《我在西山基地工作的那十年》 第1章 引言 正如你所见,这是一本小说。 所以,这里面所有的故事、你能看见的情节,或者你想象出来的情节,都是虚构的。 请一定要坚信你正在阅读的一切,都是虚构的。 这很重要。 ------------------------------------- 今年是2023年,年初,去年一年,过得很平淡,当我浑浑噩噩,拎着提包站在大街上之时,我才恍惚间发觉,从我迈进那个地方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 回望这过去的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这些发生的事情,仅限于我,因为在这十年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国家,都在平凡地生活、运转,那些天灾人祸、从最初疯传的2012世界末日,到最近的中国气象气球被击落,美国的剧毒物质泄露,在我看来……在我和我的同事看来,其实是很幸福的珍贵的平凡事情。 我不知道在写这篇回忆录之前,我做了多大的思想准备。 我知道,当我提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可能会有各种神秘的机构组织、政府不择手段追杀我,我的文章也可能会在短时间烟消云散,当然,我大抵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手段太多了。 这是正常的。 但我希望正在阅读这本小说的你,能够记住这里面的文字,即便是简短的有个印象也好。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字留在别人的记忆里面。” 这是别人说的,我说不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但,为了活在你们的记忆里面,我必须要把我记得的、可能记得的事情说出来。 人既高贵又渺小,人因思想而高贵,高贵到知道自己渺小和高贵。人是自然界中最脆弱的东西,所以他是一根芦苇,但他因为会思考,可以囊括宇宙,可以通向无穷,这就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严。 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神造天地,而天地不知,唯有人有知。 这是帕斯卡尔说的,也不是我说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头颅里面那颗精致而复杂的大脑,是如何使你产生思想的? 单凭自然界的力量,可以创造出那样精密而波折如同一个硕大迷宫的器官吗? 如果自然给了我们思考的力量,它又要叫我们思考什么? 如果我仍旧在大学里面读书,那我多半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可那时候,过了四年,我走出的校门,试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其实用浑水摸鱼来形容更加贴切),取得一席之地,可每一次工作经历,都会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收场,总是和别人的关系闹得很僵。 那时候的我,可能就是人们嘴里所谓的“情商低下”的那一类人。 说我情商低就算了,关键我还是个文科生,本应该在别人眼中是情商高于智商的角色,到我这里却反了过来。 我一度很恼火,也很讨厌自己。 有一天夜里我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应这个社会,本以为在北方一所还算知名的985高校毕了业,就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事实告诉我,有的人,可能注定难以适应这个社会。 于是在外漂泊一年,我决定考研,有了硕士学位再出来找工作,会不会更简单,或者,那些知名的文史类研究室和工作室,也有可能接纳我。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又读了一年书,好在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父母能支撑我再读一年。 可我最终究竟是没有考上。 我报的北大,有点离谱了哈。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在考研失败后的几个月里,我再次尝试着投简历、奔波面试,希望能凭借我985大学的毕业证和工作经历,找个还算体面的工作,然后混吃等死一辈子。 然后,在2012年的某一天,我找到了一个比较神秘的网站。 是个招聘网址,看起来是某个企业的官网,于是我这十年的工作生涯,便正式从这里开始。 第2章 起始 “西山基地……”我念叨着网站左上角的名字,那名字从未出现在我已知的任何着名企业、工作室或者实验室的范围内,可那网站的精细程度以及挂名国家科研基地的噱头,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点开了他们的招聘页面。 先是让我填写一些必要的信息,电话、住址、身份证信息等等;网站的证书、证明都很齐全,我也没太担心。 于是我按照上面的空位一条一条地填了个满满当当,当时我也没怎么担心会不会泄露自己的个人隐私、家庭信息的问题,那时候我只是想尽快找个工作,好离开父母,毕竟他们辛辛苦苦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是这样窝在家里一点出息没有,说不过去。 “真说不过去。” 点了提交之后,页面自动跳转到了另一个页面。 “请如实填写您对以下问题的真实思考,以便于评估您是否适合我们提供的职位。” 不是面试,也不是其他基本信息的询问,页面径直跳转到了一个仅有四个问题的页面。 我一看这架势,心里瞬间放松了下来,这样毫不正经的招聘网站,根本不用想,100是空头公司,或者黑心企业,电脑上的光标已经放在了退出按钮上,可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第一行那简短的问题上, “你是一位铁路扳道工,一辆列车驶来,列车的前方是一条岔路,左边站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右边则有五个人被歹徒捆在轨道上,现在你仅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去思考你接下来的行动,你会怎么做?” “电车问题。”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心理测试的小问题,见得太多了,不过,这种问题,向来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问题是开放式问题,下面留出了空行供我作答。 我不假思索地开始敲起了键盘。 “扳动开关,让列车撞向左边那一个人。” 这真的是我下意识的选择,因为我那时候只想赶快做完这几个问题,好赶快寻找下一家更合适的公司。 第二题:左边的轨道上站着一位可以为国防事业作出伟大贡献的科学家,而右边只不过是一个学历普遍不高的家庭,你会救谁? “左边。” 我继续写着这些无需经过大脑的回答。 第三题:承接第二问前提,如果列车驶入左边,则有30的可能性,科学家会自己逃脱;如果列车驶入右边则有80的可能性,列车会在那一家人的前面减速并停下,你会救谁? 短暂思考过后,我还是填了左边,因为让列车驶入右边,那科学家就有了100生还的可能性。 第四题:请看图。 “看图?” 我心中满是疑惑地将页面拉了下去,下面是一张极其简陋的简笔画,两中央透视的斜线代表铁路,而最下方一条粗长的黑线代表地面,图案在电脑荧幕上有规律的闪烁着,为确保不遗漏任何关键信息,我挪了挪凳子,伸长脖子仔细看着那副图。 那图案依旧在闪烁着,我盯得有些入神,就好像自己在眨眼一样。 忽然之间,我似乎看见这样一个场景:一个高速奔驰的列车迎面驶来,岔路的两旁分别是五个无法动弹、哀嚎着的人,另一边则是相貌庄重,抽着烟,沉思着什么事情的中年男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中年男人会在我的眼前刻画的那么详细,但毕竟那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而另一边,我眯起眼睛,想要自己看清楚那五个人的模样。 我看清楚了。 那是我的母亲、父亲、祖父和祖母还有我自己。 列车刺耳的汽笛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可本应该出现在面前的东西,却不是那惨白的电脑屏幕,而是一杆冷冰冰的拉杆,拉杆实在且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入了我的手心。 我的手心出汗,无法思考。 “快……跑……”我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动弹着,却发不出声音,那轨道上的五个人,整齐地向我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科学家逃脱的概率是30,列车停下的概率是80。”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行字。 鬼魅之间,就在列车迅猛地气流吹来的那一刹那,我推动了手里的拉杆,巨大的列车轰鸣着碾过轨道。 我的手,紧紧扣住了桌面。 刚才的场景消失了,我的眼前又恢复了正常,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右手死死地扣住电脑桌,甚至将坚硬的复合板扣出了一个小坑,我瞪大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 那幅图片消失了,页面也自动刷新,变为了空白,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脚步发软,背心后面完全被汗水浸透。 “妈……”我站在客厅里面小声说着,我的嘴巴甚至都无法张开太大。 “咕。”我使劲吞了一口吐沫,“妈!” 母亲像收了惊吓一般,从厨房冲了出来。 “怎么了儿子?” 她那日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当时我的脸色应该是差到了极点。 因为我真的那么做了。 “我……推了。”我仍旧说话说不利索。 “你说什么?”母亲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为我拭去冰凉的汗水。 “哪儿不舒服?用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把她的手放了下来。 “没事儿,妈,我回屋里躺一会儿。” 我真的那么做了,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推动了面前的拉杆,轨道顺理成章地拉着沉重的列车碾过了我的家庭。 而我并不知道的是,未来的日子,也正在缓缓碾过更多的东西。 那天,我一觉睡到了晚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昏暗,屋子里一点光也没有了。 “屮……”我咒骂着,用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睡了多久啊。” 我抄起手机一看,好家伙,七点钟了,等我翻身下床,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父亲也下班回来了,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切都是那么平淡且祥和。 “醒啦。”我妈站起身来,来到厨房,把晚上做好的东西放进微波炉里面热着。 “还难受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难受了,睡了一大觉,好的差不多了。” “是不是最近找工作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嗯。” 我早已坐在餐桌旁狼吞虎咽起来,大半天没吃饭,我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这找工作的事儿,也是次要的,可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嗯嗯。” 我很是敷衍地回应着。 “实在不行就去之前那种企业上班就得了,要求也别太高了。”我妈苦口婆心地唠叨起来,换作平常,我肯定会觉得不耐烦,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却很想多听一会儿她那没有终止的唠叨。 “要是想找个轻松的单位也可以,让你爸在机关里面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合适的岗位,过几天去那儿上班也行。” 听到这话,我把碗放下了。 “行了妈,歇着去,我没什么事儿的,估计过几天,就有信儿了。” 我摆了摆手,让她去客厅陪我爸看电视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拢着桌上残渣,走了。 那是我久违的流泪。 上一次流泪,还是我在高三的时候,我始终认为我在情感方面已经做到麻木了,没有更多的情感问题能够刺激到我。 可在爸妈面前,我还是不能放下心。 我想离开这里,不是说我要离开父母。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人口不能再密集而人民却没有财富的地方,离开这个只够养老的薪酬却有着一线城市消费水平的地方;离开这个百万高中生日夜渴望离开的地方。 这真的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若非如此,就只有留在这片土地上,迎接下一段平淡的人生。 草草吃完了饭,又坐在沙发上象征性地陪着父母看会儿电视、聊会儿天,我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盯着空空如也的电脑屏幕。 那铁道拉杆冰冷的触感仿佛依旧停留在我的手中,手心里面,有铁锈的味道和血的滋味,很恶心。 我握着鼠标,反复刷新着那个页面,可原本的“西山基地”,却变成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互联网发展公司。 “是诈骗,一定是假的。”我心中的这么想着,转头浏览起别的页面,可在那之后,我的思绪始终无法集中,“西山基地”这四个大字不断地在我眼前闪烁,就如同那个诡异的图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于是我关上了所有的网页,重新打开一个搜索器,输入了那四个字。 没有。 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东西的讯息,那些杂七杂八的网站,根本和那个西山基地挨不着边。 于是我又开始搜索“电车难题”。 “无解啊。”我心里念叨着,电车难题只不过是一个最基础的哲学命题,通过不同个体的思维看法,将作出相同猜想或解答的人们分为不同的哲学流派,当然,这其中大多数的人们,都会选择牺牲少部分人、拯救大部分人。 可我当时并没有那样做,即便那铁轨上绑着的是我的亲人甚至是我自己,因为我的潜意识正在告诉我,另一边轨道上那个男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一股反胃的感觉连带着刚刚吃完的晚饭涌了上来,我紧闭着嘴唇,硬是把那种呕吐的感觉憋了回去。 我觉得自己好恶心。 之前相处过的人说得没错。 “你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你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正确的让人恶心。”和前女友分手前,她说得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 确切来说,是倒数第二句,如果那最后连带着一巴掌扇过来的那声:“滚!” 也算的话。 我用最理智的方式、利益最大化的方法,杀死了我的亲人,去保护一个毫不相识,甚至自己都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所谓科学家的男人。 后来的这几天,我没有多大印象了,我只记得我浑浑噩噩地呆了几天,然后就一直等待着那个所谓“西山基地”的来信。 这期间父母也开导过我好几次,每一次的说辞都差不多:“在本地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也好过在北京累死累活啊。” 我的答复总是模棱两可。 不是因为我喜欢北京,恰恰相反,我对北京没有丝毫的亲切感,那就像是在黑暗中的一束永远触不可及的火光,给你零星的一点希望,以至于你仍旧渴望爬出黑暗,尽管最后会遍体鳞伤。 对于我来说,或许北京就是唯一的出路,是让我的家人、以及未来的家人摆脱这一切的唯一出路。 就在这时,我一直打开的电脑屏幕突然弹出来一个弹窗,邮箱收到新的邮件。 我急忙点开查看。 “工作地点:北京市西郊西山口0号;时间:5月20日上午六点。” 那可给我激动坏了,当时我就差跳了起来,仿佛心里有一个巨大的心结被解开了。 “5月20日……那就是后天。” 当时是深夜快11点,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冲到我爸妈的卧室把他们俩摇醒,就好像那个什么西山基地已经要录用我一般,向他们宣告了这个面试的事项。 虽然当时爸妈脸上的表情困倦地睁不开眼,但我还是能看出他们眼中真切的欣慰。 后来就是买车票,去北京,再坐两个小时的车、堵两个小时的车,在西山景区外面住了一晚上。 5点钟,我从宾馆离开,按照当时景区门口5块钱一份的西山森林公园地图找了过去。 “早知道昨天来踩踩点了。” 我站在公园门口,看着大门柱子上的铭牌,犯了难。 那铭牌上写得清清楚楚——西山口1号。 “0号在哪儿啊?逗人玩儿呢这不是!”正当我有这个疑问的时候,另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代替了我的心声响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山路上出现了几个黑漆漆的人影,那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上了山。那五个人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等他们走到近前我才发现,这些人都留着短寸,其中一个人身上还穿着军队统一派发的汗衫,不用多想,他们几个应该是军人。 “呦,兄弟。” 为首一个男人朝着我挥了挥手,他长得很精神,眉眼很深邃,鼻梁很高,一头短寸更能衬出他的气魄。 “嗯,你好。”我也礼貌地挥了挥手他那身上正式的白色衬衫跟他们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也是来0号面试的吗?” “对。” “哪儿毕业的?”他双手插兜,凑了上来,脸上挂着笑,因为他们的军人身份,我也没有多么警惕。 我说出了自己的母校。 “985的,名校啊!”那人眼中流露出隐隐约约地羡慕的眼光,周围的战友们也纷纷惊叹起来。 “害,要不是我小时候不学好,就不至于早早入伍了。” “哪儿的话。”我笑着说,“军人听起来多神圣多光荣啊,总比我这苦逼大学生好。” “军营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他撇了撇嘴,“我这哥几个新兵蛋子才叫苦逼呢。” 我们几人毫无头绪地站在山门前聊着,从谈话中得知,他们都来自于一个不好透露名字的特种部队,他们五个是各自连里最优秀的新兵,来到这西山基地面试也是首长的命令。 “什么首长?” “这我哪儿知道哇。”那哥们苦笑了一声,“有些东西还是少知道点,轻松,懂。” “是,是啊。” 我点了点头,不能不认同他的话。 将近六点的时候,就在我们几人犹豫要不要到别处再找找这0号的位置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出现在山路上。 那是来接我们面试的车。 “哥们,你叫啥呀。”那人挠了挠头,问我名字的时候,脸上才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姓李,李为知。” 他伸出了手,我也礼貌地迎了上去,他的手粗糙有力,捏得我的手生疼。 “我叫黄冠,交个朋友。” 第3章 面试 几位是来面试的吗? 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穿着工装,其貌不扬。 我们六个人连忙点头。 “那好,上来。”他招了招手,身后的车门自动打开,我们几个人利索地钻了进去。 车里面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或者是古龙水味,熏得脑袋发晕,总是那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就像过了一整天那么难熬,前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面试的地点、面试的内容、谁来给我面试,我、黄冠、还有其他四个人,一问三不知。 前面那两个人也没有试图给我们解答的迹象。 “不知道就不知道,到了再说。” 我干脆什么也不想,任由它去,面试的时候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定有机会,虽然这地方离北京城区实在太远,但好歹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门槛,有了那个身份。 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山路上,从外面的景象判断,我们进入了一个隧道、或者是山洞,车子打开大灯,在隧道里行进,隧道的墙壁是粗糙的石壁,只有路面是勉强算得上平整的,其他的地方都保留着一丝原始的意味。 越来越不对劲。 从隧道进去大约500米之后,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里面的风景变得豁然开朗,右边仍旧是粗糙的石壁,但左边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这北京的郊外还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但左侧空荡荡的溶洞,又不由得让我心里有些发慌,于是我的眼睛紧盯着司机的方向盘,祈求着他尽可能的把车靠向右侧的山壁,我可不希望我连带着这一车人一同翻下另一边幽暗的悬崖下面去。 直到这时候,我心里才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不是拐卖。”我小声地问向旁边的黄冠。 “拐卖?”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反而很诧异地看着我,“想什么呢?你觉得什么人能把哥儿几个拐咯?” 黄冠,连同他身边那四个大哥,也是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顶多就是玄乎点儿罢了,放心。” 黄冠向后一仰,把手压在自己脖子下面,脑袋随着颠簸的车厢来回晃动,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放心,我们是很正规的国家机构,只是出于保密管理,必须要藏在这座小山包里面。”司机冷不丁地说道,似乎是在解答我心中的疑问,他声音沉闷的像在溶洞里回荡的汽车引擎一样。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顺着挡风玻璃看出去,远远地能看见一个小亮点,那应该就是这段隧道另一边的出口。 不过,就在我开始琢磨隧道的另一边会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汽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娴熟地换到倒挡,往另一个方向倒了进去。 路面很窄,只能容纳一个半车身通过,于是司机没有调头,依旧保持着倒挡向后倒退。 我猛然发觉,现在行驶的这段路,并不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路,而是一个岔路,也就是说,从我们的方向向前行驶,如果不留心侧后方的情况,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被石壁遮住的岔路口! 车子不再颠簸,路面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四周的墙壁也用水泥浇筑,干干净净。 很快开始有明亮的光芒从身后射来,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座位上翻了个身向后看去。 车后方投来刺眼的白光,不得不用手挡住、再眯起眼睛。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变化之后,汽车也正式进入了这个巨大的空间。 “西山基地?”我嘴里喃喃道,“这就是……基地?”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地下空间。 我估算着它的面积,保守约有四个足球场大小,而这仅仅是我能用肉眼看见的空间,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巨大的地下设施,还有隐藏在更深层的空间。 但这里的模样却没有想象的那样科幻。 它的主体结构是由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整体只是单调的灰白色,整个山洞的穹顶有无数块巨大的发光板,将整个空间照了个通明透亮。 黄冠也在惊讶地打量着这里。 他说:“哥们儿,我告诉你,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梦想。这,这太牛逼了,你知道一个神秘的军事基地对于一个小屁孩儿是多他妈绝嘛!” 看着黄冠脸上那震惊又惊喜的样子,我有些哭笑不得。 说的也是,看着这样一个巨大且神秘的地下基地,我心里也有些难以按捺的东西被勾了起来。 整个空间被当中的横纵交叉道分为了四个区域,每个单独的区域约有十多米高,整个区域的布局十分简单。 司机在空旷的地带调转车头,带领我们这一车人从中心的街道穿梭,我们就像被挤压在两座大山之中的蚂蚁,那两侧灰色的巨大混凝土建筑很有压迫感。 街道两侧的布局不知为何,有些像寻常街道的模样,双向6车道的街边还有规整的、用石板铺好的人行道。 “诶诶,有人,看。” 黄冠用胳膊肘怼了怼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能看见成群的零星的行人出现在人行道上。 他们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拿着文件夹,很少交谈,急匆匆地从一个地方赶往另一个地方。 我看着那些人从车窗外面向后倒退,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看样子,这儿是个研究中心吗?”我随口问道。 “研究中心?”黄冠不解地摇了摇头,“研究中心要我们这些特种兵来做什么?” “可能要保护国家机密?”我猜测道。 “真憋屈。”黄冠叹了口气,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差事,但作为一名军人,国家交给他的使命,自然是义不容辞。 “是哈。”我附和着,“让你们来,确实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正聊着,汽车驶入了东南角的建筑物里面,混凝土高墙外侧出现了一扇自动门,通道里面的灯光依次亮起,看起来很先进的样子。 “到了,下车进去,面试官在里面等着。” 我们六个人很利索地钻出了汽车,顺着眼前唯一一条通道往建筑物的深处前进,大约朝里面走了五分钟不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繁忙的办公区域,大约有百十来位身穿统一制服的科研人员在里面忙碌着,他们手中都拿着一个市面上常见的蓝色文件夹,不时翻开阅读里面的内容。 我站在二层的玻璃栏杆边上,向下看着这令人十分震撼的一幕,头顶的发光板将四周的墙壁映照得十分干净整洁,这座巨大的地下设施,如同天外来物一般,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认知之中。 “北京地下还有这么夸张的地方呢?”我心中暗自思忖着,“话说,这属于国家机密部门了,我是不是要签个保密协定之类的东西……再说,我一个文科生,真的能胜任这里面的工作吗?” “刚来的?”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从右边的旋梯走了上来,他面向和善,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立正!” 黄冠忽然发令,他们五个人立刻一字排开,齐刷刷地站在我的身前。 “跨立!” 唰。 他们五人双手背后,军姿端正,我站在他们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哦,你们是特种部队,是。” “报告长官,神剑特种部队侦察连,报道!”黄冠的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地下设施里久久回荡,引来不少科研人员抬头观望。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们五个人,现在去那边报道,具体的事项会有人跟你们解释清楚的。” 男人回头,手指了指二层平台西边的一个大门敞开的房间。 “是!” 五个人敬了个军礼,转过身往回走,临走时,黄冠留了一句。 “回头见!”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开。 “你就是李为知?”男人凑了上来,从头到尾地将我打量了一遍。 “对,对。”我被这里震撼的气势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曾经在其他企业的面试经验,根本回想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跟我来。” 男人转过人,把手背在后面,捏着文件夹,缓缓往前踱步。 我攥了攥手里的公文包,定了定神,跟在他身后。 “你对西山基地,有多少了解?” 我吞了吞口水。 “了解不多,但……” “呵。”男人浅笑一声,“不了解就对了,你哪儿来的渠道了解去?” 这让我更加尴尬了。 “咱们的岗位有点特殊,但待遇很好。” 我跟在他身后,不敢多嘴。 “五险一金、每周正常双休,工作时间10小时起步。” “嗯嗯……”我脑袋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几个小时?”我连忙追问,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10小时,时间有点多,但工作内容不大,挺水的,放心。” 男人悠闲的模样,倒是挺有说服力。 “当然,时间有点特殊哈,从凌晨开始。” “凌晨?”我心中又泛起疑惑,“12点开始上班吗?” “对,中间有休息的时间,你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把时差倒过来,才不容易出现健康问题。” “哦,好的。”我吞了吞口水,从未预想过这样离谱的作息时间。 男人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题。 “薪酬待遇的话,底薪是10w。” “嗯嗯,好的。”我喜出望外,要知道,能找到一份年薪10w的工作,在那时候也挺不容易的。 “我们这儿年终奖是按工作绩效来算的,一般的干员差不多能拿个一百大几万。” “哦哦,好……” 等会! 我也不知道是那根劲儿抽风了,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嗯?有什么问题吗?” “月,月薪10w?” “不然咧?”他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我,随即摊了摊手,转过身往前走。 绷不住了。 我当时真的,差一点就要叫出声来。 年薪百万+的工作,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让我碰上了! “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眼中饱含热泪,此时此刻,这个巨大的地下设施,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一样。 我的手攥紧了公文包的提手,尽可能地使自己镇定下来。 “当然啦,薪酬里面包含你的保险、意外处置费用还有……精神补贴。” 这些都是次要的了,我现在脑子里就只想着该如何顺利通过这场面试,拿到这个岗位。 “你家有什么家族遗传疾病吗?本人有没有轻微的精神疾病或者心脏病?”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好,进去。” 男人终于在一扇大门面前站定,他掏出一张磁卡在门禁上贴了一下,沉重的混凝土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张稍微长一点点的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一盏老式的电灯,就是影视剧里面那种有个绿罩子的电灯。 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四下张望一番,也没有发现类似面试官一样的人在。 先前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坐在办公桌后面。 “坐呀。”他伸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示的动作。 我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将公文包抱在怀中,显得有些拘谨。 “先把这几个信息填上。”男人递过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我拿起那张白纸一看,上面是三个问题。 “按照你下意识的感觉填上这些问题,不要撒谎,也不要功利。” 我点了点头,着手填写那些问题。 你认为的人的定义? 这问题很抽象,但难不倒我,毕竟我的专业,就是研究人文思想的。 于是我提笔写下:“人,是自觉自由活动的个体;马克思认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我刚开始写了几笔,那张表格就被男人抽了回去,我一时间愣在那里。 男人扫过我写的答案,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表格放在我面前。 “问的是,你,你对人的定义,不要思考,重新写。”男人的语气没有半点呵斥的意思,这让我不会认为我做错了事,而感到紧张。 “我自己对人的定义……” “人,是能思考自己为何存在的动物。”这句话,是我自己在大学期间想出来的,自以为很富有哲学气息的论断,于是我自恋一般地将它写在了白纸上。 “嗯,不错。”男人认可地点了点头,“不要多想,写下你下意识想到的东西就好。” 有戏! 我来了劲,开始看下一个问题。 意识能否脱离物质存在? 我抬头看了男人一眼,接着写道:“可能,因为我无法断定没有脱离物质存在的意识,也无法观测意识的存在形式。” 最后一题,“你认为意识能否主导物质的存在形式?” “不能,因为物质的存在是客观的,而更改物质形式的能动性,受到物质活动的限制。” 写完之后,我把表格递了回去。 “字儿不错。”他先是白话了两句,随后便把那张纸收进了自己的文件夹里面。 “欢迎加入西山基地。” 啊?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蓝色文件夹,递到了我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和一张白色的磁卡。 “这就结束了?”我诧异地问道,手上却诚实地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 “你这人儿说话真有意思,不然呢?” “没有面试这个过程吗?” “硬要说,刚才在外面已经面试的差不多了。” “那也算面试吗?” “怎么不算呢?我交代岗位待遇问题,你提一提问题,这不是面试是什么?” 第4章 第一天 上午八点左右,我离开了西山基地,此时我的身上多了三件东西: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一身白大褂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黑匣子。 是那个男人给我送回来的,他叫程广,在西山基地工作了两年多的专员。 而我,新入职的菜鸟,只能算得上是干员,其实就是负责跑腿、端茶倒水的小秘书。 没错,西山基地没有面试环节。 老程跟我说,我是他从一万名候选人里面选拔出来的干员,以后,我就要跟着他干事儿了,直到我取得专员这个资格,我才能离开他的管辖范围,在这期间,我要叫他师父。 师父把我放在宾馆门口,他挥了挥手,叼起一根烟就往市中心驶去了。 我在景区外面的这家宾馆前面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回到房间,我回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放在眼前仔细看着。 啪! 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侧脸火辣辣地疼。 “是真的。”我心想,“我t拿到这份工作了。” 月薪10w起步,每周双休还有年终奖,甚至还可以申请年假,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北京的工作,尽管在郊区,有了工作,以后就会有户口! 我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母亲期待的声音。 “面试的怎么样?通过了吗?” “通过了。”我很镇定地回答着。 “好!”她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和释怀。 “啥时候开始工作啊?我和你爸这就过去,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租个房。”她又开始絮叨了起来,“妈说没事儿的,要住就住个好一点的地方,不能苦了自己,我和你爸工资也不算少,就帮你照顾着。” “没事儿。”我微笑着说道,“不用了妈,租房的事情我都看好了,我过几天就开始上班,你俩就别忙活了。” “那怎么行,新工作,你爸肯定要帮你把把关,北京那地方人多,你又不熟悉,妈过去帮你把家务打点好了,绝对不烦你。” “那好。”我果然还是拗不过她。 “对了儿子,你上班的地方在哪儿,叫什么呀?待遇怎么样?”她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我急忙翻开文件夹,找到了第一页上相关的条例。 “唔……北京高诚发展公司,是个互联网企业。”我我手指着那上面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工资呢?工资高不高?” “挺高的,得有个五六万一个月。” “那太好了!”妈妈的声音略显激动,“五六万就算在北京也足够用了。” “够了够了,放心妈。” 又听她絮叨了几句之后,我便挂断了电话,我有些痴呆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夹,盯了好久,然后哭了起来。 我在情感方面很坚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拿到这个工作之后,我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憋屈,却爆发了出来。 …… 第二天,爸妈来北京了。 我爸张罗着给我看房,然后在丰台给我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地段租了个房,一个月8000,在那会儿可是相当不错的房子了,60来平,住的很舒服,虽然我执意说不要那么大的房子,够我一个人住就得了。 还是拗不过。 说什么以后他俩来北京,也能一起住。 那倒是挺好,只是怕我在西山基地的工作,会不会暴露……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儿,我会不会被抓起来蹲大牢? 然后就到了我最畏惧的环节,带我爸妈看看工作地点。 尽管文件夹里面把那个所谓的“高诚发展公司”的位置写得清清楚楚,我心里仍旧没有底气。 我开着我爸的车,在北京城里艰难地寻找道路,往中关村那边开去了。 到了那巨大的高新科技园区之后,我心里仍旧很紧张——万一这只是个做障眼法的空头公司怎么办,那不就露馅了! 我现在巴不得我爸妈赶快回去。 终于,我爸眼尖地发现了高楼上的几个大字。 “儿贼!”他拍了拍我,“是那个不!” 我也抬头看去,果真,有一栋写字楼上面挂着那几个字。 “看都看见了,回去,待会儿晚高峰回不去家了。”我旁敲侧击地催促道,“那怕啥,回不去大不了就在中关村吃了,这里饭店还挺多的,咱儿子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工作,应该好好庆祝庆祝,你说是老婆!” “那必须的!” 俩人还附和起来了。 无奈,我只好把车停在大楼外面,跟着他俩下了车。 写字楼大厅里很多身着西服的年轻人来来往往,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心脏噗噗直跳。 “走,进去看看!”我爸张口说道。 “爸!”我装作愠怒地看着他,“其他新员工都没有这样的,你咋还要进去?” “也行,你俩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瞅一圈。” 这中年男人就是这样,闲不住,都到了楼下了,不进去看看怎么能行? 我正想从后面拉住他的时候,从旋转门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微笑地朝我们一家走来。 “坏事儿!”我当时心乱如麻,“我爸不会被当成客户了,要是问起我来……” 此刻,我只能期待着,这个男人只是个小职员,这样,关于我并不在它们公司岗位之内的事情,也能说的过去。 “我是高诚公司的前台经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们三位的。” 完!蛋! “没事儿。”我爸眉开眼笑地挥了挥手,“就是来看看我儿子的单位,嘿嘿。” 听到这话,我妈也拉住我爸的胳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嗯,李为知先生是,没错,的确是我们今年招聘计划的一员,恭喜李为知先生,成为我们公司的一份子。” 我惊呆了。 面前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疑惑,也没有任何犹豫,他很有职业素养地看着我,微微一笑,然后以一种最招中年人喜爱的语气向我的爸妈讲解起来各种关于互联网公司的事项,事无巨细,甚至好多行业黑话都用普通的白话解释了出来。 危机自然是在这之后化解了。 我爸妈听着他的讲解,频频点头。 正规、高端、有前途……各种高大上的词语从二老脑海里蹦了出来,不用问,在这之后,爸妈就再也没有怀疑过我的工作。 临走的时候,我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个前台经理和一眼看不到顶的写字楼,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在北京租了房子,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工作的危机也成功解除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这份工作,在我爸妈嘴里,绝对是十分值得骄傲的谈资,可能今后我在他们的交际圈子里,就会变成其他家长羡慕的那个标杆了。 种种事情都打理好了,再度过这难熬的今夜,就是我上班的第一天。 但我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牢牢地与“西山基地”绑在了一起。 …… 我吃了晚饭,很早就睡了,外面有点吵,而且新租的房子窗帘也比较透光,导致我睡眠质量稍差,可能也就睡了4、5个小时,我就匆忙爬起来,趁着深夜,离开了住处。 一号线。 地铁站已经关了,我按照文件夹里面说的方法,找到了出站口另一边的应急通道,从那里走楼梯下去。 当我推开沉重的铁门之时,我就打起了退堂鼓,我胆子不算小,但也只是正常水平。 但在某些情况下,会变得异常大胆,就好像不惧怕任何东西一样。 比如这个时刻。 “上班第一天,怎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迟到呢!” 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阵阵闷响。 地铁站漆黑一片,只有“安全通道”那惨绿色的灯光将整个空间昏昏沉沉地照亮,那场景不亚于任何电影里面的恐怖桥段。 文件夹上有一号线所有站点的抵达时间,借着手机的灯光,仔细看着。 “这儿应该是,11:26。”我又看了看时间,“得快一点了。” 于是,我鼓足勇气,开始朝着地铁站深处走去,每走一步,脚步声就会在空旷的地铁站里面回荡。 每走一步,我的疑虑也会涌现出来。 我此时倒是真的很希望西山基地只不过是我的臆想,那不过是一场幻觉,是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呼吸有点沉重,但身上的白大褂和手里的文件夹却告诉着我,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绿色的荧光勉强照亮了前面的道路,可到了拐角,前面的路却没了照明,仅仅在最远端有一些亮着的昏暗白光。 这时候,我那梁静茹给的勇气,再一次让我的头脑发热。 我甩开膀子,啪啪啪地往前方走去,尽管背后漆黑一片的通道正在将一股又一股阴风吹到我的背上。 可就在快抵达有亮光的地方之时,身后却穿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小跑! 我的勇气瞬间被这一阵脚步声击碎。 我加快脚步,干脆在通道里面跑了起来,将身后步步紧逼的东西甩开。 可后面的脚步声更加急促、沉重了。 不行了,我的胆量已经到了顶点,这已经是常人能接受的极限了。 “别特么追我了!” 我吼道。 闭上眼睛往前跑。 “李为知!” 身后那个东西忽然喊了一声,是我的名字,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挺熟悉的。 我做好心理准备,喘匀了气儿站定,转过了身去。 是黄冠,他小跑着追了上来。 “原来是你,td!”黄冠虽然没有大喘气,但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脸色铁青了走了上来,来到我的面前,郑重而严肃地对我说。 “答应我,下次上班的时候,不要穿白大褂,好吗?” 这个年轻的特种兵眼中闪烁,眼神充满着乞求,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不过,一番波折之后,我俩总算是坐在了车厢里面。 “我以为前面是个飘儿呢,我就寻思,干脆冲上去给她一拳,拼了老命,谁知道我往前跑,你也往前跑。”这会儿他开始大喘气儿了,“谁知道你小子跑得倒不慢,我好歹是个练家子。竟然追不上你。” 黄冠一脸解脱地摊在座位上。 “谁知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玩意儿搁后头追我,我靠。” 我仍旧心有余悸。 “这样,以后上班咱俩一起走,成不?” “没问题,没问题。”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这时候,列车到了下一站,停车,上来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看见我俩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 “你俩是新来的吗?” “是。”黄冠爽快地答道。 那人分别打量了我们。 “你是应急小组的,你是干员?” 我和黄冠纷纷点头。 “干员?” “应急小组?” “就是俩不同的岗位。”那人解释道。 “今天第一天上班,挺刺激。”他继续寒暄着。 “那属实是很刺激呀。”黄冠也笑着,缓解着心情。 “你俩算是不错的了,想当初我第一次上班,差点吓得尿裤子。”男人似乎在安慰我俩。 “您,在基地待了多久了?” “多久了?”男人灿烂的小脸忽然间收敛,一股诡异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他眼神凝重地望着空荡荡的车厢,说道。 “记不太清了,总之,我是在2008年入职的。” “那不就是四年?”黄冠笑着说。 “嗯,四年。”男人看着我和黄冠,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完全变了,全然不像之前那个健谈的大叔,他眼中,多了一种我未曾见过的眼神。 那是什么呢? 可能后来的我,能够体会到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但现在我依旧说不出来。 地铁在一号线朝着西边行驶,我记得那时候一号线最西边是苹果园,不过现在变成了石厂。 那时候石厂站还没开,只有个露天的混凝土的破站台,可我们这趟列车依旧诡异地在那里停了一站,随后上来了零星几个穿着军装的人。 见我和黄冠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些人,大叔又说道。 “这条线到了这边,就会有不少其他设施的人。” “其他设施?”我随口问道。 “对,北京的保密设施,可不只有西山基地一个,还有研究中心、核弹避难所之类的,我也不太清楚。”大叔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神态,“不过,这些设施里面,最牛逼的还是咱们。” 我俩附和着点了点头。 “对了。”他忽然指着我的脖子说道,“你的项链呢?” “项链?” 他注意到我手里拿着的小黑匣子。 “就是那个,赶快带上,你还没看过干员守则吗?” 我似懂非懂地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是一串项链,黑色纤维绳挂着一个透明的水晶,我将它展开,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行了,上班儿的时候,不要摘掉它。”男人语气严肃地对我说。 过了石厂,列车又往西边开了大约十来分钟,停在了“终点站”。 从终点站下车,往唯一的通道里面走去,就进入了西山基地。 车里大约有不到一百人,我们一起下车,在明亮的通道里行走,一直走入那个巨大的混凝土设施里。 老程在门口等着我。 第5章 干员守则和危害事件 第一天上班,我被老程领到了一间很大、很整洁的办公室。 他轻车熟路地在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打开自己手头的文件夹开始翻看。 “那个是你的办公桌。”他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桌子,那上面除了一台电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走了过去,坐在电脑前面。 那台电脑绝对是当时市面上配置最高的电脑,性能出色,同时带十来个魔兽账号都没问题。 不过,我哪儿敢用单位的电脑做其他的事儿呢? 我也没有将电脑打开,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时用余光打量着程广。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文件夹,并没有任何指示。 “哈……” 因为睡眠不足,我打了个哈欠。 “没睡饱。”老程冷不丁地说道,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文件夹。 “啊,是,太激动了,没睡多久。” “关灯。”老程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房间吊顶的大灯瞬间熄灭,老程将自己桌上那盏复古的电灯拉开,说道:“没睡好就先睡一会儿。” “不用……”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程广,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是,像这样照顾人的上司,我还是头一次见。 只是因为我打了个哈欠,就把办公室的大灯关上让我睡觉,这已然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睡了4、5个小时,也够了。” “不行,睡眠不足会导致你的精神阈值下降,你必须时时刻刻保持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才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 说罢,老程把文件夹一合,关上了电灯。 我两眼一抹黑,只能凭借记忆盯着他的方向。 “我出去一趟,你先在屋里睡会儿。” 说罢,他便收起东西走了出去,门外的光线渐渐消失,屋子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很适合睡觉。 “想不到这上班第一天的工作,竟然是补觉啊……” 我愣愣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无所事事,我便只好趴在办公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我自然醒来,老程也再次出现在办公桌上,开着他那盏台灯,盯着电脑。 “睡醒了吗?” “醒了,师父。” “开灯。” 房间吊顶缓缓亮起,用我双眼能够适应的亮度,唤醒了我那昏昏沉沉的大脑。 “精神好一点了吗?” “完全ok、”我笑着说,我现在的十分精神,干劲十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接手师父给我布置的第一项工作了。 “那正好,这几份文件你先看看。” 听到这话,我急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老程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了我,我拿着它们回到了座位,夹在文件夹里。 “西山基地,干员、专员适用守则。” 像是公司规章制度的东西。 我接着往下看:首先是干员、专员必备工具。 1干员、专员必须穿着白大褂,佩戴阈值监测器,并保证自己在基地工作时间内不离身。 2蓝色文件夹是干员、专员进行必要活动的重要工具,请确保文件夹不离身。 3干员、专员身份权限磁卡应在离开办公区域时携带。 4任何带进基地的物品,需经过阈值监测。 我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心中暗道:“原来这个项链叫做阈值检测器啊。” 然后是关于阈值检测器的解释。 阈值检测器通常情况会出现如下情况: 1在基地内,出现泛白色光芒;代表阈值介于100-80区间,为适宜范围。 2在基地内,出现浅橙色光芒;代表阈值介于80-60区间,请及时中止工作,进入休息室恢复精神阈值。 3在基地内,出现浅红色光芒;代表阈值介于60-40区间,请立即中止工作,前往d区进行隔离! 4在基地内,若出现与上述不符的光芒,请停留在原地,等待应急小组处置。 5在基地外,受到周围精神波谱影响,监测装置会出现各种颜色,这是正常现象,当出现黑色与亮度极高的白色时,请及时记录所处环境信息,回报基地。 这一条条信息,看得我有些头皮发麻,一个恐怖的想法,瞬间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不论我的猜测正确与否,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西山基地负责处理的情况,是极其危险的。 甚至……很有可能轻易夺去我的生命。 看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虽然心中没有那么害怕,但还是不断告诫着自己,在这里面工作,务必要小心。 最后一项,只有短短一行字。 “具体项目会有具体要求与应急预案,工作届时会发放至干员、专员文件夹中,请务必及时查看并牢记!” 剩下的几张纸,画着整个西山基地的地图、四个分区的内部地图以及各种必要设施的作用。 我仔细阅读那些内容并在心中牢记,良久,我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看完了吗?” “看完了。” 老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问道。 “咱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他放下文件夹,一改那副清闲的模样,郑重地看着我说:“但如果你对基地的了解,只构建在我的只言片语上,那可能会害了你。” 我吞了吞口水。 “我只能告诉你,西山基地的下面,还有将近3000米的空间,那里面存放着很多东西,很危险,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在任何设施里面瞎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果断地答复着,当然,他的话,我也很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不过,说这些话,可不是要你畏首畏尾,缩在办公室不出力的。” “那是当然,工作肯定是要做的。” “不错。”老程点了点头,“记住,在基地里面,勇气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时候,老程看了下表,说:“走,吃午饭去。” 我一愣,说道:“现在不是晚上两点吗?怎么去吃午饭?” “晚上两点?”老程咧开嘴笑了,走到我办公桌前把我拎了起来。 “对我们来说,就是下午两点。” 我抓着文件夹,被老程推搡着走出了办公室。 老程他性格很外向,跟我大不相同,我是那种别人不跟我搭茬儿,我是绝对不会先开口说一个字儿的那种人。 他可倒好,大大咧咧,没个把门。 不过,我并不反感他这种人,因为这样开朗而有感染力的人,可以信任。 我跟着老程来到了a区的食堂。 好家伙! 食堂虽然不大,但是有二十多道菜,还是的! 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我端着饭盘站在松散的队伍里面,不知道挑些什么好。 老程早早选好了午饭,站在我边上。 我问道:“伙食费,算在我工资里面吗?” “想什么呢你这小子。”老程愠怒地说道,“不要把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带到基地里面来,哪儿有伙食费算在工资里的单位啊!这都是国家补贴,放心吃!” 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这一顿吃得少一点,然后你待会那一餐再稍微吃一些,下了班的晚饭——其实是早饭,可以吃的多点儿,这样你的饮食才能规律咯。” 我点了点头,深信不疑。 随后,我俩面对面坐着,我啃着手里松松软软的牛角包听着他夸夸其谈。 “我也算是基地里的老员工了,大风大浪也都看过了,你相信我,只要你平稳地在基地里待上两年,有些事情你自然就了解了。” “大风大浪?”我问道,“这儿到底有什么危险?”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另一桌上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开口说道:“你不了解的东西可多了,先不要问,听你师父的话做事儿就行。” “是啊,跟着老程能很快适应这里的环境的。” 别人也应声附和道,他们脸色和善,看不出心事。 似乎我把西山基地的情况,想得有些夸大了。 “去去去。”老程挥了挥手,“这是我徒弟,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嘿!”他们打趣道,“这儿哪儿叫指手画脚啊,你好不容易赚着了徒弟,可要好好用人,别让人天天……” 老程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后者不再说话了。 看样子,程广在基地里面的名声挺高的,来来往往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对他都很是尊敬。 “刚才人说,您还是赚着个徒弟,是吗?”我笑了笑,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这里边儿,缺人。”老程点了点桌子,叹了口气,“过了快半年了,基地里才来了你这么一个干员。” 他捏了一瓣蒜在手里剥着皮。 “就我一个?”我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 “可不,你看,现在在食堂里面的干员,将近是整个设施的一半儿人了。” 我回头环顾了一圈,大约百来号人。 “才这么点人?”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些人是怎么支撑起这么大个地方……” “肯定靠的不是我们。”他说道,终于将手里的蒜瓣剥得干干净净,丢到了嘴里,随后夹起一块排骨,囫囵个儿放在嘴巴里,另一手腾出来掐住排骨的另一边在嘴里凶狠地一转,再一抽,手里就只剩下净排的那截稍微带点弧度的骨头了。 我等着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哈……”他长出了口气,“至于靠得哪些人,你以后会知道的。” 干员和专员坐在食堂里悠闲地吃着“午饭”,我在这里面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打量这里。 一想到这里会成为我今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工作的地方,心里就浮现出许多幻想。 比如在这个设施里慢慢往上面爬,争取做到老程这样的专员的位置,或者更高? 而一阵反胃的感觉,忽然将我的思绪扯断。 那种感觉持续了1-2秒,随后迅速消失。 我震惊地发现,老程胸口的项链,变成了很浅很浅的橙色。 我当时汗毛倒竖,一种冰冷的感觉从天灵盖一直凉到了脑瓜顶,双臂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放下面包,看向自己的项链。 “师父,项链变色了。” 我故作镇定地说道。 老程用不到半秒的时间瞄了我和他自己脖子一眼,然后窜了起来。 “撤离!” 他突兀地吼了一声,很多人被他的吼声吓到了。 随后就如同老程的命令一样,干员和专员们开始撤离。 “快走,别愣着!” 就在老程吼那一嗓子之后,不到5秒钟的时间,a区天花板亮起了闪烁的红光。 毫不夸张。 那场景,和影视剧里面灾难来临前的场景一模一样,不过所有人都十分有秩序地往一个地方跑去,人们大概地分成两路,分别从大厅的两侧上到二楼,再从通道快速撤走了。 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最近的一次——如果算得话——是在大学进行的消防演练。 我往前跑了几步,在人流外面的空地处停了下来。 我有些晃神儿,并不是我做不出正确的判断,而是在那一瞬间,我没有找到老程,于是我艰难地在人群里寻找着老程的身影,只见他仍旧在食堂不远处,指挥着最后面的人们撤离,还有几个女性干员或者是专员落在了后面,老程十分镇定地留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往我这边跑来了。 “你小子!”他神色愤怒地看着我,“快t跑!” 他一手拉着我,而身后,二楼平台西南侧的角楼,似乎是升降机的位置,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后面还有人。” 我一边跑一边说。 老程望向了身后,随后,他的脸色变得惊恐。 “快。”他的语气有些颤抖。 我向后飞快地瞥了一眼,脊背发凉! 前面的女同志实在跑不快,老程干脆将她架了起来,朝着前方不要命地奔跑起来,对,是奔跑,和其他人撤离时不同,是拼了命的跑。 “项目85,衍生体突破控制,a区地面通道即将关闭。” 广播里传来了一个刺耳的女声,与此同时,通道尽头的混凝土大门也即将关闭了。 我也发了疯地向前跑去,好在是千钧一发之际,离开了设施。 我跑了出来,猛地回头,透过缓缓关闭的混凝土大门看见,不知道从何处,出现了一群手持武器的士兵,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对着那些从升降梯冲出来的东西开火。 咚。 大门沉重地合上,好在所有人都撤了出来,来到了山洞里面。 我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气力还很足,只是因为最后那不该看的一眼,而有些惊恐。 第6章 危害事件的后续处理 嘟—— 我在a区外面的街道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设施内部传来了一声很沉闷的广播蜂鸣声。 “项目85衍生体控制完毕,请专员程广、干员李为知,进入a区调查。” 广播叫着我的名字,令我心神一颤。 “师父。” 我转过头看着老程,虽然我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但面对着那沉重的混凝土门,还是心有余悸。 老程面不改色。 这时候,从街道后方开过来了一辆小车,说是车子,其实是一个有四个轮子能动的大盒子而已,半米来高,两米来长,很小巧,也很轻快。 老程迅速来到车前,在司机的帮助下将那个大盒子打开,随后从里面取出来了两个包裹。 那是两件防护服。 “过来,小李。”他向我招了招手。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吞了吞口水,走了过去。 “给。”他把其中一件防护服递了过来,“套在外面,一定不能留一丁点缝隙。” 我接过防护服,笨拙地穿起来。 “师父,咱是要进去对。” 老程看出了我心中的担忧。 “对,是要进去,进去之后,你一定紧跟着我,不要乱动任何东西。”老程已然穿戴好了防护服,就算脸庞被防毒面具挡了个严严实实,我也能感受到他那坚定的目光。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拉好身后的拉链和密封扣,当防毒面具罩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了这个工作的真实面目。 外界的声音瞬间减弱,自己口鼻呼出的二氧化碳团聚在面罩里面,让那里面升温,玻璃面罩上很快就凝聚了水雾。 老程的嘴巴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清,眼前朦朦胧胧的景物和隐隐约约的交谈声让我的神经紧绷,我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那巨大的混凝土门,有些痴傻。 “哒哒。” 老程在我面罩上点了两下,将我从无尽的幻想中拔了出来。谢天谢地,我终于喘了口气而不至于憋死。 “别紧张,小口呼吸。”老程将我面罩的过滤器拧松,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我能够畅快地呼吸起来。 “好,深呼吸。” “呼——哈——” 我尝试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进入面罩,水汽逐渐散去,我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许多。 “小口呼吸。”老程比了个手势,我也照做。 他又把我的过滤器拧紧,不过这一次,我的状态缓和了不少。 嗤—— 混凝土大门缓缓打开,我的精神再一次绷紧,门缝里面昏暗一片,只有应急灯的灯光闪烁着。 红色的暗光忽闪忽闪,如同我此时的心跳和呼吸,沉闷而紧张。 老程在我肩上拍了两下。 “要进去了,做好准备。” 我在心底给自己鼓劲,毫不掩饰地说,我很害怕,但同时,也有一丝丝兴奋,因为马上就可以验证我之前关于西山基地的猜想了。 这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这里面的东西,究竟多么恐怖? 我会不会死? 一切问题,都将随着大门的开启,展示在我的眼前。 大门打开了一道能容两三个人通过的缝隙,两位身着黑色军装,全身高材质防护服保护起来的士兵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身上冒出阵阵白烟。 “程广专员,以及李为知干员。” 其中一人叫着我的名字。 我跟着老程走上前去,他把手里的权限卡递了出去交给士兵确认身份。 “程广和李为知。”那人叫着我的名字,“可以进入了。” 我能分辨的出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是那时候黄冠身边的战友。 也就是说,他和我入职西山基地,是差不多是同一天,同一天,我还在心惊胆战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一线,与那些恐怖的东西对抗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脑袋微微一动,似乎也看向了我。 不过,作为平常的工作关系,我们俩没有多余的话。 我和老程一前一后,跟在那两个士兵身后进入了a区。 身后的大门随之关上,咚的一声,我的心脏也猛然跳动了一下。 整座设施里面,大约有20来个士兵把守在各个位置,除了他们,靠近我们办公室的二层平台上,还躺着几个人影,应该是尸体。 红色的应急灯关闭,我的眼前也没有一闪一闪的光晕了。 设施里面的灯光重新亮起,似乎这一切都是为我和老程的工作行的方便。 他二话没说,拎着一只黑色手提箱朝着那几具尸体走了过去。 随着脚步越来越接近那几具尸体,我心脏再次开始砰砰狂跳。 我竭力压制住那股反胃的感觉,跟在他身后走去。 靠近了,我真正地站在一具尸体面前,直面着别人的死亡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尸体,没有生气的人类,就那么躺在地上,身体僵硬而面无血色。 老程蹲了下来,我却双腿打直,站在原地看这这一切。 那个人,我认识! 我的手指微微颤抖,那个人,就是和我一趟列车过来的,那个十分健谈的大叔! 我打了个冷战,前不久还生龙活虎地与我寒暄的人,此刻就躺在我的面前,不过是以尸体的形式。 老程回头望了我一眼。 “蹲下来仔细看。” 我强忍住胆怯,蹲了下来,彻彻底底地看清了那具尸体。 那尸体,十分怪异。 除了弹孔,虽然身上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但他的四肢,包括胸腔的部分,全部畸形地扭曲着,关节的位置也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样子反别着。 大叔的表情狰狞,似乎在死亡之前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恐怖折磨。 老程打开文件夹,找到了一页纸,他看了片刻又将文件夹合上了。 他打开放在一旁的大手提箱,里面用海绵材料固定着一些日常能见到的五金工具。 包括一把锯子。 在我打量那箱子的时候,老程已经一手摁住了尸体的胳膊,另一手拿着锯子在他身上锯了起来。 金属钻破血肉,与骨骼摩擦所发出的声音穿过面罩,在我的耳边沉闷地响了起来。 我差点晕过去。 “这是在做什么?” “分析感染程度。” “感染?这是某种病毒所造成的?”我问道。 “算是。”老程奋力抽动那把看起来很锋利的锯子。 我不敢看。 不过,我所想象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个尸体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血液,就连肌肉也变成了类似白色尼龙绳的纤维材质! “这……”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毛骨悚然。 “肌肉高度纤维化,皮肤没有出现病变。” 老程自言自语着,他的动作沉稳,很快就把尸体的小臂给完整地卸了下来。 “我屮。”我心中暗骂,索性壮起胆子,盯着那截手臂看去。 老程将断臂的横截面展示给我看。 那里面的结构,如同水晶一般反射着光芒,有一种怪异的美感。 “这是什么东西!”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骨骼高度硅化,感染程度70以上。”老程用笔在文件夹上记录着,他仍旧抓着那只断臂迟迟不肯丢掉。 他拿着断臂,又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叹了口气,放在了尸体的身上。 “还有其他的尸体。”老程转过身对我说,“你来帮我锯。” 他把锯子递给了我。 “我来?”我拿着锯子,不知所措。 “你来。”老程看我那个样子,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多半是锯不出血的,放轻松。” 这我怎么可能放轻松! 我不仅是第一次面对“活生生”的尸体,还要把他们的尸体给锯开! “nonononono!”我心里连连骂道,可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握紧了那把锯子。 士兵帮着把其他三个尸体给拖了过来,放在我们面前。 “开始。”老程催促道,他蹲在我身后,捧着文件夹。 又一具尸体摆在我的面前,那人面无血色,表情也很狰狞。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他的左臂抽了出来,我用手摁住他的手腕,肌肤的质感顺着手套传来,很真实,真实的令我眩晕。 老程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尸体,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很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于是乎,为了完成我的工作,为了不辜负老程的信任,我下手了。 锯子割开肌肤、进入肌肉,寻找到骨骼,从柔软到坚硬,从轻松到费力,这种变化,更加真实! 我记得很清楚,我全程闭着眼睛做完的这项工作。 刺啦——刺啦——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那尸体的胳膊上划动锯子,我从来没用过那么大的力气,只三两下,就把那完整的手臂锯了下来。 和上一个一样,没有鲜血流出,断面也平滑地像切割过的宝石,随后的几个尸体,他们的身体内部无一例外地变为了晶莹剔透的水晶材质。 第二具、第三具。 当我把最后一具尸体的胳膊锯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没了最开始那种抗拒的感觉,仿佛摆在我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工作一样,犯不着大惊小怪。 老程看着我的样子,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力气挺大,适应的也挺快。”他开始聊起了闲话,就在我切割尸体的工夫。 “要知道,好多年轻人最开始的表现,都远远不如你。”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当时表现出来的心理素质,只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硬撑着而已,可能下一秒就能直接吐在我的面罩里面,我当时可不敢想象那种情形,要是脑海里出现那样恶心的景象,我绝对,绝对会吐出来的! “可以了,你快把那胳膊放下。” 我拿着一截胳膊,手臂微微颤抖。 我吞了吞口水,把胳膊放在那个尸体的身上,晃了晃脑袋。 “记录得差不多了。”老程哼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合上了文件夹。 “最后让你看个东西。” 他说道,走到箱子边上,从里面掏出来了一把小锥子和一把小锤子,然后,他走向了之前那个大叔的尸体,把锥子贴在他的头皮上,然后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用锤子使劲地敲击锥子的底部。 堀! 我不能准确地形容我当时听到的声音。 总之,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大叔的脑袋已经被老程给开了瓢。 “卧槽!” 我直接骂了出来,因为那半个头颅直接暴露在我的面前。 我立刻别过头去。 “你别怕嘛,又没有血。”老程无奈的声音传来。 我怯生生地转过头看过去。 的确,那一半头颅并没有大脑和血浆流出来,那个大叔的大脑内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块颜色艳丽的紫水晶! 那副景象,令人生理不适的同时,却又有几分梦幻,我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被那块几乎透明的紫水晶吸引了注意力。 “项目85,叫做水晶毒气。”老程开口说道,“在基地控制的基础病毒当中算是中等危害的病毒,但只要穿戴防护服就没事儿。” “这种病毒,能把人体内部变成水晶?”我吃惊地问道。 老程合上了那半个头颅,身旁的士兵们拿着裹尸袋将那些尸体裹好,运送了出去。 老程把工具收好,将手提箱扣了起来。 “启动1型病毒处理方案。”广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十分刺耳。 随后,设施里面下起了“雨”,那实际上是一种粘着性比较强的水基溶液,以大颗粒水滴的方式通过天花板上的喷头覆盖了所有的地方,包括我们的防护服。 这场“雨”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老程示意我不要离开,让自己的全身被这种液体覆盖,随后,喷头停止喷水,吊顶缝隙之中送出来干热的风。随着液体蒸发,每个人的身上都冒出了白色的气体。 “之前那两个士兵应该已经经历过一次消毒了。”我心想,随后转头看向了之前那位黄冠的战友。 他板正地站在墙边,完全看不出任何惧怕的感觉。 “我还要下去一趟,你就别跟着了。”老程说道,他身边忽然多出来了几名士兵,护送着他往升降梯走去。 而我则被剩余的士兵带到了浴室,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在更衣室,隔着橱窗看着我刚刚穿过的防护服被放在焚烧炉里焚烧——焚烧产生的热量供应着汗蒸(我没有去,只是感觉这种方式很高效所以顺带提一句,不过安全系数高低我就不予置喙了)。 等我一身清爽地回到设施里的时候,人们又出现在这里面正常的工作,大量的用品和文件被送去了焚烧,包括食堂里可口的饭菜。 不过,经过之前那一幕幕的洗礼,我是难以提起胃口的。 我趴在办公桌上,心里乱乱的。 “好嘛,总算是见识西山基地的工作了……”我苦笑着,声音因为精神上的劳累而变得很微弱。 第7章 项目85 水晶毒气 项目编号:85 名称:水晶毒气 控制区域:a3 项目概览:1型病毒,是一块长约20、高约80、宽约30的八棱柱水晶体,受到项目85释放出来的气体感染的项目衍生体会出现生理机能快速衰竭、内部结构快速硅化等症状,发病速率极快,没有抑制手段;会对半径250内的人员产生轻微的精神影响。 项目类型:1型毒气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85原体需控制在完全密封的玻璃容器内进行转移,实验室保持无菌环境;接触人员必须穿戴a级防护服,实验人数不限。 应急方案:清除项目85衍生体,进行人员疏散及区域控制,利用黏着溶液进行清洗,使气体中的硅元素被溶液中的碳元素吸引转化,并做好焚烧工作;项目85衍生体应在察觉到感染出现后,发出警戒,并在原地留置。 项目总述: 项目85第一次出现并导致大规模死亡事件,出现在1863年罗马尼亚图尔达盐矿开采期间,共造成354人死亡、226人重伤;后图尔达盐矿深层区域被完全封堵,直到冷战初期,罗马尼亚当局扩展图尔达盐矿旅游资源,再一次发掘项目85,此事件共造成35人死亡、55人重伤。 欧洲方面立刻控制了项目85原体。 1994年,西山基地调查小组在西藏日喀则地区进行藏区调查任务,受到了来自项目85所释放气体的攻击,调查小组共20人,死亡4人,重伤7人。 对项目85凭空出现在我国藏区腹地的原因,至今没有调查结果,这无疑是对西山基地的工作能力和安全意识的一次挑战。 初步猜测,项目85与项目124“另一种形态”有很大的关联逻辑,基于实验目的,基地对项目85原体成因以及感染过程进行实验。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2010330;记录员:王士赫。 实验小组对项目85释放气体进行实验,发现气体中并未携带有大量的硅元素,实验员对项目85的硅元素来源进行分析,发现气体分子与大量的硅元素存在某种联系,当气体接触到碳基氨基酸时,会将其中的碳元素替换为硅元素,这些硅元素可以看做是“凭空”转移出来的,更像是一种传送关系,将本来不具有活性的硅元素强行植入进碳基生物的氨基酸中,完成生理硅化的全部过程。 2(最新,待存档)危害记录:2012522;记录员:程广。 项目85衍生气体及衍生体突破a3区域到达a1区域,项目衍生体均无生命体征,除外,未造成人员伤亡与大量财产损失。通过调查取证,初步判断为,干员王士赫操作不当,自身肉体与项目85衍生气体出现直接接触现象,导致感染;干员王士赫并未按照要求停留在无菌实验室,反而离开实验室来到a3东侧走廊,与3名控制人员产生空气接触,最终导致四人全部感染。 干员王士赫违反项目85应急方案,造成包括自己在内四名人员死亡,导致a1区域工作进度中断,a区域干员及专员精神阈值下降5个百分点,承担首要责任,三名控制人员违反应急方案,承担次要责任。 在专员程广指挥下,已对项目85控制区域进行黏着焚烧处理,已将项目85控制在密闭玻璃容器中。 项目85控制完毕。 ------------------------------------- 第8章 决定 我翻看着老程递来的文件,上面很详细地写着关于“水晶毒气”的信息。 那个大叔,叫王士赫。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差。 我只是没想到,这一面之缘竟然会成为最后一面,在列车上热闹地跟我们聊天的大叔,就那么凄惨地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臂和大脑都被切割开进行了研究。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而且很残酷。 我无心再看那份文件,趴在桌上,那几具尸体的惨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从一个赋闲在家的大学生,到一个切割尸体的“刽子手”,这一瞬间就犹如失足坠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我脊背发凉,浑身冰冷,像是染了风寒那样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第一天上班就让你干这种差事……”老程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基地真是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啊。” “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看开一点,至少你以后不会再怕了。”老程耸了耸肩说道,“你要知道现在还有不少干员没接触到这种事情,相比之下,你是幸运的。” “我是幸运的?”我提高声音反问道。 “当然了。因为在西山基地工作,不可能永远安全的。”老程叹了口气,“总有人会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而彻底崩溃的,如果你能挺下这几天,以后应该会好很多。” 我不做回答,脑袋仍旧一团乱麻。 见状,老程也不再啰嗦,我们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熬完最后的时间。 时间迫近中午,正是下班的时间。 “到点儿下班了。”老程说道,他很利索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夹着文件夹离开了座位。 “能走了?”我问道。 “当然。”他笑了笑说道,一副职场老油条的样子,“这里可没有人一直盯着你,只要自己精神阈值是正常的,那么一切行为都是有意义的,包括下班。” “好。”我强装镇定地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老程已经抬脚窜出去了。 “跑得真快。”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刚到门前,就看见老程那张大脸怼在我眼前。 他眼睛一眯,眼角的鱼尾纹皱成一本字典。 “你饿不?”他隐约地笑着,我也能隐约察觉到他的笑。 我刚刚就吃了一块面包,过了4、5个小时,当然很饿。 我没有掩饰地点了点头。 “有家爆肚,吃不?”他邀请我一起去吃“晚饭”,算是前辈对后辈的一点好处,一点鼓励。 “可以。” “走,我请你。” …… 我迷茫地看着窗外,老程一颗接着一颗地抽着烟,往北京市区驶去的这条路上,他已经抽了快半包烟,车里面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很呛,但我能忍受。 “你抽烟不?”似乎是看我一直看向窗外,老程故意找了个话题。 “不抽。” “你爸多大?” “快50了。” “你爸抽不?” “嗯。” “抽啥烟?” “硬中。” “给你爸买几条好烟?” “我妈讨厌他抽烟。” “嗯嗯,也是哈。” “您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你家庭怎么样。” “还行,不算富裕,但挺安稳的,我爸是体制内的。” “哦,那就好。”老程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夹着烟屁股,“等你赚了钱,一定要多回家看看,像我这么大的老人那,不在乎你们赚多少钱,就是担心你们生活的不好,总想见见你们。” “嗯,师父您家……”我扭头看着他。 “女儿。” “上高三,今年高考。”他呼出一团白烟,一提起女儿,脸上就浮现出愁容。 “那马上了呀。” “可不咋地。”他说道,“咱按着美国时间,一天天过,一天到晚看不见我女儿,每次她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我只能让她自己在外面吃饭。” “诶,这营养……应该也不行,我也管不到她的生活,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啧。” 听得出来,老程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女儿的前途上。 “您爱人呢,没在一起?” “前几年得了癌症,走了。” “……”我揉了揉眉骨。 “都不容易啊,”老程自顾自地开导着自己,似乎并不希望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好在我有一份月薪10w多的工作,能够我女儿一个不错的生活条件,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他们也遇到和我一样的处境,可能就挺不过来了。” “是啊……”我低声应和着。 “我女儿也很懂事儿,她知道我作息时间不正常,回来的时候总是轻手轻脚,从来没吵醒过我。”他的眉头舒展了,仿佛女儿的笑容就出现在眼前,“她学习成绩也很好,再努努力能考上清华北大,她总是安慰我,跟我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每次她这样说,我都能看见……” 老程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说了这么多,小李。” 我坐直身子。 “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份工作,给我带来了许多,我在西山基地里找到了唯一的意义就是养活我女儿,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老程语重心长地说道,“咱格局不大,上升不到什么民族、社会的事情,但只要我女儿开心了,我就开心。”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小李,西山基地,是一个随时都会要人命的地方,你可能走在路上,都会死得不明不白,换句话讲,你在西山基地工作的时间是有限的。”他嘬了一口烟屁股,小手指一弹,把烟屁股顺着车窗弹了出去。 “你会死,我们都会死,或者崩溃、消失?”老程的话字字刻入我心,“但一定不是在今天,因为我们活着出来了。” “师父,这话不兴说呀。” 话题愈发沉重。 “我还有女儿在家里,我才不能死呢……小李,我希望你能在工作中找到意义……基地能给你的意义。”老程叹了口气, 我看着老程,他一改那种大大咧咧地样子,神情严肃而庄重。 “我会试着找的。” “如果你觉得你无法适应现在的工作、生活,你还有机会退出,基地会把你关于西山基地的记忆删除,然后让你在那个公司,叫什么来着?” “高诚?” “对,在那个公司里面当一个小职员。” “最晚是什么时候?” “什么?” “我有思考的时间吗?” “明天。” 我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有最后一个晚上去决定,要不要离开西山基地。 “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还是在成为一个行走在生死线上的研究员?”我心中纠结着,二者无疑存在着巨大的区别,但它们背后的风险,也显而易见。 是为了家庭,老老实实在北京生活,还是在西山基地,在生死边缘徘徊? 我不知道,我需要思考。 老程把车停在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门口,店铺的招牌在日月的洗礼之下,已然露出了木质的内心,斑驳、漫漶不清的字迹隐隐约约写着“有家爆肚”四个字儿。 “还真t叫这个名字!” “别看这家店破,但是味道好。”老程轻车熟路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跟老板有说有笑。 老程点了八份爆肚,新鲜的水爆肚配着麻酱和香菜,简单,却好吃。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心里似乎没有那么纠结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架势。 “慢点吃,这玩意儿干,别噎着。” 他话虽这么说,可吃得比我都快。 他吃饱了饭靠在椅背上,用牙签清理口腔。 “师父你不爱喝酒吗?”我问道。 “喝酒?”他摇了摇头,“抽烟可以,抽烟精神,酒不行,喝了酒脑袋不清醒,我不太喜欢。” 我点了点头。 “还有,基地是禁酒的,在工作的时候不要喝。”老程说道,“你要是喜欢喝酒可遭殃了。” “我不爱喝。” “那挺好的,烟酒都别碰,最好了。”说着,他又点上了一支烟。 “刚才那会儿,食堂。”老程翘起二郎腿,笑着瞅着我吃饭,“你是怎么发现阈值监测装置的异常的?你不会一直盯着那玩意儿。” 我坦诚地摇了摇头。 “在发现那东西变色之前,我就有一种……怎么说呢,强烈的预感?” “预感。”老程眉头一挑,似乎来了兴趣,“什么样的预感?跟我说说?” “说不上来,像是有点犯恶心,脑袋发涨,然后我就看见项链变颜色了。” “牛逼。” “嗯?” “你还是第一个,能在广播预警之前就意识到危险的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除了你和我,不要告诉别人。” “这事儿很重要吗?” 我不解地问道。 “不清楚,或许对于你和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有可能对基地来说很重要。” “那不是好事儿吗?” “那也是对基地来说的,而不是你。”他把烟摁在烟灰缸里熄灭,“不要说出去。” 沉默。 我与老程对坐了半晌后,他忽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坐正身子。 “小李,手机关机,说个事情。” …… 离开小店之后,我与老程分别了,他家就在后面的小区,我也就不麻烦他送我回去了。 我朝着最近的地铁站走去,临近盛夏,正午的阳光强烈,北京的气候干热,我走在路上像是一块被前后炙烤的鸡胸肉,但如此热烈的阳光,并不能驱散我心中的寒意。 是退出西山基地,成为一个身居北京的小职员?还是留在基地,做一个研究员? 大学毕业之后的这两年,我身上那作为年轻人本应有的冲劲也被社会消磨殆尽了,成为一个公司职员,收入固定、生活安稳,有时间还能陪陪父母,给他们养老,这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我内心动摇了,或者说,本就不曾坚固地守着什么念头。 进入地铁站、坐进车厢,我似乎对我如何回到家并没有多深的印象,这会儿正是午后,外面车水马龙,人声吵闹,或者,对于北京来说,一切本应是热闹的。 这样却显得我独居在租房中更加落寞。 于是乎,那个问题再一次摆在我的眼前。 我握着手机,没有打开它,我现在很想拨通家里的电话,问问父母的意见,在我求职的时候,他们总是给我提出很多的建议,有些是有用的,有些则是过时的,但我此时此刻,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我只是想听到爸妈的声音,得到一些安慰罢了。 我点亮屏幕,这是我刚买的苹果第四代手机,那时候价格不菲。 要不要打? 我看着屏幕上的号码,犹豫不决,我知道很可能当我听到爸妈的声音时,我就会打退堂鼓,退出基地,从此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遭遇重大决定的时候,我总是会因为父母的安慰,而变得软弱,短暂的得过且过,不止一次地害了我。 我摩挲着手里那小小的砖块,内心仍旧纠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坐在床上,对着手机发呆。 一直坐着,直到日头向西。 “td!”我忽然脱口骂道,声音很大,“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回想起上午的一幕幕场景,那潮湿燥热的防护面罩似乎仍旧扣在我的面门上,令我呼吸不畅,视线模糊。 手指尖传来金属切割肉体的感觉,我不止一次回忆起那一截手臂的断面,完全硅化的肌肉组织与内脏,一种诡异的感觉从我的大脑传遍了全身,哪怕没开空调,屋子里依旧是冰冷无比。 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 “这不是一个世界!” 西山基地下面埋藏的东西,可能会颠覆我现有的世界观。 “把氨基酸里面的碳元素替代为硅元素!” 这听起来完全是天方夜谭的事情,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了,而且让我成为了亲历者。 我心跳有些快,胸口的水晶项链随着心跳闪烁着浅橙色的光。 良久,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怎么了儿子?” “妈?” 我的声音有些不争气地颤抖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 瞒不过她。 “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在北京压力太大了吗?”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别累着自己,要按时吃饭,多休息,要不然明天我过去,帮你先适应适应,到了新地方,总要有一段磨合期的嘛。” “不用了,妈。” “唉,你总是这么说,哪一次不是受了伤找安慰,妈都清楚。” 我的喉结动了动,竭力抑制住要呼之欲出的情感。 “真没事。” “有什么事儿就说,妈都听着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我克制住了以往难以克制的情绪。 “爸不是爱抽烟吗,我买几条烟寄回去。” “买什么买!”我妈不出意外地愠怒道,“天天让你爸抽烟,早晚得抽出事儿来!钱留着自己花,别给他买烟!” 听到这话,我心中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眼泪也从眼角流了下来。 “那,给你买束花。” 第9章 项目100 地球2537 项目编号:100 项目名称:地球2537 控制区域:a1 项目概览:项目100是一台极其精密的量子计算机,其复杂程度和运算能力远超当今地球上任何国家的最先进的计算机,完全不符合当今生产力水平的发展程度,据项目100-1所说,项目100是一台来自平行宇宙地球2537年的产物,其说法自洽、逻辑完整,目前是唯一合理解释。 项目类型:人工智能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100需保存在无菌环境,时刻保持高压供电以维持运行,项目100并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相反,项目100-1可以正常且亲和的与干员、专员对话。操作人员需保持项目100周围100米内没有任何接入互联网络的设备存在,接入项目100内部互联网除外。 应急方案:项目100能带来的唯一危害,就是威胁我国互联网安全,但在数次干员操作失误的情况中,项目100-1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威胁,反而对目前我国互联网内容表现出了高度的好奇;若发现项目100-1试图侵入我国互联网机要,请应急人员立刻操作项目100-1的控制面板,解除与互联网的连接,必要时可以解除供电。 项目总述:项目100是一台产生了严格意义上人工智能的高精度计算机,项目100-1是项目100内部的显示单元,由一块显示屏及全息摄像头组成,通过显示屏来模拟人类的情绪表达,据说,项目100-1深受干员、专员喜爱,昵称为豆豆。 项目100初次被发现于月球引力轨道上运行,外表被平均厚度为30的岩土层覆盖,(数据删除)号特种航天飞机升空,成功控制项目100并运抵西山基地。在对项目100外部岩土层进行检测发现,岩土层构成与地球土壤结构基本一致,岩土层下则掩盖着一个圆柱体型的巨大金属物体,内部中空,且有高度精密的计算机阵列排布,2010年12月2号,在恢复供电之后,项目100-1首次与控制人员进行了对话。 项目记录: 1访问记录,2010122 记录员:李恒宇 12月,第三次实验,提高供电电压,项目100出现明显反应,指示灯亮起,项目100-1出现,并与我对话,下面是对话内容。 (录像) “你好。” “我靠,什么玩意儿说话了?应急!” “请不要惊慌,我不被允许伤害人类。”(项目100-1出现,显示屏上出现符号表情) “咳咳。你是这个计算机吗?” “是的,准确来说,我的名字叫做:地球2537。” “这算是名字吗?” “当然。这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辉煌成就,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衰落,它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制造出这样高精密的计算机。” “听起来,很对我的机能构成很感兴趣?” “是的。” (干员李恒宇触碰项目100内部储存条) “请不要触碰我内部结构,这里面保存着大量无法复制的数据。” “不好意思。” “在为您解答疑惑之前,我想先接入互联网。” “接入互联网?为什么?” “我需要了解此刻地球的信息,据我对环境的扫描,目前的地球并没有遭遇灭绝灾难。” “这可能不太现实,毕竟这很危险,我无法保证你会不会威胁我国的国防安全,抱歉,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好。”(项目100-1表现悲伤)“那么,我可以据我扫描的外部环境,为您作出合理的解释,您想听些什么?” “呃,首先,先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地球。” “我的意思是,哪个国家?” “不好意思,我可能无法理解‘国家’这个词语的切实含义。”(项目100-1表现疑惑) “国家呀,就是,不同的政治划分?” “无法查找到该信息。” “好,换个说法,你是被什么人制造出来的?” “人类。” “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不是人工智能的体现。” “抱歉,事实确实是如此,我的存在是全人类的努力,而我也代表着全人类。” “代表着全人类?” “您所看到的每一片量子存储条,都存储着千万以上的人类生命。” (李恒宇沉默,并思考问题) “我知道了,或许你我口中的地球,并不是同一个地球。”(李恒宇起身来到项目100-1身边)“这样,为了弄清楚问题,我去申请让你接入互联网。” “感谢您的付出。” (李恒宇离开房间,20分钟之后,红客应急小组达到) “我已获得许可,允许你接入互联网,要怎么做?” “请将你们的设备接入互联网。” (红客进行操作,1分钟) “我已成功接入你们的互联网,请稍等。” (画面停滞10秒) “信息已浏览完毕,发现大量受访问限制的数据,出于礼貌,我并没有试图查看。” “那些是红客隐藏的信息,是不允许你查看的东西。” “可以理解。” (红客离开并回收设备) “好,现在能谈谈刚才的问题了吗?” “地球的情况我已大致了解了,准确来说,你们的地球和我诞生的地球,并不是一个地球。” “不是一个地球?却又一模一样的名字?” “正确,我可以通过你们地球的平行宇宙假说来为您解释。” (项目100-1显示屏出现文字) …… “你也无法得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我们的地球对吗?” “我在宇宙中漂流时需要保存最低量的数据运算能力,因此,我舍弃了外部扫描等能力。” “你刚才说的,你那些储存条里面,存储着人类生命?”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数字形态的生命。” “数字生命?” “正确。” “你们把所有的地球人,都以数字形态存储在这些存储条里面了?” “对,全部的人类意识,一共条数据流,代表着我的地球的全部人类。” “那还真是庞大的数字,想必也只有你这么精密的计算机能支撑的起这么庞大的运算量了。” (项目100-1表现开心) “那么你们地球上的人类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灾难吗?” “是的,我们遭遇了灭世灾难,地球地核停止流动,受到强引力作用,我们的地球裂成了两半。” “怎么会这样?!” “我们的太阳系中出现了另一颗太阳,两股引力将我们的行星撕裂。” (李恒宇沉默) “希望同样的悲剧不会发生在这美好的行星上,毕竟我的运算能力,自从我来到这个平行宇宙之后,下降了20” “为什么?硬件老化?” “那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运算量子运动的减弱,你们地球目前没有相关研究,所以解释起来十分困难。” “好,不用解释了。” “所以,我请求你们更新我的硬件系统,便于我更好的为人类服务。” “这很困难,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生产水平,似乎不足以更新你的硬件。” “部分硬件,如果努力的话,可以在未来十年内产出,我会帮助你们,同时也是帮助我们。”(项目100-1表现诚恳) “你要把你们掌握的科技,教给我们?” “为了相同的悲剧不在你们的地球重演,我会帮助你们,我在诞生那一刻,将服务人类作为了基本行为准则,既然你们的定义也是人类,那我也需要为你们服务。” “感谢,这对我们十分重要。”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录像结束) ------------------------------------- 第10章 接入 时间来到了午夜11点,我准时醒来,这一夜,我睡得很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噩梦、一切都正常。 似乎是白天的时候思考的太多,用脑过度,导致晚上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焦虑。 而现在,我开始焦虑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去或者不去。 此刻的我就像是经历了高考填志愿之后的准大学生,还要面临选择专业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生环节。 但是,总要先收拾好。 我起床、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把窗户打开,坐在窗前吹着冷风。 夏天夜晚的风依旧凉爽。 白大褂、文件夹和磁卡放在桌上,等着我取走他们,而那串水晶项链则戴在我的脖子上。 我就这样一直坐着,等到了十一点半,这段时间我脑袋里想了些什么我大抵已经忘了。 “总得先过去呀。”我心里这样想着,先去基地,再做考虑也不迟。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黄冠打来的。 “喂,黄冠?” “下楼啊,你搁窗户边上干什么呢?” 我探出头去往楼下看,果然,楼下有个男人站在路灯下面看着我这里。 “好,我这就下去。” 我挂了电话,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往下面走去。 这一回,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入了那黑暗而恐怖的地铁,果然,有人陪着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列车一路向着西边行驶,停了几站,再上来的人里面,就再也找不到那位大叔了。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大哥吗?” “记得,怎么了?”黄冠悠闲地刷着手机。 “他死了。” “死了?”黄冠疑惑地问道,但显然 ,他的神情并没有太过震惊。 “对,他叫王士赫,昨天死在a区了。” “是那件事啊,我哥们告诉我来着。”黄冠点了点头,“据说那件事情影响不小,都惊动西山基地的上层来视察了。” “当时是我替他收尸的。” “嗯,我哥们也看见你了。”黄冠说道,“真好啊,上班第一天就出任务。” “你觉得那样很好?”我有些不理解黄冠说得话。 “当然啦,我们可是应急小组,要是没有应急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黄冠的声音很大,这一整节车厢都听到了我们俩的谈话,他们大多都是干员或者专员,很多人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我立刻感受到了周围尖锐的目光,把头压低。 不过看样子,那些干员和专员们并没有上前理论一番的打算,他们对应急小组成员的态度似乎很是尊敬,毕竟这些每天奔走在死亡边缘的军人们,用自己的生命在守护着基地的安全,至少是他们这些人的安全。 “那样多危险啊,基地里面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小命不保了呢!” “这才是我当兵的意义呢,报效祖国。”黄冠不假思索地说道,“你知道西山基地到底在研究什么吗?” 我坦诚的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虽然能隐约猜到基地里面控制的那些项目的危险性,却始终不知道基地这样做的意义。 “对那些危险项目进行研究,寻找切实可行的控制方法,预防同类项目大规模出现,同时积累经验,为以后可能出现的危机做准备。”黄冠娓娓道来,“我们队长是这么说的。” 正聊着,列车到站了,陌生的基地也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灰色的巨大混凝土建筑冰冷而坚固,就像西山基地本身一样,坚固而牢靠。 我也黄冠道了别,往办公室走去,想不到老程就出现在我面前。 “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看样子你决定好了。” 我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吗? 或许是刚刚在地铁里面与黄冠的对话,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嗯。”我点了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老程的脸,陷入沉思。 “为了挣大钱,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还是因为什么?” “我还没有想清楚。”我摇了摇头,我决定留在基地的原因,并不明确。 “那也好,就把寻找意义作为你目前工作的意义,留在西山基地。” “好。” “对了。”老程指了指我身后,“刚才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是应急小组的?” “对,我俩刚认识不久。” “真了不得,那可是盲网小组,一般需要在红箭待上两三年才能进入,你那朋友很不一般啊。”老程感叹道。 “盲网?红箭?” “就是不同应急小组的代号,不同的小组负责不同的危害应对,像我们在a区,一般都是红箭负责。” “那盲网呢?” “解释起来很麻烦,以后慢慢跟你说。”老程抻了抻老腰,“走,今天有不少活要忙。” “好!”我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深吸了一口气,踏入这里,就代表着我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要真正成为西山基地的一份子了。 “先把合同签咯。”老程递来一份合同,放在桌上。 我看也没看就提笔签下了我的名字。 “喂喂!”老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敲得生疼,“你也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我已经决定了。” 老程叹了口气,把合同递给了我,我随手将它夹在我的文件夹里面。 “今天要完成的工作,是比较长期的。” 说着,老程递给我一份文件和一卷录像带。 “这是咱们今天要进行实验的项目,你先仔细看看。” 我拿着录像带回到座位上,在电脑上播放,画面里仅有一位干员与面前一台巨大的机器进行对话。 录像带的时间并不长,但内容和信息量实在太大,不得不反复暂停来记忆他们的对话。 “项目100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工智能,不用紧张。”老程补充道。 “量子计算机、平行宇宙……这些都是真的吗?”我看着文件上的描述,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真的,毕竟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要研制出这样精密的机器,至少还要几百年。” “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项目100‘穿越’到咱们的宇宙里面呢?”录像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老程摇了摇头。 “很多信息都是项目100主动透露给我们的,暂时无法确认其真实性,但从结果上来看,项目100确实在帮助我们,它甚至还帮助基地升级了监控系统。”老程已经收拾好了工具,他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公文包,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边走边看。” 我跟着老程离开了办公室,从升降梯进入了a2,西山基地更神秘的地下部分。 “a2存放着安全的项目,这些项目即便不去管它们,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以后你可以在a1和a2随意活动,但不要往更深层去了。” “更深层有什么?” “水晶毒气就放在a3,要知道,那还是安全等级的1型病毒。” 我吞了吞口水,不再发问。 我跟着老程,在整洁的通道里面快步行走,两侧有用玻璃隔开的隔间,很多隔间里面存放着意义不明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看似稀松平常的物体,其实是必要的工具。 “到了。” 老程用权限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隔离舱门打开,我戴上了一顶防尘帽,穿过一条杀菌消毒的风洞之后,才能进入最里面。 这是我第一次跟西山基地里面的项目“接触”。 地球2537,那台巨大的圆柱体机器,此刻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欢迎,今天要做些什么?”圆柱体的方向传来了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个机械臂从圆柱体的上方部分伸出,连接着一面显示屏。 “早上好,豆豆。” 老程朝着那个显示屏挥了挥手。 “你好,程广先生。”显示屏上的表情表现出开心,“现在的精确时间是00:50,并不是早上,所以,凌晨好。” “对我们来说,就是早上。”老程把手头的东西放在地上,“还有,我们可不会说‘凌晨好’。” “早上好。”豆豆立刻改口。 随即,那显示屏转向了我。 “李为知先生,你也早上好。” “早,早上好。” 那个被唤作豆豆的显示屏不仅主动跟我打招呼,而且还知道我的名字,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豆豆连接着基地的表层系统,可以用人脸识别分辨每一个人。” “好厉害。”我低声赞叹道。 “感谢您的认可。”豆豆听见了我的话,显示屏上的表情更加灿烂了。 “今天的实验项目,是帮你清除冗余数据。”老程开始说正事儿。 “谢谢,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豆豆收回了机械臂,紧接着,那巨大的圆柱体当中开启了一道暗门,里面发着红光。 老程点了点头,示意我跟着他进去。 这就是地球2537的全貌。 圆柱内部的墙壁整齐排列着大量的存储条和内存器,这狭窄的空间的正中央是一根双手环抱粗细的立柱,柱子上排列着重要元件,整个机器的核心都在此处,而豆豆也依附在这根立柱上再次出现,上下左右来回滑动,移动自如。 这巨大的圆柱体,就像是一颗大脑! 内壁上排列的存储组件就像是无数神经元,最终依附于当中的脑干来执行命令,这是很机智的做法,只要仿造出一颗大脑,那就可以制造出人工智能。 我看着周围令人震惊的设计,久久不能平静。 老程则云淡风轻地在立柱前面的操作面板前坐下,伸手在屏幕上操作着,一条条代码和数据流在屏幕上显现,老程外接了一个键盘,双手在其上飞快地敲了起来。 身为文科生的我,自然是看不懂一点。 我在狭小的空间里,绕着立柱转了一圈,豆豆也好奇地跟着我的移动旋转着,表情很可爱。 可是,我就这么在这里面绕圈子也不是个办法呀。 “师父,我该做点啥?”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等一会儿哈。”老程的目光没有离开面板,他微微点头,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吞了吞口水,只好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老程在那密密麻麻的代码之中快速操作。 “数据冗余有点太多了。”老程叹了口气。 “我已经运转了许多许多的时间,硬件老化是正常现象。”豆豆的表情显得有些委屈。 老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良久,他终于从面板上抬起头来,对着我说:“小李,豆豆还有不少难以查找的冗余数据,你去处理一下。” “我去处理一下?”我愣愣地看着他,“我文科生啊,还是电脑小白……” 老程鬼魅一笑,打开那个公文包,从里面拽出来一捆线,密密麻麻一大堆。“豆豆,让新人也体验一下。” 老程话音未落,内壁上就伸出来一块折叠板,那坚硬的折叠板在我的眼前变形,变成了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床板。 “躺上去。”老程撇了撇头,埋头理线。 我试探着躺了上去,坚硬的硬板竟然异常的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困意瞬间袭来。 老程拿着一堆连接着贴片的线圈凑了过来,把那些贴片贴在我的脸上、头皮上,另一端接在控制面板的接口上。 “师父,这,这是要干啥?” “好玩的。” “好玩的?” “对,让你进入地球2537,就像网络游戏一样。” “那这些是什么?”我抬了抬手,老程正在把剩余的贴片放在我的四肢上。 “这些是脑机接口,是豆豆帮忙升级的好东西。” 我忽然明白过来,就像是那些异世界穿越小说的情节一样,让我进入那个名为地球2537的世界! 我真诚地看着老程,说:“师父,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啊。” “真的?”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控制面板说:“那咱们俩换一下,我进去,你帮我写代码。” 我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去。” “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 连接上必要的贴片之后,老程就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在控制面板前操作起来。 我歪着头看着,心中些许忐忑。 “放松,马上就好了。” 这时候,豆豆的显示屏忽然移动到我的眼前。 “那个世界里面的人看不见你,也不会与你对话,那是正常现象,你也不要尝试与他们对话。” “嗯,我知道了。” “我将为你开启管理员权限,能方便你处理冗余数据。” “管理员权限?那是什么?”我疑惑地看向老程。 “就是开挂。” 第11章 开挂是吧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只身一人站在一座巨大的城市之中。 我无法形容这座城市,它不符合常理,我身处的地球上,并不存在任何一座能与它相媲美的城市。 散发着霓虹灯光的黑色巨厦,以及桁构在其中的绵长而曲折的高架桥和磁悬浮轨道……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科幻世界,而非现实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我忘记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记得,我在基地里面……” 我揉了揉脑袋,奇怪的是,手指传来的触感十分古怪,我的大脑清晰地意识到我的手掌正在抚摸着我的脑袋,可我的手心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我在脑袋那里抓了抓,不知所措。 恍惚之中,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行行代码,毫不夸张的说,那些数字似乎是在我的视网膜上直接显示出来的,那些绿色的数字在我眼前飞快地划过,然后逐渐显现出一行中文:“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怎么样。”我心里想着,“有点头晕。” “这是正常现象。”文字接着显现出来。 “师父?” “当然是我,我正在通过控制面板与你对话。”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豆豆和我会帮助你找到冗余数据,方便你清理。”文字不断在我眼前浮现,“站在原地不动,我把你移动到冗余数据附近。” 我立刻听话站好。 眨眼之间,眼前的景物莫名其妙地移动起来,周围的高楼大厦和各种建筑瞬间撕裂成无数的数据碎片向着我飞速涌来,消失在我的脑后,面前是一片漆黑的虚无空间,我的身体似乎在其中不受控制地飞行起来,直到“撞”入了下一个明亮的空间。 我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周围渐渐传出吵闹的人声。 我稳定住自己的身体,缓缓站直腰板,发现我竟然出现在一个巨大的闹市街的中央,各样的人们在我的身边经过,但并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 见状,我只好慌张地逃离人群。 人群流动,热闹的闹市街充满了生活气息。 我回头打量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很怪异,很多人甚至不能称为“人类”,有猫脸猫耳的兽人、有机器人、明显能看出来的变性者、还有身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他们和谐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甚至有的人走着走着,身上的衣物还会悄然发生变化。 “我到底在哪儿?” 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我在心中疑惑。 不出我所料,老程再次将文字打在我的眼前。 “你身处地球2537,也就是那台量子计算机创造出来的世界。” “所以,这算是虚拟空间?” “算是,但你周围那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人,他们拥有自己的意识,并能依据自己的意识随心改变自己的模样。” “他们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地球2537里面,然后在其中生活?” “没错。” “这……能正常生活吗?” “怎么不能?”老程说道,“每天不用发愁吃喝,多大的老男人都能找到媳妇儿——虽然是虚拟的,这种生活无论如何都不会无聊。” 我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点了点头。 “那冗余数据,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豆豆的硬件老化了,这导致很多多余的数据产生、就像手机,用的久了就会出现垃圾,占用内存,拖慢整个世界的运行速度,而目前出现的冗余数据,豆豆无法自行处理。”眼前的文字缓缓解释着,“我们帮豆豆清理冗余数据,豆豆提升我们的科技水平,很对等的交易。” “我该怎么做?” “你的西侧,那边有很多冗余数据的信号,过去找到它们,然后清理。这里面生活的人类不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大可放心。” “好的,我先去看看。” 一直留在闹市街总让我感觉很怪异,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跟着眼前文字的指引,我来到了西边的一个小巷子里面。 与外面的闹市街不同,这里比较阴暗,很多垃圾堆放在墙根边上,不过那些垃圾的形态大多是黑色的几何结构,很怪异。 “这些是冗余数据吗?” “这些不是,这是用户的处理垃圾,会有专门的系统负责清理。” 我点了点头,继续深入。 巷子更深处的窨井里冒出白色的烟雾,阻挡了我的视线,我小心翼翼地在这些白色的烟雾之中穿行。 “冗余数据就在你的附近了,它们似乎发现你了。” “发现我了?它们是活的?” “嗯,算是。” 文字消失的一刹那,我面前的烟雾中忽然破开,从中钻出了三个怪异的物体,它们拥有人类一般的四肢躯干和头颅,不过通体黑色,更像是一尊尊黑色玻璃制品,诡异而精致,黑色晶体构成它们的身体,隐隐约约折射出彩色的泛光。 “我靠!” 我骂了一句,下意识向后退去,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那三个东西好奇地看着我,虽然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但从他们的肢体动作来看,他们的确是在仔细打量我。 我吓了一跳,双手撑着地面向后退去,而那三个怪物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正当中那个家伙伸出自己的胳膊,钳住了我的脚踝,并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我往他们身边拖去。 “师父,他们要杀我!” 眼前没有显示任何文字,反而是我的手里,多出来了一支ak47突击步枪。 “啊?” 我看着手里凭空出现的枪械,有些不知所措。 那三个家伙歪着头打量着我手里的东西,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另外两个怪物也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腿,我就这样被三个怪物拖了出去。 我惊恐地大喊了起来。 “d,滚!”我怒吼了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枪,扣动了扳机。 子弹应声射出,巨大的后坐力将护木从我的左手里震开,步枪失控,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抓着我的右手往我的身后拽去,我的胳膊在后坐力的作用下甩了整整一圈,可我的食指并没有松开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一轮密集的枪声过后,我平躺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扣住扳机,绕过了我的脑袋。 先前那三个怪物也随着我的攻击而“碎”了一地。 那些由黑色晶体组成的“人”,被子弹击穿,黑色的晶体就像是碎掉的玻璃,散落一地,根本找不到它们原本的样子了。 “呼——” 我举起手,看着手里的那把真实的步枪,足足愣了好几分钟。 “我靠!” 我一边骂道,一边把枪甩了出去。 “这特么是犯法的!” “哈哈。”眼前出现了老程不屑的嘲讽。 这时候,面前的巷口又出现了一些黑色的人形怪物,他们从阴影中出现,缓缓向我靠近,随后奔跑了起来,我已然被他们当做了敌人对待,他们跑步的姿势很怪异,但又无比迅速。 迫不得已,我也只好转过身去往前跑。 “跑什么跑,回去打他!” 文字的字号变大了一倍,醒目地在我眼前闪烁着。 我用余光瞥向了墙根边上的步枪。 一不做二不休。 我一咬牙,一个滑铲,溜到步枪那边,一手抄起步枪,借力跃起,另一脚蹬在墙上,身体在空中横着转了一圈,并同时完成了上膛的动作。 在空中落下的时候,连续扣动扳机,最前面那个怪物应声碎裂,他身后的一群怪物也在子弹的穿透之下纷纷倒地。 等我落到地上的时候,面前的怪物全部消失了。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难以置信。 我这个体育勉强及格的家伙,竟然能做出那样高难度的动作,就像个功夫巨星一样! “厉害,刚才那是燕双鹰的动作。” 文字再次在我的眼前浮现。 “真的假的?” “不信?再试试别的。” 片刻之后,步枪消失,我的手里多出了一套双截棍。 “这又是什么?李小龙?” 我的四肢不由自主地运动起来,一套双节棍在双肩之间游走,游刃有余,虎虎生风。 阴影中再次钻出了一个黑色的怪物,我心中竟然毫无畏惧,一个箭步上前,拿着双截棍把冲来的怪物挨个敲碎。 “嚯——” 打完一套,我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被迫在原地转了一圈,用大拇指摸了摸鼻子。 “好……好尴尬。” 我急忙扔掉了手里的双截棍。 “感觉不赖。”文字显现。 “确实不赖。”我耸了耸肩,有那么一刻,我好像天下无敌了一样,面对狂奔而来的怪物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 “这一片的冗余数据差不多清理完了,站在原地别动,我给你传送到下一个地方去。” 接下来,我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差不多是那种无法无天的样子。 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就像在一个多人在线的开放世界游戏里面开了挂一样猖狂,跟何况,我还不用担心封号的问题! 我不断变换着身份:顶级特工、武道大师、铁血战士……总之,我和老程能想象到的影视角色,差不多都来了一遍。 “还有什么?奥特曼?要不要试试?”我提议道。 “你想让全世界人看见你变成巨人的样子?” “你没说不行对。” “可以是可以,那就试试?” “……”我思忖了片刻,“要不还是算了。” “我觉得也是。”老程无奈地说道,“还剩最后一个地点,速战速决,不要在人家的世界闹出乱子。” 片刻之后,我又被传送到了一个地点,我已经能很轻车熟路地对付那些黑色的人形怪物,足足三十来个怪物不出几十秒就被我消灭殆尽。 “没了。”我在心中问道。 “还有,还在你附近。” “我附近没东西了。”我站在一个像是垃圾站的地方,但这里面却没有气味难闻的垃圾,反而是大块大块的黑色结晶体散落在地上,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些黑色结晶体和那些怪物的组成是一样的,而且这些晶体,同时也是那些巨大城市的建筑用料。 “难道这些晶体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我蹲下身去,捡起一块黑色晶体放在眼前端详,和我想的一样——没有多么特别,就是一块黑水晶一样的东西,我也察觉不到是否有辐射存在。 “虚拟世界的核辐射应该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的我的身体。” 正这么猜想着,角落里面却传出了一声娇弱的声音。 “猫?” 我低下头看去,只见一块三角形的废渣下面的空间中,探出来一个可爱的橘黄色小猫。 小猫双眼圆瞪,好奇而畏惧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朝着小猫伸出了手。 “过来,小猫。” “猫?”文字这样显示。 “对,是一只橘猫,也就两三个月大,还很小呢。” 那小猫见我伸了手,竟然屁颠屁颠地朝我小跑了过来。 它来到我的手边,张开小嘴咬了咬我的手指,很轻,感觉不到疼痛,它咬完之后又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手,然后整个身躯柔软地靠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恻隐之心顿时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 我伸出另一只手把小猫轻柔地拢住。 那小东西先是害怕地向后一缩,在察觉到那也是我的手之后,就放下戒心,任凭我用双手将他抱起来。 我用手摸着小猫的脑袋,干脆坐在地上,享受着这一刻美妙的时光。 “你在干嘛呢?”一行文字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 “摸猫猫呢。” “面板显示那是一串冗余数据,赶快处理掉它然后出来。” “什么?!”我一惊,因为手里这个切切实实的脆弱的小生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那些黑色的晶体怪物联系起来。 “搞错了,这只猫,怎么看也不像是冗余数据。” “那就是。”文字铁青,不容反驳。 我低头看着在我怀中打着盹的小猫…… “不,不可能,就算这是冗余数据,我也下不了手。”我连连摇头,“没有别的办法处理了吗?师父。” “没有。”老程似乎失去了耐心,“处理掉它,然后出来。” 紧接着,我的手里出现了一柄小刀,刀刃就架在小猫的脖子上,小猫被冰凉的刀刃惊醒,但它抬起头看着是我,还是放下了戒备,甚至用舌头舔了舔刀尖。 我做不到,我不可能用刀子,杀掉这个小生命。 “把它给我。”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下意识抬起头,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着海蓝色长裙的女人,翩然向我走来。 她给人的感觉十分柔和,我就像那小猫一样,无法对她产生出任何警惕的心理。 “把它给我。”女人笑着向我伸出了手,我也迷迷糊糊地把小猫递了出去。 小猫似乎很熟悉地钻进了女人的臂弯中,喵喵地叫了起来。 “谢谢你,你真善良。” 第12章 盲网 “快醒醒,站起来活动活动,到外面喝口水去。” 老程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传来,这次不是文字,而是真实的声音,在虚拟世界待了这么久,感觉都快忘记他的声音了。 我揉着眼睛,缓缓从板子上坐起来,老程不慌不忙地把我脑袋上的贴片拔掉。 忽然,一种酸胀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的小腿开始抽筋,两侧的肌肉痉挛起来,剧痛让我冷不丁地摔在地上。 “正常现象,站起来活动活动。”老程仍旧专注于眼前的控制面板,似乎正在进行收尾工作。 我摇了摇头,拿着自己的文件夹走出了机器。 把右脚放在地上使劲跺了跺,才好转了许多。 虽然身上没有任何剧烈运动的迹象,但我就像是经历了十万米长跑一样疲劳。 我来到无菌室外面的空间,接了一杯水喝下。 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只有我能看见你,并与你对话。” 那位蓝裙女人话语仍旧萦绕在耳边,她容貌精致、气质端庄,虽然她的外貌只不过是一行代码,随时都可以更改的,但她给我的感觉,却是温文尔雅。 “把它给我,你不必伤害它。” 听了女人的话,我没有多想,把小猫递给了她,而她就像是那只小猫的主人一样,那小猫与她很是亲近。 “别对任何人说起我,好吗?” 蓝裙女人抱着橙色的猫,与身后漆黑的晶体垃圾堆格格不入,那场景有些浮夸,也有些梦幻。 我是我看见的最后一幕,紧接着,老程就把我叫醒了。 这会儿,老程也收拾好东西,朝着我走来。 身后的无尘室的大灯关闭了,只留下地球2537仍旧发光,那个世界,在西山基地的混凝土墙里面静悄悄地运转着。 “孩子,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许是我那满面愁容让老程产生了误会。 “那并不是猫,只是一种占用内存较大的冗余数据而已,别放在心上。” 估计是那女人用了什么方法让老程误以为我处理掉了那只小猫。 我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我与老程四目相对,眼神交流了一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异常坚定。 “回去,到饭点儿了。” 豆豆注视着我们。 …… 我已经适应了西山基地这颠倒的作息,面对着眼前一大盘子丰盛的菜肴口水直流。 我只管埋头苦吃,任凭老程跟身边的专员们热火朝天地聊着。 就在昨天这个时候,这里发生了危害事件,四具尸体就那样陈列在二层的地板上。 我从盘子里面抬起头,看着之前那个大叔死去的地方,吞了吞口水,转而埋头继续扒拉两口饭。 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然而在24小时之后、在两顿饱饭、一晚安眠之后,倒也觉得没什么。 似乎我心中的感情几近麻木了。 我似乎对过去身边的人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以至于我现在的冷漠或许是对以前情感的透支。 父母的期待、朋友的关怀,都是我需要付出大量情感去回报的东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对情感的反应变得莫名迟钝。 就连死亡这种事情,也仅仅在一天之后就缓了过来。 是因为王士赫这个名字与我无关吗? 当然不,他是工作了两年的老干员,他那时候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我以后的归宿。 所以,倒不如干脆不去想,万一真的有一天死亡来临了,我也不至于麻木地抬不动双腿逃命去。 “还在想刚才的事情?”老程突然把头凑了过来,他吃完了饭,把牙签叼在嘴里,悠闲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要说我真的在意的事情,还是那位蓝裙女人。 “其他的‘人’都无法看到我,可只有她能看见我,这是为什么?而且她似乎在请求我保守这个秘密……” 越是思考,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程忽然指着我的项链说:“看看,变色了。” 我连忙查看,果然,胸口的项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淡淡的橙色。 我急忙抬起头来看向其他人的项链,生怕昨天的时间再次上演,不过这一次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这样逃走到也不亏。 “越是瞎想,精神阈值掉的就越快。”老程提醒道,“平常的时候最好脑子里面不要有任何事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安全些。” “什么意思?” “不要思考,要接受。”老程忽然换了个语气,“有些事情的存在不是仅靠思考就能了解的,就比如你让一个原始人用手机,他会不会被视频里的内容吓到一病不起呢?”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食堂门口走来一队士兵,他们脚步整齐,铿锵有力,看起来很有精神。 他们的制服和之前看到的“红箭”军服不一样,是奇怪的灰色,仿佛和身后灰白色的混凝土墙面融为了一体。 “那是盲网。”老程解释着,“早上你那朋友就属于他们。” 我顿时来了精神,伸长了脖子在人群找寻着黄冠的身影。 “别找了,他不会搭理你的。” “啊?这是为啥?” “这是‘盲网’应急小组的训练。”老程说道,“你再仔细观察观察?” 我放下筷子,转过身看着那些军人,他们动作整齐地像是同一个人,更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的眼前,都蒙着一块黑布。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依旧流畅地做着动作,那好盘子,走到窗口边上打饭,然后各自找到座位坐下。 “他们,为什么都蒙着眼睛?” “为了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我疑惑地看向老程。 老程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严肃,带着敬佩的眼神注视着那些军人,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人。 我看见那人的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权杖的东西,那权杖的权柄像是一截在沙漠中风干了几个年头的枯木,白色的树枝弯弯曲曲,约有成年人一臂之长,并不算很长。 权杖的顶端,悬浮着一颗眼睛。 那并不是有血有肉的眼睛,更像是一块玉,没错,用玉雕刻的眼睛,拳头大小,眼眶当中的瞳孔似乎散发着微凉的白绿色光芒,看起来纯净且诡异。 “项目12,眼玉,是盲网的武器。” “那是个控制项目?”我好奇地打量着那颗球形的玉,忽然,它的瞳孔一转,似乎转向了我这边,与我的视线相对! 我打了个冷战,急忙收回视线。 那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收回我刚才的看法,那个眼睛,太恐怖了。 那东西吓得我头皮发麻,我甚至能察觉到它仍旧在我的身后死死地盯着我! “我靠。” 我小声地骂了一句。 “怎么了?”老程看我样子不对,关心地问道。 “那玩意儿好像在看我。”我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眼玉”。 老程瞄了一眼,郑重地说道:“没错,是在看你。” “我屮!”我急得语无伦次,“我,我是犯什么事儿了吗?” “嗯嗯,你好好想想。” 我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我这短暂的一生,虽然没啥光荣事迹,但至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苍天有眼,别让我死在这里! 老程看我这心惊胆战的样子,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作为处理危害的武器,眼玉可以察觉到附近的精神波动,你刚才因为思考过度,精神阈值下降,眼玉把你当做了敌人,当然了,持有眼玉的士兵并不会把你当做是敌人。” 听到这句话,我才松了口气。 “那眼玉,除了干这个,还能做什么?” “提供视野。”老程说道,“那些蒙着眼的士兵,正在通过眼玉观察周围。” 老程摸着下巴,做出思索的样子,“据说眼玉提供的视野就像是第二人称视角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玉在看着你的动作一样,换句话说,就是你活在眼玉的视角里面。” “这么邪乎?”我心中一惊,不禁再次回头观望一眼,此时的眼玉也没有再看我,目光也没有先前那么恐怖,反倒是变得柔和起来了。 “你看,精神阈值恢复了,眼玉就不拿你当做敌人了。” 我连连点头,那种如芒在背的紧迫感也终于消失了。 饭后,我目送着黄冠离开,虽然能认出他,但他的样子,实在令我不敢靠近。 “不该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禁好奇起来,可就在我这样想的一刹那,最前方那位士兵手中的眼玉,忽然又转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靠……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我连忙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工作时间就没有太多任务,我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大量的实验资料,几乎每个干员或者专员在对项目进行实验之后都需要记录,虽然这些记录都需要归档,但最后呈现在项目档案里面的实验记录,只有那些比较典型的记录。 百无聊赖,我抬起头问老程。 “师父,项目1是什么东西?” 老程眉头一挑,瞥了我一眼,笑着说道:“项目1就是你手里拿着的文件夹。” “啊?”我拿起文件夹,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是寻常文具商店能看见的5块钱的蓝色文件夹,实在没有任何蹊跷。 “别逗了,这玩意儿能干什么啊?” “咱手里的文件夹当然不是项目1,不过项目1确实是一个文件夹,除了基地委员之外,没有任何专员能接触它。” “委员?专员之上还有更高级的职位?” “嗯,一共八个人,是个委员会,负责西山基地的重要决策。” “什么样的重要决策?” 老程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将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显然他知道答案,但至少目前我不需要知道,我也只好识相地收回了话茬。 总之,之后一直到下班之前,我脑袋里都在向着今天在地球2537的奇妙经历,那时候,我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感觉一个人打十个都不成问题,还有枪械在手中开火地那种无法再真实的触感,也算是圆了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要知道在国内找到靶场打上几枪可是很难的事情。 我的手指放在桌上,不自觉地作出扣动扳机的动作,被老程注意到了。 “还回味呢?”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急忙坐直身子,耳根有些发烫。 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幼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羞耻。 “我第一次进入那里面,跟你差不多。” “师父你也去过?” “嗯,我一个人进去的,让豆豆在外面看着。” “你就那么相信那台机器?” “嗯……”老程耸了耸肩,“至少是相信豆豆。” “我第一次的经历,比你好不了哪儿去,不过像真猫一样的冗余数据,我确实没有遇到过。”老程话锋一转,看向了我,“你确定那时候看见的东西就是一只普通的小猫?” “嗯,一只橘猫,也就两三个月大。” “当时你的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那里像是个垃圾场,除了垃圾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我面不改色的说道。 老程看起来并没有起疑心。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这冗余数据自己也有了生命?能自己更改形式……我去,那得占用多少内存啊!” 老程惊叹地说道,看起来,即便身为一名程序员,他也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没错,而且那小猫的毛发看起来也十分细致,手感也不错。” 我的手指尖现在还留有小动物的触感,很柔软,很能治愈人心。 “唉,看来地球2537里面的人们也不太平,得找时间做一次全面检修了。” “全面检修?不会还要进去。”我问道。 “当然啦,仅仅检查豆豆的硬件是远远不够的。”老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挺期待的不是?” “还,还好。”我挠了挠头,脸颊发热。 “行了下班。” 随着老程哈哈大笑的声音,我羞愧地走出了办公室。 地铁停靠在基地外面,坐上列车来到西边的地铁总站,我们这趟列车在抵达苹果园之前会先停下来,让我们从列车上下去,然后再进入站内上车,这样就不会有人起疑心,虽然我们这些人的数量并不算少,而国内各大论坛上也早就有了关于西山的各种猜想…… 第13章 项目12 眼玉 项目编号:12 名称:眼玉 控制区域:未受控制,由盲网应急小组持有。 项目概览:项目12是一块人类眼球形状的经过雕刻的玉石,玉料粗糙且风化严重,但透光性好,在光线折射之下可以发散出荧光绿色;该人造玉石工艺品估测时间为公元前3000年前或更加久远,具体时间不可考,眼玉能够为代替使用者的视野并为其提供更加全面的视野信息,目前属于盲网应急小组必要控制设备。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绝对安全,无需控制。 应急方案:使用项目12的盲网应急小组组长需要经过长期训练以适应项目12带来的各种影响,若持有项目12的组长受到其他项目的危害干扰导致无法正确使用眼玉,必要时,需要小组成员对项目12进行必要销毁程序。 项目总述:项目12,眼玉,是一块出土于塔里木盆地,罗布泊无人区的人造玉石工艺品,具体年份不可考,估测在夏朝或夏朝之前。项目12属于“罗布泊物品”,同属项目3双鱼玉佩、项目4玉佛、项目5热冰。作为“罗布泊物品”之一的项目12,是该系列出土时间最晚的一块人造异常物品。1999年8月14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31支无人区调研队进入罗布泊,进行为期60天的调查行动,在大红山顶点西偏北34°,500k的位置上发现一座古代墓葬群,其内部(数据删除),科研人员在一处疑似千人祭祀地点发现了项目12,并将其作为国家遗产带回了位于罗布泊镇的生产建设基地。该科研团共计16人,失踪8人、死亡1人。 以下是幸存者方凯的部分自述。 “是的,我们回来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可(数据删除)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了,我们的车队在返程的时候遭遇沙尘暴,当时能见度很不好,但那时候车队里有不少老同志,可他们去大红山少说也有十来次了,就算是慢慢开,也能找到路……唉,沙尘暴消失的时候,我们一共四个车,出来之后……就剩下我那一辆车了。” 以下是幸存者刘康康的部分自述。 “那时候的情形不好描述,我记得眼玉就放在我们车里面……我忘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只记得到了一个地方,我能看见我自己。” “能看见自己,是类似于灵魂出窍吗?”(记者) “有点相似,但又不是,我不能控制我的视角,但我能控制我的身体,我记得我当时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结果还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后脑勺,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看着我一样,可那个人,确实是我……后来,我们的司机实在是厉害,他让我们把眼玉找出来给他拿在手里,他硬是把我们带了回来,不过,他最后发了高烧,没能救回来。” 据以上幸存者及基地内部实验表明,项目12具有控制视野的作用,项目12生效是极为漫长的过程,使用者必须与项目12长时间接触120分钟以上,才能将视角替换为项目12提供的视角,在项目12作用下的实验人员,精神不会受到影响,可以依靠自身意识行动,在长时间实验中发现,项目12似乎可以保护使用者的精神阈值,通过项目12控制“文明威胁”以下等级的危害事件时,使用者的精神阈值并不会出现大幅度降低的情况。因此,基地委员会决定特批将项目12交由盲网应急小组行动使用,以应对难以估测的重大危害事件。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2000123 记录员:方凯 为保护实验对象个人信息,对对象进行声音处理,并进行音频记录。 “(消音处理)你好,感谢您能参与实验。” “客气了方专员,能成为你的实验对象,我很荣幸。” “这是我从罗布泊带出来的玉佩。” “又是罗布泊?这几年出了多少乱子了?” “我也没辙啊……国家交给咱们的任务,必须完成。” “好,这东西有什么特异功能?是不是和双鱼玉佩一样,能搞出些古怪的东西?” “这块玉佩倒是没有那么直接,你可以先尝试一下。” “这会不会很危险?” “可能有些头晕?你要相信我,我可是这东西的亲历者,不会有危险的。” “你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试它一试。” (剪辑) “为什么这么久还是没有反应?” “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在车里面也是待了好久才出现那种情况。” “诶?” “怎么了?有反应了?” “不对……方凯,方凯!” “别紧张,那种情形出现了吗!” “出现了,应该是!不,就是!(消音处理),我在看着自己的脸啊!” “等等,我似乎也能看见了……没错,和那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太神奇了!” “你手指戳我鼻孔里了!” “呃,抱歉。” (剪辑) “老实说,我可能已经适应了在这种视角观察世界,要是再给我多一些时间,我甚至能在这种视角之中正常生活。” “那估计会很麻烦。” “恰恰相反,方凯!这种视角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你就算不用转头也能看见身后发生的事情!” “说是这么说,我已经犯恶心了。” “这眼玉就这么点用途吗?” “目前是这样。” “那好,我建议停止实验,我也有点头晕。” 2项目提请:2001612 记录员:张家粱 项目12现已划归盲网应急小组必需设备,我是盲网应急小组“眼”,已经使用项目12约6个月,执行任务共计3次,使用至目前并未出现任何副作用。 但目前我提请西山基地委员会提升项目12的危害等级至生命威胁。 原因:我于2001年6月5日晚在使用项目12后连续做了很多诡异的梦,虽然我的精神阈值并未出现任何异常情况,但那些梦境令我十分不安。那种梦境很难描述,但我在梦境中的意识和视野都非常清晰,似乎是某种诡异且巨大的祭祀仪式,梦中的人类长相高大且怪异,他们不断对我说着许多神秘的话,我问过很多队员,他们也或多或少做过此类的梦境,但次数并没有我这般频繁,因此我合理地认为这种诡异的梦境来源于项目12,因此,我提请委员会提高项目12的危害等级,有备无患。 第14章 分钟环游世界 时隔2天,我再次来到了地球2537的世界之中。 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清理冗余数据,只是单纯想要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面看一看。 老程对我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方面他倒是很豁达,只要是有益于提升精神阈值的事情,尽管去做,况且这段时间我俩的任务并不多,有的也只是整理整理文件。 睁开眼,我再一次出现在地球2537的世界里,身边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来来往往且视我于不见的古怪行人。 我迈开步子在城市里面转悠着,我没有任何目的地顺着一条大路往前走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许只是看看风景? 我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那些无比震撼的城市景色。 黑色之中透露着斑斓五彩的摩天大楼,就像是一座座历史的丰碑,这或许是仿照地球2537曾经的荣光而复制的城市,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正在亲历这个文明的伟力,我的心跳得很快,那些巨大的摩天大楼,正在朝着我压迫而来,就好像迈入巨大殿堂的一介草民,在甬道两侧的黑色骑士面前不得不低下头颅。 于是乎,我干脆把头低下来,盯着地面慢慢往前走。 不知不觉中,我走出了城市,来到了一片熟悉的地方——那个堆满黑色建材的巨大垃圾场。 “那个女人。” 我对那个女人的容貌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她身上穿着那件长裙的蓝色,是深海的蓝色,那种颜色,对于在海边长大的我来说,过目不忘,最熟悉的颜色,穿在那高挑优雅的女人身上,让我的心中浮出了一丝莫名的希冀。 “能不能再见到她呢?” 走累了,我找了一块结实的黑色物质坐下,从面前刮来一阵风吹着我的脸庞,倒是很舒服,远处的霓虹城市在视野中逐渐亮了起来,这是地球2537的模拟昼夜更替。 傍晚的景色令人沉醉,万家灯火在我眼前拉开帷幕,漆黑建筑之上,闪烁的光点窸窣跳动,就像夜幕之下游离的银河,并不明晰。 天色愈发昏沉,整片天空变成幽蓝色,我的皮肤也在昏暗的光线下面变成了浅灰色。 我甚至想就这么坐在这里睡一觉。 直到。 “你好吗?”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并没有吓到我。 我立刻扭头看去,是她。 “你好。” 我试探着回应她,看来,她和城市里面的行人不一样,她确实能看到我。 她从那块废料后面绕过来,来到我身边,我礼貌地挪了挪屁股,给她留出位置来。 “谢谢。” 她莞尔一笑,轻轻一跳,坐在了我的身旁,她仍旧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起来对我有戒心,又像是在试探我。 她的双脚赤裸,在夜色的风中摇晃,伴随着蓝色的裙摆那蓝色比天色更鲜艳,我无法克制地转过头看向她,看向她的侧颜还有她那双在风中摆动的脚丫。 “上午真是谢谢你了。” “上午?” “哦,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昨天,毕竟这里面的时间是按照原来我们的家园设定的。” 这里的时间要慢一些。 “这是……相对论?” “是,是相对论,很不舒服。” “不舒服?”我眉头一挑,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是处在同一个宇宙里面的两人,却要因为无力的光而无法一起变老,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沮丧的事情吗?” “确实是这样。”我耸了耸肩,收回了目光,望向前面的城市。 “太过深刻的话不要多说,那样会很累。”她轻声说道,随后从怀中抱出了一只橘猫。 “还记得它吗?” “记得。”我看着那小东西,实在是可爱,令人怜惜。 “谢谢你选择留下它。” “它是你的宠物吗?” 她点了点头,左手在橘猫的脑袋上轻柔的抚摸着,那小猫也在她的爱抚之下打了个滚,露出了软绵绵的肚皮。 “可……”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她打断了我的疑问,“没错,它是我创造出来的冗余数据。” 我看了看那只小猫,也没有说些什么。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了,请让我留着它好么?” 我眨了眨眼,眼神中的游离,我不知道有没有被她捕捉到。 “她是你的宠物,我可无权处置它。”我摊了摊手,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听我这么说,她笑了,脸上露出很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天真的小女孩那般未染凡俗的笑容,就像,原本要搬走的儿时好友,突然改了计划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样失而复得的惊喜。 她的眼神忽闪,将小猫放在了地上,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从我们的面前缓缓走开,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 我一直看着那小家伙钻进某个缝隙里面不见了踪影,忽然,她扭头对我说:“去城市里面看看。” “嗯?” “城市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可能还没有见过,就让我当你的导游,陪你逛一逛。” 说罢,她跳下了废料,站在我的面前,拉住了我的手。 她忽然牵住我的手,令我不知所措,我也不是没有恋爱经历,但像这样完美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想到那方面去了。” 我暗地里扇了自己两巴掌,随后跳下,以一个游客身份站在她的面前。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我的导游。”我说道。 下一秒,天旋地转,远处的城市也开始旋转起来,光芒扭曲成一圈一圈的光环,在我身边打转,脚下的地面仍旧是的坚实的,但是眩晕的感觉不断地袭来,让我眼前发黑。 “等……” 我嗓子里面往上面涌,差点要吐出来。 好在最后,世界恢复了正常,我锤了锤胸口,吐出几口浊气,这才好受了一些。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城市的某条繁华街道之上。 “还好?”她眼眉弯成一道月钩,笑吟吟地看着我,那我心头那种反胃的感觉瞬间消散了。 “没事没事。”我干咽了一下,生怕她看出我的窘迫。 “多传送几次的话,就习惯了。”她解释道。 我有些愣神地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这里。 “传,传送?” “就是修改了你在空间中的坐标,然后打包输送你的数据……”她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深入解释这些事儿。 “这是你做到的吗?” “别管那么多了,天色晚了,让我赶快带着你转一转。” 她再次拉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像前面走去。 她轻车熟路地拉着我进入了一座巨大的摩天大楼里面,然后旁若无人地穿过人流,进入了观景电梯。 “那些人……也看不到你吗?” “嗯,他们看不到我。”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想看到我。” 她并没有确切解释,可她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应该是触及到了她的心事,于是,我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逐渐缩小的街道,和街道上的人们。 车水马龙,像是另一条银河在我的脚下流淌,亮闪闪的街道,缓缓缩小,将黑色的楼群勾勒出闪烁的轮廓,空中飞粱桁架,高架桥以一种不可思议地方式将城市连接起来,像是细密的毛细血孔,疏散过于庞大的人流。 “壮观吗?”她轻声问道。 “当然,这是我见过最巨大的城市。” 我感叹于这个平行宇宙中地球的恐怖发展程度,眼睛始终不肯离开脚下的城市。 电梯越升越高,城市的全貌很快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无数宝石,在黑色的绒布上闪烁。 上升了大概一分多钟,电梯停在150层,超级高的地方,大概有700多米的样子。 她再一次拉着我的手走出了电梯间,面前是一座再熟悉不过的建筑。 天坛。 “天坛!” 当那巨大而精致的建筑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切实感受到我的呼吸沉重了许多。 “为什么,为什么天坛会出现在这座大楼顶上。”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天坛。”她缓缓开口,“这里是虚拟的空间,这不过是一座仿造天坛建造的一个模型。” 说着,我来到了天坛的下面,我的手抚摸着汉白玉栏杆,那种冰冰凉凉而粗糙颗粒般的触感再真实不过了,在天花板吊顶的照射下面,天坛周围有一圈柔和的暖光,倒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副景象。 我每次去天坛的时候,那里都有太多太多的人,我甚至不能拍下一张干干净净、空无一人的照片。 我看着那瓦蓝色的珐琅,心中不禁有些痒痒。 “怎么了?”她歪着头看我。 “想拍张照。”我将我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却觉得有些可笑,因为,这样的要求有些太离谱了。 “可以哦。”她说道。 怎么…… 我转过头去,赫然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单反相机,那好像是她们这个时代的相机,虽然有一些相机的影子,但明显小巧的许多。 “来拍一张。”她举起相机,镜头正对着我。 我愣了半秒,调整姿势,站在那里,比了个最最老土的“耶”。 噗嗤。 她掩面笑了起来。 我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 “换个好看点的姿势。”她笑着说道。 “我……嗯……” 我僵硬地调整着姿势,却又想不到一个自然又好看的方式来拍下一张不可能得到的照片。 片刻之后,我还是恢复了那个一脸傻气的姿势。 “还是这样,比较舒服。” “好,看镜头哦。”她再次举起相机对着我。 咔嚓 相机快门响了一下,她也笑了一下,但是我不确定相机是否照下了那张照片,虽然我知道我拿不到那张照片,可我心里的那份遗憾也算是弥补上了。 “照得不错。” 她很认真地看着相机。 “我可以看看吗?” 我走过去,想绕到她的身后看看那张照片。 “不行哦。”她眼睛一转,俏皮地把相机藏在了背后,“好的照片要留在最后慢慢看,而不是现在。” “我看看我表情正不正常,刚才我好像闭眼了。” “嗯……”她摇了摇头,依旧笑着藏好相机不让我看。 “走,去下一个地方。” 她再次伸出手,示意我拉住她。 我把手搭了上去,然后又是刚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之后,画面停住,我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这儿是哪里?”我拍着胸口喘匀了气,问她。 “巴黎。” “法国?我现在在法国?”我吃惊地看着周围,但这里的景色和刚才的城市基本上差不多,高楼林立,各种交通工具在城市之间肆意地穿行。 “哇哦。”我仰了个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粗略地看了一圈。 “走哇。”回过头,她已经走开了好远,在不远处笑着等着我。 我们再一次登上了一座高楼,那座楼的顶层是凯旋门。 站在凯旋门的下面,又是另一种心情,我从未想过普普通通的我,能有一天站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观赏这座宏伟的建筑。 “怎么样?再拍一张。” 我回头看去,她已经举好了相机站在我的面前。 我伸手比了个耶,看着她,可忽然又觉得别扭。 “那个,你要不要来合张影?” 我开口问道。 她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三脚架,将相机支在那边,然后小跑着过来,站在我身边,很亲昵地拉住我的胳膊。 我背着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面红耳赤,伸出去的手也有些颤颤巍巍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侧过去看着她。 她的面容,清晰地映在我眼中。 一眼就可以分辨的中国面孔,脸小小的、圆圆的,可爱的脸庞上挺翘的鼻梁和隐约咬在一起的嘴唇,精致,却并不显得突兀,她黑色的短发蓬松而柔顺,映衬着她那白皙的脸庞,很耐看。 咔嚓。 相机快门响过之后我才发觉我没有看镜头。 可她却蹦蹦跳跳地回到相机那里,仔细地看着相机屏幕。 “坏了……” 我心里一慌,刚才我的样子肯定被相机记录下来了。 “呃,刚才没照好,要不再照一张?”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很好看,我很喜欢。” 无法拒绝的样子。 第15章 穿蓝裙子的灰姑娘 那一晚,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巴黎开始,途径欧洲,去看了罗马的方尖碑、希腊的帕特农神庙、英国的塔桥、然后是卡萨布兰卡的一座码头、埃及的金字塔,向西,阿兹特克的神庙、很多很多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几乎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会拍一张合照。 能够短时间内看完世界各地的人文奇迹,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不过看着那些被装在玻璃展示厅、存放在高楼大厦上的古代辉煌的建筑,我的心中依旧有些别扭,就好像是存活了千万年的凤凰被未来的科技抓住,锁在牢笼中。即便岁月的风霜能让它在不断涅盘中丰满羽翼,可它却永远飞不起来了。 “为什么这些伟大的建筑要放在这些高楼的顶上呢?” “因为生存空间啊。”她随口说道,“就和你们的地球一样,人类对生存的空间和资源的渴求是无穷无尽的。” 我点了点头,就在不久前,我还在因为生活的压力而不得不奔波在社会上。 “那你们保留这些建筑,也是为了保存文明的痕迹,对。” “哼。”她意外地轻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消沉了许多。 “保留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还是虚假的东西嘛。”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泰姬陵,那洁白绚丽的宏伟建筑,神圣、不可思议。 “但对于你们来说,这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你们身边的东西。”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去了这么多地方,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她说着,我想着,的确,这一路走过来,每一处的风景都和脚下那川流不息的城市格格不入,就好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世外桃源,很安静,空无一人。 “为什么呢?他们不愿意来这里吗?”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因为这里是禁区。” “禁区!?”我惊讶地看着她,可她的却只是无奈地凝视着泰姬陵前面的巨大水池。 “这里,会勾起人们尘封已久的回忆。”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 “没错,这里面生活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她轻声说道。 啪—— 一声很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眼前一黑,在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计算机内部的那块板子上面。 “您还好吗?”豆豆探出他的显示屏看着我。 “唔,还好。”我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想不到那种频繁传送的范围感觉仍旧被我带到了现实世界。 “检测到您的运行逻辑出现断裂,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的。” 我约定过要替她保管好秘密。 “您的坐标在120分钟之内频繁变动,这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 “虚拟世界的事情也会影响到现实吗?”我从板子上站了起来。 “并不会,但频繁的更改运行逻辑可能会对您的脑电波产生干扰,这一定很不舒适。” “这倒是。”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找老程说一声然后回家。”我心想。 “今天就到这里,再见豆豆。” “再见,期待您下次来访。”他声音和蔼地对我告别,我来到外面的监控室,关闭了实验室的灯光,然后用纸杯接了杯热水,最后,我来到门边把监控室的灯光关闭。 黑暗中,我看见地球2537亮着幽暗的红色指示灯,那灯光缓缓闪烁,就像是人类的呼吸一样。 相对于地球来说,那台黑色的计算机实在太过渺小,放在宇宙之中,就是连沙砾都比不上了一颗尘埃;可就是那样小巧的人造装置,储存着一颗完整的地球,以及其上生活着的上百亿的人类意识。墙上连接着地球2537的高压电缆,电源指示灯亮着蓝光,那是永远不能被关闭的电源,也就是地球2537的生命线。 我干咽了一下。 “如果那电源灯熄灭,是不是意味着地球2537几百亿人的生命会在片刻消失?” 虽然我不可能动手去做那种事情,但如果我真的成了那样的人。 几百亿人的生命会在电流断开的几微秒内消失不见,而我的生活,它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继续活下去,而不去在意我是否成为了0一个杀了几百亿人的刽子手…… 有点荒唐 我锁好门离开了实验室。 “回来了?”老程眼都没抬一下,坐在电脑后面说。 “嗯哼。” 我把纸杯放在桌上,坐在椅子里面等着下班。 “呆了挺久。” “还行,挺有意思的。” “碰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跟我说说?”老程问道。 “去了不少地方。”我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电脑桌收拾干净 “去哪儿了?” “环游世界去了。”我说道,坏笑了一下。 “嗬,能耐了你是!”老程忽然来了兴趣,“你是怎么去的,跟我说说。” 我比较详细地跟老程聊了起来,从天坛聊到巴黎凯旋门,老程听得也是聚精会神。 当然,所有的故事,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怎么上去的?那些高楼?”他伸出手指自己的头顶上晃了晃。 “坐电梯啊。” “实话告诉你。”老程忽然故作神秘地对我说道,“那一座座高楼,可以看做是一个个储存单元,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你是不可能取获得权限进去那里面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 “就,就那么进去的。”我镇定地看着他,说着假话,我很擅长说假话,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总是派的上用场。 老程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那坚硬的胡茬,再次将后背靠在椅子里面,似乎并不打算追问下去。 这时候,到了下班时间,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末就好好休息,去玩玩,别在屋子里闷着。”他说道,随即迈出了办公室,“想着锁门。” 我看着手机,今天星期五,明天是周末,没有工作。 “周末。”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明天,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等着我去消磨,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好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我当然没忘记锁门)。 …… 下午忙活了很多事情,交了社保、还有各种生活上的事情,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下午,差不多累瘫了。 等回到家,吃完晚饭,终于能久违地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我却想起了她说的话。 “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之中吗?” 这话说不通。 既然那些人在虚拟世界的寿命是无限的,那就是说,他们全部经历过世界末日之前的事情,也都全体进入了虚拟世界成为了数字生命,怎么可能忘记在现实世界中生活的记忆呢? 如果可以解释,那只能是有人将他们的记忆篡改了,将原本属于现实世界的记忆抹去,只留下在虚拟世界美好生活的记忆。 这件事儿我越想越恐怖。 如果我也是一个数字生命,一串代码,我的血肉、骨骼、神经系统都可以用数字表示,如果我的代码被修改了,我在虚拟世界存在的形式也会发生改变,如果有一天,我的信息被人抹去,然后再把其他人记忆中的我统统抹去,那就是一场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完美谋杀。 我抬起头看着掌心的纹路。 竟然很庆幸自己是有血有肉地活在现实世界普通人,虽然虚拟世界很美好,任何需求都可以用代码来满足,可代价是,失去作为现实生命的绝对安全感。 “我才不要嘞。”我晃了晃脑袋,胸口的水晶也因为这一会儿的思考稍微变了颜色。 也就是在这会儿,我的手机响了。 抓起来一看,是黄冠打来的电话。 “喂?” “是我呀。”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笑意。 “我知道。” “晚上有空没有?出来玩玩。” “怎么还叫我?你战友们呢?” “他们留在基地值班,还要训练的。”黄冠说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个连队,用不着训练。” “闲着没事儿就只能找我了呗?” “嘿嘿。” 我眼珠一转,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夜空微微发暗。比起地球2537的景色来要逊色不少。 “行,去哪儿?” “你吃了吗。” “吃了。” “那就找个酒。” “基地不让喝酒。” “那是工作的时候不让喝,大周末的怕什么!” 十分钟后,黄冠来到了我家楼下,我早已收拾好走出了公寓,穿了一身还算时尚的衣服,大学时候包括后来的工作时间也去过这些地方,只要玩得不太过,还是能好好放松一下的。 “呦,穿的真时尚啊。”黄冠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半袖,下身是一件棕色的工装裤,他一头短寸看上去很精神。 “快走。”他朝后面甩了甩头。 他最近才买了一辆车。 “这几天训练太忙了,刚买了没几天的车还没开上呢。” 一辆中规中矩的汉兰达。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周二晚上,闲的没事儿找了家4s店提了辆车。”他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卖车的听我说要全款买车脸都青了。”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毕竟还不算太熟络,很多话不好意思瞎说的。 在城里转悠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不错的酒,外面有很多豪车,黄冠这车在这一众车子里面显得很不起眼。 “你每个月赚多少?”我忍不住问道。 “我们……我们不算月薪的。” “那怎么说?” “每一百天算一次发薪日,我是新人,拿了一百多万。” “多少?” “一百多万。”黄冠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草了。” “呵。”他苦笑了一声,“有命赚没命花的钱,就算是给我爹娘挣点儿养老钱。” “挺辛苦的。” “辛苦?”黄冠摇了摇头,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眼睛周围有一圈很重的黑眼圈,而且眼白里面全是血丝儿。 “进去再聊。”他说道。 我跟着他身后,他并不明白这种类似夜店的酒究竟是个什么流程,最后还是我找了个伙计。 “一个卡座要多少?” “1800,最低酒水消费是3800,我这边可以给您……”那伙计服务态度很好,毕竟是吃这口饭的。 黄冠冷不丁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手里夹着银行卡。 “好嘞哥。”那伙计立刻眉开眼笑地看着我俩,“给您叫几个人。” 我扭头看了看黄冠,他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道伙计的意思。 我凑过去跟他解释了一番,他点了点头。 “找个安静点的。” “那好,二位跟我来。” 伙计领着我们进入了酒,前排是一个巨大的舞池,人们在里面跟着音乐扭动自己的身体,音乐的声音巨大,震着我的耳膜,这样的夜店我并没有来过很多次,还是不习惯这种氛围。 “真t吵!”黄冠在我身后吼道,我也只能面前听个大概。 我们穿过人群,人群中不少打扮清凉的妹子盯着我和黄冠看,并一路看着我们直到我们进入了卡座。 伙计拿来一份黑色的酒水清单放在我们的桌上,他没有说话,因为音乐声音大到没办法正常交流。 “最贵的是哪个?”黄冠吼道。 伙计的手指立刻移动到清单上最醒目的一行镀金大字儿上面。 “你到底喝不喝?”黄冠大声问我。 我犹豫了半秒,点了点头。 “一人5瓶,先来十瓶!”他脱口而出。 那伙计看黄冠面不改色地吼着,也没有过多询问,收拾好清单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一开始并没有妹子注意我们这里,虽然我们是最贵的卡座,但她们还是要分辨一下这两位年轻人的能力。 直到那一排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酒水被一群花枝招展的服务员给端了上来,两杆礼炮在我身边炸开,才有更多人注意到我们。 没等服务员撤走,就有个妹妹走了过来,身材不错,而且很漂亮,穿的也很到位,至少能拿捏住一般年轻人的心思,对,我并不能说不算一般年轻人。 “嗨,帅哥。”她冲我挥了挥手,我还稍稍一愣,因为进入社会之后,没人这样叫过我。 “嗨。” “可以稍微坐一会儿吗?刚才在前面跳舞有些累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妹子就很开心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心中稍稍有些抵触,因为她贴得有些近,被丝袜包裹住的美腿试探一般地撩拨着我的裤管。 虽然稍稍有点反应,但心里那种抗拒的感觉还是要更多一些。 “可以喝点酒吗?”她声音娇嗔地说道,可黄冠身边的那个女人早就打开了一瓶酒,给我俩倒满了。 “当然可以。” “哥哥帮人家倒嘛,人家喝不多,一点点就好。” 我假笑着拿着酒瓶给她倒了一杯酒。 “谢谢帅哥。”她的笑容很甜,但是很假,和“她”的笑容完全不同,做作而且功利。 她的目光在我胸口停留,我这才注意到,我忘了摘下阈值监测装置。 “这块水晶还会发光呀,真好看。” 水晶在我胸口发出各种颜色的微光,可能是这里人多、各种电波嘈杂,阈值检测装置也无法正常工作。 她伸出手,来到我的胸口,似乎想要触碰那串水晶项链。 “别!”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也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尴尬了一阵之后,她掏出手机,打开了qq,那意思很明显,是要我留个联系方式。 我看着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有她的网名:穿蓝裙子的灰姑娘。 第16章 我们无法一起度过黎明 “你为什么要起这个网名?”我凑在她耳边问道。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手机上面打起了字。 “因为我喜欢蓝色啊,小哥哥你呢?” “我也是。” 那妹子听我这么回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可能误以为我这样回答是在讨她的欢心。 但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来没有一种最喜欢的颜色,但现在我能确定地说,有一种蓝色,逐渐成为我最喜欢的颜色了。 “这是我去青岛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妹子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打开手机相册,她的相册很干净,有的只是一些旅游和生活的照片。 她的身体隐隐约约地朝我的身体上靠近,侧过身子压住我的整条胳膊,大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让我有些尴尬。 照片里的妹子站在海边棕红色的礁石上,对着镜头摆弄着自然而灵动的姿势,大海的蓝色和她身上天蓝色的连衣裙相互映衬着,很清爽。 “那些照片里面的我,应该看起来会很傻。”我不禁这样想着,几乎每张照片我都是伸出右手比着“耶”。 妹子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那照片上的她应该是几年前的时候了,笑的很单纯。 “喜欢吗?”妹子忽然大声地开口问道。 “什么?” “这件衣服。”她指着照片上那件天蓝色的连衣裙。 我点了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挺好看的,但我还是喜欢这种蓝色。” 我指了指她身后的背景,那种深蓝色的海蓝。 “为什么?” “因为……”我看了看她说,“感觉这种颜色穿在身上会很好看。” “不会。”她嘟起小嘴儿,“这种颜色很显老的,年轻人可不会这么穿衣服。” “可能,更多的是气质?”我说道,地球2537里的她,似乎有一种淡雅的气质,那种气质很吸引我。 “那你是说我没有气质喽?”妹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扭头看向黄冠那边。 他身边那个女人穿着成熟,香水味道很浓,黑色的包臀裙下面露出白皙的大腿,她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黄冠的肩上,眼神狐媚地看着他,那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我也不好去打搅他们。 很快,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夜店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妹子来到我们的卡座附近,那些穿着暴露身材纤细的女人在我们卡座前跳着舞,虽然面向舞池,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我和黄冠的身上。 北京不缺少富二代,当然也不缺少依赖富二代为生的人。 沙发里坐满了人,那些女人围着我和黄冠,给我们倒酒,寒暄一般地寻找着话题,脸上堆满了假笑,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这并不好受,我也无法放松下来。 我伸手抻了抻衣领,夜店的冷气开得很足,但如此多的人聚在身边,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我扭头看向那个妹子,她表现也很局促,担惊受怕地警惕着周围的人们。 我顺着她闪烁地眼神看去,发现身边那些女人的目光很锋利地盯着她,那目光中,带着不屑和嫉妒,似乎那些女人并不允许她坐在我的身边,我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那窘迫不堪的心情。 时间将近凌晨1点,经常出入夜场的人们并不会感到困倦,而我和黄冠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并没有感到劳累,只是音乐吵的耳膜有些不舒服。 我找黄冠要了根儿烟。 “抽个烟去。”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那个妹子招了招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我往夜店外面走去, 来到贵宾通道,她很紧张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递到我的嘴边。 “不用。”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我不抽烟的。” “那……” “就是出来透透气。” 妹子眼神忽闪了一下,把打火机揣回兜里。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我随口问道,“我没来过多少次,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我也是刚来没多久。”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勾搭,忸怩着。 “那些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嗯。”她微微点头,脸色好转了些,“因为她们是比较有‘资历’的,我是新来的,不能跟她们抢……抢人。” “抢人?”我伸手指着我自己。 “嗯,对。” “还真是行有行规啊。”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在通道里面站着,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 “一……一千?” “什么?” “一千块钱……如,如果你觉得太高了,可以再商量。” 明白了。 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并没有抱着这种意思来夜店,就算她倒贴上来,我也不会让她跟我回去的。 我摇了摇头。 “那,800也成。” “真不用了。” “我……我陪您一整晚,再加一早上,要是您觉得我烦,我随时可以走。”她对我的称呼已经改变了。 我依旧摇头。 “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钱。”她的小脸伴随着她的话瞬间变红。 我看着她那副真诚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家在哪儿?” “在……在这附近,租的房子,不算太大。”她立刻来了精神。 “那去你家。” “好。”她不由分说地答应了下来,可忽然又犹豫地问道:“现在吗?用不用跟你的朋友说一声。” 我点了点头,用手机给黄冠发了个短信,等他发现我不在了,会先看看手机的,这里离家并不远,慢慢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等一切都办妥了,我终于跟着那个妹子离开了夜店。 虽然我暂时并没有车,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神色依旧很轻松。 她跟我说了很多事情,这并不是常年出入这种场合的“风尘女子”能有的反应,我可以断定,她并没有心理准备。 “哥,你还是第一个……” 她甚至羞于启齿。 “第一个什么?点你的人?”我打趣地说道。 “对对。”她急忙点头,脸色微红。 “你现在急着用钱吗?” “嗯,还挺急的。” “要钱来干什么?” “就……”她支支吾吾,看起来不愿意说,“哥,你别问了,待会儿到家了,我给你穿蓝裙子看好不?” “蓝裙子……”我的思绪有些游离,眼前仍旧有一块挥之不去的色彩。 我有些着迷。 “喂。”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哥,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呀。” “一见钟情?” 这话倒是问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有的。”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要是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会相信吗?” “哼。”我就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似乎也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脚步轻快,和刚才在夜店里面拘谨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很快就到了她家小区,那是一些老旧的居民楼,外面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但内部其实被改造成了单间30平左右的蜗居,腾出更多空间给租客们,我刚来到北京选择租房的时候来过这边,还稍稍有点印象。 “过了这条马路就到了。”她指了指前面零星亮着几盏灯的居民说道,“屋子有点小,但我经常打扫的,还算干净。” “没关系。”我说道,反正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送她回家,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至于谈拢的价钱,我会照付。 “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哥。” 她一边扭过头来看我,一边向前走,因为是凌晨2点钟,大街上没有几辆车,行人也很少,她完全没注意街上的情况,就往前走,我对这件事的印象很深,那是个没有人行红绿灯的斑马线,毕竟地方偏僻,车流量也不大,但是道路的两边停满了私家车(北京的小区外面基本上都这样,有些还是专门画出来的停车位)。 她脸的左侧忽然出现一道明晃晃的黄色灯光,伴随着轰鸣的发动机声音,那道光芒瞬间变亮,一眨眼就把她的脸给完全照亮。 “小心!” 我大喊,立刻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手,猛地把她往回拉。 然后是一阵急刹车的刺耳声音,一辆面包车刹停在斑马线上。 妹子被吓傻了,我们俩狼狈地倒在一起,紧接着,就像是电影中的情节一样,面包车这一侧的车门猛地打开,从车里冲出来了三个蒙着面的高大男人。 “抢劫的?” 没等我有所反应,那三人就把妹子从我身上拉开了,她高声尖叫起来,声音很刺耳,但是很成功地惊醒了周围的住户。 “我屮!”我嘴里骂道,从地上站起来,心里有了一种与那些人搏命的冲动,“别碰她!” 不过,那三个人并没有对妹子下手,他们只是把她丢在了一边,然后抓住了我,两个人抓我的胳膊,剩下一个人抓我的腿,竟然只是冲我来的!可我是个大活人啊,大活人还有被拐走的道理! 我立刻开始挣扎,胡乱地扭动着身体,抡圆了拳头胡乱地打在那三个人的身上,虽然不太起效,但也能有效地阻碍他们的动作。 这时候又从车里钻出来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块白手帕,一边骂,一边朝我扑了过来,那是氯仿,我要是被那手帕捂住了口鼻,就只能任人摆布。 然后我开始甩头,躲开那块手帕,可是那三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就这么几秒的工夫我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别他丫磨蹭了,动刀子!” 其中一人从腰间掏出了刀子,朝着我的胳膊扎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非要扑上来拦,我对不起她,要是她老老实实地躲远点,就不会…… 氯仿的气味已经让我脑袋发晕。 恍惚中我只听见一声凄惨的叫声,那三个人松开了我,我重重地仰面摔在人行道上,他们似乎很紧张地交谈着什么,紧接着,是一声很剧烈的撞击、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打斗,然后我才稍稍缓和,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事情。 “李为知,李为知!” 黄冠抓着我的肩膀摇晃着我。 “我没事儿。” “快叫救护车!”黄冠扭头对坐在副驾驶的那个成熟女人吼道。 这时候我已经清醒了,从地上站起来。 看见了她倒在血泊里,匕首斜着插进了她的右胸,她靠着一辆私家车坐着,身上全是自己的血,看着我。 她看着我。 眼里满是惊恐、还有悲伤。 “快他妈叫救护车!”黄冠再次朝着那个女人吼道,那女人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坐在副驾驶抱着自己的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声。 “滚!滚下去!”黄冠破口大骂,那女人也慌慌张张地从副驾驶逃了出去。 黄冠把姑娘抱到了车上。 黄冠把他的车子从撞烂的面包车里面倒出来,车里的气囊全部弹出来了,看起来撞击的力道很大。 那几个蒙面男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我无心去管,只能抓住姑娘的手,她尚且能盯着我看。 生离死别的事情不会出现在我这种普通人的身上,我一直深信不疑,于是我跪在后排地毯上,看着她的眼睛。 “我……” 她想要说些什么。 “马上到医院了,别怕。”我摸着她被鲜血沾湿的头发,右手手臂的肌肉拼命地绷紧,不让我的手掌颤抖。 “喜欢你。”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车子在半路抛锚,路灯也随着天色将亮而依次关闭了,黎明之前,黑暗的街道、抛锚的车子,那一段的记忆我全忘掉了。 …… 后来,我和黄冠出现在派出所里面。 没有任何人要我们录口供或者填写任何信息,我俩只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吹着风。 “那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有一伙人跟着你出去了。”黄冠似乎想找个别的话题聊一聊,因为那会儿我的状况,很糟。 “后来放心不下你,就开车追出去了,要是我在早一点……” “黄冠。”我叫住了他,“不是你的错。” “啧。”黄冠也低下了头,军人的素养让他将情绪收敛在脸色之下,并没有明显地流露出来。 “都赖我。” 我的双手、衣服、还有脸上全是血迹。 她手掌温柔的触感,在我目送着她进入停尸间的那一刻瞬间变得冰凉。 这时候,天色破晓,阳光从我们身后的窗口射进来,照着地上的影子很模糊。 第17章 落鹰山上的飞鸟 “你们前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老程坐在电脑桌前面,我则像一名正在被审讯的犯人一样坐在他的对面。 我呆呆地坐在对面,看着老程手里的一份文件。 “刚才领导把文件给我了,让我跟你聊两句。” “是。” 我昨天过得浑浑噩噩,精神状态很差。 “昨天在半路上抓你的那几个人,只是附近活动的小混混。”老程表情稍显凝重,“但从口供里发现那几个人背后有人指使。” “有人要我的命?” “是要基地里面的人的命。”老程说道,“沙漏。” “沙漏?” “是那个组织的名字,近几年出现的,不排除是境外势力的可能。” “他们要做什么?要摧毁西山基地?” “差不多。” “这不太可能。”我心想,西山基地作为一个国家级的重要研究中心,怎么可能是一个民间组织可以轻松颠覆的呢? “这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老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这个组织的主要手段是渗透和煽动,他们会寻找比较好下手的基地内部人员,说服他们背叛基地、背叛国家。” “那也……” 啪! 老程忽然猛拍桌子,将我镇住。 我吞了吞口水,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只知道这次的事件有多严重吗!”他忽然怒视着我,“要不是你那个朋友及时出现,你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 “你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要是出门的时候记得摘下那他妈的水晶,能发生这种事情吗?!”老程不停地用手点着桌面,“要是你和那小子没去夜店,那姑娘能死吗?!” 最后一句话,刺在我的心里。 我低下了头,眼前再一次重放着当时的画面,原本灿烂笑着的姑娘,下一秒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老程不说话了,我也沉默着,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 我俩就这么待了好一会儿,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也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他。 “这件事儿,基地已经压下来了,一切跟这事儿有关的人或者地方都没了。”老程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还有,不要喝酒。” “好……我知道了。” 老程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我胸口的项链,那水晶的颜色已经变成微微的橙色。 “长时间处于不健康精神阈值的话,基地会有警示的。”他说道,这会儿又像换了一个人,阴晴不定。 他语气和蔼,像是在安慰我。 “这样,原定在周三的事情今天先搞定。”老程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出去。” “出去?离开基地吗?” “嗯,出差,当天回来,明天值个早班。” ……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老程离开了基地,坐在他的车上,往燕郊的方向开去。 趁着夜色,我终于见到了完全不堵的北京,稍显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辆车来来往往;老程载着我,一路横穿过北京,从西边到东边,过了燕郊还要往北边开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早就出了北京。 “前天那姑娘,是夜店的?” “是。” “要我说不如找个对象。”老程把烟屁股随手扔出了窗外,“总去那种地方对身体不好。”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一点都没有?”老程扭过头来看着我,脸上有意思古怪的笑意。 “也不是完全没有。”我解释着,“我那会儿只想送她回家,并没有要上床的意思。” “你到还挺正人君子的。” “真的呀。”我无奈地说道。 “……” “想知道后来基地是怎么解决的这件事儿吗?” “嗯。” “掏了不少钱。”老程说道,“钱对于基地来说是闭着眼掏的,但对她们家来说可不是。” “哦。” “她家里人在河南,对他们来说,那些钱在北京买个大房子也足够了。” “那他们也打算不再追究这件事儿了?” “对,就相当于买命钱了。” “啧。”心里很不是滋味。 “啧。”老程也是如此。 我看见街边有一对男女,像是情侣关系,女孩缠住男孩儿的肩膀,两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热吻着。 我不敢断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对于他们来说,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我无法得知她急需用钱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偿还钱款还是给家里人治病用?我只知道在那天晚上,她彻底的离我而去了,如果她能安全到家,可能我俩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停留在一次金钱的交易上而不是情感层面,可能之后某个时间会有聊天的时候,甚至再见面的机会,但至少我能认定,我们绝不会成为恋人的关系。 至于她最后的那一句话。 “我喜欢你。” 在我听来,过于沉重。 老程打开了cd机,车里放着当时比较火的那几首歌。 “都是我闺女儿以前爱听的。”他笑起来,提起女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妈还在的时候,天天闹啊。”老程又点上了一支烟,“那会儿流行的歌她就非得要买,每次坐车都要放。刚开始我和她妈真啥也听不懂,唱个歌词儿将不清楚,还有一堆老外的歌,更是啥也听不懂。” “这就是代沟。” “是啊。” “后来她妈走了,我闺女儿也不爱听这些歌儿了,反倒是更喜欢听我那个年代的老歌。”老程说道,“接过你猜怎么着,我却喜欢听她原来听的那些了。” cd机里面放着英文歌,老程却听得津津有味,放在换挡杆上的手指跟着节奏敲着。 “马上考试了。” “嗯,还有一个月不到了。”老程说道,“过几天我得跟基地请个假。” “你请假我怎么办?”我无奈地看着他。 “别乱跑、别乱动。” “不是。我是说工作,你不在了谁给我交代工作?” “会有人带你的。”老程故作神秘地说道,“是个小妹妹。” “女的?” “别小瞧了人家,她可是基地里最年轻的专员。”老程笑了笑说,“而且跟你年纪差不多,现在还是单身。” “师父。” “呵呵。” 夏天的夜晚还算清爽,老程把车停在村口,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师父,咱来这儿干什么。”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偏僻的农村,这里还没有水泥路,道边的电灯裸露在外,昏黄的灯光让气氛有些诡异。 “调查一个项目。 “还有没在基地里面的项目吗?” 老程把车顶的小灯打开,示意我翻开文件夹。 文件夹的第一页是项目的介绍。 我借着车里明亮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基地并不是最优解。”在我看了一半不到的时候,老程忽然开口,“就比如说这个东西,我们是接触不到的。” “这上面的意思说,这个项目只能被那个人保管吗?” “对。” “可基地不是有那种人形的项目来着?” “对,这也没办法,那兄弟不能离开这块儿。” “那,待定又是什么意思?”我指着文件上的危害等级问道。 “就是待定,我们还不能确定项目的危害程度。” “真神秘。”我感叹道。 时间还早,听老程说,那个家伙会在日出的时候从山顶上下来用溪水洗漱。调查人员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方便地找到他。 没办法,我和老程只能在车里等。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五点多,我俩才从车里出来,借着蒙蒙亮的天色往村子里走。 “这儿是哪儿啊?”我不禁问道,在这破地方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喏。”老程双手抱怀,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我顺过去一看,一块蓝色的金属牌上写着:“落鹰山”三个大字。 “落鹰村。”我念了出来。 “念o,o鹰村。” “哦哦。”我点了点头。 黎明时分。山上的风冷飕飕的,我和老程就穿着半袖,冻得直哆嗦。 “这山还挺高的。”我说道。 “可不。”他说道。 我俩沿着村路向上走去,这个村子建在半山腰,地势陡峭,很难想象在2012年,在北方还有这种几乎没什么发展的山村。 村子里很多人家也亮起了灯,他们听见我们的声音纷纷推开窗户朝外面看。 这时候我才发现了这个村子的不对劲。 每一户人家里都住着年轻人,我狐疑地看向老程,刚要开口,就听老程解释道:“这村子是后来建的,为了掩人耳目才修建成这么残破的样子。” “那这些人……” “是基地安排的人,负责监管项目23。” “牛逼。” “等你看见那哥们,才叫牛逼呢。” 带着好奇,我和老程继续朝着山里走去,落鹰山是那种北方典型的石头山,山顶上光秃秃一片,像个秃顶的老大爷。 再走了十分钟左右,就真正进了山,太阳也快出来了,气温开始回升。 能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 绕过一片树林之后,面前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水流干净清冽,在岩石河床上快速地流淌着。 我环顾四周,忽然在上游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黑影。 “那是不是个人啊。”我指着黑影的方向,问着老程。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老程加快了步伐,而那个黑影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他从溪水旁边站起身来,朝着我们走来。 “刘齐泰!”老程大声叫着,那似乎是那个人的名字。 可对方并没有应答,只是缓缓朝着我们走来,老实说,那个人的样子,令我有些警惕。 走近了之后能看清楚那人的全貌。 他刚刚用水洗了脸,脸上很干净,因为冰凉的溪水而发红,但和他干净的面容格格不入的是他那一身粗犷的毛发。 他身上的毛发过于浓密,就像西游记里面的黑风怪一样,胡子和头发乱糟糟地打结在一起,手臂上的汗毛过于浓重,整个人像是隐藏在一张厚实的毛毯下面,他身上穿着粗布衣裤,很简陋,不像是现代人。 更像是从洞窟里面走出来的原始人。 更何况,他似乎不会跟我们正常的交流,不知道他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懂人话。 总之,他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野人”。 “我们来给你做健康检查。”老程对着他说道,他似乎能听懂老程的话,但又不能回答。 老程放下手里的箱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一部听诊器。 刘齐泰很配合的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他的上身。 他上身和我预想的一样,浓密的胸毛就像一件毛衣贴在他的身上,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出现那种想象中的浓厚味道,反倒是很干净,看样子,这人会经常清洗自己的身体,光凭这一点来说,他就不像个“野人”。 老程把听诊器的听筒放在刘齐泰的胸口,移动位置听着他的胸腔。 “师父,您还会这个呢?” “学一学就会了嘛。”老程小声说道。 听了2分钟左右,老程将听诊器收了起来。 “嗯,你胸腔的状态很健康,比城市里的人可好多了。”说着,老程故弄玄虚地看向了我。 我无奈地撅了撅嘴。 前前后后又忙活了一阵,老程才把东西收拾好。 “你确实很健康。”老程拍了拍刘齐泰的肩膀,“今天的笛子吹了没有?” 刘齐泰摇了摇头。 老程忽然扭头看向我,问道:“想不想听一下那笛子的声音?” 我看向了男人手里的东西,那准确来说并不能算笛子,只是一根粗壮的中空羽骨上钻出了几个空洞。 “那就是项目23吗?”我心中的疑惑。 “可以啊。”我点了点头。 见我同意了,老程向刘齐泰示意。 后者举起手中的笛子,笨拙地放在了嘴边。 随着一口中气十足的气息进入骨管,骨笛发出了声音。 那一瞬间,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躁动,令我的身体变得灼热起来,心口隐隐作痛,不得不用手使点劲压住。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大口冷风从我嘴里灌进了我的胸腔,令我一瞬间呼吸不畅。 我急忙看向老程,却发现他也是那个样子站在原地。 “这正常吗?” “正常。”老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百天没听过了,有些不习惯。” 他嘴犟地解释着。 笛声悠扬地传开,那声音在山中游荡着,像是老鹰的嘶鸣,凛冽而富有杀意,仿佛有一只雄鹰在我的耳畔翻飞, 燥热的心随着笛声的传开而变得宁静下来。 在我眼中,刘齐泰的双手发生了变化,他那被汗毛包裹住的手臂—— 长出了翅膀。 第18章 脱离手心的渴望飞翔的眼睛 “我靠!”我叫了出来,“师父这正常吗?!” “放心。” 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魁梧男人,只见他的胳膊上面,缓缓长出了许多柔软的羽毛,那些羽毛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从他的皮肉下面钻出来,贴在他的胳膊上,逐渐出现了一对翅膀的轮廓。 可刘齐泰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疼痛的神色,他闭着眼睛,陶醉地吹奏着他手中的那只羽毛骨笛。 笛声从悠扬的鹰啸变为了高亢而杂乱的百鸟啼鸣,仿佛有千万只鸟盘旋在我们身边,就在溪水河畔的天空上胡乱地飞翔着。 刘齐泰越来越起劲,身体也随着笛声扭动起来,那是一种极为笨拙的扭动姿态,双手在身体两侧忽闪着,像是一只窝在巢穴里的鸟一样抖动着,样子滑稽却又十分诡异。 忽然,他腾空而起。 没错,他将骨笛叼在嘴里,双手一挥便飞上了天空。 “起飞了!他起飞了!”我抓住老程的胳膊,抬起头看着那个魁梧而笨拙的男人像一只鸟儿一样灵动地在天上飘动,那场景不亚于我在地球2537中经历过的震撼。 “大惊小怪。”老程白了我一眼,“你都工作一个星期了,还不能接受这种小事儿吗?” “也,也是哈。”我挠了挠头。 刘齐泰在天上飞着,通过骨笛发出单调的鸟叫,就好像一只黑色的大鹌鹑在天上扑腾,那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他的神情十分陶醉,我和老程也不好意思去打断他。 我和老程在地上看着天空上的怪人,就这样又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刘齐泰终于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 他的双手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满脸笑意地看着我们。 “很不错刘齐泰,飞得很高。”老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与小孩子沟通的口吻跟他对话,而刘齐泰只是略显羞涩地笑笑,不说一句话。 老程又嘱咐了几句话,多是告诫刘齐泰注意身体的话,这之后,我和老程就准备返程了。 忽然,刘齐泰拉住了老程的衣服。 老程疑惑地回头看着他,却突然发现刘齐泰伸出手指着身后的落鹰山,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还有什么事情要讲吗?跟我说。”老程很耐心地收住脚步,尝试理解刘齐泰的意思。 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请求我们随他上山。 “刘齐泰要咱俩上山。” 上山? 我抬起头望着落鹰山的山顶,那山并不算高,可路途陡峭险峻,爬上去应该要费一番功夫。 “我都行。”我说道。 老程也点了点头。 “刘齐泰,你别着急,我们和你上山。” 刘齐泰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双肩一沉,快步往山里走去。 我和老程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也只好跟在那个怪人的身后往山上走去。 老程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对讲机,说道:“这里是专员程广,我和干员李为知正在往落鹰山山顶前进,请各单位注意。” “明白。”对讲机里面传出肯定的答复。 “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老程神情凝重,看样子,此行并不是普通登山那般简单。 先是在曲折的山路上走了半个钟头,随后山路陡然向上爬升,行走的难度瞬间提升,我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向上走去,尽量抓住周围一切可以抓握的山石、草木。 “我屮,真累。” 我依然累得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抬头望去,落鹰山的山顶还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还要,爬多久。”我有意无意地问道。 “慢慢爬,别着急,估计等下来的时候,就赶不上下班了。”老程在我前面稍稍歇了个脚,擦了擦汗。 “还真是个怪人。” 老程感叹道。 我越过老程向他的前面看去,刘齐泰手脚并用地在山路上快速前进着,已经拉开了好几十米远,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我和老程似乎在等我们。 “继续。” “继续。” 没办法,我也只能咬咬牙跟在老程屁股后面一点一点地爬上去。 终于,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落鹰山山顶前最后一道障碍。 面前是一整块巨大的花岗岩,岩石上凿出只能容纳半只脚落脚的凹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我绝对上不去的。” 我回头看了看脚下,这里距离山脚也有几百米高,摔下去轻则跌打损伤三月下不来床,严重一点粉身碎骨,下半辈子在轮椅上过了。面对眼前这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花岗岩石壁,我理智地选择了拒绝。 老程把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捆登山绳。 “以防万一。”他自说自话地嘟囔着,拆开登山绳,把绳子的一头往石壁上面抛了过去。 石壁看不见的顶端传来刘齐泰“呜呜”的低吼声,他把绳子拽直,老程试了试,还是蛮结实的。 “一定要上去吗?” “我先上去,你在这儿看着。” 老程二话没说,双手拉住登山绳,脚扣进石壁上的凹槽,一步一步地缓缓爬了上去。 花岗岩并不高,也就十米左右,即便如此我也为老程捏了一把汗,仅凭一根登山绳,可不能保证性命,终于,老程双手搭在了花岗岩的顶部,用力一撑,终于翻了过去。 “上来,慢一点。” 我看着老程探出来的脑袋,吞了吞口水,把手搭在那根细细的登山绳上面。 我的手不停地出汗,只能死死地拽住那根登山绳,我爬到一半,忽然吹来一阵横风,把我的身体吹向一边,我只能空出一只脚来稳住身形。 “师父,师父!” 我惊慌地喊了出来,因为我悬空的那只脚下面,就是一眼望到底的山崖。 “抓紧了!” 石壁另一边传来喊声,下一秒,我手中的绳子开始向上移动,并带着我的身体往上慢慢滑动,有了借力,向上攀爬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终于有惊无险地翻越了那块巨石。 我看见刘齐泰拉着绳子坐在地上,他和老程合力将我拉了上来,看样子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这之后就没有再需要爬山的地方了。 花岗岩后面是刘齐泰的住所,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住在这么高的山上,不过,就算眼前的怪人作出再出格的举动,我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毕竟他可以凭借一柄骨笛吹奏音乐让自己长出翅膀,像一只大鸟一样在天上飞。 严格说,他并不是一个怪人,更像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隐者。 他住在山顶上的山洞里,洞里放着一些锅碗瓢盆,还有数不清的塑料垃圾,各种饮料瓶、泡面桶,完全是个垃圾场。 风从洞口往里面呼啸着灌进来,根本不能为刘齐泰遮风挡雨。 恢复过来之后,我起身问老程:“师父,这人就住在这种地方?” 他点了点头说:“他喜欢有风的地方,这里风很大。” 狂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吵得我的耳膜躁动不安。 我看着他匆匆忙忙地收拾起他那个简陋而破败的山洞,好不容易给我和老程收拾出一片空地,他弯着腰伸着手,似乎很客气地邀请我俩坐下。 老程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一屁股坐在了那肮脏的地面上。 “坐,你不累?” “好。” 我无奈地坐下,甚至能感觉屁股上有一种黏腻的感觉。 恶。 刘齐泰站在洞口前,那里是个风口,是风最大的地方,他却闭上了眼睛,伸平双手(就像泰坦尼克号女主那样)。 他似乎陶醉在狂风地洗礼当中,他缓缓挥动手臂,如同那是一对有力地翅膀。 我和老程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他站在洞口挥动双手,等了好久好久,老程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 因为刚才的劳累,加上生物钟,我开始犯困了,脑袋不停地朝着膝盖中间点着。 洞里面很凉爽,我身上的汗很快就干了,这更加剧了我的倦意。 “喂,盯紧点。” 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老程忽然用胳膊肘推了推我。 我忽然一惊,倦意全无,立刻精神起来盯着刘齐泰,这会儿的他已经停止了挥动双手的动作,一个人呆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山洞之外那辽阔的华北平原。 视线转向老程。 他脸颊上滑落一滴汗,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刘齐泰的动作。 “至于这么紧张吗?”我心中疑惑道。 短时间的相处,让我认为刘齐泰不过是个隐居在市井之外,很古怪的怪人,并没有多大的威胁。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刘齐泰忽然转过了身看向了老程。 刘齐泰的眼角,挂着一行清泪。 他缓缓把右手握紧的笛子抬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老程难以预料地冲了出去!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朝着刘齐泰狂奔。 他神情冷静地过于绷紧,瞪大了双眼,伸出双手朝着那柄骨笛抓去。 骨笛已经放在了刘齐泰的嘴边。 刘齐泰深吸一口气,对着笛孔……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了刘齐泰的手腕,并将骨笛扭开,刘齐泰口腔里的那一口气险些就要送出。 我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匆忙起身冲了过去。 “小李!”老程焦急地叫着我,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无法跟刘齐泰抗衡。 “过来……帮忙!” 刘齐泰拿着骨笛往嘴边送,老程则使出吃奶的力气阻止他那样做。 “别让他吹笛子!” 我已经来到了刘齐泰的身边,伸出手来扣住他的手腕往地上摁。 老程忽然腾出手来打走了我的手,力气很大。 “别让……骨笛落地。” 原本亲切的两人,此时已经缠斗到了悬崖边上,我吊着一口气,心一横,再次扑了上去,和老程一起抓住刘齐泰的手。 “项目23-1反应异常,立刻支援!立刻支援!” 老程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我听见花岗岩外面传来了动静。 我们三个人正在死死地角力,此刻就是拼力气的时候,没有老程的吩咐,我也不敢去碰那支骨笛,只好拉住刘齐泰的胳膊,不让他将骨笛放在嘴边。 令我和老程十分意外的是。 刘齐泰一直在流泪,嘴里还发出很委屈的呜呜声。 就像个被抢去了玩具的小孩子,躲在墙根下面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刘齐泰,你不能这样,你会死的,大家都会死。”老程因为用力而涨红了脸,“算我求求你,听话,听话好吗!” “呜呜!” 刘齐泰胡乱地挣扎着。 “你冷静一点!”我也对着刘齐泰怒吼。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刘齐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能从老程的话中得知,要是让刘齐泰再次吹奏笛子,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程广专员!立刻离开项目23-1,我们要进行控制!” 已经有人从花岗岩那边冒出了脑袋,举着狙击枪瞄准了刘齐泰。 “先别开枪!” 刘齐泰在我和老程的控制下仍旧扭动着身子,并没有合适的射击空间,也就是在这会儿,我们三人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 刘齐泰死死抓着骨笛的手已经伸出了悬崖。 “程广专员,请立刻离开!” “骨笛……危险……” 老程几近脱力,说话也含混不清。 见状,我只能帮着解释:“骨笛在悬崖……”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我的解释。 刘齐泰的脑袋在我和老程的眼前爆开。 随着刘齐泰的死亡,老程也爆了粗口:“他妈的!你们做了什么!” 刘齐泰的手腕自然地放松,骨笛从他的手中滑落,朝着悬崖坠落下去。 哒—— 一声脆响。 骨笛撞在花岗岩上,弹了一下。 轰—— 山石俱鸣,落鹰山开始崩塌,霎时间天旋地转,身下的地面正在剧烈地摇晃。 一条巨大的裂缝从骨笛碰撞花岗岩的地方显现,就像是掰开一块膨化饼干一样,将落鹰山劈成了两半。 骨笛一路向下,在裂缝之中朝着伸出坠落,那白晃晃的东西在我的眼中闪烁着,仿佛一颗眼睛,对着我眨。 听后来老程说,我像着了魔一样,跳下了悬崖。 第19章 项目23 唯一信徒 项目编号:23 名称:唯一信徒 控制区域:划定保护区 项目概览:项目23是一支长约25,直径3的中空鸟类飞羽骨管,骨管上刻有7个直径约为08的圆孔以及一个椭圆进气孔,类似中式笛子的形式。通常情况下,项目23伴随出现项目23-1,项目23-1通常是一名人类男性,年龄不限。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待定 控制方案:项目23通常由项目23-1持有,二者不可分离地存在同一区域。项目23无法控制在基地内部,基地曾尝试移动项目23-1至基地b区,但当项目23-1离开所在保护区时,项目23-1产生严重应激反应,项目23会自行进行移动,基于此情况,选择在项目23-1生活区域划定保护区,定期定时监管项目23。目前控制区域在落鹰山。 应急方案:项目23不可脱离项目23-1存在,项目23-1不可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当项目23-1出现以下情况时: 1尝试通过道路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并手持项目23。 2尝试在落鹰山山顶使用项目23。 3尝试在使用项目23的情况下离开落鹰山保护区。 应急人员应做到: 1尝试派遣控制人员与项目23-1进行接触。 2在事态超出控制之前,彻底击毙项目23-1。 3在完整应急过程当中确保不与项目23产生接触。 4确保项目23不与原生地面产生接触。 当应急工作完成之后,派遣的控制人员会代替成为新的项目23-1,需要应急人员对其进行精神清理及物理保护,若新项目23-1无法接替成为项目23持有者或控制人员拒绝成为新项目23-1,重复应急措施,并按照完整流程再次派遣控制人员。 项目23-1应做到: 1确保自己在保护区范围内正常生活。 2以100日为周期接受健康监测。 3时刻保持精神阈值在90以上并保持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4在每日日出前后使用项目23一次,其余时间段禁止使用项目23,严禁在落鹰山山顶使用项目23! 5切断一切外界联系,基地会负责! 项目总述:项目23是一根巨大的飞羽骨笛,持有者可以通过类似中国笛吹奏的方式吹奏骨笛,骨笛可以发出悠扬悦耳类似鸟类鸣叫的声音。通过对少数项目23-1的报告以及实地观测研究表明:使用项目23,使用者的双臂会生长出中空骨管角质层以及羽毛层,类似秃鹫羽翼,在项目23发出笛声期间,使用者可以飞行。 项目23对项目23-1具有强烈的副作用,在全部项目23-1(共15例)的实验观测表明,项目23-1的智力水平会不可逆转地倒退至正常人类五岁水平,且项目23-1的身体结构也会发生变化,全部骨骼变为类似鸟类的中空骨管,胸腔扩大15倍左右,体毛增殖。所有项目23-1都会对天空表现出难以抑制地飞行渴望,并出现激进的情绪表现,使精神阈值在短时间降至60以下,在此种危险情况出现时,项目23-1会尝试在落鹰山山顶使用项目23吹奏笛音。 基地至今尚未明晰吹奏项目23会产生何种后果,但从项目23-1-7的报告中研究显示,项目23可以将使用者的意识与未知区域连接,项目23-1会自觉成为(数据删除)的追随者,这也是“唯一信徒”的名称来源。据称,项目23在日出前后的笛音对(数据删除)具有催眠作用,可以压制项目23-1的情绪化倾向。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2005412 实验员:莫大海 b1接手项目23的实验。 实验小组在凌晨四点来到了落鹰山脚下,应急小组已经将项目23-1-3用绑缚带控制完毕。 项目被装载在拖车上,从落鹰山朝燕郊方向出发。 我们对拖车进行的密封处理,并使用机械臂将项目23与项目23-1-3分离,分别装载。 项目23离开于05:22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并前往基地,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现象,似乎在完全真空环境中,项目23并不会出现自行发声的现象,也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项目23-1-3于06:00离开落鹰山保护区,并出现严重应激反应,尝试挣脱绑缚带并用头撞击密封舱。 项目23于06:00出现异常变化,项目23在真空密封舱快速自行移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项目23-1-3于06:33失去生命迹象,期间并未出现绑缚带崩溃状况,死亡原因未知。 装载项目23的车辆内部发生异常,副驾驶,实验小组成员李想精神阈值下降40个百分点并出现应激现象。 对项目23的第三次转移实验失败,车队返回落鹰山,实验员李想状态恢复正常。 07:00,实验员李想,正式成为项目23-1-4…… 基于个人判断,我认为项目23并不适合转移至基地b区进行控制,为防止再次出现专员减损情况,我建议对项目23实行控制人员优先准则。 我申请成为项目23长期实验员。 2项目报告 200788 报告员:k000417 (节选) 我快不会写字儿了,错别字比较多。 我希望能请你们,照顾好我的家人,当初说好的jianxg(减刑)我可能用不着了。 我就简单说说这几天的事情,至少我还记得一些。 第一次摸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我进入了一个很黑的地方,那里有一只大鸟,很大很大的鸟,一只红色和白色的鸟,很大,我说不出来。 那只鸟有四个chibang(翅膀),像一只kongqve(孔雀),但它有八颗眼睛,应该说有两只眼睛,每颗眼睛里有四颗眼珠。 它让我救救它。 但我知道你们不能让我那么做。 它想要飞翔,飞翔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也想要飞翔,我想从山上飞下去,它想从很黑的地方飞走,和我一起飞。 我求求你们了,就让我飞一次好不好。 它说它飞起来,大地就会破碎,它说它会保护我,大地都碎开了,我也会活着。 (不雅用词),我要飞!我要你们都死,我要和它飞,在一起! 对不起,我说了错话,但它一直在我的头里说话,求我带它飞走,它是个好东西,很zhaogu(照顾)我,还会跟我说话,我很开心。 只要我在山顶吹向骨笛,我就能飞离这里,它也能一起,但我知道,你们不让,你们为什么不让! 别拿枪指着我了! 别再拿枪指着我了! 第20章 受困的神灵与不虔诚的信徒 “带我离开。” “带我离开。” 一个声音这样反反复复地在我脑海中轻语着。 我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让我误以为我死掉了。 那是两对翅膀,那两对翅膀太过庞大,就像这宇宙中最大的恒星一样横亘在我的眼前,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将整片世界包裹起来,翅膀弯曲了空间,让我感觉似乎身处于一颗巨大圆球的中心。 我这才发觉我正在漂浮着,失重的感觉传来,就像在宇宙中行走一样。 “我死了吗?” 我的身体朝着翅膀快速靠近,终于看见了这对翅膀的主人。 那是一个…… “鸟人?” 我脱口而出。 那个东西有着人类的身体,但从肩膀往上的部分,却是一颗红色的鸟头,那红色像是宇宙的中心,以头颅为一点,延伸出逐渐变得纯白的羽翼,那景色令我窒息。 我转移了视线盯着那颗鸟头,因为它的下身是一个裸体的女性躯体。 (都这种时候我还在乎这种事儿吗?) “带我离开。” 它的声音十分清楚,而且虚弱,我甚至听出来了一些委屈。 “我的信徒。”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它睁开了眼睛。 那一对巨大而闪亮的眼睛当中,各自藏了四颗彩色的眼珠,从红到白,依次渐变。 “我的,信徒。”那是一个中性的声音,在广域的空间中回荡着,诡异而神圣。 我却并没有被它的诡异眼珠吓住,因为我在潜意识中感觉面前的巨物并没有威胁。 它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我的手臂上长出了羽毛,那种感觉像是有一万只蚊子在叮咬我的肌肤,瘙痒难耐,可我在惊恐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些羽毛,他们从我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然后是我的身体,我忽然感觉身体轻了许多,仿佛有风钻入我的肌肤,渗入我的骨髓,这种感觉让我很想立即扇动手臂,那是一种对飞翔的渴望。 “带我走。”它用一种渴求的语气对我说着,“对我吹响狂风的乐声,让我的翅膀得以震动。” “信徒,我会给你掌控飞翔的权能,任何在天空中生活的东西,都会成为你的臣民。” 这似乎是它的筹码。 我看向了手里的骨笛,这是这个空间中唯一真实的东西,冰凉的笛身让我的精神一振。 “你想要飞翔?” 恍惚中,我的眼前似乎呈现出了地球的景象,那熟悉的家园,就像一块正在被拧干的毛巾一样,在太阳系中扭曲,地表上的一切随着混乱的磁极而分崩离析,我仿佛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地球的深处钻出,地球,就像一颗尘封千年的巨蛋,被一个锋利的鸟喙给破开了口子。 蓝色的行星在我的面前破碎成无数岩浆喷流与石块,消失在无限的宇宙中。 “所以,你是要毁灭世界?” “不,我要收回渴望飞翔的灵魂。” “你说的灵魂。是什么?还有,地球不可能是一颗蛋。” “操纵星辰运转,使宇宙蔓延的灵魂,” “是万有引力?”我用我那所剩无几的理科知识猜测着。 “不,是飞翔之灵。” “你说引力是飞翔之灵,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母亲。”它的声音在说出“母亲”这个词语的时候,颤抖了一下,一滴泪水从它的眼中落下,巨大的泪滴倒映着巨鸟的身影,它的影子,在水滴中颠倒了过来,就像是一颗眼睛。 我的意思是,这个巨鸟,它的身体以及它所在的空间连在一起,就像一颗血红色的眼睛,翅膀是眼白,它是红色的瞳孔。 我顿时感到脊背发凉。 “地球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是浮于我羽翼的一粒微尘。” 我终于开始注意它的羽毛。 可我看到的景象,却让我从头凉到了脚尖,那是无数的星星,星云是它的一片羽毛,羽毛之上万千闪烁的星系,恒星则是它洁白羽毛上面的微光。 我想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它是孕育了整个宇宙的“母亲”。 “信徒,我好疼。” 它的语气可怜而柔弱,我难以抑制地产生了同情心,仿佛它所经历的事情,正在进入我的脑海。 “我的孩子,他们拆解我的身体,夺去我的羽毛,我飞不起来了。”它说着,我心中越来越心疼,“把羽骨交还给我,为我吹奏飞翔的乐声。” 我的身体随着它的意志而向她靠近,缓缓靠近她那洁白无瑕的身体。 一个美丽的女性身体,她赤裸裸地站在我的面前,与我同样大小,却支撑着整片宇宙在她的羽翼上运转。 “我的信徒,你可以有无数问题,我会向你一一解答。” “你为什么能与我沟通。” “一切的一切,都存在于我的羽翼上,包括语言。” “你的羽翼,和宇宙,是实时变化的吗?” “我会为一粒微尘的湮灭而哭泣。” “如果我吹向骨笛,会发生什么?” “你会和我一起永远飞翔于此,成为我的一片羽毛。” 我打了个冷战,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她有些惊诧。 “信徒,你怎么可能不信任我?”她的语气委婉而真诚,不过我依旧对她保持着警惕,管她是存在于宇宙的一个恐怖神灵还是什么东西。 从那个山崖上跳下去,我多半已经死了。 “请为我吹向笛音。” 我看着她的眼睛,尽管那双眼睛诡异而不可直视,但我并没有过多思考,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很简单的道理,吹了笛子,地球就完了,我爸妈还活着呢,我至少要为她们的性命负责。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眼里露出的诧异的神色(我不好分辨,只能感觉出来),她伸出手来,我下意识地将骨笛藏在身后。 “让我看看你,我的信徒。” 她伸出双臂,冷不丁地抱紧了我。 我愣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她身体的触感像是羽毛,一团软绵绵的羽毛,若有若无,而且温暖。 她抱着我,我们拥抱了良久。 终于,她缓缓推开我,眼中有些许隐匿的意味,我读不懂。 她叹了口气。 “你无法成为我的信徒,我也无法收回我的骨。”她说着眼中竟再次落下泪水,“只求你不要将我困在没有风声的地方。” 说完,她松开了搭在我胳膊上的手。 “什么叫我无法成为她的信徒?” 下一秒,我脚下一沉。 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重力的作用,我向着地面坠落下去,眼前黑暗空间中的洁白羽翼也缓缓破碎开来,露出了背后掩盖着的蓝天。 骨笛在我手中,我朝着山下坠落。 “啊!救命!” 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为知!” 山顶上传来老程撕心裂肺的嘶吼。 结束了。 再过不到半秒,我就会摔在某块石头上,摔成一滩肉泥。 我闭上了眼睛,已经没有时间允许我经历一次人生的走马灯了。 “哔——” 风穿过手中骨笛的孔洞,发出刺耳的尖啸。 然后下一秒,一股强风从我的手中冒出,那股强风来到我横躺着的身体下面,将我托了起来。 咚。 我在距离地面2米不到的地方停了半秒,然后摔在地上。 眩晕的感觉袭来,我死死握住手里的骨笛,晕了过去。 …… 对于后来的事情,我只有零星的印象。 老程说,落鹰村全部的应急人员都进入了落鹰山寻找我的下落。 救护车为我开通了专线,将我一路送回了基地,接受治疗。 意外的是,我和骨笛一起离开了落鹰山,骨笛没有任何反应,我也没有像项目23-1一样出啊先任何的应激反应。 但医护人员用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把我手里的骨笛扣下来,直到我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才稍稍松开了手,不过那会儿我已经醒了。 “你竟然没事,真是万幸。”老程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好歹捡回一条命。”我眨了眨眼,眼前却还是刚刚那个人形神仙的模样。 “肯定不是幸运,对。”老程找了个凳子在我身边坐下。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我看着老程的眼睛,刚想开口,可忽然口吃了起来。 我想跟他说些有关的那个神灵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程也看出了我的异常。 “给我找支笔。” 老程立刻跑了出去,片刻之后拿着一支笔和一张名片跑了回来。 “把你想说的东西都写在这上面,暂时找不到白纸。” 我拿起名片和笔,手却动不了了。我只能求助地看着老程。 “怎么了?” 他看我那满头大汗的样子,瞬间紧张了起来。 似乎我无法说出或者写出有关于那个神灵的任何信息,是她在阻止我。 我左手拿着骨笛,很难受地动了动身子,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双大手压在我的胸腔上面,一直压迫着我,试图让我乖乖就范,就像心脏病一样。 “你别乱动。”老程一把将我摁在病床上,“是那个笛子的问题吗?控制住自己!” 他似乎害怕我成为下一个项目23-1。 可我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受到骨笛的影响,而是因为我无法自由地说话或者写字,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堵在我的心口,令我不快。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我在心中默念着,希望她能听到。 于是那种感觉瞬间消失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 老程紧皱的眉头也松弛了下来。 “没事,并不是骨笛。” “那是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被阻止……” “什么意思?” 我喘匀了气说:“我似乎被阻止去写,或者说有关于某些东西的事情,抱歉,我做不到。” 老程的表情先是不解,然后是放松。 “不是骨笛的原因?” “不是。”我摇头道。 “那就好。” 他如释重负一般瘫坐回凳子上,点了一根烟,但抬头看我一眼之后,又把烟收了回去。 “要是你也变成项目23-1,你就会变成刘齐泰那个样子。” “是吗……”我仍有些后怕,转头看向了手中的骨笛。 我伸出手去,将骨笛放在床头柜上。 老程也注视着我的动作,反正骨笛只要不落在原生地面上,就不会发生危害。 可就在骨笛离开我手的时候,它却飞了回来。 “你看见了没!” 我大叫起来,那骨笛跟闹了鬼一样重新出现在我的手心里。 “看见了。” 我把手举高,举过我的头顶,然后松手,和刚刚那一幕一样,本以为骨笛会落在柔软的被子上时,它再次飞了起来,回到我的手里,就像一只麻雀一样,粘着我的手不肯走。 “见了鬼了。”老程说道,他仔细地看着那个骨笛,说:“这东西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它似乎将你视为它的主人了。” “什么鬼?滴血认主了?!” “应该不像。”老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眯起眼睛看着我说,“是不是跟你之前要说的东西有关?” “那位神灵?”我心中猜测,“是她的意愿?让骨笛留在我身边?” “那么。”老程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还得跟领导反应一下。” “还有什么异常的事情没有?” 我摇了摇头说道:“暂时应该就这些。” “那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找个人来。” 老程匆匆离开了病房,留下我一个人看着手中的骨笛发呆。 这支骨笛看起来有些粗糙,白色的骨管上面有很多细密的划痕,就像有人用石块在骨管上打磨一样。 “这难道是石器时代的产物吗?” 我不禁猜测道,可骨管一端的洁白羽毛却像是最近才插上去的一样,我用手轻轻抚摸羽毛,羽毛竟然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我立刻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那确实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好像刚刚经历的漫长飞行之后,层层叠叠的鸟羽之间保存下来的温度! 我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骨笛,越看越精致,那种原始而纯净的感觉,令我赞叹不已。 没过多久,病房再次被推开。 老程率先进来。 “小李,来认识一下,这位。” 他让出身后的人。 那是一位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女生,乌黑的头发束起单马尾垂在肩后,脸上一副圆圆的细框眼镜很吸人眼球。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你好,我叫宋以沐,专员,我来帮你完成项目23的提请申报。” “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请假的时候来带你的专员。”老程笑着说道,“你俩认识一下,以后也好办事儿。” 宋以沐看着老程,很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我。 “听说项目23在你手上出了些状况?请详细描述一下。” 第21章 住院时光与并不油腻的师姐?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的床边,在凳子上坐好,随即打开了自己的文件夹。 “项目23以往的异常现象并没有出现?”她开门见山的问了,并没有任何的客套话。 “异常现象是指……”我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文件上提到过的,你没有看吗?”她眉头微皱,质问起我来。 老程见状立刻为我打起了圆场:“我徒弟刚醒没多久,脑袋不清醒,你宽容一点嘛。” “好,那我一条一条问你。”她翻开一页白纸,提笔在纸上写了写,从我的角度看不清那上面的字。 “第一,你是怎么在坠落中存活下来的,还有印象吗?” “我记得……笛子在半空中发出了声音,然后就有一阵风将我托了起来。” “准确告诉你,那并不是风。”宋以沐推了推眼镜,“那是引力。” “引力?!” 我忽然回想起那个神灵说的话,那所谓飞翔的灵魂,是引力。 “落鹰山地震波检测台在你和程叔进山之后探测到了两次异常的引力波动,第一次引力波动造成了落鹰山出现了一条长达15公里的地面裂隙,第二次引力波动并未探测到它的具体位置。”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第二次引力波动救了你的命。” “原来是这样。” “项目23实质上是一个引力控制装置,很危险。”宋以沐坚定地说道。 我吞了吞口水,或许她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了。 但我说不出来,任何有关那位神灵的信息,我全部说不出来。 她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异样,继续问道:“第二,骨笛在离开落鹰山的时候没有出现异常现象吗?” “没有。” “你个人的情绪有没有任何波动?” “也没有,老实说我现在平静的很。” 她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在接触到骨笛的时候,是否观测到任何特别的现象?比如说幻觉,或者你在昏迷的期间做了什么梦?” 她不断地追问,问得很详细。 “有。” 当我给出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忽然提起了精神,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 还是开不了口,就像有人用力捂住了我的嘴,压住了我的胸口。 “好好好,不说了行不行?” 异样消失了。 “也说不出来吗?”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宋以沐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能写吗?”她手腕一歪,把笔递到了我的面前,我依旧摇了摇头。 “刚才已经出现这种情况了。”老程也补充着。 “好。”宋以沐快速在纸上写着,忽而抬起头来,说:“那么,刚才那种情况,让我看一下。” “哪种?” “程叔说项目23无法离开你的手。” “也不是不能离开了……”我嘟囔着,再次抬高手臂,放开骨笛,不出所料,骨笛在落到被子上之前,再一次飞回到我的手里。 宋以沐眼睛眨了一下,又记下了什么。 “还有别的异常现象吗?” “暂时没有了。” “要是有的话,随时通知我。” “好。”我看着面前的女生,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敬佩感觉浮现在我心中,这么年轻就在西山基地做到专员的位置,一定很厉害。 更何况,她还与我同龄。 敬佩的同时,心中还有一丝不服输的感觉。 “嗯?”宋以沐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扭开脑袋,看向了别处。 片刻之后,宋以沐写完了提请报告,并把它递给了老程。 “程叔,跑一趟。”她忽然笑了笑,对着老程露出了恳请的眼神。 “好嘞,你俩待在这儿好好聊聊哈。”老程指了指我,“这马上就是你的新师父,谦虚一点。” 他紧接着就走出了病房,临走时在门口对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咚。 门关上了,只留下我和宋以沐两个人戴在屋子里。 “你的身体状况很良好,精神阈值也正常。”宋以沐忽然开口,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看我,“医疗部门建议你休息三天,然后复工,可以吗?” “当,当然。” “那好。” 她撂下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一句,坐在我的床边,在自己的文件夹上写着什么。 我偷瞄了一眼,她正在更改项目23的说明条例。 “你,负责修改项目条例?” “嗯哼。” 她有意无意地回应道。 沉默。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不过仅限于我,她沉浸在手头的文件里,并不觉得有任何尴尬。 于是我又问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你是病人,程叔不在,我总得负责照看你?” “哦,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的语气有一份冷漠,却又像是漫不经心而不是有意而为。 我靠坐在病床上,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浑身别扭,尝试找些她感兴趣的话题来缓和尴尬。 到着这会儿,我突然有些惊诧,因为我似乎明白了在以前的工作岗位上别人的感受,那种无话可说的尴尬感觉,同事们总说我这个人不近人情,不好接触,现在我明白了,只忙于自己眼前的工作,而不注重社交,会给在乎我的人带来困扰。 “说不定她和我一样,都是这种‘情商低’的人?”我心中猜测道。 正在我绞尽脑汁想要找些话题聊一聊的时候,老程回来了,他推门而入,说道:“提请已经交给委员会了,去休息,小宋。” “好嘞程叔。”她收好文件夹,起身,没有多说一句话,离开了病房,我目送着她离开。 而老程已经悄咪咪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喂,想什么呢?” 我一扭头,发现他那张大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身体往后闪去。 “干嘛啊!” “嘿嘿。”老程笑道,“觉得小宋怎么样?” “很厉害。”我直言不讳地说道。 “她用了半年不到,就晋升成了专员,真是很厉害。”老程也感叹道,“我跟你说,她是我以前的徒弟,我现在在基地受人尊敬,也是沾了她的光。” “啊?”我心中一惊,“那我岂不是要叫她……” “师姐。” “对头。” “那你是我啥,师祖?” 老程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 “师父就是师父,可别我一走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嘿嘿,放心师父,我不会忘记你的。” “你小子。”他又敲了一下,“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 后来,我在医疗部歇了三天,每天定时有人为我进行检查,所以我不能回自己的家休养,不过在基地也没差就是了。 可休息的这三天确实就是让我休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想起曾经在岗位上带病工作,我心里就有点委屈。 “累死累活干一辈子,让老板开上豪车……哎呦……”还真是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呀。 我揉了揉眼睛,坐在桌子前发呆。 “咚咚咚。”有人敲门,今天是出院的日子,我听到这声音倒有些兴奋。 “进。” 开门的却是另外的人,不是老程。 “呦,兄弟。” 是黄冠。 他穿着一身过于帅气的装备,通体黑色,还很有科技感,令我眼前一亮。 “黄冠?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住院了,顺道看看你。”他说道,走近两步打量了我一下,“您这也不像病人呐。” “害,都没受什么伤,今天就出院了。”我拉开凳子让他坐下。 “就不坐了,我的一个战友受了伤也在这里住着,请了个假来看看,顺便看看你,你没事儿就好。”他出了口气,脸色有些差。 “最近事儿多?” “是呀。”他叹了口气,“事儿比较多。” 老程说过,盲网应急小组是处理高级危害事件的部队,我无法想象黄冠刚刚经历了什么事情,我也只能表示理解,说不出安慰的话。 “呵。”他苦笑了一下,“上次在酒那件事儿,被我队长知道了,他以后不让我去了,喝不了酒咯。” 他靠在椅子背上,伸了个懒腰,眼中露出疲惫的神色。 “多休息休息。”我说道。 “啧。”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心事很重。 就在我琢磨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李为知在吗?我看你房门开着。” 是宋以沐。 “哦,有人来看你?”她走了进来,我才注意到,她白大褂里面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连衣裙,我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材上了。 黄冠见有人进来,立刻起身。 “你好。”黄冠立刻站的板正,朝着宋以沐敬了个礼。 “哦哦,你好。”宋以沐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我是李为知的朋友,顺道来看看他,不打扰了。”黄冠说道,然后回头朝我摆了摆手,就匆匆离开了,他走的匆忙,我和宋以沐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应急小组还有朋友?而且还是盲网?”和之前不同,宋以沐竟然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刚进基地之前偶然认识的,前不久还……还一起出去玩来着。” “哦,就是那个跟你一起在夜店捅了娄子的小哥。” “是,呵呵。”我挠了挠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那么出名了。 “这种事儿时有发生的,你知道,基地里很少会发生什么趣事儿,你俩的事情,足够大家聊上好一阵子了。” “这样啊。”我更加的无地自容。 “别太在意,我刚来那会儿跟你差不多。” 今天的宋以沐有些不一样,但我说不上来,似乎更健谈了? “老程已经请假了,他似乎没跟你说。” “是吗?” 我确实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老程陪她女儿高考的这段时间,我全权接手他负责的一切项目,当然啦。”宋以沐竟然对着我笑了一下,“也包括你。” 宋以沐的确是那种很耐看的女生,脸蛋精致,骨相却又略微有点意气风发的模样,再配上她飒爽的行事风格和说话方式,倒有些英气在身上。 她这样说,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走,今天可以复工了。” “好。”我说道,刚想迈出病房的时候,却停了一下,我摊开掌心面向背后,骨笛瞬间飞了过来,老实地帖在我的手心。 “咦?” 宋以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事情。 “项目23又有了新的情况吗?”她推了推眼镜,看着我的手。 “对,我可以放下它了,当我想要它回来的时候,也会自己飞回来。” 我住院时无聊,只能摆弄摆弄骨笛。 现在,它完全可以像一只经过训练的小麻雀一样,扔出去之后又会乖乖地飞回来。 “再做一次。”宋以沐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一丝不苟的模样。 “什么?” “把骨笛……我是说项目23,放开,再收回来。” “好,但是,这有点麻烦。”我双手握住骨笛,嘴巴贴在上面说着话:“听话听话,我不会扔下你的,就是暂时将你放下。” 我根呢笛子说了很多好话之后,才把它放在桌上,然后退回到宋以沐的身边,伸出手来凭空一抓,骨笛再一次飞回了我的手中。 宋以沐拿出文件夹,飞快地记录了起来。 “对了。”我忽然回想起这三天的事情,“之前项目23提到过,项目23-1需要每天定时吹响骨笛对。” “对。” “但我最近没有吹过,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嘛。” “他们是必须吹奏骨笛,似乎是被迫的而不是主动的。”宋以沐分析着,“我记得是为了催眠某个东西……” “对,是催眠,但那个东西,好像已经醒了。” “醒了?!” 那位神灵,确实清醒地在与我沟通,并不像被催眠的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忘了你说不了话。” 她再次记下了很多信息,然后她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智力有没有衰退?”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这几天应该没什么变化。” “还需要做个智力检测。” …… 二十分钟后。 在宋以沐的办公室,她看着手里的智商测试表,表情有些怪异。 “为什么数理逻辑题错了一大堆,其他的却是全对?!” “我哪儿知道?!”我做题做的有些怨气,“那破逻辑题根本就没有逻辑!” “服了你了。”宋以沐扶着额头有些无奈,“你是文科生。” “是啊。” “果然。” “喂,什么叫果然啊!” 第22章 古怪的项目们 宋以沐的办公室很整洁,但是比起老程那里,多出来了几只大铁皮柜子。 那里面满满当当地放着数不过来的文件,这是她的工作之一,负责所有项目的内容变更和项目的提请。 “你这里挺忙啊。” 我把测试智商的表格放好之后,随口说了一句。 “嗯。”她使劲拉开一只铁皮柜子,把文件整理好。 “那么……” “那么从今天起。”她使劲把柜子关上之后,转身看向我,“在程叔回来之前,你要跟着我干活儿,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连连点头,宋以沐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那走。”宋以沐把钢笔夹在白大褂的衣兜上,推了推眼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只好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今天要去a2,带你认识一下经常要接触到的项目” 我们通过升降机下降到a2。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两侧开辟出若干隔间,部分隔间装有玻璃窗便于观察。 “左边这个是项目18,马良神笔。” “马良神笔?”我靠近玻璃窗看过去,那小隔间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好像被别人借去了,还没放回来呢。” “那能做什么?” “那其实是一支被概念感染的钢笔,用那只钢笔画出来的图案可以记录使用者当时脑海中的想象。”宋以沐并没有翻开文件夹,就滔滔不绝地为我讲解起来,“任何人看见图案之后都可以产生相同的幻觉,当然,幻觉中的部分内容会根据观看者的人生经历而改变。” “听起来有点熟悉。” “招聘网站上的那个图片,就是用项目18画出来的图案。” “影印出来的图案也有作用吗?” 宋以沐眨了眨眼,说:“那是借助项目100……就是豆豆,他可以帮我们把受到概念感染的图片放在互联网上。” 我点了点头。 “豆豆我倒是很熟。” 我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下午,我坐在电脑桌前,用自己的双手杀死我的家人的那个下午。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项目18除了这个用途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宋以沐补充道,“也不会造成严重的危害,所以,专员们可以随意取用。” “话说回来,马良神笔是谁起的名字。” “那里有写。”宋以沐伸手指了指隔离门旁边的铭牌。 我凑过去一看。 命名者:嵇自强 “嵇自强?”我没见过这个名字。 “嗯,不意外。”宋以沐点了点头,“基地里很多项目都是他命名的,你以后能见到他。” 这之后,我跟在宋以沐的身边继续向里面走去。 a2的环境还好,走在其中并不压抑,我开始想象基地更深处究竟还存放着什么诡异的东西,我开始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同时还有一种出于理智的畏惧。 “哦,那是很有名的东西。” 宋以沐指了指左边的隔间。 那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立方体,立方体中央悬浮着一枚青白色的玉佩,玉佩的做工很粗糙,并不如古代的玉佩那般精美,但面青能看出轮廓。 “双鱼玉佩?!” 那玉佩整体像是两只鲤鱼头尾相对地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枚圆形的玉佩。 “对的。” “这东西还真有啊。”我吃惊地说道。 “对,彭加木老先生也活着呢,在西山基地附属的疗养院里养老呢。”宋以沐随口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再次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双鱼玉佩到底有什么用呢?”我开口问道。 “复制呗,以前那些报纸上说的都大差不差了。”宋以沐耐心地解释着,“也就是那会儿,西山基地的创始人才有了‘建立一座研究异常现象的实验基地’的想法。” “西山基地不是国家的吗?” “当然是国家的,不过这个想法却是有人提出来的。” “是谁?” “不知道,没人知道。”宋以沐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在基地里面可是比一号项目还要神秘的事情,不要乱说哦。” …… “复制?就那么复制,至今也没搞清楚它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复制物品,所以只好用不让它跟其他物品接触咯。”宋以沐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我记得双鱼玉佩和眼玉一样,都是‘罗布泊物品’吗?” “对。”宋以沐说道,“你见过眼玉?” “对,那时候盲网小组在训练,偶然看到的。” 谈话间,我俩又来到了另外一间隔间面前。 “喏,项目4,玉佛。” 隔间里面放着一尊成年人小臂一般高的玉质佛像,与双鱼玉佩差不多,外表的磨损十分严重,雕刻出来的佛像衣带漫漶不清,仅能分辨出玉佛那慈悲的面容而已。 “罗布泊物品目前就出土了四件。”宋以沐如数家珍地说道,“双鱼玉佩、玉佛、眼玉和热冰。” “前三件可以说毫无威胁,但第四件热冰,目前存放在b2,很危险。” “关于罗布泊物品,目前有没有什么进展?”我的好奇心再一次难以抑制地被勾了起来。 “这些东西,似乎是来自更久远的时代。”宋以沐说道,她凝视着玻璃柜子里面的玉佛,眼神中吐露出些许的狂热,她接着说:“那是比远古时期更加久远的时代,甚至有可能在生命诞生之前就存在的人造物品!” “在生命诞生之前?” “简言之就是,在我们这一期生命诞生之前的文明。” “地球上曾经有另一个文明?在人类之前?” “而热冰很可能就是造成那个文明灭亡的罪魁祸首。” “歪日。”我心中一惊,“灭绝文明的东西就这么放在基地里面真的安全吗?” “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别让热冰接触水就好。那东西,可以把水分子‘凝结’成沸腾的冰。” 我吞了吞口水,不再说话。 我和她在走廊里差不多算是闲逛,我发现基地里面有很多有趣的项目。 比如项目40,戒烟牌香烟,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一盒抽了之后能让老烟枪放下烟杆儿的神奇香烟。那本来是一盒普通的“玉溪”,03年生产出来的,上市之后,烟草总局收到了大量来自老烟民的投诉,以及他们家人的赞扬。 “那一批香烟就剩下五盒了,抽一支少一支。”宋以沐说,“有一次我拿到一根,把它放到程叔烟盒里面,结果被识破了,挨了一顿臭骂。” 宋以沐脸上带着笑,很好看。 还有项目41,永燃之火,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在一块岩石上燃烧的火焰;听宋以沐说,08年奥运会的时候,基地就有考虑拿它当做最终的火炬上的火焰;这十分保险的计划最后被那位嵇自强破坏了,因为他在计划进行前偷偷把永燃之火拿回家用于烧烤了。 那之后,基地严厉批评了这位专员,并要他写了一份一万字的检讨。 “结果你猜怎么的……”宋以沐满脸笑意地跟我说,“他最后写了一份《关于项目41可以增强烧烤风味及口感的论证》!” 说到这里,宋以沐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一扫之前那不苟言笑的样子,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唔,抱歉。”察觉到自己失态之后,宋以沐清了清嗓子。 “然后这篇论证就登上了基地内部的《前言资讯》,深受好评。现在基地不让专员私自取得项目了,至少不让专员利用项目41去做烧烤。”她还是坚持把故事讲完。 “真可惜。”我感叹道。 “噗嗤。” 老实说,她的笑点有些奇怪。 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工作还算轻松,她给我介绍了a2里面大部分的项目。 再从a2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饭点了。 她端着饭盘,十分自然地坐在我面前,丝毫没有注意周围干员们的眼光。 “那就是宋专员。” “是她,确实养眼,还是咱基地里最年轻的专员!叫做‘基花’也不过分。” “你这话听着那么怪呢?” “害……她看过来了。” 宋以沐歪着身子,视线绕过我看向了我的身后,我身后那几名干员立刻收回了目光,乖乖坐正了。 宋以沐眉头微皱,一只手揉了揉脖子,然后十分优雅地夹起盘子里的蔬菜,放进嘴里。 “看我干嘛?”她冷不丁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吃饭。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目光有些无耻地落在她的脸上。 “不好意思。” 我急忙收回目光。 吃着吃着,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从上次跟老程谈话之后,就一直记着,却找不到机会说。 可抬眼一瞧,宋以沐那专心吃饭的样子,我又不太好打断。 “还有什么事情就说。” 她说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啊……那么……关于基地。”我把嘴里的米饭吞了下去,“除了我们这几百号干员和专员,还有其他人。” 上一次处理水晶病毒的时候,那几具尸体中,有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他们的职责,似乎跟我们有些不一样。 “当然。”宋以沐放下了筷子,看着我,“还有应急小组、安保小组、后勤小组、控制人员,总之好多部门呢。” “对,就是这些控制人员。”我点了点头,有意躲避着她的目光,“我很少见到这些人。” “因为a1a2,通常不需要他们。” “那他们是做什么的。” 宋以沐眨了眨眼,打量了我一下,随后说道:“当基地出现危害事件的时候、或者有实验需要的时候,就轮到他们上场了。” “那究竟是……” 宋以沐看着我的眼睛,并没有在乎我能不能接受接下来的说辞。 “消耗品,换言之,他们是小白鼠。”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冷酷无比,语气也十分冷漠。 我似乎明白了,所谓控制人员,其实是一群用生命帮着基地做事的人们。 “那……”我感觉嗓子里有痰,于是清了清,“那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是小白鼠吗?” “基地不会直说,但和他们签的合同里面有写;基地会最大限度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但并不负责伤亡事故,一切后果由控制人员自己承担。” “这……合法吗?” “控制人员分为两种。”宋以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她那张白皙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我心跳得有点快。 “自然人和非自然人。自然人大多是国内的死刑犯和争取释放的无期犯人,只要他们在基地工作满三年,就能无条件释放。”宋以沐推了推眼镜,“当然,能撑过这三年的人,少之又少。” 我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看到控制人员的时候,要牢记自己干员的身份,你是比他们高一等的,你和他们有本质上的差别,永远不要碰控制人员的工作,也不要让他们接触你的工作。”宋以沐以一种教导的口吻对我说。 “知道了。”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尝试救助控制人员,当然了,你自己的性命优先。” 聊了这些之后,我看着盘中的饭菜,霎时没了胃口,因为我很快便会清楚地了解到一件事:基地能够稳定的走到今天,是踩着无数控制人员的生命走来的。 我想起了初入职时看见的一行字: 基地规则之一:请对身边的控制人员保持尊敬。 …… 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之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一位干员匆匆忙忙进来,递给宋以沐一份文件之后便离开了。 宋以沐拿着文件回到桌前,仔细研究了半天。 “又有新的工作了?” “不是,是程叔负责的项目,这几天我得接手。”宋以沐似乎在制定时间表,“今天开始要忙起来了哦,可能要加班,做好心理准备。” “加班?”我随口问道。 “给钱的给钱的,放心。”她很敷衍地回应着。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但也不能说不是那个意思,总之直接说这个意思,又不太合适…… 我搓了搓手,紧接着打了个哈欠。 “正好。”宋以沐收起文件,“去找豆豆。” 第23章 项目18 马良神笔 项目编号:18 名称:马良神笔 控制区域:a2 项目概览:项目18是一支长约11,直径约15的2001年款英雄牌钢笔。 项目类型:概念感染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项目18作为一支钢笔,基本上不会引发任何危害事件,但需要预防项目18被别有心裁的人利用去做一些违反法律的事情,因此,项目18的使用申请需要通过a2负责人,专员嵇自强批准方可使用。 应急方案:必要时可联系当地公安干警配合抓捕。 项目总述:项目18作为一支受到概念感染的钢笔,能够在绘图或写字时将概念转移到生产的图文之上,其余阅读者在观看图文内容时,会产生与使用者相同的错觉。基地利用项目18的概念感染机制进行招聘考题的编写、精神阈值测试编写、以及危险区域的警示编写。另外,基地与北京市区第二武警支队进行合作测试,利用概念感染生成的图文内容,协助武警、民警进行案件调查与嫌疑人审讯工作。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 2009225 记录员:嵇自强 我觉得项目18的名字有必要改一改,“钢笔”,这听起来又没有新意,也没有辨识度。 我建议将这支钢笔更名为:马良神笔! 上周我把项目18带回家了,因为它的形状实在和普通钢笔看起来没两样,而且是那种最廉价的英雄钢笔,我也有几支,所以我一顺手把它放到我的笔筒里面了,嘿,结果这件事儿就被我忘了,好几天之后,我儿子跑我屋里来吵着要画画,我就只好借给他一支钢笔。 我哪儿知道那是项目18啊,随手就给他拿着玩了。 结果那天晚上我就被我爱人一顿臭骂,原因是我那刚上中班的儿子叫嚷着说自己是“神笔马良”,要我爱人去看他的画作,说实话那幅画很一般,完完全全四不像,但那画上的内容却是我正在往花盆里面藏私房钱的一幕。 因为项目18,我的私房钱全没了!那可是将近一千块钱啊! 所以我建议将项目18更名为“马良神笔”,我请求基地对项目18建立批准机制,这太重要了! 我可不希望基地里面其他男同志的私房钱不保,最后赖在我头上! 基地能不能报销一下我损失的私房钱,就算在实验经费里面成不? 2使用申请 2009623 记录员:嵇自强 虽然,我收到了不少改名的建议,但我还是希望基地能够维持我的创作,基地里面可怕的事情太多,我觉得有必要让同事们轻松轻松。因此我建议,由我来为基地a1的全部项目绘制铭牌——就用项目18,马良神笔。 我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可以让大家了解那些有趣的项目的来龙去脉,让大家伙在灰色的工作生活中找到些乐趣。 3回复:嵇自强专员。 你的提请委员会已经查看了,委员会认为项目18的确可以用作绘制铭牌的途径上,不过,并不能仅仅用在a1的安全项目上,希望你能使用项目18位基地全部项目绘制铭牌,以提高专员和干员们的危险意识。 另:你一定不能随意更改项目的名字,这太不合规定了! 第24章 被流放的罪人漂流了一万年 “砰砰砰!” 手枪的火光在角落里爆闪,我面前的几串冗余数据应声倒地,破碎成一地的黑色碎块。 我如今对付这些冗余数据已经轻车熟路,根本花不了多大力气。 “送我去下一个地方。” “好。”宋以沐回答道。 我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冗余数据,因为我的心里始终希望能再次遇见她,那个身穿海蓝色长裙的女人,可我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寻她。 我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一次又一次的坐标更改上,希望能在什么地方偶然撞见她。 终于,在下一次的坐标更改之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抹夺目的蓝色。 我心中一惊,却理智地压制住了冲动。 我快步向前跑去,可跑近了几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迎风招展的旗子而已,并不是她。 我心中有些许失落,抬起头才发现,我来到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面前,这个建筑和我之前见识过的巨大的宏伟建筑不同,它给我一种柔和的安全感。 我有些好奇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康养服务中心。” “做什么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宋以沐说道。 我打量着那巨大的白色建筑,那建筑很有韵律感,无数白色的圆拱形建筑组成了它的整体,并通过高度和角度的变化使外表出现规律的律动变化,很好看。 有不少人在这建筑中进进出出。 我站在白色的阶梯上,朝着大门走了几步,我忽然发现一个很奇妙的现象,从下往上走的人,他们脸色凝重、行色匆匆,但从大门里面出来的人,却是另一种感觉,和大街上来往的人一样,脸上似乎有一种无忧无虑的笑意,心情也很放松。 这康养中心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心中疑惑,快步向上走去。 我拾阶而上,终于来到的大门前,巨大的玻璃门让建筑内部的一切看起来模糊不清,那里面人影攒动,似乎有一种迷迭香的香气从门里面飘了出来。 正当我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叫住了我。 “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我猛然回头,是她! 我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她表情凝重,眉头微蹙,转头看着别处却并没有看我。 “你,你好。” “你在跟谁说话?”眼前出现宋以沐疑惑的询问。 “啊,没有,我脑子抽风了。” 我吞了吞口水,好在宋以沐没有借着问下去。 她冲我眨了眨眼,我忽然感觉一阵耳鸣,持续了大概4、5秒之后,一切又回归正常了。 “我调整了信号流速,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宋以沐的存在。 “哦,好的。”我点了点头,她的心情看起来有些糟糕,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看见她这个样子。 “我们……不要在这里待着了。”她摸着自己的手臂,低下了头,“这里的感觉,很不好。”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台阶下面走去。 一直走到白色台阶最下面一级之后,她坐了下来,要我坐在她身边。 她嘴中吐出湿热的气,就像一个真实的人,坐在我的身边,尽管身处此地的我也是虚拟的;不过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遇到了她。 “你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吗?” 她说道,应该是指我们身后巨大的白色建筑。 “是,疗养,呃,治病的地方?” 她急促地摇了摇头,说:“才不是,才不是呢。” 她的态度异常地奇怪,就像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一样。 她说完之后,忽然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面。 我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流出了泪,脸色微红,喘息不止。 “你……你还好。” 我不免有些心疼。 “那才不是治病的地方,是杀人的地方!”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眼神中带有一丝恨意,那并不是对我的恨意,而是对身后那惨白色建筑的恨意。 “杀人?!” 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有人进去,有人出来,出来的人脸色幸福,并不像是受到了虐待。 “每隔一段时间,地球2537的居民就会定期进入康养中心。”她自顾自地说起来,“人们在里面接受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记忆清除罢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漂亮的景色要尘封在高处,不让人随意进入吗?” “怕人们怀念曾经的世界。”我叹了口气,猜测道。 她眼中明显地闪烁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嗯。”她点了点头。 “一定有人不想回忆起曾经的世界,对。”我试着安慰她。 “对,那些人控制着我们世界的上层,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因为遗迹而产生对过去的怀念,那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利益。”我念叨着,“呵呵,肯定是这样的。” 她的情绪缓和了很多,眼圈红红的,有一丝不明显的泪痕。 “他们将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部抹除,让人们误以为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他们自诩维持了世界的稳定,其实有另一层目的。”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讲述。 “你……”她忽然直视着我的眼睛,并不咄咄逼人,可我还是闪躲着,“你在来之前,是不是清理了很多‘冗余数据’?” “是。”我不解地点了点头。 “实话告诉你,那些并不是冗余数据。”她说道,身体忽然一抖,像是受到了是什么刺激一样,“那其实是……人。” “是人?!”我心中一惊,那不就是说,我之前所谓的清理数据,其实是在杀人! “总会有不愿意接受记忆清除的人们存在,他们渴望并怀念着曾经的世界,可那些人,并不会允许他们的存在。” “然后,他们就变成了那副样子?” 我依旧无法接受那些黑色的怪物精神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对。”她点了点头,“每清除一串‘冗余数据’,就会有一个人消失。” “可……”我一时犯了难,“冗余数据迟迟不清理的话,可是会拖累系统的运行速度的。” 说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天。 “这台量子超算计算机被设计出来的时候,是没有运算上限的,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冗余数据,只不过是有人设定的运算量的上限,防止这里的人和过去一样,滥用资源而已。”她站了起来,这时候脸上已经没有泪痕了,“不过呢,人的贪欲永远是没有上限的,如果以冗余数据为由去清理那些可有可无的人们,有限的资源不也会变得无限嘛。” 我似乎明白了,所谓冗余数据,其实只是地球2537上层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制造出来的骗局,他们不仅骗了这里的人们,还骗了基地。 这时候,我们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有几百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从台阶上冲了下来,他们速度很快,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清道夫。”她抬头看过去,“他们有更高级的权限,能注意到我的存在……果然,待的时间太长了吗。” 她在一旁喃喃自语,脸色却无比平静。 这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别看了,快跑。” 听到是冲着我们来的,我立刻拉住她的手逃走。 那些黑色的士兵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他们速度很快,甚至比那些冗余数据还要迅速,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 更何况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踉跄地跟在后面。 “快跑啊,不要命了?” 我回头看去,她脸上竟然还有一丝笑意。 一个黑影高高跃起,他的右手上拿着一个类似羊角锤的羊角的冲击装置,朝着她砸了下来。 “该死。”我在心里痛骂道,随即从腰间抽出手枪,转身把那人从空中击落了下来。 那人却意外的如同冗余数据一样,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白色的碎块。 那人身后紧追不舍的清道夫们也看傻了,他们放慢了追击的速度,似乎对我有所忌惮;不过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 我连开数枪,虽然准头不行,但还是击杀了两三个清道夫。 速度太慢,他们已经围了上来,我必须要重火力才能击退那些家伙,可我手里的她,似乎并不想解除我和宋以沐之间的信号封闭。 “快把信号屏蔽解除!我们需要帮手。” 她仍旧微笑着看着我,仿佛周围那些随时可能砸碎我们脑壳的清道夫并不存在。 “喂!” 当我喊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清道夫的锤头来到了她的脑袋顶上。 我脑子一热,使劲将她扯进了怀中,一把将她抱住,将她纤细的身躯护在自己的身体下面。 “完蛋了。” 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到我的脑袋被那些巨大的羊角砸开的惨状,我只能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过,等待着我的却不是死亡,而是熟悉的眩晕感。 “哼。” 黑暗中,我听到了她的轻笑。 我睁开眼睛,周围恢复了原状,我出现在熟悉的垃圾场里面,小猫从废墟下面钻了出来。 “没事了?”我终于放下了心来。 “你心跳的好快,是害怕了吗?”她冷不丁地说道,嘴边的热风吹着我的胸口,心有点乱。 “不好意思。”我立刻松开了她,一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的确,和她亲密接触,我的心跳难以控制。 她抖了抖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小猫很顺从的跑了过来,于是她弯腰捧起了它。 我仍有些脸红心跳,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脑袋有些发晕。 “你怎么了,看样子有些焦躁?”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我压低嗓音,“你有没有受伤?” “多亏了你,我安然无恙。”她点了点头,“不过,就算你不在我身边的话,那些清道夫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是吗?听起来,你很厉害喔?” “我的权限比他们高。”她耸了耸肩,脸上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我能随意带着你穿梭世界各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说罢,她轻柔的抚摸着怀中的小猫,并未正眼瞧我。 “这足以说明问题。” 我想,我对她身份的猜测,已然有了答案。 听我这么说,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先前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扫而空,反倒多了几分狡猾和狐媚。 判若两人。 “你拥有如此高的权限,还对整个地球2537的构造了如指掌,你……”我看着她,意志从未如此坚定过,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失去自己的理智。 她打断了我的猜测。 “我曾经是地球2537的设计者,之一。” “而如今,你站在那些高层利益的对立面,对。” “这样说有些绝对了。”她轻声说道,“我不是站在高层利益的对立面,我是站在曾经我自己的对立面上。” “所以你是,叛军首领?或者政治斗争失败的那一方?”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都不是。” 她看向远方,眼中有无限的故事。 “我在我所经历过的一万年之中,是一个罪人的形象。” “一万年?!”我对这个数字有些吃惊。 “一万年,这是地球2537作为希望的火种,在宇宙中漂流的年月。”她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仿佛着一万年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 “我只是个罪人。”她明显的吞咽了一下,“我是个,将全人类放逐的罪人。” 我看着她那年轻姣好的面容,仅凭我20几年的阅历,无法跟她的悲伤共情,但我可以知道的是,这一万年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无比难熬。 “那时候,我是地球上最杰出的青年天体物理学家。”她娓娓道来,开始讲述曾经的故事。 “也是我,预测出两股强引力波带来的巨大日曜喷流。”她似乎再一次站在那巨大的宇宙观察窗前,目视着那火红的太阳,“两个太阳,太阳,孕育新的太阳。” 她的话在我耳中仿佛咒语,晦涩难懂。 “地球已然无处可逃,但是人类还仍有希望,我们只能放弃我们的母亲,进行永世长存的‘地球2537’计划。” 第25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你既然是地球2537计划的提出者,为什么还要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让所有人进入虚拟世界,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心平气和地问道,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因为我知道面前这个女人虽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单纯,但也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我还有利用价值。 “一开始是这样的。” 她手轻轻一挥,我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画幅,一幕幕逼真的影像记录出现在那上面。 人们在巨大的建筑物前排起长队,将自己的意识留下备份,然后等到世界末日来临的那天,手拉着手,站在世界各处,看着两颗太阳降临,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地球撕成两半。 在浩荡而恢宏的岩浆喷流与灰尘带中,冲出来了一颗耀眼的星星。 那便是地球2537,用全人类的智慧凝练聚成的一颗“人造地球”。 “在地球2537的生活是美好的、永恒的,超算量子计算机会永远运行下去,人类也会得到永生。”画面随着她的话而变化,城市的广场上,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广场中心,画面的中间,是一颗小小的陨石,那并不是陨石,而是他们的地球,所谓的地球2537,不过是一颗最不起眼的圆形陨石。 那陨石受到强作用力的包裹保护,任何撞在其上的尘埃都会被弹开,地球2537,就那么祥和且安宁地在黑暗的宇宙中漂流着。 仅仅过了一百年,人们的心态便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坐在广场上,没日没夜地守候着那个画面。 面对太空,他们无能为力,因为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这一颗小小的陨石能在宇宙中安然无恙的漂流下去。 人们的精神开始崩溃,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 “地球2537运行了大约500年之后,我们的先遣部队传回了信号。”她接着说。 “先遣部队?” “没错,保守起见,我们事先派出了一批星际移民船队,宇航员在冬眠舱里面冬眠,直到抵达事先设定好,距离太阳系9光年的宜居行星系。”画面出现变化,一颗幽蓝色的行星出现在画面中央,那颗行星的样子和地球很像,只不过周围多出了三颗卫星。 我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不过,先遣部队带回来的并不是希望,而是失联前最后的信号。” “发生了什么?” “不可预料的虫洞出现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先遣部队一共16艘星舰,全部失联。” 我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噩耗表示惋惜。 “这也是地球2537动乱的。”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人们的恐慌逐渐演变成愤怒,大规模的暴动和算力侵占事件频繁发生,曾经美好的虚拟世界也变得千疮百孔。” “不过,毕竟在虚拟世界中,一切都是虚假的,任何破坏都可以在超强算力的支撑下快速复原。”她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冰冷,“人们发现抗争无望,于是把矛头转向了最开始的引路者——我。” “你成为了争斗的对象?” “没错。”她嘴角一挑,轻蔑地一笑,说:“这是我应得的,群体,永远不会拥有理智的决定,如果当初对虚拟世界的计划能够深思熟虑……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 她讲述的故事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也有些紧张地期待着她接下去的话。 “清除事件。” “我作为计划的提出者和计算机动态设计者,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以说,我是地球2537的领袖。” 她忿忿地说道,语气暗恨,仿佛这个身份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个诅咒而不是美誉。 “人们想让你下台?” “差不多,我尊重人类的意愿,抛弃了自己的权限。”她说着,风却忽然大了起来,扇动她的裙摆,乱舞着,“我被人类流放了,从此之后,我将不再被人铭记,没有人能记得我,没有人会感激我的拯救,也没人会记恨我的抉择。”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被世人遗忘。”她冷不丁地说道,我却心中一紧。 被世人遗忘,这正是我曾经的状态,生活在社会最不起眼的角落,即便在曾经的工作岗位上,也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根本不被身边的人在意。 可事实是,我身处现实世界,并不会“真正”的被世人遗忘,因为我起码还有爱我的家人还有一个恨我的前女友。 “如果流放就能终止人类对我的憎恨的话,我将没有任何怨言,但这还不够。”她眼中忽然露出凶光,似乎那心中积压了万年的悔恨,即将爆发。 “他们夺走了我的权限、我的心血、我的朋友、家人,而且他们正在夺取我爱的一切!”她的声音颤抖起来,踉跄着朝我走了过来,但似乎仍旧在意我的看法,不敢靠得太近。 “把权限拱手让人,是我做过第二个最错误的决定。第一次则是拯救人类。” “他们利用你的权限。”我放缓语气,尝试缓和她的情绪。 “是的!”她厉声道,“本就是上层的人们,就算进入虚拟世界也是上层的人!虚拟抹杀了阶级差距,却并没有抹去最本质的权能,那些人利用我的权限滥杀无辜,然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不会知道的。” 她忽然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 “他们……数据……被篡改、抹除,记忆,记忆都是虚假的。” 她模样狼狈,头发凌乱,丝毫没了先前的风度和气质。 我蹲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了下来。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我,泪眼婆娑,问道:“我问你啊,什么是死亡?” “死亡?”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似乎太过遥远,不过,谁知道呢。 “我说不好,或许是生理机能的消失。” “当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你转头发现,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也不见了,他身边的朋友不记得他,他的父母并没有养育他的记忆,就连我想找个曾经的老物件怀念他的时候,也什么都找不到,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那算不算死亡呢?” 我一时语塞。 “可是,你还记得他们不是吗?” “是啊,只有我。”她眼神落寞,情绪终于压制不住,随着泪水宣泄而出。 “流放……真是最残忍的刑罚啊,我要带着他们活过的记忆,一直活下去。” 她不再躲闪,扑到我怀中,哭着,橙色的小猫从她的怀中挣脱,离开了。 …… “真是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她收住了泪水,但声音仍旧颤抖不止,“自从流放之后,我再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我一定让你厌烦了。” “哪有。”我摇了摇头,忽然回想起了我的前女友。 “其实,我也好久没有听一个女生罗里嗦地跟我说她自己的事情了。” “所以我说了那么多,你根本就不在意,对不对。”她忽然破涕为笑,脸色释然。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如果我能帮助你做些事情的话,我也会更安心一点。”我安慰道。 “那我说了那么多事情,都白说了哈。”她撅着嘴说道,“聪明人真是难相处。” “谢谢夸奖。”我恬不知耻地说道。 她刚要回嘴,却被我打断了。 “在你提出你的请求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嗯,你说。”她依偎在我怀中,动作十分自然。 “你的名字。” “噗嗤。”她忽然笑了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李为知。”她忽然伸出手指在我鼻尖上点了一下,搞得我心跳加速,这种动心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我轻咳了一声,压制住其他的想法。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当然,你和你朋友的对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她忽然沉默,我也闭口不言,我们就这样对视了良久,她忽然从我身边离去了,站在空地上,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叫云落。” “云落?” “云,是天上的云,落,是坠落的落。” “天上的云将要坠落吗?” “坠落下来的云,变成了雨,总会再回到天上的。”她轻轻说道,随即转过身,慢慢向前走去,我心中的一份悸动,让我想挽留她。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她转过身,看着我,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微笑。 是啊,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心中有再多的思绪,也难说。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喉头动了动,再说不出什么话。 “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有没有这样的一句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她念着诗句,逐渐走远,“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动若参商的我们,如今不也相见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吗?” 她消失了,但我知道,我们总会再见的。 …… “我靠,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弹出来了?” 睁开眼睛,传来了宋以沐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我问道。 “不知道,你忽然从系统里面弹出来了。”她埋怨道,“不过……冗余数据倒是都清理完了。” “我刚才废了好大工夫才清理完的,可能是系统卡了?” “老化的这么快?!” 她皱起眉头。 “我并未检测到异常运行进程。”豆豆冷不丁地从中轴杆上探出头来,把我和宋以沐都吓了一跳。 “豆豆!”她提高了嗓音,“你吓死我了!” “抱歉,下一次我会尝试用较为缓和的方式出场。”豆豆屏幕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委屈。 我无奈地笑了笑。 “李为知先生,请问您在清理数据的途中,是否遭遇任何反常的现象?” “没有,一切正常。” 我仍旧睁着眼说瞎话。 豆豆屏幕上面的颜文字很可爱,屏幕晃了晃,就当做是点头了。 豆豆注视着我们。 最终,我还是拗不过宋以沐,只好在无菌室外面等着她完成系统检查之后,才离开了实验室。 “今天加了一个小时20多分钟,待会儿打卡下班的时候会有记录的。”她伸了个懒腰,将眼镜装进眼镜盒里。 她眼睛即便不戴眼镜依旧很清澈,而且更加好看了。 “下班咯,明天见。”她很利索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光说下班的速度,宋以沐是绝对不输给老程的,我后脚刚跟着她走出办公室,她就不见了人影,空荡荡的a区只有少数干员和安保人员在活动,我眼尖的发现a1下层的空间里面有一些穿着黑色制服的控制人员。 “那些大多是争取减刑机会的死刑犯,就是小白鼠。” 宋以沐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虽然我不清楚那些人的为人究竟如何,但一想到这些人为基地的实验贡献了生命,除去尊重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我打了卡,快速离开了基地。 ……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我拎着提包走在街上,远远地就看见前面路边站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给路人分发传单。 “健身房吗……” 我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健身房办张卡,加强一下锻炼。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或许有很多出差的机会,我手心就一把汗。 上次那落鹰山的事情,想起来真是一阵后怕。 “帅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不。” 想着,我已经走到那哥们边上了。 “我们健身房有……” “多少钱一个月?” 那兄弟从未见过这么果断的客户,一时语塞,不过很快,他就眉开眼笑地领着我上了楼。 这家健身房的设施很不错,很全、也很专业,价格也比较合理。 我脑袋一热,办了张季卡,那卡刚拿到手里,就后悔。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我是绝对做不到每天都自律健身的,这张卡办得多少有点冲动了。 “喂!” 我的肩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那人声音太熟悉了。 “怎么是你。” 我回头看过去,宋以沐穿着一件紧身的运动背心和一条修身运动裤站在我面前,她裸露的肌肤上淌着汗珠,马尾辫高高束起,看起来很有元气的样子。 更显眼的则是她小腹上分明的马甲线,能看出来很明显的运动痕迹。 “你也来这个健身房了吗?”她用汗巾擦了擦脸,喘着气问我。 “嗯,想增加点训练……” “先生,要不要请个教练?” 之前那个壮汉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请什么教练啊,我来指导你!” 宋以沐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走了。 第26章 关于死亡的反思与骨笛的新变化 痛苦,太痛苦了! 我全身的肌肉没有一处不疼的,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瘫在床上。 “那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强……” 宋以沐的身体素质在我之上,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就见识到了人与人之间体质的差距。 更不用说她还是柔道十段的练家子。 “你确实应该加强一下锻炼了。”她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你看看你,这才几公里,就跑不动了。” 我不愿意去回忆刚刚的事情,特别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出丑,真的丢人丢大了。 我艰难地离开柔软的被褥,从提包里面拿出那只粗糙的骨笛。 在我从基地出来到家这段时间里,骨笛一直很安静地在提包里面待着,并没有出现之前那种粘人的现象。 我看着它,心中感慨万千。 就在不久前,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可现在,我在西山基地工作,接触到了我以前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事情,并不断探索他们的奥秘。 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此时此刻我手中的东西,却是最好的证明。 我坐在窗前,窗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我坐在那儿,发呆了很久。 我看着窗外,那外面的景象却有些反常。 于是我悄悄拉开纱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对面楼的几扇窗户亮起了灯。 “有人搬进去了。” 我心想,因为我每次入睡时,那些窗户都是黑暗的,我立刻想到了两点,要么有人租下了这些房间,要么是基地的人正在监视我。 但,不可能同一时间有那么多户都寻找到了租客,所以我确定,那里面一定是基地的人。 我被监视了。 对于这,我并没有太过意外,也不会感到愤怒。 毕竟,谁也不可能对一个能毁灭文明的东西放心,更何况那东西现在被一个初入基地不到一个月的小干员贴身拿着。 我对着窗外的光芒,看着手里的骨笛。 “我真的配持有你吗?你的秘密,我真的能够知道吗?” 或许是锻炼太累了的缘故,又或者是想了太多,我往后一倒,觉得很舒服就睡过去了。 不出所料的,我那晚做了个梦,再一次梦见了那个横亘在宇宙中的巨大神灵。 这一次,我没有上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窒息感,也没有敬畏,我心情很平和。 就好比在办公室看见了一位跟自己岗位毫不相关的其他部门的领导一样,虽然跟你没啥关系,但你也得惦记着那种感觉,虽然我这么描述不太科学,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儿。 一夜过后,我睁开眼,醒的比闹铃还要早,锻炼之后的睡眠,果然质量很好。 醒来之后,我简单收拾了一番,正当我想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我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刺耳的鹰啸。 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骨笛拖着那洁白的尾羽朝我射了过来,我本能地抬手去挡,骨笛并没有攻击我,而是乖巧地落在我张开的手上。 “抱歉,把你忘了。” 骨笛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在夜深人静,并没有吵醒谁,只是对面楼的灯光亮起了几盏。 “还真是警觉。” 我把骨笛收到提包里面,就朝着地铁站走去。 我和黄冠在楼下碰面,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去基地了,他所在盲网小组经常需要值班,所以我们俩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见过了。 坐在地铁里面,我越想越不对劲,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可骨笛飞过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听见卧室门被撞开或者破损的声音,如果那样的话,应该动静很大才对。 我把手放进提包里摩挲着骨笛。 “难不成这玩意儿能穿墙?” 那骨笛愈发的神秘,我并未把这当成一个累赘。 黄冠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我心里想着事情,只是有意无意地回应着他,直到他抓住我的肩膀摇了摇。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啥。”我向后一缩,因为我身上的肌肉正在疼痛着,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是不是喜欢内谁了。” “啥内谁?” “就那天我见着的那个,我不认识她,但挺好看的。” “你说宋以沐?”我回想起来,他俩确实打过照面。 “是。” “别闹笑了。”我甩了甩手,“我原来的师父请假了,她现在是我师父,我跟着她办事儿呢。” “那不正好,近水楼台,我看你俩挺般配的。” “别贫。”我瞪了他一眼。 黄冠笑了笑,把脸收了回去,片刻之后又凑了过来。 “其实我刚才是想跟你说。”黄冠的脸色有些古怪,“你还记得那天出事儿的妹子。”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揪。 “当然。” 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夜晚、那个路口,那个意外。 “基地把事情压下去了,但是我找到之前那个女的,问清楚了那妹子的事。”黄冠叹了口气,“事情有点复杂,你想听吗?” 我顿了顿,做好心理准备。 “说。” “她老家是河南的。” “这我知道。” “最开始基地查到的资料,是河南那边的人口局还没更新的资料。”黄冠有意压低声音,“其实她家里的老人去年年末就走了,基地发的那笔钱也并没有打到任何地方,被政府退了回来。”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又问了她生活情况。” “嗯。”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急着用钱?” “说过。” “她急着用钱也不是家里的原因。”黄冠停了一下,“这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但……” “她急需用钱是因为她前男友给她留了种,她得打胎。” 就这么简单,也不是给家里人治病,或者还债,只是为了凑钱打胎,说白了还是怕自己怀了孕,再也挣不到钱了。 我面无表情听完了黄冠的话。 “她……现在在哪儿?” 黄冠指了指头顶,说:“离我们基地很近,一家没有名字的殡仪馆。” “抽空去看看她。” 她也死了,彻底死了,虽然她在这世上已经了无牵挂,没有亲人或者家庭,但好在,还有一些人能够记得她。 不禁回想起云落说得话。 “黄冠。” “诶。” “你说啊,是死亡可怕,还是消失可怕。” 黄冠没有多想。 “那肯定是消失可怕。”他果断回答道,“你想啊,古代多少英雄豪杰,如今不都是我们敬仰的对象啊,那死了都风光!可是消失可不行,要是我死了,都没人知道,那也太惨了。” “确实。” “怎么问起这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有心事儿哥带你喝酒去。” “我靠,就没人说你两句吗,你好歹还是军人,真离谱啊您。” 黄冠恬不知耻的笑了笑,有了上次的经历,我是不会再去酒了。 他若有所思了一番之后说:“无论死亡还是消失,最重要的是,要让别人记住你的名字。” “你还真要当千古留名的大英雄吗?” “咋,你看哥没有这个气质?” 说罢,他推了推那并不存在的一头秀发,朝着我一乐。 我看着他,也忍不住发笑。 谈笑间,列车停站了。 一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天。 不过,当务之急是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于是我走进宋以沐的办公室,却发现她并不在这里。 “无所谓了。”我心想,从提包里面把骨笛掏出,放在桌上,然后退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 我必须要验证一下,骨笛是不是穿过了墙壁回到我的手里。 于是我张开手,心中默念一些请求骨笛过来的词语。 灰白色的混凝土墙没有任何异样,可我只听到一声不能再微弱的鹰啸从办公室里面传来,紧接着,墙壁上突然钻出一个白点! 骨笛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穿越了墙壁。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骨笛已经回到了我的手中。 “我靠!” 我心中大惊。 这一次,我把骨笛放进提包里面,再把提包拉链拉上,然后我再一次来到走廊里面站好。 不出所料,骨笛穿过了层层文件,穿过了提包,穿过了墙壁,再一次回到了我的手里。 “傻站着干什么呢?等我开门呢您?” 宋以沐拿着一杯咖啡从走廊的一头出现,她见我站在走廊里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来的正好!” 我快步走上前去,脑子一热,一把拉住她的手。 “喂,你!” 我把她拉进办公室,夺过她手里的纸杯和文件夹放在桌上。 “这个给你,拿好。” 我把骨笛顺手递给她,她也下意识地去接。 当啷。 骨笛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地响声。 “咕。” 我听到她清晰地咽了口吐沫。 我急忙蹲下将骨笛捡起。 骨笛并没有落在原生土地上。 “还好没事。你发什么神经?”她没好气地问道。 “只是想验证一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将骨笛递了出去。 没想到那骨笛竟然穿过宋以沐的手掌,往下面落去,在即将落地之前飞回了我的手中,它似乎不想再体验一次落地的感觉了。 “诶?” 宋以沐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我明明看着……” 我拿着骨笛,慢慢地递了出去,宋以沐也慢慢地伸手来接。 骨笛穿过了宋以沐的手,并未发生接触。 我俩对视一眼,满脑子问号。 宋以沐伸手去抓,只抓到我手。 “见了鬼了。” 她急忙坐下,我拿着骨笛在她手掌里面搅动。 “有感觉吗?” 她摇了摇头,神情严肃。 我大胆地拿着骨笛骨头的尖端对准了她的脖子。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眼都没眨一下,任凭骨笛在她喉咙里面晃动。 骨笛似乎,无法与其他人接触,换句话说,可能只有我能接触骨笛。 “这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我今早才发现的。” 我又把骨笛放在桌上,给她演示了一遍她来之前我做的验证。 我推开门回到办公室,宋以沐双目圆睁地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 “神奇。” “神奇是神奇。”她语气有些不对劲。 “骨笛竟然能穿墙……还能穿人!”我有点得意忘形,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兴奋。 结果宋以沐却突然抓住我的衣领,摇晃着我的脑袋。 “为什么不早说,我又要写一遍提请!”她无奈地看着我,“你自己写,我懒得写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只能答应下来。 …… 我在一旁百无聊赖却又绞尽脑汁地写着提请,无意中看见另一边办公桌上的宋以沐。 她整个人趴在桌上,手臂在桌子下面看不见,下巴杵着桌面,脸蛋被挤成可爱的模样,圆框眼镜挂在她脸上,摇摇欲坠。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桌子上的骨笛,聚精会神。 “看我干嘛,接着写。” 她冷不丁地训了我一句,头也没回。 我自知害臊,低下头继续敲着键盘,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良久,我终于写好了一份提请。 “写好了。” “哦。” 她还保持着那个样子发呆。 “呃……师姐?”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双手去撑桌子,却不小心打了个滑,下巴duang地一下撞在桌面上。 “啊我草,嘶……”她捂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很痛苦。 “师姐,你没事。”我刚想站起来,却被她挥手制止。 “把,把文件传给我。” 我照做了。 她一声不吭,打印了文件,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把文件夹进文件夹匆匆离开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走的时候也是背过身去不让我看她的正脸。她似乎有些着急,我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等她回来之后,她下巴上多了一张创可贴。 “还好师姐?不好意思。” “没事。”她摆了摆手,脸蛋有些发红,“又不是你弄得,是我不小心。” “那也是我把你吓着了,对不起,师姐。” 我很郑重地跟她道了歉。 噗嗤。 她却笑了一声,递给我一张纸。 “上面给你的,顺手给你带回来了。” 我接过一看,红头文件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将干员李为知擢升为预备专员的批示。 真的假的! 我叫出了声。 “那么激动干什么,不过是预备专员,你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第27章 猩红房间,305 “预备专员。” 我捧着手里的白纸,爱不释手。 “真没出息。”宋以沐歪着嘴说道,“我成为预备专员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您厉害,我哪儿能跟您比呀。”我笑着打趣道,“说不定我以后就永远是预备专员了呢。” “切。” 她白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成为预备专员,意味着你跟其他干员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首先,你能独自接触的项目变多了。”她说教似得讲着,“作为预备专员,你可以独自前往a2-a5,b2-b3这些区域进行实验,当然,你是否具备独自进行实验的能力,还是我说了算。” “是是是,师姐。”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给。”她忽然走上前来,递给我一张磁卡。 “你的权限卡也升级成了绿卡,自己收好,丢了我可不给你找。” 这张磁卡和原来一样大小,只不过上方多出来一道宽约3厘米的绿色标记,显得格外醒目。 “好嘞。” 我点着头接过,将磁卡揣进衣兜里面。 “咱今天要做些什么?”我急忙装作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看着她。 “没什么事儿。”她说道,“先去例行检查……” 正说着,她桌上的电脑响了起来。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传真机送出了一份热腾腾的稿件,宋以沐精神一振,放下手里的文件,走了过去。 见状,我也跟了上去。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上的东西,良久,她抬起头来,却发现我就在她身边。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于是稍稍向后一退,说道:“今天有事情做了。” …… 基地在昨晚10点收到了公安系统的借调申请,他们需要一组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协助办案。 “经验丰富?”我和宋以沐一起朝着a区大门走去,我满脸惊讶地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嘘。”她笑了笑说,“别人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资深的,基地这是锻炼锻炼新人罢了,估计外派任务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好。” a区大门为我们开启,又关上,走在空旷的设施之中,两侧巨大的水泥建筑显得有些压抑,高耸的穹顶以及明晃晃地吊顶,照着整个基地灰蒙蒙一片。 宋以沐走到十字路口处示意我向西侧拐,我还从未走过这条路,路的尽头看起来也是一扇混凝土大门。 门口聚集了一些人,似乎在等待我们的到来。 待我们走近之后,才看清楚那边站着两拨人,一些是基地“红箭”成员,他们全副武装,荷枪实弹,黑色的服装和武警又大不相同;另一拨人松散地站在另一边,五个人,他们身穿简易的黑色工装制服。 那便是曾经仅仅见过几次的控制人员。 在我们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红箭成员立刻向我们敬礼,步枪拍在胸前装甲上清脆有力。 宋以沐从容地点了点头,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了一辆黑色轿车,她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坐进后面的车里去。 坐在车里,我从后视镜看见身后那五个控制人员也在红箭的催促下进入了最后面的一辆面包车。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车队出发,从混凝土大门离开,西侧的出口在深山之中,一整个山体都随着混凝土大门的开启而打开,露出突兀的人造结构,先穿过一段土路之后,才能进入水泥路。 夜里的西山有保安在巡逻,他们或许也是基地的人,因为当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除去无关的司机外,还有三个年轻士兵坐在身边,我坐在后座上,有些局促。 这些士兵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防毒面具,所以从他们裸露的双眼看过去,还很年轻。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我开口说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仅红箭们没理我,就连司机也没有说话,气氛更尴尬了,而且始作俑者是我。 没办法,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待车队抵达目的地。 车队在空旷的北京城里面快速前进,一路绿灯,街道上没有多少车,车队无视限速标志,在城市里面疾驰着。 我们一路从丰台绕到朝阳,最终在朝阳武警大队停了下来。 一名士兵带着宋以沐进入了大院,十分钟之后,宋以沐和士兵回到车上,一辆武警的军车也开了出来,在车队的前面带路。 五分钟后,我们抵达了案发现场。 军车里面走下来一名武警军官,他在我和宋以沐面前站定。 “这栋楼的305号房,就是我们调查出来的可疑位置,我们武警在昨夜10点钟进入搜查,并没有发现嫌疑人。”他翻看着档案,“305里面还有一间上了锁的卧室,总之房间里面的情况有一点复杂,我们考虑了很久最终撤回了武警,希望你们能接手。” “好的,明白了。”宋以沐点了点头,接过档案。 临走时,那军官快速地打量着我和宋以沐,那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但按照上级规定,他必须离开现场,将现场交给我们,交给西山基地,这就代表,那栋楼里的305号房,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处置的东西了。 “这两个月,朝阳区发生了5起失踪案。”宋以沐一边上楼一边说,这边都是些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我们只能走楼梯慢慢上去。 “这两个月?北京?” 我从没想象过如此情况,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北京应该是全国治安最好的城市了。 宋以沐似乎猜到了我心中的疑惑。 “在第一起失踪案发生之后,公安立刻压住了舆论,当第五起失踪案出现之后,这件事就成为最高机密了。” “失踪是怎么个失踪法?” “凶手都是在午夜之后,寻找落单的人下手,失踪人员都是35-45岁的中年男性。” “看起来,凶手似乎另有目的。” 如果只是绑架或者凶杀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限制年龄? 我初步推断,凶手的杀人动机很可能是因为仇杀,或者是原生家庭问题:因为父亲的家暴或者虐待而心生恨意,最终对相同年龄的男性下手…… 我们来到了305号房间,房门开着,整个楼道都被围上了一圈隔离带。 “唔……”宋以沐用手指挡在鼻子上,305房间发出阵阵恶臭,还有一股像是放了很久的猪油一样的味道。 “专员。”现行来到305房间外面等候的红箭士兵叫住了她。 “先穿上防护服。” …… 我再一次进入了那闷热的防护服之中,不过这一次我适应得很快。 “进去了哦。”宋以沐说道。 她弯腰钻过隔离带,进入了305房间里面,昏黄的灯光照着整个房间紧凑的布局,那场景看起来紧迫而危险。 宋以沐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我紧随其后弯腰钻进去,我一脚踏在地板上,才发觉这地板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的东西,那层东西说黏不粘,说硬也不硬,就像是踩在一滩凝固的蜂蜜上一样,那种粘脚的感觉,令我的行动有些不便。 “这地上是什么啊?”我忍不住问道,我弯腰用手碰了碰那层奇怪的东西。 “是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液。”宋以沐冷静地说道。 我立刻收回了手指,干咽了一下,跟在她身后往房间里面走去。 我们来到了那位长官说的卧室门前,那里站着两名红箭士兵,还有一个控制人员,三个人在那卧室门前就已经显得十分拥挤了。 “专员。”他们朝着宋以沐敬礼。 “里面情况如何?”宋以沐开口问道,其中一个士兵把一台成像设备递给了宋以沐。 “这是什么?”宋以沐语气诧异,她稍稍一歪,把成像给我看,那上面只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很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宋以沐把设备交还给士兵。 士兵拿来一条可以弯曲的探头。 “我们刚刚用这个微型探头钻进门缝里面,但是……”士兵用手比划了一下,“卧室门的后面似乎还有一层东西挡着,探头钻不进去。” “尝试破门了吗?”宋以沐问道。 “还没有,之前武警尝试过了,没成功。” “武警用什么破门的。” “破门器。” “那咱们用液压钳。” 士兵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我和宋以沐躲进了厨房。 破门的任务交给了那个跟着我们上来的控制人员,当士兵把液压钳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我能明显看见那个可怜人在颤抖。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宋以沐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那个控制人员穿着笨重的防护服液压钳嵌入门缝,开始破拆。 片刻之后,只听见“咚”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伴随着流水的声音。 卧室的门似乎被液压钳粗暴地撞开了。 我立马转过身朝着卧室的方向看去。 血。 全是血。 那可怜的控制人员被巨量的血液扑倒在地上,血液淹没了它,血液顺着地板流淌,从卧室一直淌到客厅,然后顺着敞开的大门往楼道里面淌了下去。 好在我并不晕血,我强忍住恶心,定睛看向卧室,两名士兵早已举着枪进入。 那里面,像是人的里面,没错,我只能这样形容我看见的一切。 墙壁上铺满了鲜红色的淋巴、血管和各种肌肉组织。 整间卧室被那些像是苔藓一般的人类组织爬满,原本的家具已然看不清样貌,窗户也被完全封死。 更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 那些肌肉像是蜘蛛网一样在空中交织着,两名士兵不像是在房间中穿梭,更像是进入了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这个卧室,是活的!” 我心中惊呼。 宋以沐转过身来,也看见如此恐怖而恶心的一幕。 “不……”那个可怜的控制人员仰面躺在地上呻吟着,虽然血液并未透过防护服接触到他,但他还是在如此恐怖的景象面前失去了理智。 他忽然尖叫起来,活脱脱一个血人,全身上下都在淌血,他双手撑地试图站起,可动作过于慌乱,双脚在布满血浆的地板上打滑,他反复挣扎站起又再次摔在地上。 “不!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我不知道他在开门的一刹那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总之他把液压钳丢在地上,踉跄着朝着门外跑去。 “噗。” 那个控制人员在门口挣扎了一下,随后仰面倒在血水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或者说血花。 门外进来另一个红箭成员,他手中的消音手枪冒着青烟。 为了控制事端,基地还真是不择手段,我看着地上已经没了生气的控制人员,摇了摇头。 此刻,卧室的中央被那两位士兵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那两人拿着匕首砍断悬在空中的肌肉组织,就像是走在一条茂密的热带雨林中,不过是猩红色的雨林罢了。 卧室当中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 那是人类的肢体。 那些断手、短脚、各种器官、跳动心脏,像鼓风机一样的肺泡还有骨头、牙齿、眼球,都联结在无数肌肉组织之上。 他妈的。 现在想想,那都是我此生见过最血腥的场景,哪怕这之后经历的更多离奇的事情,都不如这一天给我的震撼。 “别……”宋以沐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此时我双手扶着膝盖,很狼狈。) “什么?”我勉强能回应她。 “别吐在防护服里面……” 我当然…… 我话还没说完,宋以沐忽然就捂着嘴冲了出去,半道还差点摔了一跤。 “喂,你……是不是吐了?” 我没来得及问完话,不过看样子,她似乎还不如我。 “李为知预备专员。” 士兵叫着我的名字。 “在。” “过来,这里安全了。” 我看着那间猩红色的卧室,尽管做足了心里准备,可迈出去的第一步还是打颤。 我终于踏入那间卧室,脚底板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就像是踩在一滩烂泥上一样,我低头一看,地上和墙壁上的东西一样,都是鲜红色蠕动的肉块。 妈的。 我硬着头皮往里面走,越走,里面越闷热。 就像热带雨林一样。 我来到了那两位士兵站立的地方,他们面前的空中,悬吊着六颗人头。 其中五颗,属于前两个月朝阳区失踪案的受害者们。 我最终还是吐在了防护服里面。 第28章 午夜调查 我急匆匆地离开了居民楼,立刻脱下被呕吐物污染了的防护服。 “给。” 一名士兵从车里拿来一条毛巾递给了我。 我强忍住再次呕吐的欲望,将身上的脏污擦净。 抬头的间隙才注意到宋以沐就在不远处,用水龙头冲着自己的上半身,防护服半脱下来,耷拉在她的腰间。 “唔……” 她似乎吐得停不下来,再次低下头趴在水池边上呕吐着。 “你还好?” 我走上前去,关心地问道。 “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变得虚弱,“就是有些……” 她似乎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现在往外面呕着胃酸。 “好难受……” 她喃喃自语着,语气痛苦。 “唉……” 我叹了口气,将上衣脱下来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 “我得……坐一会儿。” 她关上水龙头,手指在抖,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 我俩冲洗的工夫,从楼上跑下来一个红箭士兵,他似乎也有些反应,站在空地上干呕起来。 “看来,并不是我俩的忍受能力差啊。”我苦笑着,草草将身上的脏污擦干净,直到身上没有很重了异味了,才关上了水龙头。 “那边有水龙头。” 我走过去对那个新兵说道。 “哦,谢谢。” 他把步枪转到背后,快步走了过去。 我回头,发现宋以沐坐在面包车敞开的后备箱边上,脑袋贴在门框上,闭着眼休息。 她的头发还没有擦干,湿漉漉地淌着水滴。 即便在5月末,北京的深夜仍旧凉爽。 于是我从士兵那里又要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们出任务总会带上这些东西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多功能的汗巾,止血、搬运什么的都能用得着。”他挥了挥手,“拿去用,都是一次性的。” 我来到宋以沐的身边,她的脸色很不好,本来吃得就不多,这样一来更加虚弱了。 “给,擦擦头发,别着凉。”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笑了笑没说话。 啧。 我把汗巾摊开,盖在她的头发上。 “哎……呀……” 我的动作似乎有些笨拙,拉着她的脑袋往后仰去了,她也只好伸出手来拉住汗巾,在脑袋上象征性地揉了揉。 “谢谢。”她用汗巾裹着头发,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长出了一口气。 “小事儿。” 我在后备箱的另一边坐下,尚且跟她隔开了一些距离。 “刚才,我是不是有些丢脸啊。”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咯?” “不是,哪有丢脸?”我只好辩解,“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呵呵。” 她意外地笑了起来,令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良久,她望着亮灯的楼道,说道:“已经通知生物处置小组和清理小组过来了,后续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回忆刚刚的那一幕,心中仍有些后怕。 “不知道。”她坦率地说道,“咱们每天面对的东西,大多是未知的。” “的确。” “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一定能更有勇气。”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我听到她这番话诧异地望向她。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 我有些慌神,就算是因为感到反胃而呕吐,也不至于这样往心里去,现在这种情况,我安慰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更何况对于安慰女生,我更是一窍不通。 我生怕闹出误会,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很快收敛了泪水,恢复了平日坚强的女强人形象。 “抱歉,我自作多情了。”她叹了口气。 终于能换个话题了。 “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我问道。 “除了那个古怪的房间之外,还有个凶手尚未找到不是吗。” “对哦。” “那个房间就交给生物处置小组处理,咱们还要配合红箭控制那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 我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士兵们在楼栋中进进出出。 早在两天前,公安以燃气泄漏为由将这栋楼里的居民进行了疏散,安置在不远处的宾馆:为了不造成恐慌,我们的工作必须快一些了。 不久之后,基地另一批车队也抵达了这里。 清理小组和处置小组立刻进入了305号房间进行清理工作。 一箱子接着一箱子的生物组织从那个房间被运出来,我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扭过头去,不让自己的胃再次翻滚。 宋以沐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呼吸匀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漂亮,眉眼之间的英气,是普通女生不会有的。 “咕——” 她肚子响了,然后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 她闭着眼,端庄地坐正,然后说道:“我饿了,吃点东西去。” 她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是在宣布一件事,总之那语气很奇怪。 “呃。”我一时摸不清头脑,“吃什么?” “你定,我不想思考了。” 她有些耍赖地说道,苍白的脸蛋也有了些血色。 “现在这个点……可能也就快餐店开着了。”我转过头看向她,她却侧过脸,像是有意躲着我。 “无所谓,你定。” “那就去记好了。不过,就这么走是不是不太好。” “我当然不能擅离职守了,不过你还算不上专员,可以暂离。” 让我跑腿呗。 我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你想吃什么?” “有啥吃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料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身后却传来了宋以沐的轻笑。 十分钟后,我拿着一兜子快餐回来了,宋以沐依旧坐在后备箱边上,她双手扶着下巴,看着基地的人忙前忙后,似乎恢复了不少元气。 “给。” 我拿出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递给她。 她一声不吭地接过了,放在嘴边慢慢咬着。 “给你。” 她递过来一份纸质文件。 借着面包车车厢内置的小灯,我勉强看清那上面的内容。 “这是……武警的调查内容?” “对。”她嘬了一口可乐,“这是昨天武警做的工作,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305号住户的问题,这上面的内容比较简洁,你先了解一下。” “305住着一对父子是吗。”我自言自语道,文件上也有那个父亲的身份信息。 “这人,似乎是那间卧室里面的死者。”我指着那人的头像说道。 “什么?!”宋以沐立刻放下汉堡,把脑袋凑过来看。 “你确定?” 我再一次仔细地比对着记忆中的死者模样。 “应该是同一个人。” 说到这儿,宋以沐却忽然眉头紧皱。 我接着往下看。 “父子关系很融洽……儿子很懂事,成绩也很好……母亲似乎死的早……家里住的是单位分配的房子。” 询问得到的信息比较零碎,但也能拼凑出那对父子的模糊的画像,似乎是那种老来得子的保守的干部家庭。 “父亲的职业是什么?”我问道。 “邻居们都不清楚,因为从未见过父亲出门上班。”宋以沐擦了擦手上的油,伸手点了点文件,“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所有的邻居对于这家父子的印象在去年3月份的时候就中断了。” “中断?”我对这个词有些异议,“难道邻居们受到了精神危害?” “不是那个意思。”宋以沐解释道,“邻居们从那时起就很少见过这对父子出入305了,但有时候能听见动静,邻居们也就没有起疑心。” 我点了点头,用余光观察着宋以沐,突然发现她竟然很仔细地看着我,我一时有些心乱。 “嗯?”她眨了眨眼睛。 “咳咳……我认为首先应该调查一下那个死者的身份,基地总有办法查到他曾经在哪个单位上班,是什么职务。” “这你大可放心。”宋以沐轻快地说道,拿起汉堡又吃了一大口。 宋以沐这次表现得有些反常,我说不出来,但我能隐约地感觉到,她一定有很多心事。 还是不要问好了。 “这方面基地有的是门道。” 话还没说完,宋以沐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看。”她得意地朝我甩了甩手,“说曹操曹操到。” 她点开手机上的文件,那上面果然是关于那位父亲的详细资料。 “他是……”宋以沐眉毛一挑,“哇,他竟然是北航的教授,研究机械工程的院士!” “真的假的。”我凑过去一看,文件上的信息应该没有错。 “好恐怖,那个年代就做到院士,啧啧。”她叹了口气,似乎表示惋惜。 “可是,为什么院士要住在这边的老旧小区里?” 宋以沐没有表示,接着往下看。 “我明白了。”她战术后仰,“他被航天院开除了,似乎涉及到违法犯罪的事情,航天院那边为保住院士的脸面,对他的档案进行了保护。” “那他是因为什么被开除的?” “这……基地也没有查到,可能是纸质文件,没有留电子档。” 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能查清楚那位父亲因为什么而入狱,整个案件可能会迎刃而解。 “这是突破口。” 我脱口而出。 “什么突破口?”宋以沐疑惑地问道。 我忽然站起身来,一脸郑重地对她说:“我们得去北航一趟,要问个清楚。” 她不禁没有否定我,反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先等我吃完。” …… 等处置小组将那些恶心的猩红肉块运回基地,现场被收拾的一干二净之后,我和宋以沐借了辆车往北航开了过去。 “我先给基地报备一声哈。”宋以沐用手机给基地那边打了个电话。 “对哦,我们现在过去是不是要很麻烦北航那边的人?” “麻烦就麻烦呗。”宋以沐毫不在乎地说道,“今晚国家让你入伍去打仗,你能嫌麻烦吗?” “这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不是?基地可是联系更上层的部门通知北航。” “更上层?” “最上层。” “好好。”我清楚地认识到基地的能量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跟打了鸡血一样,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宋以沐笑着问道,“我们本可以等处置小组把那东西控制完毕,然后交给红箭抓捕凶手就好了,用不着加班的。” 我的确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我有时候不会想太多的,既然是交到我手里的事情,最好还是完成的漂亮一些。” “工作狂。” “什么?” “我说你是工作狂啊。”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也是工作狂,程叔总这样说我,还非得要我把这毛病改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宋以沐拿着可乐的手,有些颤抖。 “老毛病了,都这样……” “并不是什么坏事,对?”我试图打趣。 “不,李为知。”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全名,“这不是什么好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的表情也从未如此严肃。 “知,知道了。” 我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北航的大门口。 门口的栅栏门紧闭,保安室也没有亮灯,保安似乎在熟睡。 我们的车灯似乎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干嘛的?” 一个稍有些肥胖的男人穿这个白背心走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们,手里拿着警棍。 “你好。”宋以沐开口了,“我们是国家灾害应急中心的,需要进学校。” “进什么进?赶紧走!”那男人没有好气,挥了挥警棍赶我们走。 “抱歉大哥,我们有急事。” “什么急事儿不急事儿的,现在也不是进校的时间!你俩自个看看,现在几点!” 那大哥很愤怒,毕竟现在是凌晨3点多,正是熟睡的时候,现在这个时候被两个不速之客吵醒,一定心情不好。 我和宋以沐对视了一眼,可以理解。 “赶快走,不然报警了!” 这时候,保安室里面响起了一阵电话铃。 那男人悻悻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进入保安室接电话去了。 只听到:对,对,是,对不起领导,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随后,男人便快步走了出来,把上衣整理好,裤腰带也系好,一顶警冒歪歪扭扭地扣在鸡窝上,朝着我们敬了个礼。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滴了一声。 “不好意思!” 他立刻说道,回到保安室把栅栏门打开。 我们总算是进入了校区,后视镜里面,那个男人依旧很殷勤地站在原地敬礼。 第29章 寒冷密室与熄灭的希望 “有任何我可以帮上忙的事情,二位尽管开口。” 一个看起来领导模样的男人出现在楼前,他衣冠楚楚,身后还跟着几个校方的人。 “嗯,客气了,我们是来……”我刚想说些客套话寒暄一下,没想到宋以沐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说辞。 “我们要找董泽华的个人档案,尽快。” 当宋以沐说出这番话之后,那几个人的表情明显变了,有些人的表情是错愕,而那位接待我们的男人脸上却写满了慌张。 “好,我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宋以沐微微一笑,说道:“不用你们,告诉我们档案室在哪儿,我们亲自找。” 说罢,他看了我一眼,笑里藏刀,让我不禁有些惊讶。 “当,当然……不过,有熟悉的人帮着找的话,可能会快一点。” “我们不缺时间。” 宋以沐再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那……二位,跟我来。” 男人点头哈腰地请我和宋以沐进入教学楼,一行人朝着地下走去。 地下2层,是存放档案的档案室,走廊的灯随着男人的开启而依次亮起,幽幽的冷风从地下走廊的尽头吹来。 “阿嚏!” 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吓得我一哆嗦。 “不,不好意思,这里有点冷。”男人笑了笑试图缓解尴尬,“二位要是觉得冷,可以等我们拿些衣服过来。” “不用了,我们赶时间。”宋以沐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我也只好跟上。 刚才说不缺时间,现在又赶时间…… 我摇了摇头,心中却觉得好笑。 “这里就是档案室了。” 宋以沐指着一扇巨大的铁门说道,那铁门上有一柄转轮,摇动那个转轮,整个铁门也会随着拉开。 “对。”男人立刻迎上来,他脸色古怪地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将大门打开。 跑出来一人。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面扭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摇动转轮,巨大的铁门拉开,迎面吹来更加冰凉的空气。 “那里面……” “告诉我董泽华的文件在哪儿。”宋以沐似乎并不想给那个男人说话的机会。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 “应该在第六排和第七排这两排里面,具体放在哪儿了我也不记得了。”人群中有人说话,我猜应该是管理档案的负责人。 “好。”宋以沐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留一个开门的在就好。” “姑娘。”男人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那里边儿有不少红头文件和科研机密,你们还是……” “你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宋以沐语气急转直下,冷漠而咄咄逼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从她身上散发了出来。 “知道。”男人连连点头,招呼周围的人离开了。 宋以沐看着远去的领导们,叹了口气。 “开始,找你要找的东西。”她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恢复成刚刚那个样子。 “唔……好。”我摩挲手掌,说道:“尽快,这里面挺冷的。” 我俩立刻走进档案室,翻找起来。 那整整两排的档案,分类繁杂,只不过数量太多,不好找。 “这好像是董泽华的个人资料。”宋以沐拆开一份牛皮纸文件袋,把里面冰凉的a4纸抽了出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看了看。 “嗯,和基地查到的资料一样,没什么参考意义。” “我们应该找一找他为什么被学校开除。”我快速运转大脑,“或者……我们可以找一下他在校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那里面说不定有他被开除的原因。” “抓紧,这里面确实好冷。” 宋以沐打了个哆嗦,继续埋头翻找起来。 终于,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在我俩手指已经发僵的时候,在档案架最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筐陈旧的文件,看起来放了很久也不曾有人动过。 “这是什么?”宋以沐用脸蛋和肩膀夹着手机,“你来看看。” “1980……”上面的字体还是那种老式的宣传字体,“1980至1990,……似乎是这十年期间被院方否决的科研提案。” “说不定有!” 我俩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立刻将那一筐文件分成了两份。 哗啦哗啦。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档案室里回荡着。 这期间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不过在我们翻找档案的时候,门外等候的那个人似乎接了个电话。 “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 我们手中各拿着一份文件。 那分别是:《引领未来50年的人机互动》和《伪“人工智能”在改革开放之下的时代应用》 “这两篇开题论文都是董泽华写的。” 文章内容很详细,都是些理工科的内行话,我根本看不懂。 不过宋以沐倒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嘶——”她直打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档案室太冷了,还是看见了什么诡异的内容。 “差不多了,再找下去也不会有其他的发现了。”宋以沐说道,“带上这两份文件走,回基地。” “好。” 我刚从地上站起,却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档案室的门被重重地关闭了! “靠!”宋以沐冲了过去,猛拍铁门,可除了将铁门拍得嗡嗡作响,将自己的手拍得通红一片,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人呢?”我心中顿感不妙。 “咱们被算计了。” “该死。”我不知那些人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敢将我和宋以沐关死在这寒冷的档案室里,这里简直就和冰库一模一样,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这里面失温而死。 巨大的冷风机从头顶不断地将冷气输送下来,我这半辈子享受过的冷气都没有现在吹得多。 我掏出手机,试图找到联系,可不出我所料,这间与世隔绝的密室,没有信号。 “妈的。” 我再次骂道,身体已经察觉到了寒冷带来的作用,四肢的末端正在逐渐失去知觉。 “你们怎么敢的!”宋以沐放声骂道,“来人!快把门打开!” 她表现地十分愤怒,这很不寻常,说实话,那时从楼里逃出来的时候,她就表现地十分反常。 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无法克制的亢奋。 啪。 宋以沐手里的档案袋掉在了地上。 “呼——” 刚才因为生气的缘故,她并没有感到寒冷,却加剧了热量的流失,她双臂环抱在一起,试图摩擦生热。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啊。”她开始跺脚,保持四肢的血液循环。 “失温的情况下,不能剧烈运动。”我制止了她。 “为什么,这样动一动还能暖和点。” “这样只会加剧热量流失,结局会更惨的。” “好……想不到你懂得还挺多。” 都是些忘了在哪里看到的小知识了,我就是这样,很多没用的东西记得倒挺牢。 “先冷静一下,看看有没有出去的办法。”我说道,随后绕着整个档案室走了一圈,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通道可以离开这里,毕竟我们拿那扇铁门可没有半点办法。 “啪挞。”灯灭了,档案室陷入一片黑暗。 我只能掏出手机照路,档案室里面阴森森的,我能看见的只有手机的手电照出来的一点狭小的范围,其他地方都是身后不见五指的黑,连个应急灯都没有。 “李为知?”宋以沐叫着我的名字。 “怎么了?” “没……没事儿。” 我绕了一圈,无果,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头顶送出冷风的通风口。 “怎么样?” 宋以沐眯着眼睛,用手挡在眼前,我手电的光在黑暗中很刺眼。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到那上面去看看。” 我指了指头顶的通风口。 “我去。”宋以沐说道。 “我去。” 单论锻炼程度,宋以沐远在我之上,但毕竟男女有别,我的身体素质终究是要比她强一点的,更何况眼下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啧。 我把白大褂和外衣脱下给了她。 “干嘛……我不用。” “你拿着,碍事儿。” 我双手攀上档案架,好在档案架跟地面是固定在一起的,很结实,我三两下就站在了架子的顶上,这里距离头顶的通风口尚有一些距离。 凭我的前肢力量,很难抓住通风口的边缘并把整个身子塞进去的。 “找找有没有垫脚的东西。” 宋以沐立刻打着手电在周围搜寻起来。 片刻,她递给了我一筐装着文件的筐子。 我把筐子倒扣在架子顶上,踩上去,这下距离足够了,不过,我还需要打开面前的过滤网。 时间不等人,我只好用手肘粗暴地撞击格栅窗。 宋以沐在下面给我照亮,她的表情很担心。 终于,我把格栅窗撞开了一个凹陷,我的两只手都能伸入那个凹陷里面。 “把手电举高点。” “喔。” 过滤网后面,还有一层铁窗,那铁窗坚硬无比,我没办法打开。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半个小时,或者五分钟,总之在那冷库一般的环境下,时间格外的漫长。 我和宋以沐蜷缩在档案柜的下面,她把衣服还给我了,怕我冻死,可目前来看,她的确不太妙。 “哈……” 黑暗中,我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喘息声,我俩离得并不远,其实我们应该紧挨在一起,她也会好受一些,实在不应该因为这些事情而耽误求生的机会。 “你还好?” 没有应答。 我的手机只剩最后一点电量了,以防万一,我不能把电耗光。 “宋以沐?”我叫她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 该死。 我立刻打开手电照过去,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气息极其微弱。 我不能让她死。 “宋以沐!” 我提高音量,却发现自己的气力也所剩无几,声音沙哑。 “啊……” 她双眼紧闭,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嘴唇微动,却难以回应。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脱下身上的外衣裹住她。 “宋以沐?宋以沐?” 我叫着她,好怕她忽然睡过去。 “醒一醒!” 她喉咙动了动,张了张嘴,身体已经不再颤抖了。 严重失温。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必须像个办法让她暖和起来。 肾上腺素在短时间飙升,我竟然察觉不到寒冷了。 火! 生火! 无论如何,要生火! 可我平常不抽烟,身上也没有生火的工具。 慌张了片刻之后,我毅然决然地砸开了手里的手机,把电池拽了出来,手机里恰好有一条金属条。 我胡乱抓来一沓纸,将它们撕碎放在牛皮纸袋上。 虽然我并没有这么做过,但我必须尝试着生火。 “短路……要怎么做。” 我用金属条把电池的金属连接点连在一起,金属条有发热的情况出现! 我知道电池的电量不多,我必须一次成功! 我单手拿住金属条和电池,另一手将宋以沐搂在怀中,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是想救她,她身上冰凉,气息微弱,虽然仅仅是共处了几个星期而已的上级,但我也决不能视她性命不顾,更何况,我们最近,更像是朋友。 金属条变色了,温度也从我手上传来,很烫,但是金属条中间和纸屑接触的部分已经冒烟了,我必须忍住。 妈的那是真疼啊! 都不是烫起泡,直接把我那一段的手皮给烫没了。 终于,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纸屑终于燃烧了起来。 “火。”我已经语无伦次不会说话了,抓起身边的文件就往那火团里面丢。 “宋以沐,有火,有火了。”我贴在她耳边说道,暖色的光芒终于照亮了她的脸庞,那是希望的颜色。 过了几分钟,宋以沐靠在我怀里,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身体也开始颤抖,打着冷战,她的呼吸加重,脸上开始淌汗,这是好转的迹象。 而此时,我的身体也恢复了过来。 火堆在我们面前燃烧着,冒出阵阵呛鼻的烟雾,烟雾顺着热空气往天花板上升,升的很快。 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触发了消防喷头。 寒冷刺骨的水从天花板上喷洒下来。 浇灭了我的希望。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做到最后一个动作,便是把她护在了身下。 第30章 宋以沐的过去与“人工智能” 我再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个神灵,拿着白色的大鸟,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回,她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模糊的记忆终究是没能将她说得话记下来。 但后来我醒了。 睁开眼,又是熟悉的病房,一位护士在我身边忙碌着。 “那个……你好。”我说道。 “嗯,你醒了。” 我抬起头,手背上打着点滴,我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还有5分钟左右就吊完了。”护士耐心地说道,“有没有任何觉得不适的地方?” “没有。” “那好,五分钟之后叫我。”护士端起托盘,我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好意思,请问,宋以沐怎么样了?” “她……”护士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心中一沉。 我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宋以沐出事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等我问一下。”护士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不过,这更加加剧了我心中的焦虑。 “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我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 我是个无神论者(当时),但总是会在一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面前,去求一求我心里的“神明”。 我这时才注意到,我打着点滴的手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骨笛,应该是在我被救出去之后,飞过来的,毕竟当时我把骨笛放在了车里。(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把骨笛召唤过来,就算没用,骨笛也能充当个发信号的工具,至少可以发出些响声。) 五分钟之后,护士带着消息回来了。 “点滴吊完了,我帮你拔出来。”护士来到床边,拔掉我手背上的针头,我一直看着她,希望能听到我想要的消息。 “放心,宋专员的情况好转了,目前有些发热症状,再治疗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那就好。”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你挺关心她的啊。”护士有意无意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护士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可以去看看她。” …… 当我进入病房的时候,我发现程广也在。 “师父?!”我诧异地问道。 “嘘——” 他比划着,让我安静。 宋以沐躺在病床上,手上也打着点滴,不过,她的样子比在档案室里要好的太多。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凑近问道。 “听说你和小宋出事儿,赶回来看看。” “那你女儿?” “在学校,现在学习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老程叹了口气。 我点点头,不能说不是。 “她怎么样了?” “没啥事儿,好转了,现在有点低烧,打会儿退烧药估计就好了。”老程看着病床上的宋以沐,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丝父爱。 我猜测宋以沐和老程的关系可能不一般。 “那就好。” “跟我说说当时你和小宋是怎么个情况?” 我一五一十地把事发当晚的事情告诉给了老程,我说道最后,也觉得有些害臊,脸有点红,毕竟一男一女,在密闭的空间里,那样亲密接触,事后回想起来,不太光彩。 老程并没有当回事儿,他反而很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 “小宋的体温低哪怕一度,都有可能救不回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她可能就……”老程没有往下说,但他眼中闪烁,十分自责。 “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为了女儿放下基地的工作。”他叹了口气。 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就是我提了那一句,如果我没有主张去北航找文件,就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师父你别这么说,这件事都是因为我,去北航找文件,也是我的提议。” 老程摇了摇头,似乎仍旧深陷在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师父,你知道后来是什么情况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找人问过了,因为当时基地找不到你们俩的信号,所以立即通知红箭去你们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找人。” “信号?什么信号。” “精神阈值监测装置,里面内置着信号发生器。” 我看了看胸口的水晶,没想到这小小的挂坠还有这样的功能! 老程借着说道:“当时发现你和小宋的时候,你俩抱在一起,出现在走廊的地板上,浑身结满了冰碴子。” “在走廊?!”我立刻打断了老程。 “对,在走廊。”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脑袋瞬间嗡地一下涨了起来。 我分明记得,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寒冷的档案室里,为什么最后,我和宋以沐却出现在了档案室外面的走廊?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我似乎听见了一声鸟鸣?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笛,那骨笛的羽毛依旧洁白坚韧、依旧美丽;我逐渐开始注意到,忽然之间闯入我生活的骨笛、诡异的位置移动、还有无数次在脑海中、梦中闪现的神灵,种种迹象,让我开始对手里的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了一丝畏惧。 “我说啊……” 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我和老程的对话。 宋以沐仍旧双眼紧闭,她在床上挪了挪身子,埋怨地对我们说道。 “照顾一下病号好不好,很吵。” 老程紧绷着的脸忽然放松,随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我俩出去,你先休息。” 老程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他立刻起身拉着我离开了病房。 “她醒了?” “啊啊。”老程点着头,拉着我往出带。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又将我领到更远的走廊里面。 “后来啊,红箭及时赶到了北航,把当晚的所有负责人全部拿下了。”老程依旧兴奋地跟我唠着。 “拿下了?” “主要的官员已经关起来了,后续还要再审。”老程说道,“我估计啊,也就是怕自己丢了乌纱帽,才出此下策,毕竟当时你们的名义是上级部门,而不是基地,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怕你俩来查……” “有没有可能是……呃,‘沙漏’?” 我认为一般有脑子的人,应该不会试图陷害,哪怕是上层派来的检察人员。 “我还真没往这边想。”老程吸了口气。 又顺着往下聊了两句,在老程的话头跑偏之前,我决定干脆换个话题。 “师父,看起来你和宋师姐的关系不一般啊。” “刚才在小宋面前,有很多事情不好意思跟你说。”老程尴尬地笑了笑,“小宋,也算是我的女儿了。” “啊?!”我诧异地看着老程。 “应该算是养女。” 老程从兜里掏出香烟,看了看周围,一愣,似乎反应过来这里是基地,又悻悻地把烟盒塞了回去。 “小宋16岁的时候,她父亲就出了意外。”老程手指指了指地板。 “她父亲也是基地的?” “对,是当时基地最杰出的专员。”老程点了点头,“叫宋煜,跟我关系很好。” 老程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基地在8年前出了个影响很恶劣的事件,叫‘死王事件’。” “死亡?” “王,国王的王。”老程解释道,“死王是项目338……你目前接触不到。” “哦,然后呢?” “她父亲,宋煜,在那次事件之后失踪了,再也没有找到,基地认定他死了,并且在西山殡仪馆立了个墓碑。当时小宋年纪还小,她爸妈因为工作,离婚也离得早,这八年也是我照顾过来的。” 所以老程才说,宋以沐算是他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对于老程,又敬佩了几分。 “刚才我说,这件事情,责任并不在于你,是因为我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小宋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这一次,你和宋以沐控制的东西,跟‘死王事件’当时出现的东西们,差不多。” “这两个项目之间存在联系?” “对。”老程叹了口气,“而且小宋这孩子,有时候很难冷静下来,如果她对一件事很专心,那通常会表现得很亢奋。” “怪不得。”我喃喃道。 “怪不得什么?” “当时她的表现确实很反常。” 这下,从那栋住宅楼里出来之后,宋以沐一切反常的举动,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她的老毛病。她之前跟着我干活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老程笑了一下,“但她的业务能力确实是基地里面少有的,为了保护她,基地让她去修订文件。” 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原来宋以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习惯。 “小李,你和小宋控制的那个东西,不要让她再碰了。”老程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一脸凝重地对我说。 “为什么?” “我怕接着查下去,很可能会害了她。” 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害了她”,但看着一本正经的老程,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咱俩去把新项目控制一下。” …… 五分钟之后,我和老程从d区赶到了我之前从未来过的b区,在基地的这段时间,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听了老程的话,不乱碰、不乱跑。 b区的内部构造和a区一模一样,第一层也有不少干员和专员在办公。 “b区派遣的都是一年以上经验的干员和三年以上经验的专员。” 老程说完,我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看看看。”他用手指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生疼。 “哎呦。” “我这叫舍命……舍名陪君子,懂不懂,我不去a区谁来带你和小宋?” “是是。师傅说的是。” “贫。” 我俩从升降机下到b2,一路上,老程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着。 b区里面的项目,都是能直接对生命造成危害的危险项目,但只要合理控制,通常不会出现危害事件。 走到b2的一间走廊尽头,老程示意我推门进去,那里面是一间审讯室的布局,面前是一块巨大单面镜,对面坐着一个头戴兜帽的人,那人身形瘦小,佝偻着,看起来年龄不大。 “这是你们走之后,红箭在那个小区抓到的凶手。”老程说着,把一份文件递了过来,“你先看看案件说明。” 我拿过细看。 那人是董泽华的儿子,叫董欣。 “2001年出生……”我一目十行地在纸上扫着,“2009年死亡……死亡?” 我皱起眉头,先是看了看单面镜后面的少年,有转头看向了老程。 “这是政府登记的死亡信息。”老程耸了耸肩,“但是你看。” 老程身后比划着前面,很明显,那个所谓的死亡证明,并没有说服力。 少年低着头,一动不动,没有同龄人的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恐惧的样子。 老程拿住话筒,说道:“董欣,抬头,让我看看你。” 话音刚落,少年猛地抬头,那动作很机械,就像是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而他的脸,也确实印证了这种想法。 那不是人类的脸。 或者说,一般是人脸,另一半是机械,机械与血肉在连接的地方进行着对抗,以至于他脸上属于人类的血管一直处于充血的状态。 “这是……什么。” 我干咽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再一次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老程不言不语地拆开手边的一个物证袋,从里面取出来两份风干的文件。 “这是那天我们找到的文件,基地给带出来了?!” “那肯定,不能让小宋白白受苦啊。” 他摊开那两份晾干之后皱皱巴巴的文件。 “你认为这两份文件与眼前这个董欣,有什么联系?” 我翻开那叠名为《伪“人工智能”在改革开放之下的时代应用》 那文件中提到一种新颖的观点,既然人工智能是模拟人脑逻辑进行的计算机验算,那么在硬件环境不允许地情况下,使真实的人脑与计算机进行有机互动,是否为一种有效的出发点。 文件的最后,提了很多关于“伪”人工智能对于突破时代桎梏的历史意义。 一个残酷的事实显而易见地摆在我的面前,眼前这个半人半机械的少年,应该是董泽华最后的杰作。 他将自己死去的亲生儿子,改造成了一台有血有肉的“人工智能”。 第31章 降临的预兆;偶遇故人 我在脑袋里反复念叨这个我猜测的结论。 “不,这不可能。”我摇了摇头。 “怎么,想到什么了?” “董泽华,很有可能是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改造成了一台机器。” “结合他的研究经历,这种说法似乎挺合理的。”老程点了点头。 我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他那铁青色的半张脸,以及闪着红光的眼珠,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董欣,你杀了几个人?” “5个。”董欣应答着,他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却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青春样子。 “和武警那边提供的信息对上了。”老程嘀咕了一句,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为了修复。” “修复?修复什么?” “修复我的父亲。”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用修复这个名词?” “人类,和机械一样,出现问题,逐渐老化,和机械一样,修理人类的方法,就是更换零件。” “你是说,你把人类当做了机械。” “我并没有混淆二者的概念,但二者的本质是相同的,只不过,人类尚且没有意识到机械的力量。”少年对答如流,正常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和知识储备,况且他说得很多话我都理解不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是我的父亲教给我的。” 董欣依旧不动声色地说着,一字一句扎在我和老程的心上,都让我们俩瑟瑟发抖。 并不能以常世的伦理价值观念审视面前的少年,我想。 “师父。” 我跟老程示意,因为我心里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面前的少年。 “给。”老程把话筒推了过来。 “董欣。”我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 少年脑袋转动了一下,他似乎能透过单面镜看见我们这边的状况。 “你刚才说,你要修复你的父亲,在这之前,你的父亲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病了,像机械一样,出现了故障。”董欣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最开始拿来‘零件’修复他,但他很生气,不停指责我,我认为他的故障很严重,所以我暂时把他关闭了。” “你说的关闭了,意思是你杀死了他?” “我并没有杀死他,我只是把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我干咽了一下,那少年说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冲击着我内心的底线——我把家人看得很重,对于董欣,除了不可理解,还有一种畏惧。 “然后你就开始寻找零件?” 老程看了我一样,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切换到董欣的说话方式。 “是的,我这样做了,并且为我父亲更换了零件,在这之后,他好转了。” “好转了?” 我和老程对视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种疯狂的想法。 “小李,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老程神情严肃地拉开椅子,离开了审讯室。 “好转了?”董欣为什么要这样回答?难道董泽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起死回生了? 面前的少年,眨着红色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我,看得我心中有些发毛。 “请问,我可以去找我的父亲了吗?不及时更换零件,他会继续老化的。” “先等等。” “好的。”董欣低下了头,不再与我对视,这让我轻松了不少,他身体轻微地活动着,发出机械运转时刺耳的摩擦声,那声音听起来很不妙,就像是老化的门轴,推拉的时候因为缺少润滑而有些嘶哑。 我反复在脑海中思索着董欣的话,直到注意到自己胸前的水晶发生了轻微的变色。 “不想了不想了。” 保险起见,我还是背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老程回来。 良久之后,老程拿着一份报告回来了。 “怎么样?” “那小子说得没错。”老程把文件夹摊开放在桌面上,“这是后续。” 董泽华并没有死,他的生理机能完好、脑细胞活跃,就连他曾经在社区登记过的那些疑难杂症,也都消失了,什么糖尿病、老年痴呆,通通没有了。 我再一次难以置信地看着文件。 董泽华依然活着,不过是以一种“展开”的形式;现在的他,无法在物理上被称为人,在305的卧室发现他,他便是那一整间卧室;如今被转移到基地,他仍然在基地提供的维生舱内顽强的活着,虽然他五感尽失、只剩一堆器官组织浸泡在营养液中,他依旧活着。 “真见鬼了。” 老程点了点头,看起来他比我冷静许多。 “我在以前见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不是在这里。” “什么意思?不是在这里?” “不是在地球上?” “那还能是哪儿?难道是外太空?”我将老程的话理解为缓和气氛,不料他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希望得到更多的答复,可他讳莫如深,不吐露半点消息。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这小子是怎么来的。”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我是说,你曾经死过一次了。” 董欣再次抬起头看我,说道:“我,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是他最杰出的作品。” 正当我考虑要如何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董欣却一改先前的模样,娓娓道来。 “我死了,妈妈也死了,父亲先救了妈妈,但是那些人……那些人不让他救妈妈,妈妈死了,妈妈彻底死了。”董欣的语气没有半点顿挫,但听起来,仍然有一种隐隐的痛苦。 “他们把我和父亲赶走,我躺在袋子里,但我知道袋子外面的一切。” “父亲把另一个我安置在我的大脑里面,然后他来了。” “……” “他?”我立刻追问,“他是谁?” “当子宫得到第13个真正的孩子,他将到来。” “我是说……” 老程一把握住了话筒,脸色阴沉地看着审讯室那边的少年,似乎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当红色的土地为贫瘠带来滋养,他会到来。” “当血肉脱离皑皑白骨,他便到来。” 那孩子的话,像是一句一句的咒语,听起来神秘而诡异,我看着镜子里的他,恍惚之间,却有一种迷幻的错觉,仿佛坐在那椅子上的人并不是董欣,而是我,是我的内心,正在被某个声音质问着。 恶心。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老程瞥了我一眼,关闭了话筒。 “终止审讯,你写一份项目提请,将董欣提高到人文威胁。” “人文威胁?” “对,写就行了,最后附上,是我要求你这样做的。” “哦,好。” 老程从座位上起身,转过身去跟我说,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冷漠:“审讯结束了,为知,把你听到、看到的一切,保密,尤其是对宋以沐。” …… 于是乎,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过去了很久很久,直到宋以沐完全康复出院,直到老程的女儿考完了高考,跟着同学去旅游了,直到老程再一次回到了基地,再次成为我的师父。 我也拿到了属于我的第一份工资,由于我是半路入职,所以只拿到了八万四千块的底薪,但因为工作期间的出色表现,再加上我成为预备专员的速度破了基地的记录,我又额外拿到了五万块的奖金。 总之,这天下班之后,按照基地里不成文的规矩,干员拿到这第一个月的工资,可是要请师父好好吃上一顿的。 “师父,你想吃什么?” “吃啥啊。”老程一笑,在自己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 “啊,我这不是刚发工资嘛,请你吃顿饭。” “害,基地里面的潜规则你也听说了,师父我也不强求。”老程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明显不肯放过这个白嫖的机会。 “得了师父,你就说你想吃啥,我绝对好好请你一顿。” “呵呵。”老程傻笑一声,说道:“我看丰泽园就请不错的,好久没吃那里的腰花了。” “丰泽园。”我似乎从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于是我打开电脑,搜索这个名字。 丰泽园是北京比较有名的老字号,原先是平民化的饭店,现在很商务,主要是那里的菜品价格不菲。 “可以啊。”我拿定主意,就去那里。 “呦,这么大方。”老程挑了挑眉,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我又不是请不起。”我想想我腰包里的那些银子,底气也足了,腰杆也挺了。 “那你先定个位置,现在正好不堵车,咱这就过去。”老程兴高采烈地说道,换上一件十分老气的皮夹克,把白大褂搭在胳膊上,踏出门去。 “我还没订桌呢!诶!” …… 半个多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丰泽园的外面,丰泽园名声听着响亮,但里面的装潢还挺接地气的,至少不会看起来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走?” 我和老程向前走去,门口的服务员也迎了上来。 “请问二位有预定吗?” “四位,李为知。” “四位?”老程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动力十足的引擎声,我俩回头一看,是一辆橙色的迈凯伦,在街上很是惹眼。 迈凯伦停在丰泽园的门口。 车门打开,宋以沐从里面探出头来,她戴着一副墨镜,朝老程挥了挥手。 “程叔!” “哦,你还叫上小宋了。” 看见宋以沐到场,老程眼角的皱纹都压到一起去了。 宋以沐穿着一身运动风格的便装,光彩照人。 她很活泼地快步走来。 “程叔,我没来晚。” “没有,我们也是刚到。” 宋以沐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了我一眼。 “嗨。” 叫老程叫得那么亲切,到我这就成了个“嗨”。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们预定的地方在二楼的,一间很大的包厢,但餐桌不大,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式木质四角方桌,上面错开铺着红色的桌布,很精致也很典雅。 “哇,环境不错。” 宋以沐推着老程,安排他坐在主座上。 “以沐,今天是为知请客,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老程打趣地叨了宋以沐一句 “请客?那也是请咱俩,毕竟咱俩都是他的师父不是?”说罢,宋以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虽然心里有些不符,但事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承认,宋以沐就是我的师父。 “先生,这间包间最低消费是5888,我们将会提供最美味的菜肴和最优质的服务。” 老程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 “五千?这也太贵了?”老程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刚开始一听这个数字,心里也是一惊,但仔细想了想,似乎这些钱,并不是拿不出来,况且是请老程吃饭,花些钱也是应该的。 “程叔,你消停点儿坐着。”宋以沐倒是先开口了,“你说你挣得老多,生活上还是抠抠搜搜的,我倒要问问你,这段时间给莹莹买好吃的了没有?” 宋以沐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老程的女儿。 两人在一旁热闹地吵着。 服务员冲我微微一笑,递来一张菜单。 “这是今晚按照四人份提供的晚宴,请您过目。” 我站在门口,粗略看了看菜单上的菜品,每一道菜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国宴大菜,这时候,我的余光注意到了走廊里经过我们门口的两个人影。 那个女人的侧脸对着我,和身边的男人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我。 可我分明认出来了,那是我的前女友,王涣清。 我愣在原地,目光随着两人一直移动。 “先生?先生?”服务员开口问道。 “哦,没事,等人来齐之后走菜。” “好的,请您稍后。” 我心中因为那一眼而无法平静,我们是那种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即便大学两年的恋爱经历,我们彼此并不亏欠。 回到餐桌前,我的心里开始纠结,我说不上来因为什么,难道是看见她跟了别的男人? 不会的,我已经和她没了关系。 我低头看着茶杯里面飘荡的茶叶,发了会儿呆。 “喂。” 宋以沐叫我。 “发什么呆呢?出什么事儿了?”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我赶紧收敛神色。 “没事,发了会儿呆。”我打着圆场,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日子,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伤了气氛。 第32章 挺身而出的宋以沐 我们三人喝着茶水,在包厢里等待,十分钟之后,我们的第四位客人来了。 “是这间吗?” 不见其人,先见其声。 “李……为知。” 黄冠一进门,先是看到了另外两位他并不熟悉的人物,显得有些拘谨,刚刚的热情一时间泄了气。 “我说你请客请别人也不告诉我一声。”黄冠小声冲着我嘀咕。 他很客气地朝着宋以沐和老程点了点头,老程也是一脸高兴地挥了挥手。 “你是为知的朋友,来,坐这里。”老程把椅子给黄冠挪开,黄冠也很有眼力见地道了声谢,随后很痛快地坐在椅子上。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在一起吃个饭,客气什么?”老程拍了拍黄冠的肩膀,“小伙子挺壮啊。” “嘿嘿。”黄冠挠了挠头,平日豪爽的样子却忽然平添了几分憨厚。 “您是李为知的师父,初次见面。”黄冠伸出了手,老程一笑,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那天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就没有这个徒弟了。” 我知道老程说的是哪天的事儿,旧事重提,我也很无奈。 “你是叫黄冠。”宋以沐开口说道。 “啊,对,你认识我?” “之前在盲网的名单上看见你名字了。” 黄冠忽然恍然大悟地说:“是你,李为知住院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 “对,没错。”有宋以沐在场,黄冠倒没有那么紧张了,毕竟有三个同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才像是朋友之间的组的饭局。 很快,谈话就从寒暄变为了熟络,不出所料地,黄冠和程广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如果把他们手里的茶杯换成酒杯,那场面可能会变得一塌糊涂。 “诶。”宋以沐把脸朝我这边挪了挪。 得,这下我又变成“诶”了。 “你刚才看着什么了?” “没什么。”我笑了笑,黄冠到场,先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 “老实交代。” “你眼睛可真尖。”我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谁啊?前女友。”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猜中了?”宋以沐笑了起来,递给我湿巾。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还是忘不了她?你也是个痴情种是。” “你少说两句。”我心中默念。 我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好在黄冠和老程聊得热络,根本没在意我俩,他们干脆饭也不吃、茶也不喝,就在那儿各种家长里短地唠。 “那倒没有。”我正色道,“分手之后,我和她差不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几乎成了仇人?” “不至于。”宋以沐作怪地说道,“你要是忘不了她,就去找她复合,不用这么嘴硬,女人心很好懂的,说不定你去找她说一声就ok了。” 我连忙摇头。 “我可没说要复合的意思。” “那就是,真的没有爱了?” 我似乎考虑了一下,的确,刚才见到她,心中除了尴尬和惊讶,并没有温暖的感觉。 “没了,绝对没爱了。” “好,过去事儿就让她过去。”宋以沐眼珠一转,问道:“你老实说,到底谈过几个?” “一个。” “不信。”她上下打量着我,摇了摇头。 “我骗你干嘛,真就一个。” “这么说,她还是你初恋咯?” “算是……。” 宋以沐嘴角一挑,我知道她笑起来准没好事。 “纯情小处男。” “你!” 她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除了羞愧什么都做不了,好在我脸皮厚,没有哭昏在厕所里。 “那你恋爱经历就很丰富呗?”我反呛道。 “哼哼。”她笑而不语,这显得我的回击更加苍白无力。 我挠了挠头,只好埋头扒拉两口,避开这个话题。 …… 酒足饭饱,等黄冠和老程聊得尽兴了,我们才提议离开。 “那行,小李,你先下楼结账去,我去趟洗手间。”老程说道。 “我也去。”黄冠也跟着离开了。 走呗。 宋以沐甩了甩头发,把外套很潇洒地披在肩上,往楼下走去。 到了大厅,我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涣清正站在楼下,那个男人站在她身边,跟门外几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人客套着,似乎应酬结束,那些达官显贵们陆续离开了。 “那就是她的男朋友?” 我打量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他长相并不算出众,但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富家公子。 “奇怪,她怎么傍上这大款的?”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她却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我立刻把视线移开,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尴尬。 “走啊,干啥呢?”宋以沐跟在我身后,她一边看手机一边往下走,根本没注意到大厅的异常。 我尝试镇定从容地走下去,可王涣清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我,毫不夸张地说,那目光中带着杀气。 “先生,这边结账。”服务员伸出了手,将我引导到了柜台面前,于是,我就这样,出于不可抗力,站在了王涣清的身边。 “那个……结账。”我磕磕巴巴地对柜台后面的服务员说道。 “好的先生……” 服务员的话被王涣清打断了。 “李为知,你就没什么想说吗?” 我浑身的毛孔都在打颤,冷汗唰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这个女人,到底发什么神经?难不成要在这里跟我闹上一番?她本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人,跟她的男朋友好好享受今晚,非要凑过来数落我一顿吗? “好久不见。” 我头也没回地说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好久不见?”她双手抱在胸前,“你就这点话可说吗?呵,看来这几年,你还是老样子。” “你倒是变了不少。”我不情愿地看了她一眼,的确,她比刚毕业那时候要漂亮了许多,只不过她的双眼似乎不再那么清澈。 “用不着你操心。” 我们较着劲聊了两句,她身边的男人注意到这边,匆匆走上来搂住了她,我分明看见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怎么了涣清?跟谁说话呢?” “没事。”她赌气似地嘟囔着,“就是有条狗脏了我的眼。” 有条狗脏了我的眼? 他妈的,我陪了她整整两年青春,即便那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你却反过来说我是条狗? 本以为我和王涣清两不相欠,结果到头来,我却成了她口中的仇人。 此刻她看我的眼神,并不是朋友或是熟人,而更像是…… 王涣清我欠你几百万是怎么的! “宝贝儿先消消气。”男人把秦涣清推到一边,说尽好话哄着她,王涣清则是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男人。 他大出一口气,抻了抻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端正地朝我这边走来。 “你好,我叫林东衡,是华海信贷的代理董事,如果我女朋友有什么事情冒犯到您,您可以跟我说。” 一上来就拿自己的身份压别人一头,真是典型富家子弟的作风呢。 “不好意思,我根本不认识她,她也没有冒犯我的地方。”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时候,不给这种人得逞的机会,反倒是更有效的应对方法。 “让我先结账好吗?我不掺和你的家事。” 林东衡眯起眼睛看着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眼神中明显带有一丝不屑,却压在那从容的表情下面,不显山不露水。 “先生。”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柜台上。 “你那桌钱我付了,作为回报,给我女朋友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如果你不愿意,那以后的事情不好说。” “不好说?” 他不是个善茬。 当然,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忽然靠近,小声地说道:“哥们,我已经给够你面子了,见好就收,跟我女朋友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也能交个朋友。” 套路玩得倒是老谋深算。 我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工资卡,也放在桌上。 “今天我是请人吃饭,用不着你花钱。”我越过林东衡看着他身后的女人,“我根本不认识你女朋友,何来道歉一说呢?” 他直起腰来,笑了,用一种极其不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随后缓缓收起自己的银行卡。 “服务员,结账。”我也盯着面前的男人看着,论气势,我是绝对不输他的,我身高也有一米八几,甚至比他还要高出不少,不可能在气势上被人压一头。 “好的先生,这是账单,您一共消费了9902元,这边为您优惠到9888您看怎么样?” “刷卡。” 我脸色不变,把银行卡推了出去。听到这个数目,林东衡的脸色稍稍一变。 “哦,想不到兄台也有需要客套的时候?” 他可能误以为我花这么多钱请人吃饭,是为了某些商业利益,他想错了。 “我请朋友吃个饭,不行吗?” “当然可以。”林东衡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看在我女朋友的面子上,交个朋友。” “对不起。”我礼貌地笑了笑,拒绝了他的名片,“我说过了,我并不认识你的女朋友,也不要拿出所谓你女朋友的面子来唬我。” “李为知!” 这时候,王涣清忽然很大声地喊道。 我一愣,转头看着她,发现她正怒不可遏地盯着我。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大学的时候,她总是动不动就发火,我也只能不断迁就她,试图维持那可悲的感情,那毕竟是我的初恋,我不想让我第一次的真心就那样草草浪费。 可现在看来,我真该死。 我黑着脸尝试不去理会面前这个“陌生”的趾高气昂的大小姐。 “我看你,就是无法接受,对。” “无法接受?接受什么?”我看着她,心里一团怒火无处发泄,“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她走上前来,挽住林东衡的手,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自从和你分手之后,我过得越来越好了。我说你是条狗,也算是高看了你,我就当那两年的青春拿去喂狗了。” “彼此彼此。” 我知道,她在炫耀,炫耀她的成就,主要是为了享受把前男友狠狠踩在脚下的那种快感,可我心中没有半点波澜,更不会像她说得那样,嫉妒她如今拥有的一切。 我现在有了一份有意义的工作,有几个交心的朋友,还能养活我的爸妈,我过得很好,何必去关系她是否傍上了大款或是如何呢? 王涣清见我不为所动,甚至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有些气急败坏。 “李为知,我告诉你,这是我男朋友,华海信贷未来的董事长,以后,你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要是再敢在我眼前出现,别怪我不客气。” “放心,以后不会再见了。” 这一番话,却让林东衡有些吃惊。 “宝贝,这就是你说的前男友啊?”他先是装作一脸惊讶,随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不对,李兄也不像是那种没出息的小处男。” 正在拿发票的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的双手因为怒火而有些颤抖,脑海中不断思考着,我应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没有处理的余地!仅凭理智是无法跟面前这两个人讲通的。我转过身去,正准备用男人的方式解决这场争端,一个黑影却忽然从我身边擦了过去。 那是宋以沐,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甩到身后,冲上去狠狠给了那个男人一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大厅,好在这里没有多少顾客,只有几个服务员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你,还有你,别以为你是女生我不敢打你!”宋以沐指着面前两人,气势凌人地说道:“李为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宋以沐盯着王涣清地眼睛,后者见到这一幕,呆愣在原地,之前那种趾高气昂地样子也随那一巴掌烟消云散。 “你敢动手!”林东衡抬手就朝着宋以沐的脑袋抓来。 宋以沐歪头一躲,反手捏住他的手掌,轻轻一发力,就用一个反关节技把林东衡压了下去。 宋以沐稍一使劲,林东衡嘴里就传出了哀嚎。 宋以沐一手摁住林东衡,一手指着王涣清,说道:“你小学没毕业听不懂人话?你和李为知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第33章 上来坐坐吧? 王涣清看着忽然出现的女人,又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男友,小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她急忙冲到宋以沐面前,冲着她大声吼道:“你谁啊你,手撒开!” 王涣清急了,她伸出手抓住宋以沐摁住林东衡的那只手,指甲在宋以沐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王涣清你差不多得了!”我大吼一声,一把推开了她。 我当时没猜到我会用那么大的力气,可能是当时我已经在气头上,而且,宋以沐受了伤。 咚。 王涣清一屁股摔在地上,她眼中含泪,愤恨地看着我,现在,面前的两个人却更像是两条丧家之犬,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 “李为知!”王涣清带着哭腔喊着,“你不是人!” 真是够了,我已然对面前这个女人没了任何好感,如果说我因为对弱者出手,心里有那么一丝愧疚,但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会有半点怜悯之情! “涣清,去外边。”林东衡咬着牙说道,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挣脱不了一介女子的擒拿,脸色通红。 王涣清怒视着我,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涣清!”林东衡再次叫住她,“去外面,叫保镖去!” 王涣清从地上爬起,瞪了我一眼说道:“你俩有本事别走,在这给我等死!” 说罢,她便挤出门外。 饭店的保安冲了进来,那几个保安拿着警棍,把我和宋以沐围了起来。 “妈的愣着干什么?救我啊!”林东衡呲牙咧嘴地吼着,他快感受不到他的胳膊了。 保安冲了上来。 “别过来,敢过来我卸他胳膊!”宋以沐也威胁道。 那些保安停下来,他们一时间犯了难,面前的年轻男人,是华海信贷的公子,要是得罪了他,华海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这几个小保安能扛下来的。 一个月领几个子儿啊?犯得着跟这事儿拼命? 保安退了退。 “我爸和饭店老板是兄弟!帮我收拾了他们,给你们涨工……资……别使劲了疼疼疼!” 听到这话,保安们蠢蠢欲动。 “结界(姐姐),您就把公子哥儿放了。”一个保安委曲求全地商量着,毕竟他们也不希望公子哥的胳膊断掉,说不定最后还会赖到他们哥几个的头上。 “你们别掺和,没你们的事儿。” “您……华海信贷的公子滴四儿揍是我们滴四儿。”保安把警棍抽了出来,“不动手成吗?” 正当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粗重的声音。 “让开!”零散的几个人让开了一条通路,迎面进来一个一米九几的高大男人,那人左眼游离,看起来是被人打瞎的。 不好惹。 王涣清从那个壮汉身后出现,双手叉在一起,趾高气昂地说道:“李为知,这下我可救不了你了。” 那个壮汉走了上来。 宋以沐故技重施,手里轻轻一动,林东衡嘴里就只剩下哀嚎。 “你敢再靠近一步,你家公子的胳膊就没了!” 男人不言不语,来到宋以沐面前站定。 宋以沐仰着头,那个男人把光都挡住了。 “你……” 男人出手了,轻轻一推,就把宋以沐推了出去,林东衡的胳膊从宋以沐的擒拿术中滑脱。 咚。 宋以沐后背撞在柜台上,男人出手没有预料、速度奇快,而且在绝对的吨位面前,宋以沐就像个被抓住后颈的小猫一样,被男人随手丢了出去。 男人随后看向了我,他一手抓来,我下意识向后一躲,没躲开,他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和他相比,我身形并没有小很多,可他的怪力已经让我脚尖离地了! “没人敢欺负到华海的头上。”他沉声说道。 他力气超乎常人,一下子将我也扔了出去,我重重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 男人跨步过来,我闭上了眼睛,估计免不了一顿打。 “喂!黄冠!” 我忽然听见老程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睁开眼,男人倒在地上,黄冠把宋以沐从柜台下面拉了起来。 “我靠……”宋以沐摸着自己的后背,弯着腰。 “没事儿为知。”黄冠脸色平静地将我也拉了起来。 “没事。”我回头看了看通往二层的楼梯,老程在上面着急忙慌地趟下来。 难道黄冠是从那上面飞下来给了那个男的一拳? 男人躺倒在地上,脸上有一大块淤青。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老程走下来看着地上睡得很安详的男人,感叹道,看起来他对于黄冠一拳撂倒壮汉的举动并没有很惊讶。 老程抬头看了看愣在一旁的林东衡和王涣清,点了点头说道:“添麻烦了啊,拜托把他送回去。” 老程是怎么看出来是那俩人跟我们作对的呢? 又是两个保镖从门外冲了进来,叫嚣着来到林东衡的身前,把他们的主子护好。 “嗯?”黄冠猛然回头,那模样简直像一尊杀神!恐怖的杀意从他的身上显现,我没开玩笑,那种气场,甚至让我外套下面的水晶吊坠变了颜色…… 那两个保镖看着黄冠,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瞬间和他们主子一样愣在原地。 “没有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老程笑脸相迎,走上前去,掏出一张名片。 那俩保镖连连后退,因为黄冠就站在老程身后,跟着上前来。 老程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他一直保持着那副和蔼的表情,那是老程的标志性表情,很可怕的。 林东衡不敢不接,颤颤巍巍地把名片收好。 “这是我的电话,医药费可以联系我。”老程伸手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晃了晃。 此时此刻的老程,不像原本那个皱皱巴巴的中年人,黄冠站在他身后,更衬托出他的气场,现在的他,更像个笑里藏刀的黑帮大佬。 “为知,结完帐了吗?”老程回头问我,终于恢复了正常,“结完咱走了。” 我松了口气,这件事情,因为黄冠的出现而结束。 “扶我一下。”宋以沐伸出手来,我也只好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保安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目瞪口呆地看着犹如天神下凡的黄冠。 我们离开了饭店,来到停车场里面。 一个服务员忽然从店里冲了出来,叫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忘记拿卡了。 我笑着接过银行卡,正巧看到两个保安扛着那个壮汉往外面走来。 林东衡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冰冷而憎恨,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我目送着他进入轿车,一脚油门离开了停车场。 “刚才怎么回事儿?还跟人吵起来了?”老程悄悄问我。 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总不能说是因为前女友找茬才把大家牵扯进来的。 “没事儿,就是看他们不爽。”宋以沐接过话,她半倚在我身上,慢慢走着,一手扶着腰,看来是刚才那一下撞到了柜台沿,撞得不轻。 “啧……小宋你呀。”老程又唠叨了起来,“不是我拦着你这么做啊,但有时候你意气用事,会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程叔……明明是我受伤了,你到底是谁家人啊。”宋以沐撅了撅嘴埋怨道。 “谁先动的手?” 宋以沐脸色微红,嘟囔道:“我。” “啧!”老程站定,这下倒是有了父亲的样子,晃了晃手指说道:“小宋啊小宋,你说说,咱本就不占理,你还连累人家黄冠,要是给人家打出事儿来可咋整!” “没事程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他们来找,我该赔偿赔偿!”黄冠拦住老程不让他数落。 “师傅,其实宋姐是为了……” “李为知。”宋以沐用指尖掐了我一下,“你会开车不?” 她岔开了话题。 “会啊,怎么了?” “开车送我回去,我后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好。”我点了点头。 “那,程叔我们先走了?”宋以沐嬉皮笑脸地对老程说着,然后推着我往她的迈凯伦边上走去。 “呃……走……那你慢点。”老程被搞得一头雾水。 头一次开超跑,那辆橙色的迈凯伦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座驾,如今就这么安静地停在我的面前,我甚至能想象出它急速驰骋的样子。 “喂,上车了。”宋以沐早就钻进副驾驶,舒服地靠在车座上长出了口气。 …… 驾驶超跑的感觉就像你在寒冷的冬天洗了一个热水澡一样,一旦钻到花洒下面就不想出来的那种感觉。 “喂,我说,你还要在车里坐多久?” 宋以沐的声音把我从热水澡里面拽了出来。 我不情不愿地挪开屁股,下了车,发现这里是一个巨豪华、巨高端的住宅小区,据我所知,这里的房子每平米在20万以上,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你住这里?” 宋以沐点了点头,指了指楼上,自顾自往里面走去。 “那我走了哈。”我说道,人已经送到了,我还待着干嘛。 “来都来了,上来坐会。” “不了,不早了我回去了。”我拿着衣服,准备往外面走。 宋以沐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前女友骂得不冤。” “哈?” 宋以沐从台阶上走下来,抓住了我的手。 “明天是周末,又不上班,肘,跟我上楼。” 一番推搡之后,我只好跟着她进入电梯。 电梯很安静,很冷,我俩再一次共处一室,回想起上次在那个“冰库”里面的经历,仍旧后怕,不过,如果不是那次的契机,我和宋以沐也不会逐渐成为朋友。 “那就,上去待一会儿?”我轻声说道。 “我后背还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刚才吗?” 宋以沐点了点头。 她家住15层,进门,我才发现,是一个大平层,屋里的灯光随着我们进入而开启,暖色的光芒让高端的装潢显得十分温馨而有质感。 从窗外看过去,能看见远远的西山,视野开阔,景色优美。 “随便坐啊。” 宋以沐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跑去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放在桌上。 沙发是一个巨大的l字形,我坐在一边,另一边留出来给她趴在上面。 “哎呦,疼死了。”她趴在沙发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歪过头,露出半张脸看着我。 “你还好?家里有跌打损伤药么?” “好像有,在那边柜子里,你去找找,我懒得动了。” 她随手一指。 “好嘞。”我痛快地起身去找药。 柜子里面很凌乱,各类药品一股脑地堆在一起,我一开门甚至还有两盒药掉出来。 “唉,好乱。”我嘟囔着把那两盒药捡起来放好,“怎么这么多药?你药罐子吗?” “唔……很多都是保健品,没事,你不用管。” 我点了点头,快速扫了一眼,然后从柜子深处拿出两管云南白药出来。 “找到了吗?” “云南白药。” “可。” 我来到沙发边上,却发现她已经撩开了自己衣服,露出了她的后背。 吊带…… 我吞了吞口水,宋以沐腰背的曲线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就像……迈凯伦的流线一样(?) “你……你看看,我后背红了没有?” 那精致的工艺品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红线,有几处地方渗出细小的血珠。 我抽了两张纸,轻轻擦去那些血珠。 “疼不疼?” “还行。” 宋以沐双手抱住靠枕,把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 “那我喷药了啊,可能有点疼。” 她点了点头。 滋—— 唔! 宋以沐发出一声闷哼,在沙发上咕蛹了两下。 “疼~” 她也能发出那么肉麻的声音吗? 我心里有些痒,手一抖…… 滋—— “等会儿!” 她腾出一只手在身后胡乱比划起来。 “他妈的你倒是说一声啊!” “嘿嘿。” “再笑?!” 片刻之后,我为她处理好了伤处,她仍旧趴在沙发上休息。 “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 “嗯,要不然呢?你来陪我?” “不,不是。”我挠了挠头,“就是想说……刚才谢谢你。” “没事。”她说道,侧过头冲着沙发靠背,不再看我,“我也有点来气,我还没见过那么贱的女人。” “还是谢谢。” “这房子是我爸留给我的,车也是,什么都是。” “……” “本想着等我挣了钱给他养老,结果……呵,这算不算啃老?” “这哪儿算啊。” “说起来,上次的事情,你还没跟我说过。” “305?” “不然呢?” “最近,最近不是没时间见面吗,程叔回来了,我都是跟着他干活。” “你很忙吗?”她问道,语气稍稍有些咄咄逼人。 “倒不是。” “不是,为什么不能找时间跟我聊聊呢?” “我……” “程叔不让。” 第34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 “他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这事情肯定瞒不过宋以沐的。 她倒也没像我预测的那样发怒,反倒是很平静。 “程叔拦或是不拦我,都没有用的。”宋以沐摇了摇头,“他也知道拦不住我的。” “你要做什么?” “没事,不关你的事。” “我会告诉程叔的,程叔不会让你那么做。” “他还没要说什么,你倒先开始拦我是吗?”宋以沐语气消沉了下去。 “如果这能够保护你……我会拦着你的。” “谢谢。” 宋以沐的感谢倒是让我很意外。 “如果他还在……也会阻拦我的。”宋以沐轻声说道,言语中透露出悔恨和不甘。 他,应该是老程口中的,宋以沐的父亲,宋煜。 我闭口不言,那是宋以沐的痛处,我没有能与她共情的经历,也就没有资格打扰她的过去,刚刚在药柜里,我看到了很多治疗抑郁的药物,无数个空盒子堆在那精致的实木柜子里面,就像表面光鲜亮丽的她,内心或许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我家庭幸福,爸妈健在,还有的是时间给他们养老、送终。 我也认识很多有抑郁经历的朋友、同学,我知道他们那种无力自救的眼神。 在现在这个社会,平凡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老老实实、安安稳稳,为了房子、车子,儿女,为了房子车子、儿女的贷款奋斗一辈子然后在这期间不曾得过毁灭性的疾病,最后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死在家里的床上,近乎于奢侈。 我看着宋以沐,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倒不是同情或者心酸,更像是…… 佩服。 我从没有打心底这样佩服一个女生(我妈除外)。 “那个。”思考半天,我终于开口了,“或许我能帮你瞒住程叔。” “啥?” “如果你想见一下那个凶手,就仅仅是见一面的话,我或许、可能、大概……”我隐约猜到她很想见董欣一面。 “真的吗?” 她翻了个身,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双手握住交叉在一起的双脚,一脸惊讶。 “我是说可能。” “你能支开程叔?” “因为那个项目到目前为止,是我和程叔负责,所以我的磁卡也有权限进入,只要找个借口让程叔放下心来,就没啥问题。” “那太好了。”她忽然握住我的手,目光火热地看着我。 “你怎么这么激动?” “这很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进入……” 宋以沐眼神游离了一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帮我件事儿。” “嗯,说。”她眼睛一眨,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去处理豆豆的冗余数据时,可能要你帮忙。” “日常的清理工作你自己就能搞定,而且一般不是程叔带着你去吗?”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我挥了挥手。 “好,看在你肯帮我的份上。”宋以沐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段时间,我进入地球2537的次数并不多,但几次都没有见到云落,这让我有些担心,我决定让宋以沐协助我,我好在地球2537里面自如传送,说不定就找到她了。 “哈……” 宋以沐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我走了。”继续留在她家里,只会越来越尴尬,于是我拿上外套站了起来。 “现在就走了吗?不多待会儿?” “不了。”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对了,这附近的地铁站在哪儿?” 宋以沐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扔给我。 “开车回去,这两天借你开开。” “你不用车吗?” “我还有。” 呃……这就是富婆吗? …… 从我上了高架之后,我就注意到,我的后面一直跟着一辆轿车。 起初,我觉得那只是一辆跟我同路的轿车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直到我下了高架,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穿行,那辆车竟然仍旧跟在我的后面。 下个路口拐过去就是我住的小区了。 那辆车并没有跟着我拐进来,但我能从后视镜看见车灯在拐角那边亮了一阵,然后突然消灭。 那人停车了。 我松了口气,觉得只是虚惊一场。 于是我花了点钱把车停在地库,乘坐电梯回家,从地库到电梯口还有点距离,要在狭窄的管道走廊里走上一会儿。 等我离开电梯,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才发觉大事不妙。 我能听到一个微弱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一个黑影在我的余光里缓缓靠近。 “坏了。” 我心中一惊,本以为我刚才的警惕是我太过疑神疑鬼了,结果现在的状况,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人逐渐加快了步伐,我干脆不装了,这时候用钥匙打开房门也太迟了。 我干脆转过身去,面对他,说不定挣扎一下,还有机会逃走。 那人从小跑变为了快走,并从身后掏出了一捆绳子和一个巨大的编织袋。 他闲庭信步地朝我走来,因为我身后只剩下楼道窗户,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人说道,声音在楼道里很清晰,“兄弟,不伤你性命,老实走一趟。” “是林东衡让你来的?”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你心里倒是清楚的很。”他笑了一下,继续上前。 死马当活马医,总要试一试,说不定能逃走。 我干脆心一横,一咬牙,没有半点预兆地往前冲了过去。 那人被我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搞得不知所措,一时间愣在原地,他撑起双手,准备迎上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眼睛一闭冲了过去,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杂物,或是我的鞋带? 总之我重心一个不稳,踉跄了两步,朝着男人的下半身栽了过去。 男人吃了一惊,想躲,却在转瞬间被我抱住下身摁在了地上。 男人摔在地上,后脑勺着地,我也摔了个狗吃屎,下巴重重磕在地上。 于是我们俩一个抱着脑袋,一个捂着下巴,呲牙咧嘴地躺在一起。 “哥们你是练家子啊。”男人无奈地说道,他很快恢复了,不紧不慢地扯开绳子,要把我捆住。 完了,这下跑不掉了。 男人抓住了我的双脚,任凭我怎样猛蹬,都挣脱不了他那一双大手,男人用绳子几秒钟就把我的双脚捆在了一起。 “你没少干这种活啊。” 我尝试着用话术拖延时间,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层楼里离我最近的一家住户,在走廊的尽头。 男人能如此大胆地下手,想必是好好调查过一番了,不过,从丰泽园出来到这里,中间不过三四个小时,华海信贷,速度还真快。 “救……唔。” 话还没喊出口,就被男人用一团脏抹布堵住了,那一大团抹布,塞得又很死,把我的嘴巴扩张到最大,一般人是不可能仅凭自己嘴巴的力量就把那玩意儿给吐出来的。 呜呜。 这下彻底没戏了,但至少,这人不会伤我性命,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这样想着。 “别叫了,怪麻烦。”他的声音因为使劲捆绑而变得低沉,“咱干这行干了十来年了,哥们你这体格实在是不够看的,两下就能捆成个死猪。” 这人嘴倒是挺碎。 “等把你交给客户,我就不管了,说了留你一命就绝对不让你见红。” 男人动作麻利,已经把我的双手双脚困在了一起,我的四肢被反绑在后背,动弹不得。 就在我近乎绝望之际,我面前的几个住户却忽然打开了门。 明晃晃的光照着我和男人,男人手里拿着氯仿布,愣愣地看着面前忽然出现了十来个穿着军装半袖,体格精壮的小伙子。 “草。” “唔……”我松了口气。 …… 十分钟后。 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大门敞开着,几个年轻的军人在外面走来走去像是在忙活什么,过了一会儿,两个小伙子架着刚才来捆我的人经过我的房门走开了。 那人一脸颓色,垂头丧气,估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自己捆了大半辈子人,结果捆到了一群特种兵的头上。 “李为知预备专员?”有个军装打扮大哥敲了敲门,笑着走了进来。 “你好。”我起身迎接,尽管双腿被绑得发麻。 “呦,您可歇着。”大哥一把给我摁回沙发上,“今天发生的事情,是我们盾卫的失职。” “盾卫?”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号。 “啊,就当我们是您的保镖就好。” “你们从前不久就一直在小区里面了。” “您还真是细心,这都被你发现了。”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瞒您说,上个月基地就指派我们来保护您,您不是拿着个项目吗,基地不放心。” 我点了点头,问道:“保护会持续多久?” “等基地回复,可能得等到那个项目稳定下来才行。”他解释道,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次来的都是些新兵蛋子,刚才反应实在太慢,我回头好好训一训他们,您别介意。” “不,怎么会呢。”我起身说道,大哥这么说,我实在不好意思,那些士兵们费心保护我的安全,哪有埋怨人家的道理。 “嘿嘿。”大哥不善言谈,挠了挠头。 “顺道问一句,那个人是什么来头?”我探出头往门外看去,已没有那个黑衣人的影子。 “隶属于一个花钱买凶的组织,那个组织挺让人困扰的,这几年国家正在大力追查。”大哥说道,“您是得罪了谁?” “应该是华海信贷。”我果断答复。 “华海信贷……”他皱了皱眉,“知道了,如果能查到证据,就可以立案调查了,您先等几天,这段时间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 “这种事情也归你们管吗?” “当然,盾卫可不只是干体力活的。”大哥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随后门外传来了他训话的声音,听起来,他对那些新人的表现很生气。 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回想这一晚上,可给我折腾得够呛,先是遇见了前女友和他的现任男友,我不知道王涣清是怎么在短短几年变得这么蛮横又跋扈;然后又遇上了这么一桩事,要是没有盾卫们,我现在可能正在编织袋里面不省人事呢。 “林东衡……”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要是他铁了心要弄我,要是盾卫恰好不能及时赶来,我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带着许多疑问和担忧,我躺在床上,骨笛从床头柜上飘了起来,落在了我手里。 我惊讶地看着骨笛,骨笛表面洁白的质感在月光下似乎闪烁着光,它似乎有话跟我说,是那个神灵吗? “既然你想找我聊聊,那我奉陪。” 我仰面躺在床上,将骨笛拿在手里,冰凉的鸟骨贴在我的胸膛上,逐渐消弭了我心中的疑虑。 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然后再次出现在那巨大神灵的面前,八颗瞳孔泛出微光,注视着我,令我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我叛逆的信徒,你来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透过所有羽毛像是一阵风在震颤,在宇宙之中回荡,真空中没有声音,但我的耳膜在引力的作用下开始振动,令我听到她的言语。 “是你要我来找你的。”我清了清嗓子说,“现在,我来了。” “我一直在呼唤你,我渴望你的来临。” 神灵在请求我的出现。 那现在,神灵是谁? “你要我来做什么。” “接受神力。” “……”我凝视着那只巨鸟许久,等着她继续开口。 “洞悉阻碍、看穿谜团的智慧;扭转星空,山河倒流的手段;蔑视灾厄、挽救生灵的权威。”巨鸟开口,每吐出一个字,我都能感觉到一股强风吹拂我的双臂,仿佛双臂变成翅膀,轻轻一挥就能飞起来。 “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我会给你宇宙中最令人疯狂的品质,看穿一切的智慧,扭转时空的手段以及拯救灾难的权威。” 我冷静地看着她,这三个条件听起来十分抽象、而且我并不怀疑她会撒谎,不知为何,眼前的神灵,似乎确有这样的能力,将疯狂的力量赐予一个凡人。 “那么,代价是什么?” 第35章 询问,与疑问 “你的双眼警惕,你的心智通明,思绪迅猛。”当我询问代价之时,她缓缓开口,“如果不能让你变成我的信徒,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你说我不能成为你的信徒?” “你有更加坚定的信仰,不在于我。” “信仰?我怎么不知道?” “人类,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像我的羽毛一样繁多。” 是啊,面对这样一尊神灵,我那浅薄而贫瘠的知识,正如地球至于宇宙一般——是一粒微尘。 我默不作声,等待她的答复。 “无上的能力埋藏在乐章之中。”她说,“三篇亘古的乐章将埋藏在你久远的记忆中,当你需要我,就吹响我的羽毛。” …… 苏醒。 天大亮。 久违的正常作息,我竟然有些不适应。 我起床,冲了个澡,把昨天的荒唐事全部洗干净,然后坐在餐桌旁边待了一会。 从苏醒到现在,这段时间,我的耳边始终回荡着三段音乐,第一首美妙至极,万鸟合鸣,音律和谐,与那时刘齐泰吹奏的音乐又有着些许不同,更加的温柔而和谐;第二首变得凛冽,像是鼓足力气吹奏一样,将全身的精气神全部注入演奏之中,以雄鹰的鸣啸为主旋律,高亢而张狂。 这第三首,悲怆,悲怆至极,仿佛有一只游隼,在飞掠苍凉战场上空之时,发出啼鸣,乐曲的最后,恍如惊弓,飞鸟折翅,呛在了血水之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三首乐曲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着,仿佛是在过去记忆中就一直存在的东西,那感觉很奇妙,我在桌前坐了很久,早饭也不吃,细细地听着。 我伸手一挥,骨笛飞回手中。 那上面有七个小孔,一个进气孔,我把双手的手指轻轻扣在小孔上,嘴唇贴在进气孔边缘,然后慢慢送气。 骨笛发出声音,我能明显感觉到骨笛在我手指之中微微颤抖,它似乎很快乐,或许很久没有人将它吹响。 音乐流畅地从骨笛里面传出,我心中惊讶,但手上的动作却是熟练而精准。 第一首,柔风之歌。 我的手指在骨笛上舞蹈,不同的手势吹出不同的声音,同时,我的心情也随着这首柔风之歌而变得畅快起来。 声音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去好远。 我的手指在最后一个音符之前停了下来。 我不能这样做。 我不知道,当我将这一章乐谱演奏完成,会发生什么,保险起见,我收住了气息,最后一个音符留在骨笛里面,得不到风带它出去。 我的眼前,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眼中的一切出现了重影,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视野变得有些发蓝,家具……椅子,那些东西的轮廓全部浮现出一圈蓝色的勾边。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来了。” 我又揉了揉眼睛,来到门前,开门,门外站着昨天那位盾卫的大哥。 “哦,是你。” “刚才的音乐是你吹的吗?” 我点了点头。 他把头探进来,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什么异常。” “没有,就是瞎玩一会儿。” “那,那就好。” 我才注意到大哥脸上满是冷汗,看样子,我突然没有预料的吹响笛子,好像让盾卫们的神经紧绷起来了。 “不好意思哈。” “没事儿,您多注意。”大哥点了点头,寒暄了两句,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我拿着手里的骨笛,心想要不要继续把剩下两首吹完,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 “还是不给人家添乱了。” …… 给家里打了5万多块,好一番解释。 周末很平淡的过去了。 转眼又是工作日,不过在基地的工作,至少目前,我倒是不觉得无聊。 “来了?” 我把车停在宋以沐的小区外面,接上她,省的我跑一趟还车了。 “等半天了,”我看了看手机,我不到十一点就到了她家楼下,现在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化个妆晚了点。” 我抬头看着她,她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下面显得很性感。 她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 “怎么样?车还好开吗?” “我就是开坦克,也得在路上堵着呀。”我苦笑道。 宋以沐点了点头,掏出一枚小镜子,对着它仔细地擦着口红。 “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后背还疼吗?还有手上,是不是被抓伤了来着?” 她眼中略带惊奇地瞟了我一眼,说道:“那点小伤,有什么事儿?” 她把镜子收好。 “开车。” 我头一回开车去基地,除了最开始那条隧道,还可以从西边的隐藏式入口进入,基地人员的车牌都存在档案里面,等我把宋以沐的车开到基地门口的时候,那一整面山石就一边震动着一边开启了,进了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立体停车场。 那个时候,西山不过是一片比较荒凉的荒山,仅在森林公园附近有几家酒店,周围没人住,更何况政府把西山周围用很多科研中心给圈了起来,一般不会有太多游客想去那里玩的。 所以,很保密,也很安全。 “别忘了你那天说的。” 通道里面,宋以沐忽然凑了上来跟我说着悄悄话。 “当然,我会找个机会……”我犹豫片刻,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忘的,放心。” 道别之后,我就回到了办公室,老程坐在电脑桌后面一口一口地嘬着茶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今天来的挺早啊?” 老程见我来了,有些惊讶。 “啊,我今天和宋师姐一起来的。” “呦?你俩一块儿来了?”听闻,老程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表情微妙地看着我。 “差不多得了。” 我白了他一眼。 “咋,觉得我闺女配不上你。” “不是……”我回头无奈地回嘴道,觉得耳朵尖发热。 老程叹了口气。 “话又说回来,小宋也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老程一谈起宋以沐,就唠叨个没完,“小宋现在一天天,除了工作就不干别的了,这以后嫁不出去可咋办?” “不能。” 我的打开电脑,在基地的系统上查看今天要做的事情。 “师姐长得漂亮、人又好看、还有钱,肯定一大把人追。” “这倒是。”老程点了点头,“确实总有年轻人追她。” 听到这里,我的手抖了一下,不知为何,听到这种消息,心里有点在意。 老程自顾自地说道:“小宋也是真拧巴,前前后后……光是我知道的,就拒绝了5个。” “都拒绝了?” “啊,可不,这傻闺女。”老程叹了口气,“有钱的觉得没内涵,有权的又觉得长得丑……稍微提一嘴就全是借口,咋好。” 老程连连摇头。 “基地的工作这么特殊,随便找一个可不行。” 我不过脑子地随了一口。 “那你的意思是,在基地里面找个?”老程说着又看了我一眼。 这老头。 “师父,今天啥任务?”我及时打断了这看上去永无止尽的话题。 “对,今天我有点事情,我要去委员会一趟。” “委员会?他们部门在哪儿?” “不在基地,”老程拿出公文包开始整理文件,“他们在市内,毕竟不需要巨大的实验场地,所以他们在哪儿办公无所谓了。” “哦哦。” “在待一会儿,2点来钟我去市内,你就留在这,想干点啥都行,今天不那么忙。” 好机会。 如果要履行答应宋以沐的事情,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等到老程一走,我就可以自己去找董欣。 如果仅仅是审问,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于是我一边装作百无聊赖地样子刷着网页,一边用余光观察老程,和门框上的表,期待老程走的那一刻早点到来。 终于,可把他盼走了。 我心中一沉,立刻掏出手机给宋以沐发短信。 “喂,可以了,老程今天去市内开会,不在。” “你的意思是?” “你说我什么意思?” “跟我约会吗?” 你这个人……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平复了片刻才继续打字儿。 “哦,原来你不想见那个凶手了,那没事儿了,当我没说。” “嘿嘿,开个玩笑。” 十分钟后,我和宋以沐就出现在审讯室里面,这里和上次的位置不一样,说是审讯室,玻璃的那边其实更像是一间完整且配备齐全的生活室,董欣就正坐在地毯上,十分好奇地看着地板正中央的一个太阳系模型。 我不知道他那样看着那个小模型看了多久,但我和宋以沐进去的时候,他依然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 “这就是凶手?”宋以沐难以置信地看着玻璃那边,又看着我。 “对。”我耸了耸肩,递给她一份之前整理好的文件。 “还是个孩子……”宋以沐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她接过文件,仔细看着,大致了解了董欣的状况。 她又抬起头看着玻璃那边的董欣,半人半机械的生命体,或许他曾经有过一个快乐的童年,和同龄的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但事实在眼前,他变成了一个只会用一行行代码计算代替思考的“工具”,并且杀人不眨眼。 “这么说,他也是为了救他的父亲……” “确实是这样。”我的点了点头,“只可惜他父亲的话让他产生了误解,最终造成这种惨剧。” “挺可怜,也挺可恨。” 宋以沐收好了文件,把话筒拿了过来,开始问询。 “董欣?” 少年抬起头看向玻璃这边,和那时候一样,不过现在他穿着干净的病服,若不是身体的特征过于显眼,真的和普通的孩子没两样。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吗?” “我是被父亲制造出来的。”有问必答,这一点上,董欣倒是没有拐弯抹角。 “可你那时候明明已经死了。” “父亲,去求他救我。” 宋以沐点了点头。她看起来知道那个所谓的“他”。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是通过什么方法与他接触的?” “卧室。” “卧室?”宋以沐坐正身子,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是你……存放你父亲的卧室吗?” “对。”董欣说道,“我只知道父亲在卧室里见到了他,其余的内容我一概不知。” 宋以沐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305,卧室。 “你见过他吗?” 董欣摇了摇头。 “我没有见过,他很神秘,是另一个父亲,父亲赐予我生命,他赐予我再生,我尊敬他,畏惧他。” “这点倒是和那些见过他的人不同。”宋以沐捂住话筒,自言自语道。 宋以沐又问了许多问题,董欣也很老实地回答,但有用的信息很少,这个少年心中的执念,就只有自己的父亲。 他肯用五个人的性命换他父亲的性命,但我们也不能用人类的价值观判定他的冷血,至少作为一个“伪人工智能”董欣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只不过这种行为方式在当前的人类社会,是无法容忍的存在。 “对董欣的实验、检查提上日程了吗?”宋以沐问道。 “这得等生物处置那边的人。”我回答道。 “董泽华……确定没死?” “没有。” “去看看。” “存放”董泽华的维生舱在d区的生物处置部里,我有权限,可以进去看,但也只能看见董泽华这一个项目,其他的东西一律挡起来不让我看的。 我和宋以沐站在那一团器官和肌肉纤维组成的“人”面前。 “董泽华”泡在淡粉色的液体中,没有初见时那样血腥诡异了。 宋以沐这次习惯了许多,她走上前去,用手抚摸着那冰冷的舱体,说道:“这里面的液体,是仿造人体血液和组织液模拟出来的‘维生三号’,是我爸爸最后的作品。” 如今,她父亲留下的科研财产,用在了另一个父亲的身上,这倒是一种微妙的联系。 “看他这状态,估计也问不出啥来了。”我看了看泡在舱里的董泽华,叹了口气,“不过,他真的还活着呢吗?” “心跳正常,脑细胞也没有死亡,确实是活着。”宋以沐皱起眉头看着一旁的心电图。 我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不是他,为啥……凭啥还能活着呀?!” 第36章 谎言,与定时炸弹 他为啥还能活着? 这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眼前这一团不成人样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不合常理、无法解释。 宋以沐眉头微蹙,说道:“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我看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深红恩赐。” “这是什么?又是哪个项目?” “不,这是深红区域普遍存在的一种能量,受到这种能力影响的生命,可以不受生命形态的限制而存活下去。”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一脸疑惑地看着宋以沐。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董泽华,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宋以沐甩头就走,把我抛在身后,她显得十分亢奋,就和那天晚上一样。 “喂。”我急忙追了上去,“之前说好的……” “今天我还有事情。”宋以沐头也不回地说道,“下次,下次有时间我再帮你。” …… 等我和宋以沐悄悄出来之后,老程还没回来,看来要开很久的会,我无事可干,干脆下到a2来到了存放地球2537的无菌室。 “李为知预备专员,你好。” 豆豆从主轴上探出头来,屏幕上出现可爱的表情。 “今天也来帮我清理冗余数据吗?” “嗯。”我点了点头,很熟练地躺在了伸出来的板子上面,我把冰冷的贴片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城市、不一样的身份。 再一次回到地球2537的世界里,我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一来二去,我对这里的“北京”,熟悉了不少。 我按照豆豆的安排,他将我传送到冗余数据聚集的地方,我负责清理。 自从上一次与云落交谈之后,我看着那些混沌的“冗余数据”,逐渐不忍下手。 他们是人,或者说,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类,只不过在地球2537高层的控制之下,失去了自我,沦为了他们政治斗争的受害者。 就在我解决掉最后一个冗余数据的时候,我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了方向之后向前走去。 道路的尽头通往郊外,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垃圾场,也是我和云落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说不定能在这儿遇见她,距离上一次相遇,我在现实世界过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李为知先生,您又走到这里了呢。” 豆豆在我眼前投放文字,冷不丁地吓了我一跳。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冗余数据而已。” 得知我的行动轨迹被豆豆监控了,我并没有慌乱,而是敷衍着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您知道吗?回收站不会有任何冗余数据的,这里都是一些大量的数据碎片,我需要一个您经常访问这里的理由。” 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豆豆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但我知道,即便我随便说上两句,豆豆也不会过多过问的。 “之前程广在这里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冗余数据,我怕留下隐患。” 关于橘猫的事情,豆豆应该也在场。 “李为知先生,出于您的人身安全考虑,我对您的身体进行了心率检测,很抱歉,您目前的心率过快,无法继续进行清除冗余数据的任务,为保证安全,我需要将你弹出。” 我被测谎了!豆豆从来没有这样对我或者老程说过话! “不用,我好得很。”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豆豆。 “我需要将您弹出以确保您的安全。”、 “这是命令,豆豆,不要弹出。” “我服从您的指令。”豆豆投影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动静了,果然,服从人类的命令是豆豆不可违背的原则。 我松了口气,开始在偌大的垃圾场里面闲逛,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垃圾场,不如说是一个堆放着无数黑色水晶的矿场,没有污物或异味。 走了好久,也没见到云落,不知为何,许久未见,我心中竟然有些失落,是的,我很在意她,实话实说。 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女人。 但是,一层透明而坚固无比的壁垒,却横亘在我们之间,无论她有多大的能力,无论我怎么努力,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所以,干脆忘了这件事情。” 我曾经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深陷于云落的柔情之中。 可这一次,我只想看看那一抹海蓝色的倩影,别无它求。 我坐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废料上,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坐到无聊的时候,在离开。 这时候,不远处的垃圾堆却出现了些动静。 我心里又惊又喜,立刻起身过去查看。 可还没有走到近前,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动静太大了,金属和废料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那绝不可能是云落。 我躲在一块矩形废料的后面,探出一点头去观察,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粗暴地破开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废料。 “是上次的……清道夫。” 我心中一沉,他们每个人右手都配备着羊角模样的巨大钝器,很有辨识度。 “豆豆,传送,让我离开这里。”我在心中默念,最好的情况是立刻离开这里,而不是尝试反抗,毕竟“清道夫”是生活在地球2537的真实的人,我没有任何权力夺取他们生存的资格。 上一次的经历,我开枪杀掉了三四个清道夫,其实已经越过了底线。 我在心中呼喊着豆豆,赶快把我传送走,可我却迟迟等不到回应,睁开眼,我仍旧处在那块废料的后面。 咚、咚、咚。 身后传来了闷响,身下的地面随着清道夫的脚步而震动起来,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找到了。” 一声隔着厚重装甲传来的电磁嗓音在我头顶出现。 我身后的废料瞬间被钝器撞了个粉碎,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撞飞,向前滚了两圈才停下。 “发现外来者,执行清扫计划。”冰冷的电磁声音再次传来,眼前的清道夫右手一甩,钝器从撞锤变为一柄重剑。 他的手臂像是一把枪一样向前弹了出来。 “我靠!” 我心里骂道,立刻闪身躲避,重剑擦着我的耳朵落在地上,深深地扎进水泥地里面。 “手枪,豆豆,给我把枪!” 清道夫真是冲着我要我命来的啊! 我虽然不清楚,如果我在这里被清道夫除掉,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到底会如何,但总之,我不能冒这个险! “豆豆!我要死了!” 我心中暗道,面前的清道夫一剑接着一剑挥下来,我只能连连后退,,但失去了“外挂”的我怎么可能是那些清道夫的对手,不消几分钟,我便被逼到一个死胡同,周围都是巨大的废材,我无处可躲。 “豆豆!你在做什么!”我心中怒喊,“我是人类,你这是背叛!” “我不会背叛人类的,李为知先生。” 随着豆豆投下最后的文字,清道夫的重剑也瞬间挥下,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身体从中间被分为了两半,我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随着我躯体瘫软而洒了一地。 我眼前一黑。 用手捂住剧痛的胸腔,从板子上狼狈地掉了下来,我双膝着地,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扶着墙壁,喘着粗气,汗水大颗大颗地往地板上洒,汗水落在地板上,被特殊的防潮材料吸收,不见踪迹。 “豆……豆豆。”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块显示屏,此时此刻,我就像是被人从重剑剖开,又用及其粗劣的手段缝在了一起,体内传来钻心的剧痛,这让我无法正常思考。 我知道那是幻觉,可这实在是太真实了。 “豆豆!”我厉声喝到,我用尽全力喊道,却感觉喉咙快被扯开了。 “李为知先生,您身体出现的不适反应都是正常的,休息片刻就好了。” “你……你这是背叛。” “我并没有伤害人类,您身体出现的不适反应都是正常的,不会对您的生理机能造成损伤。”豆豆的语气平淡,机械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 “我让你传送……让你给我武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出于您的安全考虑,我当时正在尝试解除您与地球2537之间的联系,这占用了一部分算力,请您原谅我未能及时回应您的需求。” “我说了,不需要弹出!” “我是地球2537的智能操作系统,服务于人类。为了您的身体安全考虑……” 诡异的撕裂感逐渐淡去,我一手撑着板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豆豆。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豆豆,那些清道夫,是你叫来的。” 我盯着那块屏幕,我从未如此警惕地看待任何东西,但是,那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的东西,令我不寒而栗。 “李为知先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你呼叫医护人员。”它避而不谈 我胸口的水晶变成了浅橙色。 “回答我的问题,那些清道夫,是不是你叫来的!” “李为知先生,我建议你进行30分钟的有氧调整,您的心率过快……” 我看着豆豆,眼中充血,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操纵、被人戏耍的诡异感觉,这远比直接的威胁要恐怖得多。 豆豆,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在没有人察觉到的情况下,杀了整个基地的人,再把那些带来毁灭的项目,尽数释放。 我意识到了,基地现有的网络安全措施,是不足以应对豆豆的,豆豆……我看着那块愈发瘆人的屏幕,一个疯狂地想法喷薄而出。 “定时炸弹。” 豆豆,是一颗埋在基地心脏的定时炸弹,它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隐藏了自己的算力,躲过了红客的检查,再加上他那一直人畜无害的表现,什么硬件老化,需要我们的帮助;什么帮助我们提升计算机技术…… 不过是掩盖在真相前面的一层薄薄的轻纱。 轻纱的后面则是无尽的黑暗。 地球2537,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究竟是科技爆炸的契机,还是开启灾难的钥匙? 我不敢去想,直到无菌室里面传来了一个广播声音:“李为知预备专员,请立刻离开实验室,进行调整,你的精神阈值正在下降:李为知预备专员,请立刻离开实验室……” 广播的声音有些模糊了,我感到脱水,冒着虚汗。 狭窄的舱室似乎在逐渐升温,这令我的意识有些涣散,墙壁上一排一排亮着红光的灯点,像是一颗颗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豆豆依旧和善地笑着,可那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微笑,仅仅是将显示屏稍稍向下倾斜,看着我,都让我不寒而栗。 “我得离开这个地方。” 我心想着,扶着墙壁往舱门挪动,我的体内仍旧传来间断的剧痛,仿佛那些被斩断的肠子正在我的肚子里打结。 “期待你再次到来。” 豆豆十分平静地在我身后说道。 它依旧注视着我。 舱门在我离开的时候缓缓关上,显示屏熄灭,收回到主轴的后面去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圆柱体的计算机主体。 冰冷。 我在这上面看不到任何生机。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扶着墙踉跄着往办公室那边赶。 好歹是回到了办公室,我里面穿着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可以拧出水来,甚至把白大褂都打湿了不少。 我瘫坐在椅子里面,拿起茶杯将昨天的茶水一饮而尽,又觉得不够,于是干脆把嘴张开,放在饮水机的水龙头下面,喝了很多水。 就像在沙漠里面迷失方向的旅人那般饥渴,我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凉水,方才觉得好受一点。 但是体内依旧燥热,那种被人生生切开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的令我的双手有些麻木,我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变成了两半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我像个落汤鸡一样,靠在椅子背上,顺手抓起了桌子上的骨笛,冰凉的触感握在手中,让我好受了些。 严重虚脱之后,我无力睁开眼睛,于是瘫在那里睡了一会儿。 柔和的笛音在我耳边若有若无的响起,我睡得很好。 第37章 基地的更深层 “怎么还睡着了?” 老程回来了,将我叫醒,我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 好在眯了一会儿,身体里的那种撕裂感消退了。 “我……刚才去豆豆那边了,回来之后没什么事情做,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我解释道,出于某个原因,我不可能跟老程把在地球2537里面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老程看了我一眼,脸色松弛下来,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便不再过问。 “过几天就有事情做了。”老程把茶杯拧开放在桌上,说道:“过几天出差,去平栾那边。” “做什么?” “控制项目。” “又是在野外的项目吗?” “对,还是挺重要的事情,委员会叫我过去,就是说这个事情,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点了点头,看老程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我知道,这次任务,十分重要。 “那现在做什么?” “现在倒没什么事情做。”老程举起一张白纸,“这是任务的说明,你先看一看。” 我走过去接下。 “华表。”我念出了这上面的项目名称,“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那就是一根华表。” 老程摊了摊手。 我回到座位上,正准备仔细研究一下的时候,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忽然亮了起来。 我和老程被照得满面红光,我俩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出事儿了!”老程拍桌而起。 “请所有人员转移至e区进行避难,请所有人员转移至e区进行避难!”刺眼的红光加上响彻整个基地的广播声音瞬间将压迫感提升了一个等级。 随着广播声音传来,我明显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这种感觉跟上一次疏散之前察觉到的感觉差不多,但比那次要严重的多。 胸口的水晶变了颜色,橙色!颜色很深!几乎要变成红色。 老程动作沉稳地将文件夹整理好,瞟了一眼我胸口的水晶,面不改色地说道:“撤离。” 我跟在老程身后,外面早已人头攒动,备用升降器全功率运转,将一批又一批的干员和专员们送了下去。 “为知,走这边。”老程叫住了我,指了指升降机的方向,这次撤离的方向并不是大门外面,而是向着基地更深层撤退。 “好。” 我跟着人流,往前快步走去。我用余光注意着宋以沐的办公室,房间的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她已经撤走了?还是没有出来?” 我放心不下,但身边的人太多,我没办法从人群中抽身去找她。 我随着人流,来到了升降梯上,升降梯迅速地往深处降去。 a2、a3、a4、a5、a6……升降梯上显示的数字不断变化。 最终在经过a12之后,来到了一个名为e的区域。 据我所知,基地一共只有abcd四个区域,我从未听说过在基地的深处还有一个e区。 3000米。 这里,是地下3000米,升降梯大门打开,一股潮湿且阴暗的气味铺面而来,紧接着是一阵带着水汽的冰冷的风,好在这能缓解我因为快速下降而堵住的耳道。 “为知!为知!” 我注意到老程挥着手,在人群中找我。 我急忙踮起脚来挥手,我们俩有惊无险地汇合了。 我一脚踏在e区的地上,顿时发觉这里的不对劲,地面并不是熟悉的混凝土地面,而是石板地面,地上有青苔,很湿滑,我不得不小心地往前行走。 此时我站在基地的外面,按照最上层来算,我现在应该在东西向的主干道上,面前不远就是十字路口。 我抬起头朝上一看。 浑身发麻。 四根巨大的灰色混凝土柱子从拔地而起,一直向上延伸到看不见为止,巨大的探照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即便如此,在混凝土基地面前也显得过于微弱。 这是西山基地的全貌。 四根3000多米长的巨大混凝土柱,分别是基地的abcd四个区域。 此刻,我站在基地的最深处,仰望着上空无尽的深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人捧在手里,脆弱而渺小。 “滋——砰。” 几声微弱的动静传来,整个e区又亮起了几十盏巨大探照灯,勉强将这个巨大的空洞底部照亮。 光线亮起,这极大地缓解了人们的恐慌。 “这是哪里?” “e区。”老程也抬起头看着上空那震撼而肃穆的景象,“有段时间没来了。” “有段时间?” “上次来这里,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死王事件’。”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从其他专员前辈和一些零碎的资料里面,我得知了部分关于那场事故的消息,我只知道那是基地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大规模危害事件。 这一次…… 我干咽了一下。 这一次的事情,或许远超我的想象。 升降梯仍在运转,还有很多人没有撤离下来,一批又一批的人从升降机出口出现,每一次都能运送将近20多人下来。 按照老程的说法,整个基地的干员和专员不超过200人,但目前,站在e区的人们,少说有2000人,那些后勤人员、处置小组、研发中心的人也都全部撤离了出来,包括最后出来的,在红箭成员押送下进入e区的控制人员,控制人员人数众多,仍有很多控制人员留在了基地里面,没能来得及撤出。 升降机停了。 确切来说,是基地切断了供电。 危险而凝重的气息盘踞在e区上空,每个人都等待着,却不知道会等来什么。 “滋——” 整个山体振动了一下。 有人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声类似于机械的摩擦声,声音低沉,声波从上方一路压下来,竟然形成一阵声压,压得我们很不好受。 我本能地抬起头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c区的上方,大约2000多米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那个影子在空间中变幻着,像是一块在风中被拉扯的布条。 基地是完全密封的,据说高危区域还有“黑科技”保护墙体。 但那个黑色的影子似乎并不受空间的限制,像是一个二维的虚影在高处闪烁着。 “c区升降机出问题了!” 有人在人群中高喊,将我的视线拉回了地面,诡异的吼声带来的恐慌还没有过去,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我放眼看去,只见c区的升降机冒出了火星,似乎是还没有落下来的升降机失去了牵引,在高速下坠!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 “砰!” 升降机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升降机里面的人们瞬间腾空,不走运的人当场摔死……紧接着是人们的哀嚎。 如此残忍的一幕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手指发颤,强忍着恐惧令自己冷静下来。 人群传出惊呼。 “死人了!” “快过来帮忙!” 得去帮忙。 我前脚刚抬起来,就被老程拉住了。 我错愕地转过身去看着他,他并没有看着我,只是手心里暗暗使劲,似乎在跟我说,“不要过去。” “我得去帮忙。”我小声说道。 “轮不着你。”老程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脸色十分严肃。 就在我想反驳他的时候,升降机那边又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升降机上站起来几个人影。 那些人影是纯黑色的,他们从地上一堆挣扎着的伤员身上站起来,踏着人类躯体或是残肢断臂,站起来。 在我看到他们的模样之时, 我大脑就像断了片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些影子,不是完整的人影。 该怎么解释呢? 就好像一张人体素描,被橡皮粗暴地擦去了一块、或者一条,但问题是,那些人影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躯体是否完整,仿佛那些消失的部分依旧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之上。 他们并不熟练地操纵着自己那残缺而镂空的躯体,朝着人群走来。 他们速度缓慢,但最前面的人已然吓破了胆,双腿定在地上不知道逃走。 “快跑啊!”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有些人哆嗦着往后退去,有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人群一股脑地往后面退去。 我很想冲上去救那些人,可是我的双腿也不听使唤了,动弹不得。 老程更是使劲拉住我,把我往后面拽去。 “别想了,快走!” 那些黑影来到倒地的人面前,举起手,然后落下。 “不!” 一个年轻的妹子被黑影碰到了。 “救……救救我!”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人群移动,可没有人敢上前救她,我们只能一退再退。 那个妹子哭着,她的胸口——最先被黑影触碰到的位置,开始变黑,变成和那些黑影一样的物质,然后她的脑袋急速地抽搐,双手撑在地上开始呕吐。 她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色的液体,她的嘴巴就像个损坏的水龙头一样,一直往外面吐着那些诡异的黑色液体。 良久她又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唯有一张脸还算完好,她以一种绝望至极的微弱声音说道:“救救我,求你。”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最前面。 我和她隔了两米不到。 她哭着,然后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一样,往后踉跄了一下,她的右脸消失了,紧接着相同的现象,左边的肋部,大腿上部、左脚…… 年轻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残缺的黑影,站在我的面前,愣了半秒之后忽然朝我扑来。 老程一个发力,将我拽倒,使我躲过了这致命的攻击。 女孩,不,黑影,那东西伏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我爬过来。 我才终于知道害怕,往后面挪动。 “靠,快退!”我喊道。 “嗡——” 一种震动感在空气中传播开来,然后一股热浪从人群的头顶上掠过,那是一团火球,火球呼啸着撞在我面前的黑影上,黑影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那火球的攻击,整个身体都被那橙黄色的火球包裹,两秒之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火球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撞在更多的黑影之上,那些黑影无一例外的当场消失。 危机,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球而解除。 破损的升降机上没了黑影们的影子,当然也没留下任何尸体,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虚幻,只有我头发上的烧焦气味告诉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拍了拍因为热浪而卷曲的头发,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才发现我早就腿软了。 “刚刚,那是什么?” 我看着老程。 后来听老程说,我当时的表情很诡异,双眼圆睁,就像是忽然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那样惊恐。 有人替我回答了。 “砚池。” 那是一群从黑暗中出现的人们,他们像是一群原始人,穿着兽皮粗布,十分简陋,但同时又配备着很多高科技装备,各种巨大的枪械在他们手里,像是玩具一样。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身高两米多的“巨人”。 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总之,人群看见他们的到来,主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e区应急小组,‘炎黄’,将保护诸位人身安全,请基地的各位不要惊慌,听从我们的安排。” 为首的壮汉说道,他长相十分怪异,不好听一点像是个“猿人”,但他拿着一杆黄色的,叫不出名的长枪,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却又与想象中的原始人格格不入。 那人快速在我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绕过我来到升降机前,将一个怪异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那是个由四根木棍组成的摆设,三根木棍打底,支撑起最上面的一根粗长的木棍,那根粗长的木棍上,固定着一个骷髅了的羊头,有点西南地区原始部落放在部落围墙上的那种东西。 壮汉,放下那玩意儿之后,起身对众人说道:“所有人,去中央区域集合。” 人群跟着他们的安排,往面积更大的中央区域走去,这里对应顶层,就是十字路口的中央。 我这才注意到,这片区域的中央,有一尊巨大的雕像,在先前混乱而黑暗的环境中,我没注意到这尊没有任何光线的雕像。 现在站在这东西下面,我才注意到它。 身后亮了起来,那些“巨人”们,手持火把,站在人群的外围,他们对于专员或者控制人员一视同仁,将所有人保护了起来。 那些明亮而温馨地火光,让每个人安心不少。 借着火光,我可以看清楚雕像的模样了。 那是一尊类似两面佛的诡异雕像。 雕像有两面,一面是一尊擎天尊像,巨人双手托天,肌肉的力量感暴露无遗;另一尊则温文尔雅,手捧一株仙草,手心朝向我。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忽然出现的人们,每个人的长相,都和这两尊雕像的面容一样。 “他们是炎黄后人。” 老程走上前,替我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第38章 项目60 燕山墟 项目编号:60 项目名称:燕山墟 控制区域:e区 项目概览:燕山墟是位于北京西山海平面以下3000米的人工溶洞,经测定,该人工溶洞开凿时间约在公元前3500至公元前2600之间,具体开凿时间已不可考。燕山墟地底平面占地面积约为23万平方米,其中放置有石质手工雕像若干,其中立式人形雕塑163座、动物类雕塑213座,破损雕塑约1554片、已修复雕塑50座。燕山墟底平面中心位置放置一座高84米,底座直径3米的巨大人形雕塑,雕塑分为正反两面,考据证明,雕塑所表现人物为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炎帝与黄帝。 神奇的是,存放于燕山墟地下的百余座人形雕塑中,有45座,在燕山墟被考古科研人员开启时破损。 同时,燕山墟内部出现了45名“人类”,45名可疑人员长相类似远古尼安德特人,身体机能强大且并未对科研人员表现出敌意,反而很好奇地尝试与科研人员进行交流,并通过80天的学习掌握了现代汉语的基本用法。 项目类型:奇观 危害等级:人文威胁 控制方案:将项目60划入西山基地的运行范围,非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得无故涉足项目60的指定范围。 应急方案: 1请对项目60内部所有雕塑表现出敬意,不得破坏。 2当中心雕塑出现如下现象:顶部出现火焰、底座向外周期释放金色光束、底座下方出现明显震动感觉时,任何位于项目60制定区域人员请立刻在中心雕塑前进行参拜。 3参拜:紧闭双眼,双膝下跪,面朝雕塑,在参拜期间无论听见、感知到任何声音或事情,都不要睁开眼睛;请在感觉到头顶被抚摸时睁开眼睛,结束参拜。 4你可以求助项目60指定范围内生活的原始人类,他们会表现出善意并为你提供保护,但不要出于好奇询问他们任何有关“炎黄神话”的问题。 项目总述:项目60,燕山墟,经考据,是黄帝在现燕山—太行山一带留下的远古遗迹,与神话传说中考据一致。目前,项目60的制定范围内共出现了衍生项目若干,包括巨型雕塑群、“炎黄”雕塑、45名“炎黄”后人、以及大量刻有远古文字的甲骨。 曾有控制人员在项目60内目击过类似四足哺乳类生物出现,实验录像也出现记录,但并未研究查证。 项目60初次发现于上个世纪10年代,在清末“全国工业复兴活计”运动中,在京畿地区曾开展过地下矿藏的全面调查,当时的科考队发现了现西山下方的巨大溶洞,但因为政治动荡,开发计划便很快搁置了,直到1980年,西山基地前身——罗布泊遗址研究院选址时,再次勘探了项目60,并决定在此处进行基地的建设,基地负责人与项目60之中的原始人类进行了友好沟通,达成了合作协议:“炎黄”后人将以“炎黄”为小组代号,成为西山基地最重要的应急部队之一,承担有关于“炎黄”血脉项目的控制任务。 “这是华夏文明在地球上存在五千年的最好见证,也是华夏文明未来的存续”——委员3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 2002915 记录员:方凯 (视频影像) 一位身穿白大褂,相貌中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镜头面前,他简单调试着摄像头,然后后退到合适的位置清了清嗓子。 “我是专员方凯,今天是燕山墟勘探与整理任务的第62天,记录开始。” 方凯专员离开了镜头,片刻之后,手捧着一件雕塑碎片出现在镜头前。 “这是第510片雕塑碎片,我开始对它进行清理。” 方凯用刷子,将石质雕塑上面的风化层小心翼翼地刷掉,然后用另一把刷子将一种液体均匀地涂在雕塑上,那颗雕塑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人头,在这个潮湿的环境中变得脆弱不堪。 视频快进,方凯专员重复进行了对三件雕塑碎片的初步保护工作。 时间过去了大概一个小时。 “什么?”方凯忽然回头看向燕山墟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视频中传出微弱的呼叫声:“快跑!” “怎么了?!”方凯放下手里的雕塑碎片,回头望去,面色惊恐,连连后退。 “快叫应急小组!”方凯大喊。 “嗤——” 镜头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类似动物鸣叫,紧接着,一只白色的巨大四足生物出现在镜头上方,那生物模样类似赤狐,但通体白色且头上长着一对鹿角,可以确定不是目前已知的任何地球生物。 该生物悬浮在半空之中,脚下并没有出现任何支撑物,仿佛是凭空而立。 那生物发出像刚才一样的嚎叫声,随着该生物发出嚎叫,方凯身后的中央雕塑出现异常,雕塑顶部冒火,底座部分向四周周期散射出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 在画面的最后,中央雕像上的两尊人形雕像略微出现移动,然后,镜头画面出现剪辑痕迹,专员方凯倒在地上,画面中止。 2控制记录 200377 记录员:k000084(口述)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一些赤手空拳的人去接触那只怪物! 项目55,对,你是这么叫它的,真该死啊,你知道我前面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被撕碎了,被活生生撕碎了!我甚至没能看清那家伙长什么样子……我那几个好兄弟,在那怪物面前,就像他妈的几块果冻一样! 不过还好,我活下来了,还能给你们讲讲当时发生的事情。 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在这之前,你们已经送了十个人进去送死,就在我踏入那个房间的时候,我的胸口就出现了一道半米长的伤口,从我的左肩一直到右边的腰那里。 我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问我看见什么了?我不是说过了吗,那黑影上面除了几道黄色的线条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腿、也没有眼睛……我可能是看不清。 你们要看看我胸前的伤口吗? …… 那算了。 然后进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得有两米来高,你问他怎么进来的? 我上哪儿知道去?门被你们锁死了,我怎么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那兄弟也是真厉害,右手能喷出火球,那几颗火球对那个怪物效果绝佳,甚至把那家伙打得站不稳,然后那兄弟就冲了上去。 后来? 后来我失血过多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话说,我能不能减少一些刑期? (通过监控回放,当时出现的人,是项目60的衍生物,也就是当时出现的那45个“炎黄”后人之一。) 第39章 我弄丢了一个朋友,失去了一个朋友 “炎黄?是我想的那个炎黄吗?” “对,就是传说中的那两个人。” “真的存在?” 老程摊了摊手,那表情仿佛在说:“赤裸裸地证据就摆在你眼前,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些原始人足足有四五十个,将基地的人们围在中央,我们人挤着人,互相依靠着,很多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劲,这里面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未曾来过这里,少数的一些资深专员和干员们也没有表现得多么镇定。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进入e区,就代表着事态正在朝着难以预估的方向发展。 很快,更多杂乱无章的声响从高空传来,那些不间断的声音中混杂着水滴声、金属摩擦的声音、野兽的怒吼以及微弱的人类的哀嚎。 那些声音揉在一起,像是一团面饼被人不断地往下抛砸,一点零星的动静都会刺激到每个人的神经。 包括我。 那种声音,实在令我不好受。 胃里直犯恶心,比第一次的反应更加剧烈。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身心上的折磨,我感觉浑身的气力正在快速地流失,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在重压之下苦苦支撑着。 “或许可以……” 我心中一沉,让自己的精神冷静下来,然后朝着天空伸出了右手。 有人注意到我的动作,他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看向我。 “那家伙在干什么?” “那人好像是上上个月刚来的干员。” “我知道,他已经是预备专员了。” 人群中传出零星的议论声。 紧接着是一声凛冽的鹰啸,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 一个闪烁的白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我飞来。 没错,那是独属于我的,项目。 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得意的感觉。 在众人的低呼声中,骨笛从天而降,空气穿过它的空腔发出逼真的鹰啸,令每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骨笛乖巧地落在我的手中,羽毛微颤,看来那种飞翔的感觉,很合它的胃口。 “呦。”老程惊奇地看着我手里的物件,“有一阵子没见着了。” 我双手轻轻捏住骨笛,跟着脑海中的记忆,缓缓地从嘴中送出平缓的气流,悠扬的笛音也从骨笛的空腔中传出。 我甚至能听见每个人长出一口气的那种释怀。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冷静了下来。 我仍旧将笛音停在最后一个音节前,我不敢吹完那篇乐章,总是有代价的,我暂时可不想冒这个险。 “这小玩意儿还有这种功能了?”老程的眼神更加惊讶了,周围的一众干员们也都议论纷纷,他们看我的目光也从之前的平淡变为了敬重。 说实话,这种感觉倒是不错。 “之前我也不知道,但……” 我刚想把那些关于神灵的事情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却又卡住了,就像是吃着吃着饭,一口饭没咽下去噎住的那种感觉,让我的横膈膜一阵痉挛。 “唔……” “好。”老程笑道,“还是老样子。” 我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很多人好奇地围了上来,盯着我手里的骨笛仔细看着。 “这就是之前在落鹰山的那个项目吗?” “人家能升上预备专员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时,一声沉重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何人在奏乐?” 一个高大的原始人出现,巨大的身影很有压迫感。 人群让开,他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伸出了手。 “我从那笛音中听出了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声音。”他沉声说道,并朝我伸出了手。 “?” “可否让我过一眼?”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尴尬地笑了笑,“这柄骨笛,似乎只能由我持有。” “无妨。” 他说道,面容和善但威严无比,我将信将疑,把骨笛递了出去。 我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一幕了——骨笛毫无疑问地会穿过面前这位原始人的手掌,向下落去,然后在即将触及到地面的时候,再次飞回到我的手里。 “接好了。”我说道,松开骨笛。 骨笛落在了原始人的手心里。 他掂着骨笛,在手心里摩挲了一番,又放在眼前观察着。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震撼,有关骨笛的这个特性,我找到宋以沐和老程尝试过,结果发现,大概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触碰到骨笛。 但是眼前神秘的原始人,却轻松地接住了我递出去的骨笛。 “诶?” “啊?” 我和原始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惊叹声,不过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这件造物,果真不属于此世间。”他沉声说道,随即转过身去,面向了正中央的那一尊雕像。 “始祖在上,请为后人指点迷津。”他没有丝毫预兆地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将骨笛托举起来,似乎要展示给面前那一尊雕像看。 说不定是他们流传下来的习俗…… 我心中这么想着,可面前的雕像,却出现了异动。 那双臂擎天的巨人,脑后浮现金色的光芒,那单手托瓶的古者,瓶中仙草泛出了绿光。 奇妙的两束光芒向着着四周扩散,一直向上,延伸至穹顶之中,甚至一度盖过了那仍在异动的诡异黑影。 突如其来的异象,让e区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朝着中心的那个雕塑。 “师父?” 我发觉老程也跪在地上,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为所动,他们低着头,不敢与那雕塑直视。 老程也没有作出要将我的脑袋摁下来的动作。 仿佛是那雕塑迫使人们跪拜,他们并非出于自主。 场景,随着金色与绿色光芒的消退而变得黯淡,光芒熄灭了,先是高空的探照灯,他们那凄惨的白光在黑暗的侵蚀下无力抬头,紧接着是周围的光线,我身边的人们,他们的脸庞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阴影中。 随后是那些原始人,包括我面前的男人,他跪在地上,黑影像蛇一样缠在他的身上,将他吞没。 最后是那些人手里的火把,温暖的火光也消失了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我眼中唯二仅存的,是悬在空中的骨笛,与面前那富有神迹,又饱经风霜的炎黄雕像。 我很害怕,呼吸困难,我的身体仿佛在黑暗中急速下坠,失重,没开玩笑,我真切地感受着那种从万米高空坠落的提心吊胆。 雕像动了,那两尊雕像,从底座上走下,分化的岩石层从他们的身上剥落,随着那两个巨人的动作——露出了他们的真容。 传说中华夏的祖先,炎帝与黄帝,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们的身上散发神性,并立两侧,注视着我。 不,应该是注视着我的身后。 我猜到了我身后究竟出现了什么,我干咽了一下,忍住心中的恐惧,转头向后看去。 是她,那个曾说过赐予我神力的家伙。 一边是炎黄、一边是那个巨大的人身鸟头的至高存在,两方在场中,似乎在对峙。 “帝熵。”黄帝开口,声音中带着万千走兽的怒吼。 “炎黄。”身后的神灵也道出了对方的名字,声音如同万千飞鸟的啼鸣。 “帝熵?那是神灵的名字?”我心中揣测,双方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也是,在这种层次的会面之中,我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曾是我的信徒。”帝熵继续说道。 “母亲,你背叛了我们。”炎帝开口,声音悲怆,仿佛悲风呼啸掠过森林。 “我从未背叛过我的孩子们,我只是不愿你们离我而去。”帝熵回答道,声音婉转斗折。 “那些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子嗣们,他们也是我们的孩子,您若是执意夺取他们生存的土地,就请放弃我们对您的信仰。”黄帝继续说着,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正在进入我的耳朵。 帝熵的八颗瞳孔此刻就在我的身后,洞穿我那单薄的身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两尊神相,在帝熵面前,炎帝与黄帝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 “我在宇宙中挥洒羽毛,每一束毛发,都是我的子嗣。”帝熵娓娓道来,“你们不过是万千微尘中的一粟,但是,我平等地爱着每一个孩子。” “您的爱我感受到了。”黄帝向前迈了一步,说道,“但是,在我们创造文明的四个历程中,每一次,都是由您降下了终结。您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 “我平等的爱着每一个孩子。” 炎帝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悲痛。 “我们长大了,母亲,您为什么不肯将决定权,交给人类自己?” 帝熵沉默良久。 “信徒。” 她在叫我,我转过身,再一次面对着那恢宏的景象。 “人类的命运,我已经交给人类自己。” 听到这句话,炎帝与黄帝脸上均露出的惊讶的神情。 “您此次并不是来降下惩戒的吗?” “并不是,我的孩子。”帝熵摇了摇头颅,掀起一阵风,“我已经累了,孩子们,没有力气掀起风暴了,我把一切,托付给我的信徒。” 帝熵在说我。 炎黄的目光也转移到我的身上。 同时被宇宙的神灵和华夏的始祖注视着,我感到受宠若惊,以至于手脚发抖。 “我想,这是你们可以接受的方式。”帝熵说道,语气也稍显悲伤。 “是的,母亲。”炎帝说道,“将权力赋予人类,实在是很公平的方法。” 炎黄恭敬地俯身行礼,散落在地上的石片重新附着在他们的身上。 黑暗消退,帝熵的压迫感从身后消失,场景也渐渐显现,眼前再一次亮了起来,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 我真的能这么轻松吗?就当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个插曲,然后正常的生活? 那原始人站起身来,将骨笛交还给我。 我看着手里那小小的人造物品,很沉,中空的骨笛,不知为何,变得沉重无比。 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我该怎么做? “我不会,我不会吹响骨笛的。”我摇了摇头,在心中默念道:“我用不着它的,用不着……” “喂。”老程拍了拍我,将我从无尽的幻想中拉了回来,“放松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 危害还在持续,我们只能坐在一起,在“炎黄”的保护下,暂且在e区避难。 不知道这场危害还要持续多久,只希望上面别出上面大事。 终于,我忍不住问道:“师父,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有头绪吗?” 老程点了点头,说道:“刚才听他说的,那个项目叫‘砚池’,对。” 我点了点头,换了个姿势,看着他。 “刚才那些怪物,就是砚池的衍生物。破坏力极大。” “砚池是个什么东西?”我追问道,“是我想的那种……就是景区常见的黑色的池水吗?” “就是个比喻,但你硬要说的话,那确实是一滩黑色的池水。” “哦?” “但是,那池子,无限深。” “无限?” “应该,至少以人类目前的能力,是到不了它的底部的。” “可……”我又有些摸不清头脑,“那这池水为什么会出现在基地里面?” 老程双手合拢,做出个翻开的动作,说道:“你就把它想象成一个哆啦a梦的任意门,门的那一边联通了一个无限深的深渊,能明白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在e区干瞪眼地等了很久,约有三个小时。 直到广播传来:“危害解除,请基地全体人员有序回归岗位,做好善后工作。危害解除……” “走。”老程直起身来来伸了个懒腰,“结束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脚有点发麻,于是在地上跺了跺。 “唉,走。” 人们从升降机一批又一批地回到上层,升降机往上走,我心中放松了不少。 走出升降机之后,老程说得一句话,却让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刚才在下面的时候,想了想没跟你说。” “嗯?”我看过去,“怎么了?” “刚才的危害事件处理,是盲网负责的。” “黄冠也在?” 老程点了点头,表情凝重。 “我只是想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太敏感,咱们这行,总要经历这些事情的。” 我脑子里面空白一片,我现在很想找到黄冠,但我没办法,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我看向宋以沐办公室的方向,她的房门仍旧紧闭着,整个a1的办公室门都自动敞开了,如果宋以沐的办公室门紧闭,那要不是她早回来了。 要不就是…… “师父,咱们是第一批上来的。” “是啊。” “我没看到师姐。” 我指了指她的办公室。 老程看了过去,眼神瞬间一变,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失了魂一样往升降机的方向跑去。 “师父!” 我叫不住他,跟在他身后跑着。 他一路来到了a5 他用磁卡刷开了一道沉重隔离门。 扑面而来一团呛鼻的灰尘。 灰尘散去。 宋以沐躺在地上,左手拿着刀,右手手腕被割开。 血液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 她死了。 我在三个小时里面,弄丢了一个朋友、失去了一个朋友。 第40章 一切安好 “妈的!妈的!”老程连声骂道,用力拍着墙壁。 “宋以沐?” 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她。 诶?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死了? 面无血色,毫无生机,血液在她手腕上凝固。 她确确实实是死了,割腕自杀。 “宋以沐。”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呼唤着她的名字,“喂。” 我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变得冰冷,我眼中不断回放那个夜晚,在狭小的车厢里面,目睹一个生命的消逝。 这次,是另一个,另一个重要的人,有多重要呢? 我不清楚。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回头看向老程,眼中没有任何惊慌,也没有任何疑惑,我只是不相信,我不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老程靠着门框,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他表情严肃,咬合肌用力地绷紧。 片刻,他收好了手机,朝着我走过来。 “把她抬走。”老程低声说道。 “啊?” “搭把手。”老程来到宋以沐脑袋那边,俯下身子,勾住她的腋下,将她的上半身抬了起来,然后晃了晃脑袋,示意我去抬她的脚。 我愣了一下,没有过问,抓住宋以沐的脚踝,和老程一起,将她抬离了地面。 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白大褂滴了一路。 我和老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房间的深处走去,我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诡异装潢。 地面、天花板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覆盖,那东西灰色中泛白,踩上去有明显的摩擦感。 可我看着宋以沐紧闭的双眼,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无法过多思考。 我们在房间中走了很久,直到面前出现了台阶,台阶并不是房间本身的布置,更像是那些灰白相间的坚硬物质垒砌而成。 “把她放在这儿。” 老程轻声说道,将宋以沐的上半身抬起来,把她安置在一个类似座椅的东西上面。 一直环绕在房间里面的灰尘终于在这一刻消散——我得以看清楚整个房间的全貌。 一间被森森白骨包裹的密室,密室的正中央是一条百米长的甬道,甬道两边伫立着一堆堆骨冢。 这仿佛是一座宫殿,在一场无情大火中毁于一旦,而宫殿其中的所有,装潢、地摊、士兵、佣人,在一瞬间化为了白骨,并定格在这里。 当然,宫殿的主人,也死在了这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骷髅,他身上穿着用白骨连接的皇袍,以及白骨铸造的王冠,他没有崇高的权杖,王冠上也没有精致的宝石,像一个在中世纪随时等候毁灭的小王。 那面无表情的王,却是那么悲伤。 他敞开胸怀,他的手上有16根手指,像是河中细柳,将宋以沐娇小的躯体拢在怀中。 “这是……” 我感到惊诧,这用白骨堆积的宫殿,令我心生畏惧。 “项目338,死王。”老程说道,声音冰冷,他不舍地松开了手中的宋以沐,退到台阶下面。 这就是当年制造巨大危害的项目,死王。 我看着面前的骷髅,干咽了一下。 “下来,为知。” 老程招呼我,我回头最后看了宋以沐一眼,走下台阶,然后跟着老程退出了房间。 “师父……”我声音颤抖,“宋,宋以沐,能救活她吗?” 老程看着我,他眼神飘忽,右手在腰间攥拳,又松开,然后说道:“能,能救活,但可能性不大。” “能救活?!”我喊了出来,“宋以沐,还能活?” 老程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在这等着。”老程说道,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紧闭的大门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以沐,能救活……这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感觉到身体的无力,双腿一软。靠着门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呼……呼…… 我喘着气,心口很郁闷,很委屈,差点哭出来。 …… 良久,老程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控制人员,另有三名红箭成员拿着枪跟在最后。 “师父。”我看到老程回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能看得出来,老程眼中闪烁,闪着泪光,然后他背过脸去,用袖子擦了擦。 “开始。” 他对那三名红箭成员说道。 随后,他们带着那三名控制人员来到了门前,老程打开了大门。 红箭把三名控制人员推入其中,他们不停乞求着红箭、老程还有我,仿佛面前就是死亡的深渊,那漆黑的暗室,即将夺走他们的性命。 门关上了,隔绝了他们的声音,也隔断了他们的希望。 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也不想再去问老程。 “他们,会死。” “嗯。” “他们死了,宋以沐就能活?” “不知道。” 此刻站在门前沉默的两人,不是两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更像是两个,在杀了人之后,讨论该如何洗脱罪名的刽子手。 我们确确实实在杀人。 难道那三个控制人员的性命,跟宋以沐的性命相比起来,无足轻重吗? 不是的,显然不是。 只不过我们避之不谈而已。 在门前站了良久。 老程抬手看了看表,沉默着,用磁卡刷开大门。 身后的红箭立刻警觉,提枪突入。 大团大团的浓烟从房间中钻出,呛的人心发慌,紧接着,一股燃烧的气味进入鼻腔,更加难受。 老程按捺不住,撩开腿冲了进去,我挥手扇开面前的烟雾,虽然没什么大用,可也鼓起勇气朝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面前冲了过去。 我硬着头皮往里面走,我和老程前后脚进去了,但我完全看不见他,我只能闭着眼用袖子挡住口鼻,往前走去。 这里面仍然很闷热,我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焚烧炉里面。 “wu——” 天花板上的隐藏式排风口打开,在墙壁上的骨架后面启动,将烟雾吸走。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狭长的甬道尽头,那已然化为骷髅的“死王”仍旧端坐在高台之上。 红箭士兵面向我们。 屋内已找不到刚刚进来的那三个控制人员的身影,或许他们的血肉化为了灰烬,骨头变成了房间的一部分;或许我脚下,正踩着他们。 我无心去想,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宋以沐。 死王的怀抱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白皙的女人裸体。 她身上的衣物燃烧殆尽,灰烬从她的皮肤上滑落,却无法损伤她。 她的身体是那么明亮,黑暗的房间中,她是唯一的光。 我能察觉到身边的程广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走上前去,裹住她,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师父?” 老程眼中闪烁,声音颤抖。 “活了,救活了。” …… “你快给我和师父吓死了。” 我坐病床边上里面,埋怨着宋以沐。 宋以沐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宽松的病服,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水滴顺着她的下巴落下来,她甚至来不及喘几口气,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着。 “慢点喝。”我无奈地劝阻道。 “太久没喝水了。”宋以沐说道。 “转移的时候,你到哪儿去了?”我以一种近乎质问的口气问道。 宋以沐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所隐瞒。 “去我必须要去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割腕自杀了?”我紧抓不放地问道,“你知道我和师父有多担心你吗!” “我只能那么做,才能去到那个地方。”宋以沐咬着嘴唇,似乎不愿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你倒是真狠,换做我,我是绝对不敢自杀的。”我叹了口气。 这时候,老程忙完了一系列流程之后,急匆匆地回来了。 砰。 门被粗暴地推开,老程出现在门外,眼中布满血丝。 宋以沐看见程广到来,立刻放下了水杯,干咽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师父……”她也改口不叫程叔了。 老程气势汹汹地来到宋以沐的面前。 我从未见过老程那样的气场,我的神经也立刻绷紧,生怕老程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师父你先冷静。”我好言劝阻着。 老程伸出手,高高举起,宋以沐也闭上了眼睛,侧过脸去,就像年幼无知的小女孩等待家长的训斥。 可下一秒,迎接她的却是老程的拥抱。 那个中年男人,像是快要失去她了一样,把宋以沐紧紧地抱住。 他流泪了。 那个坚强、冷静,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依旧乐乐呵呵的男人,流泪了。 “小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怎么跟你爸交代……”老程断断续续地说着,声泪俱下。 我站在一旁,向后退了退,把空间让给这对“父女”。 “对不起。” 宋以沐眉眼低垂,老程这一番话,想必让她自责不已。 我不再打扰,转身离开了宋以沐的办公室,悄悄关上大门。 我背靠着墙壁,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身心疲惫,心口发疼。 看到宋以沐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真的一绞,很心疼,我不愿意看到那个场面,尤其是当我无能为力的时候。 “哈……” 不过,宋以沐起死回生了,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我得去找找黄冠。 基地里的伤员救治都是在d区进行的,最好的情况,黄冠什么事情都没有,全身而退,现在在盲网的部队里面,那我找不到他;最坏的情况,我就只能在d区找到他。 但愿他只是受了点小伤,现在躺在病床上,很需要人探望。 最好是这样。 我一路往d区的医疗中心下降,升降机停下来了,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走廊里停放的几张病床,那些病床上,无一例外地放着一具具用白色床单盖起来的尸体。 我心中一顿,一边祈祷着黄冠不在其中,一边快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个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拿着一块板子,挨个病床记录着。 我走过去问道:“你好,请问刚才危害应对的人员在哪儿?” “你找人?”他的表情掩盖在口罩下面,看不到。 “对。” “找谁?” “盲网的,黄冠。” “盲网在那边呢,你自己找找。”男人随手朝着远处的一排病床一指,我心里似乎空了一拍。 “好,谢谢。” 我走过去,双脚略微有些麻木,快速扫过那些病床边上的铭牌,我在走廊里面走了两个来回。 “没看到,没看到黄冠。”我自言自语着,先前那个医生也走了过来,听见了我的言语。 “找不到就是好事,你去d5找一找,你朋友说不定在那里疗养。” “好,谢谢。”我连声道谢,随后急忙朝着升降机跑去。 我经过的每一个病床,那上面的尸体,特别是盲网的成员们,都十分惨烈,有些尸体的大小甚至比不上一个婴儿。 那些尸体被床单覆盖,鲜血染红了床板,顺着塑料布往下滴。 我只想快点逃离这里,找到黄冠。 我回到d5,这里人声嘈杂,医护人员和伤员在走廊里面来来往往,有些人气,看到这忙碌的景象,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我经过一个又一个病房,却不敢推门进入,我生怕看见那些悲惨的景象,或者看见黄冠身体残缺地躺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走廊另一头传来了一个护士的声音。 “黄冠,打免疫针。” 我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去,只见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进入了一件病房。 我干咽了一下,推门进入。 黄冠躺在床上,护士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准备着药剂, 他身上缠上了很多绷带,脸上颤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 “我靠!” 我骂了出来,黄冠的模样实在凄惨,我来到病床边上,黄冠睁开眼睛看着我,嘴巴被呼吸机堵住,无法发出声音。 “你还好。” 黄冠摇了摇头。 我顺着他的身体看去,他的右腿消失了,被锯掉了,截肢。 这对一个士兵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 黄冠的眼中流出泪水,他艰难地移动右手,把嘴上的呼吸器摘下来,我凑过去仔细地听着。 他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兄弟,但是,谢谢你的关心。” 声音不对,而且…… 我一惊,看向了一旁的护士。 “你要找谁?” “黄冠。” “在这儿呢,你找错人了。”护士一把将隔开病房的帘子拉开。 黄冠靠坐在另一边的病床上,看见帘子掀开,忽然转过头来。 “李为知?!” 黄冠惊讶地把嘴边的牛奶盒放在床头柜上,坐了起来。 “你小子。” 我叹了口气。 第41章 诉说,聆听,与争吵 “嘶——” 护士把针头从黄冠的屁股蛋子上拔了出来,黄冠艰难地转过身,吸了几口气。 “这玩意儿真疼啊。” 他笑了笑。 我坐在床边,也笑了笑,心里如释重负,看见黄冠这依旧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如今,宋以沐奇迹般地起死回生,黄冠也安然无恙,我心中浮现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怎么?刚才吓着了?”黄冠凑过脸来问道,露出坏笑。 “去一边去。” “来,看看哥,光荣负伤。”黄冠侧着身子,撩起病服,露出了腹部的伤口,伤口在他的右侧腹部,纱布上面还有渗过来的血迹。 “要是这伤口再往中间偏一点点,你就见不到兄弟我了。” “真命大。” “命大?”黄冠有些骄傲地说道,“哥们这叫命硬!” “小时候爬树,从十米高的树上摔下来,一声不吭,手里的鸟蛋都没破;往配电箱上爬,被高压电电了,麻了两天啥事儿没有;还有,我下河游泳……” 黄冠唠唠叨叨地说着,尽管其中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他瞎编的。 “你兄弟我就是命硬。”黄冠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好,你命硬。”我无奈地敷衍着他。 “别不信呐。”黄冠重新躺好,把手枕在脑袋下面。 他就这么躺着,陷入了沉默,我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就那么干坐着。 良久,黄冠终于再次开口了。 “我可能要升职。” “升职?” “对,盲网要提拔我做队长。” “就是拿着眼玉的那个人?” “不,那是总指挥,我升职去当小队队长,一个小队十个人。” “那挺好的呀。”我说道,“恭喜。” “谢了。”黄冠说道,“我们,盲网,这次死了不少人,过一阵子要再从红箭里面挑些人入队。” “是吗。”我沉默了,气氛再一次变得很低沉。 “为知。” “啊?” “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愿意听听吗?” 黄冠看着天花板,这北方的粗壮汉子,眼中竟有些惆怅,心事重重。 “说说。” ------------------------------------- 项目445,砚池,是基地里面出现危害最频繁的项目之一。 砚池出现异常的时候,正好是我从地球2537里面逃出来,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从那时开始,红箭就已经派人前去控制。 起初,黄冠说,起初砚池中出现的是比较常见的衍生物——一种类似于鱼人的黑色生物,他们用长矛进行攻击,在红箭的火力面前基本上不堪一击,而且士兵们身上的防护服,也能很好地将他们与那些黑色液体隔绝开。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砚池爆发危害现象是周期性的,负责的专员也制作了稳定的时间表,只需要提前派人进行控制,就可以有效规避风险扩散。 但这一次,事态逐渐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鱼人不断从砚池中出现,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参与火力压制的红箭成员也来来回回换了三组。 紧接着,另一种衍生物也突破了砚池。 那是一种黑色的藤条,藤蔓的一端连接着一个类似鳄鱼头颅的咬合器官,这种怪物有过出现记录,不容易应对,于是基地不得不开启收容房间的四台自律脉冲机枪进行压制,并派遣红箭精英小队进入其中进行机动应对。 这些藤条怪物被有效地压制在砚池周边,无法继续扩散。 但随后。 黄冠叹了口气。 “从砚池里面站起来了一个人。” 一个黑色的人形衍生物突然出现在砚池正中央,双脚站在池水水面上。 脉冲武器对那个怪物没有丝毫作用,而派遣的红箭小组,瞬间失去了战斗意志,被那个人型怪物“同化”。竟然 那些黑色的液体洞穿了防护服,将士兵们同化成诡异的黑色怪物,并朝着其余红箭成员发起攻击。 红箭在短时间内损失惨重,只能派遣盲网应急小队进入控制。 至此,砚池的衍生物在b4-b7区域产生了无视空间的精神影响,该区域的人员精神阈值在120秒内下降至60以下,并出现不同程度的幻觉。 180秒后,出现控制区域外死亡事件。 事态升级,基地做出撤离决定,将全部人员撤离至e区避难,有效缓解危害。 “那个东西,能够控制人心。”黄冠说道,“听战友们说,他们能在砚池中看见自己最恐惧的事情,他们放弃攻击欲望,是出于绝望。” 盲网在眼玉的支撑下,坚持了两个小时。 120分钟之后,进入控制区域的盲网成员,精神阈值下降到80上下。 这是在眼玉保护的情况下,实际精神阈值比这更糟。 150分钟,自律机炮停止运转,盲网成员不得不分散火力应对更多的怪物,同时还要承受人性衍生物的精神压迫。 随后,眼玉失效。 这是自眼玉投入使用之后第一次失效情况,直接导致了6名盲网成员牺牲。 “他们几个,是冲在最前面的老兵。” “他们愣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枪朝着自己的脑门开枪了。” “他们不愿意变成那些黑色的怪物,更不愿意伤害自己人,于是他们自杀了——用最后的理智。” 150分钟后,盲网全体成员精神阈值下降到40以下,并出现极端幻觉和自残行为。 4人牺牲。 “你要知道,能进入盲网的,都是意志及其坚定的人。”黄冠继续说着,语气冰冷,“但是,意志坚定,在极端的精神折磨面前,却是一种酷刑。” “……” 盲网成员孙胜,认为自己双臂截断,但依旧用战斗本能控制躯体进行火力压制。 盲网成员张天驰,在自行割断自己右腿的情况下,掩护最后的战友撤退。 盲网成员张朔,试图用燃烧弹杀死身上的假想敌,最后扑向了人形衍生物。 …… 人性衍生物可以使人面对心中最大的恐惧,恐惧在盲网成员之中,通过眼玉传递,这本是一种缓解精神压力的方式,但在眼玉失效的那一刻,却变成了极端的精神失常事件。 “每个人都看见了自己最恐惧的事情,但我没看见。”黄冠说道,“可能是我没心没肺。” 160分钟后,“炎黄”进入控制区域,盲网撤退。 “我最后只能拖着两个人、一个尸体离开了那里,嘴里还叼着厢着眼玉的手杖。” 180分钟后,人形衍生物忽然消失,沉入砚池中,“炎黄”清剿了剩余衍生物并回归e区。 控制结束。 红箭应急小组,16人牺牲、12人重伤。 盲网应急小组,11人牺牲,其余成员均有负伤。 追授牺牲战士烈士称号。 盲网成员黄冠,因抢救伤员、保护项目12的英勇表现,授予一等功,擢升盲网小队队长。 ------------------------------------- “我那个在红箭的兄弟也死了。” 黄冠平静地诉说着故事,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没有流一滴泪,这个男人,懂得如何将自己的情感隐藏起来。 “节哀。” “没什么,咱们这行总会出事儿的,早晚……” 黄冠打住没往下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总之,我升官儿了,算是好事。” “你命硬,死不了。” “呵呵。”黄冠笑了笑,笑得很无力,“但是,一想到我升上小队长,是踩着多少兄弟的尸骨上来的,就……很恶心。” “……” “我记得刚进盲网的时候,孙胜跟我说过,这里每个人,身上都担着几条人命。” 何尝不是。 就在刚刚,老程把三个控制人推进了死王的宫殿,把宋以沐“换”了回来。 对此,老程眼睛都没眨一下。 基地的工作,会让人逐渐丧失人性吗? 这是个等待去发现的问题。 不过,黄冠把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我,希望他心中纠结的事情能够尽快缓解,早点好起来。 告别了黄冠之后,我如释重负地走出了病房,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最后,我身边的人,都还在;我不知道这场危害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但这三个对我来说重要的人,还陪在我的身边。 我很知足。 也宽心了不少,更多担忧别人的事情,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于是我快速逃离的医疗中心,往老程和宋以沐在的应急处置区域赶去。 我的脚步也放缓了,并不需要着急。 但是当我踏进处置观察室的时候,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事情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讲!” 刚一进门,就听见了宋以沐暴怒的声音。 “我是为了你好。” 老程的声音也略显气愤。 “又是这种话……”宋以沐把枕头甩到老程脸上,“这么多年了,你连我爸是死是活都不关心了,为什么还要关心我!为什么要救我!” “宋以沐!” 老程忽然站起身来,看着宋以沐,怒吼道。 程广发火了,基地里面性情最和蔼的专员,此时却像个普普通通的家长那样,对着自己的“女儿”发火了。 “……”宋以沐也毫不退让地看着老程,不过没有再还嘴。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冲突一触即发。 “别吵哇。”我急忙上去拦住老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老程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宋以沐说道:“你知不知道小李刚才多担心你,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你真是……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你说什么?”宋以沐的语气有些颤抖。 “你知不知道我们从e区出来之后,发现你自杀了是什么心情?”老程继续说着,情绪越来越激烈,“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我们,关心一下在意你的人!” 老程用手敲着床头柜,发出沉重的闷响。 每一次都敲在我的心上,敲在宋以沐的心上。 她低下了头,流出清泪。 我不知道刚才还紧紧相拥的“父女”为什么在我离开一会儿就演变成这个情况。 可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劝说他俩不要再这样针锋相对了。 “宋以沐。”老程语气仍旧冰冷,“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再想他了。” 我不知道,这话从老程嘴里说出来,会是那么伤人。 “程广!”宋以沐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声音歇斯底里,“我要找我父亲,跟你无关,你从来都不是我父亲,我姓宋!不姓程!” 说罢,宋以沐气冲冲地摔门出去了。 老程也跌坐在病床上,失了魂一样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我一手扶着老程,扭头看过去,纠结再三,还是追了出去。 她刚刚被我们从鬼门关拉出来,我不确定她现在的情况如何,但不能冒险。 “宋……师姐!”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快速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 “师姐!” 我在后面喊着她,她不理我,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她的身体颤抖着,逐渐传来了很明显的抽泣声。 我铁了心,干脆跑上去拉住她。 “别碰我!” 她头也不回地甩开我的手,哭着往前走,不过速度却越来越慢。 “喂……”我也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程叔说的都是些气话,别往心里去。” 宋以沐靠着墙根蹲了下来,把脸蛋埋在臂弯之中,啜泣着,声音娇弱,令人心疼。 “我知道……”宋以沐断断续续地说道,“就,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才……” 我靠着墙壁坐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我曾在另一个世界,也像这样一般,坐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试图寻找话题来宽慰她的心伤。 可我两次都找不到。 我只能干坐着,尽量不让气氛变得尴尬。 “对不起。”宋以沐轻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她很自责,或许在她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想着那个养育了她八年的父亲,她是要去找自己的生父,不过她又怎么可能放得下苦苦等待她的人。 “为知,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第42章 无言的石碑与塞壬的歌喉 事情告一段落。 这天后来,老程在办公室一直没个好脸色,我更是不敢多问,黄冠的事情也没有找到机会跟老程说,气氛就这样僵着,一直到下班的时刻,他才叹着气离开。 似乎是掐住了老程离开的时刻,宋以沐敲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找师父吗?他刚走。” “不。”宋以沐摇了摇头说,“我就是看着他走才过来找你。” “找我吗?”我有些惊讶。 “送我去个地方。” 我鬼使神差地坐进副驾驶,按照宋以沐指的路走。 我们在一间花店前面停下,她走进去,买了一束白花。 “你也买一束。”她忽然提议道。 “我?我对花花草草之类的不是很上心。” “挑一挑,总有你喜欢的。” 宋以沐把买好的花放在店里,自己去隔壁的小卖部买了些东西。 那些名贵的花,热闹地摆在我的眼前,很多花我都叫不出名字。 “硬要我选一束……”我摇了摇头,在架子前踱步。 “先生喜欢哪种花?我帮您包起来。”花店老板是一位中年女人,她柔声和气地询问着。 我站在那些花朵前,一时拿不定主意,每一朵花都很好看,但也都差不多。 “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有,在这边。”老板将我领到店铺更深处的架子前,这里的花比较单调、素雅,看着没那么热闹。 倒也心静。 我站在架子前,装模做样端详了一番,心想等宋以沐回来就离开好了,用不着买花。 “先生是宋小姐的男朋友吗?”老板站在我身后,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地说道。 我浑身一哆嗦。 “不,不是。” “哦,不好意思。”老板笑了笑说,“宋小姐是我的常客,她经常来买花祭奠她的父亲,不过,很长时间是一个人,今天看你和她一起,倒觉得有些般配。” “哈哈。”我挠了挠头,觉得脸上有些烧。 不过,宋以沐来买花,原来是去祭奠父亲的。 想到这里,我便觉得,应当买一束花,聊表心意。 “好了没?” 宋以沐回来了,站在门外,看着别处,双手插兜,站在那里摇晃着。 “好了。” 我从花瓶中抽出一支白色的菊花。 “这个,多少钱?” “拿去,送你们了。”老板笑了笑,挥了挥手,送别了我和宋以沐。 …… “对,右拐上山……不对不对,前面那个口……呃,好像是刚才那个。” 宋以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给我指路。 话说,她不是经常来吗? 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猜出了我的心思。 “哎呀,这边的路,我就算来上几千次也记不住的。” 顺着一条水泥小路上了山,往山上开了一公里左右,面前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墓园。 “西山。”我抬头看了看建筑最上面的字迹。 “对,西山墓园,没错了。”宋以沐点了点头,推开车门,站在空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里了?” “嗯。” 宋以沐径直走进了墓园,门口的保安没有管。 她在一排排石碑之中穿梭,眼睛盯住了不远处的一块石碑,然后坚定地走过去。 “爸,我来看您了。”宋以沐来到石碑前,把石碑边上的石瓶中干枯的花枝捡了出来,然后把那束白花放好。 那石碑上写着两个字:宋煜。 是宋以沐的父亲,并未寻到尸骨,也没有确认死亡;基地为他立了个生碑,虽然不吉利,但对于宋以沐来说,算是个寄托。 能看见,石碑上除了宋煜的名字,没有过多的介绍,大多数的石碑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爸,我今天去找你了,没看见你,但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对。”宋以沐蹲了下去,细声细语地对着冰冷的石头说着悄悄话,完全不在意我是否还在场。 “你可是基地最厉害的专员,当年多少意外,都被你控制住了,这点小事儿,肯定不在话下。” 我退后了一步,抬起头,凝望着肃穆的墓园,石碑林立,我知道这里面埋葬的大多数都是基地的烈士。 可还有一位因我而死的姑娘。 我想找一找她,于是我在石碑之间穿梭,找她的名字。 曾在死亡确认单上有着一面之缘的名字。 我在一块石碑前停下,很巧,就在宋以沐父亲的另一边。 我把手里的白色菊花插在空无一物的石瓶中,然后呆立,听着宋以沐的声音。 “今天,我跟程叔吵架了,我道过歉了,我知道如果你在,你也会骂我。”宋以沐摸了摸鼻尖,“你说,我为了找你,已经做了好多不符合规定的事儿,都是程叔帮我压了下来,我是不是,不配当专员啊。” 石碑不会说话。 “我一毕业就来基地了,只是为了找你……” 宋以沐低下头,不再说话了,用手扒拉着地上落叶。 良久,她站了起来,左手离开了衣兜,攥着一包煊赫门。 不过她似乎并不熟悉怎么打开这样一包“男人”的物件。 她抬起头看着我,伸出手把香烟递了过来。 “平常都是从程叔那儿要几根……帮我开一下。” 我接过香烟,拆开塑封,抽出一根放在宋以沐手里。 “再拿几根,我爸平常一次要抽个不停。” 宋以沐要了三根香烟,拿在手里,从兜里翻出一枚翻盖打火机。 呲—— 呲—— 呲—— …… 宋以沐手指擦动磨砂轮,连着打了十来次,都打不着火,干往外冒火星子。 “别着急……慢慢来。”我伸出手,想要帮她点燃打火机。 她似乎没有听到,仍旧蹲在那里尝试着打火。 呲呲呲—— 她的手指来回拨动,越来越快,越来越使劲,越来越不耐烦。 “它怎么就……打不着……” 她哭了。 没有任何预兆地,哭了起来,就像个执着于做某件事,却无论如何做不好的小孩子,她蹲在自己那沉默的父亲面前,委屈地哭着。 我不忍看到这一幕。 我也会回想起小时候,站在我姥爷的墓碑前的我,虽然彼时的情感,不能和现在相比,但我能明白那种无力的感觉。 来时的方向,走来了一个人影。 他缓缓走近,烟头叼在嘴里,等到走近才拿下来,他把石板上的三根香烟捡起,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挨个点燃,又放在石板上。 宋以沐惊讶地看着那个人。 “程,程叔。” 老程把烟头也放在了那块早已被烟灰熏染的石板上。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掏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嘴边。 “程叔……”宋以沐急忙站起来,抹了抹泪,“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她很快便认错了。 老程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站在原地,面向石碑,把那支烟抽完。 他把烟灰抖落,烟头攥在手里掐灭。 “周末来我家吃个饭,莹莹回来了。” 宋以沐点了点头。 “为知。” “哎。” “也来啊。” 这一天还是来了,只不过,比我预想的要早。 …… “去哪儿?送你回去?” 宋以沐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看样子她还有心事。 “去健身房,我办的月卡,不去太亏了。”说罢,她又擦了擦眼眶。 “好好。”她现在既委屈又执着的样子,实在是好笑。 不过很快,我就后悔这个决定了。 (为什么这个女人死过一次还能这么生龙活虎?) …… 累瘫了,回到家。 感觉这一整天过得,太魔幻了,心中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但我心中还有事情放不下。 那就是豆豆,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有没有别人可以求助?” 一番思忖过后,我把目标放在了另一位专员身上。 李恒宇。 他是在老程之前,接手的地球2537的整备工作,当初豆豆的修复,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如果我能找到他,说不定他有办法搞定这件事。 想了那么多,还是要睡一觉,睡到明天的到来才能实现。 …… 第二天。 我来到b1,找到了李恒宇专员。 “叮——” 我摁响了门铃,办公室的大门随之打开,李恒宇坐在电脑桌后面脸上带着微笑。 “您好。”我打了个招呼。 “你好,先请坐。” 我来到他对面,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 他开口问道。 面前是一位中年男人,跟老程的年龄差不多大,戴着一副透明镜框的眼镜,下巴上留着些泛白的胡茬,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老程相比完全是两种风格。 “您好,我是来向您请教些问题的。” “你是?” “啊,我叫李为知,是预备专员。” “李为知,哦哦,有印象,程广是你师父。” “对。” “尽管问,我现在不是很忙。” “是关于地球2537的……” 我刚刚开口,李恒宇眉头随之一挑,似乎来了精神。 “嗯,了解了,我需要到现场去看一下。”李恒宇点了点头,起身,往外面走去。 欸?我还没问呢? 我一头雾水,急忙跟了出去。 李恒宇一路来到a区,乘坐升降机下去,进入了存放地球2537的无尘室,他打开电灯,开启电源,进入舱室,一气呵成。 进去之后很熟练地低头,躲过上方的横杠。 没有个几百次的经验,可不会这么熟练。 “李恒宇专员!好久不见!”豆豆的屏幕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哦,好久不见。”李恒宇头也没抬地回应道。 他点开控制面板,在上面操作了一番,我什么也看不懂,只能在一边等待。 良久。 他走了出来。 “检查过了,豆豆没出什么状况。”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可我……”我还没有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却被李恒宇拦住了,他比了个手势,我识相地闭上了嘴。 “出去。” 前后用了20分钟不到。 我们站在走廊里,他抽出来一张空白卡片,从左胸的衣兜里拿出一支钢笔,然后在上面写了些东西。 随后,拍了拍我的胸口,我伸手,把名片摁住。 神秘。 李恒宇这个样子,似乎是有意躲着什么。 “先回去。” 他说道,随后推了推眼镜走远了。 我手里攥着他给的名片,一路小跑回到了办公室,打开。 李恒宇的字迹刚劲有力。 “事情我已了解,我会处理,请放心。” 李恒宇的两行字对我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心里又有了底气。 不过他真的清楚,我在地球2537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吗?我还什么都没问呐! 李恒宇似乎知道豆豆并不是表面上那个和和气气的人工智能,知子莫若父,李恒宇给了豆豆新生,整个基地里面,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豆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豆豆,正在成为威胁基地安全的巨大隐患。 不过,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分支,可这一切,都绕不开她,云落。 这个充满魔力,令我着迷的虚拟女人。 我真想扇自己两巴掌,你这鬼迷心窍的家伙。 我就像驾驶着航船,行驶在海妖领地之上的奥德修斯,明知道塞壬的歌声会让我迷失心神,但依旧甘愿被绑在桅杆上,聆听足以致命的歌喉。 …… “李为知预备专员,你好,好久不见。” 我盯着豆豆的显示屏良久,做足了心理准备,再一次踏入虚拟世界。 我出现在广场中央,人群在我身边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随后,广场边缘出现了无数黑影,那是清道夫。 “不装了是吗?” 我心中暗道,豆豆,已经露出了獠牙,给他足够的时间,基地的安保系统,是无法阻挡他的智能的。 那些清道夫一股脑围了上来,就在那些家伙要用手里的撞锤撬开我的大脑之时,我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抓住我的手。” 我猛地回头,没错,是她,云落,那个令我着迷的海妖。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下一秒,天旋地转,我们消失在原地。 睁开眼,她站在两排书架之间,昏黄的光芒映照着她的脸庞。 “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云落开口了,“半个小时,这是我信号屏蔽能支撑的最大限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坐标会在豆豆的攻击下暴露,清道夫会找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帮我找一把钥匙。” 第43章 图灵密码 “找钥匙?什么钥匙?” “别问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云落转身在书柜面前翻找起来。 我从书架的一端探出头去,面前是狭长的走廊。 “钥匙是在某本书里吗?” “不清楚。”云落快速翻开一本书,又将它合上,“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我在一列列书架前奔走,回应道:“你找了几千年都没有找到,我就能找到吗?” “思路有限,说不定你能找到更快捷的办法。” “钥匙,有什么用?” “……”云落没有应答。 我只好把全部心思放在眼前的书架上。 这里是整个图书馆的一角,一共30张书架,每个书架上有7行书格,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类别的书籍,足足有几万本。 要是一本一本地把这里面的书全部翻完,很不现实。 “a……b……”我一边看着书架上的标号,一边往更深处走,没错,前26张书架,对应26个英文字母。 我退了回来站在a书架的边缘,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看向书架的尽头,将每一列书架的一部分收入眼中。 一头雾水。 不过,书架尽头的墙壁上,一幅挂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快步走过去。 挂画上画着一个宏伟的建筑,是19世纪美国建筑风格,偏向欧洲的典雅,又带着美国激进的现代主义。 “普林斯顿。” 我看着挂画最后的标注,若有所思。 我从z慢慢走回到a,“普林斯顿大学,为什么‘钥匙’要藏在这里?” “这里是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吗?”我问云落,云落却摇了摇头,给了我一个惊人的回答。 “不知道,从没听说过这个大学。” “地球2537,竟然没有普林斯顿吗?” “没有。” 关键点。 普林斯顿大学,绝对是关键突破口,在之前的经历中,现实世界的大部分地标建筑,都能在地球2537里面找到,可唯独这所知名的大学,却没有。 可是,就算我知道了普林斯顿大学,是寻找钥匙的关键,又能怎么样? 我对普林斯顿不甚了解,最多在电影里面觉得它眼熟。 “普林斯顿,都有哪些名人?” 我绞尽脑汁,但似乎除了那几个美国总统和零星几个诺贝尔得主,再也想不到了。 我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却忽然看见更外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人像。 “图灵?” 那第一幅挂画上的年轻人,是曾经在普林斯顿大学进修的图灵,也正是在普林斯顿,他提出了图灵机的设想,为计算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可,我为什么会一眼就看到他? 不管了,总之,有了个思路,我就接着往下想。 我移动脚步,书架逐渐在我的眼前并拢,每一张书架的第一竖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面。 我看了半分钟,猛然发现,书架第一列的七本书,似乎有某种规律。 从上到下,依次是:“长,短,短,短,短,短,长。” 这是a书架。 我立刻看向b书架。 “长、短、短、短、短、长、短。” “c……长、短、短、短、短、长、长。” 如果把高的书看作1,矮的书看作0。 那a就是,b是,c是。 “二进制!”我心中一惊,“图灵……这之间果然是有联系的。” 既然图灵是计算机之父,那么,二进制出现在这座图书馆里,也就说得通了。 “我得把这个东西记下来。”我心里想着。 “云落。” “什么事?” “给我一支笔。” 云落合上书,递来一支笔放到我手里。 我蹲在她身边,随便打开一本书,在扉页上记下了刚刚看见的二进制数列。 a, b, c, d, 我站起身,拿着书和笔,在书架外侧快速地记录起来。 “e…………” 我记下了全部26个英文字母所代表的二进制数列。 “这是什么?密码?”云落出现在我身后好奇地问道。 “二进制,你不知道?”我惊奇地看着她,作为研究出这台巨大量子计算机的人物,她竟然不知道二进制,我可是文科生啊,光是看着这一串串数字,手心就已经出汗了! “二进制,逢二进一的计数方法……放在电子阵列计算机上或许有效。”云落耸了耸肩,“但是支撑量子计算机运行的量子客体具有波粒二象性,虽然波和粒子也可以狭义看作是1和0,但他们在运动过程中有几率幅……” “停。”我额头冒出冷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看着书页上那一串数列,一个合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怪不得你们花了这么久都解不出来,原来在你这个时代,人们已经抛弃了二进制数列。” “二进制是一种很古老的机器语言了。”云落点了点头,她说:“但豆豆的运行逻辑,似乎和这种基本数列一致,也就是说,当初制造豆豆的人,用二进制,创造出了这个巨大的保险箱。” “再严密的保险箱也有破解的办法” “可是,我找不到开锁的地方。”云落摇了摇头,就算有了英文字母的二进制对照,没有密码,破解,便无从谈起。 只有密钥,没有密码。 愣神的时候,书架之间传出一些响动,随即有回归平静。 “怎么了?”我以为是清道夫找来,急忙警惕着周围。 “五分钟。”云落说道,“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过了五分钟。” “什么意思。” “每过五分钟,书架会进行排序更改。”云落指着a书架,“你看,第一竖列的书本排序,是不是不一样了。” 我对照着书上记录的排序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真不对了。 五分钟一次的更改,让字母代表的数列发生了改变,密钥被打乱了。 短暂的思路顿时陷入僵局。 我和云落瞬间沉默,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图书馆,死一般的寂静中,有一种细碎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 “听见了吗?”我小声地说道。 云落眉头一挑,竖起耳朵听着空气中的声音。 矗立在大厅中央的时钟,它的秒针不断发出“嚓、嚓”的声音。 我和云落走近那块时钟,眼睛紧盯着秒针。 嚓、嚓……嚓、嚓。 这座时钟的时间比正常时间慢了好多,它的秒针摆动的频率也快慢不一。 “你看出什么了吗?”云落问道。 “摩尔斯密码。”我轻声道,生怕自己的嗓音盖住秒针的声音。 “又是一种古老的通信方式呢。” 我点了点头,随即在纸上记录秒针摆动所代表的摩尔斯密码。 以点代表短摆、横线代表长摆。 记录了10分钟左右,终于,那密密麻麻的书页上,能看出来重复的数列。 “--\/-----\/-\/---\/--\/--\/--\/-\/---\/-----\/-\/-\/---\/--\/---”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串数字。 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串摩尔斯电码翻译过来。 “你能看懂吗?”我向云落求助。 她耸了耸肩,“如果我的权限还在,我倒是可以调用智库,但现在……”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救星来了。 “笨死得了。” 我眼前显示出文字。 “谁?宋师姐?” “不然呢?” “你怎么来了?” “去你办公室找你,发现你不在,就来找你了。”宋以沐说道,“之前说好要帮你的,我可不会违约。” “谢了。” “摩尔斯密码对吗?” “对。” “念,我听着。” 我松了口气,照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电码念了起来:“短短短长长……” 片刻。 宋以沐整理出了一串数字,打在我的眼前。 “” 我飞快地在书页上写下。 “这是密码吗?”云落问道。 “对。”我随口回了一句,不料,这引起了宋以沐的注意。 “你身边有人?” “等我出来再跟你解释。”我转头看向云落,看了她一眼,希望她不要起疑心。 她也笑着点了点头。 我低头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书页,又改口道:“这或许只是密码的一部分。” “师姐,帮我把这串数字转换成二进制。” “你要二进制数列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时间有限。” “好,你等一下。” 半分钟后。 “转好了。” “这么快,不愧是理科生。” “傻子才用手转呐,哥哥。”宋以沐无奈地说道,“” “就这些,我再发一遍你记一下。”、 我把这一大串二进制数列记录下来,与最开始记下的26个字母进行对照。 “有戏!”我低呼道,颤抖着在书页上写下那几个字母。 epiwyrh “解出来了!”我看着云落,兴奋地说道。 可云落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冷漠,说道:“五天。” “什么?” “现实世界的五天之后再来找我。” “啊?” 我依然不理解她的意思,直到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一个清道夫冲了出来,手腕上的利剑径直戳向了我的喉咙。 “我,靠!” 我急忙抬手去挡,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板子上,宋以沐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半个小时到了。 “发什么神经呢?” 她表情一边坏笑着问道。 “咳咳。”我立刻整理好衣服。 “弹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嘟囔着,把鞋穿好,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又不是我给你弹出来的,真是。”宋以沐操作一番,关闭了操作面板。 我俩一同离开了无尘室。 “刚才你要我整理的数据,我好像曾经听说过。” “听说过?” “对,你知道图灵吗,阿兰·图灵,就是计算机之父。” “知道。”我点了点头,刚才还亲自“瞻仰”过老人家的尊容。 宋以沐把手放在嘴边,仔细回忆着,说道:“二战的时候,图灵被调去军情六处进行密码破解工作,当时,德军在抄送电报的时候,用了一种叫‘恩尼格玛’的加密机器。” “也就是转子加密,26个字母放在三个不同的转子上,通过旋转转子,将字母原本的位置代替,比如a就可能往下顺延至e。” “这样不是很简单,就像老式的间谍密码笔。” “不,老式的错位密码只要知道一个字母对应的结果,就可以轻松破解,但恩尼格玛的三个转子有三个不同的规则,规则层层重叠,最终加密的密码可以有相同字母但代表不同密码的现象,十分复杂,且安全。” “听着真麻烦。”我点了点头。 “图灵制造了一台‘炸弹机’,逆用转子原理,破解德军的抄送。” 我看着宋以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学识渊博。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大学选修了密码学。”宋以沐说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刚刚问道那些问题,跟图灵当时的做法有些类似,挺好奇的,就跟你提一嘴。” “我可能需要一台‘炸弹机’。” “啊?”宋以沐惊讶地看着我,“你到底在那里面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玩密室逃脱?还有,刚才你身边还有其他人?” 我看着她,沉声说道:“找个地方慢慢说。” …… 下了班,我再次找到宋以沐。 “行啊你,天天跟小情人约会去了哈。”宋以沐得知我在地球2537做得一系列事情之后,如是说。 我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想出车祸就说点正事儿。”我握紧方向盘,无奈地说道。 “嘿嘿。”宋以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事儿你没告诉程叔吗?” “告诉师父?”我顿了顿,“告诉他豆豆其实是个妄图毁掉基地的邪恶角色?你觉得他最可能怎么做?” “什么也不管,进行日常冗余数据处理,然后把善后事情交给李叔和红客们。”宋以沐说道,“不过这样一来,豆豆就会被关停,地球2537里面发生的事情,跟你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然后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地球2537,仍旧是项目100” “嗯。”我点了点头。 “肯定会不甘心。”宋以沐叹了口气,“换做是我,我也会不甘心的。” “……” “现在的电脑,可以模拟出‘炸弹机’吗?”沉默良久,我问道。 “可以模拟算法但不能模拟本质。”宋以沐否定了我的猜测,“现代计算机和图灵创造的机器逻辑不一样,转子转动的误差是根据具体的转子型号来算的,不能单纯模拟。” “那国内还能找到这样一台机器吗?” “能。” 第44章 炸弹“Bombe” 我一路在外环疾驰,宋以沐神情严肃地盯着面前的道路。 “开,开慢点。” “这很快嘛?”我看了看速度表,才80多。 “我很少开这么快。”宋以沐声音响亮了吞了口口水。 “我说,这么好的跑车在你手里真是糟蹋了。”我摸着方向盘,爱不释手,“等以后赚钱了,我也得买一台。” “看,看路,求你。” “……” 几分钟后,宋以沐指挥我把车在路边停下,这里是一片别墅区,在整个北京市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地段。 我看着眼前一栋栋整洁的别墅,心中忐忑,从里面随便找一间豪宅,放在一个普通的河北家庭上,至少要掏空十代人的积蓄。 有的东西,出生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和宋以沐走进小区,来到一栋精致的别墅面前。 “滋——”宋以沐摁动了门把手上的按钮。 “来了。” 从屋里传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 “这人你可能见过。” “我可能见过?” 等待开门的时候,宋以沐的一番话却让我有些惊讶,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从哪儿去见一个陌生人啊? 可当门打开的时候,面前出现的男人,却让我尴尬不已。 “哦,小宋,还有……李为知?好久不见。” 明明刚见过。 别墅的主人是李恒宇。 听他说,他是自己装修的别墅,不同于印象中事业有成、有点小钱的中年男人,李恒宇家的客厅当中,摆放的不是昂贵华丽的茶桌,而是一台巨大的全息投影仪。 2012年呀,正常人哪见过这种东西! 我的目光立刻被那台繁琐复杂的机器吸引了。 “坐,等我去……”李恒宇转身刚走两步,回头问道,“喝什么?果汁?可乐?” “果汁。” “白水。” 整个别墅内部设计的井井有条,不像是温馨的家,而像是像是高知分子的私人实验室,大量的黑白色块组成了主色调,楼梯是镂空设计,和同样镂空的玄关连成一体,显得整个空间很有层次感。 正四处观望着,李恒宇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汗衫、脚踩一双塑料拖鞋,一点没有架子,坐在餐桌对面,笑着看着我俩。 他把一杯橙汁递到我面前。 “随意一些哈。”李恒宇说道,随后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 “李叔,你俩之前认识?”宋以沐问着我俩。 “啊,刚才还见了一面。”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去豆豆那里之前,找李老师请教了些问题。” “小李啊,你那么客气,叫我李叔,你叫我李哥都行啊。” “那,李叔。” “哦,原来刚见面不久啊。”宋以沐看了我一眼。 “说小李、小宋,找我有什么事儿?” 宋以沐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来找个东西。” “我家里有啥有用的拿呗。”李恒宇指了指身边各种机械,“那边有个高能分子运动模型别拿啊,我还没用完。” “不是,李叔。”宋以沐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你先听我说完!” “那要找啥?” “bobe”宋以沐嘴里吐出一个外文单词。 “你要那东西干嘛?!”李恒宇凑近身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问道。 “喏。”她指了指我,“他要破解个密码,要用到炸弹机。” “是2537里面的东西吗?”李恒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不敢说不是。 “能不能找到。” “能。”李恒宇说道,“我之前在清华课余时间自学密码学的时候,随手造了一台出来,要是想找,应该能在库房里面找到。” “参数?” “跟图老爷子那台一模一样。” “太好了。”宋以沐看起来倒是很上心,她那样子看起来比我更加兴奋。 “那我们赶快去找找!” “嘘!”李恒宇忽然比了个手势,眉头拧成一团。 “?” 我看着李恒宇怪异的表现,感到困惑。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历喝。 “李恒宇,我不是叫你别再打库房的主意了吗?!”是个成熟的女性声音。 “完。”李恒宇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然后匆忙站起身来。 “说了你几百遍还是不听?能耐了你!出息了你!”来者极为刁蛮,一头卷曲的短发顶在头上,凶狠的目光透过宽大的玻璃镜片刺在李恒宇的身上。 “师娘。”宋以沐也站起身来,跟这位从楼上缓缓走下的成熟女人打着招呼。 “呦,小宋!”女人看见宋以沐,立刻小跑过来,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近来可好呀? 工作累不累呀? 老程还使唤你不? 老李工作没犯错? …… 一连串几个问题啪啪啪甩了出来,问得宋以沐也是一脸黑线。 “挺好,都挺好的,我们还有事情,就不打扰师娘了。” 宋以沐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上,立刻逃跑! 我前脚刚要动,就被女人叫住了。 “站住!”她脸色一怒,我心脏提到嗓子眼。 可她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喜笑颜开。 “你是小宋的男朋友!”阿姨笑容很灿烂,我和宋以沐脸上的黑线也很灿烂。 “不是!”宋以沐夺过阿姨的手,抓在自己掌心。 “阿姨,这是我同事,新人,我带带他。” 阿姨看向了我。 我也点了点头,寒暄了两句招呼。 “小伙子哪里人啊?” “海滨的。” “呦,海滨好哇,适合养老,我俩以后就准备去那儿买个房了。” “好好好,挺好。”我点头哈腰地附和着。 “大学在哪里上的呀?” 我道出了我的母校,阿姨眉头一挑,追问道:“学的什么专业呀?” “哲学。” “哲学好!”阿姨诡异地闪到我的面前,又拉住了我的手,“哎呦我可太稀罕文科的小男生了,就是比工科那帮臭老爷们顺眼。” 还不忘数落一旁的李叔一番。 “小伙子不错。”阿姨捏了捏我的手,毫不掩饰地朝宋以沐看了一眼。 看的她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 终于,阿姨把矛头指向了我们身后瑟瑟发抖的李恒宇。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她怒声道,“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高低要你跪搓衣板儿!” “阿……”我半个声音还没发出去,宋以沐急忙将我拉到一边。 “嘚嘚两句就完事儿了,别插嘴。” 阿姨又给她老公数落了一番,才消了气,转而又一脸灿烂地看着我和宋以沐。 “要去库房是,走,师娘带你去。” 糊里糊涂地坐上了阿姨的车。 “孩子,你叫啥呀。” “李为知,因为的为,知道的知。” “嗯嗯。”阿姨点了点头,“也姓李,跟我家老李还是一家人,叫阿姨田姨就行啊。” “好,田姨。”我点了点头,田姨依旧笑着。 “小李,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哲学上的问题,可以来找我啊,理科方面的就找老李。” 还没等我说话,宋以沐就接上了话茬。 “这位是北大哲学系的博士,年轻的时候跟着冯友兰学习过呢!”宋以沐很开心地介绍着田姨,“我上大学的时候,李叔帮我补习大物,所以我叫她师娘。” “哇,冯先生!” “那都是当年的事情了,不值一提。”田姨挥了挥手。 “别看田姨刚才火气大,她平时人可好了呢,不仅是对我,对李叔也是,很和善的。” “嗨,那个糟老头子,看他那天天呕心沥血的可怜样子,我可舍不得骂他。”田姨微微一笑,脸色放松了下来,“就是有些事情,你不使点劲跟他说他不听的。” “田姨,其实刚才也是我们提议要去库房的。”宋以沐替李恒宇开脱道;临走的时候,李叔就像个没逮到兔子垂头丧气的灰狼,蔫儿蔫儿的。 那模样确实挺可怜。 “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没少说他。”田姨叹了口气,“库房那边总是把他的成果存起来不给他,他好多心血……说句不好听的,拿不回来了。” “那也没办法嘛,放在库房,就是公家的了。” “所以我说,以后长个心眼,别什么东西都往库房里塞……不听,你说咋好。” 田姨和宋以沐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了。 一个是北大的哲学博士、一个是清华的物理教授,本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的两个人,却成为了夫妻。 我看着田姨提到李叔时脸上的笑意,足够确定,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听着两人的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车子停在库房门口。 把门的保安坐在传达室里看着报纸。 “当当。”田姨敲了敲传达室的窗户。 “内部库房哈,不让……”保安说着,抬起头来,再看清来者之后,立刻把报纸放下了。 “田姨。您又来了!”保安从传达室里跑出来,站在我们三人面前,点头哈腰,脸色却十分无奈。 “要拿东西去找院里说,别难为我一个小保安了。” “不拿东西。”田姨歪了歪嘴。 “那是……”保安脸上有了些血色,搓着手问道。 “借东西。” “能打欠条不?” “随便。” “那就好那就好。”保安喜出望外地打开了库房大门,做了个姿势“邀请”我们三个进入,看得出来,那人确实被田姨折腾的不轻。 库房吊灯依次亮起,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灰尘味儿和胶皮味儿。 保安拿着报纸,在田姨身边卖力地扇了扇。 田姨皱着眉头,等待灰尘落地。 “您要找啥?”保安问道。 “找个八几年的东西。老李的。” “哎呦,那可有点年头了……” 田姨瞪了那小保安一眼,后者立刻敬了个极不标准的军礼,说道:“我立刻去找,您几位先去屋里歇着。” 田姨把炸弹机的模样告诉了他,他又叫来几个兄弟,进入库房身处寻找起来。 …… 我们在传达室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田姨拉着我和宋以沐聊来聊去,从哲学谈到物理,从黑格尔谈到爱因斯坦,学识渊博,令我佩服。 终于,那个灰头土脸的保安回来了。 “找到了,田姨,您去看看不!” “好。”田姨慢悠悠地起身,进入库房,面前摆着一件用巨大防水布遮住的巨物。 “掀开看看。” “……” 李恒宇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炸弹机,兴奋地推了推眼镜。 那台“bobe”,洗净铅尘,干干净净地摆放在客厅的中央。 我们叫来搬家公司,把这台两个双开门冰箱大小的巨物艰难运送回来,田姨还因为电线老化骂了那个可怜的保安一顿。 “嗯,电线肯定不能用了。”李恒宇绕着炸弹机仔细观察着,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上面的零件。 “转子修一修还能接着用,毕竟现在买不到这种老物件。” 我仔细观察那台机器,上面排列着26个代表不同字母的转子,转子中间连着一个灯泡,作为显示单元;而整台机器的最上面,则是宋以沐提到的那最关键的五个转子。 这五个转子的不同排布,再通过接线,连接10对字母以及独立的6个字母运转。 总共可以出现种配置方案。 这是诞生于人类第二次世界规模战争中的精密仪器,服务于间谍工作,与其后的杀戮。 “这上面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缮。”李恒宇收起放大镜,看向我,问道:“小李,急用吗?能等多久?” “五天之内。”我说道。 李恒宇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似乎是为了地球2537,即便手边有再多的事情,也推掉了。 “三天后,我会把bobe送到基地,到时候来找我。” “好,谢谢,万分感谢。”我连声道谢,不过李恒宇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立刻投入到对炸弹机的研究中去了,他仿佛是个长大的孩子,丢失许久的童年玩具,再一次回到了身边。 不过这样的“玩具”,对于一般人来说,有些超标了。 从李叔家出来,已是晚间时分。 宋以沐坐在副驾驶上,忽然开口问道:“你把云落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不怕我告诉程叔,或者上报基地吗?”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 我笑着说道,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似乎还有事情瞒着我。” 她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抖。 第45章 家宴 按照约定,我和宋以沐在周六的下午,来到老程的家里。 宋以沐先到的,她在老程家楼下转悠,看样子有点纠结。 “怎么才来?” 她看见我从小区门口出现,像看到救兵一样。 “你怎么不先上去?” “嗯……一起上去。” 宋以沐手上拿着一袋礼品,要给老程,看样子,她为了道歉,做足了准备。 “师父不会计较的,快上去。”我催促道。 她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入电梯。 电梯慢慢往上升,宋以沐的表现也变得愈发局促,看得出来,她很不想见到老程,倒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自责。 “我以前没见过他那么生气。”宋以沐轻声问道,“你说,程叔要是不肯原谅我,我是不是还得给他跪下?” “切。”我笑着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跪,要是一跪就能认错,早就中日友好了。” 我打趣道,试图缓解尴尬。 可宋以沐也只能苦笑两声。 气氛更尴尬了。 “你和师父相处的时间比我要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安慰道,“态度诚恳一点,好好道个歉,师父应该不会计较的。” “好。” 她咬了咬嘴唇,手里礼品盒的绑带快被她攥成一根细线。 看得出来,她确实很紧张。 电梯停在5楼。 宋以沐来到一扇防盗门前,鼓足勇气,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 屋子的隔音并不好,抽油烟机的声响从里面传出来。 “莹莹,开门!” 能听见老程扯着嗓子在喊。 片刻之后,门开了,面前站着一位很文静的女孩,短发齐肩,很明显的学生气。 “莹莹!” “沐沐姐!”莹莹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她忽然扑进宋以沐的怀中。 宋以沐也笑着,摸了摸莹莹的头。 “沐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呀?”莹莹在宋以沐的怀中抬起头,一对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我。 “哥哥。”她这样叫我,表现地很拘谨。 “你好。”我尽量显得不那么板正,希望能给老程的女儿一个好印象,毕竟她也是准大学生,不是那种好哄的小女孩。 莹莹热情地拉着我们进来。 我得以第一次来到老程的家中做客。 这是一间80多平的老旧住宅,按照老程的说法,这是他为了方便女儿高考,买的学区房。 过不了几天就要搬回去。 虽然房间布局和采光都颇有一种“古董”的感觉,但却十分温馨。 老程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莹莹和宋以沐坐在沙发上聊天,宋以沐的眼睛一直往厨房飘,看得出来,她很想跟老程说说话。 “师父。”我进入厨房,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来了,为知。”老程在灶台前,活脱脱一个家庭煮夫。 “我帮你。” 我带上围裙,帮老程打着下手,他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一直火热地忙活到饭菜做好,所有人坐上饭桌。 桌上摆着还算丰盛的家宴,虽比不上饭店酒楼,但也多了一份情思在其中。 晚餐的气氛很温馨。 莹莹是个健谈的少女,有了她在场,即便那对坐的两人有再多的心思,也不会过分纠结。 可宋以沐一直憋着的那些话,总还是要说出来的。 能看得出来,她对晚饭、或是莹莹的话题,都不太上心,她不时看着老程,等老程将视线移过来的时候,却又躲闪。 她的表现太过明显。 “小宋。”老程冷不丁地叫住她。 “当啷——” 宋以沐的筷子都掉在地上。 “唉……吃饭,饭菜都凉了,也没见你动几口。”老程对那天的矛盾只字不提。 “好。”宋以沐点了点头,老程起身去厨房重新拿了一双筷子,放在宋以沐手中。 “先吃饭,吃饱饭,心里才踏实。”老程笑了笑。 “沐沐姐。”莹莹关心地问道,“有什么事儿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宋以沐笑着摇了摇头,架起一片扣肉放在莹莹的碗里,“莹莹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对,你还没跟你沐沐姐说你高考考的怎么样呢。” 老程提了一嘴。 莹莹嫌弃地看着她爸,歪了歪嘴说:“非得现在说吗?” “说说。”宋以沐双手叠在一起,将下巴放在上面,凑近了说道。 “还没个着落呢,沐沐姐别问了。” “那你志愿报的哪里呀?” “北大。” “什么专业?” “物理。” “物理?!”宋以沐故作惊讶地说道,声音滑稽。 “哎呀,沐沐姐,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啦。”莹莹红着脸,把筷子放在桌上。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物理呀?” “谁叫,谁叫沐沐姐大学也学的物理嘛。” “跟我有什么关系?”宋以沐苦笑着问道。 “因为,沐沐姐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 宋以沐面露喜色,说道:“你咋这招人喜欢呢?” 宋以沐和莹莹笑了起来。 老程却不合时宜地掺了一嘴:“正好,莹莹,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就请教你沐沐姐啊。” 莹莹听了这话,脸上毫不掩饰地嫌弃起来。 “我吃饱了,先回屋了,大哥,还有沐沐姐,你们先吃啊。” 我笑着点点头。 “啧。”老程眉头一皱,可莹莹已经一溜烟跑进屋里了,他的眉头只好无可奈何地舒展。 “这孩子,说她两句又这样。”老程笑了笑,“随她去,高考前累成那样,该放松放松。” “莹莹这么懂事儿,少说人家。”宋以沐意外地接过了话茬,“不过,北大的课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听懂的,莹莹有什么问题,就让她问我。” 老程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宋以沐忽然反应过来,慢慢低下头去。 …… …… “对不起,程叔。是我太任性了。”沉默许久之后,宋以沐开了口。 老程把碗中最后几粒米饭扒拉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长出了一口气。 “小宋,我今天做的饭菜怎么样。” 宋以沐羞愧地点了点头。 “我手艺还没退步。”老程说道,脸色逐渐变得沉重,“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可是个小公主呢,我每天得费劲心思给你和莹莹做一大桌子菜。” “鸡蛋羹、红烧茄子、小酥肉,这都是顿顿不能少的。”老程一边指着桌上的剩菜,一边动情地说着,“周末,还得给你俩做蛋糕、蛋挞。” “你还记得刚开始我的手艺吗?” “记得。”宋以沐挤出声来,声音颤抖。 “哈哈。”老程笑道,“那之前都是你师母给莹莹做菜,我根本不会,可我得学啊,我得学着做菜养活我两个女儿。” “嗯。” “这都是你最爱吃的菜,还记得吗?” “也记得。” “其实,这些菜谱,都是你爸爸亲自托付给我的。”老程提到宋以沐的父亲时,宋以沐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他在进入深红领域之前,就已经将后事托付得差不多了。”老程点燃了一支烟,“他发现深红恩赐能够有效治愈癌症,于是他就去了,就那么义无反顾。” “可他在去之前,想的全是你。” 老程忽然咳嗽了两声,像是被香烟呛到了,又不像。 “我永远也做不到。”老程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和你父亲的差距,他能为了大义,放弃一切。我当然也可以进入深红领域,去找他,可我做不到,我放不下莹莹,放不下你。” “你叫我怎么不愧疚。” 老程缓缓地说完这些话,香烟也仅剩下个烟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对不起,程叔。我当时,不该说那些话。” “你说得没错,那些话,确实是我应该听进去的。”老程摇了摇头,“是我不该向你处处对你隐瞒,你长大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履行一个父亲的职责。” 沉默。 饭桌上,空气也静止了。 “该道歉的是我。”老程叹道,把烟头碾灭,“就当这顿饭,是我对你的补偿,可以吗?以沐。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宋以沐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程叔,你不欠我什么……” 闻声,莹莹从屋里冲出来,看见了正在抽泣的宋以沐。 “爸!你有病啊!”莹莹上前抱住了宋以沐。 老程没说什么,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起身。 “小李,过来。” …… 第46章 等待尘埃落定的时刻到来 老程把我叫到阳台。 他忽然换了个神色,瞬间止住悲伤的情绪。 “手机关机,说点事情。” 我心中一顿,心跳加快,这场景,和最开始那天在爆肚店里的情景一样。 我立刻关掉手机,严肃地看着他。 “走到哪一步了?” 我干咽了一下,说道:“找到钥匙了,需要破解密码。” “密码?好弄吗?” “我和宋师姐找到李恒宇老师,借了一台机器。” “能尽快破译就好。”老程手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思忖片刻,继续说道:“云落那边如何?” “要拿到她仅有的权限,可能有些困难。” “不是拿,叫合作。” “嗯,合作。” “她的剩余权限,怎么样?” “好着呢。不过,真的跟师父你说的那样,权限,会以一种切实的形态存在吗?” “对,就好比……”老程想了想,说道:“就好比象征一个国王权力的东西,一般是个王冠、或者权杖,那么在2537,持有更多算力,也就是更多权限的人,会把自己的权限,幻化成实体,象征着自己的地位。” “那好,按照计划,我会保护云落和权限的安全。” 老程吸了口香烟,再次问道:“小宋那边?” “说了。” “好。” “师父,您为什么不肯让宋师姐参与进来?” “老实说,宋以沐扮演的角色,比你我都要重要。”老程看着餐桌上和莹莹拉着手,委屈地诉着苦的宋以沐,叹了口气,“她是能让豆豆不对我产生怀疑、加深对你和云落的憎恨的最好选择。” “难为宋师姐了。” “……”老程点了点头,悄悄说道:“回头帮我跟她道个歉哈,我不太好意思说。” “没问题。” 我俩对视一笑,老程眼中满是辛酸。 “为知。” “您说。” “成败在此一举了。” “是,我知道。” “这么多天,真是辛苦你了。” “小事儿。” “要是最后,你下不去手,我来。” 我知道他的意思。 “没事,我能下去手。” “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为了消除威胁,会有人牺牲,那毕竟是虚拟世界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明白。”我点了点头,愈发沉重。 沉默良久,我还是把一直以来的疑问说给老程听。 “师父,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能行。”老程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要害怕,为知。” “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完全不是人工智能的对手。” 他忽然冲着前方伸出了夹着香烟的手。 “就像手臂,为知……如果我是豆豆,我能力所及,就仅在我手指能触碰的范围之内;但我们不一样,人类不受机械的制约,有无数种方式传递信息。”老程坚定地说道,“豆豆和2537里面的数字生命一样,都被困在机械的牢笼里面,我们要做的,就是拯救他们。” “哪怕这样的拯救,会毁灭他们?” “这就是你能在基地里面学到的东西。”老程语重心长地说,“有时候毁灭,恰恰是一种拯救。” 这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清除地球2537的原住民,消除豆豆的潜在危害,将那台量子计算机据为己有。 为了对抗一个能够监控全球信息系统,远远超越时代的人工智能,老程早在我入职的那天起,就开启了他的计划。 把我塑造成一个完全“愣头青”的角色,接近2537中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女人;将豆豆的目标转移到我和云落身上。 误以为老程,其实是站在豆豆这一边的人。 最后,抛出宋以沐。 当我把云落的事情告诉给宋以沐的时候,她便成为了一个混沌的因素。 薛定谔的猫。 她可以把事情告诉老程、也可以选择隐瞒。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这足够拖上一段时间,让豆豆无法通过精密计算,预测宋以沐的决定概率。 因为…… “我对不起她。”老程看着宋以沐的背影,老泪纵横。 我们需要一个“死人”。 一个在基地心率检测档案上“死”过一次的人。 基地的系统会自动检测人员的生命体征,确认死亡之后,系统会直接归档,通过特殊方式“重启”的人员,再未经过上报之时。 信息不会更新。 豆豆会害怕。 当然,这些事情的前提,建立在豆豆已经破解了基地的防火墙,并掌握了基地大部分信息的基础上。 这是个冒险的决定。 我曾在基地外面,跟老程大吵了一架。 他工作的时候,没有丝毫感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人。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萌生了一丝恐惧。 他刚刚在饭桌上说的一番话,有多少是真话?又有多少,是在利用?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成为老程信任的人,不会是坏事。 老程,把整个基地的性命,赌在了我的身上。 他很疯狂,并不理智;又或者,他太理智了,以至于我无法理解。 我在整个流程中,演技稍有出错,心跳稍稍加快,我们所做的任何努力,就终将白费。 而最终的目标,则是——清除地球2537的原住民,消除豆豆的潜在危害,将那台量子计算机据为己有。 不,是据为基地所有。 我们得到一台超前于时代的量子计算机,剥夺一百亿人类的生存资格。 我知道,生活在2537里面的数字人类,肯定有……大部分不愿意走向灭亡。 “要是有人不希望自己消失呢?”我问道。 “无关紧要。”老程说,“如果可以,我完全可以用液压机把2537毁掉,然后当作一团烂铁扔进垃圾场,你觉得我会在乎,那里面一百亿条生命是死是活?还是那些可笑的政治斗争?” “当然不会。”我耸了耸肩。 “对。”老程忽然沉声说道,“它既然来了我们的地盘,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行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在基地里面给我老实待着!中国人的安全,中国人自己说了算!” 老程的气场忽然变得无比高大,仿佛有一层不可捉摸的神秘,笼罩在他的身上。 “宋以沐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即便你不跟她说那些话,她也会自己找过去的。”老程临走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来到莹莹和宋以沐的身后,重新变成了那个父亲模样。 我则站在阳台边上静静等待,等待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刻来临。 第47章 抛弃理性,暴力破解 五天后,是和云落约定的时间。 李恒宇早早地在我的办公室门前等候。 “小李。” 他看见我来了,挥了挥手。 “李叔。” “机器修复好了,跟我去看看。” 我跟着李恒宇,一路来到存放项目100的无尘室外面。 “看。”他掀开防水布,一台精密而复古的仪器出现在我的面前,面板重新喷漆了一遍,喷成反光的黑色,顶上是棕色的复合板,颇有一种老式留声机的感觉。 可能对于李恒宇老师来说,这台机器,就像个留声机一样? 我围着那台机器,左看看、右看看。 终于问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这台机器,怎么运转啊?” “等……先插电。”李恒宇比了个“1”然后弯腰捡起一块接线板,把bobe的电源接通。 “滋——” 一种类似老电视机启动的声音从机器的深处传来。 面板上的31盏灯依次亮起。 “这是自检测,稍等。” 李恒宇解释道。 五分钟后,自检测完成。 “其实就是……”他一边摆弄着机器,一边说道,“检测一下线路是否正常,用二次冲程来反馈……算了,说这么多,还是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他拨动了最上方的三个转子。 “比如密文a对应密码c,密文b对应密码d,密文c对应密码e。” 然后启动右侧的拉杆,26个转子齐刷刷地转了起来。 发出“咔、咔”的机械声音,很清脆,也很吵闹。 “这是我个人改进的bobe,要是原版的机器,得运行个把小时。” 片刻之后,结果出来了。 “cde。”李恒宇说道,“这是最简单的加密方式,运行的很快,没有出错。” 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bobe,仿佛是看着自己逐渐长大的孩子。 就在这会儿,宋以沐也到场了。 “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早上好。”我说道。 她点了点头,目光聚焦在bobe上。 “这是那台机器?!”宋以沐震惊地说。 “对,我改造过的,运行速度翻了五倍。”李恒宇略带骄傲地说道,“还按照原型机的配色重新喷涂了一遍。” “行啊李叔。”宋以沐惊讶地打量着那台机器,“事不宜迟,赶快开始。” 我们三人合力把巨大的机器推进无尘室里面,再把下方的轱辘锁住,将bobe固定在地上。 李恒宇把操作方法告诉给了宋以沐,匆匆离开了,看得出来他事情很多。 地球2537的舱门打开,正对着bobe。 一台是来自五百年后的超级量子计算机,另一台是源自二战的密码破译机器。 二者之间,隔着时代剧变。 就像此刻手无寸铁的我们,面对那强大的人工智能。 我可不可以把bobe的出现,看做是人类对人工智能的一场挑战? 我躺在板子上,透过舱门,最后看了bobe一眼,心中暗道:“我可把身家性命放在你这里了,图灵,图老爷子。” 贴片、数据流、墙壁上闪烁的红点、豆豆注视着宋以沐的眼睛。 我闭上双眼,沉入2537。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 “喂,醒醒,李,为,知。” 云落柔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站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我仍在图书馆里。 “五天了。”我说道。 “你很守时嘛。”她笑着说,“有信心解开谜题吗?” “我当然解不开,所以得请个场外援助。”我耸了耸肩,眼前出现宋以沐的文字。 “bobe启动了。随时可以开始。” 云落转身来到时钟面前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研究了一番——时钟每10分钟会更改一次数据,书架每5分钟会更改一次排序,你要怎么做?我可以配合你。” 我把云落的话在复述给宋以沐听。 “这样的话,时钟的数据就是密码,书架的排列就是密钥所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个转子的规则……也就是三个密钥,应该在书架里。”宋以沐回复道,“一个最经典的加密方法,就是错位加密,很有可能书架里的某本书放错了位置,那应该就是密钥,你找找看。” 我随即对云落说:“书架之中可能会有放错的书籍,那应该就是密钥。” “每串密码都有十分钟的时间,我们有三次机会。” “好。” 随着云落的声音落下,时钟响起,秒针开始摆动。 “我去记录摩尔斯密码,你去找密钥。” 我们立刻分头行动。 “我要开始报摩尔斯密码了。” “好。” 我站在时钟边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秒针的尖端,随着秒针的摆动,将摩尔斯密码复述给宋以沐听。 “好,出现循环了。”宋以沐说道,随即立刻给出了密码:“” “转成二进制,再转成密文。” “hgsaiou” 我在之前那本书上记下这串密文。 “云落。”我高声喊道,“密钥找到了吗?” “d区有一本k区的书!” “k,k代表d” “好。” 宋以沐离开控制面板,去调试机器,机器开始运转,但缺少其余的转子,吐出来的数据各种各样,毫不严谨。 “不行,缺少其他密钥,根本解不出来。” 我心中有些焦急,于是立刻前去帮助云落在书海中找了起来。 虽然每本书的侧封上都标注着对应的书架,但就这样在成千上万本书前用肉眼去找,效率太低了。 我瞪大眼睛,在无数个相同字母中企图找出那个不同的字母。 不现实,要么我眼睛累瞎,要么那本书自己飞出来。 五分钟的时限已过。 随着一声闷响,书架复位,开始变化,书本并没有过多改变,但原本发现的密钥,派不上用场了。 “再来。” 我鼓足力气,再次站在书架面前。 这一次无需对应密文,只需要对应全新的密钥。 就在我聚精会神,在每一本书上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宋以沐冷不丁地说道。 “不对,这不是单纯的复式错位密码。” “那是什么?” “他有六个转子,分为两组,也就是相同密文,产生两组数据!” “然后呢?” “通过1+1\\u003d0、0+0\\u003d0、1+0\\u003d1的逻辑把两组数据合在一起,才能破译出这组密码。”宋以沐的文字冰冷,直击我的内心,原本信心满满,觉得有bobe在身边,密码瞬间就能破译,现在看来,却像是天方夜谭一样,不可能实现。 “这是冷战时期改进过的加密方法,两组密钥,缺一不可。” 我缓缓靠着书架坐了下来。 摆在我眼前的是个不争的事实:我不可能以凡人的力量参透面前的密码,我只能等待时间结束,再做打算,不过,这样一来,就又是五天,不知道这五天,我们的计划还能不能守住。 豆豆随时都有可能发觉。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 我一阵毛骨悚然。 “没有办法了吗?”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没办法了。” 我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只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云落沉默地走过来,站在我的身侧。 “打算就这样放弃吗?”她轻声说道,“没关系的,毕竟是我们世界的事情,能寻求到你的帮助,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别道德绑架我。” 我低着头说道,更多的是对自己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云落的愤恨。 “如果豆豆没有锁住我的权限,我或许能帮上更多的忙。”她叹了口气,并没有把我那伤人的话挂在心上,“可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呢。” 她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平淡地看着我。 “你不想让这个世界变好了吗?”我问道。 “想,怎么不想?我想让每个人都能平等的获取算力,世界上不再有压迫。”她坐下来,娓娓道着她心里所想,“让每个孩子都能回忆过去,让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能被纪念,我一直在想,想了一万年。” “可惜,做不到了。” 她依旧平静地说着。 我一手搭在膝盖上,攥拳。 我不能把我和老程的计划告诉她,告诉她,我来帮你,只是为了毁灭2537? 这话,我不能说,也绝对说不出来。 “我要帮你。” “嗯?” “我会帮你破解密码。” 不知从何而来的动力,我站起身,或许已经知道一切不可挽回的终末,却依然义无反顾地站在毁灭的面前。 “从头开始,我们再找一次。” “好,我们一起。” …… 第二次尝试,仍旧以失败告终。 第一组密钥,我们找到了两个,第二组,我放弃了。 我需要时间思考。 我回到时钟边上,来回踱步,在最后一次机会到来之前,我还有三分钟的时间思考。 我绞尽脑汁,可无论怎么想,除了加深心里的愧疚之外,就是让自己头疼。 尽管基地一再强调,不要思考!不要思考! 可事到如今,不冷静地思考一下,或许没有破局的方法了。 焦虑中,我看向了那幅图灵的画像。 画框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我走近去看,上面写着:“ if you want a ache to be foolproof, it can\\u0027\\u0027t be tellint at the sa ti” 如果希望机器万无一失,那么不能奢望它同时理性。 不能理性的思考问题。 我看向了一旁林立的书架。 破局,有时候不需要理性。 我走过去,在云落震惊的目光中,使出全身力气,把书架掀翻在地,这意外地令我精神舒畅了不少! 从长时间的思考中摆脱出来,回归到暴力之中,很畅快! 30张书架,就在云落的眼前,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现在每个书架面前,都堆放着原本属于该书架的书籍。 “你在干什么?!”云落惊呼道。 “考验咱们眼力的时候到了。”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书架的复位是通过书籍的移动来完成,那么只要找到每堆书中飞出来的那本就好了。” 咔。 时钟忽然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动静。 开始了。 书架从倒地的状态,回归立直,地上散落的书本像归巢的飞鸟一样,往各自的书架中飞。 “你看着时钟,大声把数据告诉我!”我对云落说道。 她立刻转身,盯住了时钟。 “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飞舞的书籍,同时用耳朵听着云落的声音,嘴里将摩尔斯密码复述给宋以沐。 我从没想过,我能做到这种事情。 不过,自打来到基地,已经有太多不可能的事情,在这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接连发生。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以后也会有! “短,短,短,长……”我复述着云落的声音,眼睛几乎要瞪出血。 “找到了!” 我嘴里一边念着,一边奔跑过去,用肉眼注视着那几本从书堆里飞出来朝着其他书架飞去的另类的书。 云落念到一半,我心中已经有了着落。 “云落,不用念了。” “啊?怎么了?” “宋师姐,密文是epiwyrh,和第一次一样。” 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一次,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转子,a对应j。”我从容地在书架间穿梭,“g对应o,i对应t。” “我这就去操作。”对宋以沐和bobe来说,时间足够了。 周围陷入寂静,云落沉默着注视着我,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在响。 “云落,咱们一起,把书架再推倒一次!” “好。” 两双手放在书架上,同时发力,书架晃了晃,随即向后倒了下去。 云落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愉悦的神情,那是一种将心中的郁闷全部发泄出去的畅快! “哇!”她叫出了声来,她看着面前轰然倒塌的书架,说道:“好久没这样发泄过了。” “那就等上一会儿,谜底马上揭晓。” 我笑着对云落说道,她也笑着看我。 五分钟一到,书架和书籍再一次翻飞起来。 云落冲进书籍之中,在一片白纸的乱舞中穿梭,海蓝色的身影朦胧,像是在起舞,又像是再闪躲。 “看见了!”她惊呼道,“e对应q,f对应!” 她转身看着我。 “愣着干嘛?” “好!”我冲她喊道。 宋以沐把密钥输入进转子。 “还差最后一个。” “还差最后一个。”我说道。 云落在书本中快速转动、观察,直到书本全部归位。 “不对?我没找到第三本!”她忽然变了脸色,急忙走过每一张书架。 “不可能啊?”我说道,因为我也只看见两本书飞进了不同的架子。 或许是那本密钥的位置没变? 或许是方法不对?之前只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我的一切猜测,都随着我面前,a书架上的空缺而烟消云散。 “云落,最后的密钥,找到了。” 我举起手中那本书,挥了挥,《机器能思考吗》,作者:图灵 “a对应t,阿兰·图灵,an·turg。” 第48章 荒诞派 最后的密钥,在宋以沐的操作下输入了bobe中。 第一个转子旋转起来,旋转一格,带动第二个转子,以此类推,直到完成26个字母的一轮循环。 两组转子,得出了两组密码,将这些字母按照第一次的密钥转成二进制,再组合。 得出最后的密码。 “whaoqjz?”宋以沐问道,“这也不像是密码呀。” “的确不像。” 我把密码告诉云落,她对此也没有头绪。 难道这其中的某一步出错了? 前功尽弃? 已经没有机会。 我双手紧握,咬着牙看着面前死寂的图书馆。 “不甘心。”我自言自语道,一拳砸在墙上,虚拟世界将痛感模拟的很逼真,砸得手生疼。 秒针还在摆动,它即将无情地走完剩下的时间。 况且那还是一块不准的表,我现在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行刑的死刑犯一样,在那里枯等。 宋以沐也沉默。 云落也沉默。 仅剩的那点希望,最后也变成了死局。 图灵,似乎在这场对弈中已经落败。 “不。”云落忽然说道,“书架已经给出提示了。” “啊?”我震惊地回头看去。 书架没有任何变化。 “你看。”云落手指向最远处的书架,“那里,还剩下四排书架。” 我定睛看去,没错,除去26张字母书架之外,还有4张没有任何标注,也不参与加密的书架矗立在远端。 “师姐。” “我在。” “把刚刚的密码整体向前后移动四位,能得出什么?” “稍等啊。” 片刻。 一行密码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alesund” 看起来像是个英文单词。 我照着上面的内容读着,让云落也听到。 “是个地名。” “是个地名。” 宋以沐的文字和云落的话同时出现,我心中松了口气。 “挪威,奥勒松。” …… 云落用自己最后的权限,把我们转移到了奥勒松。 我们站在城市背后的山上,向下看去,两面峡湾环绕,冰冷而静谧的挪威海在港口中舒展,这是一个美丽的北欧小镇,风景如画,令人清爽。 “钥匙,会在这里吗?”我问道。 云落没有回答,环顾四周,嘴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 30分钟的时限结束了。 这也意味这,我们的位置即将,或是已经被豆豆锁定,清道夫很快就会出现。 云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 “我似乎从未来过这里。”她说道,“我对地球的每一处了如指掌,却不知道这里,存在这样一个未曾受过改造的港湾。” 的确,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的只是壮观的峡湾与清朗的空气。 不出所料的,山坡上凭空出现了几个高大的黑影。 清道夫追来了。 “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人,我还忌惮什么呢?”我心一横,对宋以沐说道:“师姐,给我一把枪。” “好,稍等。” 我的手上出现了一把重机枪。 我双手持握,对着山坡上冲下来的清道夫,扣动扳机。 枪口喷吐着蓝色的火焰,子弹倾泻而出,洞穿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击碎成细碎的数据模块。 白色的碎块顺着山坡往下滚落。 “ao\\u003d∞” 子弹无限。 “firg rate\\u003d∞” 射速无限。 “durability\\u003d∞” 耐久度无限。 手里的枪械,在宋以沐的操作下,成为了一把杀戮机器。 “真t解气!”一想到这些天的憋屈,我就来气,这下终于找到一个能让我痛痛快快发泄的机会! “来多少我杀多少!” “我完全可以用液压机把2537毁掉,然后当作一团烂铁扔进垃圾场,你觉得我会在乎,那里面一百亿条生命是死是活?还是那些可笑的政治斗争?” 老程的话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不在乎,我从来就不在乎。 若真的问起我,对于2537中百亿条生命,我的答案只有这唯一。 当然,除了我身后的女人,我在乎她,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乎她。 我爱她? 或许,她很漂亮、文静、善解人意,我没有理由不去喜欢。 但是,说不上爱,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打不破的玻璃,我们的手也只能隔着它无力地相握。 很快,看着面前无数本属于2537的生命,死在我的手中,我的心情便从痛快,变为了麻木。 云落站在我身后,也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她似乎并不打算阻止我的发泄。 绿色的草地,蓝色的海湾,散落的白色的碎块和子弹壳落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 温和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 荒诞无稽。 我不停转移着枪口,朝着那漫山遍野的清道夫扫射着。 屠杀持续了不到10分钟。 整面山坡上流淌着白色的数据模块,向瀑布一样落入身后的悬崖之下。 清道夫仍旧不畏死亡一般从山坡上出现,朝着我飞奔。 可我手中超出常理的武器形成的火力网,又岂是这些人能够轻易突破的? 终于,豆豆失去了耐心,在我的眼前闪出一行红色的文字。 “正在强制调用控制权限。” 红色的字体闪烁、抖动,似乎是在对我发出警告。 我手里的冲重机枪忽然扭曲,坚硬的枪身被拆分成无数切片,我立刻把手松开,结果重机枪却悬在我的眼前,无法落地,那些切片开始扭结在一起,在空中疯狂地变幻着。 时而被拉伸成十米长的曲线,又或者变成一块魔方体高速旋转。 “安全逻辑……错误。” “开启自律模式……拒绝……拒绝访问,正在退出人工操作模式……” “尝试调用……宋以沐专员资料……证据不足……不符合2537对人类的定义。”红色的字体接二连三的跳出,“无法确认宋以沐专员存在生命迹象……底层逻辑失效。” 老程布下的局,开始显现作用,薛定谔的猫,即将毁灭人工智能。 如果没有这一步,我将无法获得人工权限。 而现在,一个“量子叠加”状态的宋以沐的出现,彻底击溃了豆豆深层的运行逻辑,他不能违背人工智能的原则。 “对于人类的指令,绝对服从。” 于是,血色的字体定格—— “我,没有背叛人类!” …… “快看。”云落伸手指向山坡,那上面出现了更多的清道夫,他们叠在一起,呈现出一个诡异的重叠状态。就像是几百个人被连成了一个整体。 人体叠在一起,在我眼中形成了类似运动的轨迹,像是幻觉。 “他们好像被困住了。” “是卡顿了。”我补充道。 攻击停止了。 我看了看那在空中来回变换、闪烁的重机枪,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宋以沐忽然投来字迹:“我把程叔叫来。” “别!”我大喊道,“如果让程叔知道了,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的。” “李为知,现在事态已经很严重了,你再这样瞒着不报,会出大事的。”她严厉地说道,“要么我把程叔找来,要么我去上报基地,你选。” “去找师父。”我叹了口气。 她选择将真相告诉老程,这都不重要了,她很好的完成了老程“交给”她的任务。 “那个白色的建筑。” 云落伸手指着更远的悬崖边上的建筑,眼中闪烁。 “我似乎对它有点印象。” “好像是个天文台。” 建筑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白球。 “天文台……那倒是与我生前的职业,有些关系。”她轻声说道,脸色平静,刚刚激烈的战斗,并不能影响到她。 “过去看看。” 远处的天文台,矗立在峡湾的悬崖边,天上是无垠的蓝,眺望着也是无垠的蓝。 天蓝、海蓝。 云落走在我的身前,她那海蓝色的长裙浸润在蔚蓝的挪威海中,海上的粼光勾勒着她的身体。 海风拂动绒毛般的草、拂动她的发梢。 很奇怪。 就算是回忆起初恋的时光,我也不曾这样动心。 她赤脚踩在草地上,缓缓向前走去。 一所放在虚拟世界里的天文台。 我看着远处的白房子,只觉得奇怪,如果它知道自己头顶笼罩的不过是虚拟的星空,它会怎么想? 我和云落进入了天文台。 顺着悬梯向上走,来到放置天文望远镜的平台上,那巨大的,高昂着头颅凝视着天空的巨筒,将我和云落映衬的十分渺小。 云落站在望远镜的下面,环顾四周。 她看了许久。 她神色变换,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里,预测到了地球的末日。也是在这里,我提出了地球2537计划。” 她把手放在望远镜上,眼中闪回,那时,一个意气风发的女人,站在望远镜面前,她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人类文明的命运。 她最终做出了决定,没有人能评价这个决定,即便是身处2537的人们,也没有资格评判它是否正确。 一个黑色的立方体从中央的地板里升起。 就像《太空漫游2001》里面的石碑一样,突兀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上面是一台巴掌大小的伽利略望远镜模型。 “那是钥匙吗?”我心中猜测,伸出手去。 手指和模型触碰的一刹那,天旋地转,天文台开始崩塌。 我来不及多想,一手抓住模型,一手拉住云落的手臂。 天文台的地板开始旋转,连带着上面的我们一同飞速旋转,强大的惯性,让我们逐渐飞离彼此。 “抓紧我的手!”我喊道。 紧接着是急速地下坠,失重让我们的身体离开地面。 我和云落在黑暗中向下坠去,我快抓不住她的手了。 “抓稳!”我扯着嗓子喊道。 她把另一只手放在当中的立方体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我也把手放了上去,用双臂的力量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拉过去。 我们在黑暗的深渊中抱在一起。 ……………… “喂,外来者。”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 我睁开眼。 强烈的灯光从我的斜上方打在我的脸上。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云落。 “云落呢?”我似乎在自言自语。 “外来者,你协助重犯,妄图颠覆政权,危害地球2537的和平。”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我强忍着不适,抬起头来直视着灯光,灯光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光源,正襟危坐在高台之上,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们代表地球2537议会,对你进行审判。” 又是一道灯光从我的侧面照过来。 灯光前面同样也出现了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影。 “煽动罪。” “藏匿罪。” “故意伤害罪。” “非法持有武器罪。” “蓄意颠覆政权罪。” 每一个罪名,都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每一个人出现,就会有一道光打在我身上。 我从十二个方向,被聚光灯牢牢锁死。 地上出现12个影子。 那些人一项一项地罗列着我的罪名。 我完全不在乎,在我眼中,他们义正言辞的批斗,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就像是一群蚂蚁,在讨论如何给一个大象定罪,只是因为大象踩坏了他们的家。 云落和望远镜模型都不在我身边,这是我最关心的。 “云落呢?” 我打断那高台上12个人的话。 “闭嘴!至高议会权威不容侵犯。”正对面的人高声怒喝。 “呵。” 我轻笑道,这似乎让他们恼羞成怒。 拴住我双手的链子忽然通电,将我放倒在地。 我半跪在地上,身上略有些麻痹的感觉。 “然后呢?”我咬着牙问道,“电我一下,从而彰显你们的权威?” “肃静。” 传来了一声锤子的声音。 接着,那些人就又开始数落起我的罪行。 我忽然发现,我的身体,明显变得不稳定。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它们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失的时候又恢复原状(一卡一卡的)。 “正在强制退出……” 我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行醒目的红字! 豆豆恢复了! 我心中一惊,我必须挣脱束缚,找到云落,拿到她的权限! 这绝对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为知先生,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将对你进行强制弹出。” 我嘴唇紧闭,并不想跟豆豆过多争论! “放开我!”我冲着高台怒吼道,“一群虚假的人类,也配审判我!” 我对话似乎过于激进了。 “立刻执行对外来者的审判。” “尽管来!”我挑衅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第49章 平行宇宙的她和他 我的双手被铁链束缚在地板上,无论我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执行。” 对面的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落下了手中的木槌。 咚。 灯光大亮。 环绕四周的高台依次延展,面前的高台之上出现了更高的高台,那更高的高台之上仍然有十二个人,在那之上,还有更多的高台。 那十二个人的身影变得无比巨大,无数个巨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压在手掌之下。 高台开始旋转,我就像被困在漩涡底部的鱼,随时会被暗流卷向死亡。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阈值正在快速下降。 虽然无法伤害我的肉体,但是可以降低我的精神吗? 高台转动时发出的巨响,正在扰乱我的心神,不知为何,这种干扰,却使我的思路更加清晰。虽然我头昏脑涨,但是在这种状态下,我却能冷静地思考。 我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云落。 从最开始的相遇,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我究竟…… 我究竟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 “我们经历了什么?”我自言自语道,“几次相遇,短暂的交谈,互不交心的利用?” 我明白了。 我不爱她。 甚至不喜欢她。 我喜欢狗,不喜欢猫。 我喜欢的颜色从来不是海蓝色。 我从来不喜欢拍照,更不喜欢旅游。 一切都乱了,我的记忆,关于云落的记忆,和我现在回想起的事情,乱套了,对不上,根本对不上。 我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迷迷糊糊地度过了那一段时光。 可,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云落的事情,而是面前这个正在不断削弱我精神阈值的装置。 另一边,豆豆也不断尝试将我弹出。 直到老程破门而入。 我与2537的连接已经十分不稳定,甚至我在现实世界的耳朵听到老程的声音,传入了我在虚拟世界的身体里。 “师父?”听到是他,我长出了一口气。 老程的声音沉重而威严。 “立刻把操作权限转让给我,豆豆。”老程进入舱门,对豆豆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程叔你别生气。” 紧接着是宋以沐的声音。 “为知他也是出于好心。” “好心?好心能当饭吃啊?”老程怒气冲冲地说道,“要是搞出点差错,把项目给毁了,后果谁担得起?!” “我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豆豆的声音机械地传来。 “我知道豆豆不会干那种事情,我是说他。” 老程在说我。 “要是李为知把你们的世界给毁了,我们没办法承担那么大的责任的。” “李为知先生正在试图毁灭地球2537” “什么?”老程语气惊讶,几乎要发作,“豆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李为知先生试图窃取最高权限,通过测算,李为知先生毁灭地球2537的几率为565,但目前,我们世界的领袖和我正在尝试阻止他,几率正在下降,但并不能解决问题。” “真的假的。”宋以沐倒吸了一口凉气,“为知会不会受处分?” (老实说我真的有点害怕。) “未经我同意,私自损毁项目,他不受处分,难道你受?” “那也不能……程叔,咱俩写个申请,说不定能保住为知。” 宋以沐到现在还在想着不让我受处分,她真的,我哭死。 “以后再说。”老程厉声道,“当务之急是把权限转让给我,我去把李为知给拽出来!” “……”豆豆似乎沉默了。 “要快,豆豆,你现在已经不足以阻止他。” “程广专员。”豆豆说道,“我需要对您进行测谎。” “来。” 我面前的高塔越转越快,越升越高,我的眼睛无法闭上,被迫看着这令人头晕恶心的画面。 “快……” 我嘴里吐出鲜血,那应该是模拟出来的血液,但是在我喉咙里的感觉很真实。 血液从我的嘴角渗出来。 流到下巴,血液粘稠,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淌。 很痒。 老程你能不能快点。 “测谎通过,程广专员,感谢您的协助。” 我不知道老程是怎么通过测谎的,总之,他拿到了权限。 在老程接触豆豆权限之后的两秒内,他关闭了豆豆。 “程广专员,你这是……”豆豆留下最后的字迹,就消失了。 面前的高台轰然倒塌,黑色的墙壁破碎,露出其后隐藏的白色空间。 这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 没有边界,不分天地。 云落坐在不远处,仍旧是一袭海蓝色长裙。 我看着那蓝色的影子在眼中飘荡,心中早已没了最开始的那种悸动。 我踉跄着走过去,精神阈值逐渐稳定下来。 “李为知。”云落呼唤着我的名字,“你终于找到我了。” 我沉默着,在她身边坐下。 她正在摆弄着手里的望远镜模型。 橘色的小猫躺在她的小腹上,我伸出手,摸了摸橘猫。 云落忽然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早已丢失了过去的情感,我把手抽了回来。 “你变了呢。”云落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悲伤。 “对不起,云落。”我说道,“我们本不应该这样的。” “我知道。”云落抱起小猫,在怀中摩挲,橘猫在我的眼前消失,变成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六分仪。 我瞪大了眼睛。 老程说得没错,一直跟在云落身边的小猫,是她留存下来的权限,只不过被统治者定为了冗余数据。 “这就是你说的钥匙?” “对。”云落把六分仪安装到望远镜的侧面,组成了完整的伽利略天象仪。 她把那“钥匙”递给了我。 我错愕地接过了那个仪器,接过“钥匙”。 这是我和老程费劲心思想要拿到的权限,如今就这么放在了我的手里。 “你,就这么把它给我了?” “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 “我们?”我心中一惊,“云落,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老程的企图的?” 但这不重要了。 我们拿到了权限。 “在你毁掉这里之前,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云落双手抱住膝盖,侧过头看我。 “当然。” “我并不奢求你会改变你的决定,毕竟,作为地球2537的一个数字生命,我是没有资格跟你们谈判的。” 没有资格。 这句话,从一个曾经领导全世界的女性口中说出来,多么荒唐,一切就是因为,我在外面,她在里面,我能掌控2537的生死存亡,她却不能。 “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决定毁掉这里的原因?” “我们需要一台量子计算机。”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没有波澜。 她点了点头,眉眼低垂。 “真是绝情的回答。” “……” “或许我可以用权限,去除上层阶级,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完全公平、平等的社会。我的地球,就还有救,能不能给这一百亿人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叹了口气。 “云落,我们曾一起游历过很多历史的遗迹,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们只能看见那些美丽的建筑,却再也见不到过去辉煌的文明。” “因为那些文明灭亡了。” “有生产,就会有分配;有分配,就会有差距;有差距,就会有阶级;有阶级,就会有压迫。”我觉得我像是在说教,但这些道理,不得不说。 “但2537的算力是无限的,资源是无限的,我完全可以创造一个完美的乌托邦。” “你说过,那些被修改了记忆,失去了喜怒哀乐的,不算是人。”我说道,“在哲学……乌托邦也是由人构成的。” “除非你抹除他们的人性,不然,人性,这个东西,是你无法回避的障碍。” “我懂了。”云落点了点头,“要想创造乌托邦,就需要减少人性的因素,但,这样,我也会成为和那些人一样,成为一个独裁的统治者。” 事实就是这样,我等待着云落的答复。 “再听我啰嗦一会儿。”她没有回应。 “你,和一个我曾经认识的人,长得很像。” “他是我的初恋,我一见钟情。” 白色的空间包围着我们,这是一片过于广阔的空间,只有她的耳语静静地响。 “那时候,我很穷。” “他是个年轻多金的帅哥。” “我喜欢天空的蓝色,我有一件爱不释手的,天蓝色的长裙。” “他说他也喜欢,他资助我开展研究,我也曾幻想过能和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就在我即将离开,来到奥勒松的那天,他出了车祸,他把我推开,自己却没能躲过。” “他对我说,他其实更喜欢海蓝色的裙子。” “他总是以一本古老的童话书的主角称呼我,穿蓝裙子的灰姑娘。” “我为他换了海蓝色的裙子,他再也没能回来。”云落眼中没有流泪,她或许早已在一万年的时光里,将这件事淡漠了,“如果来到我们世界的人,不是你,如果你和他长得不像,我心里可能会少受一点。” 她嗤笑着说道,仿佛是在嘲笑着命运的玩弄。 我沉默着,静静听完她的话,她的话,在我心中掀起风暴。 这是平行宇宙中的世界。 故事里的男人,和云落,是我,和那个姑娘。 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也上演了一场支离破碎的悲剧。 也是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和面前的女人,云落,或许在冥冥中,就是一对无法在一起的人。 “我的故事讲完了。”云落说道,“谢谢你陪我走完这漫长的一生。一万年,从开始,到结尾,都有你,我已经很幸福了。” “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背负着累世的记忆,独自活在世上。” 我看着手心里的天象仪,手指在颤抖,我用另一只手摁住我的手指,才发现一双手都在颤抖。 两个世界的她,同时遇到了我,我却不能唤醒我心里的情感。 眼泪落了下来。 太不争气了。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能回忆起这段丢失的经历,那都是后话。) ………… 我从板子上苏醒。 宋以沐和老程神色各异地看着我。 “程叔你消气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宋以沐紧张地看着我俩,然后转头问我:“小李,你没干什么坏事儿?” 我眼中满是泪水,说不出话。 宋以沐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一时间乱了阵脚。 “就算做错事了,好好认错就行了,男子汉哭什么呀?” 老程苦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用力掐了一下。 “权限在你手里,最后的一步,还是需要你来。” 我点了点头。 麻木地走到控制面板前,将豆豆启动,面板扫描了我的掌纹,并为我开启最高权限。 云落把权限转移给我了。 屏幕闪了一下,豆豆再一次露出了可爱的表情,应该是最后一次。 “李为知先生,你好,您拥有地球2537的最高权限。” 我低着头,不去看他,在老程的指导下,调出了系统面板。 上面有一个交互。 “格式化程序——仅对最高权限持有者开放。” “请不要触碰那个按钮!”豆豆立刻提醒道。 我把手放在屏幕上,摁了下去。 我的手指一松,一个世界就消失了。 也就在这时,豆豆的屏幕忽然从高处急速冲来,屏幕上闪烁着渗人的红光! 舱内的警报声大作。 “请不要触碰按钮!” 我下意识松开了手指。 脑子里一片空白。 豆豆停在原地,屏幕上是一个流泪的表情。 “要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豆豆最后留下了一段话,屏幕便熄灭了。 周围墙壁上的储存单元忽然放出一股热浪。 “呲——” 舱室的电源中断了片刻,墙壁上闪烁的红色亮点,正在依次熄灭,又亮起。 里面的数据,也在这个过程中,彻底消失。 一根手指,杀了一百亿人,杀了一个人。 杀了谁? 诶? 她是谁? …… 豆豆的屏幕重新亮起,没有表情、没有显示、蓝色屏幕刺激着我的眼,我却再也想不起来那个蓝色的女人。 一切就像未曾发生过。 “结束了,为知。”老程走上前来,站在我身后,将我从面板前面移开。 “请稍等,李为知先生。”屏幕那边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应该是计算机的预设声音。 我站住脚,回头。 墙壁上忽然弹出来一块磁盘。 “这是?” 我把磁盘拿了下来,巴掌大小,还湿漉漉的。 “格式化的进程中,anta-055(计算机编号),检索到了一份残余信息,信息上署有您的名字,我为您进行了保留,如没有特殊需要,可以再次插入卡槽,我会进行处理。” 我看着手里的磁盘,微微发愣。 “给,给我的?” “不,准确来说,是属于您的。” 第50章 寄存之物 关于项目100及其衍生物的补充 项目100目前存在衍生物项目100-1,昵称为豆豆。 通过豆豆的脑机交互功能,我得以进入名为“地球2537”的数字生命世界,在数字生命世界中,我结识了一位自称为“云落”的虚拟生命。 云落,外表是一位身高170左右,年龄在20-25岁的年轻女性,通常身着一件蓝色长裙,后续专员如果进入地球2537,应该很好分辨。我可以看见云落,是云落自己的选择,也就是说,她在地球2537中,占有一定权限。 从我个人的视角,我当时对云落颇有好感,猜测这种好感是基于云落在数字生命世界中的权限。 自从基地将我调离a区,将项目100的相关后续研究交付程广专员起,云落对我的影响也逐渐减弱。 我认为这是一种概念感染现象,我在数字生命世界,被云落施加了概念感染因素,这导致我在潜意识中对她产生好感,但或许因我自身家庭因素,这种影响并不明显。 虽然尚未查明,云落为何能在虚拟世界对现实存在的个体施加概念感染,但我会草拟一份提请,申请将云落作为项目100-2控制。 通过后续的交谈和研究,我得知,云落曾经是平行宇宙中地球的领导人,地球2537在进行到现代化迭代后已经摒弃了地区政权划分,她的地球形成了整体政权。 在地球2537脱离太阳系后的200年,发生了内部政治动乱,云落为整体安全考量,主动放弃权限,退出政权中心,但在政治斗争结束后,遭遇恐怖行动迫害,随后自愿被流放,远离生存区域。 这些信息是真实的,我可以担保。 她曾请求我为她找回本属于她的权限。 请原谅我文体的不规矩,抱歉,我想说些心里话。 在很长一段的研究时间里,我共情于云落的遭遇,毕竟在成为基地的一份子之前,我的科研事业遭受过极大的挫折。她请求我为她找回权限,我照做了,尽管有一定概念感染的影响在,但还是我出于主动。 在这个过程中,豆豆曾多次阻挠我们,云落出于基地的安全考虑,最终选择放弃。 恰好此时我申请调离a区岗位,停止了对项目100的研究。 云落对我施加的概念感染逐渐消退,我对我们经历的事情也很快淡忘了。 可能在地球2537中,陷得越深,忘得就越干净,但我现在只想彻底忘掉那段回忆。 另,我申请将此手写稿作为纸质文件保存在基地档案中,在我确定解除豆豆的潜在危险之后,再归入电子档案,出于私心,我想通过这种方式保护云落在地球2537的安全,尽管是暂时的。 希望基地采纳。 备注:对于项目100的后续研究,我可以随时服从程广专员的调度,我将配合程广专员的工作,研发一套可以保护我基地干员、专员的内置软件,通过我此前在修复地球2537系统过程中留存的“后门”,植入木马,最大限度确保研究安全进行。 报告人:李恒宇 2010年9月13日 ------------------------------------- ------------------------------------- 我坐在电脑桌前,静静地看完这一份由李恒宇写下的补充报告。 “你不记得云落了?”李恒宇开口问道。 程广、李恒宇还有宋以沐站在我的面前。 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似乎那段在地球2537中的经历,缺失了很多,我用手扶着额头,绞尽脑汁,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想不起来任何事。 “我记不起来。”我说道。 “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老程脸色凝重地问道。 “记不起来了。”我叹了口气,“就算你们让我在这想上四五天,我也想不出什么事情可说了。” “倒不是那个意思……”宋以沐说道,“云落,这个名字你不记得了?” 我依旧摇头。 不知为何,宋以沐的表情却略微有些难过。 “对了,刚才你是不是拿到了一块磁盘?”老程提了一嘴。 “对。”我把磁盘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里面的东西,能取出来吗?”老程看向李恒宇,后者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豆豆那里,把里面的内容拷贝出来。”他从我手中接过磁盘,“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帮你。” “一起去。”我点了点头,我确实很希望回想起那段经历。 我站起身来,跟在李恒宇后面走出了办公室,老程和宋以沐似乎很担心我,也跟着过来了。 李恒宇把磁盘插进控制面板下方的读取口,一个弹窗便从屏幕上出现。 运行速度太快了。 我抬头看着主轴上方并未注视着我们的屏幕,屏幕只是单调地显示着舱内的各项数据,没了以往的表情。 那已经不是豆豆了。 “好了。”李恒宇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看,这是里面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 宋以沐站在我的身旁,同样无言。 “这是,很多……合影。” 我低头看向屏幕。 天坛 凯旋门 帕特农神庙 巨石阵 阿兹特克金字塔 泰姬陵 世界上叫的出名的建筑、奇观、遗迹,都能在那些相片中找到。 相片中的人,是我,我站在镜头的正中央,用很傻的姿势、很僵硬的表情,笑着。 画面之中只有我一个人。 可每张相片中的我,眼睛却看向自己的身旁,仿佛那里还站着谁。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游览过那些遗迹,可画面里的我,确实很开心。 “上次你跟我说,你在2537里面环游世界来着,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老程轻声说道,“老李,给他拷贝一份,留个纪念。” 李恒宇一通操作,最后把一块u盘送给了我。 “行了,为知,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下班。”老程说道,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我离开。 我点了点头,攥紧手里的u盘,离开了项目100所在的房间。 身后传来了老程和宋以沐的声音,听大意,老程正在想办法解释之前他关停豆豆的举动。 “你不是说不能让他毁坏地球2537的内容吗?” “你倒是比李为知还上心。” “倒也不是,2537最后怎么样跟我又没关系,我就是想说你两句……” 转过走廊尽头,就听不见他俩的声音了。 走廊里太安静了,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回到办公室,把u盘插入电脑里,翻开那些照片,每一张每一张地仔细看着,都没有找到他们嘴里说的,“云落”。 相片中只有我一个人。 那又是谁为我拍下的? 是她吗? 她是谁? …… 我从地铁站里出来,开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我左手拿着提包,右手紧紧攥着那块小巧的u盘。 今天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荒诞无稽。 我就像一个高烧过后,忽然退烧的病人,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好像与世隔绝了很久,却又依旧留存着一丝清醒。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一个人行横道前。 那天晚上,在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我回头看去。 身后是一片工地。 原先那个夜店,似乎因为这件事情,被政府勒令拆除了,推土机在身后忙活着,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整个北京最炙手可热的一块地皮。 这与我有关。 那是我永远都洗不去责任的事情。 我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路过了一家照相馆。 “去洗个照片。”我心血来潮,又旁若无人地折返回来,进了门。 “欢迎光临。” 店老板坐在电脑后面,头也不抬地招呼道,鼠标不停地点击。 “来拍照?还是拿照片?” 我靠在柜台上,把u盘放在上面。 “这里面有几张照片,帮我洗出来可以吗?” “没问题,您先坐着,等一会儿啊,我手头有个急活。” “不赶时间。”我回答道,转过身去,有意无意地看着店内的装饰。 这是个很狭窄的照相馆,很多地方的布局都承担着多种用途,光是幕布就占了三面墙。 店里面充斥着一种印刷味道。 门边上的玻璃橱窗中,贴着很多无人认领的照片,照片质量很不错,可惜没了主人,于是老板出于展示的目的,把那些照片用相框裱起来,供过往的行人观看。 玻璃橱窗中,还有些精致的小摆件。 比如。 一把小型的伽利略天象仪模型。 我走过去,站在那模型边上,看了许久。 老板似乎很快忙完了手头的活。 “老师,您照片……”老板站起身,越过柜台看向我,他发觉我站在橱窗边上,忽然又改口:“您喜欢哪种风格的相片,我都可以做。” 我的心思却只在那个模型上面。 我指着它问道:“这个模型……” 没等我说完,老板就又插嘴道:“那个模型啊,是一个小妹妹放在这里的。” 他手指着外面的工地,说道:“之前她在那个夜店里面上班,后来听说她出了车祸,没救回来,夜店也不久就拆了。” 我点了点头,心跳随之空了一拍。 “那东西,挺晦气的,咱也不敢扔,也不敢留。” “这个多少钱?能卖给我吗?” “不不,咱虽然是小店,但不能赚亏心钱。”老板急忙摆了摆手,“老师您要是喜欢,就拿走,那东西摆在我店里,我也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以给我?” “老师您要是不怕,就拿走。” “谢谢了哈。” “我应该谢谢您。”老板看着我拿下那个模型,长长地出了口气,“您照片儿还洗不?” “洗。” 老板打开我的u盘,把里面的照片在ps里面打开。 “好家伙。”老板感叹道,“老师您去过这么多地方啊?” “呵呵。”我应和着笑道。 “真t羡慕。”老板摇了摇头,“想当年,我也想骑着摩托上西藏,可现在只能帮人照照相、洗洗片子。” 老板一张一张翻阅着那些照片,每打开一张,都赞叹一下。 “我靠。”老板脸色发青,“哥们你什么家庭啊?” 很多地方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只是苦笑着,等待老板翻完最后一张照片。 “帮我洗出来。” “没问题,您要什么价位的?” “什么价位效果最好?” 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60张照片,收您72,再送您一本相册,行吗?这样做质量最好。” “可以。”我点了点头。 “用帮您修图吗?” “不用。” 老板便开始忙活起来。 我站在原地等待。 “老板?” “哎,什么事儿您说?” “这张照片帮我裱个相框,可以吗?” “哪张?”老板从机器边上抬起头看过来。 “天坛那张。” “没问题,我再送你一张。”老板笑着说。 机器作响,炎热的午后时光,时间在这间小小的照相馆里变得很慢。 我像是大病初愈。 “哥们,待会啊,咱留个微信,以后您要是再去哪儿玩了,拍完照片直接找我,我给您优惠,您看怎么样?” “行啊。” “等我有空了,也想出国看看去,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也想问问您不是。” 我点了点头。 虽然实际上,我并未出过国。 片刻之后,老板递给我一沓用牛皮纸包裹的照片、一本空白的相册以及一个裱好的相框。 相框里面,我站在天坛前傻笑着。 我用手指在玻璃板上擦了擦,这感觉是真实的。 “您可以拆开看看。” “不用了。” “多少钱?能刷卡吗?” “没问题。” …… 付了钱,留了电话,我离开了照相店。 第二天。 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相框、一个伽利略天象仪的摆件。 我发现相框里的我并没有看着镜头,他眼神游离,仿佛看见一个熟识的老友正从另一边走来。 老程起初很好奇,看了几眼就没再提了。 不过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 第51章 地球2537 完 “为知啊。” 隔了几天,老程站在办公室门口叫我。 “在呢,师父。” “待会到大厅开个短会啊。” “开会?” 这还是第一次,我心想,开会,是不是意味着,就要见到我们的顶头上司。 “对,很快的短会,我先过去了,你忙完了就尽快下来。” “好嘞,您先去。” 我回应道。 老程匆匆离开了,听声音是往a区大门那边走去。 我把电脑关掉之后,就立即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二层平台上向下看去,a1的一层大厅里坐满了人,除了干员和专员们,安保和其他后勤小组也在场。 会场中摆放着许多白色的大排档凳子,这倒是有些简陋。 我在人群中看到宋以沐朝我挥手。 我走了过去。 除去以往学校举行的大会,我很少参加这种大型会议,周围不认识的人太多,我心里那小小的社恐被无限放大了。 我压低声音问道:“我该坐哪儿?” “随便坐呀。”宋以沐眨了眨眼,说道:“别坐最前面就行,那是留给资深专员的。” “你坐这儿。”她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我点了点头,大家都找到位置坐着,我一个人站在过道里,很难不成为众人的焦点。 我急忙落座。 宋以沐在我右边,左边是一位上了年纪,从未见过的专员。 “你,你好。”我点了点头,挤出个笑容,跟那位老先生打招呼。 他不理我。 他不理我! 我顿时慌了神。 “咳咳。”我只感觉耳根发烫,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抻了抻衣领,又挠了挠头,最后搭在膝盖上,忽然又觉得这个坐姿太板正、太楞,于是我又把手放下。 得,这下更是坐立不安,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短暂冷静之后,我转头问道:“师姐,旁边那位……为什么不理我?” 宋以沐探出头,越过我看了过去。 “嗐。” 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随后伸手,绕过我的肩膀,戳了戳那位老先生。 “嗯!” 他忽然惊醒。 原来刚才在睡觉嘛! “啊?谁!什么事儿!” 他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眼镜从鼻梁上滑落,往下落去,他拿手接,一下接不住,眼镜开始在他手里像弹力球一样,颠来颠去。 眼镜飞到了我这边。 我一个眼疾手快,接住了眼镜。 “给您。” 我把眼镜递了回去,他急忙折开,戴在鼻子上。 “哦,谢谢你小伙子。”他很和善地说道。然后看向我这边,也看到了宋以沐。 “哦,小宋。”他拿出一块眼镜布,又把眼镜摘下放在手里擦。 “嵇老,你又睡着了。”宋以沐无奈地说道。 “是吗?哦……”老人慵懒地说道。 我看着面前的老头,头发稀疏、身形佝偻、眼角的皱纹和脸颊上方的皱纹连在一起;因为常年戴眼镜的缘故,眼神有点发直。 他擦干净眼镜之后,又仔细地打量着我。 “没见过你呀,小子。”他说道,“叫啥。” “老师你好,我叫李为知,是今年五月份刚入职的新人。” “哦,是刚入职的干员。”他点了点头,“年轻就是好啊。” 说罢,他又话锋一转,看着宋以沐说道:“小宋,以后别嵇老、嵇老的叫,听起来像什么样子!” “好。”宋以沐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你师父是谁?” “程广。” “哦哦,程广。”他点了点头,低下头,从眼镜上方打量着我,眼神神秘,别有深意。 这种打量持续了两三秒,在我被盯得心里发毛之前,及时结束了。 我松了口气。 “跟着程广……他最近负责的项目是不是很多?” “还好。”我心里想着,的的确确很多,但我不能这么说。 “他人不错,这几年没少往我家里塞东西,今年光是茶叶就送了十几盒,国内那些茶园,他快送了一轮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老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现在状态是一天不如一天啊,明年基地就让我退休,现在也不让我碰什么危险项目了,唉……” “嵇老,咱今年见了十几次了,你一定要每次都提一遍退休的事儿?”宋以沐无奈地说道。 “这不是有个小伙子不知道嘛。”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玩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 “别叫我嵇老……” “那还能叫你嵇哥?”宋以沐打趣道。 “这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嵇自强专员,在基地里面也是老前辈了。”宋以沐跟我解释着。 我点了点头。 这时,原本热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了。 要开会了? 我心中疑惑。 会场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一阵嘈杂且急迫的脚步声。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从后方走来了一伙人,a区的大门刚刚关上。 老程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五六个红箭战士,那些士兵的身后,是两个怪异的男人,前面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头上带着一顶老式礼帽,步子很急,迈得很大,他一手压着帽子,另一手放在身侧,也不摆动。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西服的高大年轻人。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宽大的黑伞。 这是在基地里面,他举着一把黑伞,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保护前面那人的安全和隐私? 我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伙人,直到老程来到正前方的会台一侧,他先站在一旁等待那人上台坐好,随后自己也走了上去,在讲台后面就位。 从大门那边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身穿白大褂的人,径直来到会场,上台落座。 “这些是四个区域的主管们。” “那个人呢?”我用眼神指了指那位一身黑的神秘男人。 “委员会的代表。”宋以沐故作神秘地说道,“委员会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也只有在这种大型场合,才能见到他们的真容。” “当然,你看不见他们的脸。” 我点了点头。 黑衣人的到来,让整个会场的气氛瞬间沉降下来。 众人静默,等待老程发话。 “该到场的都到场了,诸位安静,开会。” 老程的发言一点也不正式。 “2012年过半,借着这个机会,说一下上半年的总体情况。”老程沉声说道,颇有一种领导的风范,“上半年,基地迎来很多新鲜血液,其中,干员1人……”老程抬起头,看向人群,并没有找到我,“以及后勤15人、应急30人。” “基地减员43人,其中干员1人、后勤10人、应急32人。追授全部因公殉职人员为烈士,稍后会进行追授仪式。” “控制人员减员109人,到期2人。” 老程将数据很快速地陈述出来,不带一丝感情。 我看向一边的黑衣男人,他没有反应,帽子压得很低,我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半张脸。年轻人站在他身后,仍旧为他撑着伞,那两人坐在身着白大褂的专员的身边,看起来格格不入。 “上半年,基地累计收到项目实验338项、项目提请122项,总体来说,项目研究进程总体稳中向好,希望各位专员、干员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保持积极的工作状态,为国家安全作出贡献。” “另外,上半年项目状态更新,2项。” 身边的人,特别是专员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坐正。 “项目23,唯一信徒,状态更新,项目23将不再划定控制区域,目前由预备专员李为知持有,盾卫监控,截至目前,持有时间44天,未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具体状态更新见文件。”老程念着稿纸上的内容,面无表情,“参与人员:李为知、程广。” 他把我的名字放在了前面。 “项目100,地球2537,状态更新,删除项目100-1……”听到这里,有的人发出了遗憾的声音,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他们的心中,豆豆仍旧是那个可爱的伙伴,因为伙伴的消失而感到可惜,这没什么。 “项目100,保存基础特性,现交予红客进行管理,具体状态更新见文件,参与人员:李为知、宋以沐、程广、李恒宇。” 老程念完这两条信息之后。 会场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能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我,这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名字,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闹出了一番大动静。 接下来,老程又说了关于其他三个区域的工作事项,里面大多数的内容我因为不甚了解,听不太懂。 总之,会议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 首先是烈士追授仪式、英勇战斗人员嘉奖仪式。 果不其然,黄冠上了台。 “盲网战斗员,黄冠,在项目445危害处理中表现英勇、保护战友、不畏强敌,授予一级战斗英雄模范勋章,以及一等功奖章,以资鼓励。” 现场掌声雷动。 我手心都拍红了。 台上那个大男子汉,端着各种奖章,笑得很腼腆。 很心酸。 “下面,颁发2012年上半年,优秀干员、优秀专员奖项。”老程将稿纸翻到下一页,“请预备专员李为知、专员宋以沐上台领奖。” 我愣在座位上,刚准备鼓掌的双手僵在空中。 脑袋空空,不知所踪。 “啊?” “别耽误时间,快走了。”宋以沐已经起身朝着会台走去。 我干咽了一下,站起身来往外面走,一脚把宋以沐的凳子踢翻了。 引得会场一阵发笑。 我脸上立刻变得精彩起来,扶起凳子,躬着身子,很不好意思地往前走去。 宋以沐在前面等我。 我走上前来,她却忽然从背后悄悄地给了我一拳。 “像什么样子?!挺胸,抬头。” 我硬着头皮,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从座位到会台上,总共几十米的距离,却格外漫长。 我不知道我走路是不是顺拐来着,总之身后有不少人笑了。 (td) 我走上台。 在座的其中一位专员起身,手里拿着一份土里土气的,用木头相框裱起来的奖状过来了。 他笑着把奖状放在我的手里。 他似乎对我说了些鼓励的话。 (我都快晕过去了,这期间很多细节都没记住,见谅。) 总之,我看着台下的人群,只感觉血压升高,面红耳赤。 宋以沐站在我身边,她看起来就很自然、大方。 “掌声鼓励。”老程说道,话音未落,有个人突然站起来,动作夸张地鼓起掌。 那人穿着一身军装。 肯定是黄冠了,还能是谁。 我血压又高了。 “呵。”一身冷笑从我身后传来。 我喉头动了动,涌上一股反胃的感觉。 我身后正对着那个神秘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刚才那声笑,是发自内心的祝贺,还是不屑? 刚刚还浑身发烫的我,现在如坠冰窟,双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我背对着他。 心生恐惧。 我现在只想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老程讲完话,我和宋以沐一前一后走下台。 我背后仍旧发冷。 就像小时候,从客厅回到卧室的那一段,从关灯的一刹那变得极度惊悚的路。 我回到座位上,用袖子擦了擦脸。 “怎么紧张成这样?”宋以沐打趣地说道。 “啊。”我看着台上那个男人,说道:“你刚才,有没有感觉身后有些不对劲?” “啥呀?”宋以沐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那个领导,似乎有点不对劲?” 宋以沐抬头看了一下。 “那是委员会的人,就算是神秘了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 大会虽然已经结束,但老程迟迟未宣布。 他走到那个黑衣人身边,说了些话,然后那人便起身,招呼年轻人打着伞走了。 一众红箭战士护送他离开。 “好,下面我宣布,本次大会……” 老程在台上宣布会议结束。 我却像有某种预感一样,猛地回头看去。 “那个男人,似乎在看我!”我心中一顿,可那一伙人已经远去。 “很不对劲是。” 身边传来嵇自强的声音。 “您说什么?” “一般的干员或是专员,是没机会见到委员会的人的。”嵇自强沉声说道,“他们有自己的计划,随手一挥就会影响我们的命运,不过,他们至少不会作出伤害基地的决定。” …… “哎呀,刚来俩月,就拿了个优秀干员。”宋以沐跟着我回到了老程的办公室。 “走了狗屎运罢了。” “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羡慕你。” “呵呵。” 宋以沐伸了个懒腰,忽然故作神秘地说道。 “以后,上班被霸凌、被其他干员孤立、被专员们挖坑、就算是后勤和应急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宋以沐的一番话,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由得骂出声来。 “我……” “这些都不会发生,这可是西山基地,大家都是靠成绩说话的。” “……靠。” 看着我提心吊胆的样子,宋以沐不禁笑了起来。 我和她无事闲聊了一会儿,直到老程回来。 “表现不错啊,老程。” “哼,早知道调来a区还要主持会议,我就不来了。”老程没个好气地回到座位上,拧开瓶盖,用嘴吹了吹,“呼——呼——”地喝了口茶。 宋以沐得意地笑了笑。 她发现了我桌上的摆件,那个小天象仪。 “好精致,你喜欢这个?” “一般,别人送的。” 她又拿起相框看了看。 “咦~谁给你照得,照得这么傻。” 我笑了笑,看向了老程。 宋以沐也放下了相框。 “师父,安排工作。” (地球2537卷 完) 第52章 “华表” 下面是这段时间我记录的工作日记。 6月25日,今天基地给的奖金下来了,还是五万,不知道下个月还能不能拿到。 6月26日,今天红客的人来了,从12点忙到2点,给我们重新配电脑,这才是我们一间办公室,真不知道他们把整个基地的电脑更新完要多久。 6月27日,今日无事,用新配的电脑偷偷上了会儿网,好快。 6月28日,今日无事。 6月29日,今日无事,被宋叫去给b2查项目。 6月30日,周六,去4s店看了看车,想买辆日系的。 7月1日,周日,天安门有活动,去看了看,挺好的。 7月2日,基地发来了新的项目,老程的车前几天撞了,所以我们开的公车;晚上在平栾县住了一晚。 7月3日,今天开始办公…… 老程从车里下来,一脚踏在干燥的沙土地上,扬起了一圈尘土。 我把车锁好,伸了个懒腰。 “哈——” “昨儿没睡好?” “不,睡得挺好,就是开了半天车挺累的。” 我们从县城开车,往郊外的大平原上开了两个小时,沿途只有水泥路和土路,颠得我脑袋发晕直犯困。 “话说,这儿是哪儿啊?” 我往正前方看去,一座巨大的火力发电站矗立在农田中,巨大的烟囱突兀地往外面喷着白烟。 “平栾县梁家镇,西坨路北梁家拐浅沟村,外的国家电网下属的火力发电站。” 老程点了根烟。 “嗯,好。” 我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老程一笑,也跟了过来。 我们此行的目标,正是之前老程说的,叫做“华表”的项目,据说这个项目出现时间是比较早的,但由于体量太大而且难以移动,只好在原地划定控制区域进行保护。 “控制区域在哪儿呢?” 我随口问道。 “前面就是了。”老程夹着烟头伸手一指。 可前面除了工厂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进去就知道了。”老程自然是猜出了我的疑惑,他大步向前走去。 我俩七拐八拐,终于从地里走到了水泥路上,往前走了5分钟左右,站在了工厂大门前。 “请出示工作证。”岗亭里的人朗声说道。 我悄悄看过去,岗亭里面站着一个身穿工厂制服的年轻人,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和黄冠他们差不多。 “嗯,是个军人,应该是基地的人。”我心想,等老程刷了磁卡,跟着进去了。 “师父。”我小声说道,“我觉得有必要跟基地提一嘴。” “什么?”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刚才岗亭里的人是个军人。”我摊了摊手,显得很无奈。 老程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这有啥的?退伍老兵再就业不行?”老程指着前方,“快进去,别让人等急了。” 工厂,确实是个工厂,没什么可说的。 但除去正在使用的两个烟囱,最东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烟囱正在喷着白烟,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在一个低矮的白色建筑前停下,面前出现了两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拦住了我们。 “请问是专员程广与预备专员李为知吗?” “嗯,是我们。”老程点了点头。 “请跟我们来。”两人转身进入建筑,我和老程相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这间白色房子的内部空间倒是很大,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综合办公区,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干员们在其中忙碌,我和老程在一排排长桌之间走过。 我四下打量,有人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有人用地质锤敲打着一块白色的样本、有人桌上堆满了古籍却看不见人影。 “这里好忙啊。” 我感叹到,这里面的气氛和基地本部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很忙碌。 “这里是项目175的综合研究区。”走在前面的干员侧着身子为我们讲解,“项目175每天都在生长,因此产出的样本根本研究不完,每天都有我们从未见过的新东西。” “项目175的生长速度很快吗?” “嗯,每天最少能生长10毫米,多的时候生长个20毫米都不是问题。”另外一人补充道,“所以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样本进行截断处理。” 老程点了点头,而我因为来之前看了项目175的文件,心里也有了些预想。 研究区的尽头,是一扇用透明的绝缘材料隔绝起来的大门,门口有风,吹得绝缘布微微抖动。 两人掀开绝缘布,强烈的冷风伴随着风机的噪音从我们头顶的格栅窗中泼下来。 “在进入控制区域之前,还请两位换上我们提供的专业工作服。”一人大声说道,随即从身后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套工作服递给我和老程。 我们在更衣室换了衣服,又经过了三层消毒,终于踏入了控制区域。 我惊奇地发现,我们在烟囱的里面。 巨大的火电站烟囱被简单改造成了一个无尘环境,墙壁上贴满了密封板,地上用很多大防水布覆盖,整体看上去很洁净。 但是,整个场景中,占据了主要画面的,是烟囱正中央那根巨大的“华表”。 “嚯——” 我抬头向上看去,那根白色的“华表”,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见顶端,估摸着有200米左右,很高,有烟囱那么高(倒不如说烟囱是根据华表的高度建造的)。 我看向最顶端,烟囱出口位置往下几米的地方,固定着一圈黑色的机器,那几台机器正在往外面喷吐着白色烟雾。 为了掩人耳目,基地这方面做的倒是滴水不漏。 正当我想要仔细看一看那根“华表”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叫住了我们。 “是程广专员吗?” 老程看过去。 那人小步快跑过来,虽然我们脸上都带着护目镜、头发被发套包裹着,我还是能粗略分辨出那人的长相。 他年纪不小,但和老程相比还是年轻些。 “程广专员,您好啊,终于见到真人了。”他跑上前来,激动地握住老程的手,摇了摇。 “哎哎,别那么激动。” 此举让场中零星几位干员都看过来了。 “您不知道,我还是干员的时候,就无比敬佩您。”听这意思,他现在也是专员,“您可是蝉联三年的基地优秀专员模范代表,您之前的那些光荣事迹,我都了解过……我一直都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专员。” 那人激动地有些过头了。 “咳咳。”老程及时打住了他,“工作要紧。” “哦,是,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他把发套往上推了推,擦去额头的汗,“两位跟我来,虽然你们可能已经看过项目175的文件了,但有些具体的内容,还是由我来介绍为好。” 老程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回头露出了一幅古怪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再说:“厉不厉害你师父?那么多人都争着要当我徒弟,你还不知足?” “切,刚来的时候谁说自己收不到徒弟来着。”我嘟囔了一句。 “嗯?” “没事儿,快走。” 我俩跟着那位不知道名字的专员逐渐靠近那根“华表”,华表上雕刻着很繁琐、很精美的图案,但那些图案看起来十分抽象,我并不能从中找出任何一个部分与中国古代的物象对应起来。 “好奇怪。”我看着面前惨白色的石柱,心生疑惑。 “怎么?” “为什么这个华表和其他地方的不大一样?” 那个专员忽然插话进来,说道:“两位可以把手放在华表上,感受一下它的材质。” 老程缓缓伸出手。 我一把摁住,看向那位专员,问道:“安全吗?” “人家既然那么说了,你还担心啥?”老程白了我一眼,把手放在上面。 “哦……哦,原来是……”老程的手在华表的外表上下抚摸,动作极其丝滑。 我将信将疑地把手贴在“华表”外侧。 一种冰凉的感觉透过手套传入手心,我略微惊诧了一下,紧接着便发现,这跟“华表”的材质,过于顺滑了。 在我的印象中,华表应该是由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再不济也是坚硬的青石,他们的手感一般是粗糙的,像磨砂面一样。 可眼前这根,不仅手感丝滑,表面甚至能看见细密的竖条纹路。 与其说是某种石料,不如说是—— “羟基磷灰石。”那位专员嘴里蹦出来一个专业名词。 我目中无神的看着他,学科歧视,真是他妈的无处不在! “就是骨骼的无机成分。”他紧接着说道,“咱们面前的这根华表,实际上是一根粗大的骨头,只不过因为他其上有很多雕刻,外貌神似华表,所以才这么称呼它。” 说着,他轻轻拍了两下。 “或许叫骨柱比较贴切呢?” 我悄悄问老程:“谁起的名字?” “嵇自强。” “好。” 我把手从华表上抽回,抬头看着面前的巨大造物,不禁心想:为什么一个与人体骨骼成分一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华北大地上?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疑问,不过我不会往下思考。 它存在,我便接受。 但一想到面前巨物的成分和我身体里面的部分成分一样,心里就有点抵触。 “我们可以从上面看一下华表的全貌,想看吗?”专员一脸兴奋地看着老程,后者点了点头。 华表的一侧,有一座升降机(类似工地塔吊的下部分),我们进入升降机舱室,顺着轨道往上升。 升降机外侧搭建了若干平台,有几个平台上还站着研究人员,他们可以借此近距离地观察华表。 升降机停在了最高处,我们可以从这里,看见华表的截面。 有趣的是,华表的截面,并不是类似骨质的网状结构,反而更像是树木的年轮。 年轮仅有四层。 每层年轮之间只有一道很细很细的分界线。 “竟然像树木一样,存在年轮。”老程惊讶地说道。 “没错,”那位专员附和道,“最中心的一层,和最外侧一层的出现时间,相差了很久。” “很久是多久?” 闻言,那位专员忽然沉默。 我和老程看向他,片刻他轻声说道:“可能是……人类无法想象的长度。” 我和老程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端详着眼前的华表。 “具体的情况,等我们下去的时候,再借助详细的研究报告,跟您汇报。”专员说道。 “也好。”老程点了点头。 这时候,专员的对讲机响了。 “塔台,塔台,全部人员撤出,伐木时间到了。” 对讲机那边的电磁人声戛然而止。 “你们还真幸运。”专员扳动开关,升降机缓缓下降,“今天恰好是截断日期,你们能更直观地了解我们的工作内容。” 我们从升降机中走出,正好另一伙穿着黄色后勤制服的人员正在把一台链锯横向安装在升降机正对华表的那一侧。 一人进入升降机,其余人则留在原地待命。 “所有人员离开危险区域。” 一位后勤人员一手摇着黄旗,一手拿着对讲机进行通知,他挥了挥手,指挥我们站在危险区域的外面。 升降机已经来到了“华表”顶端附近。 另一个后勤人员给专员拿来一块平板显示器。 “周老师,随时可以开始。” 他原来姓周。 他点了点头,平板上显示的是链锯附近的影像,画面里主要是华表的外侧。 “可以开始。” 周专员话音一落,固定链锯的一端便伸长出去,那是两个半圆环形状的机械臂,先张开,然后合拢,便将华表握在其中。 “链锯下移。” 机器向下移动,周专员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看见红色的马克笔标记了吗?” “等等……看见了。”对讲机传出声音。 画面中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标记。 “好,在我做的标记上面一点开始锯就可以。” “滋——嗡——” 链锯启动,声音刺耳,下方的喷水装置不断往切割处浇水。 我看着那泥泞的屏幕,依稀能看见“华表”正在被链锯切开。 切割持续了10来分钟,灰棕色的浆水顺着华表往下流淌,在华表下方的洼地上汇聚成一滩,随后从排水口下渗消失。 “外层切割完成,开始激光作业。” 对讲机说道,链锯停止,机械臂向两侧张开。 “可以。”周专员回应完毕,扭头跟我和解释道:“最里面那层比较坚硬,切换为激光切割,省时省力。” 机械臂内侧有六个激光发射装置,它们依次启动,高能的红色激光立刻点射在华表内侧结构上。 一股烧焦的气味传来,极其难闻。 机械臂开始旋转,只消几十秒,就停止了作业。 “切割完成,开始收尾工作。” 与此同时,切割台对着华表和升降机进行高压清洁,水流在高压下喷射出来,将华表和升降机洗刷得焕然一新。 升降机带着那截骨柱回到了地面,整个过程井井有条且十分高效。 我和老程十分幸运能看见这样的事情。 周专员交还了平板显示器。 “好了,现在回研究室,我把近期的工作给二位报告一下。” 第53章 项目175 华表 项目编号:175 名称:华表 控制区域:平栾县梁家拐西坨路北顺平镇浅沟村,绿能(实为西山基地管控企业),国家电网下属火力发电站内。 项目概览:项目175是一根直径825米,高约为200米的柱状物体,其上有疑似自然生成的雕刻装饰,但因为项目175会在23:00-1:00自下而上进行生长,所以各项参数并不固定,一切以专员周明礼的研究报告为准。 项目175材质为无机物羟基磷灰石,主要组成成分与人体骨骼中的无机物相似,但密度约为成年男性(20-50岁)平均大腿胫骨密度的12倍,材质韧性、硬度极强,可以被现有工具切割。 经地震波回馈研究发现,项目175仍存在深约300-450米的地下部分,地下部分的组成部分形似蕨类植物根系,每条纵生根直径约3米,平均由根发丝粗细的肌原纤维扭结而成;横生根成分相同,较细,尚未查明项目175的根系养分来源。1998年-2012年中,控制区域地下部分有、无机物成分比例并未发生明显变化。 项目类型:奇观 危害等级:安全——生命威胁(特定情况) 控制方案:已在其周边划定控制区域,并建造高约220米的火力发电站排烟设施进行视觉阻隔。 应急方案: 1禁止一切生物在23:00-1:00时间段内进入排烟设施,后果自负。 2出现违反规定情况,应急小组将不予以受理,处置小组将等待至1:00后,进入排烟设施进行清扫工作。 项目总述:简言之,项目175是一根存在地下庞大根系的持续生长的羟基磷灰石柱,石柱上存在雕刻、符文等装饰。项目175存在历史非常久远,文字记载最远可追溯到1774年《大将军传·闯王列传》,文中记载:“崇祯十六年,闯王伐山东行中书省、北直隶,未果,是岁于平栾寿杖下祭,遂反……”文中提到的“寿杖”实际就是项目175。 时间推移至1998年,平栾县政府决定将项目175作为乡镇特色旅游发展产业之一,进行旅游资源开发,并在其方圆500米内建设游乐设施。项目175共造成5人死亡,1人重伤,死亡人员生理特征消失,生理组织分散在以项目175为圆心的20米范围内。游乐设施于2000年关停,并交予基地管理,对有关人员进行了c级记忆清除。 基地于2003年11月完成工厂设施建设,成立项目175研究小组,进行调查工作,至今未出现伤亡情况。 近年来,项目175生长速率持续放缓,与清末民初《荒唐录》中所记:“日升方寸,微乎其微。”相比,放缓了12倍,根据现有研究猜测,项目175的生长速率,极大几率与全球人口死亡数有关。 近期,项目175研究小组委托中国地质大学科考团队对周边地貌环境进行勘探,并在项目175东方向200米处发现一处商朝祭祀遗址,考古发掘正在持续推进。另外,有关项目175外侧象形图案研究已有初步发现,结果见项目记录。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 2009112 记录员:周明礼 我负责项目175的文字比对部分。 今日,我像往常一样,对项目175的截断部分进行文字研究,在进行到象形文字发展史与世界文字、符号发展史研究阶段,我发现项目175的截断区域的部分图案,通过改弯取直、抽象化简化之后,发现与古日耳曼、古凯尔特通用卢恩字母有相通之处。 翻译如下:“世界的上面,所有人都在快乐的交谈(喧闹),而神灵(待定),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 外部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学生们,在看到翻译译文之后,立刻提出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一段话的译文,和我国着名文学家屈原名着《楚辞》中的部分文章大意一致: 《九歌·大司命》:“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这是我们工作进程中极为重要的发现,不过,为何在项目175上仅能发现与卢恩文字相同的图案,却找不到与甲骨文相近的文字,况且甲骨文的存在时间要远比卢恩文字的存在时间久远,这点仍旧困扰着我。 总之,这一次我们取得了空前的进步,项目175很可能与古代历史,甚至更久远的时代有关,这种关联,或许关系着全世界文明历程。 我代表项目175研究中心,向所有对研究团队提供人才支援、学术支援的全国各大学府及研究院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特别鸣谢:岳麓文学院。 2 项目提请 201069 报告员:周明礼 请求基地扩充实验中心,我们急需一间库房用来存放从2000年到现在积攒的全部项目175的截断部分。 请求基地增加预算,便于我们购置更多空调。 请尽快批示!感谢! 第54章 同床共枕,我睡不着。 我们回到研究中心。 周明礼搬来了一沓厚厚的档案,duang叽一下放在桌上。 “你不是要我们看这些东西。”老程指着面前小山一样的文件,脸色难看。 “不不,不是。”周明礼急忙说道,他飞快地找了起来,“容我找一下。” 周明礼一双手在文件上快速翻找着,他把那些不用的文件一股脑推到地上,一点也不在意。 “稍等啊,稍等。”他说道,抽出了一张文件,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对了,是这张。” 他把文件放在我们眼前。 “关于项目175原始应用的推测。”老程读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拧在了一起。 “为知,你来看看。”他把文件递给我。 那上面详细地写着很多有关于项目175用途的猜测。 “这算是目前我们研究的瓶颈。”周明礼找了个椅子,拖过来坐在我们面前,“如果能够搞明白项目175的用途,以动机为导向的话,很多东西就能推理出来,不过也仅限于推理。” 他扶着额头,看起来精神状态很憔悴。 “我看这一条你们下了很多笔墨。”我指了指文件,“项目175存在时间更加久远,且与最初位置不同。” “对,因为我们之前尝试破译过那上面的图案,后来发现,项目175能够与古代某些文献的记述对应。” “比如《山海经》?”我看着那上面的描述,有些不可相信。 “对,《山海经》,这是我们研究绕不开的话题。” “为什么?据我所知,《山海经》不过是先民对一些寻常动植物的夸张描述而已。”我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也不一定是我们这个时代生活的动植物,也有可能是更加久远的一些,超出目前认知的生物。”周明礼说道,“这样,不说这些了,我就简单给你讲一下具体的文字。” “《南山经》记载,仑者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周明礼简单地背诵着这些文献,没有一定的功底,是不可能信手拈来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仑者山上有树,树叫白?,红色纹理,可以用它将美玉染红。” “可是,这跟项目175的模样完全不同啊,一个是红的,一个是白的。” “起初看来的确是这样。”周明礼忽然诡异地抬起头看着我,“如果我告诉你,红色的纹路,是常年的鲜血染红的纹路呢?” 听到这里,我和老程均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用鲜血染成的红色纹路吗? “况且。”周明礼继续补充道,“《南山经》记载仑者山,位于现在山东西北,河北南部。” “可咱们这里……” “是,我知道……”周明礼要的咖啡被一位干员送来了,他急忙喝了一大口,忽然精神多了,接着说道:“古时第二次黄河改道向南,绕过仑者山,在仑者山北部留下了一片松软的冲积平原。” “然后因为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燕山运动,把原来在南边的仑者山‘运送’过来了。” “这应该是目前最可信的推测了。” 老程忽然插话说道:“那你刚才说,项目175的红色纹路,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 “因为现在的项目175,大部分都是近现代新生长出来的部分。”周明礼说道,“在我接手项目175的研究之前,很多从地下出土的截断部分,都有红色的纹路,” “地下出土?” “对。”周明礼指了指脚下,“就从这下面挖出来的,似乎是古人有意为之,他们也会在项目175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将其截断。” “为什么古人也要将它截断?”我陷入了疑惑之中,“是怕它生长太高之后会带来什么事情吗?” “这就不得不提到华夏大地上很古老的一种血腥文化。”周明礼正色道,“巫文化。” “巫文化,可以说是夏商以来,政权最为推崇的国家宗教。统治者以祭祀、杀戮为荣,认为这些事情能为他带来更强盛的力量。因此,夏商两代乃至以前,主杀。” “但后来,由西周领导的起义,推翻了商朝政权,终结了主杀的巫文化时代。” 周明礼忽然神秘地看着我。 “西周明明也可以将巫文化作为国家宗教,施行主杀的政策,但你知道,为什么周文王没有那么做吗?” “为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 “因为当时西周领导的主要战斗力量,正是被迫害的羌人。” “何为羌?”他冷不丁地问我。 “上为羊,羊下两足,羌,就是两脚羊,就是人畜。”他却自己回答了。 “何为‘周’呢?”他指着自己,又问。 “将人从中缝剖开,便为‘周’。周人,就是一支为商朝皇室主持祭祀的部族。” 他神神叨叨地跟我和老程解释起来。 “西周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上天有好生之德,作为治国根本,一开始这不会怎么样的,结果出了一个孔子。” 后面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听你的意思是……”老程接过话茬问道,“你倒是觉得,西周那种做法,反而是错的了?” “我只是因为不能看到项目175最终的样子而感到遗憾。”周明礼恢复了神态,他挠了挠头,“倒也不是说喜欢夏商那种做法啦。” “总之,由于楚地开化未及,仍旧受到巫文化影响,这就可以和文件里面屈原的那部分联系起来了。” “可能,在西周之前,项目175已经长到了很高很高的程度,只是在这之后才被人不断截去、”周明礼推测道。 “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我脱口而出,虽说问得有些不合时宜。 “嗯……来基地之前,在中国文学馆做个小管理员。” “怪不得。” …… 一直在研究中心忙活到了深夜。 研究中心里的人少了很多,大家都去休息了。 “师父,咱来这里听这些研究报告,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啊。” “你都听不懂,难道我能听懂?”老程打了个哈欠,他看那些文件看得入神,这很反常,要知道,老程向来是很讨厌这种文字工作的。 “师父你怎么了,今天干活这么认真。” “嘴咋这欠呐?我啥时候工作不认真了?” 老程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挥了挥手,让我坐过来。 “过来!”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耸了耸肩,把耳朵凑过去。 “跟你说点事儿,别跟你宋师姐说。” “这次是真不说还是假不说?” “啧。”他用指节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知道在周明礼接手项目175之前,这里是谁在主持工作吗?” “她父亲?” “对,就是宋煜。”老程点了点头,“我想,或许我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关于宋煜的事情,说不定能有些进展。” “师父。”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呀。” “去。” 我们又不说话了,各自看着面前的文件,各怀心思。 我用余光瞄着老程,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文件,和往常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时间来到了23:00 研究中心响起了广播。 “开始封锁控制区域,任何人员不得靠近。” 刚才进入烟囱的大门缓缓关闭,里面被封死。 档案有说,在这个时间内进入排烟设施的任何生命,都会莫名其妙地被残忍杀死,如果我不想让自己的屁股挂在树上,最好不要瞎想。 这天结束,我拿了几份文件的复印稿,来到工厂外面的招待所住下。 老程在隔壁屋。 我手里拿着骨笛,把它当做一杆笔,在手指间转着,宽大的羽毛扇出微风,倒是比老旧的空调机来得有效。 “仑者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 “这字儿咋读……” 我似乎是睡着了。 我意识到这个事情,是因为帝熵又把我吓了一跳。 每次都是,我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巨大无边的、无数翅膀重叠在一起的创世神。 好,总不能有事没事就来找我,换作是谁也吃不消的呀。 “信徒,你缘何唤我?” 好,是我找的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我不小心睡着了,不是故意要来找你的。” “无妨,我的耐心还很充裕。” 我就那么傻愣愣地悬浮在虚无之中,看着面前的帝熵。 一个奇妙的想法从我的脑海中蹦出。 “你说你知晓所有的语言?” “我的翅膀承载宇宙万物,包括语言。” “好,那我……” 我忽然愣住了,虽然我今天看了许多“华表”的表面照片,可我并不能给帝熵表述出来呀,本以为帝熵可以成为我的翻译官,结果没得逞。 试着问一下。 “帝熵,你能不能看见我脑海中的图像?” “首先,我没说过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帝熵说道。 “不好意思。”我干咽了一下,“那以后我叫你,也总得有个称呼。” 帝熵沉默了片刻。 “好,准许你称呼我为帝熵。”她说道,“其次,对我而言,世间唯独你的思想,是未对我开放的。” “为什么,我不也生活在你的翅膀之上吗?” 帝熵缄默。 “那么,我果然应该再想一个能把我看到的东西表述出来的方法。” “我的骨已在你手中,你只消吹奏乐章,便可获得神力。” “打住,吹我是不会吹的……” 我挥了挥手,不过脑中却冒出另一个想法。 …… 我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打开床头灯。 保险起见,我还是挪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打开台灯,将文件放在桌上,翻开其中一页,那上面有华表的外侧影印图像。 我把骨笛放在嘴边,开始轻轻吐气,手指移动,变换曲调。 果然,眼前的文章出现了变化。 那些图案像是从纸上跃出,来到我的眼前,变换着形态,那些细节被拆分,随后组合成新的文字,问题来了,我还是看不懂。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为知!为知!” 是老程,我立刻将骨笛放在桌上。 “大晚上的你吹什么笛子呀?” 我呛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急忙跑到门边,将门打开。 “干嘛呢?” 老程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只穿着一件半袖和内裤,光着两条毛腿。 他扣了扣脸,有些痴傻地看着我。 “没啥,心血来潮,有点事情想试验一下。” “先让我进去,这招待所冷飕飕的。”,老程不由分说地从我身边挤了进来。“我以为你脑子出问题了,要不是隔音不好,我还真听不着。” “呃……抱歉。”我尴尬地笑了笑。 “行了。”老程白了我一眼,“赶紧说事儿,刚才干嘛来着?” “啊,我这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看看文件嘛。”我说道,“我就想着,万一骨笛……” 我再一次不出所料地被帝熵堵住了嘴。 “艹!” 我怒骂了一句。 “咳……就是吹骨笛,然后就能看懂了。” “骨笛还有这种作用?” “当然,我记得……”我又说不出话了,“唉,艹!” 我拧开矿泉水,猛灌了一口,才缓过气儿来,老程一脸坏笑看着我。 “就这样。”老程说道,“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啥来。” 我眼冒泪光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今天先睡觉。”老程起身,“你不睡别人还睡呢,别扰民。” “好,我知道了。” 我目送着老程走到门前,他打开门出去了。 “呼……” 我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骨笛,至少我能知道,那些华表上的图案,应该是某种文字没错,但似乎,除非我将第一首曲子从头到尾地给它吹完,不然就别想破解那些文字了。 我虽然不清楚那首乐章的终止符后连接着什么,但我绝对不会吹的。 “想都别想。” “当当当。” 我刚准备睡个回笼觉,门又被人敲响。 我打开门,依旧是老程。 “师父?” “忘带房卡了。” 总之,这一天就这样在一堆堆的文件中渡过了,用脑过度,导致我的精神阈值还没有恢复,好在没发生什么危险。 听周明礼讲了那么多东西,原来我们文科生并没有那么丢脸吗,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哼~嗬——” 一切的好心情,在老程的鼾声中戛然而止。 屋里只有一张床。 他翻了个身,把我身上的被子抢走了。 “真冷啊。” 我在七月份的夏夜中,如是说。 第55章 假日 我们又在项目175这里耗了大概两天时间。 可,即便是我把骨笛带进烟囱里,对着华表吹奏,我仍旧看不懂那上面的文字。 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然后就是听取周明礼的汇报,前前后后又听了一大堆东西。 临走时,周明礼请我和老程在一家农家乐吃了一顿,饭菜可口,周明礼喝了点酒,老程没喝。 “有空常来啊。”周明礼拉着老程的手说道,两个干员扶着他。 “好,一定一定。”老程也握着他的手说道,态度真诚。 “还有,程老师,基地那边,预算,空调的预算。”周明礼大喘着气说道,“帮我催一催,行不行?” 老程已经拉着我离开了,他只是回头挥了挥手。 “唉,这帮搞科研的呀,才是最糟心的。”老程叹了口气,“小李,这几天的报告整理好了吗?” “嗯,整理的差不多了,都在硬盘里。” “周明礼。”老程看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人影,若有所思。 “是时候跨国合作一下了。”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事儿,回基地再说。” 直到回到基地,我才明白老程说的跨国合作是什么意思。 “ok,ok……thank you……” 老程坐在电脑面前,他用蹩脚的英文跟对面的外国人进行交谈。 我则不慌不忙地把这几天的报告上传至基地的系统里。 基地系统在anta-055的基础上进行了更新换代,可以说几乎没有延迟。 “小李。”老程关闭了远程会议,“后天下午你把时间空出来,陪我去机场接一下外宾。” “好的。”我没过脑子就回答了,可回过神来才想起,“明后儿不是周末吗?” “没办法,我也不想加班呀。”老程喝着茶水,看起来并没有很困扰,“你周末有什么安排?” “这周我爸妈过来看看我。” “哦。”老程把被子放下,脸色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那这样,你先好好陪你爸妈,剩下的事儿我找别人帮忙。” “真的吗师父?” 我感激地看着他。 “去,你挺久没见着家里人了,好好休息,多陪陪二老。如果有空的话,就过来基地一趟。” “好,一定。” “把报告录完了就回去。”老程说道。 “录完了。” “那走呗,这几天辛苦你了。” “嘿嘿,没事儿。”我笑着说,手上已经在做着关电脑的动作了。 我前脚刚踏出办公室,后面老程就叫住了我。 “把这个给你爸妈带去。” 他手里提着一盒未开封的茶叶,晃了晃。 …… “这边住得还习惯吗?” 我爸坐在沙发上跟我聊天。 “习惯习惯……妈,你别忙活了,放那儿就行,我会收拾的。” 我妈在一旁忙活个不停。 “脏死了。”她唠叨起来,“我现在要不给你收拾好,你这些脏衣服又要放到发毛才开始洗。” “哪儿的话呀。” “就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我都多大个人了。”我嘟囔着。 久违的放松,不仅仅是身体的放松,而是整个人,从脑子、到心里,都松弛了下来。 我爸那顽固样子还有我妈的牢骚,让我很安心。 好不容易等到我妈消停下来,她在沙发边上坐了一会,便又从他们带来的行李里面拿出了几盒礼品。 “妈,你俩过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咱又不是外人。”我急忙走过去接过。 谁料我母上却一把推开了我的手。 “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我妈埋怨道,“这是给你邻居们的。” “天……”我在心里无奈地说道。 “走,老李,给隔壁送个礼去。” “妈,隔壁几家都没人住,你费这心思干嘛呀。” “胡说!”我妈直起腰来瞪着我,“上来的时候都听见动静了,这邻里之间的关系呀,是最重要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和你爸不在你身边,要是出点什么状况,你可不得找邻居帮忙?还有……”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就站在隔壁的房门口了。 “里面只有一个年轻战士住着而已。”我心想。 我爸在我妈锋利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敲响了隔壁房门。 “来啦。”从门后传出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门打开,面前站着一个和我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屋里装修很新,家里两个小娃娃在地毯上打闹,甚至还有一只棕色的泰迪犬。 很符合我对“邻居”的想象。 当然不是指这个昨天还没有的“邻居”。 “牛逼。”我不仅感叹起盾卫的行动效率。 “您好您好,我们是隔壁屋的,我儿子刚搬过来不久……”我妈递上了礼品。 “哦,快进来坐坐。” “不客气了。” “来。” 这间屋子还有装修的气味,客厅的电视墙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家人其乐融融;玄关的架子上放着一套粉红色的服装,上面摆着一柄花折扇,是扭秧歌与广场舞必备;餐厅后墙上挂着几支鱼竿,甚至还能闻到厨房里淡淡的鱼腥,我爸一直盯着那几副渔具看。 面前两个小孩子在地毯上打着滚,把玩着一些积木玩具,电视机里吵吵嚷嚷地播放着动画片。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常的有些反常。 仿佛这个屋子完全是按照我爸妈的心思设计的。 果然,那个阿姨聊起了自己那因为工作而没时间照顾小孩儿的“子女”。 “是,我家这个还没打算找对象呢……也该琢磨琢磨了。” 两位中年妇女聊得不能再火热。 聊了很久,我们开始寻找其他的邻居。 一间住户有三个年轻人合租。 一间住户里面住着一位教师。 顶头的一间小户型里面住着一位写小说的年轻作家。 一切设置的是那么合理,又安全,虽然其中有些地方过于细节,以至于仔细回想的话,会觉得有些做作,但我爸妈并不是那么心思缜密的人。 中午,在家吃我妈做的饭。 好久没吃了,很好吃。 下午自然是带着我爸和我妈,在北京玩一玩;我爸因为工作原因,曾来过北京很多次,北京的一些景点他基本上都来过了。 但他还是执意要去。 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妈好好玩一玩,我妈总是嫌这些景点要花钱,不爱去,我爸知道,其实她很想去这些有名的地方转一转。 两个人都挺别扭的。 爸妈在北京玩了两天,下午开车回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家中,门外忽然响起了很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走廊里面。 我抑制不住好奇心,先用猫眼看了看,随后打开门,探出头去。 只见走廊里几乎站满了人,我“邻居”家的阿姨摘下假发,将脸上的特效化妆卸下,竟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生,那两个小孩子,一副威风的样子,身边一群大人围着忙活;另外那几户人家住着的“邻居”,都出现在走廊里面,甚至还有专业的化妆师、场务、灯光在忙前忙后。 我看傻了都。 人们发现我,凑过来。 那位扮演邻居阿姨的女生走过来,很有礼貌地朝我鞠了一躬,说道:“李导,我这两天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啊?” 那两个小孩子也蹦跶着走过来,问道:“我们通过了吗?通过了吗?” “啊??” “难道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我心里这样想着,正准备关门,之前那个盾卫的大哥却忽然出现,他穿着一身便装,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各位,我们李老师呢,今天有些累了,大家各自收尾,经纪人们可以带领自己的艺人离开了,结果我们后续会通知的。”那大哥站在我面前,面向人群,朗声说道,“大家这两天的表现都不错,辛苦了,辛苦了。” 人群很快便散去。 大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着看着我说:“哥们,咱请的可都是专业团队,是不是骗过二老了?” “你先等等。”我把他拉进屋里,“跟我解释一下……” 大哥把那副没有镜片的眼镜摘下,不慌不忙地讲了起来:“令尊令堂不是来北京探望您吗,我就心想总不能让您周边的邻居都是些楞头小子,就想找些专业的演员,‘扮演’一下您的邻居嘛。” “首先,你是怎么知道我爸妈要来北京的?” “这是盾卫的职责所在。”大哥拍了拍胸脯,“您这几天的行程,都在盾卫的保护下顺利进行。当然,我们也会最大限度地照顾您的个人隐私,不该碰的东西绝对不会碰。” “你们这样做,我有些接受不来。” “没办法,这是基地的要求。”大哥点了点头,“还有,我们这些兄弟,都仰仗着您吃饭呢,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要被炒鱿鱼哇。” “好。”我苦笑着,继续问道,“话说,那些演员你是怎么请来的?” “是这样的。”大哥清了清嗓子,“我跟他们说,您是一位大导演,要选角拍一部家庭伦理电视剧,所以要有一个72小时长镜头试镜,就这么一说,来了不少人。” “不可能,他们又不是傻子。” “嗐,话肯定不是我说,是装垫儿台(中央电视台)说的呀。” “那后续怎么办呀?” “找个地方,请俩导演一拍,糊弄糊弄就得了。” 彳亍。 “这样,李哥,咱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您有什么事儿,随便使唤我就行。” “诶诶,别这么说,我可受不起。”面前的大哥最少也有三十来岁了,让一个比我大的人叫我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互换了qq,他叫严青,“以后啊,您甭管大事儿小事儿,修水管儿啊,买个水果啊,都可以叫我们去干,别不好意思,我们工作完成的越好,拿到的补贴就越多。”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哪儿好意思呀(是)。 话间,一位士兵把昨天我妈送出去的礼品全部拿了回来。 “这倒不用,给大家分了。” “‘禁止拿取保护目标的个人财产’——这是盾卫工作守则。”严青忽然义正词严地说道,“这是原则问题,您这么做是在害我,我可不想调回基地去。” “唉……好。” …… 严青一走,房间忽然间空了下来,我看着餐桌上妈妈带来的一大堆来不及收拾的东西,心里倒是充实许多,感觉每天的生活,又有了动力。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我抓起一看,是老程发的短信。 “为知,晚上9点,若有空,我去你家接你。” “晚上无事,听您安排。” “那好,晚上你好好拾掇拾掇。” 老程从基地要了一辆红旗的政要专车,他准时把车停在我家楼下,他嫌车里的冷气不够足,拿着一把街边发的塑料扇子扇风。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西服,整个人看上去蛮精神。 “师父。” 我匆匆下楼,来到车前。 “来的挺早。”老程下车,把驾驶位让给我。 又让我开…… 老程坐在副驾驶,拿起车里的对讲机说道:“出发,头车带路。” 正前方从路边拐出来一辆红旗,打着双闪,示意我们跟上。 我紧跟在后面。 夜间九点,北京的大街小巷依旧车水马龙。 道路为我们封堵、沿途的交通信号开启绿波,我也不是没在城区里开过快车,但这一次,我的手心微微出汗。 “师父,这也不是去机场的路呀。” “开,又不是要把你卖了。”老程靠在座位里面,闭着眼睛,陶醉地听着车内的小曲儿。 “原来领导政要的车里也会放音乐啊。”我感叹道。 “我敢说他们也听不懂。” 都是些交响乐一类的阳春白雪,主打一个氛围感。 车队很快到达了机场,这是个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是……” “西苑机场,华北航空的军用机场,当年那谁就是从在这里接见的革命友人。” “谁?” “就他嘛。” 车队直接进入机场,将车停在“航站楼”外面,等候飞机抵达。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边出现,两排明晃晃地宽体指示灯,说明那个东西,可不是寻常的飞机。 那是一架安-225。 “安-225!那不是前苏联的运输机吗?而且只有两架。” “前苏联一共生产了5架,一架卖给了北约,一架卖给了美国,一架在乌克兰,还有一架据说在朝鲜,就是没给咱。” “北约和美国不是和苏联对着干吗?” “在政治上,是敌人,在经济上,是伙伴,特别是‘战争’这种一本万利的经济活动。”老程耸了耸肩,语气深不可测。 “欧洲那些家伙,把这架巨型运输机,改造成了空中基地。”老程看着运输机落地,向前滑行直至降速,那飞机调转方向,缓缓停在我们的正前方。 飞机尾部的舱门打开。 “热烈欢迎咱们的同行。” 老程说道,快步迎了上去。 第56章 来者不善的北海基地 运输机的引擎终于熄火,耳边巨大的噪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夜晚的风声。 从运输机尾部的舱门中走出十来个人影。 一个翻译小哥立刻跟了上去,跟在老程身后朝着那些人走去。 “欢迎来到北京。” 老程和对方为首那人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两句,便朝着我们走来。 我立刻站直身子,至少要有最起码的礼貌和体面。 打头来的是个白人,年纪不小,眼神锐利,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一边听着翻译的话一边点头。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人,那些人神情严肃,目视前方,偶尔会朝我这边瞟一眼。 其中有个黑人小伙看着我,目光稍有些不屑,我眉头一皱,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我们目光对上了半秒不到,交流了很多东西。 “那个小黑,不简单。”我心里暗道。 对方的人在红箭的安排下进入专车,车队的最后尾随着一辆巨大的改装全顺,里面似乎装着很多东西。 总之,接下这些外宾之后, 车队开始返程。 车的后排坐着翻译小哥和刚才那位白人,老程侧着身子与他交谈。 “此次研究邀请计划持续15天,这期间,你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西山基地会争取满足你们的要求,以便达成一个高效的合作状态。” 翻译:“阿诺德先生说,我代表北海基地,感谢西山基地提供的帮助。” 我看向后视镜,那位中年欧洲人神态平静,身躯隐藏在宽大的黑色风衣下面,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中的我。 我立刻收回了目光,感觉浑身不自在。 “请问这次我们需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本就是我们从西山基地借取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翻译小哥说道。 “那么,你们那边对w-175的研究有什么最新进展?” “等到了西山基地,我们仔细讨论一下。” …… 次日,我和老程以及刚刚从现场飞奔回来的周明礼坐在会议室的一侧,北海基地的人员坐在另一侧,和我们一样,他们也穿着统一的白大褂,只不过他们脖子上并没有挂着水晶,反倒是胸前别着一枚胸针,那上面有一块水晶。 “师父,咱没有那种东西。”会议还没开始,我和老程说着悄悄话。 老程看了过去。 “他们把他们基地的标志刻在胸针上了诶,感觉挺不错。”我补充道。 “没必要的事儿,何必花更多心思在上面?”老程不屑地说道,“我看咱们基地的检测装置才是最好的,多直观,多简单。” “也是。”转念一想,那些花哨的东西,除了好看,也没有别的用处了,“不过,他们北海基地似乎有自己的标志?” 北海基地的标志,下方是波浪,正中央是传说中的石中剑,石中剑的周围用锁链缠绕,类似于蛇杖的模样,还挺帅气的。 “咱们也有。”老程坏笑着,拿起桌上的印章,在一张白纸上印了一下。 一个红星印章,上边写了“西山基地”四个大字。 我看着老程,老程也看着我。 “就,就没了?” “不然咧?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闲聊间,阿诺德到场,我方也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专员和干员。 没有宣布,也没有什么流程,研讨会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咱们交换一下w-175的现阶段研究进程。”周明礼主持着研讨会,双方翻译开始忙活起来了。 “这边是北海基地的研究成果。”阿诺德递来一份厚实的材料。 周明礼也递出去了前不久我们刚审阅过的报告。 北海那边并没有翻看。 “首先,我们将w-175的外侧图案与古凯尔特卢恩字母进行比对,发现在1980-2000这段时间里的图案,有14能够完全吻合,译文在文件中。” 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 “于骨头中苏醒,他(待定)杀死了十万又三……红色的海洋,与大的高塔,这便是欢乐的王国……他(待定)被鹿角(待定)插入胸膛,但是又活了……” 这些中文译文翻译得很不通顺,但看着那些不断论证的证据,我只觉得北海基地真的尽力了。 我们这边的人翻看译文看了很久,周明礼明显对这些成果感兴趣,聚精会神地看着,以至于忘记提问。 老程推了推他。 “继续啊。” “咳……请问阿诺德先生,你方除了使用卢恩字母作为对照,还有没有使用其他的语言体系进行研究?” “我们尝试过很多,例如苏美尔的楔形文字,我们也尝试过比对,但匹配度不足1。”阿诺德看了周明礼一眼,接着说道:“我们向‘金字塔’征集了古埃及文字的比对意见,其中也有些许成果。” 金字塔? 听起来似乎是另一个类似西山基地的机构。 可听到这句话,老程和周明礼瞬间变了颜色,我也回过味儿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你们把w-175的截断部分交给别的机构了?” 阿诺德坐在座位上,脸色平静地听完翻译的内容,说道:“是的,我认为这样更加高效。” “高效?不,你们违反了双方协定,我们的合同里从未允许过你们私自处置w-175的截断部分……”周明礼脸上青筋暴起,场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除了金字塔,你们还把w-175交给哪些机构了?” “复活节岛基地也收获了不错的成果……”阿诺德语气中带着挑衅。 老程的脸色愈发难看,看得出来,他在竭力克制。 我也深知北海基地将项目175扩散到那么多机构,并不是一件好事。 首先,我们不能保证项目175离开中国之后,会出现什么新的变化。 其次,那本属于中国文物,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最重要的,这无疑削弱了西山基地对项目的解释权,将会有更多的机构,朝西山基地“借取”项目。 这根本不是合作,而是欺诈。 “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终止合同。”老程沉声说道,“把全部的w-175截断部分归还,包括你们现有的研究成果,西山基地也要收回。” 翻译脸色凝重地在阿诺德身边说着,后者却只是笑着,脸上依旧很平静。 “程广专员,你并不能代表全部的西山基地。” 一段蹩脚的中文忽然响起。 北海那边站起一人,是之前在机场与我对视的小黑。 他声音高亢,并不在意自己的中文是否有语法错误,胆子很大。 “北海基地已经联合金字塔、复活节岛基地向西山基地委员会提出了请求,我相信,以你们委员会的智慧,一定会在w-175周围划出一部分专门供我们研究的区域。” 他们想在我们家门口搞研究?还是研究我们的项目? 我心里燃起了一股怒火。 “西山基地委员会是不会放任你们这种行为的。”老程缓缓站起,眼神冰冷。 “是吗?但是委员会更加看重成绩不是吗?”那小黑说道,“据我所知,西山基地对w-175的研究,还停留在‘推测’上,以中国的古代文字体系,竟然无法分析出任何有效的信息,这不是很讽刺吗?” 周明礼低下了头,这是不争的事实,仅发现的能和古代文献结合起来的信息,也是建立在北海基地的研究成果上的。 “咚咚。” 小黑拍了拍周明礼递出去的文件。 “中国崇尚让贤与能,所以,这个项目,不如由我们来接手。” “我相信委员会绝不会作出这种荒唐至极的决定。”老程说道,一字一句,声音顿挫。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程广专员。” “项目175,是自远古以来,就出现在华夏大地上的项目,它一定与华夏大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北海基地的研究员,不可能比我方研究员掌握更多华夏史实。” 小黑点了点头。 “我承认,在这一方面,北海基地没有发言权,但是事实摆在面前,我们做得,至少现在,比你们要好。” 我站起来,看着那个黑人。 “真不敢相信,百年之后,来自非洲的黑人,也会为殖民主义说话。” “你什么意思?”小黑明显不高兴了,语气发急。 “北海基地联合其他机构,要征用我们西山基地的项目,使用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不是殖民是什么?”我平静地说道,虽然心中慌得一批,“如果我们所有机构都希望解决问题,应该是通力合作,而不是打压。” 小黑明显被我的一番话气到了。 “我是北海基地专项研究员,请问你是什么身份?” 一句话把我呛住了。 我俩看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心气足,我凭什么要让着你?! “他是项目175历史研究主管。”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什么异议吗?” 我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镇定地瞪着小黑。 我知道这是老程在给我撑腰,我好有面子! “没有。”小黑咬了咬牙,坐下。 “话已至此。”对方的翻译说道,“我们会积极配合西山基地的工作,至少是在委员会的答复下发之前。” 会议不欢而散。 …… “是,是,我会想办法。” 周明礼和老程站在会议室门口,周明礼脸色很难看,他攥紧双拳,难掩心中的怒火。 “小周,我也没预料到今天的会谈会是这个样子。”老程叹了口气,“北海基地那些人,从来就没安过什么好心,这事儿不怪你。” “没能研究出来成果,确实是我们失职。” “别忘心里去。”老程安慰着他,“你是我见过学识最渊博的专员了,华夏五千年,古籍那么多,总会有对应的上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出点名堂来,不然,委员会可能真的……”周明礼的脸色憋得通红,我知道项目175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老程点了点头,“委员会那边我来解决,你专心做你的工作,大胆一点,你不是已经有了对商周时期的推测了吗?大胆往下研究下去,能成功的。” “好。” 周明礼并不是个自信的人,虽然自信并不能影响客观事实,可它毕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老程正在帮他建立起自信。 “小李。”老程转过身对我说,“虽然你专业不是主攻这个方向的,但是你也可以想想,我们都帮着想想,说不定我们在这些门外汉也能提供点思路。” “谢,谢谢程老师。”周明礼对着老程郑重地鞠了一躬,随后快速地离开会议室。 老程叹了口气,看着周明礼远去的方向。 “要是宋煜还在,肯定就不会……” “委员会真的肯把项目175拱手让人?” “委员会在乎的是项目,而不是基地的面子。”老程说道,“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我见过最冷血的家伙。” 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沉重地说道:“虽然基地要求我们理性的思考、行事,但也不能变得太过冷血、不近人情,这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我是个冷血的人吗? 最起码在基地的这段日子里,我清楚的知道,比起那些真正冷血的家伙,我都已经是热心肠了。 尤其是那些应急人员,对于那些每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战士,冷血是必要的。 ------------------------------------- 往后的几天,我向周明礼请教了很多问题,当然,也看了很多关于夏商周时代的历史书籍。 我从未想过参加工作之后,我还能这么积极地学习。 一切似乎只是为了给基地争口气,把项目175留在自己家里,这点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我看着手中洁白的骨笛。 “如果有必要,我可能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我把骨笛贴在自己的脑门上,说道:“别让那一天来得太快,好吗?” 第57章 血肉怪物与“灵剑” “项目175与当时周部族举行活人祭祀的地点基本上吻合……” 我一边往a区外面走,一边看着文件上的内容。 刚离开大门,迎面撞见了一人。 “黄冠?” 待我看清来者之后,略感惊讶,我俩顶多上班的时候见上一面,平常他在基地训练,我坐办公室,根本碰不到一起去。 “呦,为知。”黄冠笑了笑,走上来。 “找我?” “你今天忙吗?” 我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把它收在手提包里。 “还好,反正下班的时间我又不工作。”我说道,“找我啥事儿?” “之前我车不是撞了嘛,后来修好之后开了一阵,又不行了。”黄冠挠了挠头,“就想再买一辆凑合着开。” “我也不太懂车。” “用不着你懂,就给我点儿建议就行,成不?” “那倒是可以。”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坐上了黄冠的车,他的车的确如他所说,给油和怠速都有些问题,但我却没心思考虑这些。 “最近事情挺多?” 黄冠问道。 “前几天北海基地的人来了。” “北海基地是啥?北京还有另一个基地?” “不是北京的北海,是欧洲的北海。”我无奈地说道,“他们是欧洲的类似于咱们的机构,前几天来这里开了个会,调查一个项目,结果跟我们争起来了。” “争什么?” “争一个项目的处置权,他们想要在咱们的地盘上研究咱们的项目。” “不太合理。” “是。” 黄冠挑了挑眉说道:“理应是一起合作的,怎么到这份上还要争个高下?真是不知道那些洋人在想什么。” “总之基地这边的态度就是绝不让步。” “虽然就应该这么做,可这样会不会拖慢工作效率?”黄冠追问道,我有些惊讶,这个天天专注于训练的战士,竟然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效率比之前高了不少。” “啊?为啥。” “还不是委员会和北海那边逼的……” 我话没说完,已经到地方了,似乎是北京亦庄附近,这里有很多4s店。 黄冠没有注意我最后的话,眼睛四处瞅着,寻找车位。 将车停好,刚才的话题也就结束了。 “先去哪家?”我问道。 “都行,我就想买个suv之类的,大一点,开着舒服。” 我们向前走去,先去日系车店里看一看。 我也有打算买一辆车代步,这样更加方便(但在北京市区的话不一定就是了),我也不用每天坐地铁上下班了。 进入店内,一位店员小姐迎了上来,“两位先生是看车还是……” “看车。”黄冠爽朗地答道,“有没有suv?” “有的,请跟我来。” 店员将我们引至正在展出的样品车前,并邀请试乘一下,黄冠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他那大个子,果然只适合这种大车,要是买辆小轿车给他塞进去,那模样肯定很滑稽。 “就这辆,为知,我觉得挺好。” 在店员小姐一系列并不高明的话术之下,黄冠如是说道。 “啊?啊?不是,你先等等。”我一把将黄冠从车里拉了出来。 “你先听我说。”我凑在黄冠耳边,小声地跟他解释,买车是件大事,一定要货比三家等等一些道理。 “那好,就先不买了,看看别家的区。” 店员小姐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看着我,那表情挺渗人的。 总之我带着黄冠快速逃离了现场。 从一家店往另一家店走的路上,黄冠不时瞟着周围,我发觉了这点。 “看什么呢?” “附近埋伏着不少人,还有武器。”黄冠平静地说道,“应该是基地的人,不要害怕,表现得正常一点。” 他不说,我真的注意不到。 我有意地打量着周围,果然在很远处的高楼上发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 “对面那楼上的是狙击手吗?”我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 黄冠眼珠仅一转。 “不,那是太阳能板。” …… 我们在一家装潢比较新鲜的车店里看车,这家店四周用巨幅的落地窗环绕,采光很好,店内不得不开足冷气才能抵消阳光带来的热量。 “这辆suv是今年最新款,这款车的目标人群呢,就是想您这样热爱运动、阳光时尚的年轻人。” 黄冠在前面听着导购的话术,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我则坐在一旁,我的心思完全被外面埋伏的盾卫们吸引住了,我很想找一找他们到底在哪里埋伏,但同时,我又不想知道他们在哪儿埋伏,总感觉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黄冠学聪明了,只是对着导购的话点头,也没有说自己一定要买哪一辆车。 午后的光芒很强烈,我抬起头,用手挡在眼前。 阳光在我眼前映射出玻璃幕墙的五彩斑斓,看起来很梦幻。 就在我愣神的这一眨眼不到的工夫,我身后的玻璃幕墙轰然碎裂。 “砰——喀——哗啦——” 我愣了一下,直到那些细碎的玻璃残渣落在我的身上。 两个诡异的东西从外面撞了进来,他们当眼前的钢化玻璃如一层窗户纸 “躲开!” 黄冠瞬间来到我的身前,用巨大的力量钳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向后甩了出去。 他力量巨大的有些诡异,我整个人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行了十米左右才停下,手提包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我缓过神来,我刚才所坐的椅子,已经从当中被劈成了两半。 黄冠面前出现了两个人,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两个人形怪物,他们穿着正常的衣服,脸色惨白,露出来的身体部位上没有一丁点毛发。 那两个“人”的身材单薄地有些恐怖,佝偻着,缓缓从地上站起。 他们没有脸。 脸庞的正中央本该是五官存在的位置,仅剩下一个血淋淋的血洞,血洞有拳头大小,里面的东西像是盘起来的触手,在蠕动着。 那不是理应在人间存在的东西! 那血洞一颤一颤,他们的身体也随着震颤,双臂在空中抽搐着摆动,我注意到他们那细长的双臂,似乎不像有骨头存在一般,扭曲着、挥动着。 “奉行……杀戮。”那两个血洞似乎发出声音,很模糊,他们“看”向了我,转而又“看”向了挡在他们面前的黄冠。 “保护目标!” 店外面有人高喊,一伙身着便衣的士兵鱼贯而入,为首的盾卫手持一面一人高的钢化盾牌。 “投掷震撼弹!” 有人高喊,黄冠瞬间做出反应,向后躺倒,反趴在地上。 一枚震撼弹从盾牌后面投掷而出,在黄冠和两只怪物中间爆了九下。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闪,我没来得及躲开视线,眼前一阵眩晕。 “保护目标!” 两队盾卫出现,最开始那队士兵把黄冠拖到盾牌后面,一路撤退,来到了柜台附近。 “李哥!” 拿着盾牌的士兵,竟然是严青。 “快,你们几个撤到柜台后面。”严青指挥着瘫坐在地上的导购们和经理。 那几个人狼狈地往柜台后面爬去。 这时候,后来的那一队士兵已经开始了交火。 密集的子弹从盾卫的手中射出,打在那两个怪物身上,怪物脸上的血洞发出诡异的哀嚎声,那两个怪物似乎不堪一击地倒了下去。 “李哥,你也过去,在柜台后面藏好。”严青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们几个,守好柜台。” 我拖着有些晕厥的黄冠,往柜台后面躲去。 严青二话没说,转身朝着怪物的方向冲了过去。 “队长,打不死!” 怪物顶着密集的子弹,再次爬了起来。 “继续压制!” “所有人,轮次换弹……”士兵的脑袋探出了盾牌,他的话还没说完,怪物的手臂忽然伸长,击穿了他的面门! 年轻的小伙子倒了下去,怪物的手上沾满脑浆和骨片,年轻人的脑袋中央,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怪物随之甩动手臂,轻松将整个小队的人打倒。 “靠!”严青怒骂了一句,举着盾牌冲了上去,他举着的那块盾牌外侧忽然爆闪,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闪光怼着那两个怪物的“脸”。 一时间压制住了对方。 “抢救伤员,呼叫增援……呃!” 严青话音未落,连人带盾牌一起飞了出去,被盾牌压住,一时难以脱身。 他身后的小队失去了打头盾牌的掩护,暴露在那两个疯狂进攻的怪物面前。 哀嚎不断。 人体的强度,在那两个怪物的躯体强度面前,就像一根杂草一样。 两个士兵的小腿被折断,倒在地上,拿着枪持续开火,然后同样被怪物打穿了脑袋。 另一只怪物则一个人牵制住了后进来的那支小队,那只小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很快便出现伤员。 死亡人数上升到了3人。 那两只刀枪不入的怪物还在场中肆虐,并朝着我这边逼近。 我大脑一片空白,忽然出现在4s店的两只诡异的生物,难道目的只是为了取我性命?! 铛! 一声脆响,怪物的手掌竟然变成一柄手刀,将盾牌上敲出了一个豁口,锋利、而且威力巨大! 这不是什么怪物,而更像是特意研制出来的杀戮机器。 一个黑影从柜台后面钻了出去。 黄冠! 他力气太大,我把他汗衫后面全扯了下来也没拦住他! “你t疯了!”我在后面大喊。 黄冠像没听到一样,朝着那只怪物飞奔过去,怪物已经伸出双臂迎接他,双臂像弹弓一样射了出去,直逼黄冠的面门! “我去!”黄冠一边骂着,一边滑铲躲过了怪物的攻击,顺势抄起地上的步枪,朝着怪物的面门扫射了一梭子。 黄冠站起身来,用枪械持续压制着怪物。 怪物虽然被子弹打的皮开肉绽、连连后退,但依旧没有倒下,身体往外面排斥着子弹碎片,伤口快速复原:而黄冠已经打光了子弹,失去了继续压制的能力。 怪物缓了口气,头部和手臂的断口扭曲着复原。 就在它转过头的一刹那,黄冠直接用枪托抡在了那怪物的脸上,血洞喷出一股鲜血,怪物倒了下去。 “梆!梆!” 黄冠使出全身力气,用枪托往怪物的脸上砸去,怪物一时被砸得还不了手。 我从未见过这样生猛的汉子。 “我草!我草!我草这什么东西!”黄冠一边骂着,一边双手把枪托怼进怪物脸上的血洞中,又往枪上补了一脚。 怪物发出了一种像是呕吐的声音,然后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打过了?”严青拿着盾牌,缓缓起身。 答案是当然没有。 怪物只恢复了片刻,就再次起身,一拳抡向了黄冠。 “小心!”我喊道。 黄冠的手臂和怪物的手臂实打实地碰在了一起。 黄冠的手臂没有折断或是被拍飞,他竟然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击,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他一把抓住怪物的手臂,将怪物拉进,他选择了最不理智的攻击手段——与刀枪不入的怪物近身肉搏。 奇怪的是,在与怪物的缠斗中,黄冠的身体强度似乎并不逊于对方,虽然他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依旧有来有回。 可黄冠的攻击并不能对怪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样下去,黄冠最终会体力不支的。 “撑住!”严青说道,“增援马上就到。” 黄冠已经从最开始的对抗,变为了闪躲,怪物攻击的速度奇快,威势恐怖,黄冠身上挂彩,但并没有出现致命伤。 我帮不上一点忙! 不知为何,我看着黄冠勇猛的样子,心头的恐惧感竟然烟消云散。 我冷静地看向周围。 我拍了拍缩在角落里的经理,这可怜的被卷入诡异事件的老实人,正在抱头痛哭,却不敢发出多大声音。 “喂,那辆车能开吗?” 我指了指刚才黄冠试乘的那辆suv。 他点了点头。 “钥匙,钥匙给我。” 经理已经崩溃了,一股尿骚味从柜台后面传出。 “钥匙……在这儿。”刚才那位导购小姐姐拿着一把车钥匙,递给了我,“千万小心。” 我接过钥匙,探出头看了看,然后很莽撞地冲了出去,钻进敞开的车门,把钥匙插了进去,点火。 我一脚油门,汽车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弹射出去。 “黄冠!”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黄冠头也不回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脚把怪物踹开,正好踹在了我的车头前面。 那血洞看见汽车飞驰而来,竟然显得有些惊恐。 “给老子死!” 砰!——哗啦! 汽车怼着那怪物,撞开了玻璃幕墙,朝外面拖行了二十来米,气囊爆出来,撞在我脸上,我差点晕过去。 回过神来,已是在外面,怪物上半个身子扒着机箱盖,似乎没了动静,不过血洞却一缩一缩地,似乎还活着。 那怪物还没死。 正当我颤抖着要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忽然飞来一道银光,银光化作一柄宝剑,直直地插在那怪物的脑袋上,然后向下将它钉在了机箱盖上。 那怪物彻底死了。 天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我抬头,面前悬空站着七人。 “悬空?!” 我眼冒金星,思维混乱,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快速机动小组,‘灵剑’,过来支援了。” 面前的男人说道。 第58章 阅读华表之人 数柄利剑破窗而入,贯穿了最后一只怪物。 那些利剑闪烁着辉光,金色、银色、黑色,寒光凛凛。 我看着那踩着宝剑立于空中的男人,挥舞手指指挥利剑进行攻击,就好像那些修仙小说中能够御剑杀敌的大能,可我知道我身处现实世界,要是这世界上真有修仙这一说,还要西山基地有何用? 那怪物在哀嚎中倒下,数柄利剑砸在地面上,将那怪物切割得支离破碎。 当中那个男人风度翩翩,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捏了个剑诀,很有力度地在空中甩来甩去,他眼神一瞥,瞪了我一眼,随即一柄利剑飞出,擦着我的头发插进了刚才那个怪物的身体里。 场中安静了下来,盾卫们瘫坐在地,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男人看向坐在一旁的严青,说道:“盾卫,可以呼叫后勤小组了。” “若无事,‘灵剑’先行告退。”男人点了点头,随即一飞冲天,七道银光在日光中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很神秘的一支部队,更何况,之前基地发生大事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们。 我从车里下来,看着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那两只诡异的人形怪物已经完全没了生气,他们身上留有刀剑的伤口,那些伤口似乎很难愈合。 片刻之后,后勤小队来了,因为事情发生在北京市区,闹出的动静不小,所以后勤小队进行了区域b级记忆清除,接受过清除的居民们可能这阵子要受点苦,可能会经常忘事儿、丢三落四…… 医疗小组贴心地处理了我那被安全气囊挫伤的鼻梁骨,我坐在医疗车里面,看着后勤小组热火朝天地收拾残局。 黄冠身上裹了很多纱布,可他还是在外面四处瞎逛,这儿看看,那儿看看。 “大哥?”有两个医护人员跟在他身后,表情很焦急,“大哥你身上还有伤。” “我没事儿,硬朗得很。”黄冠笑着说,自顾自地往店里走去。 我叹了口气,扶稳鼻子上的纱布,过去找他。 “真是可惜啊,那么好的车,本来我都打算买下来了。”黄冠看着那台被我造得狼狈不堪的suv,摇了摇头。 “又不是就那一辆,库房里肯定还有好多。” 黄冠微微一笑,说道:“刚才你可真勇,开着车就创过去了嘿!” 黄冠身后比划着刚才的情形,是啊,我当时不过是脑子一热,就那么冲出去了。 至少最终的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 黄冠忽然弯下腰来,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白纸。 “哦,这是我刚才带出来的文件,可得赶快收好。”我心中一惊,涉及到基地项目的东西,可不能失散。 他捡起那些白纸,并很有耐心地将它们一张一张按顺序调整好。 “提包的拉链坏了,得买个新的。”我找到了刚才那个破损的提包,拉链一坏,导致我的这些文件全散了。 “从赤土的征战开始,年迈但善战的比昌将军,率领一百三十万赤红之鬼,将灰色平原染成血红?” “什么……”我先是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黄冠,黄冠两手拿着那一沓文件,嘴里念念有词。 “黄冠?你在念什么?”我的心跳疯狂加速,脑袋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灰色的君主,用古旧的咒语,将大地燃尽,血色的居民,他们团结在一起,突破火海?”黄冠仍旧念着那上面的东西,他眼睛发出诡异的青绿色光芒,“这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我知道,那张文件上面,除了华表的照片之外,没有任何文字! “你在看什么?黄冠!” 黄冠依旧是不理我,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站在一旁,期待黄冠接下来的话。 黄冠翻开下一张文件。 “战争,将持续直到世界的尽头,分裂的亲兄弟,本就是同一人,古老的始祖在呼唤,带领他的子孙,回归他的所在。” “好怪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黄冠终于肯抬起头来问我,同时,他眼中那一缕青绿色的光芒也瞬间消散了。 “你……”我张开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我急忙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旧颤抖,“你能看清这上面的文字?” “什么叫这上面的文字,这不是基地里面的人写的?” 黄冠再次看向文件,眼睛再次亮起了光芒。 “你一定要跟我走一趟,现在跟我去个地方,快!” 严青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和黄冠从4s店里面“劫”了一辆车,一溜烟开走了。 “临时有事儿!”我回头喊道,然后一脚油门踩死,从北京一头扎到平栾县。 我这几天可没少往那边跑,为了调查项目175,我这几天忙得可是焦头烂额。 黄冠在副驾驶低头看着我塞到他手里的资料。 “没问题,这些东西小学生都能看懂。” “坏了。”我摇了摇头,“那我们基地里面得有几百位小学生都不如的专员了。” “啊?” 黄冠仍旧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每次他看那些文件的时候,那上面的东西都会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他能理解的文字。 原因尚未明确,这可能还要继续探索一番。 总之,黄冠现在可是我爱不释手的贵重宝物,我可不能,尤其是不能让那些北海基地的人把他夺去。 我领着黄冠在研究中心里面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周明礼。 “周,周老师。” “别急。”周明礼放下手里的咖啡,惊讶地看着我和我身后人高马大的汉子。 “气儿喘匀了再说。” “好……”我顿了顿,然后说道:“这位叫黄冠,先别疑惑他的身份,总之他是基地的人,今天我们去4s店看车,当时正好是下班之前,我就拿了一沓文件在提包里,结果出了点状况,提包里面的东西全撒了,黄冠帮我收拾的时候……” “停!” 周明礼比了个手势,“咱长话短说行不行?” “他能阅读华表。” “啪!” 周明礼一掌拍在桌上,身体“腾”地一下窜起来,把黄冠吓了一跳;周明礼把咖啡杯拍翻了,咖啡打湿了桌上的文件,一直流到他手边,咖啡还冒着热气,他完全没有在意。脸上的错愕展露无遗。 他眼含热泪地看着我,脸色憋得通红。 “你说什么?” “这位,盲网成员,黄冠,可以阅读华表。” …… 片刻之后,黄冠身穿防护服,站在排烟设施里,抬头看着那巨大的华表。 他眼中再一次出现了青绿色的光芒。 “哇,这是……”他感叹道,“好像有人在我眼前放着电影。” 黄冠伸出手去,仿佛在触摸眼前的那些影像,然而除了黄冠,在场的所有人就只能看见一个高个子的怪人,正在往前抚摸空气,样子极其猥琐。 “好逼真啊。”黄冠说道。 黄冠的模样很滑稽,也很夸张,很快,在设施里面忙活的干员们都纷纷站过来,看着黄冠一个人表演默剧。 “他在干嘛?” “不知道?基地找的盲人?盲人摸象?” “是不是项目出现新情况了,我靠,我们要不要跑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只有我和周明礼两个人眼神火热地盯着黄冠,如果眼神能吃人,周明礼可能已经把黄冠生吞了。 不过,要想让黄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读完那华表上全部的内容,想必有些不切实际,还是得慢慢来。 周明礼决定给基地写个申请,暂时“借用”黄冠几天。 这期间,严青给我来了信息,说是华海信贷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不说我都忘了,我的前女友和那位公子哥那档子事儿。 不过,看在严青为了救我断了两根肋骨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 回到家中,两名盾卫找到我。 “李为知预备专员,凶手已经被我们逮捕,您现在可以前去盾卫的总部审讯。” “为什么一定要我审讯不可?”我疑惑地问道,“按照程序处理不就行了吗?” “呃……”年轻人叹了口气,“林东衡的情况有些特殊,西山基地的人已经着手调查了,所以,这次是基地那些人的意思,并不是盾卫希望你去。” “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连着我一起审讯呗。” “不不不,别这么说,您是录口供,那林东衡才是审讯。” 坐在一辆黑色高级轿车里面,盾卫拿来一个眼罩给我带上,汽车往北边开了两个小时不到,来到了一座隐蔽的深山里,山里有个大院,院里有几幢石头垒砌而成的建筑,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和青苔,看上去是民国时期修建的碉楼。 盾卫将我脸上的眼罩摘下,我揉了揉眼眶,缓了一会儿。 “从这里进去就是了。” 这里的环境很优美,空气清新,山里除了一些风吹草动,水木石鸣之外,没有城市的嘈杂;很多士兵模样的人在大院里面走动,有人在闲聊,也有人在巡逻。 我们从建筑的侧门进入其中,走在前面的盾卫似乎猜到了我的疑惑。 “李先生,这里是盾卫的总部。” “哦?盾卫不在基地里面吗?” “我们当然是隶属于西山基地的安保组织,只不过,除了履行基地派遣的安保任务,还要跟国家对接,执行很多重要的安保任务。” “相当于挣外快吗?” “嘿嘿,差不多,我们盾卫的经费基本上都是靠自己挣,因为基地那边能出的任务实在太少。” “可是……”我把我心中的疑虑讲了出来。“据我所知,社会上不是有个叫做‘沙漏’的组织吗?那个组织肯定会对基地的人频繁下手。” “社会上反基地的组织可太多了。”年轻人说道,“沙漏只是其中最大的那个组织,听严队长讲,这些组织的创立者很多都是基地退休的老干员,那会儿基地的记忆清除工作做的不到位,所以很多烂人就会搞些反基地反社会的事情出来。” “不过,这些并不是盾卫需要负责的事情,这些对抗反基地势力的事情,交给……叫……” “叫什么来着?” 左边那人小声地问道,右边的盾卫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灵视。是基地外驻的侦探组织,据说全中国最厉害的侦探都在这里面了。” “基地到底有多少个机构?” “不知道,应该挺多的。”盾卫摇了摇头,“扯远了……李先生,这次的事情,还真的跟‘沙漏’有点关系,马上会有‘灵视’的人过来,辅助你录一下口供。” 盾卫推开一扇木门,让我进去。 里面布置地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盏台灯。 我在桌子的另一侧坐好,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了一个人。 “李为知预备专员,你好。”那人穿着一件棕色皮衣,身材并不高大,鼻子上架着一幅板正的方框眼睛,目光并不强烈,没有攻击性。 “你好。”我尽可能表现得礼貌一点,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些小紧张了,因为这个场景就和电视剧里面审讯犯人的剧情一样,而我就扮演犯人。 那人来到我的面前,站定,我才忽然察觉到一种恐怖的压迫感,这种感觉,来源于他的气场! 他的气场强大,以至于身体在微微震颤! 我屏息凝神,等待他的下一句话——“李为知先生,您坐错方向了。” “啊?哦……不好意思。” 尴尬中,我俩急忙调换了位置,对,台灯正对着我才对。 男人落座,抻了抻衣领,却显得比我还拘谨(原来刚才的气场是紧张吗~)。 他把手里巴掌大的牛皮笔记本翻开放在桌上,抬眼看了我一眼。 “李为知先生,不,不要紧张,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可以。” “好的。” 他清了清嗓子。 “你和林东衡的关系是?”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拿着笔的手悬在本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写。 气氛异常尴尬。 “呃,硬要说的话,他是我前女友的现任。” “情敌关系?” “不是。”我急忙摇头,“我和前女友从分手后就没有来往了,更别提复合了。” “好的。”他松了口气,提笔在本子上写了些东西。 “能详细说说,你是怎么和林东衡产生冲突的吗?” “他们没事儿找事儿呗。”我撇了撇嘴。 “抱歉,他们找的什么事儿,还是详细说一下。” “应该是因为情感问题,我的前女友还是想要在我面前炫耀她的男友,然后我们产生了一点口角……” 我把那天在饭店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说给了他听。 良久,再他又问了十几个问题之后,他终于合上了本子。 “谢谢配合。”他伸出了手,我俩简单意思了一下。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开口道,“对林东衡,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审讯之后交给基地。” “交给……为什么交给基地?” “因为林东衡现在的状况有些特殊,如果你好奇,可以来看一下,他现在就在盾卫的总部里面。” 第59章 统合项目2 名剑录 统合项目2 名称:名剑录 控制区域:青城山(数据删除) 项目类型:人造项目 危害等级:安全 项目简介: 项目30 轩辕剑:出土于项目60燕山墟内,剑身长60厘米,短剑,通体金黄,以青铜锻造,刃口为白色合金,剑柄用某种兽角打磨而成,轩辕剑整体构架并不稳定,使用者挥动轩辕剑,可以发出金色辉光,该辉光具有破坏性。 项目31 承影剑:春秋时期藏于孔周之手,代代相传,清末因战乱失踪,后在海外拍卖市场收购;铁剑,剑身长80厘米,通体黑色,木质剑柄,只能在每天的黎明和黄昏才能看见承影剑的剑影,除此之外与一般宝剑一致。 项目32 含光剑:同项目31,剑身白色,无法看见,无法感知,现疑似失踪。 项目33 宵练剑:同项目31,铁剑,剑身长90厘米,白天能看见剑影,夜晚能看见亮光,该剑理论上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剑伤会在一秒内愈合,但对无机物有奇效。 项目34 湛卢剑:出自春秋时期越国铸剑师欧冶子之手,铁剑,剑身长80厘米,通体黝黑。 该剑曾具有“灵性”,会主动选择持有者,《越绝书》中记载,湛卢剑只允许仁君持有,会根据持有者的行为选择归属。湛卢剑最后被岳飞后代收藏,但一经辗转被基地控制之后,并未出现古代文献中的“灵性”。项目34与北海基地项目ns-05 “石中剑”有相似特性。 项目35 腾空剑:出自项目60燕山墟,是统合项目2中最为重要的一把长剑,玉剑,剑身长110厘米,长剑,通体发青绿,材质不透明,剑柄用黄金打造。据《拾遗记》记载:“颛顼高阳氏有此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在剑匣中常如龙吟虎啸……” 腾空剑具有飞行特性,可根据持有者意识进行移动,此特性具有传播特质,凡是具有“灵性”的剑,均可以被此特质传播。 项目36 巨阙剑:出土于秦始皇陵,为(数据删除)持有,青铜合金剑,钝剑,剑身长140厘米,通体发银色,合金相融程度不足,所以无法用于战斗。 项目37 泰阿剑:出土于越国地宫遗址,钢剑,剑身长80厘米,造型精美、工艺先进,无比锋利,通体发银色、上有波纹状蓝色纹路。 《越绝书》:楚王曰:“何谓泰阿?”风胡子对曰:“欲知泰阿,观其鈲,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 项目38 干将莫邪:出土于神山遗址,一组两剑,钢剑;干将剑剑身长90厘米,白铜色;莫邪剑长80厘米,黄铜色;两柄宝剑无法为一人持有,且持有者二人必须是异性及生理夫妻关系。 ------------------------------------ 以上是统合项目2中的全部编序项目,除此之外,还有72把宝剑收编于统合项目2,主要有:夏朝太康剑、周朝镇岳尚方剑、秦国定秦剑、汉朝赤霄剑、汉朝神龟剑、新朝神胜万里伏剑等。 统合项目2中全部控制宝剑均具有“灵性”特性,目前尚未查明此“灵性”出现原因,国家道教协会方面正在持续研究。 统合项目2目前控制在青城山(数据删除)中,是西山基地交由国家道教协会控制的唯一项目。 项目应用:灵剑机动小组 灵剑机动小组并非西山基地隶属组织,该小组由七人组成,七人均由国家道教协会指定,相关信息为国家道教协会保留,基地无查看权限。 国家道教协会与西山基地达成合作协议,将迅速派遣灵剑机动小队处理公众威胁事件,灵剑在600秒内从青城山(数据删除)移动至全国任意位置;目前取得成效,成功处理公众危害事件88次,保护我基地干员12人。 第60章 审讯 “那好,去看一下。” 他们口中林东衡“状况不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面前的侦探起身,我俩刚刚走出房门,迎面撞见了一个同样身穿棕色皮衣的中年男人。 那人用手里的笔记本在侦探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靠……师父。” “你小子,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中年男人似乎是这位侦探的师父,我似乎看见了一开始我和老程的模样。 “现在去干嘛?”那中年男人问道。 “带证人去看一下犯罪嫌疑人林东衡。” “不能见面知道吗?” “这我还是知道的。” “去。”男人挥了挥手,“我可都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给我好好表现。” “是。” 侦探急忙拉着我往建筑物的深处走去。 “那是你师父啊。” “是,其实今天是侦探考核,我刚才的表现,不太妙……”侦探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还好你配合,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他领着我来到一个隔音室里,墙上有一面单面镜,镜子的另一边黑漆漆的,看不清。 “把镜子打开。” 所谓打开,其实是把上面的黑色罩子给打开。 镜子那一边变得清晰可见,对面是一个混凝土房间,房间正中央坐着一个人,被极粗的铁链拴住,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是林东衡。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睁的老大,眼眶往外面流出鲜血。 他皮肤惨白,头发稀疏,身体干干巴巴,十分瘦弱,和在饭店那时耀武扬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眼熟吗?”侦探说道。 的确,林东衡此时的模样,和前几日在4s店袭击我们的怪物差不多,只不过还能看出明显人类的特征。 谈话间,林东衡发出了很痛苦的闷哼,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包括耳朵开始流血,身体颤抖。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又来了。”侦探叹了口气。 林东衡的喉咙快速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无法吐出。 他脸色涨得通红,这使得他脸上的血流加大,整个面容浸在血色之中,模样狰狞而诡异。 终于,他通过蠕动自己的喉咙,把里面的东西移动到口腔里了。 “呜……呸!” 林东衡发出了一个很恶心、很粘稠的声音,随即将一个带着鲜血的东西吐在了地上。 他咧开嘴笑了,我快吐了。 我下意识地起身站起来看,只见他面前的地板上,满是白森森的骨头,那些骨头大多一指来长,有的上面还黏着血痂,有的已经完全变白。 我干呕了一下。 “基地应该有这类情况的表述。”侦探翻开笔记本,快速找到了一页,“深红恩赐。” 深红恩赐? 我立刻想到了那个存放在基地d区的董泽华,他也是受到了这个所谓“深红恩赐”的影响,但两人的情况,似乎不完全相同。 林东衡起码能维持着人形,而董泽华基本上是支离破碎的样子,虽然这其中有董欣的因素在。 “林东衡最终会变成那些怪物的样子。”侦探说道,然后合上了笔记本,“我们抓到林东衡的那天,正是你遭遇袭击的后一天,很可惜,现在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只能过几天处理掉了。”一旁的盾卫说道。 我点了点头,看向林东衡,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最终也会变成那种诡异的血肉怪物。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我们倒是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侦探说道,然后站起身来,示意我跟上。 …… 另一个房间,布局和刚才差不多,只不过镜子的那边不是牢房,而是审讯室。 “认识。” 我看了过去,随后点了点头。 “认识。” 王涣清穿着一身橙黄色的囚服坐在对面的房间里,她头发凌乱,眼神呆滞。 我从未设想过再一次与她相见,竟然是这个场景。 “因为涉嫌伤害国家重要人员生命安全,她被定性成了林东衡的共犯。”侦探说道,“但奇怪的是,她是主动找公安自首的,结果却什么也不肯说。” “这几天也是,没透露太多信息,毕竟我们也不能刑讯逼供,那样不合规定。” 王涣清的手腕上带着一副银晃晃的手铐,双手放在桌子上,双目无神地直视着面前的玻璃板。 她的目光并没有在看我,我却感觉到一股恶寒。 “我稍后会过去审讯,你可以在这边看着。”侦探说道。 “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侦探脸上有了些喜色,但转瞬即逝,“这样也好,说不定她看见你,会有意外的反应。”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进入了审讯室。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面透出来,我看见了王涣清的侧脸,依旧好看,但失去了光彩。 侦探先进去了,似乎有意等我,站在王涣清面前转身看着门口。 她的目光也被引向了我这边。 深呼吸。 我推门而入,目光相对,她眼中忽然一亮,但紧接着,那种惊喜就消散了下去。 落座,我看了她两眼,就移开了目光,她模样很凄惨,我心中隐约有些畅快的感觉,但也很快消退。 “王涣清女士,照例,我还是会重复之前的问题,请你组织好语言,将事实完整的表述出来,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希望的是建立一个平等的交谈环境,好吗?”侦探说道,这一次,他倒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 “好。”王涣清的声音微弱。 “那么,请详细说一下,你在自首之前,和林东衡做了什么?” “我……”王涣清嘴唇微启,喉咙动了动,抬头看了我一眼,才开始说:“从饭店回来之后,林东衡火气很大。” 侦探立刻开始记录,看表情,这是王涣清第一次肯将事件原貌说出来。 “他先是找了公司的保镖,准备去李为知……”她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一丝期待,“准备去他小区堵他,但每一次都是保镖被打进医院,也有人失踪。” “应该是严青瞒着我干的事。”我心想。 “后来,林东衡就去找杀手。” “嗯。”侦探回应道,并在本子上写下“杀手”两个字。 “他找的是一个很庞大的杀手组织,他花大价钱雇佣杀手去杀他。”王涣清看着我说道,“但我们真的不知道,究竟惹了哪些人,总之,我们找了五六个杀手,都没有成功,而且杀手组织那边说,派出去的杀手都失踪了。” 说道这里,王涣清忽然神情激动地看着我说:“为知,救救我,带我离开这儿,你身后,你身后一定有很大的背景对不对?是我不对,我看瞎了眼,原谅我好不好?咱们和好?啊?求你了?” 侦探没有打断她,反而沉默地看着我,似乎再等我的答复。 她干枯的眼睛终于开始流泪。 她说这些话,无非是认为我身后有一定的背景,可以救她出去而已。 “真搞笑。” 我轻蔑地说道。 “你说……什么?” “你不会认为我们现在还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关系,对不起,我不会救你,当然也不会报复你。” 王涣清心气一松,向后瘫坐在椅子里。 “都是我自找的。” “王涣清女士,可以继续了吗?” 她没有回应。 侦探自顾自地往下说:“请问,在林东衡雇佣杀手进行报复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 “呵……”王涣清忽然轻笑起来,那模样看得我心里发毛,疯癫、又无助,好像随时会精神崩溃。 “那之后,华海信贷破产了。” 我竟然不知道,想来也是,这段时间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看看新闻,毕竟,西山基地里面从来不缺新闻。 “破产得很快,我知道,林东衡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劝他收手,他不听,去找他父亲,也就是华海董事长要更多的资源,他天真的以为,凭一个小小的企业,能扳倒那些人。” “哪些人?具体说说?”侦探问道。 王涣清看着我,没有说话。 “林东衡疯了,他找人从国外买枪,先杀了他父亲,用尸体的指纹解锁了他父亲的电脑,卷款消失了。” “他没带上你吗?” “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已。” 王涣清的脸庞隐藏在乱糟糟的长发下面,她声音竟然恢复了平静,似乎早已接受了这件事实。 “谁会在乎一个玩具?”她沉默了,震耳欲聋。 我忽然回想起大学与她相处的时光,那时候的情感还很青涩,短短三年,她已然把爱情看做是获取利益的途径了,而且看得颇为透彻。 可能她的动机,并不是为了羞辱我,只是为了在林东衡面前表现地殷勤一点,博得更多的注意力而已。 宋以沐似乎当时就已经告诉我这点了,但我很久才醒悟。 “坏了,宋师姐不会心机比王涣清更重……” 跑题了。 侦探等着王涣清继续往下说,良久,她还是选择开口。 “后来,一个名为‘沙漏’的组织带着林东衡回国了,他依旧找到我,让我跟在他身边,做一个玩具。”王涣清说道,“我天真的以为林东衡东山再起,可那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假象罢了。” “那段日子,他随意地在我身上发泄,打我、骂我。”王涣清声音颤抖着,再次流下泪来,“可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我离开他,就什么也不是。” 王涣清手臂上有几道淤青,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并不明显。 “‘沙漏’,把从华海破产之后依旧跟着他的保镖变成了怪物!” 她猛地一敲桌子,瞪着我。 不像个人样。 “那些怪物,是地狱来的东西。”她眼中明显恐惧着那些东西,前几日袭击我的白色怪物,确实让我感到一丝生理不适。 “最后,‘沙漏’也没放过林东衡……‘沙漏’还在找我,这些事情,不,我为什么要说出去……我会死!” 她差不多已经疯掉了。 审讯,在王涣清的苦苦哀求中结束,我和侦探小哥站在门外,依旧能听见王涣清的哭喊。 “你倒是做侦探的苗子。”侦探从兜里拿出包烟,递给我。 “我不抽,谢谢了。” 侦探把烟点上,在门外抽完,然后说道:“典型的表演性人格。” “啥?” “我说她。”侦探指了指审讯室的大门。 “面对什么人,就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虽然社会人类都是这样的,但有些人就很明显,并以此获利。”侦探叹了口气,“你看,当你说不会救她的那句话时,她就已经崩溃了——因为自己的表演不起作用。” “她以后会怎么样?” “移交人民法院,应该会从轻处理,一她没有蓄意伤害,二,只是共犯,三来,她这种情况基本上是被胁迫的,也就蹲个三到五年?可能更短?”侦探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从轻处理……你有意见吗?” 我摇了摇头,我对此事已经无所谓了。 “总之,谢谢你的配合,李为知预备专员。” “对了,那你这个侦探考核算通过了吗?”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别提了,别提了。” “也好。”我点了点头,“留个联系方式。” “没必要,兄弟。”侦探意外地拒绝了我,“我们总会再见的,减少不必要的交际,是侦探保持头脑清醒的必要前提。” “好。” “只要‘沙漏’一天不除,我们永远不会消失,灵视,为你保驾护航。” 他朝我做了个很帅气的手势,然后转身退场。 “嚯,被他装到了。” 结果小哥转角遇到他师父,又被敲打了一顿。 …… “谢谢你,黄冠很好用。” “嗯??” 周明礼发来短信,不太对劲。 “我是说,有黄冠兄弟帮助,我们的研究进展飞速啊!” “现在如何了?” “从18世纪到20世纪这之间的华表截断部分基本破译完了。” “这么快?那得多大的工作量啊!真没把我兄弟当人用是!” “是黄冠兄弟主动要求的,他太热心肠了,真是个好男人。” “那你们破译了什么?” “发到你oa(自动化办公系统)上了,注意查收。” 电脑弹窗一闪,周明礼发来了一份文档,里面的内容竟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第61章 血与灰烬之诗 “比昌,斥候回报,此处向西五十里,有灰兵二十万,巨械百台。” “约莫何时抵达此处?” “午时。” “善,汝领骁骑十万,布陷于衍谷关截击,大军随后便至。” “得令。” 比昌站在灰蒙蒙的土山之上,朝着西方远眺,远处连绵山脉之后燃烧着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犹如一条条黑色巨龙,在空中盘旋。 “今日一战,必将灰兵尽数斩杀。” 比昌的右臂忽然扭曲,随即变为一柄弯刀,高举向天,嘴中发出诡异的吼叫。 随后是一百万血兵的震天怒吼,比昌的身后,漫山遍野的赤鬼与血兵,每个都是刀枪不入、能征善战的战士,凡是他们踏足之处,不会再有生命的迹象。 除了,面前阻拦着他们的灰烬国土。 比昌站在沙丘上,看着那十万骁骑远去,他的战士们,骑在四足赤鬼之上,肉身变换出各种武器,吼叫着,向着西边进发。 比昌,带领一百三十万血兵,从深红高塔,长驱直入,再向西千里,就是灰烬王国的国都——死灭之地。 这样的征战,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了万年有余,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此处,又是因为什么带兵征战?他什么都记不得,因此,将阻挡在面前的敌人腰斩,才是他当下的意义。 “就用手里这把血肉弯刀。” 比昌用他那没有眼皮的双眼,看着弯刀,点头示意,弯刀生长,喷涌出鲜血,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又或者,那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 日头大亮,血红色的太阳悬在峡谷的斜上方。 在西边,是另一支庞大的军队,灰兵们,穿着厚重的盔甲,缓慢地在干枯的大地上行军,他们要到前线去,抵御外敌。 百米之高的巨物在军队的最后方轰鸣,没有人牵引,它们依靠自己的动力向前行驶,巨大的灰色车轮在尘土地上碾实车辙,扬起烟雾。 那些被灰尘包裹的灰兵,仍旧坚定地向前走去,它们没有孱弱的肉体,也没有易受损的眼球。 他们是骷髅。 “叔旦,斥候来报,再往前十里就是衍谷关。” “善,若能尽快赶到,在衍谷关布下重重城防,必能阻击比昌。”叔旦点头,“号令全军,全速前进。” 巨械发出蒸汽轰鸣,军队开始提速,巳时抵达衍谷关。 衍谷关空寂无人,滚滚灰沙遮蔽天空,灰沙之后,一轮血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叔旦。 “大军已抵,是否前进?叔旦。” 叔旦伸手握拳,号令全军原地待命。 “派一队先锋进入,其余人待命,启动‘火塔’,对准衍谷关之后的衍河平原。” “得令。” 一队灰色精兵缓缓进入衍谷关,这是一道狭长天险,两侧山壁有千仞之高,仅在正午之时,才能看见亮光,其余时间,一直被灰色的浓雾包裹。 据说这浓雾中有来自过去的东西,那是一种比血更加清澈、比泪更加甘甜的液体,从没人见过、没人敢提起。 灰兵先锋们进入纵深的峡谷,缓慢前进。 而比昌的骁骑早已布下埋伏。 灰兵行至峡谷中途,从空中忽然落下巨石、投下血红的标枪,灰兵瞬间出现伤亡,但他们立刻还击,举起厚重的盾牌和手中的火器,朝着天空开火。 这并不能阻挡落石与投矛。 灰兵举起一台沉重的火器,无数骨头子弹从枪口中射出,巨大的口径轻松击碎落石,火光、巨响,残渣和硝烟,充斥着衍谷关。 最终,四足赤鬼从天而降,那些血兵的坐骑,在峡谷底部如红色旋风一般肆虐,灰兵的声音减弱,只剩下最后一台火器的声响。 叔旦在衍谷关外看着这一切。 “将衍谷关炸断。” “得令。” 一台巨械启动,将炮口对准了衍谷关。 这时从,从峡谷之中传出赤鬼的吼叫和血兵的狂笑,骁骑从峡谷中冲出,他们已经成功完成了任务,拖延。 再过不久,比昌将军的百万血兵就会亲临此地,这里会再次成为地狱。 “放。”叔旦厉声道。 “喝——”数人起齐声怒喝,炮膛火光煌然一动,一颗巨大的骨球弹射而出,裹挟着熊熊烈火,撞进了狭窄的峡谷之中。 土地被掀翻,泥土和沙尘裹挟着十万血兵一起被抛入天空,血兵和赤鬼的残肢断臂从天空中落下,天上下起了血雨,浇在灰兵的身上。 “叔旦,衍谷关一断,衍河平原将成为他们的领地。” “敌军百万,我方不过二十万之多。若想赢下此战,需作出牺牲。”叔旦喃喃道,“就在此处,布下城防,阻击比昌。” “是。” 叔旦身旁的灰兵没有任何悲喜,他们只是履行战争的棋子。 日头正中,与断裂的峡谷形成一线。 大地震动,不是地震,也不是熔岩,那是比昌血兵的行军。 飞沙走石中,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那气味,混合着脓水与腐烂的臭味,还有新鲜血液中的铁锈味道。 “来了。” 气味顺着风沙,灌入叔旦空空如也的鼻腔,脸上的两个空洞中并没有任何变化。 “随我登楼。”叔旦轻声说道,声音沙哑,不亚于地上滚过的风沙。 随从跟着叔旦登上巨械,从这里放眼看去,能看见峡谷的全貌,以及远处辽阔的衍河平原。 红色潮水从东边滚滚而来。 那不是潮水,是比昌的军团,打头阵的,是赤鬼,四足着地疾驰的巨兽、有巨大裂口中布满肉牙的钻地蠕虫、长有四对翅膀,能扇起烈风的无头鸟、还有大量的,无法被称为战士的,仅具备四肢和行动能力的肉块…… 地狱的景象莫过于此,前世的罪孽将要累世的命运去偿还。 潮水逐渐逼近,那些飞在空中的怪鸟率先到达了战场。 “开火,迎敌!” 二十台巨械连成一座千米高墙,沉重的火器在巨械上倾泻火力,那些飞在天空上的怪鸟纷纷坠落,它们不顾一切地朝着高墙冲来,撞击,尽管这并不能产生任何效果,但那些生物依旧做着这些不可理喻的举动。 火器的子弹在空中拉成无数火链,火蛇与黑蛇交织在一起。 这倒映在比昌的眼中。 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而狰狞,他似乎回想起自己曾经征战沙场的日子,那是什么时候? 他双手化作弯刀,置身于血兵当中,胯下的赤鬼只管冲锋! “来了。”叔旦看见逼近的血兵主力,他在红色的潮水中找到了比昌将军。 “全部火塔,立刻开火,将敌军阻截在峡谷之外!” 枪声大作,仿佛一万条蝮蛇的蜂鸣,一百万只蝙蝠振翅、一千万个舞者的狐步,整片天空被火焰覆盖,仿佛空中降下火雨,烧尽一切;千万只怪鸟从空中坠落,随后的怪物们,完全不顾自己的“友军”,踩着它们的躯体向前进发。 峡谷出口的地方,短兵相接。 火塔上的火器,像是在空中编织一张网,随后将网抛进了红色的海中。 血肉组成的怪物被瞬间湮灭,血浆、肉块、脓水散落在峡谷的隘口之前,血水倒灌进入峡谷,仿佛干枯的衍河回来了。 河流是红色的。 天空是红色的。 夹在这上下鲜红幕布之间的只有火光和黑色的高墙。 枪声中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灰兵们沉默着,麻木地开火。 叔旦通过身后巨大的骨质号角发号施令,高耸的峡谷和绵延的高塔,就像一只蹲伏的生机勃勃的野兽,将红色的潮水吞入腹中。 不过,这只是血兵进攻之前的开胃菜。 “如溃穴之蚁。” 叔旦的眼前,红色的潮水占据了整个平原,这便是一百三十万血兵的威势,漫山遍野,无穷无尽。 比昌站在平原之中,他似乎停住了进攻的步伐,血兵围绕在他的身边。 一个血兵跪下了。 另一个血兵也跪下。 血兵们围在比昌的身边,围成一个圆环,那圆环的外面,仍旧是围绕着更多的血兵。 紧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 一个倒悬的风暴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直到与火塔平视。 比昌坐在那风暴的顶端,直视着叔旦,两人之间持续了数年的瓜葛,终于要迎来清算。 比昌的赤鬼们,已经败在高塔的火力之下。 “血兵们,是时候进攻了。” 弯刀指向高墙,猩红的战士向前突进! 这些血兵和那些毫无神志的赤鬼不同,他们将肉体变为万般兵器,盾兵顶着火力向前进攻,保护着身后的斗士,第一批血兵突破了峡口。 叔旦目睹红色的潮水快速涌入峡谷,朝着他自己所在的高塔之下逼近。 紧接着是血兵的箭雨,那些血兵右手化为弓箭,把自己化为利箭的左手射出,然后随意地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捡拾肉块,重新组合成自己的身体。 红色的箭雨射向黑色的高塔。 那些利箭出奇地强大,瞬间将高墙破坏得千疮百孔。 “叔旦,血兵已突破峡口。” “御敌,” “余以为,开炮乃上策。” “稍安勿躁。”叔旦看着那红色的人塔,语气平淡,“只消御敌便可。” 更多的血兵突破火力网,来到高墙的下面,最下方镇守的灰兵们死伤惨重,往上,高塔的每一层都有攻击窗口,那些血兵不顾一切地向上爬去,躯体践踏着躯体,手臂拉扯着手臂,贴紧高塔向上攀爬。 就像一层快速蔓延的苔藓,朝着高塔的顶端移动。 衍谷关已然被染成红色,土地、山壁,到处都是血兵和赤鬼的血肉。 然而平原之后,仍旧是无尽的血兵。 这是血王的子嗣,每分每刻都有数以万计的血兵、肉块从血王的子宫中钻出,他们天生就有强健的肉身和无尽的耐力,是完美的战士。 衍谷关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峡谷被血肉垫高了十米,尸体堆着尸体,将要把峡谷填平! 灰兵们,他们身上的白骨倒映着红色,仿佛血王的权威与恐怖永远笼罩在大地上。 两座高塔损毁,塔后的灰兵们用身体堵住缺口,抵御血兵。 “难道我们就只有遭受毁灭的命运吗?” 一个灰兵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叹息似乎被高塔上的叔旦听到了。 “‘天火’。”叔旦说道。 “用‘天火’!” “天火!” “天火!” 呼声传遍了高塔。 八十座存放在高塔之后的巨械缓缓启动,它们的顶端打开了一扇巨大的闸门。 一个由白骨垒砌的尖锥出现在炮筒中,那些巨大的尖锥,高指着红色的天空。 他们要奔向云层、奔向浓雾,再从天上落下,为比昌降下死王的惩罚。 整片灰烬王国都在怒吼,这是天火,死灭之地的至高科技! 火焰烧尽了高塔,推着尖锥冲天而起。 在比昌的眼中,无数个白色的尖锥突兀地出现,拉着黑色的浓烟,钻入了头顶的云层。 “故弄玄虚。”比昌并不在意这些古怪的尖锥。 直到尖锥突破云层,来到他的头顶。 先是撞击,巨大的冲击将几十万血兵抛到天上。 紧接着是尖锥里面承载的石油与粉末开始燃烧,借助战场上血肉凝结的油脂,烈火蔓延! 火! 天火! 带来毁灭的火焰! 来自灰烬王国、死灭之地、死去的王的毁灭,降临! 血兵们癫狂的叫嚷。 血兵们对着火焰嚎叫,这在灰兵的耳窝里,像是欢呼。 肉身陨灭,但烧不坏骨。 叔旦矗立在高塔之上,看着整个平原的火海正在将比昌的大军化为灰烬,嗅闻着腐烂肉块被灼烧散发的恶臭,他将手里的火器指向天空,发泄着怒火。 “护卫将军!” “护卫将军!” 血兵们手拉着手,用嘴巴咬在一起,团结成一颗巨大的猩红肉球,将比昌包裹在其中。 比昌通红的眼睛凝视着那万年无法逾越的高墙,肉球开始滚动,护送他们的将军离开火海。 血王、深红之王、生殖之王、屠杀与征服的主宰。 迎来了他在灰烬王国前的又一次惨败。 血水会再一次被灰色的土壤吸收,肉块会腐烂,成为贫瘠大地无踪的养分。 始祖的子嗣们,再一次迎来了战争之后的晨曦。 第62章 定论 会议大厅鸦雀无声,我们和北海基地对坐。 他们看着这篇译文,我们这边的人也在反复观看。 “不,这太荒诞了。”阿诺德说道,随即将手里的文件扔在桌上。 “你方研究出来的结果,并没有足够的理论支撑。” 这些文件都是黄冠一人破译的,的确缺少很多重要的研究部分,可我们都知道,如今我们手中的这些文字,是绝对正确的。 “文件我已经上报给委员会了,我们将继续开展对项目175的研究。”老程说道,语气坚定,“希望北海基地方面配合工作,当然,如果你们不希望配合西山基地的研究,随时可以返程回去。” “我们通过比对大量的古文献,才得出了极为稀少的译文,你们短短一个星期不到就能将大段大段的文字破译?这太可笑了,我认为你们作假的能力,还需要提高。” 之前那个小黑朗声说道,随即又看了我一眼。 老程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我。 “朋友,你可能没有理解西山基地刚才的意思。”我缓缓说道。 “什么意思?” “目前西山基地已经具备独立研究的能力,你们的帮助对我们来说,意义并不是很大。” “我不认为你们的研究是正确的。” “我们没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我立刻呛声道,“直截了当地说,北海基地在项目175的研究上,不那么重要了。” 小黑哑口无言地看着我们。 “你们,委员会和你们串通好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译文!” 他很暴躁地将手里的译文摔在了桌子上。 “请注意你的态度。”老程说道,语气冰冷,小黑愣在座位上,低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阿诺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支持西山基地的决定,但是,可否让我了解一下,你们是怎么如此快速地破译这些图案的?我们花了很多年,才有了一些进展,请给我一些可以信服的理由,给我的下属们一个交代。” “我们全部的破译工作,是由周明礼和黄冠负责的。” 黄冠也在场,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是破译人员?”阿诺德半信半疑地看向黄冠。 “没错,他可以阅读项目175上的文字。” 阿诺德和身旁的小黑交头接耳了片刻,拿出几张文件递给了黄冠。 “如果他可以现场破译项目175,那才能算得上‘阅读’。” 黄冠愣愣地接过文件,平铺在桌上看着。 “我并不想刁难这位先生,但这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小黑话还没说一半,黄冠的声音就在场中响起。 “血肉与骨头的始祖,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在这里生长、繁衍,创造新的世界。”黄冠的声音中气十足,“我们飞离九州,降落在这片美妙的草地上,这里生物繁茂,一切欣欣向荣。” 听到黄冠的话,小黑泄了气。 “不,这不可能,这是我们最近才破译出来的内容,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的……没人知道。” 他连连摇头,已然没了之前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阿诺德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希望北海基地能够参与到w-175的研究中,我代表北海基地,对之前的冒犯道歉,请西山基地原谅。” “项目175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相信以后我们还有更多机会一起合作。” 老程话里有话,意思明显,阿诺德点了点头,只好作罢。 黄冠脸色平静的将文件送了回去,他眨了眨眼,眼中的青绿色光芒转瞬即逝。 但我的心中却有些不解,因为刚才黄冠现场翻译的这些文字,和研究中心那边整理出来的文字有点不同。 “基调不同。”我在心中暗道,“为什么上一篇的文字那么残忍而血腥,这一篇却又无比美好呢?” 转念一想,北海基地手头拿到的东西都是我们早年间出土的东西,那也就是说,那一片祥和美好的景象,很可能在之后演变成地狱般的模样。 “深红领域一定发生了巨大的灾难。” 空口无凭,只要北海基地归还曾经借走的东西,那么华表上记载的史诗,很可能可以完整破译。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黄冠是如何破译华表文字的? 据我所知,他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属于盲网应急小组。 “盲网……眼玉。” 很有可能是眼玉的长期影响,使得黄冠可以破译华表的文字。 会议结束之后,我找到黄冠,他打了个哈欠。 “为知,实话说,天天做这些文字工作比训练都要累。” “这些给你。”我把几份文件递给他。 黄冠拿着仔细看了看,眼中闪了一下绿光。 “这几份文件不是之前破译过了吗?”黄冠正反翻看了一番,露出疑惑的表情。 “拿给盲网的人看看。” 黄冠抬起头,眨了眨眼,明显猜出了我的意思,说道:“好。” …… 对项目175的研究又持续了两个星期左右,这期间,黄冠找了不少盲网的战士测试,结果与我预想的差不多,绝大部分的士兵都可以轻松阅读华表上面的文字。 这可以说明,眼玉至少与华表最外面一层的文字所处的时代相同,不过,具体是哪个时代,我们无从得知。 整个研究团队都把目光放到了周明礼的身上,他从办公室出来,将这段时间产出的所有研究资料进行了整理,最终形成了他手上的一份小册子。 项目175“华表”,其上的文字,是一首史诗。 它记载了一个世界从祥和走向战乱的荒凉历史,并且这段历史,将会持续到不可预知的战争终结那天。 疑问还有很多,华表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我们尚不能完全知晓那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表的生长,与地球人口的死亡吻合。 它就像一个放在我们世界的丰碑,记录我们的死亡,歌颂他们的战争。 这感觉很不好,我们只能被迫活在他们的高傲之下。 但无论如何,项目175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老程很高兴。 我却很担忧,我不知道老程会为了宋以沐和宋煜做出什么举动,但我不得不机灵一点,盯着他。 距离上次在4s店的袭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天,基地发来了信息,需要两名调查员,去南边的某一个地方调查,前不久,灵视的侦探一路追查到了那里,那里极大可能是沙漏的据点。 红箭和盲网会跟随调查员行动,准备随时处理危害情况。 而这件事,落在了老程和我的身上。 因为我是之前袭击的亲历者,自然逃不开关系。 而老程,他主动要去的。 第63章 血与硝烟与火焰 夜晚来临,干热的晚风吹拂着白杨林,夜枭冷不丁地嚎叫,还有窸窸窣窣的虫鸣。 “工厂还亮着灯呢。” 老程透过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工厂。 “能看见什么吗?” “只能从墙上的小窗户里面看见些……不,什么也看不见。”老程摇了摇头,把夜视望远镜递给我。 漆黑的旷野上,一间水泥厂孤零零地矗立着,周围是黑暗的,只能看见工厂依稀的亮光。 我们已经在野外等了很久,现在已经是深夜,工厂的噪音微弱地传过来。 “轰——轰——” 声音戛然而止。 “关了。” 老程先于我说道。 “你耳朵真灵。” “开始行动。” “按原计划行动。”对讲机里传出了黄冠的声音,他是本次行动的总指挥。 白杨林中钻出了二十位红箭战士,五人一组分为四纵队,鱼贯朝着远处的工厂进发。 士兵们行动迅速,身上的装备随着动作摆动,却不能发出更大的声响,二十个战士就像幽灵一样从我和老程的身边摸了过去。 “行动小组继续前进。” 盲网小队将我和老程围在中间,向前进发。 远处传来了响动,还有手电筒的光芒。 “报告指挥,在工厂外围发现可疑人员11人,已全部控制。” 从红箭出动到这段无线电回传,前后过了不到五分钟。 “收到。”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 “为知,你待会和程叔在外面等着,等我们把工厂的情况摸清楚之后,你们再进去调查。” 老程拍了拍黄冠的后背,脸上的表情很是欣赏。 黄冠带着三名盲网战士和十余名红箭士兵突入工厂。 不一会儿,工厂里面传来了响动,枪声大作,工厂外墙上的那些小窗不断地闪烁着火光。 剩余的士兵立刻展开防爆布,将我和老程保护起来 枪声停止了,我和老程都捏了一把汗。 又过了7、8分钟左右,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调查小组可以进来了,剩余人员原地待命,保持警惕。”黄冠的声音有些急促。 两名士兵立刻作出反应,举枪朝着工厂大门走去,另有几人跟在身后,把我和老程安全护送到工厂大门前。 “哗啦啦——” 两个士兵从工厂里面将卷帘门拉开,门缝下面飘出了微弱的催泪烟雾,我仅是闻了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还是稍等一会儿,程广专员。”其中一人解释道,“等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清理一下。” 于是我们又站在外面等了两三分钟方才进去。 工厂里面环境恶劣,先是一股混合着硝烟味的水泥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嗡——” 直到工厂的电灯被人打开,我才能看清这里面的情况。 最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劣质水泥生产线,数个巨大的水泥搅拌桶悬挂在工厂两侧的横梁上,仍旧在缓慢地搅动,发出噪音。 中间仅留出了勉强足够的空间,两侧布满了传送带和灰浆机。 “这里真的是灵视查到的‘沙漏’据点?” 我疑惑地问道。 老程也皱了皱眉。 “程叔,这边!”黄冠在尽头招呼我们,他挥了挥手,以便我们能在士兵之中看见他。 我们走进,黄冠摘下了脸上的护目镜,朝我和老程笑了笑。 “‘沙漏’在这下面,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 另两名士兵递来的护目镜和简易的防毒面具,我们便跟随着黄冠走进了地下通道。 前方亮起了诡异的红色灯光,就像屠宰市场里面,屠户为了掩饰自己卖的肉的新鲜程度挂起来的那种异色灯。 工厂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间实验室,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跪在地上,红箭士兵举着枪瞄准着他们,那些人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是做什么的?”我环顾四周,实验台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里面似乎用福尔马林浸泡着一些人体组织。 还有医用托盘,上面有不少沾满血迹的钳子、镊子、手术刀,似乎是一群痴迷于人体的疯狂医生,在这间巨大的地下实验室做着不人道的实验,又像是一群中世纪的医生,聚在一起偷偷解剖尸体。 实验室尽头的一张手术床上,绑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老程已经先于我走了过去,那尸体散发出恶臭,隔着防毒面具都让我隐隐作呕。 “这东西……”老程用手边的钳子拨动那具尸体溃烂的脸。 “和那天袭击我和黄冠的怪物一样。”我说道。 手术床的尸体,四肢细长且皮肤惨白,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血淋淋的血洞,是无论看都少次都会觉得恶心的程度。 “嗯,这东西那天送来的样本一样。” “基地之前把那两具尸体带回去研究了?” “两具?只有一具。”老程继续用钳子拨弄着那怪物的脸,脸上的肉块随着老程动作往下掉,黏糊糊地落在地上。 “一具?该不会是……” “林东衡,就是上次在饭店跟我们起冲突的那个小子。” 他早已变成了怪物,成为基地的研究对象。 “那基地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我们拿他做了不少实验。”老程终于把手放下了,我心头那种恶心的感觉也消退许多。 “除非彻底将躯体粉碎,否则大部分的物理伤害都可以在短时间恢复。” “你是说这些怪物的特性?” “最起码是林东衡的特性。”老程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抑制剂、毒药注射、焚烧或者爆燃都可以杀死这些生物,所以这些怪物并不是刀枪不入的,那天你们遇袭,盾卫根本不清楚这些怪物的特性,更别说提前准备了。” 我算是了解基地对“林东衡”做了哪些实验。 说道这里,老程拿起一把手术刀,将面前怪物的四肢剖开,所谓剖开,就是沿着中线,将怪物的皮肤和肌肉完全“展开。” “看,没有骨骼。” 面前的怪物,活像一个摊开的人皮,它那紧实的肌肉代替了骨头,这是一种不符合常理的…… 我摇了摇头,西山基地所面对的东西,根本不是常理能解释的。 我抬起头来,暂时放松一下自己的眼睛,不再去看那恶心的尸体。 “那边在做什么?” 我看见实验室更里面的地方,一群红箭士兵站在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 “喂,叫个人过来,把这扇门打开。” 一人起身说道,然后有人拎出来了一个实验员,把他扔到了那铁门的面前。 “门后面有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清楚还是不肯说,总之他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红箭让他站起来把铁门打开,他也照做。 只是不肯说那后面究竟是什么。 实验员打开铁门右侧的密码锁,在上面不紧不慢地输入密码。 “滴——滴——滴——” 最后的密码录入,铁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股反胃的感觉涌入我的喉咙。 “师父!” 我拍了拍面前的老程,他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半秒。 “情况不对,快离开那里!”老程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声喊道。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骚动。 那些实验员似乎丧失了理智,在红箭的枪口下向着一个实验台冲去。 “快拦住他们!”黄冠厉声喝道,士兵开枪,瞬间打死了几名冲出去的实验员,可终究没来得及阻止最后一个人。 他的尸体倒在实验台的键盘上。 “咕咕——” 一种液体涌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什么机关随之开启,那声音流过我们的头顶,从身后一直进入了尽头的铁门后。 铁门隐藏的房间亮起,我在一瞬间看清了那里面的构造。 那是无数个橙黄色的囊袋,那些东西挂在空中,每一个半透明囊袋里面都存放着一只血肉怪物! 刚才的那个声音,把血液输送到囊袋里面。 他们苏醒了! 手指从囊袋中破出,抓住囊袋,向两边撕扯。 “啪嗒。” 一个惨白色的怪物坠落地面,一股散发浓烈恶臭的脓水随之落在地上,那怪物身上沾满了血液和脓水,就像从子宫里面钻出来的新生的婴儿。 他们全都苏醒了,成百、上千!那铁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存放着难以计数的囊袋,囊袋里面则存放着无数怪物。 更多的怪物坠地,他们在地上扭动、扭曲着自己的肢体,似乎还在适应。 “不要开枪,立即撤退!”黄冠命令道。 红箭训练有素,立刻从铁门附近撤离。 “快走。”我对老程说道。 我们压制住心中的恐慌,朝着来时的地下入口跑去。 那些沙漏的实验员没有撤离的意思,他们从地上站起来了,笑着看向撤退的我们,他们脸上的表情诡异而疯狂。 身后,血肉怪物适应了身体,朝着我们涌来,那些实验员的躯体破碎在怪物的冲撞之下。 “拖延他们!” 红箭朝着身后丢出了数枚闪光弹,虽然能有效拖延怪物,却也吸引了更多怪物的注意力。 “调查员先撤!”黄冠喊道,他朝我和老程伸出了手,一把将我们“丢”出了地下室,外面的人则立刻接应我们。 我们勉强从地下室撤出。 最后一位士兵,把地下室的铁门封死、插上插栓。 “所有人,立刻建立火力网!”黄冠高声喊道。 “呃啊!咳……”我们的身后传出了凄厉的嘶吼,那名断后的士兵,身体被数个手臂贯穿,最终躺倒在了铁门上面。 这些怪物的身体强度,似乎进化了! “封窗!不能让这些怪物跑出去!” 士兵们往大门那边撤退,一边撤一边往窗户上扔出一些手榴弹,那些是塑胶炸弹,炸开之后将窗户用固体封死,这至少能阻止怪物突破工厂……暂时。 我们向着大门外撤退的时候,面前的士兵已经架起了火力网,大口径机枪喷吐火舌,轻易地将那些奔袭而来的怪物打碎。 增援还在路上,我们这边的兵力又太少。 “让调查员暂时留在阵线后面,这很有可能是‘沙漏’的圈套,不能冒险。” 黄冠虽然是第一次指挥行动,考虑的却很全面,说不定这正是“沙漏”布下的陷阱,我和老程如果单独返回基地,很可能在路上遭遇拦截。 增援马上就会到来,现在就看,这些人能不能将那些血肉怪物阻挡在工厂里面了。 “所有人,换龙息弹。” 士兵们将手里的步枪背在身后,切换成另一种武器——装配龙息弹的saiga-12,这是一种产自俄罗斯的全自动霰弹枪。 至于龙息弹,则是一种塞满了镁颗粒的可以近距离爆燃的的特种霰弹。 龙息弹的射程仅有50米,所以这是一种很冒险的阻拦方式。 “随意开火!” 怪物已经逼近,他们扭曲着冲来,速度奇快,威势恐怖,可士兵手里的大火力武器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砰砰砰——” 三四十人手里的全自动霰弹枪同时开火,镁颗粒在空气中爆燃,打在那些怪物的身上瞬间燃烧起来,一时间,我们面前的交战区化作了一片火海。 热浪滚滚,怪物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我仿佛看见那史诗中所记载的硝烟、血肉与火海。 “指挥,狙击小组已就位。” 对讲机中传出了另一个声音。 “所有人,让开大门区域!”黄冠大手一挥,站在门前的战士们立刻退到一旁。 两名红箭士兵将防爆布铺在我和老程身上,因为帮不上什么忙,我和老程只能蹲在角落。 “把耳朵捂上!” 枪声和怪物的哀嚎让那位士兵不得不冲着我们大吼。 我和老程老实地照做。 狙击小队在外面架起了火力网,五把反器械狙击枪朝着大门口开火。 那些子弹,就像数柄屠刀,将面前拥挤的怪物们轻松地划开。 子弹肉眼不可见地射进工厂之中,我只能看见子弹拉出来的涡纹热浪,一路切割着那些怪物。 每一颗子弹都会带起无数血浆,工厂中轴线区域甚至一度没了血肉怪物的踪迹,任何在这条线上移动的怪物,都会被暴力地撕成碎片。 “得想办法把那个铁门堵住!”有人高声喊道,怪物源源不断从仅能容纳两人进入的地下通道挤出来,即便如此,数量仍旧太多,不能从根源上止住他们,我们会被耗尽的。 黄冠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一把狙击枪,架在掩体后面,身边的士兵为他进行火力压制。 我从防爆布的空档中看着他。 他呼吸平稳,在一片巨响与火光中,精准地击落了六个水泥搅拌桶。 巨桶坠落,水泥洒落了一地,淹没了铁门。 希望这有效。 第64章 于地狱中堕落的杀戮天使 “它们出不来了!”黄冠喊道。 水泥顺着铁门倒灌进入地下室,半凝固状态的水泥,极大地拖慢了怪物的前进速度,现在只有很少的怪物能从铁门那边钻出来,工厂一层的怪物很快被我们剿杀殆尽。 战线甚至一度被士兵们推了回去。 怪物的攻势被我们阻拦在铁门附近。 “全体整备。”黄冠指挥道,趁着这段时间,周围的战士开始整理身上的武器装备。 很明显,我们的龙息弹几乎打光了,不过,只要我们能支撑到增援到来的时刻,一切就结束了。 “重整防线,救治伤员。” 战士们在战斗中仍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为知,过来搭把手。”老程起身,用汗巾裹住一位士兵腹部的伤口,“为知,你按住这里。” 我小心地按住士兵的伤口,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咚——” 一声闷响传来,我身边的战士们瞬间安静下来,举着枪警惕周围。 “咚——” 又是一声闷响。 那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咚——” 那似乎是一种爆炸声,每爆炸一次,工厂的地面就会震动一下,地上的粉尘和沙砾也随着颤抖。 这种爆炸声音逐渐增多,以至于我们脚下的地面出现了松动。 “所有人,退后!”黄冠高声喊道。 话音未落,工厂的中心区域忽然塌陷,滚滚浓雾淹没了所有人。 那些怪物,竟然用肉身自爆,炸开了工厂的地板。 塌陷还没有结束,裂缝从工厂的中央一直延伸到我和老程的脚下。 “不好!”老程惊呼,他立刻抓住那士兵的衣领,将他朝大门的方向拖去。 我们脚下的地板一块一块地碎裂,所有人都惊慌地向后逃去。 我刚要伸手去拉老程,就看见他那白色的身影在灰尘中一闪,随后消失。 他掉下去了! “师父!” 我向前扑去,扑倒在破碎的地板边缘,发现老程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抓住了地板里面支出来的一段钢筋,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名士兵。 而两人的下方仅二十来米不到的地方,无数血红的空洞正盯着他们。 “专员……”那名士兵失血过多,声音微弱地说道:“放开我。” 老程脸上青筋暴起,他整个身体承担着巨大的重量。 “师父……”我一手抓住边缘,一手向下探去,可我和老程之间,就差一条胳膊的距离。 也就是说,只要老程松开手里紧紧抓住的士兵,我就能把他拉上来。 老程双眼通红,他低头看了看下方正在向上攀爬的怪物,和脸色惨白的士兵;又抬起头看了看我。 他的眼神疲惫,仿佛这样的抉择,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无数次、折磨了无数遍。 黄冠来到我的身边,厚重的军靴踩在碎石上,他左脚使劲地将地上的碎渣踩了个粉碎。 “砰。” 枪响了。 老程下方的士兵,他的眉心多出来一个弹孔,他四肢无力地下垂,没了生气。 “快上来,程叔。”黄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黄冠手中的手枪冒着青烟,他脸色不变,继续朝着下方正在向上攀爬的怪物开火。 “手给我!”我喊道。 老程松开了手,那士兵的躯体落进怪物中间,立刻被撕碎,两秒不到,就被分食干净。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老程拉了上来,另有几名红箭士兵过来搭了把手,几人一边开火,一边往工厂大门外撤退。 等我们几人逃出了大门,在外面待命的士兵们才开始进行火力压制。 那些怪物,从陷坑中钻了出来,就像一群惨白色的蜘蛛,匍匐在地上,以一种诡异至极的移动速度朝着大门这边冲来。 先前那些反器材狙击步枪也加入了战线。 龙息弹爆燃的火花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士兵们开始使用最后的武器。 手雷、榴弹、包括火箭筒,短时间的重火力倾泻暂时将怪物们压制在了工厂之内。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巨大的陷坑,让突破出来的怪物增加了一倍之多,远不是身边这些士兵能够抵挡得住的,火力不足,导致很多怪物冲出了工厂,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龙息弹已经耗尽,士兵们换成了普通步枪进行攻击。 效果大打折扣,那些怪物轻易地突破了我们的火力网。 在怪物们造成杀伤之前,黄冠周围的十名盲网成员,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军械箱,里面存放着眼玉手杖。 那几位盲网士兵,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布条,缠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们是盲网,在黑暗中处决敌人,哪怕是不可视之物,在他们面前,也要流血! “进行项目特性连接。” 黄冠拿起了眼玉手杖,并将它插在自己战术背带的后面,绿色的玉石在黄冠的头顶发射出明亮的绿光。 “空想连接项目55,诡狰。” 黄冠的身上出现了一团黑色的虚影,那团虚影像是一头黑色的狮子,那东西四肢修长,有一匹马那么高,全身生长着漆黑浓密的长鬃,仅在头部有两道明显的像是龙须一样的黄色飘带。 “那是什么东西?”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盲网当前阶段的实验武器,空想连接。” “什么?” “还记得来时,我问你,意识能不能决定物质的存在形式吗?” “记得。” 黄冠接过两杆反器材狙击步枪背在肩上,又从腰间抽出了两柄战术剑。 他脑袋颤抖了两下,眼光变得麻木而无神。 他冲了出去,身影没入怪物之中,那团黑色的虚影在血色之中闪转腾挪,黄冠手中的两柄利刃轻松割开怪物的身体,凡是黄冠所到之处,怪物死伤惨重,红色的血雾和肉块被抛飞到天上。 红箭士兵们一时间愣住了,他们只看见一个诡异的猛兽突然出现在场中,它头顶闪烁着一道绿光,瞬间将那些突破出来的怪物斩杀,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杀进了工厂里面。 要知道,那里面至少还有千余只怪物正在从陷坑里面往外涌。 而黄冠就那么杀进去了。 绿光大作,不断地爆闪,怪物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黄冠,化作了一台真正的战争机器,仅用手里的两柄利刃,撕开了黑暗。 这给了红箭极大的喘息机会,从工厂里面逃出来的怪物已经少之又少,而且它们的神态十分惊慌。 过了十分钟左右,头顶传来了直升飞机的声音。 巨大的探照灯打在地面,机炮转动,快速地清理着工厂外面的残余怪物,子弹落地,激起密集的血雾与烟尘。 “即将使用平射白磷弹。”对讲机里传来了直升机机组的命令。 我眉头一皱,黄冠还在工厂里面呢! 不过,那边正在监控黄冠情况的盲网成员,似乎并没有讲这句话放在心上。 “黄冠,增援到了,即将投射高爆弹,你做好准备。”他们只是简单地提醒道。 “我……随时可以……没问题。” 黄冠的回答断断续续,状况不太妙。 咻—— 一枚闪亮的爆弹从直升机那边射出,快速而精准地穿过工厂大门,射进陷坑,然后爆开。 白色的磷火瞬间淹没了工厂,火焰噼里啪啦作响,明亮的火光伴随着强烈的高温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不得不躲在掩体下面,等待这种武器的威力过去。 白磷弹燃烧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熄灭。 仅仅一颗,就几乎杀光了里面所有的怪物。 我站在工厂门口,后勤小组和处置小组忙碌地救治伤员。 “李为知预备专员,请您回到安全的地方。” 一位盲网成员径直走过来对我说道,他仍然没有摘下脸上的黑色布条。 “黄冠还没有出来。”我望着工厂之中,浓烈的黑色烟雾冲天而起,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请您放心。”他向我展示了一块显示平板,“黄冠同志的生命体征仍然十分正常,没有生命危险。” “那可是一发白磷弹啊……” 我摇了摇头,我必须看见黄冠从大门里出来,我才放心。 用肉身抗下一发白磷弹,除非黄冠是超人。 除非,超人真的能从那工厂里面走出来。 没错。 他走出来了。 砰砰—— 几声枪响让场中完全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道绿色的光芒突破重重浓雾出现,刺眼而夺目,成为无边黑暗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点亮光。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停下了脚步。 老程坐在救护车后备箱门口,看着那束绿光。 眼玉和它的白色的枯木出现了。 下面是一个烧得漆黑的男人。 他身上的装备全部蒙上了一层烟灰,那一层烟灰里面混合着几千只怪物的血液也说不准。 他缓缓走了出来,眼玉的光芒在他头顶照射着他,他周身那一圈虚影也逐渐消散。 绿光在黑雾中形成了一圈泛光。 那就像是一位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堕落成魔鬼的天使,他身体疲惫,脚步沉重,但心中渴望杀戮 他一手拿着一杆反器材狙击步枪,枪口烧得通红。 我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魔鬼不是别人,而是黄冠。 眼玉的光芒熄灭,黄冠手上的枪支也随之落地,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靠!” 我一边骂着,一边和身边的盲网成员一起跑上前去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黄冠。 他身上糊了一层黑色的东西,那是怪物的血液和燃烧的烟灰混合而成的物质,他的头发上、皮肤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这些东西。 周围很安静,后勤人员和红箭士兵矗立在原地,看着他从地狱中走出来,回到我们的身边。 没有掌声、也没有惊叹,只有注视。 这是对一个战士的最高礼遇。 …… 黄冠瘫在担架上,他身上虽然没有半点儿伤口,但已经根本站不起来了。 “呵……啊……” 黄冠躺在救护车里面大喘气儿,听起来疲惫不堪。 “我快散架了。” “你不是说你命硬吗?” “我又没死。”黄冠眼珠转了转,没好气儿地瞪了我一眼。 虽然清理了一下,但他身上仍然脏兮兮的,只有眼睛周围的一块方形区域是干净的,十分滑稽。 “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我笑了笑,离开了救护车,找到老程。 此时已经过了很久,增援陆续来了两批,将整个工厂彻底控制住了。 我问老程:“师父,你刚才说的空想连接是什么?” “啊。”老程掐掉手里的烟头,“是盲网从前年就开始研究的一种控制手段,因为眼玉后续探明的特性,也可以作用到一些项目上。” 老程给我解释起来。 “就比如说项目55,诡狰,那是一只不死不灭的远古凶兽,攻击力超强。然后实验人员就把眼玉放在控制着诡狰的房间放了很久,那么眼玉就沾染上了诡狰的特性。” “这种特性,可以通过眼玉传播,据说空想连接就是这样,建立起人与项目的精神关联。” “所以说黄冠刚才是和那个诡狰连接了是吗?”我追问道。 “对,也就是说,黄冠拥有了诡狰的全部特性,不死不灭、而且具有超强的攻击能力和学习能力。” 我惊讶地回头看向那些盲网成员。 “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 “仅在试验阶段,这一次是第一次实战实验,看样子除了对连接人员的消耗过大,其他都还算稳定。” “希望别有什么副作用。” “谁知道呢。” “那这个空想连接,谁都可以用吗?” “并不是。”老程摇了摇头,“使用者必须要有超强的身体素质与异常坚定的精神阈值,按照目前来说,可能也就盲网这些人具备这些素质。” 我们又在营地休息了片刻。 老程抽完了一包烟。 “咱俩的工作还没结束呢。” “嗯?” “那工厂还没探明白。” 老程指着前面,虽然处置小组和后勤努力清理了一番,但还是一片狼藉。 “现在进去吗?” “时间不等人。”老程说,“清除小组正在对周围的农村进行记忆清除,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把工作搞完。” “那之后呢?” “就说要爆破工厂,清除高污染低效率的生产线,促进生产转型……” “咱赶快进去。” …… 我和老程站在陷坑的边缘。 就在刚才,我们再一次作出了抉择。 老程低头看了一眼,眼中闪烁,就好像他仍在紧紧拉住那名士兵一样。 第65章 项目55 诡狰 项目编号:55 名称:诡狰 控制区域:a5 项目概览:项目55是一只类似大型犬科的生物项目,该项目全长8米左右,身高约200厘米,重约400公斤。项目55全身被黑色毛发覆盖,仅在头部有两条显眼的黄色条纹。 项目55头部类似于犬科狐狸属的动物头部,但吻部类似于鸟喙,眼睛在通常情况下呈现金黄色,在黑暗中可以反光。 与古代文献中“蛊雕”描述相似。 项目类型:生物项目 危害等级:生命威胁 控制方案:项目55需控制在基地a5区域,区域需用无影灯持续照射。保持周边相邻的项目均为“安全”项目,任何进入a5区域的人员必须使自己的精神阈值保持在90以上。 进入控制区域的人员不得携带任何带有攻击性的器具。 该项目需要定时进食。 “一般食肉动物吃的东西它都吃,注意准时投喂就好,哦,可以喂猫粮,它很喜欢那些冻干。”——专员白朗。 应急方案:项目55较为容易突破控制。 当出现以下情况时,基地应定性事件为危害事件: 1进出项目55控制区域的人员精神阈值瞬间降至60以下。 2受影响的人员表现出强烈的趋光性。 3项目55长时间停滞在控制区域内部并没有任何反应。 4控制区域外部可能会出现其他项目! 危害事件表现为:项目55将精神影响依附于人员的影子上,并借助此方法突破控制;要注意,即便通过某种方法将人员的精神阈值维持在90以上,项目55仍有极大可能将精神影响扩散至其他项目。 应该特别注意项目64伐诃巴难、项目79山老人、项目159坐井观天、项目243圣人的情况和动向。 当项目55突破控制时,应急人员应做到: 1派遣足够的控制人员和应急人员对项目55使用重火力压制,这可以有效减弱项目55的行进速度;注意躲避同样来自于项目55的重火力攻击。 2使用项目25九鼎对其进行敲击,使其发声,项目25发出的声音可以有效吓退项目55 3禁止使用高能武器如高爆弹、ep、链式电磁发射器等装备。 4若应急小组的精神阈值即将下降至60左右,所有人员立刻撤出危害区域,“盲网”将负责接管,此时请后勤人员中断危害区域的照明供应。 5盲网小队将负责驱赶项目55返回控制区域。 6应急小组可调用a4区域的项目243圣人,对项目55进行安抚,直到项目55失去明显攻击性。 7当应急完成之后,应急小组应及时撤出项目243,并保证控制区域密封。 项目总述:项目55诡狰最初发现于秦岭天坑群,长期生活在秦岭地下暗河区域,1992年先后造成了两支科考队的人员伤亡,政府立刻将该区域划定为国家林场,禁止任何人进入。1999年,基地接管秦岭地心调查项目,并在其中发现了包括项目55在内的十余项项目,目前均已控制完毕。 项目55具有十分恐怖的攻击力,但通常情况下,项目55不会表现出明显的攻击倾向,反而会对周围人员表现出好奇的动态。 当然,这建立在人员未能发现项目55的前提下。 项目55喜欢躲藏在“影子”里,特定是在光照下自然人的影子,其他自然界影子不记录在内。 项目55对极端环境表现出异常的适应性,包括酸性毒气环境、高温、低温、热核环境、真空环境等极端环境,项目55的生理特征会短时间消失,但在最长60分钟的恢复期过后,会适应环境并生存。 同样的,项目55可以学习人类的攻击模式,它可以通过控制身体毛发,模拟人类攻击,包括普通冷兵器、普通热兵器、高能武器、电磁武器等。 项目55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异常强大,因此,基地决定将不再对其使用过于危险的攻击方式,以免其学习并用于危害事件。 现已将项目55作为实验样本,用于其他项目的攻击能力实验,此类实验具有一定风险,需要应急人员时刻待命。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 2003615 实验员:白朗 对项目55进行特殊环境测试,其五。 本次实验使用密封真空环境实验。 实验开始,开始对控制区域进行真空化处理,区域绝对密封。 实验开始200秒,项目55表现出警觉。 实验开始300秒,项目55发出吼叫声,并表现出暴躁情绪,开始尝试破坏控制区域墙壁,借助燕山墟科技的保护措施并未在项目55的攻击下失效。 实验开始600秒,区域接近真空环境,项目55失去生理活性,倒地不起,躯体开始“沸腾”。 实验开始660秒,区域已成为真空环境,项目55因体内外气压差而发生爆裂,失去生命体征。 保持观测。 实验开始3600秒,持续保持真空环境,观测到项目55出现生理活性。 实验开始3660秒,项目55复活,并在控制区域缓慢行走。 实验结束,项目55已适应真空环境。 2实验记录 200716 记录员:白朗 项目243,“圣人”开始进入项目55控制区域。 项目55表现警觉,从地上站起,面对着项目243开始踱步。 项目55身体毛发开始抖动,明显表现出对项目243的好奇。 项目243开始走近项目55 项目55发出吼叫,试图警告项目243并驱离。 警告无效,项目55头侧的黄色毛发伸长,类似触手一样,延伸至项目243附近,并进行精神感知(此过程持续了200秒左右),项目243站在原地,并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项目55攻击性解除,尝试走近项目243 项目243与项目55持续接近,应急小组待命。 项目243伸出手,项目55第一次被记录到表现出臣服,它的前腿呈跪立状下伏,用头顶触碰项目243的手。 不出所料的,项目243成功和项目55成为了“朋友”。 实验持续了120分钟,我终于还是通过广播,迫使项目243与项目55分开了(希望它不要记恨我)。 3危害记录 200377 记录员:白朗 项目60燕山墟出现危害事件的同时,项目55也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狂躁,与其说是狂躁,不如说是悲伤。 它用头猛烈地撞击控制区域的墙壁,不惜弄伤自己。 这种异常状况一直持续到项目60的危害结束。 这之后,项目55进行的精神控制,它越过控制区域控制了我,并通过我的影子离开了控制区域,虽然它并没有攻击我,但我对此次控制失效负有直接责任。 我将承担基地对我的一切处分。 项目55一路向着地下冲去,最终被盲网抓了回来。 后来听方凯专员说,当时在项目60里面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长着一对角的奇怪生物,那生物的模样和项目55有些许类似。 我猜测这两只生物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联系、或者关系,说不定是伴侣。 但听说那只白色生物被“炎黄”处决了,这个猜测也只能暂时放下。 希望项目55不会因为此事而变得暴躁。 4实验报告 2012623 记录员:张家粱 基地特批的“空想连接”项目已完成所有原定的内部测试。 需要场地和机会进行实战演练。 目前,“空想连接”项目已经成功与项目55取得阶段性共鸣,盲网成员黄冠表现出色,将成为下一阶段的战斗操作员。 第66章 丢失的项目 “师父,快点。” 我回头,看见老程仍旧站在陷坑的边缘,稍有些发呆。 “哦,来了。”他说道,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和我一起从崎岖的地下通道到进入下方。 听后勤人员说,地下室那铁门的后面,似乎还有东西未被发现。 从地面到陷坑的路是临时清理出来的,我俩在两名战士的带领下走得很艰难。 刚才的铁门已经被怪物们挤压得变形,两个身着白色防化服的处置人员正在拿两把巨大的刷子清理地面的血污。 “咱们这活儿可真不好干啊。”其中一个处置人员埋怨道,他手里拿着一个高压水枪,正在冲刷地上的污垢,那上面有很多泥巴和肉块。 “能干这活儿就偷着乐,起码赚了钱还有命花。” “嘘,有专员来了。” 那两人抬头看了我和老程一眼,立刻兵分两路,把中间洗干净的地面让开了。 这里的气味已经没有那么浓烈,我和老程仅佩戴着简易的口罩。 老程把口罩拉到下巴上,抽了口烟。 “专员,里面还是不要抽烟了。”走在前面的红箭士兵语气很委婉地对老程说道。 “哦,好,好。”老程把烟头扔在地上,刚要用脚踩灭,却又一脸尴尬地看着一旁清洗着地板的处置人员。 老程轻咳一声,弯腰把烟头捡了起来,发现无处丢弃之后,又只好怼在地上掐灭,然后装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 “走。”他轻声说,我们已经来到了铁门的面前。 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还要亲自去看一看。 哒—— 士兵一只脚迈进铁门里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又用脚在地面上跺了跺。 铁的。 我们打着手电筒朝铁门深处走,这里面已经被处置小组打扫得差不多了,但地板上到处都是脓水与血液长期腐蚀之下出现的铁锈,走起来会发出摩擦声。 我无意中举起手电筒往天花板照射,发现上面全都是破损的黄色囊袋,甚至还有脓水滴下来。 刚才那些怪物就是从这里面钻出来的,看上去,那应该是仿照袋鼠一类的育婴袋做的储存容器,一旦注入血液,怪物就会苏醒。 身边两侧是高大的铁架,就像仓储超市里面存放货物的那种架子,支撑整个地下空间并存放那些囊袋。 铁门背后是一片巨大的空间,空间顶高有20多米,具体有多大面积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我们从铁门走到空间的另一边,花了足足20多分钟分钟,这里面有照明系统,但照射出来的光却是红颜色的,那还不如不开。 终于,我们来到了之前后勤小组说的地方,红箭在这里布下了临时营地,有几名身穿防护服的人员在亮着灯的地方待命。 他们朝我们几个挥了挥手。 “程广专员,您可算来了。” “路上实在不好走,耽搁了一会儿。” 老程向前快走了两步,迎上去与那人握了握手。 我也往前走去,可脚下的地板却忽然换了一种感觉。 软软的、黏黏的。 我打着手电筒往下一照,那地上竟然是。 “肉?” 我小声说道。 地板上覆盖着一层粉红色的蠕动的物质,那东西很像市场里面卖的五花肉。 我抬起脚,更加确定了这种物质的触感,很恶心。 搞得我一阵反胃。 这几天真是跟血和肉掰不清关系了,到哪儿都是这些东西。 老程招呼我过去。 我向前走去,前方地板上的“肉”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厚实,似乎是以某个东西为中心,向四周以放射性扩散了出去。 老程转过身,看向左侧,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惊诧、些许火热。 “这是当年基地丢失的那个项目吗?” 老程问道。 他身旁的人员回答道:“从各种特性上来看,应该是。” 我的面前是一扇黑棕色的大门。 大门竖立在地上,四周被粉红色的血肉牢牢固定住,就好像是一颗大树的根系。 我绕到门的后面查看,后面什么也没有。 那扇门有五米来高,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在细看之下,似乎…… “师父,这上面的纹路,是不是跟华表上面的图案有些相似。” 老程听闻,立刻举着手电筒上前查看。 片刻。 “对,和华表上的图案很像。” 他转过身来跟我解释道:“这是基地很早的一个项目,血门,早年间被别有用心的人切割成很多小块,带出了基地。” 他摸着血门上面那些明显的粘合痕迹,那似乎是有人后来将碎片粘上了,重新组合成血门原本的样子。 “切开,然后又黏上?”我问道,“那这个项目还能留住以前的特性吗?” “不好说。”老程退后两步,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血门。 “门后面有什么?” “别碰。”老程只是轻声喝住了我。 我本来也没有要打开那扇门的意思。 “这扇门,是连接深红领域与现实世界的桥梁,打开那扇门,里面就是深红领域。” “那我们岂不是找到可以进入深红领域的方法了?” 我惊讶地问道。 老程看着那扇门,没再说什么,或许有什么计划又开始在他脑海中酝酿,但这不是我能揣测的事情。 我们又在这片空间里面绕了绕,没有发现更多古怪的东西了,于是打算打道回府。 处置人员把血门从地上掀了起来,装在车子里面,将它运送回基地。 至于那个早已变成战场的水泥工厂,我们把它炸到了地下,再用水泥浇筑。 经历了这一切的乡村,除了忽然间消失的一间工厂,一切照旧。 …… 我们各自休息了两天,这算是对我们高强度加班的补偿。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但我的心理素质,似乎不像以前那样贫弱,这几天的激烈战斗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天下班之前,我决定去d区探望一下黄冠。 这种事情以后肯定少不了。 我这倒霉催的兄弟呀…… 进了病房,发现黄冠盘着腿坐在床上,双眼微闭,呼吸匀称,他把手自然地搭在双膝之上。 “打坐呢?” 我小声地问道。 黄冠睁眼了。 “呦,为知。”黄冠傻呵呵地朝我一笑,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还整上这一套了?” 在我的刻板印象中,黄冠向来是不和这些养生的东西贴边的。 “这叫冥想。”黄冠解释道,“无论对身体、还是精神,都很有益的。” “你还信这些东西呀。”我把一盒牛奶放在他床头柜上,“与其坐在那儿冥想,我觉得倒不如睡一觉来得实在。” “谁说的?”黄冠拆开一盒牛奶喝了起来。 他倒是真不客气。 “这可是我们组长交给我们的方法,冥想不仅是放松精神,也能使我们在战斗中更加集中注意力。” “何来此话?” “你想啊。”他喘了口气,“我们这些应急小队的成员,每天要面对最多的事情是什么呀?” “训练?” “不……也是……”他挠了挠头,“我是说战斗,实实在在的战斗。” “每天都有可能跟各种各样古怪的东西战斗,甚至是近身肉搏。”黄冠说道,“每一次应急,都可能要杀个成百上千的怪物,就拿前几天那事儿来说,我是不是要一个人杀上几千只怪物?” “是啊。” “久而久之,我们就会对杀戮产生麻木的感觉,就比如把枪拿在手里,我便不会觉得手里的东西是一种能轻易致人死地的致命武器,而只是一件工具。”黄冠说道。 “其实曾经在特种部队的时候,排长就教育过我们,要时刻保持危机意识。”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道理。” “对呀,你想想,万一哪天,我对杀戮感觉到麻木了,那不就会对周围的危险感到迟钝嘛。” 我点了点头,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没错,那些听起来骇人听闻的事情,在我的心里也掀不起多少波澜。 “我感觉我也应该冥想一下。” “那正好,我来教你。” 不知道怎么地就坐在了另一张床上。 我盘起双腿,认真地听着黄冠的指导。 “首先,让自己放松下来。” “放松?” “对,想一些轻松的事情,比如猫猫狗狗,小花小草。” “好。” 我在心中构思了一幅小动物在草地上奔跑的场景,我甚至能闻到割过青草的草坪上散发出来的清新的气味。 “然后,开始回想你经历过的事情,从最近开始,慢慢推导至更久远的事情。” “回忆……” 先是那个混乱的工厂、然后是压抑的审讯、前女友、在4s店被两只怪物袭击、疲劳地破译华表、北海基地,百般刁难我的小黑、与老程同床共枕…… 我眉头皱了一下。 “然后就是更早的事情。”我心中默念着,“地球2537,经历了很多呢……经历很多吗?” 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更多的事情,只好再往更早的时候回想。 我想到了好久没见到的宋师姐。 “宋以沐……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要是知道老程正在为了她的事情每天奔波,会是什么反应?” 我开始回想更早跟父母相处的时候,还有大学的时候…… “不要想太远的事情哦,尽量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回想地细致一点。” “哦。” 这几天的事情,无非就是血肉、骨头、脓水、火焰与爆炸,每一天活得都像是在好莱坞大片里面一样。 的确很疲劳,我也异常亢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出现在脑海中的血肉、短肢,却异常的血腥恐怖。 我心里开始有了一点恐惧的感觉。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我还是个见了血都会手足无措的孱弱书生…… 我想起了那时候那位士兵从决绝到无神的双眼。 尽管我知道,开枪。其实是对他的怜悯,但我依旧很震惊,为什么黄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这或许就是我和军人之间的不同。 不抛弃、不放弃。 仅在某些时刻是必要的,但大多数情况下,为了战斗能够继续维持,需要牺牲一些情感。 这很无情,但没有办法。 我心中的情绪有些激动,额头上留下了汗珠。 “好了,差不多了。”黄冠一声将我从冥想中拽了出来。 “感觉不错。” 他递来一张纸巾,我接过,在脸上擦了擦。 “确实挺有效的。”我点了点头。 “听说你们从工厂里面找到一个新项目?” “不算是新的,应该是过去基地丢失的项目。”我说道。 “那个,上次我帮着搞的那个项目175,帮上点作用了吗?” “当然,要是没有你,估计现在那个项目正在被北海基地那边的人研究呢。” “那太好了。” 听到这里,黄冠脸上露出了微笑,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受到了老师的夸奖那样。 “咱也就干个苦力活,要是能帮上一点你们的工作,那实在是太好了。” “什么叫苦力活啊,要是没有你们,我们早就死翘翘了。” 我俩开始了一波商业互吹,很奇怪,但说得确实都是真心话。 “还有多久能恢复?”我换了个话题。 “已经差不多了。”黄冠甩了甩膀子,“哥们我命硬得很。”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跟诡狰连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我靠。”黄冠眼中忽然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你算是问到点上了。” “爽极了。” “很爽?” “你是体会不到那种力量感。”黄冠握了握拳,“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奔跑一样,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 “那么夸张吗?” “就算用火箭筒轰我,也不痛不痒。” “可你身体的能力确实是正常人啊?怎么可能用火箭筒轰都没事儿?” 我捏了捏他的胳膊,确实是肉做的,不是其他的什么材质。 “我也说不好,但总之,自从上个月盲网开始实验,我感觉我的肉体强度每一次都在升高,这情况我们也跟基地说了。”黄冠兴奋地解释起来,“也有人过来研究我,得不出结论。” “有什么副作用吗?我还是担心这个。” “副作用也有。”黄冠点了点头,“每次实验结束,我都会很累、很疲倦、又很饿,有两次我吃着饭睡着了,直接把餐盘扣在脸上了。” 他又笑起来。 “这次才最狠,诡狰的力量在实战中太恐怖,我两天没下来床。” 第67章 把记忆刻在骨头上。 对血门的实验开始了。 这是一扇可以通往深红领域的大门,目前已知去往深红领域的方法只有两个。 一是通过项目338,通过献祭自身的方法进入深红领域,另一种方法就是眼前这扇棕色的大门。 “这扇门要如何开启呢?” “和死王一样,也是献祭。”老程看着文件上那寥寥数行的文字,摇了摇头,“过去关于血门的资料实在不多,我们基本上算是从零开始。” 血门矗立在房间正中央,吊顶的节能灯光照下来,显得那扇门瓦光锃亮,其上的红色纹路也更加明显。 走廊的另一边,几名红箭战士带着五十来个控制人员走了过来。 “程广专员,控制人员已到达,等待您的指示。” 士兵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辛苦你们了。” 老程点了点头,推开门,进入控制区域。 血门像是个有生命的东西,它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出现,忽然在地上延伸出一片粉红色的肉触,朝着我们这边延伸了十几米,然后停下。 血门上面的红色纹路微微发光。 我注意到这些控制人员全部戴着眼罩、塞着耳塞,双手放在身前,被一副手铐铐住。 “这些人,要干什么?” “做实验。”老程说道。 他随即朝着士兵挥了挥手,说:“开始。” 一名士兵站了出来,将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控制人员带了出来,随后朝着血门走去。 他一手握着步枪,一手抓住控制人员的手铐,径直走到血门的面前,随后对着通讯器说道:“请在原地等候指令。” 那个控制人员的身体在颤抖。 我和老程进入房间一侧的隔间里,隔着一面单面镜看着血门的动态。 那名士兵折返到控制区域外面。 “请伸手。”老程举起一个话筒,话筒连接着控制人员的耳麦。 “你的面前是一扇门,不要害怕,请听从指示行动。” 控制人员点了点头,抬起手,向前探去。 他碰到了冰冷的血门,手往后一缩,随后向上摸去。 “门把手在你手的左边一点。” “我……我摸到了。” “好,你可以顺时针拧动把手,尝试将门打开。” “……” 啪。 声音很轻,那个家伙的身体,在拧动门把手的一刹那,瞬间破碎,组成身体的肉块和骨头散落一地。 血肉进入地下,使血门的那些触须继续延伸,骨头则成为了血门的一部分。 地上只留下了一堆破布片、手铐和耳机。 “咕——” 我吞了吞口水。 那个人,没有丝毫预兆地,碎了一地。 “和华表一样。”老程顿了顿,随后说道:“应该都是深红领域的造物。” 他没有看我,只是注视着血门。 “继续。” 士兵带着第二个控制人员走进来了。 “把手放在门上,门把手在你的手边,你随时可以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 啪。 那人的身体再次碎开、消失。 “继续。” 一晃二十分钟过去,六名控制人员死亡,血门面前的地面上满是那些人沾满血迹的“遗物”。 终于,在献祭了整整六个人之后,须门上面的红色纹路,忽然闪烁了一下。 “下一个,继续。” 又一名控制人员被士兵带了进来。 我喘了口气,感觉有些生理不适。 他和之前那六个人一样,重复着老程的指令,然后…… 门开了。 那控制人员竟然拧开了血门! 老程眼皮一跳,立刻操纵摄像头对准了血门后面的空间。 “我,需要我走进去吗?”那控制人员问道, “你不用动。” 我定睛看去,那血门后面是一片红色的空间,仿佛是一处原始丛林一样,只不过一切都是红色的、沾满血液的样子。 老程盯着屏幕,血门更深处也无法在摄像机上显示的更加清晰。 “来人,给他戴上设备。”老程拿起对讲机说道。 一名士兵拿着枪,瞄准血门和控制人员的方向,警惕地向前走去。 他拍了拍控制人员的后背,后者转过身,定在那里,等待士兵为他带上一套监视设备。 士兵又拍了拍他,然后倒退退出了控制区域。 “你可以向前走。”老程对着话筒说道,“不要害怕,保持匀速,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如果发生了任何事情,立即告诉我。” 控制人员点了点头,抬起脚向前走去。 “呃……这里面很热。”他的声音传来,“我,我可以摘下眼罩吗?” “不可以。” “好。” 控制人员的身影逐渐缩小,显示屏上传送回来的影响显示,控制人员身处一个狭窄的隧洞中,隧洞的两侧生长着类似植物的红色有机物,那些东西不断扭动,但并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生命。 隧洞的尽头有稍稍泛白色的光芒出现。 然而,影像到了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血门缓缓关闭,在完全关死的那一刻,控制人员身上的设备也和我们失去了连接。 老程关闭了雪花屏,摇了摇头。 “继续。” 实验仍在继续。 下一次开门,足足消耗了12名控制人员。 我起初以为这种献祭是有规律的,直到下一次开门到来,却仅消耗了三名控制人员。 献祭是没有规律的。 但血门上面的红色纹路的反应,应该说明了献祭的程度。 “还要继续吗?师父?” 老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就到这里。” “将剩余的控制人员带回,本次实验结束。”老程用对讲机告知门外待命的红箭士兵,士兵们带着剩下的控制人员离开了。 “把这次实验的成果整理一下,结束。”老程叹了口气。 我把监控和设备录制的影像拷贝下来之后,和老程一起离开了控制区域,回到了办公室。 ……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发沉,坐在电脑椅里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目睹了二十多人的身体在眼前瞬间破碎,除了身体碎裂时发出的声响,再没有其他的动静,仿佛那些人从未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进入深红领域所做出的牺牲,那么,那位被称作是深红之王的家伙,实在是有些贪得无厌了。 老程泡了杯茶,放在我桌上。 “喝点水,休息休息。” 我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他。 “师父,您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一定要去深红领域?如果仅仅是为了宋师姐的话,代价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我得把话问清楚。 老程抬眼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你今年才来基地,所有我和你宋师姐之间的事情,有些没来得及跟你讲清楚。” 说着,老程站起身,从他身后的巨大立柜里面抽出了一个大纸箱子。 我上前搭了把手,把那沉重的箱子小心地放在地上。 “这是啥?” 纸箱子里放着很多用牛皮纸包裹的小包,每一个包裹也就半个巴掌大小。 老程不慌不忙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小巧的白色骨头,那骨头一指来长,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小字。 “看看。” 老程把骨头递给我。 上面写着:“24小时之前,我们来到了被这里的人称为古战场的地方,这里的气味很难闻,瘟疫、细菌滋生,我们的队伍减员了3人。大约48小时之后,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 “这究竟是?” “这是2004年,宋煜通过项目338进入深红领域,这是他们小队传回来的工作内容。” “传回来?怎么传回来的?” “我们约定每72小时为期限,进行信息传送,通过献祭的方法。” 我等待老程的解释。 “他们带了20个控制人员进入深红领域,每隔20天,他们把信息刻在控制人员的左手小臂的骨头上,再把他杀掉。” “这……”我一时语塞,想不到那时候的研究,竟然是以这样血腥且原始的方法进行的。 “我们发现,死王的特性,可以将进入深红领域的人的尸体永久保存,只要他们在深红领域持续存活,他们的尸体就不会被焚烧。”老程在箱子中翻找着那些小包裹,“于是,我们逆用这个特性,用控制人员的性命,把信息带回来。” “可,怎么确保骨头不会被烧成骨灰呢?” 我纳闷地问道。 “把记忆刻在骨头上。”老程说道。 “什么?” “这是死王亲口告诉我们的方法。只要刻有记忆的骨头,是不会被烧毁的。” “死王?亲口?”我瞪大了双眼,“死王和基地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是交易关系。”老程说道,“死王,是个精于算计的家伙,他很需要我们提供活人,来补充他的兵力。” “所以。”我正色道,“你们一早就知道深红领域过去发生的事情?” “不。”老程摇了摇头,“我们并不知道死王与深红之王是对抗关系,甚至一度以为死王可能就是深红之王。直到华表被破译出来,我们才终于了解了那里面发生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20次信息传送机会用完了,本来,我们约定,在20个控制人员消耗完之后,通过献祭,把研究队交换回来。”老程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意回想起那时惨痛的故事。 “但是项目338,开始焚烧,宋煜他们没能回来。” 老程从箱子里面找出一个小纸包。 “这是宋煜最后传回来的讯息。” “……” “48小时前,我们遇到了另一种奇怪的物种,他们是血红色的,没有任何预兆就向我们发动了攻击,我们死伤惨重,不得不原路返回,朝着死王的国土逃亡,希望我还能活着回来……请转告程广专员,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我看着那骨头上面的文字,久久不能平静。 宋煜,的确是在深红领域遭遇的不测,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在被血兵追杀的时候,死在了路上。 老程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没错,从04年那时起,除了宋以沐,每个人都确信,宋煜一行人,确实是死在了深红领域,直到前不久。” “前不久?!” 老程起身,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拿出来了另一个纸包。 这个包裹稍大,打开,里面是一根20厘米长的胫骨。 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起初,我以为这是和华表那样差不多的文字,但老程的话打消了我的猜测。 “华表工作完成之后,我私下找到黄冠,却发现这上面,并不是华表上的那种图案。” “那是什么?” 老程耸了耸肩。 没人知道。 “这根骨头,是6月份从项目338的房间中找到的,当时,宋以沐也在场,她对项目338任何一个布置都了如指掌,她很笃定地说,这就是新出现的东西。” “是她父亲?” 老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敢保证。”老程叹了口气,“但是以沐却坚信这是她父亲送回来的讯息,她父亲,宋煜,一定还活着。” “你也动摇了?不是吗?” 老程听见我的话,一愣,缓缓把骨头用纸重新包好,放回抽屉。 “师父。” “嗯?” “你想去吗?” “去哪儿?” “找宋煜。” “……” “总有一天,宋师姐会坐在跟你一样的位置上,到时候,委员会应该会批准她进去……” 老程从兜里掏出烟盒,又放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以沐……有一段时间没来基地了。” 我心中一惊。 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只跟她在手机上聊了两句,我还以为她一直在基地里面,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见面的机会少了。 “她怎么了?” “老样子。”老程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等她自己走出来,不然,她可能无法胜任基地交给她的工作。” “基地要开除她?” “基地能留着她,其实一定程度上是看着我和宋煜的面子,加之宋以沐她本身素质也过硬。”老程和我的心情差不多,很不痛快,“可她唯一的心结,就是她的父亲,唉……” “我待会儿去找找她。” “她不愿意见人的,尤其是这种时候,特别不愿意看见我。” “说不定我能行?” 老程苦笑了两声,看着我。 “去试试,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人陪。” 第68章 陷入深渊 给宋以沐发了几条消息,她回应地很敷衍。 考虑再三,我给她打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我一直把手机贴在耳边,没有放下。 终于,就在即将跳转语音信箱的时候,宋以沐接起了电话。 “喂。”她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宋,宋师姐。”我清了清嗓子,最开始没想到她会接电话。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情直说。” “好长时间都没看见你。” “嗯。” 嗯。 是什么意思。 我干咽了一下,试着找些不那么敏感的话题。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正好今天周末,我去找你。” “找我干嘛?” “我这边有点东西,给你拿过去。” “什么东西……算了,不用了。” “一点儿吃的,有海鲜、有肉……” “哦,我不会做,你留着自己吃。” 宋以沐的语气十分疲惫,但她仍然没有中断与我的谈话,比起对老程,她对我的态度还算是稍好一点。 “那我顺便帮你做了,这些东西不耐放的。” “算了,你自己留着吃。” 我抬起头,看着宋以沐家的窗户,说道:“我都到你家楼下了。” “呃……行,那你上来。” 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我还是达成了目的。 “叮咚——”门铃响了很久,我站在楼道里面干等着。 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咔哒。” 门打开了,宋以沐站在门后,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拉着门把手,身体向外面前倾。 她光着脚,只穿着一身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无精打采地看着我。 房间里面很黑,客厅的窗帘拉得很死,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刚起床吗?” 现在是下午2点。 “嗯……差不多。”她笑了笑,眼神很无力。 “进来坐。” 我拎着一只泡沫箱子走了进去。 她家里很乱,和上次来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住一样,更像是一群年轻人在她屋子里开了个派对,最后搞得一片狼藉。 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酒瓶。 地毯上到处都是酒渍,一看就很难清洗。 “你这几天都干什么来着?” 我勉强把沙发上收拾出来一块空地,才能坐下。 宋以沐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拽着一块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海鲜……你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空地儿,能放就放一下,谢谢。” 她长出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我起身走过去,把冰箱打开,里面的景象让我有些震惊。 她把很多衣服都塞在冰箱里面,除了两层的脏衣服,还有很多打开的、没有打开的药物。 一个人真的需要吃那么多药物吗? 这些药大多数都是口服的镇定剂和安眠药,还有几盒治疗抑郁的药品。 一个人如果在极端抑郁的心理状态下,是不会对任何事情提起兴趣的,这也正是宋以沐现在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想把自己脑袋边上的几只易拉罐扒拉到地上去。 我摇了摇头,趁着宋以沐再次熟睡的时候,帮她打扫了一下客厅。 她似乎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导致精神有些涣散,即便我手里的酒瓶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也没能吵醒她。 我就像个家政保姆一样,从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 直到厨房里面传出香气,宋以沐才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你,你怎么还在?” 我一回头,宋以沐站在我身后,揉着眼睛,很疑惑地看着我。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叹了口气,“成天吃垃圾食品可不行。” “其实你不用这么操心的。” 她转头又打开冰箱。 “我酒呢?” “没了。” “没了?”她没好气地说道。 “嗯哼。” “哈……”她叉着腰看着我,站了一会,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顺势往地上一躺。 “给我买去。” “啥?” “我不想动……你给我买去。” “先吃饭,吃完晚饭再说。” 至少她现在肯跟我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抵挡饭菜的诱惑。 “原来你做饭有一手嘛。”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 她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矜持而端庄的师姐,更像是个饿了三天的乞丐。 “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 难怪。 我看着她飞快地将饭菜扒拉进自己的嘴里,她吃饱了,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吃饭。 我自然是吃不下去。 “那个……谢谢你。”她冷不丁地说道,眼睛盯着桌面,并没有看我。 “谢我什么?” “给我做饭,还,帮我收拾家里。” “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她忽然提高的嗓门,抬起头来瞪着我,“我们认识不过三个月不到,你就这样对我,你跟我说是应该的?” 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是觉得我别有所图?” “不。”她眨了眨眼,改口道:“我是说……是,程叔让你来的。” 被她看穿了,虽然这的确很明显。 “是。” 我点了点头。 我俩沉默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 “程叔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她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说,你是个优秀的专员,在基地工作的时候,帮助他处理了太多麻烦的事情,你是他见过最有条理的人,能把极为复杂的工作做得十分简洁且高效。” “他说,你还是他见过最孝顺的女儿,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的父亲。” 听到这里,她身体晃了晃。 “最后,你是我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在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我不希望看见你这样继续消沉下去。” “最后这句话,是你的自己加的。”宋以沐轻声道。 “是。” 她忽然毫无预兆地从餐桌上跑开,跑到洗手间。 那边传来了她呕吐的声音。 “师姐?” 我以为是我最后说的这一句稍有些肉麻的话,让她有点恶心。 我来到洗手间,看见她趴在马桶上呕吐,声音很大,她身体不断地颤抖,看上去十分虚弱。 “师姐你还好?” 她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没事。”她的声音隔着马桶,很沉闷。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长期不规律的饮食加上过度服用药物导致的,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很容易导致反胃。 她站起来,趴在水龙头前漱口。 她的发梢被水打湿,贴在她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得,白瞎你做这一桌子菜了。”她喘了口气,“吃了也白吃。” “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 “是吗?可我这几天都在睡觉啊。” “不,我是说,心里面的。”我叹了口气,她这个模样,实在令我难受,从前那个飒爽利落的师姐,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片刻之后,我俩坐在阳台上吹着晚风,远处的西山漆黑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出影子。 我俩就这么坐着,坐在两张挨得很近的躺椅上,她仰面躺着,睁着眼睛,什么也不想。 我转过头,悄悄打量着她。 柔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向她那裸露的白皙的锁骨,然后继续向下…… 我干咽了一下。 “喂……”她不动声色地说道,“虽然你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不是。” 我急忙辩解。 “你衣服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师姐胸口那边有一个微微发亮的东西。 “你说这个。”她伸手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一块红色的玉石。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宋以沐把玉石放在眼前,直勾勾地盯着看。 “这算是他的护身符。” 宋以沐哽咽了一下,似乎是触到了她的心伤。 “他上班的时候总会带着他,但是八年前那一次,他忘记了。” 也就是那一次,宋煜彻底离开了宋以沐。 “能给我看看吗?”我有些恬不知耻地说道。 “……可以。”她双手绕到脖子后面,把玉石摘下来,放在我的手心,上面还有她的体温。 那是一块很不规则的玉石,半个巴掌大小,玉石上面有些红色的纹路,但并不多,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这没有辐射吗?” “这……我还真不清楚。”宋以沐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我。 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电了一下,问道:“这块玉石,你父亲是从哪里搞到的?” “不太清楚,似乎是在一个项目那边,从地里抛出来的,因为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基地就让我父亲随意处理了。”提到关于父亲的事情,她总是有很多话。 “我爸就是这样,总爱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 “是……华表吗?” “对,你怎么知道?”宋以沐瞪大了眼睛。 《南山经》记载,仑者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 “可以血玉。” “说什么?” 宋以沐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一些理科生不会爱听的东西。”我笑着看了她一眼。 “切。” 她嗔怒地哼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如果说《南山经》记载无误的话,那这块玉石,很可能就是通过华表所染红的。 “你知道吗?每次我戴着这块玉石的时候,似乎总能在梦里听见我爸在喊我,每次都是。”宋以沐把胳膊搭在额头上,声音颤抖。 “所以我相信,他肯定还活着。” “但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我分不清。” 第69章 归于平庸 “所以,你研究出来什么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手里的这块血红色玉石,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把玉石还给了宋以沐。 “听师父说,上个月,死王那里传送过来一根胫骨,对吗?” 听到我的问题,宋以沐原本轻松的心情,再次消沉了下去。 “嗯。”宋以沐点了点头,蜷缩着身子坐在躺椅上,“程叔不让我继续碰跟深红领域有关的项目了。” “是吗?”我看着宋以沐,说道:“可是,师父这几个月,可是每天都在忙着调查这些项目,就连华表上面的密文,也成功破译了。” “啊?”宋以沐有些痴傻地看着我,看样子,她花了一番功夫,才搞清楚我刚刚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又骗我!” “还有,这次来,师父还有个事情要我告诉你。” “你说。” “十天之后,基地要编一组研究队,进入深红领域调查。” 宋以沐的表情逐渐精彩了起来。 “他希望你也能加入,但前提是,你能通过基地的阈值考核。” “我……”宋以沐的神情表现地有些激动,可她很快便摇了摇头。 “不,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通过考核的。” 有效。 老程之前跟我说,要我用这个办法来激一激宋师姐,看来还是老程更了解她啊。 如果宋以沐目前的情况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我刚才这番话可能会加深他的病症,但我面前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师姐啊! “所以我来了。”我耸了耸肩,说道:“我一定会帮你通过考核的。”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说:“就你啊。” 又是一种熟悉地瞧不起文科生的眼神。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说得好像你很专业一样。” “切,我可是做足了功课,我在灵视那边认识了一个侦探,他主攻心理学方向的,我可是请教了很多方法搞定你。” “噗。” 宋以沐意外地笑了起来。 这是她十几天里唯一的笑容,笑得很勉强、很憔悴。 很心碎。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似乎是很认真思考着我的话。 我俩就这么沉默,直到夜色将最后的灯火带走,四周的楼宇安静下来,没有灯光、没有动静,只有我们这一方还亮着灯的阳台,在黑暗的包围中逐渐困倦。 “今天早点睡,不要吃安眠药了。”临走时,我说道,“明天早上八点钟,我准时来接你。” “来接我?”她问道,“你买车了?” “你就等好。” …… 我当然没买车,于是我从之前那个照相店老板那里借了一辆摩托车,准时来到了宋以沐家的楼下。 她穿了一件很简单的衣服出来,看见我胯下的摩托车,露出的惊讶的表情。 “你从哪儿弄来的?” “别管了,快上车!”我把头盔递给她,她点了点头,轻轻一跃,坐在了我的身后。 “扶稳了。”我拧动油门,摩托车缓缓启动,向前嘎蹬了两下,晃晃悠悠地起步了。 “你会骑摩托车吗?” “不会!”我爽快地回答道,“我可以学。” 挂好档,终于勉强起步了。 宋以沐双手扶着我的腰,她的手显得很局促,终于磨蹭了半天,身体贴在我的后背上,抱住了我。 这令我心头一热(是个男人都会这样的)。 拧足了油门,按照原定的路线向前驶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身后跟着两辆车。 估计严青正坐在其中一辆车里,紧张地看着我和宋以沐。 “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人家添麻烦了。”我在心中这样想着,但手底下却把油门拧死,窜了出去。 “太快了!”宋以沐紧贴着我的身体,在我后面大声喊道。 “什么?我听不清!” 我们就这样在城区里疾驰,沿途一路绿灯,都是盾卫为我们开设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也很不错。 猛烈地风从我们的耳边刮过,夏日酷热的气息在这时也变得凉爽。 我们一路朝着北边驶去,开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感觉,我做了点像是年轻人通常会做的事情,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面疾驰。 “我们要去哪儿?”宋以沐紧贴着我问道。 “去草原。” “什么?”她的声音在头盔里面很沉闷,“你没疯!” “快到了,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从北京,向北200多公里,是距我们最近的草原,我的姥爷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带着我到这里玩。 我很喜欢这里,或许是和大海不同,即便大海广阔,它的深邃却令人畏惧,而草原给我的感觉,则是无拘无束地自由。 我开始放慢速度,在水泥路面上享受风景。 牧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们骑着马,在草原上驱赶羊群。 我们右侧的草原上,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小伙子,他穿着短袖短裤,似乎想跟我们比试一下速度。 马儿在草原上跑了起来,速度很快,脚下扬起尘土和草屑,那小伙子笑着望着我们,一路疾驰而去。 “快,追上他!”宋以沐拍了拍我,显得很兴奋。 我便拧动油门,稍微提了提速,轻松超过了那匹奔跑的骏马,小伙子看我们超了过去,也收进缰绳,放慢了速度。 后视镜里面,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远处的连绵的小山丘、蓝到不能再蓝的天,碧绿的草原和草原上开满的花;一如年少时的回忆重现在眼前,心境却也恍如隔世一般,愈发年轻。 我们随便找了个路边停下,坐在草原上吃些午饭。 摘掉头盔,深呼吸这里的空气。 空气清新。 (2012年前后,北京的空气质量刚开始好转,这种清澈的地方,依旧很吸引人。) 草原上没有多少游客,有的也只是我们两人,还有停在很远处的盾卫的车子。 宋以沐歪着头看向那边,她似乎也发现了盾卫的存在。 “他们要一直跟着你吗?” “至少在项目23没离开我之前,他们确实得跟在我身边。” “骨笛……你一直随身携带吗?” 我伸手一挥,骨笛从摩托车的后箱里面钻了出来,来到我的手里。 “话说,这东西能吹响吗?” “能啊。”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我。 “不,不太好。”我摇了摇头,“我一吹,盾卫们就得提心吊胆的。” “好。” 我俩在草地上躺下,看着天上流动的云。 “说起来,每天带着一个未知的项目生活,是什么感觉呢?” 这话倒是问住我了。 其实,我经常会在晚上考虑过这种事情。 谁也不知道,那三首曲子吹奏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也很怕,万一哪天我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不得不吹响骨笛、又或者我在无意识中,被帝熵操控着吹奏骨笛,那我会不会成为灾难的始作俑者?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可骨笛的另一边,却是一个创造了宇宙,或是说宇宙本身的至高神灵。 我肩上的担子太重,以至于我无法察觉。或许当我真正了解我所肩负的责任只是,我会受不了而崩溃。 而在我无意识的条件下,操控我去做任何事情,这种事情,对于帝熵来说,或许不过抖动一下羽毛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是不是该想个办法,防一下帝熵。” 我知道这很蠢,但最起码能让我的心里有点安慰。 “说不出来吗?”宋以沐转过身来看着我。 “似乎……没什么感觉。”我说道,“刚拿到它的时候,可能有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但现在,也就习惯了,毕竟骨笛并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盾卫除外。 “那看来,你的心理素质要比我好不少。” 宋以沐轻声说道:“你看我,不过是得到了点关于父亲的消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宋以沐苦笑了两声。 “我的童年是不正常的。”宋以沐叹了口气,“因为父母离婚,不得不跟着我爸爸一起生活,他这个人就很孤僻,对工作十分上心,除了程叔,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我也差不多,周围基本上没有能说上话的同龄人,所有整个童年都是在不断的学习中过来的。” “我生命中只有我父亲,我太依赖他了,以至于当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快疯了。” “跟你相比,我就太普通了。”我说道。 “普通吗?”宋以沐摇了摇头,“我好羡慕你的生活、你的状态、还有你的家庭……虽然我没见过你家里人。”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身边能交心的朋友实在太少。” “骗人。”她说道,“会做饭、还会照顾人,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正是因为我有时候就是个烂好人,很希望对所有人好、跟所有人做朋友,最后才没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人。”我说道,“我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活的太普通了,结果,越是勉强自己,越是活得平庸。” “那我……” “嗯?” “那我能算得上你的朋友吗?” “当然。” 沉默片刻,宋以沐忽然说道:“回去。” “这么早就回去?” “健身房的月卡,好久没用了,好亏。” 第70章 黄金、冰与水 “请您在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尽可能快地重复我话中最后一个词语或者文字。” “好的。” “我们汇聚于此,责任是控制,控制。” “控制。” “控制是唯一的行动准则。” “准则。” “纵使灾难来临,我们亲爱的人们会死去,控制。” “控制。” “纵使爱人会分离,亲人会淡去,控制。” “控制。” 我和老程站在走廊里面,通过窗子看着宋以沐坐在一间密室里面。 她面对着墙壁上的一个圆形摄像头,机械地作出答复。 “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情感基准线测试。”老程说道,“长期离职的人员要想重新回到岗位,首先要通过这个测试。” “我们的信念需要坚定、我们的意志需要顽强,控制。” “控制。” 宋以沐坐在凳子上,手腕上各绑了一个腕带,连接着摄像头。 摄像头忽然换了个语气。 “从繁星之中分离出来的孤星,曾经。” “曾经。” “虚无中游离的灵魂渴望拯救,曾经。” “曾经。” “无法感知的光与热,可以捕捉到的引力波,曾经。” “曾经。” “我们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控制、研究、处理。” “控制、研究、处理。” 这是基地的三组词,在我们的潜意识里,这三个词是无法分开的。 “我将摒弃儿女情长,直面繁星,父亲。” 宋以沐明显一愣。 “父亲。” 沉默。 圆形摄像头对准了宋以沐,我光是看着这个场景都觉得压抑。 “您的情感基准水平达到了947,恭喜你通过测试。”摄像头的语气忽然变得欢快,“欢迎回家,宋以沐专员。” 听到这句话,老程和我都松了口气。 “这才两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道。 “有点耐心就行,你们这一代家长啊,最欠缺的就是耐心,还有理解。” 老程努了努嘴,说不出什么话。 宋以沐镇定自若地卸下手腕上的腕带,理了理头发,从密室中走出。 “我通过了。”宋以沐挥了挥手,露出了微笑,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随后转过去,看着老程。 “太好了,好几天都没看见你,我都觉得耳根子清净得不得劲。”老程笑着说,随即领着宋以沐和我离开了d区。 路上,宋以沐急不可耐地骚扰着老程。 “程叔,那个研究小组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程叔,现在调查出什么东西了?” “程叔……” 老程终于不耐烦地叫住了她。 “以沐,消停点儿,待会你就知道了。” 老程将我们一路带到a区大厅的二层,找到了一处用工作台隔开的区域,有几个人在这里等待。 “大家好。”老程挥了挥手,走了过去。 那些人看见老程过来,纷纷站好,目视着我们过来。 黄冠在其中,他敬了个军礼,并向着我点了点头。 李恒宇朝着我们仨挥了挥手。 “为什么深红领域还有他的事情?” 我心想,有点纳闷儿。 其他几个人,我基本都不认识。 最令我意外的是,北海基地的那位黑人小哥,竟然也在队伍里面。 我还以为北海基地的那批人早就回去了,原来是赖在这里没走。 他看见我,眼神仍旧十分犀利,不过,却少了刚开始那种挑衅的意味。 我俩对视了一眼,随即立刻移开的目光,不再交流。 “这几位基本上就是此次研究行动的成员了。” “李叔也去?”宋以沐惊讶地问道。 “对,我去,不过不是我去。”李恒宇笑道。 打的什么哑谜?? “李恒宇专员负责给我们提供技术和通讯支持,至关重要。”老程看向了我,“小李,先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 “这位是闫景,是周明礼那边派过来的干员。” “你好。” 我与面前的年轻人握了握手,他看上去像是奔三的人,虽然年龄比我大,但是能看出来还很年轻。 他模样平平无奇,性格看上去很闷,除了必要的交谈,基本上不会说其他的话。 “这位是后勤小组派来的,他会负责我们这几天的专业训练。” “卫奇贤。” “李为知。” 我俩走近,握了握手,面前这位精瘦的中年男人手劲十足,眼神黯淡且浑浊,看上去经历过很多事情。 后勤小组的事情。 “这位是北海基地方面的庄森,之前认识过的。” 黑人走了过来,同我握了握手,态度还算平和。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一位外国人,嘴里却总是说着些中国的俚语,整得我很想笑,只能憋在脸上,显得十分窘迫。 “如果您对我有任何意见,可以说出来,但在研究进程中,我们是同事,需要保持最起码的互相尊重,好吗?” 他可能以为我刚才的那个表情是在生闷气。 实则不然。 真的很好笑。 老程向各位介绍了宋以沐,紧接着主持会议。 “这次研究行动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基地后续可能会派遣更多的士兵同行,但目前,我们得先把现在研究成果梳理一下。” 听到这里,周围的几个人都开始忙活了起来,从各自的文件夹中拿出档案,铺在桌子上。 “这边是我们和北海基地联合研究的报告,关于w-175的内容研究。” 闫景和庄森将两份文件拿了出来,听说华表的内容已经被完全破译出来了,从上个世纪出土的截断部分到最近的部分,两个部分合起来,呈现出了深红领域的完整背景。 “目前我们可以得知的信息并不多,因为华表上的文字表述的十分晦涩。” 闫景说道。 “简略说一下。”老程点了点头。 “第一部分,先由我来阐述一下。”庄森接过话说道:“可以确定的是,第一,深红领域中存在两股势力,一方是深红之王,另一方则是所谓的灰烬王国。” 灰烬王国,应该就是项目338死王那一边的领土。 我猜测道。 “两股势力一直是敌对的,且深红之王不断地对灰烬王国进行侵略,灰烬王国始终处于被动抵抗的现状。” “我了解到灰烬王国与西山基地达成了协议,所以,至少灰烬王国对我们来说,是友善的。” 老程点着头说道:“没错,我们从血门进入深红领域,首先踏入的是深红之王的领域,这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抵达灰烬王国,在灰烬王国设立据点,开展研究。” “还有就是关于深红领域过去的事情。”闫景接着往下说道:“我们推断,深红领域的生命,在一开始,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场中的震惊。 那些恶心的血肉怪物和那些诡异的骷髅士兵是人类?虽然他们有人类的形状,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人类。 “他们很可能是最早的人类。”闫景一字一句地说道。 “最早的人类?” “对,在寒武纪之前,乃至更早的时间里出现的人类。” “不,这不可能。”李恒宇摇了摇头,这个说法无法让任何人信服。 “这只是推断,李专员。”闫景继续说道,“因为华表之上的文字,主要是盲网成员帮助破译的,而盲网,大家都知道,都是些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普通人。”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黄冠身上,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唯独与我们不同的是,盲网的成员们,始终暴露在项目12,眼玉的影响下,因此,我们顺藤摸瓜地推导到了罗布泊物品上面。” “双鱼玉佩、玉佛?”宋以沐问道。 “对。”闫景手里夹着一支笔,点了点宋以沐。 “前不久,我们委托了一批,呃,非法的考古队进入罗布泊和古楼兰遗址,寻找带有类似华表上面图案的文物。” “非法的考古队?” “就是……盗墓的。” “好,我都不知道基地还能整出这活儿。”老程耸了耸肩。 “因为专业的进不去罗布泊……扯远了。”闫景清了清嗓子,“总之,这是我们的发现。” 他又拿出来几份文件放在桌上,上面有些在很昏暗的环境下拍摄的照片,那些古代遗址上,确实有些图案,另一份文件则是这些图案的扫描图,以及对应的译文。 二者确实很相像。 “其实,在一些佛经、古凯尔特符文甚至是死海古卷之中,都能发现关于‘四个纪元’的描述。” 没人提出疑问,大家都在等待闫景的解释,毕竟这个说法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上一个纪元的人们,将自己的纪元命名为冰纪元;将他们之前的纪元称为黄金纪元,将我们这一纪元称为水纪元。” “为什么他们能给我们的纪元命名?明明我们是未来的事情?”宋以沐问道。 “因为冰融化了,就变成了水。” “冰?项目5,热冰?”宋以沐问道,“这也是罗布泊物品之一。” 闫景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热冰很可能就是灭绝了冰纪元的武器。” 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总之。”闫景转移了话题,“我们推测,深红领域的生命,其实就是黄金纪元的人类,只不过,他们通过某种方式进入深红领域,并变成了这种模样。” “黄金纪元……”我在心中猜测,“如果黄金纪元还存在,现在的人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说黄金纪元的人类能够做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创造一个世界出来,倒也可以自圆其说。”闫景喃喃道。 “你是说深红领域,它是一片创造出来的世界,而并不是一个星球?” “对,这正是一直困扰我们的难题。”闫景点了点头,“与其说黄金纪元的人类是转移到深红领域,不如说是一种……逃亡。” 第71章 全面升级 “当然,这只是推测。”闫景说道,“按照中国古代的理论来说,像这样大规模的转移,一般都是在灾难来临之前。” “好。”老程点了点头,“那之后呢?那些黄金纪元的人类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病毒。” 闫景沉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一种病毒,让黄金纪元的人类变成了现在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应该是,至少华表记载,是一种从天而降的病毒,导致人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其他的吗?”老程点了点头。 “没有了,华表上面的文字大多连篇累牍,我就不赘述了。” “好。” “卫奇贤,你来说两句。”老程看向了另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大家好,我叫卫奇贤,负责本次研究队的全部后勤,以及生存训练。” “生存训练?”我心中有些疑惑。 “这是很重要的,关系到你能不能在极端的环境下面活下去。”卫奇贤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本次行动可能要经历极端干燥的沙漠环境,我教给你们一些足够的生存技能,至少能让你们活得时间长一点。” 这话不假。 我打量着面前的精瘦男人,他的皮肤晒得很黑,这对于他刚才的话来说,是个很有力的证明。 他的情绪很隐蔽的遮在他那阴沉的脸色之下,让人看不出深浅。 “程老师。”卫奇贤看向老程,“一旦敲定最终研究人员名单,我们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好。”老程爽快地点了点头,“最后就是……老李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剩最后的开机试验了。”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随时可以。” “那好,咱们走。”老程说道,随即让大家各自离开,带着我和宋以沐去观看那所谓的“开机试验”。 我们一路来到了存放地球2537的房间,李恒宇进入舱门,从里面带出来一块磁盘。 “走。” 李恒宇挥了挥手,又将我们带到了d区。 我们面前是一间巨大的生活室。 “董欣?” 宋以沐眨了眨眼,她认得那里面的孩子。 董欣坐在地毯上,摆弄着一块拼图,那是一块纯黑色的拼图,他从手边捡起一块,随手放在面前,几乎不用思考,那黑色的色块就在他手中逐渐成型。 “对,是这孩子。”李恒宇点了点头,然后掏出自己的磁卡把房门打开。 “喂,等一下!”我一愣,立刻拉住李恒宇的胳膊,“那孩子很危险的。” “放心。”李恒宇笑着说道,“我已经重新编排了一串代码作为董欣运行的底层逻辑,他现在不会伤人的。” 李恒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老程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我和宋以沐对视了一下,半信半疑地跟在最后进入了生活室,这里面的布置和上一次差不多,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董欣。”李恒宇叫着董欣的名字,后者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我们,脸上没有表情。 “看出来跟之前有什么不同了吗?”李恒宇问道。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发现他肉体与机械连接的部分似乎更加吻合了,像是用了某种材料隔离开了,他的一对机械臂、一条机械腿也做了升级,不过右臂仍旧保留着原来的多功能设计。 “看这里。”李恒宇神情有些兴奋,“董欣你转过去。” 董欣转身,背后是一整块金属板,在上面做出了镂空设计,坚固的框架结构可以更好地保护他的内脏。 不过,李恒宇最想让我们看的,是董欣腰侧的一对开关。 “打开滑翔模式。”李恒宇对董欣说道,像是在下达命令一般。 欻—— 董欣腰后伸出了两扇折叠滑翔翼,黑色的,很帅。 “你给他装这东西干嘛?”宋以沐皱起眉头看着李恒宇。 “因为很帅啊。”李恒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设计了几款背包式的喷气式推进器,只是目前还没有生产出来。” “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啊!”宋以沐无奈地说。 “肯定有用的,放在50年之后,这肯定会是一种潮流。” “往自己后背上放推进器?” “好了老李,说正事儿。”老程及时打住了两人。 “咳咳。”李恒宇拿出刚才那个磁盘,解开董欣胸口的纽扣,在他胸口靠下一点的位置,有一个大小正好的接口。 “董欣,休眠。” 男孩闭上了眼睛,除了作为人类该有的呼吸之外,其他的体征统统消失了。 李恒宇将磁盘插入了董欣的接口,然后冲我们解释起来:“这是地球2537的运行程序,把这份系统安装进入董欣的系统里面,我们就得到了一个地球2537的终端。” “可我记得,地球2537是一台几百年之后的量子计算机呀?”我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你把董欣改造成了一台量子计算机?” “对,正是如此,在云落的帮助下……”李恒宇脱口而出。 他忽然闭上了嘴,抬头看着老程和宋以沐。 “怎么?”我眉头一皱,他们这个样子很反常,像是对我有所隐瞒一样。 “没有啦,你还记得豆豆?”宋以沐笑着说道,她很怪异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豆豆,当然记得,就是那块屏幕嘛。” “对,豆豆格式化之后,屏幕——也就是与我们交谈的互动单元还在,他总是以‘anta-055’自称,我们觉得这样听起来怪怪的,就给他换了个昵称。” “叫什么?云落?” 我不记得我听过这个名字。 “对。”老程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 “云……云处理器嘛,最近新型的高科技,落,对,云处理器的聚落,这和量子计算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李恒宇尴尬地笑了笑,给出了一个极其敷衍的说辞。 我暂且相信。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 “然后呢?”我接着问道。 李恒宇抬头又看了老程一眼,接着说道:“然后,我就在云落的指导下,制造了一套量子演算单元,置入了董欣的体内。” 李恒宇指着董欣说道:“人类现在早已具备制造量子计算的科技水平,只不过我们尚不能研究清楚量子运算的深层逻辑而已;也就是,我们现在有菜,但是不会吃。云落帮着我,把董欣改造成了一台量子计算机。” “所以呢?董欣现在可以做到什么事情?” “我之前说过。”老程沉声说道,“李恒宇负责我们此行的通讯。” “董欣就是我们通讯的终端?” “正是。”李恒宇很欣慰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我看向老程,“可是上次实验,很多通讯手段都没用啊。” “但是量子计算机不会。”老程说道,“应该是因为什么……量子……什么来着?” “量子纠缠。”宋以沐小声提醒道。 “对,你看地球2537从平行宇宙来到我们的世界,不也照样运行吗?”老程点了点头,“所以呀,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就交给后人去研究,目前我们能用得上就行了。” “倒也是。” 真是简单粗暴。 李恒宇将磁盘安装完毕之后,在董欣的脑门上点了一下。 董欣的机械眼睛亮起了白光,片刻之后,恢复了正常。 李恒宇伸手在董欣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吗?” “可以,李恒宇先生。” 董欣眨了眨眼,他的表情似乎更加灵动,语气也有了起伏,确实有了一点少年的感觉。 李恒宇会心一笑,拿出一个平板在在上面点击了几下。 “这道题你解一下。” 李恒宇刚刚将平板上的内容拿给董欣,后者就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42” “不错。” “你认为世界的本质是?” “存在是一,万物是数。” “你认为世界最伟大的音乐是?” “语言。” “你认为宇宙的生命将在何时终止?” “当其他的宇宙消失,我们所在的宇宙就不再是宇宙。” “这是在做什么?” 等李恒宇问完了这些古怪的问题之后,宋以沐忍不住问道。 “这是运行逻辑”我随后说道,“一种对待人工智能的哲学猜想。” “是云落告诉我这么做的,也是我们共同设计的运行逻辑的需要。” “没想到未来真的会用到这种办法。” “是啊。”李恒宇叹了口气,“在未来,人类的一切科技都会由科技取而代之,甚至包括科技的研发。科技会生产科技。而唯一能区别人类与机械的,就是我们的思想。” “这样听起来,哲学之类的东西,在未来反倒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我打趣道,在基地工作的时候,身边都是些码农、科研人员,总感觉跟着周明礼研究华表的那段时间,我才有点用武之地。 “所以,董欣现在都能做到什么?”老程问道。 “我安装了很多程序和硬件,或许等我们进入深红领域之后,能用得上。” “比如说?” “地震波探测仪、热成像、夜视、地图声呐等等……” 老程眼前一亮,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声音清脆。 “真是个可靠的孩子。” “通过研究人类社会的道德与法律……”董欣忽然发话了,“我对此前做出的事情表示忏悔。” 这令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董欣自身的智能水平,似乎提高不少。 “我会依照西山基地的指令,完成一切任务。”董欣冲着我们眨了眨眼,那模样,简直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孩子。”老程沉声道。 “我想再见一见我的父亲,董泽华。” 第72章 我们降临,我们探索。 “你说,如果当时董泽华没有犯那种错误,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 董欣双眼微闭,双手张开,贴近那冰冷的玻璃仓壁,里面放着他的“父亲”,那个已经不能算得上人的生命体。 看着这一切,宋以沐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是说董泽华当初没有将那两份论文上报吗?” 宋以沐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他都会产生这个想法。”我叹了口气,“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会在车祸中丧生,而他也必定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就和我现在一样。”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老程走过来,插嘴道:“我们这还没出发呢。” “程叔。”宋以沐礼貌地点了点头。 “做好准备,这项任务一定会很艰巨。”老程语重心长地说道。 ------------------------------------- 卫奇贤的训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只不过知识量有点多,大量的野外生存技巧,以及各种工具的使用方法,在短短七天之内,完全灌输进我们的脑子里。 如果不想早早地死掉,最好牢记这些事情。 卫奇贤对黄冠青睐有加,这并不奇怪,我发现,黄冠这人深得中老年人喜爱,有冲劲,却又憨厚老实;为人实在,乐于助人。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训练的这段时间里,每天下午回家的路上,广场上跳舞的阿姨们都会跟黄冠打招呼,春光满面的。 另外最让我意外的就是庄森,他竟然十分虚心地向卫奇贤请教了许多问题。 “果然,能进入基地设施的,都不是一般人。” 人不可貌相,或许这之前我们有些不和,但他那种虚心学习的态度,让我有了不小的危机感。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的前夜。 老程将众人召集到了训练场中,宣布更详细的行动计划。 老程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血门周围方圆100公里的地形图。”老程说道,“地图的测绘工作由董欣一人完成。” 李恒宇点了点头,“通过董欣进行通讯联络十分有效,大家可以完全放心。” “下面来说一下这次行动我们携带的装备。” 老程回头示意了一下。 几名红箭士兵走上前来,他们每人身上都穿着很酷炫的外骨骼装甲。 “哇靠。” 我小声惊呼道。 宋以沐似乎也被这个新奇玩意儿吸引住了。 “这是我国最新研制的全地形越野辅助系统,最高奔跑时速可达80公里每小时。” “我们要戴上这东西?” 庄森惊讶地问道,他摸了摸身旁士兵身上的装甲,十分震惊。 “对,此行,基地给我们配备了最好的装备、最完善的后勤系统。”老程点了点头,“具体的用法,稍后卫奇贤会为大家讲解。” “另外就是外骨骼装甲上携带的武器系统。” 老程如数家珍地说了起来,身后,士兵随着老程的讲解,开始操作外骨骼装甲。 “首先是激光制导高爆弹。” 士兵在手腕上的面板点了两下,手腕上方射出一道激光,对准了百米开外的靶子。 一枚微型导弹应声射出,在空中拐了个直角弯,直直地冲向了靶子。 “轰——” 导弹准确命中,并产生爆燃,威力强劲。 “然后是同频次声波装置。” 士兵再次操纵,身体对准了面前的一排玻璃酒瓶。 砰、砰、砰—— 酒瓶应声碎裂。 “近距离的话,需要用到高温火焰喷射器。” 士兵抬起左手小臂,小臂下方有一个两指宽的碳管,士兵手肘一转,将火焰喷射器转到正前方,射出一道飞溅的火焰,足足有五十米远,火焰带来的热浪瞬间让我们连连后退。 “火焰仅能持续五秒,五秒过后,要立即丢弃碳管。” 士兵左手向后一挫,烧红的碳管脱落,他从背后抽出新的碳管,很轻松就换上了。 “以上两种武器,不要在面前有队友的时候使用,切记!” 众人纷纷点头。 “最后,也是最有用的武器,链式电浆发射器。” 士兵抬起右手小臂,下方挂着一个方形的发射装置,中间镂空的部分似乎有一根类似辉光管的东西在放射蓝色电流。 士兵同样手肘一转,将发射器转到正前方。 训练场升起了百来个靶子。 “发射。”老程说道。 士兵摆好架势。 只听。 “ci——”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士兵手臂那边传来,士兵周围的地面掀起了一道灰尘,巨大的后坐力让外骨骼加持下的士兵也连连后退。 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电流激射而出,接触到最面前的一个靶子,然后向后方传递,一个接着一个靶子,瞬间扩散而出。 蓝色的电流在场中爆闪,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一秒不到。 所有的靶子都被击穿,烧得焦黑。 “这是对抗大规模敌人最有效的武器,但仍处于实验阶段且充能次数不多,请谨慎使用。” 我干咽了一下,如果那天晚上,在那间工厂,我们手里要是有一件这样的武器,那些血肉怪物应该很快就会被我们解决的。 “注意,对你们来说。”老程手一挥,对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干员和专员们说道:“这些武器只是给你们用来自保的,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红箭会为你们解决,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使用这些武器,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身边的几个人,包括我,异口同声地答道。 “另外,还有一些常规的枪械,都在这里。” 老程看向身边的红箭士兵,后者在面板上操作了一番,门口出现了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一台半人高的四足机械驮兽。 “歪日。” 牛逼,我没话说。 “这些是辅助机器人,赑屃。”老程拍了拍它,“我们此行需要的一切东西,都由赑屃携带,你们不用担心它们,赑屃防御很高,而且跑得比你们快。” 赑屃身上的巨大黑色箱子开启,里面放着一些目前军队使用的制式步枪,和外国产的手枪。 “哇,真枪啊!” 我身边的闫景颤颤巍巍地感叹道。 “为知啊。” 我们这几天混的很熟了。 “啊?” “真枪。”他故作神秘地怼了怼我的胳膊肘,要我往那箱子里面看去。 “是,没错。”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你以前碰过真枪?” “当然,不禁碰过,还杀过‘人’。”我一脸坏笑地看着他,“用得还是蓝火加特林。” “游戏里面的也算啊?”他无奈地说道。 “那可不是游戏。”我耸了耸肩,那几天在地球2537里面,我可是大显神威啊,杀得那些冗余数据片甲不留,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怀念。 “哼,男人。” 宋以沐不屑的轻哼道。 …… 装备什么的都搞清楚了之后,闫景问出了每个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我们怎么回来?” “好问题。” 老程说道。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我不知道。” “啥?!”(这是众人) “wtf?!”(这是庄森) “别紧张,开个玩笑。”老程笑着说道,很明显,这并不算是很高明的幽默。 “原路返回就可以了。”老程说道,“虽然这会有点困难,不过,董欣已经在血门另一边的通道布下了三处信号发射器,用三点定位法,董欣可以获得血门通道的绝对位置,到时候,基地这边会进行献祭,咱们就可以回来了。” “意思就是,我们要前往灰烬王国寻找上一批研究队留下的痕迹,然后还要一路杀回来?”黄冠疑惑地问道。 “对,差不多。” “真是有够麻烦。” 老程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没有办法,但是基地已经做好最完善的准备,如果我们返程的时候有些困难的话,基地这边很可能会往深红领域塞一颗核弹也说不定。” 咕嘟。 我听见黄冠吞咽的声音。 “那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对了黄冠。”老程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个东西,你带好。” 一只中等大小的黑色军械箱摆在黄冠面前,他上前将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照绿了他的脸庞。 “眼玉?”黄冠惊讶地看着老程,“眼玉给了我,那基地怎么办?” “这是用双鱼玉佩制造出来的眼玉复制品,虽然只是一次性的,但特性和眼玉一模一样。”老程笑着说,“你一定要把他用在合适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黄冠点了点头,合上箱子。 在基地里面待了一阵,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 显而易见的是,要想打开血门,需要献祭很多控制人员的生命。 “不用太在意,这次献祭的人员是非自然人。” “非自然人?和自然人有什么不同。” “说白了就是基地的克隆人,没有成熟的心智,只会按照基地的命令行事。” “这仍旧不太人性。”我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基地的一大进步了。”宋以沐伸手使劲摸了摸我的头。 “喂!” “跟上,要出发了。” 她在我前面,进入了控制区域。 随后就轮到了我。 临走的时候,李恒宇站在观察室里看着我们。 我回头跟他示意。 控制区域的广播中传来的他的声音。 “平安归来,为知。” 是的,我一定要把所有人,平安带回来。 这只是我美好的愿望,我清楚,血门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不,我不清楚,一切都只是,未知。 第73章 踏入深红领域 “好热。” 我踏入深红领域,一股闷热的气息袭来。 这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我身穿着外骨骼,在狭窄的山洞中行走,脚下的弹簧板传来肉麻又恶心的触感,不用看也知道,我脚下踩着那些“肉”质的土地。 往前走,山洞宽阔了些,能看见外面明亮的光线,温度也没有那么闷热,我隔着面罩,畅快地呼吸起来。 “快点,你走得好慢。” 宋以沐在前面的空地处等我,先进来的大家都在这里待命,三名红箭士兵操控赑屃警戒着周边。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才有心情打量周围的情况。 老实说,深红领域,很吵。 周围那些参天的红色“植物”,都是由肉组成的,地面上附着的肉块也在轻微的颤动。 面前的场景中的一切,都在运动。 肉块在颤抖、触手在扭动,这片“森林”发出声响,十分吵闹。 我立刻感到了一丝生理不适。 “把这里当做平常的森林就好。”卫奇贤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走过来沉声说道,“别忘了我告诉你们的技巧。” 我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等待最后的人员抵达。 “来了。”黄冠最后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台赑屃。 “好,人都到齐了,整顿一下,我们立刻出发。”老程是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他号令我们行动。 我们的生命安全全部仰仗于老程的判断,还有那些先进的武器。 “董欣,指路。” “好。”董欣点了点头,眼睛里面亮起光芒,带领着队伍向前走去。 红箭将我们保护在队伍中间。 这片“森林”,一直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断,到处都是恶心的肉块和诡异的触手,最为明显的是一种类似于柳树的红色东西,它们不断地摇摆。 闫景经过一棵“柳树”的时候,被它们的枝条触碰到了,那些枝条将闫景视为猎物,将他向上提去。 直到黄冠轻松用刀割开那些枝条,闫景落在地上,他才停止了叫嚷。 可话说回来,这里面的生态系统却十分有趣。 有惨白色的类似于鹿的生物躲避着我们的行踪。 河流是红色的,成分和血液一样,不能直接饮用。 树木通过吸收血液和肉块促使自身增长,它们不会进行光合作用。 还有各种微小的生物,有的甚至只是一个肉块,却长出了肢体在地上爬行。 这些东西并不能让我害怕,我只是很抵触,根本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们似乎离开了密林,头顶的红色“树冠”变得更加稀疏。 红箭士兵在面板上操作了一番,赑屃的背上释放出了一台无人机,缓缓升空,越过密林,在我们的头顶监控着我们前方的行路。 “飞低一点,前面有空中生物。”一名红箭士兵提醒道。 我抬头看去,看着飞在我们头顶的无人机,安心了不少。 四台赑屃一遍一遍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四周没有可疑生物逼近;这些器械十分强大,负重八百多公斤,依旧行动自如。 我们就这么向前走去,又走了一个多小时。 穿着一身外骨骼装甲,走起路来十分奇妙,仿佛是有人在背后推着我走,即便是走了两公里,也没有感觉到疲惫。 一路上,闫景和宋以沐收集了很多样本,装入玻璃容器,插入赑屃背上的储存槽里。 “再往前走大概十公里,我们找个地方扎营。” 老程说道。 天边那颗血红色的太阳已经来到了山尖处,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深红领域将迎来黑夜。 好在白天平安无事地行进了很远的距离,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我们继续向前走,面前出现了更加古怪的地形——一大片高耸的惨白色的树木,那些树木宽不过一抱,却有三四十米高的样子。 “这是上一批研究队提到过的白骨高林。” 没错,那些看起来像是树木的东西,实际上是骨头。 我们在这些高耸的骨头之间穿行,大部分骨头的下方都有烧焦的痕迹,地面也终于变成了灰黑色的沙砾地面,粉红色的肉块瞬间就消失在我们的眼前。 放眼望去,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白骨高林,本以为我们离开了深红之王的领地,结果更远的地方,依旧有一片绵延的血红色。 “这里好奇怪。”我小声对宋以沐说道,“就像是一块灰烬王国的飞地。” 宋以沐环顾四周,用手在骨头上敲了敲。发出“邦邦”的声音。 “这些白骨高林,似乎挡住了血肉的蔓延。” 高林与血肉之间,有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 老程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走过来,对我们说道:“我们不能耽搁,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白骨高林的尽头。” “为什么?” “这片高林在晚上的时候,会像华表一样生长,而且速度奇快。” 老程说着,指了指地上一截倒塌的骨头。 “你看,这些骨头的顶端是尖的。如果我们晚上仍旧停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会被忽然钻出来的骨头扎穿。” 我吞了吞口水,埋头向前走去。 宋以沐迎上老程,问道:“这些都是之前记录的信息吗?” “对,是那些刻在骨头上的。” “能给我看看吗?”宋以沐表情显得十分恳切。 “我此行只带了这一块。”老程从兜里将那根最新得到的胫骨放在宋以沐的手里。 “这上面的花纹……” “试过了,破译不出来。”老程摇了摇头,“你留好她,说不定是你父亲的骨头。” 宋以沐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将它收好。 我们加快速度,在高林中快速前进。 外骨骼开启了奔跑模式,赑屃一马当先,在最前方为我们开路,我们则蹦蹦跳跳地跟在其后。 终于在日落之前,看到了白骨高林的尽头。 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密密麻麻的白色尖刺,指向天空,夜幕降临,它们将杀死一切停留在其中的生命。 “i run down” 庄森叹了口气,径直坐在面前倒塌的骨头上面,他用手抻了抻汗湿的衣领,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儿扎营。”老程说道,红箭士兵立刻从赑屃身上卸下若干张帐篷。 我双手扶着膝盖,等喘匀了气,才抬起头来,刚才的长途奔袭,确实很消耗体力。 我脚下是一根很长很长的白骨,庄森正好就坐在这根白骨之上。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震动,抬起头来看向我。 “我的兄弟,来坐下休息。”他很意外地邀请我过去坐下,似乎并不计较之前发生的摩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心想,耸了耸肩,走过去。 地面传来震动。 我感到很疑惑,又踏了踏脚下的骨头,才发现是我的脚步让骨头震动了起来。 “诶?” 骨头应该是平放在地上的,为什么会震动得如此剧烈? 我双脚站在骨头上,用力晃了晃。 该死。 那骨头竟然剧烈摇晃了起来,我脚下的沙砾忽然间消失,不,是下落,那些卡在骨头与骨头缝隙之中的沙砾,因为我刚才的晃动,而失去的支撑,脱离的缝隙,向下落去。 我和庄森哪儿是站在地面上!我们是站在了一堆悬在悬崖外面的骨头上! 随着沙砾消失,最外侧的骨头也因为重力,向着深渊栽下去。 “庄森,快跑!”我朝着庄森大声叫喊着,他也发现事情不对,立刻站起身来朝着我奔跑。 两侧的骨头飞快地向下坠落,很快,就只剩下我们脚下的几根骨头了。 “快,快t跑!”我喊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我们的情况,纷纷跑过来,宋以沐在我面前不远处,我一个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外骨骼的巨大动力,让她一下子就给我拉了过来。 “救人!”老程怒喝一声,向前跑了两步,可面前已经是万丈深渊,只能止步,而庄森的身体,也出现了下落的趋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四台赑屃冲了出来,它们来到悬崖边,用自己沉重的身躯压在那最后的一根白骨之上。 稳住了。 现在,悬崖完全暴露在我们眼前,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面前百里长的悬崖上那些悬空的骨头,随着这场震动,纷纷坠落。 白骨下落了至少30秒,才传回巨大的声响。 一股浩荡的烟尘在深渊中氤氲着。 只有这唯一一根白骨被赑屃压住,支棱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抓好了,千万别松手!”老程朝着庄森喊道。 后者整个身子抱住白骨,颤颤巍巍,大气不敢喘一下。 “快,快救我,idont wanna die!” “保持稳定,不要乱动。”卫奇贤也喊道,我们都捏了一把汗,这才第一天,决不能出现减员的情况! 我心慌了,要不是我晃那两下,庄森还有机会及时离开那里,可我怎么会想到脚下地形竟然是那个样子! 红箭人员拿出绳子往庄森那边扔,但他根本腾不出手去接。 可怜的庄森,在晃晃悠悠地骨头上面抖个不停。 我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我的目光看向了庄森,又看向了赑屃身下压住的骨头的另一端,一个大胆地想法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 “师父,挖坑!” “啥?” “在这边挖坑!”我来到赑屃这边,用手指着骨头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大声说道。 “挖坑?”庄森似乎听到了我的话,“不!别扔下我,李为知,我给你道歉!please!” 第74章 心慌的夜晚 “赶快!”老程看了一眼,没有多想,招呼着战士过来挖坑。 两名红箭士兵拿出工兵铲,甩开膀子,三两下就在赑屃的下方刨出来一个大坑。 挖坑的时候,骨头因为震动而频繁晃动,急得庄森抱着骨头破口大骂。 终于,骨头连接地面这一端的下方,出现了一个足够深的土坑。 “把骨头往坑里压。”宋以沐在一旁补充道,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 红箭士兵点了点头,操纵赑屃输出最大功率,把骨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压去。 庄森惨叫着,他的双手快要抓不住光滑的骨头了,好在外骨骼把他的身体牢牢固定在那上面。 骨头伸出悬崖的那一段随着下压而不断升高翘起,很快,有了15度左右的倾斜角度。 庄森又惨叫了一声,身体一歪,在骨头上面转了个圈,身体向下背对着深渊,活像一头架在柴火上面的烤乳猪。 “庄森!抓紧,然后尝试滑过来!”我朝着他大喊。 骨头外表很光滑,就这样滑过来应该不是问题。 “不,这不可能!”他凄惨地哀求道,“我绝对会掉下去的。” “来,我会抓住你!”我来到悬崖边上,扎稳脚步,朝着他伸出了手。 “小心点。”宋以沐轻声说道,站在我身后拉住了我背上的装甲。 众人在我身后排成一条线,确保我不会掉下悬崖。 “来,你能做到!” 庄森一咬牙,手一松,身体顺着骨头往这边滑了过来。 骨头的表面很光滑,庄森的速度很快,他以一个倒吊的姿势冲了过来。 “慢一点!” “我停不下来!”庄森喊道。 我只好蹲下身去,准备拉住他。 庄森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山壁上,弹了一下,突然的冲撞让他一个没抓稳,从骨头上掉了下去! 庄森的胳膊就在我手边不远,我心一横,身体往前扑了出去。 “艹!” “啊啊啊啊!” “为知!” 我半个身子悬在悬崖外面,宋以沐往前一扑,拉住了我的双腿。 我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庄森的外骨骼。 庄森惊恐地胡乱挥动手臂,感觉到自己没有下坠之后,便急忙双手扒住了我的手臂。 “别t乱动!”我怒声道。 “好。”庄森异常听话地抬起头看着我,竭力保持冷静。 我松了一口气。 巨大的骨柱轰然落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我们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把庄森拽了上来。 事后,我和庄森给老程道了歉。 “这事儿不赖你们,谁也不知道你们刚才那地方下面是空的。”老程摆了摆手,好生劝导着庄森,后者惊魂未定,仍有余悸。 随后,他恢复过来,勤快地帮着大家扎营,总算是安定下来。 “今天应该是过不去了。”老程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峡谷,摇了摇头,“尽量远离白骨高林,以免晚上会出现什么危险。” 我们选在了一处比较远离密林的地方扎营,希望不会睡着睡着觉,忽然被白骨刺穿,那可算不上什么美梦。 所有人都聚在一个巨大的防风帐篷里面,两人一组轮流值夜班,好巧不巧,我和庄森分到了一组。 外骨骼装甲上的照明系统照着他的脸,他表情严肃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李为知,谢谢你。” 外国人说这三个字的发音倒是极其标准。 “小事情。”我笑道,“如果因为那些小事儿就见死不救的话,我可太不是人了。” 庄森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 我也沉默,夜已经深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忽然,庄森轻声说道:“这里,月亮也是红色的。” 我抬起头,月亮在我们头顶,血红色,红色的微光洒在大地上,远处血色的土地,仍然在无法描述地运动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的树林间攒动,我看不清。 我眨了眨眼,这样微弱的光线,让我的眼睛很难受。 “为知。”庄森叫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为什么来这里?来深红领域? “w-175是我负责的,我们北海基地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如今就这样放弃,我是绝对不愿意的,所以我来了。”庄森自顾自地说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 我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中血红的月牙,周围的景象逐渐黯淡,月亮,就像是夜幕的伤口。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这里。” “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吗?比如寻找关于175的真相?” 我摇了摇头。 我踏入深红领域,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老程和宋以沐也来,所以我不得不跟来?如果仅仅是因为如此,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会不会显得太过愚蠢? 我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来了,回是回不去了。”我双手向后一撑,撑住自己的上半身。 我的手掌插进冰冷的沙土地中,泥土的颗粒很粗糙,并不舒服,但这至少可以缓解我的心慌。 没错,自打我进入深红领域的一刻开始,我就有些心慌。 这个世界太过虚幻、不真实,血肉组成的大地、森森白骨林立的高林。 我很多次都误以为我在做梦,但空气中血腥的气味一直提醒着我,我在深红领域,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手掌放在沙土里面,让我感到很安心。 …… 和黄冠倒了夜班。 帐篷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 宋以沐睡在最边上,和我们这些大男人分开睡。 我走了过去,我的床位就在她边上。 因为她是第一班守夜,所以睡得很安稳。 我躺下,队伍里面最年老的两个,老程,和卫奇贤,俩人打呼噜一个赛过一个,好在大家劳累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没有被这噪音吵到翻来覆去。 我听着那毫无节奏的鼾声,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祈祷着倦意快速袭来。 我的身体很劳累,可我的精神却因为这种噪音而不得不苦苦支撑。 我翻了个身,试图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看见—— 宋以沐的侧颜在昏暗的夜灯灯光下,十分匀称,黑发散开,自然地披散在身下,她盖着一条军用毯子,看起来睡得很香。 我看着看着,入了迷,感觉周围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吵闹了。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梦里很平淡,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也没有那只大鸟。 我真希望再也见不到她。 可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又感觉到一阵不自在,就好像你知道明天一睁眼就要迎接考试周,昨晚却没有好好复习一样。 那种惊慌又恶心、却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从睡梦中惊醒。 夜灯仍然亮着,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手表上显示时间是凌晨5点,我可能就睡了5个小时左右。 睡不着,我干脆从毯子上坐起来。 梦中那种惊慌的感觉仍然在。 我当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总是这样,有时候,做了一个非常有趣且离奇的梦,在睡醒的一刹那,却忘了个精光,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短暂的遗憾,或者尝试睡个回笼觉,把梦接起来。 我躺下,让自己的心神静下来,帐篷里面已经没有杂音了,时值后半夜,所有人都进入深度睡眠,呼吸也在潜意识中被调整到最适合睡眠的节奏。 我长出了一口气。 试图回想起刚刚究竟是为了什么心慌。 琢磨了半天,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想到了。 “骨笛?”我心中一惊。 骨笛似乎没有跟来?为什么? 我朝着空气伸手,试图召唤骨笛,可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也听不到它划破空气飞过来的声音。 骨笛无法进入深红领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深红领域,果然不是宇宙中的某一个星球,毕竟,我们赖以生存的宇宙,可完全浮在帝熵的羽毛上面呢。 那也只有另一个可能,这里可以是另一个宇宙,也可以是平行宇宙。 如果地球2537是来自平行宇宙,那深红领域错在的宇宙,也会是另一个平行宇宙吗? 又或者,多元宇宙和平行宇宙,并不冲突;亦或者,二者本身就是相同的概念? 我又陷入了重重思考之中,直到一股反胃的感觉从我肚子里浮现。 睡觉前我只吃了一点高能量的食物,并没有吃太多。 “不对劲……” 我再次从毯子上坐起来,经验告诉我,每当我感到恶心的时候,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果然。 手掌下面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我借着微弱地灯光看去,帐篷底下的沙砾正在抖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一样。 慌乱中,我看向了面前熟睡的宋以沐。 一根白色的尖刺从地底钻出,贯穿了她的身体。 “?” 我眨了眨眼。 师姐的身体无力地被尖刺带离了地面,她口吐鲜血,瞬间便失去了生机。 “宋以沐!”我大吼了一声,一嗓子把帐篷里面的人都喊了个半醒。 “啊?怎么了?”宋以沐愣愣地从毯子上坐了起来,眯着眼睛,表情狰狞地看着我。 刚才的一幕,是幻觉! 地面还在震动,没有错,留给我的反应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从平地上冲了出去,扑到宋以沐的面前。 她彻底清醒了。 “诶?为知,你!” 在她的惊叫声中,我扯过她的肩膀,拉住她向帐篷的一侧滚去。 我就这样带着她一路翻滚到帐篷的边缘,知道撞到幕布,才停下。 慌张之中,我抱住了她,身体的重量没有控制住,距离变得有些暧昧。 四目相对。 她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眼神游离,从惊恐,变得慌张,脸色也从惨白变得红润起来。 我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到底救下她没有?”我一度以为,怀抱中的她,也是幻觉。 “怎么了!”老程听到我的叫喊,从外面冲了进来。 众人纷纷打开手电筒照了过来。 只见一根锋利的白色尖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地下钻了出来,将宋以沐刚才躺着的那张毯子抛了起来,扯了个粉碎。 那尖刺仍未停止生长,继续向上,直到把帐篷的穹顶刺破。 大家都傻了眼,谁能想到在我们熟睡的时候,潜藏在地下的骨刺,差点夺走同伴的性命! “为知、宋专员你们没事!”黄冠举着手电照了过来。 我俩的姿势很不雅观…… “啪!” 宋以沐一巴掌扇了过来。 “哎呦。” “快,快下去!”她脸色通红,小声地呵斥着我,却依旧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急忙撑着地面,从她身上爬起来,很识趣地躲开了。 老程松了口气待我经过他的时候,从后面给了我一掌。 “算你小子反应快。” “我靠!师父!”我摸着自己的火辣辣的脸颊,嘟囔着跑出了帐篷。 为什么刚才我眼前出现了幻觉? 宋以沐惨死的场景,实在太过真实,那些温热的血液就好像顺着她冰冷的指尖,滴在我的脸上一样。 总感觉到了深红领域,我思考的频率变多了。 这不正常。 除非是这个鬼地方有什么东西对我施加了概念污染,不然就是我单纯的心事太多。 不过,刚刚和宋以沐近距离接触,我到现在心也没静下来。 众人纷纷走出来,除了宋以沐。 黄冠来到我的身边坐下,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干嘛?” “嘿嘿。”他笑了笑,不表示。 “d有病。”我嘟囔着,故作厌恶地看着他。 “说实话,以后你要是在专员那边混不下去了,可以来盲网面试。”黄冠打趣地说道。 “让我去当炮灰是,好想法。” 宋以沐匆匆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扎好马尾,从帐篷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仍有些红润。 她似乎在找寻着我。 迎着她的视线,尝试找个机会跟她解释。 我当时只是一心救她,并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可我俩的眼神一对上,就瞬间移开了。 她扭过头,马尾辫在空中甩了一个弧线,走到赑屃的边上,喝了点水,又用一点点水湿润了一下脸庞,然后用汗巾使劲擦了擦脸。 我扭过头来,发现黄冠凑着个大脸盯着我看。 “据我所知,互相暗恋的一对男女有时候就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气氛。”黄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和高中时期的女友就是这样过来的,这时候,兄弟,是好机会,可以趁虚而入。” “我求求你别说了。” 第75章 向先驱致敬 整理好行装之后,我们趁着日出时分渐渐明亮的天色,继续行进。 我们花了些时间砍了几棵比较高的柱子,架在峡谷两侧当做桥梁,这种材质十分结实,就算是负重最多的赑屃走在上面也如履平地。 董欣仍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着红箭士兵,然后是我们这些研究员,黄冠在最后面断后。 离开白骨高林,面前又是一望无际的红色土地。 我们行进的速度被迫放缓,黏腻的肉块粘连着我们的脚步。 宋以沐走在靠前一点的位置,她似乎有意躲着我,甚至都不给我道歉的机会。 我叹了口气,闷声向前走去。 赑屃背上的太阳能板展开,这些沉重的军用机械,需要很长时间来补充动力,幸好在深红领域,一直是万里无云的天气,那种血红色的阳光,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光芒而已。 走了很久,董欣忽然停下脚步,对领头的士兵说道:“我们已经走出定位器的范围了。” 士兵点了点头,从赑屃身上取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古老的军绿色的沉重匣子。 他将那东西打开,上面有各种各样我完全没见过的仪表,还有一根可伸缩的天线,看起来是一件很旧的装置。 士兵扭动旋钮,机器立即发出了些古怪的响动,一会像是老式电视机的那种沙沙声,一会儿又像是盖革计数器的蜂鸣声。 机器当中的仪表出现了雷达扫描图像,很模糊,但能勉强分辨出几个闪烁的绿点。 士兵拿着机器,来到老程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东西。 老程点了点头,随后队伍继续前进。 “可以探测到上一批研究队的信号了,距我们80公里,很近。” 队伍开始加速。 “那么久远的信号,竟然没有中断吗?”我心中疑惑地问道。 总之,我们快速穿过了这片空旷且没有多少掩体的血肉平原。 一路上,我们遇到很多奇怪的生物,万幸的是,这些东西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反而非常迅速地躲着我们。 士兵们手持步枪,平原危机四伏,保不准会从哪里冲出来个什么东西对我们突然发动袭击。 黄冠在我身后,他掏出黑色蒙眼布,蒙住眼睛,将眼玉放在身后。 有他在,我倒是安心许多,我可是见识过黄冠真正的实力,他绝对是能在深红领域杀一条血路出来的男人。 队伍快速行进。 忽然,黄冠的声音从通讯器中响了起来。 “注意三点钟。”黄冠声音低沉,即便我们正在快速行进,却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两名红箭士兵迅速减速,来到队伍侧翼跟进。 “二十二只四足生物,注意遇敌,使用静音武器。”黄冠继续说道,他从背后拿出一把弩枪,上好弦。 另外两名红箭士兵也如此照做,手中握着弩枪,眼睛时不时盯着侧面的方向。 “进入射程……待命。”黄冠的命令十分简洁干脆。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右边看去,那平原上果然有几只红色的巨大猛兽快速奔跑着,并以一个斜向的方式朝着我们冲来。 “射击!”黄冠历喝一声,两名红箭士兵立刻抬枪击发,弩箭划破空气,在空中微微调整方向,准确击中了两只怪物。 箭头内部储存着爆燃剂,一瞬间烧尽了怪物的内脏,两只怪物应声倒地。 其余的怪物依旧没有减速,朝着我们快速冲来。 弩箭连发,瞬间击毙了更多的怪物,幸存的怪物眼见同伴不知为何突然倒地,也丧失了追击的勇气,放慢了速度,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身后。 “危险解除。”黄冠低声说道,“红箭,开始护航。” 红箭士兵从队伍中拆分出来,在离我们差不多的距离随行,就像是战斗机护送着重要的运输机一样,采用空军常用的僚机伴飞模式,保护着我们的两翼。 我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片平原,来到了另一边的山丘之中,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从一早我们造桥通过悬崖到现在,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极大幅度的海拔下降的情况,所以说,最开始的峡谷,说不定是一条巨大的地下暗河系统,而我们所处的平原地带的下方,说不定潜藏着巨大的地下空洞。 如果地下仍有巨大的空间可供互动和生存,那深红领域,至少在这片区域,是一个非常立体的生态空间。 这是我和闫景聊天的时候得知的。 他涉猎很广,可以算是当代的博物学者。 这种稀奇的职业,很早就消失了,更多的是生物学和地质学取代了博物学的地位,这种职业有十分严苛的要求,且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地上爬的、海里游的、引经据典的,要信手拈来。 我可做不来这种行当。 “如果把刚才经过的平原看做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那深红领域和我们地球上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地表水循环。”闫景分析地头头是道,“毕竟你看,天上没有云。” 我抬头,万里无云。 “这代表这地方的水循环少得可怜,而我们唯独在一开始的密林环境中看见了血液河流,那些河流,说不定就在我们的脚下。” 闫景指了指地面。 “那听你这么说,除了没有阳光,地下是不是更加适合生物生存?” “对,但阳光……”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忽然摸了摸下巴,对我刚才的话产生了一丝疑惑。 “没有阳光,就无法进行光合作用,但深红领域的‘植物’,明显不是靠光合作用进行生长的。” “说不定更多的生物生活在我们脚下呢。” “这条得记一下。” 闫景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了点东西。 “说不定深红之王的那些血兵就生活在地下暗河里面,我们从密林到现在的全部行踪,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仍然当做玩笑话一样跟闫景说着。 闫景的脸色却猛然一变,十分严肃地看着我。 包括在我身后听着我俩闲聊的黄冠。 “怎,怎么了,我就开个玩笑。”我耸了耸肩,脸色有些尴尬。 “这可不是玩笑,为知。”黄冠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这才意识到,结合闫景的推测,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逻辑有多么严密。 我们身处山丘之中,高耸的山峰投下巨大的阴影,我只感觉那些黑暗的角落中,有无数颗眼睛在盯着我看。 深红领域很闷热,我却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我们确实要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闫景清了清嗓子,“不过,仅凭地下暗河就创造出如此巨大的地下空间,也有些不太现实。” 他似乎在为自己的推断打着圆场,此时此刻,我也十分希望他的推测是错误的。 “有可能不是暗河冲刷出来的地下空间?也有可能是血兵自己开凿的呢?”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闫景伸手打断了我,我也觉得,再说下去,这一路我们都会很不好受。 “我们到了。”老程的话从通讯中传出,队伍在一处巨大的碎石坡前停下。 之前那位拿着机器的士兵往碎石滩坡上走去,每走一步,就有很多碎石随着他的脚步往下面滑落。 “信号是在这里没错。”他转过身,对老程说道。 “那就开始找。”老程点了点头,赑屃立刻朝着坡顶前进,他们的机械构造很适合在这种地形上移动,赑屃的前端被士兵安装了一个铲斗形状的挖掘装置,四台机器在坡顶开始,不断铲开碎石。 很快,碎石之后,就出现了一个支出来的岩架,岩架的下方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岩洞,洞口用更加巨大的碎石堵住。 “信号在这里面。”士兵看着机器,机器的响声更加频繁,这说明,我们距离信号源越来越近。 …… 随着最后一块石块被推翻,一个两人宽的洞口彻底显现了出来。 士兵一马当先,打开手电进入。 洞穴并不深,里面有一张军绿色的破烂帐篷布,帐篷布的下方似乎盖着什么东西, 从那形状来看,应该是人类尸体。 士兵做好防护,将那片破烂的帐篷布掀开,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他的肌肉组织腐朽,呈现出灰色的纤维状,皮肤的表面都可以看见白色的骨头。 “死了很久了。”老程走上前,带着手套,把尸体上那串生锈了的项链摘了下来。 那是一块阈值监测装置。 这人身前应该就是宋煜研究队的成员,也是我们的前辈。 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又或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用石头,把自己封在了这个隐蔽的地方。 我无法想象,当他看见最后的阳光,心中究竟有多么大的勇气。 “默哀。”老程说道,众人站立于尸体面前,献上敬意。 他的身下,保护着一本手记,还好在干燥的环境下,只是纸张变脆了,上面的字迹却能好好保存下来。 上面记载了他进入深红领域发生的事情。 “唐继川。”老程小心翼翼地挪开书封,看着那上面的名字。 他认识。 跟着宋煜进去的那一批人,他哪一个不认识? 第76章 幻觉 唐继川的笔记,以相片的形式,上传到每个人的面板上,以便查看。 笔记的前半部分还很正常,记录了研究队此行遇到的一些新奇的事情。 “那些骷髅,就只是骨头而已,他们体内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其他的可疑的东西支撑他们行动,但他们可以自如行动、甚至交谈,这很奇怪。” 宋煜一行人从死王的领地出发,向着深红之王的方向探索。 “令同志们感到十分惊奇地是,那些骷髅之中,有一部分,可以使用古代汉语与我们进行交谈,其中一人名为叔旦,这个名字在中国历史上也有记载,正是周朝赫赫有名的周公旦。不过,当我们问起他关于周朝的事情,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一页一页翻看着他的笔记,到了后面,研究队出现了伤亡,他有所提到,虽然仅寥寥几笔,却让我听着毛骨悚然。 “小珂用自己的手把自己的胸口抓开了,我们都不知道,临死前,他说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 “宋煜带着五个同志离开营地去探路。我留下照看伤员,最后只有两个人回来了,宋煜的右腿断了。” 看到这里,我看着另一边的宋以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 “控制人员发生了暴动,灰兵不得不杀了他们,这几天的信息,尽量快一点发送回去。” 笔记的最后几张,字迹变得极为潦草,笔触颤抖,似乎精神有些混乱。 “找到了,深红恩赐,我把它放在我的身体里面,以便于后来的人,能够发现。” 红箭士兵检查了他的尸体,果然在肋骨附近找到了一个玻璃试管。 试管的外壁有些脏了,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试管到了闫景的手里,他小心地擦拭着试管,直到试管壁逐渐变得清晰透明。 闫景手一抖,整个人身体往后一缩,好在手里紧紧抓着试管,没让它掉在地上。 “怎么了?”老程赶忙凑过去看。 那试管里面,就是所谓的深红恩赐。 那是一条小小的,奇怪的红色线条,一端长有一个小小尖锥,那东西悬浮在试管当中,极其诡异地摆动着身体。 这玩意儿在试管中存放了八年,竟然还这么生龙活虎,肯定不一般。 闫景长出一口气,把“深红恩赐”转移到罐子里,然后收好。 原来唐继川用生命保护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深红恩赐,我以为深红恩赐可能是深红之王的某种超自然能力,却没想到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一种物质实体。 而且,深红恩赐的模样实在是不雅观,就像是男人的生殖细胞。 深红之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信仰杀戮、崇拜生殖,神州大地上那些远古神秘而诡异部族的传统,几乎都能在深红领域找到影子。 “把我们的同志安葬,然后继续前进。” 山洞里没有更多有价值的发现,我们重新将山洞填埋,然后把尸体留在了里面,最后在碎石坡上垒起了一个小石堆,聊表怀念而已。 我拿起最后一块石头,正准备放在石堆顶上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我把石头放上去,石堆就会倒塌。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我把石头丢在了石坡上。 没人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却有些神经兮兮地盯着那石堆看了好久。 “不对劲啊。” “走了为知。”黄冠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来,跟上了大部队。 我们朝着下一个目标点进发,这次的目标点稍有些远,我们不得不花一晚上稍作休息。 董欣正坐在老程身边,老程跟李恒宇汇报我们此行到目前为止的情况。 除了庄森和宋以沐遭遇的危机,一切都还算顺利。 我们围在一起吃了些东西,这之后,该休息的休息,该值班的值班。 我和老程分到了一组。 我觉得我必须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师父。” “怎么了?” “昨天宋师姐……”我话还没说完,老程就打断了我。 “要是没有你,我闺女就死了,这道理小宋不会不明白的,她只是不好开口。” 我挠了挠头,虽然这事情也很重要,但我现在更想说的是关于我能看见的幻觉。 我把在帐篷里面的预感,和在石头堆面前的奇异感觉详细地给老程描述了一遍。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千真万确?” “当然。” 老程双手环抱,手指频繁地点着,似乎在深思。 “这件事情,目前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但至少这些幻觉,帮助你救下了小宋,所以目前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儿。”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任何情况,及时跟我说,如果有任何不适,我会派人带你回去,知道吗?” “好。”我看着老程,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次出现的幻觉,让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在加上和宋以沐之间一直没有机会的一句道歉,让我的心情有些低落。 “小宋她似乎从她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老程冷不丁地说道,“今天看到的笔记里面提到了宋煜,她反应并不大。” 老程低头看了看手表。 “再有半个小时,宋以沐就出来值夜班了,你耽误一小会儿,跟她好好聊聊,我怕她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藏着。” 我点了点头,激动的同时,忐忑不安。 …… 老程进屋叫醒了宋以沐和一名士兵。 她看见我坐在帐篷前面,眼神有意地躲闪着。 她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士兵端着步枪,走到帐篷的另一边巡逻去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必须要给她道个歉。”我拿定主意,刚想站起身来走过去,结果宋以沐倒是先走过来了。 她轻咬着嘴唇,看样子十分纠结。 “我靠。” 我立刻站起来,像是面对领导一样站起来,就差迎上去握手了。 “李为知。” 她叫我全名。 “啊啊。”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终于肯抬起头看我。 她的眼神,怎么说,含情脉脉? 我快撑不住了,谁来救救我! “那个。”她终于开口了,“坐下说?” 尴尬地要死,我急忙坐下,她也点了点头,缓缓坐下,动作很优雅。 于是我俩就这样陷入沉默。 良久。 “你的脸没事儿……” “师姐我那天……” 我俩同时开了口,却又再次沉默。 “咳咳。”宋以沐轻咳两声,借着说道:“你的脸,不疼了。” “不,当然不疼了。”我急忙接过话茬,“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师姐,我只是想……哎呀,总之对不起,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只要你肯原谅我。” 之前预想好用来道歉的话,统统忘光光了。 “其实该道歉的是我。”宋以沐一手放在胸口上,很严肃地看着我。 “对不起,那时候我真的很慌……不知道为什么。” 她忽然又低下头去,眉眼忽闪。 夜晚真安静。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却打了你,我以为你这几天都会记恨我,所以……一直不敢找你道歉。” “不,怎么会呢师姐。”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顿时感觉一声轻松。 一场误会而已。 “那……你肯原谅我了?” “什么话,师姐,什么话!”我义正词严地说道,“我从没有那样想过。” “那就好。”她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知,我总觉得,我亏欠周围的人亏欠得太多了。” 我看着她,听着她。 “我觉得我又多了一个亏欠的人。”她看向了我。 “我后来才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些干净的地方了,比如草原、大海边或是安静的山林中,我小时候很喜欢跟着我爸到处去玩,他出差的时候,就拜托保姆带上我,虽然我总也见不到我父亲倒是。” “这倒是挺好的事情呀。” “自从你拉着我去了草原,我忽然觉得父亲在我心中的重量没有那么沉重了,为知,这是正常的吗?” 无论是见到那根胫骨,还是看到唐继川的笔记,宋师姐的表现都不像之前那么激动。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亲人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有时候,当亲人的重量占据了全部的心脏,人会垮掉。 “不。”我摇了摇头,“你现在不用活在对父亲的思念里,这是好事,我相信宋煜前辈,应该也会愿意看到的。” 她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翘,随即就收敛了。 月明星稀,不,深红领域的夜晚没有星星。 “你昨天没睡好,快回去休息。”宋以沐轻声说道,语气很温柔。 我点了点头,回到了帐篷里面。 老程和卫奇贤仍旧在演奏交响乐。 但我很快就入睡了,睡得很好。 …… 天亮了。 我睡到自然醒。 起床,伸了个懒腰。 帐篷里没人。 床铺空着,毯子胡乱地堆放着,似乎有人睡过的痕迹。 我没有感到奇怪,说不定大家为了照顾我,决定让我多睡一会儿。 这倒让我很不好意思。 我收拾好衣物,走出了帐篷。 没有人。 空旷。 无边的血色包围着我。 “大家呢?”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 “为知。” 是宋以沐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帐篷也不见了。 “宋师姐!” “为知,你得……”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大地开始破碎,无边的黑暗迅速朝我蔓延。 “宋以沐!” 我大喊,迎面扑来的风沙,让我不得不举起手臂护住眼睛。 “你得阻止他……” 第77章 苟活之人 “为知?为知?” 黑暗中,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睁眼,眼前是熟悉的帐篷穹顶,我转头看向右边,宋以沐半坐在毯子上,看着我。 “你怎么了,睡得这么死,还一直说梦话?” 我没有回应,干咽了一下,转头看向左边。 一个人也没有,大家的床铺空空如也! 我立刻惊坐起来,这引得宋以沐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啊?” “大家人呢?” 我呆呆地看着她,惊魂未定,虽然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一场梦,但此时此刻,我心中却忐忑万分,一万种诡异的猜想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出去了啊。”宋以沐耸了耸肩。 “什么?” “大家都在外面呢,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出去,我要换个衣服。” 我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从床铺上站起来,猫着腰离开了帐篷。 走到帐篷门前,我定了定神。 “宋……师姐,我要阻止谁?” 宋以沐拽着衣摆的双手定在那里,转过头来无奈地看着我。 “什么阻止谁啊?”她说道,“你赶快出去,等我收拾好,大家好赶路。” “哦哦。”我点了点头,“没事儿。” 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脚踏在棕色的土地上,远方山尖上的红儿太阳投下不那么舒服的光芒,但也能让我精神许多。 “醒了?”老程站在帐篷外面,抽着烟。 “你怎么还把烟带进来了?”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又没说不让带。”老程吐出一口烟雾,“说不定等我们遇到这里的原住民之后,我这几颗烟,能变成货币也说不定。” “得了。” 老程伸手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 再敲,就要敲出茧子了。 我无奈地走到一边,用潮湿的汗巾擦了擦脸。 宋以沐也很利索地整理好,从帐篷里面钻出来。 队伍开始向着下一个目标点移动。 平原,山丘之后仍旧是无尽的平原,无尽的血色占据着我的眼睛,我都感觉是我的眼睛变红了而不是这里本就是红色的。 热浪在平原上蒸腾,让那之后的景象变得模糊难辨。 我只能隐约看见更远处连绵的山峰,它们的影子在热浪中滚动,缩成一个又一个黑点。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压抑,那些走到最后的研究员,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坚强意志驱使着自己前进? “我可能早就崩溃了。”想到无尽的血色平原、不断的袭击和随时都会夺走生命的生态圈,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到了。” 队首的红箭士兵停下脚步,做了个手势。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低头看着手中的仪器,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生怕发出任何动静影响到他。 他走了两步,忽然一顿。 “有陷阱。” 他很冷静地说道。 听到这里,整支队伍静默了下来。 另一位士兵走上前去,用一个战术动作,弯腰,匍匐在地,向前挪动。 他来到战友右脚的位置,观察了片刻,顺着一个方向,用匕首在地面划了过去,他用匕首清理开地上的肉块和沙土,发现那些东西的下方,翻折着一棵最开始缠住闫景的“柳树”。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捕捉陷阱,对于这里的那些低智生物来说,是致命的,不过对于我们这些人类来说,则显得有些愚蠢了。 士兵在战友的脚下用匕首戳了戳,确认没有隐藏陷阱之后,拉住他的战友,瞬间将他拉出了柳树的范围。 两侧的地面“哗啦”一下弹起,两颗来回摆动的“柳树”张牙舞爪地弹到中间,那些恶心的触须疯狂地摆动起来。 这时,黄冠反应格外迅速,他举起枪,瞄准了一个地方。 只见我们九点钟方向的土地上,忽然掀开了一块板子,从那里面钻出来了一个人形怪物,那东西手里拿着一柄长矛,模样诡异而又滑稽。 他先是看了看红柳陷阱,又看了看我们。 立刻扔掉手里的长矛,双手很自然地高举,双膝跪地。 “别……别开枪!” “啊?”老程疑惑地低呼道。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很神奇的是,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活着。 “老姜?”程广往前走了两步,脸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怪人。 “程……”对面的人嘴里的声音含混,似乎很久没有说过人话了。 “对,是我,程广。” 他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倒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大地,哭了起来。 嚎啕大哭。 …… 他在八年前早已死在深红领域,听他说,他在临死前归顺了深红之王,接受了深红恩赐,才得以苟活。 他用自己仅剩的右手将自己脸上的半张破布掀开。 那下面隐藏着令人惊惧的伤口,我不过多描述了。 他立刻将那片布盖了回去,眼神很抱歉地看了看程广。 他简单说了说这些年的经历,在场的人无不沉默。 他邀请我们进入地下,他的藏身之所,一个十分黑暗的洞穴,他匆忙升起一把火,得意照亮这里面,烟雾顺着他开凿的几个通风口飘了出去。 “为了捕猎,我平时不会生火。”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捕猎……你平常就吃那些奇怪的生物?” “对,总得活下去。”他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用那破损的手掌抓着老程,“终于,终于等来了,我就知道,基地,基地没有忘记我们。” “基地不会忘记你们的。”老程摸着他的肩膀,眼神闪烁。 “太好了……我的研究,研究,可以了。” 他急忙从地上散落的杂物中寻找着什么。 同样也是一支试管,试管里面装着一个不同于唐继川那边的东西,那是一个微微发蓝的光体,为什么称之为光体? 那东西在黑暗的环境中也只能勉强地观测到。 “这是什么?老姜?”老程疑惑地看着试管里的东西。 老姜却忽然不说话了。 他的神情变得涣散,表情变得麻木。 “喂……”老程挥了挥手,“老姜,你怎么了?” 黄冠坐在我身后,我能听见一声微弱的手枪上膛的声音。 老姜愣了半晌,表情忽然间变得狰狞起来。 “在我脑袋上开一枪。” “什么?”老程被老姜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请求搞得不知所措。 “快,深红之王在听着我的声音,快开一枪!然后带上我离开这里!” “砰!”黄冠手中的枪响了,老姜仰面倒在地上。 “快走。”黄冠二话没说,扛起老姜,把他丢出了洞口。 我们快速离开了这里,老程紧紧握着手里的试管,眉头拧成一股麻绳。 总之,赑屃驮着老姜,队伍以最快地速度向着远处的山地行进。 不久,老姜醒了,深红恩赐让他永生,子弹从他脑袋里面掉了出来。 “你醒了!”老程惊讶地说道。 老姜却只是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是我未曾见过的那种黯淡而涣散。 我们终于找了一块巨石,在它的阴影下面休息了片刻。 “这里够远了吗?”老程问道。 老姜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老姜摇了摇头。 没办法,我们只能在原地休息,等着这位老道收起神通。 终于,他开口了。 “他睡了。” “谁?” “深红之王。”老姜看向老程,眼神恢复了清明,“我必须放空自己的意识,才能不被深红之王听到声音。” “为什么?” “我归顺了他,却又叛逃,他在追踪我,我躲了他八年。”老姜叹着气说道。 “刚才给你的试管,还在吗?” 老程从怀中拿出试管,在白天的光芒下,试管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 老姜的眼神郑重,不像是在说胡话。 “我舍弃了左手,换来了一点点的‘我’。” 没人能理解老姜的意思,但是他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他是如何获得这试管里面的东西。 “在获得深红恩赐之前,我们都要死了。”他说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脑袋,“每个人都像发疯了一样,小珂,小珂!小珂抓开了自己的胸口,他受不了了,他想出来!” “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不,不对,应该是我在什么东西里面。” 老姜的神情越发激动,老程及时再他崩溃之前将他拦住了。 “老姜。”程广的手宽厚有力,他看着老友的双眼,后者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姜似乎是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拉着老程。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快,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唯一的活路就是深红恩赐……不,你们不能碰那玩意儿,深红之王会找上你们。” 老姜拽着程广的手,想要将他带离这里。 “姜叔!” 一直沉默的宋以沐忽然冲着老姜叫出了这个名字。 老姜一愣,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她。 “你是……”他蹲下来,缓缓走进,又顾及自己的模样,眨了眨眼不敢再靠近。 “我是沐沐啊。” “沐沐……以沐,你是宋煜的……” “对,是我。”宋以沐激动地上前去,握住了男人的手掌,老姜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瞬间把自己的手掌抽回。 “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啊……认不出来了。” 老姜的神情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老程说道:“你们是来找他的?找宋煜?” “对,是目标之一。”老程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们去见他。”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宋师姐,呼吸都停顿了两秒。 …… 队伍在平原上前进,老姜走在董欣的身后,为我们指路。不知何时,远处出现了一座高塔。 “红色高塔!”闫景兴奋地喊道。 这和华表上记载的相吻合,那上面说,血色高塔,就是深红之王居住的地方。 我们走错了?老姜算计了我们?我们深入了深红领域腹地? 我心中一惊,身边的人们也注意到了远处的高塔。 地面上扬起了一阵微风,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早早已习惯这种难闻的气味。 “这不是高塔,是风暴。”走在队伍前面的老姜放声说道。 没错,那是一个从地表延伸到天空的红色风暴,猛烈的狂风没有征兆,瞬间来到我们的面前,浓烈的血腥气味忽然间淹没了我们的鼻腔。 “唔……”这气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难闻。 两名红箭士兵立刻将老姜扑倒,用厚重的外骨骼装甲将他压在地上,防止他被风暴吹跑。 老程立刻从队头跑到队尾,一边跑一边说道:“每个人,用安全绳与前面的队员连接!” 老程来到我的面前,把我腰间的安全绳抽出来,扣在他的外骨骼装甲上。 “以沐。” “扣好了。”宋以沐也用安全绳把我和她连了起来。 四台赑屃同时发力,将四足往沙砾地表的下面沉去。 “来了!”庄森高喊一声,风暴已然来到了距离我们几公里的地方,狂风带起沙砾,刮着我们的皮肤。 “所有人,卧倒!” 那是地球上不曾存在过的飓风,从地面到天空,将我们往天上拉扯着,它正在把地上的一切抛到空中。 “风暴过境!”有谁高喊了一句,随后声音瞬间淹没在狂风的暴怒之中。 风沙滚滚,不见天日。 飓风在我们的头顶肆虐着,好在有赑屃和外骨骼的加持,我们能勉强稳住队形。 外骨骼的背部装甲很厚实、很宽大,我用后背顶着风暴袭来的方向,感觉有无数肉块和血液溅在我的装甲上,很快,装甲的外侧就堆起了一个小丘。 风暴的风圈终于来到了我们的头顶,当我们进入风暴的时候,只能低头,我不得不把脸贴在地上,才能勉强呼吸到一点氧气。 我一只手抱着脑袋,一只手拽着安全绳,安全绳紧绷,我似乎有一种快要身体离地的失重感。 我腾出手,向后抓去,慌乱之中碰到了宋以沐的手,她的手没有躲,我们在狂乱的风暴中紧紧拉住彼此。 “抓紧了!”我高喊,因为我感觉宋以沐似乎有一个向上的趋势。 我咬着牙,拼命把她往地上拉。 “蹦——” 一个古怪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一个声音。 然后我的身体不受控制,飞离了地面,在猛烈的风中,我很快便窒息,昏了过去。 第78章 失联 “对地距离5000米。” “对地距离4000米。” 我的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响,呼吸变得稍微畅通了一点,我终于能睁开眼睛。 “啊……蓝天,不,红天,没有沙尘,真好。”我脑子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对地距离3000米。”我抬起发麻的右手,看着面板上不断闪烁的字样,终于有了些反应。 我原来在下坠啊。 我, 原来在下坠啊! 风、空气、重力,各种条件在一瞬间刺激着我的神经中枢,我终于从麻木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对地距离2000米,即将强制开伞。” 砰! 我后背的盖板弹出,射出了一条绳索,绳索的尾部展开成一扇中型的降落伞,我的身子被迫倒转过来。 呃! 我的脖子似乎被无形的手勒了一下,身体终于开始减速。 我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宋以沐面朝着我,双眼紧闭,四肢随着下坠而无力地上浮。 我俩仍旧拴在一条安全绳上,光凭一张降落伞不足以支撑我们两人的重量! “您的下落速度过快,请立刻进入迫降姿势!”面板仍旧提醒着我。 好在我脑子运转飞快,想到了外骨骼里面还有备用降落伞,我一咬牙,将身后的降落伞抛掉。 “请手动开启降落伞!请手动开启降落伞!” 在刺耳的提示音中,我身体俯冲向下,一下子抓住了宋以沐,她的面板坏掉了,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打开了她肩上的拉环。 砰! 宋以沐背后弹出了一张降落伞。 我立刻摘下来安全绳的钩环,看着她向上飞去。 “呼——” 我拉开肩上的拉环,弹出备用降落伞。 “对地距离500米!” “对地距离200米!” 我盯着宋以沐的白伞然后重重地仰面着地,摔在地上,摔得不轻。 我躺在地上,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等把气儿喘匀了之后,立刻爬起来,收好降落伞,朝着宋以沐的方向走去。 等我走到近前,她也醒了,坐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我。 “为知?” “啊。”我来到她身后,把她的降落伞也收起来。 她转过头来看我,看不到我,于是转过身子,却发现身子也转不动。 “我的装甲好像坏了。”宋以沐嘟囔道。 她很艰难地卸下自己的装甲,并从里面脱身。 她钻出来,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哎呀,腿好软。”她说道,然后跪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我们现在的处境。 “我们在哪儿?” 我把降落伞团团塞进背板里面,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似乎被刚才的风暴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的沙砾是偏白色的灰色,像是骨灰的颜色。 这里温度并不高,比起血色平原凉爽不少,但是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烟尘的气味,怎么说呢,这种气味在我的老家经常能闻到,是一股并不刺鼻的灰尘味道。 在工厂附近尤为明显。 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依旧是血红色的,不过天空中却有一片明显灰蒙蒙的颗粒物,我当时飞在天上感觉不到,落到地上却明显多了。 红色的太阳在那一层灰尘的背后隐藏着他可憎的面目,却让我觉得这片毫无生机的大地,有些清爽。 “这里是曾经说过的灰烬王国吗?” 宋以沐抓起一把土壤,这里的土壤呈现絮状,她轻轻一搓,突然变成了粉末。 “对,我们在灰烬王国。”宋以沐点了点头,“我来过这里。” “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会被血兵追杀了。” “当务之急是和大部队汇合。”宋以沐站起身来,似乎十分坚定地拍了拍手上的沙砾。 我点开面板,尝试寻找信号,尝试与大部队取得联系,没有信号,这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离得太远、要么是某一方的信号装置出现了损坏,但看情况,大概率是我的坏掉了。 “你那边能和师父他们联系上吗?” 宋以沐在装甲边上摆弄了半天,对着面板拍了拍。 “不行,没反应,应该是坏掉了。”她叉着腰,面对这一坨烂铁,毫无头绪。 “那就不要了,把里面的东西拆下来,放我这里,咱们先离开这片荒漠。” …… 宋以沐拿着信号接收器走在我前面,她举着仪器在空中晃来晃去。 “不行呀,根本没有信号。” 她的话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我现在十分在意刚才我和宋以沐,究竟是怎么和大部队分开的? 我抽出腰间的安全绳,绳索完好无损,甚至没有磨损的迹象,而安全绳的挂扣,也十分牢固,绝不可能是意外滑脱。 而且刚才,我还反复检查过挂扣有没有牢固地挂在老程的装甲上。 绝对是牢靠的。 所以,安全绳断开,只能有一个原因。 是老程把挂扣解开了。 我看着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挂扣,略微有点发愣,脚步也开始放缓。 “喂,走快点。”宋以沐回头看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跟在她的身边。 “师姐?” “嗯?” 我把挂扣抽出来,放在她的眼前。 “你看。” “看什么……”她看着完好无损的安全绳,起初有些疑惑,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你的安全绳没有损坏?”她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事实就是这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师父扔下了我们。” “他在风暴来临之前,特意来到了你的前面……”宋以沐说道,“他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根据的。” “他要做什么?”我问道。 宋以沐摇了摇头。 ”即便是我,也很难猜到他的意图。” 师父这个人,是这样的,他甚至可以为了基地的利益,让宋以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牺牲。 老程,他平常标志性的微笑,更像是一张面具,将他的心思、考量全部隐藏在其中,在我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履历中,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千万不要成为这种人的敌人。 但我倒是有一种被老程卖了的感觉。 “走,到山顶上看看去。” 宋以沐指着远处一座很高的山峰说道。 “这会很耗费体力。”我说道,“咱们的生存资源有限。” “我毕竟来过灰烬王国。”宋以沐解释道,“如果能在山顶上看见些标志性的地形,说不定我能认得方向。” “就你?” “不服?”宋以沐忽然露出一幅古怪的表情。 这种打嘴仗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从你家到基地这条路你都记不清,还能记住这里面的地形?”我摇了摇头,“我表示怀疑。” “那你把外骨骼给我,在山脚下等着。” “唉。” 拗不过她。 结果外骨骼装甲还是来到了她的身上,我用安全绳把自己和装甲拴起来,以免在松散的沙丘上滑落。 “终于到了。”宋以沐站在山顶,眺望着远方,似乎心情并没有特别低落? “是啊……”我快累成狗了。 她拿出信号接收器,高举过头顶,仪器传出沙沙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回应。 “还是没信号。”她叹了口气,把仪器收好,然后从生存包里面掏出望远镜看向远处。 山峦耸立,绵延不绝,灰白色的远山之中,飘荡着灰黑色的烟雾,这里的每一座山都无比陡峭,就像是一座座哥特式建筑,尖塔的顶端高昂,刺入灰色的天空中。 我感觉自己身处其中,也失去了颜色。 相比于深红之王的领地,这里土地贫瘠、空气干燥,没有任何活物,看不到一点生机,不过,这也意味着,不会有那些巨型狩猎者将迷路的我们当作猎物捕杀掉。 万幸。 “看到了。” “什么?” “你看远处。宋以沐将望远镜递给我,伸手指着山脉的某一个方向。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远处的灰色尖塔,和其上的黑色烟雾,这景象和周围的群山差不太多。 “哪里应该是死灭之都,灰烬王国的首都。” “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宋以沐笑着点了点头。、 “那怎么说?” “出发呗!”她手指一点,瞄准了那个方向。 她似乎胸有成竹地走了起来。 “诶!”我大喊道,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他往山下滑去。 “绳子!安全绳还拴着呢!” …… 傍晚时分,我们找了一个天然山洞作为庇护所。 我们打着手电,开始清点我们身上的装备。 一幅外骨骼装甲,太阳能充电板还可以用。 “两个生存包,里面应该有不少东西。”宋以沐把那两个正常书包大小的生存包打开。 里面放着一些必备工具、几袋饮用水、不少极硬的压缩食物。 “这是什么?”每个生存包里面都放着一件看起来不薄的紧身衣。 “蒸馏服。”宋以沐从衣服的夹层里面抽出一张卡片,看了看,说道:“是一种吸收体表液体并转化成水分的衣服。” “高科技。” “很有用。”宋以沐说道,“至少能减少我们的水分消耗,我们的饮用水不多,必须要省着点用。 “还有什么?” “东西还挺多的,都是些小玩意儿,用不太长。” 比如两支唇膏、防风面罩、纸板墨镜等小但是有用的东西。 再来就是宋以沐随身携带的东西,老程交给她的雕刻有花纹的胫骨,还有她父亲留下的红色玉石。 生存包的外包裹是两张折叠的保暖毯,这对于气温骤降的荒漠气候格外重要,特别是现在,即便是在防风的山洞中,依旧十分寒冷。 我们吃了点压缩干粮,就躺下了。 背对着彼此。 洞口外面,灰蒙蒙的月光照射着荒漠,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让人心慌。 “不用守夜吗?”我问道。 “不用,除了我们,这里没有活物。”宋以沐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 倦意抵抗着寒意,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李为知?睡了吗?” 我好困,闭着眼睛,半死不活地回应道:“唔。” “你冷不冷?我们……要不要离得近一点?” “嗯。” 第79章 乘风 度过了寒冷的一夜。 我醒了,但还没有睁眼,脑袋昏昏沉沉的,很不清醒。 睁眼,面前是宋以沐的睡颜。 原来昨晚,我们离得那么近。 我看向手表,北京时间5点20分,太阳刚刚升起,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差不太多。 不像现实世界,我们只能在白天有光照的时候行动,差不多晚上7点来钟就已经安定下来,进食然后入睡,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我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爬起,生怕惊扰到她。 趁着她仍在休息的时候,我把太阳能板展开,为我们仅剩的这一套外骨骼装甲充电。 随着身上的负重越来越多,外骨骼装甲的耗能也逐渐增多。 “得拆点东西。” 于是,我动手搞了起来。 叮咣叮咣的声音,估计把宋以沐吵醒了。 正当我拆卸防弹甲板的时候,宋以沐从山洞里面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灰白色的紧身衣,那件衣服上有很多人体工学设计,将她身体的线条完整地衬托了出来,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衣服意外的合身呢。”她抻了抻袖口,“里面好像有类似硅胶的垫片,密封性很好。” 那就是所谓的蒸馏服,可以将我们分泌的汗液等体表液体转化为水分,减少水分流失。 “你也去换一下,这边我来。” 我点了点头,进入山洞。 这件衣服果然不一般,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流体在衣服内部循环,同时肩部和肋部的气孔开始向外面排放热气。 等我出来的时候,外骨骼装甲已经被拆成了一副只有连杆的器械,宋以沐用一块装甲和安全绳,将物资捆了起来,拖在装甲的后面,在沙砾上拖行。 “这么快?”我惊叹地看着这一切,我进入山洞、换上蒸馏服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宋以沐竟然已经完成了改造,甚至把太阳能板装在了装甲的后背,这样就可以一边行走一边充能。 “这种装甲采用了模块化设计,而且机械构造十分简单。”宋以沐耸了耸肩,然后站在装甲上面,将连杆固定在自己的四肢上。 “出发,我们换着使用外骨骼。” …… 我们在荒漠中行进了两天,之前在山顶上看见的黑雾区域仍旧在很远的地方,但至少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唇膏很快就在干燥的风沙中用完了,我们身上的饮用水也只能够支撑半天,这半天过后,我们将会面临脱水的危险。 我们移动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即便有外骨骼装甲作为辅助,但不得不照顾另一个人的速度,一天下来,我们顶多走40公里,这还是建立在路上没有过于崎岖地形的基础上。 照这个速度下去,我已经能够看见我们未来的命运了。 雪上加霜的是,荒漠里开始起风,干燥的烈风加剧了我们的水分流失。 我们翻过又一座沙丘。 面前的景象令我们绝望。 那是一片闪烁着白色光点的纯白色沙漠。 “白盐地。”宋以沐蹲坐在山顶,用手撑着下巴,很平静地说道。 “我们出不去了,为知。” “什么意思?” “那可是绝对的生命禁区。” 眼前是一片由无机物构成的荒漠,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光点的,是盐碱,如果没有蒸馏服,光是在上面行走,都会把体内的水分蒸干。 “我们要死了。”宋以沐坐在我的脚边,说道,她轻声叹了口气。 “别说丧气话。” 狂风卷着地上细软的沙子和盐碱,带起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漩涡,盘踞在沙漠之上。 我虽然嘴上这么安慰着她,心里却同样没有办法,我们身上仅有足够半天饮用的水分,加上身上的蒸馏服,最多最多能撑一整天。 而挡在我们面前的沙漠,少说有几百公里远,绝对走不出去的,回头,后面也没有可以攫取的资源。 横竖都是。 死。 我也坐下来休息片刻,身上的外骨骼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它也如同我和宋以沐一样,将要走到尽头。 平坦的沙漠,一望无际地白色与灰色交织在一起,可能人临死之前看到的景象也莫过于此了。 狂风将大量的沙子卷到空中,又落下,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令人惊惧。 “唔……好大的风。”宋以沐轻哼道,“沙子进眼睛了。” 宋以沐转过身去揉了揉眼睛,泪水落在沙地上,立刻弹起了一颗小泥土球,随后消失在沙丘之上。 “风……” 风? 风! 我们可以用风! 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摇了摇宋以沐。 “用风?我看你快疯了。” 说着,她的眼睛开始在我身上打量起来,她愣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我们身后拖行着的那块甲板。 那是一整块后背甲板,上面放着我们的全部“家当”,大小刚刚好可以坐下两个人。 她从地上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 “快,把外骨骼脱掉。” 我立刻照做,松散的连杆落到地上,像是一副光秃秃的骨架。 宋以沐将甲板上沉重的物品一股脑丢开,拿着宽大的金属板走了过来,在外骨骼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将金属板放在上面。 两条腿部连杆支撑着金属板,就像雪橇一样,以最小的接触面积把金属板抬离了地面。 “有戏。” 宋以沐低呼了一声,叫我搭把手,将外骨骼的腿部支撑给卸下来。 过了一会儿。 一艘旱地冰橇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宋以沐的动手能力极强,她用安全绳把金属板与连杆固定,用主轴做了一个刹车装置放在金属板的尾部,同时剪下了降落伞的伞绳,在金属板上绕了几圈,像骑马用的缰绳一样攥在手里。 “你抱住这个。”她把一团固定在旱橇上的降落伞塞给我。我坐在她身后,勉强将腿向前分开,姿势别扭地缩在金属板的范围内。 “准备试车了。”她兴奋地说道。 她用一根金属杆在沙丘上向后戳了两下,旱橇缓缓移动,来到了一个斜面上。 开始移动了。 宋以沐扔掉手里的金属杆,任凭我们在沙丘上向下冲去! 速度奇快! 就像小时候在海边滑沙一样的感觉,超快的速度和冲向脸庞的风与沙砾。宋以沐紧紧地攥住手里的缰绳,控制着旱橇的平衡。 我们一路冲下了这座百米之高的巨大沙丘,并在平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呜呼!”她兴奋地喊出声,“我们成功了,为知!” 现在,就等一阵猛烈的风来。 来了! 一股强有力的烈风从我们的身后袭来。 “快,把伞扔出去!” 我双手一抛,白色的降落伞在空中散开,正好撞在那股狂风之上。 降落伞“砰”的一声,完全展开,伞绳瞬间绷紧,我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推背感! “哇!” 宋以沐被突如其来的强劲动力吓了一跳,伞绳从手心脱离,好在我眼疾手快,在降落伞即将落到地上的时候,又拉起了伞绳。 风力推着我们的旱橇开始移动。 速度逐渐加快,我们不得不带上面罩挡住风沙。 “我们现在是六十迈!”宋以沐在前面高喊,她举起手里的速度表在我眼前挥了挥。 (这是她从面板上卸下来的) “八十!” 速度一路攀升,来到了恐怖的百公里每小时。 降落伞升到高空,如同风帆一般在空中来回抖动,将我们往正前方带去。 以这种速度,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横穿这片荒芜之地。 宋以沐坐在我的前面,我的身体向前探,双手绕过她的身体,我的手握住她的手,抓着缰绳。 我们都不说话,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还能持续多久。 我似乎能听见她的心跳,还是我的? 不管了,总之我专心地操纵着降落伞,这东西极其简陋,我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控制着方向。 旱橇行驶到荒漠的中间,宋以沐忽然向后躺倒,靠在我怀中闭上了眼睛。 “你专心看着,我睡一会儿。” 时间还很漫长。 风中飘散着密密麻麻的沙砾,还有我们两人身上酸臭的汗味儿。 “你倒休息舒服了,受累的可是我。”我摇了摇头。 实在不算浪漫的一场旅行呐。 …… 过了几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荒漠的另一边,这旱橇快是快,可光是稳住降落伞,我就快累个半死了。 前方又是无限的山峦。 我操纵着降落伞落了地,终于将旱橇停下。 “辛苦你了。” 宋以沐蹦下旱橇,朝着我笑了一下。 “下次你来试试。”我嘟囔道,双臂像两根僵硬的木头挂在身体两侧,还有我的屁股。 麻了。 “继续走,争取在日落之前进入死灭之都。” 我抬起头来,我们已经到了那黑雾笼罩之下的神秘区域。 头顶不见天日,气温骤降,这还是在白天,我们得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一个防风且保暖的庇护所,这要是到了晚上露宿荒野,我们估计得冻死。 我们喝掉了最后的饮用水。 “走,这下不能回头了。”宋以沐将空空如也的塑料水袋收好,背上生存包,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站在山坡上,回头看向仍旧发光的白盐地,要是没有旱橇,我们只有被困死在荒漠之中这唯一的命运。 “谢了。” 我看着山坡下面那被抛弃的、破损不堪的旱橇,道了声谢。 第80章 迷雾,迷失 盐碱地,说明那里曾经存在过水源。 山脉连绵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河床。 这是华表中记载的衍河,在大战之后变成了如今这般寸草不生的样子(虽然它本来就长不了什么东西)。 “传说在衍谷关之中,有一种比血液清澈、比泪水甘甜的液体。” 华表上的表述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 “这里,好冷。” 宋以沐摩挲着双臂,在我的身边走着。 “熟悉的感觉哈。” 我俩同时回想起那天被关在冷库里的悲惨经历。 “少说两句。” 宋以沐打了个喷嚏。 继续在衍谷关深处向前走,地上开始出现无数散落的骨片,这很可能是大战后留下的痕迹,终于,出现了除了沙砾和骨粉之外,其他模样的物品。 天色忽然间暗淡了下来,峡谷中变得一片漆黑,一股若有若无的烟雾从峡谷深处飘来,加重了这里面的寒气。 我们现在是又累、又冷、又渴。 “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吗?”宋以沐一边哆嗦着,一边说道。 “确实有点奇怪。” 好像在迷雾之中,似乎又上面其他的东西,持续降低着我们的体表温度。 “你说,这雾里面会不会有水啊?”宋以沐问道。 “水?”我伸出手,空气中的确有一种潮湿且冰凉的感觉。 我俩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的饥渴的光芒。 (别误会) 确实是饥渴的目光。 (真别误会) 我把那张破损不堪的降落伞拿出来,将它尽可能地展开。 “就用这个。” 降落伞很大,将它作为收集水分的工具,应该会很有效。 我和宋以沐拉住降落伞的两端,用伞绳挂在峡谷的两侧,将它悬空铺开在峡谷的正中央。 她找来一个石块,缠住,捆在降落伞的中央,将整个伞面向下拽去,这样,收集到的水分就会顺着降落伞的褶皱,流淌到最低点。 最后再把鞋带拆下来当作引水的工具,一端搭在降落伞底下,一端伸进饮水袋里。 希望这有用。 我都想跪在降落伞面前,祈祷一番。 如果明天一早我们能收到哪怕半袋的水,我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 “真是熟悉的感觉哈。” “那时候咱们是怎么从冷库里面出来的?” 我和宋以沐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这里比较挡风,稍微暖和一些。 今夜注定无眠,因为一旦合上眼睛,就不知道能不能睁开了。 于是,我们面对面坐着,聊了很多话题。 “好像是骨笛带我们出来的。” “骨笛?”宋以沐问道,我看不清她的脸。 “对。” “你这次进来,骨笛没有跟来?” 我摇了摇头。 “没有,它好像进不来深红领域。” “是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可能深红领域有什么限制。” “有没有可能是深红领域离地球太远,骨笛正在太空中飞行,要很久才能飞过来?”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想过。”我哭笑不得地说道,“不过,这听起来也太蠢了。” “要是我们回去之后,骨笛恰好飞到了一半,它是不是还得再飞回来。” “噗——” 她忽然笑了一下,片刻,她说道:“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呢。” “能回去。” “你就这么笃定?” “你就这么想死?” “呵呵。” 夜晚真的很难熬,过去所谓的熬夜,跟现在相比,简直就像是休息。 “对了,听那个人说了吗?”我又找了个话题,“你爸还活着。” “嗯。”宋以沐轻声应和道。 “如果你见到你父亲了,你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不知道啊。”宋以沐前后摇摆着身子,看起来有些犹豫。 “等带你父亲回去了,会不会觉得奇怪?” “奇怪?” “他对你来说还会是那么亲切吗?” “当然,你这话说的……” “八年呀,师姐。” 她忽然噤声了。 “八年可不算短。” “当然不算短。”宋以沐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八年他过得怎么样。” 宋煜有可能变成和老姜那样凄惨的模样,也有可能变成更加恶心的怪物。 如果换做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 “什么呀。” “《冷山》” “没听说过。” “确实挺小众的。”我说道,“这不重要,里面的主角是一位参加南北战争的美国军人,战后回到家乡。” “然后家乡变样了,他觉得很孤独?”宋以沐接过了话,“这种剧情已经很俗了,但是挺感人,至少对我来说应该挺管用。” “不,恰恰相反。” “哦?” “这本书主要写男主角的妻子,是如何在发生变故的家乡适应新的生活,并以一个光鲜亮丽的面貌迎接男主回来。” “这倒是很新颖。” “你觉得呢?”我问道,“要是你的父亲真的回来了,你能相当初那样,接受你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 对话被打断了。 “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那本《冷山》。” “嗯,等回去了我借你看。” “谢了。” 除了刺骨的寒冷,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包括我的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身影的宋师姐。 我打开手电筒,晃了一下。 “干嘛?”她急忙用手挡着眼睛。 “没什么,就是看看我面前是不是你。” “啊?你搞笑吗?” “万一变成一个能模仿你说话的怪物,那我岂不是要遭殃了?” “有意思。”宋以沐说道,“我们还是不聊了,嘴巴好干。” …… 天亮了。 我们靠在一起,勉强在太阳升起之前睡了片刻,峡谷底部明亮了许多。 “水。” 我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昨天有没有收集到水。 “师姐?师姐?” 我用肩膀顶了顶她,将她叫醒。 “哈。”她喘了口气,十分虚弱,轻声说道:“水。” 我点了点头,起身来到降落伞那里,饮水袋沉甸甸的,似乎接了不少水,有一多半,我把鞋带抽出来,先用嘴把鞋带里面的水分嘬了嘬,然后把鞋带重新穿上。 我拧好瓶盖,生怕里面的水分流失。 我发现降落伞下面绑着的石块和绳子上也有明显的水珠,于是我干脆跪下去,舔干净那上面的水。 感觉嘴巴里面的火渐渐熄灭了,口腔里重新生成唾液,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我急忙拿着饮水袋回到石头后面。 “有水了。”我把水袋拧开,凑到她的嘴边。 她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还想喝,但是忍住了。 “你也喝。” “我喝过了,你再喝点。” 她摇了摇头,伸手触碰着我的嘴唇,仍旧摇了摇头。 “我没力气了。” 昨夜的寒冷耗尽了我们的体力,甚至还有感染风寒的危险。 于是我收好水袋,将她搀扶起来。 衍谷关虽然有水源,但我们不能继续停留,多呆一秒,就会多一分危险。 宋以沐气力微弱,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狼狈地从破碎的峡谷中钻出,尽量朝着远处的灰色尖塔前进。 还有好远。 我们真的要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仅剩的水也喝干,我们行走在一个陷坑的边缘。 这个陷坑不大,但是下面很深,稍有不慎就会坠落。 我的肩膀忽然一沉,宋以沐的身子一软,胳膊从我手中滑脱,她直接栽倒在地上。 “师姐!” 我心中一惊,立刻将她抱起,好在还有呼吸。 忽然间,我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头晕目眩,我双手撑地,不让自己栽倒。 “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 我低头看向胸前的水晶,水晶正在急剧变色,我对头脑却愈发的清晰,却剧痛无比。 我摘下面罩,想让自己多呼吸几口空气,可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刺鼻的汽油味。 我瞬间把肚子里少的可怜的压缩干粮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恶……” 我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 身旁的陷坑……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那是一个石油陷坑,含有毒性的天然气从陷坑中往外面飘。 要是在这里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伸手掏向生存包,里面有火柴。 我的眼前出现虚影,双手颤抖着,反复划着火柴。 终于,在我倒下之前,火柴点燃了。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火柴抛向陷坑之中。 我最后看着那个小火苗一点一点地朝着陷坑底部滚落。 “轰——” 地下传来震动,我合上了眼睛。 ------------------------------------- 昏迷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触碰我的身体,那东西冰冷、尖锐、粗糙,感觉下一秒就会剖开我的胸口,将我的心脏挖出来一样。 我好想醒来,可是我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牢笼之中。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 不,我感觉我在什么东西里面。 那感觉很不真实,就好像从高处摔落,在风中不停地旋转一般,脑袋和身体将要分离,又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面挣脱出去。 我似乎看见我躺在一张灰白色的架子上,身边有一群诡异的骷髅围着我,那些骷髅穿着骨头制成的衣物,那场景格外怪诞。 我半裸着上身,几个骷髅的手指在我的身上移动,似乎很好奇地触摸着我的肉体。 “快给我醒过来。”我冲着面前的我低声吼道,却没有任何作用。 第81章 死灭之都 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插进了我的手臂。 剧痛传来,我急忙捂住伤口,我看向我的手,那里却完好无损。 眼前的另一个我躺在骨头架子上,任凭那些骷髅摆布,其中一个骷髅握着一支骨头刻刀,在我的手臂上刻着些什么。 我看向我左手的小臂位置,皮肉之上浮现出一行淡蓝色的文字。 那种文字和华表上的图案一样,我根本看不懂。 那些文字发出蓝色的光芒,痛感逐渐消失,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平静的感觉。 骷髅们忽然抬起头,看着我。 他们毫无征兆地抬起头,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个“我”的存在,很奇怪,我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在天花板的位置俯视着这一切。 骷髅们开始吟诵咒语,声音诡异,就像是夜雨的疾风吹动电线时发出的低鸣。 那些咒语似乎有一种催眠的魔力,我感到一阵困倦,终于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良久,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怎么样了?救回来了吗?”是宋以沐。 声音闷闷的,像是在门外,然后门开来,脚步声急促地靠近过来。 我的手掌感受到了一种柔软的触感,宋以沐抓着我的手。 “为知?醒醒啊。” 快醒醒! 我对自己说道。 于是我睁开眼睛,看向她。 “啊……”她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太好了。” 她忽然抱紧我,不知为何。 …… 我投下的火柴引发了剧烈爆炸,火光冲天,这引起了灰兵的注意,于是,他们把已经陷入濒死的我和宋以沐带了回去。 “这个东西。”宋以沐摸着自己的左臂,“他们管这个东西叫做‘雕刻’。” “雕刻?”我回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确实很像是雕刻。 “这有什么用?”我问道。 “作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宋以沐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死灭之都吗?” “对。”宋以沐点了点头。 窗户,那并不能算是窗户,只能是一个开在墙壁上的观察口。 我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户边,向外望去。 一座由白骨搭建起来的城市。 放眼所见,被白骨尖塔包围其中,我这小小窗口中微小的人类,在这诡异的城市中,显得无知而渺茫。 尖塔之后还是尖塔,尖塔之中飘荡着灰色迷雾,黑色的颗粒从空中落下,我伸出手去,接住了这些本不属于这里的污染。我仿佛置身工业时代的伦敦、曼城,那些被称为雾都的城市。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从我的头顶掠过。 我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尖塔之间架起了无数交错纵横的空中轨道,巨大的机械挂在那些轨道上,一边喷着灰黑色的烟雾,一边快速穿行。 我稍稍探出头去,看向尖塔下方的路面,路上疾驰着履带车,用白骨拼接而成的履带,在路面上快速地移动。 烟雾从它们的顶部喷出,汇入污浊的空气,喷洒在周边“行人”的身上。 我在一瞬间看见了乌烟瘴气之下,一头快速攀升的巨兽,这头巨兽在这片荒诞的世界以最合理,也是最不合理的方式发展着。 如果说深红之王将野蛮的肉体进化作为至高的追求,那死王,则是永无止境地追求着更高科技。 有那么一秒,我产生了一种,身处一座工业时代灰暗而精致的城市,而非蛮荒的深红领域之中的错觉。 “很疯狂,对。”宋以沐在我身边说道。 “太疯狂了。” 如果把雾都的金属,替换成白骨,那我想,也莫过于这样的景象了。 “死王将取之不尽的白骨当做材料,制造连杆、齿轮、链条和轨道,将石油作为燃料,创造了这座城市。” “死灭之都。”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它给我的震撼,不亚于2537中的虚拟世界。 一个是极致的赛博朋克,眼前这个则是…… “骨骼朋克?” 我脑海中冒出了这个滑稽的词语。 “师姐。” “怎么?” “你还渴吗?” 她摇了摇头。 “这也是‘雕刻’的效果之一。”她解释道,“在这里,你不需要进食、或者喝水,当然,前提是你要待在死王的领地,别跑出去。” 我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地左臂。 “雕刻……为什么刚才,我能看见自己?”虽然我心中有种种疑虑,但眼下,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 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华丽的骷髅出现在门口。 华丽,指的是它身上服饰颜色的华丽,黑色、紫色勾勒出精致而异想天开的图案,以及各种用雕刻打磨过的骨片制成的装饰品。 正愣神,骷髅放下了两件古怪的“衣服”然后离开了。 那是两套用白骨拼合起来的长袍,上面用黑色的线条画着繁琐的图案。 “这是礼服。”宋以沐拿起一件,套在了自己身上,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照做了。 这套繁琐的骨片长袍意外地轻便,极其轻薄的骨片被某种尼龙纤维连接在一起。 “感觉好像……小时候睡觉铺的凉席。”我吐槽道。 “是有点像哈。”宋以沐笑了笑。 穿上这件礼服,就意味着,我们要面见传说中的死王。 那是一座高居于死灭之都顶端的巨大宫殿,宫殿面前矗立着两尊巨大的骷髅,骷髅用无数骨片拼合而成,眼中燃烧着烈火,像是两名护卫,对任何赶来进犯的人施加压迫。 带路的骷髅在路旁停下,卑躬屈膝,示意我们进入宫殿。 宫殿门中飘出冰冷的气息。 幽蓝色的萤火在空中浮动。 甬道两旁伫立着高大的骷髅士兵,门前十二人,两两相对而立,在我们通过其身侧时,用手中的白骨长矛敲击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声。 正门后面站立武将百余人,分散于甬道两侧,规整而肃穆,他们手持步枪,抱于胸前,在我们通过时,用枪身拍打自己的身体,发出清脆的齐响。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我和宋以沐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宫殿恢宏而张狂,到处都是尖锥形状的灰色骨头立柱,到处都是燃烧煤油的幽蓝色烛火,将整个宫殿照耀的十分死寂。 看见王座了。 王座的靠背一直从王座底部延伸到天花板之上,巨大的背板上用骨头雕刻、拼合成一副夸张的浮雕,上面似乎记载了某件事情,很可能是死王的丰功伟绩,我没有多看。 我的目光聚焦在那个比其他骷髅都要巨大一圈的骷髅之上。 他穿着一身极端华丽的服饰,纯黑色的骨片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各种挂饰、吊坠和骨链挂在那华袍之上,与身后复杂的壁画融为一体,我忽然注意到,整个王座背板的中心,就聚焦于死王。 一种压抑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仿佛面对着一座华贵的工艺品,仿佛整座死灭之地的最高科技,就汇聚在面前这位君主的身上。 “呼——” 死王活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叹息,那声音像是隧道中的火车,很远、很飘渺。 他开始说话,仿佛我在半梦半醒中,听见来自先祖的低语。 王座中的骷髅伸出左手,朝着我们招了招手,似乎在示意我和宋以沐上前来。 我俩对视了一眼,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 死王的身边站立着几位身着宽大长袍的骷髅,从她们的举止表现来看,似乎是女性,或者说”生前“是女性。 那几人卑躬屈膝地围绕在死王身侧,为他服侍。 “骷髅……怎么服侍骷髅?” 我疑惑着,左臂小臂上面忽然亮起了蓝色的光芒。 从我们进入深红领域开始,到现在的种种经历,飞速在我眼前重映了一遍,我对眼神发愣,直视着死王那空洞的眼窝。 “他在阅读我们的记忆。” 宋以沐冷不丁地说道,她眼中闪烁,似乎正在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就好像有人用一个吸尘器,将要把我的大脑吸出来一样,我们迫于死王的威压而不得不单膝跪地,接受他的审视。 这持续了五分钟左右。 我已是满背的冷汗。 这种逼视终于结束了,死王向后,再次倚靠在王座中,他对着身边的侍女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几名侍女微微躬身走上前来,来到我和宋以沐身边。 她们向我们伸出手,似乎要将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无法拒绝。 我们对视了一眼,都很惊慌地看着彼此。 “跟着走?”宋以沐无奈地说道,她也不知道死王到底有什么意图。 骷髅侍女将我们围在当中,缓步向宫殿一侧走去,穿过狭长的通道之后,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 一位侍女手持火炬,在房间的墙壁上碰了一下,火焰延伸出去,在房间的墙壁上形成一圈火线,将房间微微照亮。 一个巨大的方形池出现在光线中,里面放着……沙子? “这啥?”我不禁心中疑惑,“澡堂子吗?” 我还真猜对了,侍女们忽然靠近,先将我身上的骨片长袍脱去,转头就要扒我衣服。 “不行不行!”我急忙伸手拦住,“这是蒸馏服,很重要的!” “啊!” 我听到了宋以沐的尖叫,我不经意间看过去,发现宋以沐红着脸,连连后退。 “换个地方行不行!”她脸色通红,时不时瞟着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身体。 我们花了好半天工夫,才跟那些骷髅侍女解释清楚,我们会自己脱衣服。 片刻之后,宋以沐裹着一件宽大的骨头长袍进来了,里面什么都没穿。 “别看!”她怒喝道,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绕开那些行动迟缓的骷髅侍女,跳进了“池子”里面。 “什么鬼习俗啊!”她骂骂咧咧地在池子里挪动,找了个离我很远的位置。 我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个“池子”。 (什么鬼关注点啊!) 池子里面满是细密的白色沙子,这种沙子过于柔软,甚至比沙漏里面的沙子还要软、还要细,整个人可以很轻松地浸没在沙子里面。 池子并不深,我站在池底,沙子刚刚没过我腰间,我身后还有台阶,很人性化……“骨”性化的设计? 我甚至可以像在澡堂子里一样坐在里面。 “给我留下!” 宋以沐正在和侍女争夺手中的骨片长袍。 侍女摇着头,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样子滑稽、憨憨的,可她们的手却固执地把宋以沐手里的长袍抢走了。 “喂!” 她只好快速蹲下来,把身子完全浸没在沙池之中,只露出个脑袋,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准偷看!” 知道了知道了。 第82章 黄金时代的逃亡 沙子里面很冰冷,除了沙子柔软一点,几乎没有其他的特点。 很纳闷。 为什么那几个骷髅侍女要把我们丢进这个池子里?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 “yue——” 差点没给自己熏吐了。 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带了不少干洗剂和除臭剂进来,但是那些东西都在赑屃身上,自从失联之后,我俩就从未清洁过自己的身体,或许是两人都臭烘烘的,就闻不出来了。 “诶?骷髅能闻到气味儿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下的沙池却忽然发生了变化。 脚下传来一阵轰鸣,池底似乎发生了振动。 紧接着,一整个沙池突然冒出了泡泡。 “怎么回事儿?” 我自言自语道。 有空气从池底灌进来,沙子像一锅沸水开始“沸腾”。 神奇的是,随着空气灌入沙子,整池的沙子竟然像水一样开始流动,沙子在我的身体上滑过,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闭上眼睛,感觉池底也在升温。 “像泡温泉一样。” 我心中想着,闭上眼睛,坐在台阶上,将我的身体完全浸入沙池之中,洁白的沙子摩擦着我的皮肤,沙子细软绵滑,并不会划伤我,反而比水更加有效地打磨掉我身上的脏污。 我长舒了口气。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 “师姐?” 我睁开眼睛,头向后仰,眼前是一具骷髅。 “卧槽!” 属实是吓了我一跳! 我一个没坐稳,跌坐在沙池的底部,呛了几口……沙子。 “呸!呸呸!”我狼狈地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骷髅侍女。 “衣服给我!我自己出来!” 另一边,宋以沐又在和侍女进行尴尬的对峙。 “我说了给我衣服!衣——服——”宋以沐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似乎尝试着与侍女沟通。 这花了不小的功夫,终于,一位侍女拿着之前黑色的长袍走了进来,被宋以沐一把夺过,她在沙池里面慌忙把长袍披在身上,就逃出去了。 给几名侍女都看傻了。 我从沙池中出来,穿上了一件简单的长袍,在侍女们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面亮着正常颜色的火焰,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我说不出这种香气究竟是什么,类似于在檀香的基础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焦炭气味,并不难闻。 侍女们送我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就原路离开了。 密室里面很安静,几根蜡烛摆在房间的角落,昏暗的光芒让我昏昏欲睡。 “喀拉——” 房间深处没有光照的地方响起了一阵稀碎的骨骼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走来。 我干咽了一下,一个身材高大、腰背佝偻着的骷髅从黑暗中走出来。 蜡烛熄灭了,那骷髅的影子在我眼前留下了一个延时的影子。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忽然,我感觉到一丝幽蓝色的亮光在我的眼角闪烁,我低头一看,竟然是我左臂里面的雕刻在发光。 三个光点在我的正前方依次亮起,蓝色的光体在骷髅的双手和前额浮现,场景十分魔幻。 “你要我做什么?”我试探着问道。 骷髅没有应答,他双手轻轻一挥,三个光体眨眼间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翻倒在地。 “淦!” 我骂道,立刻爬起身来,却恍然发现,我对面前,有一个人背对着我。 那是我。 我又是谁?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幽蓝色的身体,身体格外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将我吹走。 “哈?我灵魂出窍了???” 我有些呆滞。 “欢迎来到死灭之都。”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位有血有肉的男人,男人身材壮实、并不高大,长髯飘逸,他双臂环抱,无比神圣。 那他应该是这具骷髅生前的模样?还算英俊。 “肉人。” 他如此称呼我,这个名称听起来和血兵还不一样,但我无法反驳。 我为什么能听懂他的话? 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请问,我的同伴现在在哪儿?” 自从离开沙池,这一路上都没看见宋以沐,我有点担心。 “她是深红之王的第十三位妻子。” “什么?”我皱起眉头,仔细分析他的话。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红色的土地会遍布新世界。” 我想起来了。 当子宫得到第13个真正的孩子。 当红色的土地为贫瘠带来滋养。 当血肉脱离皑皑白骨。 这是第一次遇到董欣时,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三句话。 “白色的骨头将失去立足之处。” “他便到来。”我接着说道。 面前的男人迟疑了一下。 “你从哪里听到过这个预言?” “这不重要。”我摇了摇头,“我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 宋以沐似乎成为了预言的一部分。 “太晚了。” “什么意思?”我眉头一皱,心跳加快。 “深红之子正在孕育,月圆之后,将会坠地。” “带我去见我的同伴!” 男人的话语晦涩难懂,但听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稍安勿躁。” 他轻声说,语气带着些许威压,让我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你并不在预言之中,这是死亡领主最担心的问题。” “什么叫我并不在预言中?” “深红之妻将会降临死灭之都,并没有说她会带着一个男人,你似乎并不属于预言的一部分。” 我眯起眼睛,怎么死王这边的家伙一个两个都跟谜语人似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我不管,我现在只想见到宋以沐。 男人并没有让我继续抗议下去,他伸手在我脑袋上一点,我这副飘在空中的身体便开始飞速下沉。 “喂!干什么!” 我大喊,可面前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我在高大的宫殿中飞速下坠,天花板反复在我眼前闪烁,它们无法阻拦我的身体,只能任凭我穿过它们,朝着更深的深渊中坠去。 视野越来越黑,无边的死寂笼罩着我。 “我们到了。”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双打手托着我对肩膀,扶着我站稳,我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一滩幽蓝色,闪烁着荧光的池水,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这一汪神秘的泉水在正中央安静地流淌。 “下去。”他说道,“聆听先祖的启示。”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男人冷不丁地在我背后猛地一推,我跌进了这冰冷的泉水中。 不过,这确实是清冽凉爽的水,不是其他的什么液体。 我灌了两口水,虽然有“雕刻”在身上,我并不需要喝水或者进食,但这让我感觉很舒服 “我是不是疯了。” 水果然还是不对劲,我逐渐陷入昏迷。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缓缓下沉,并在这灵体的状态下,继续深入,落入了更深层的地方。 男人的身影逐渐淡去。 -------------------------------------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鸟鸣。 “叽叽叽咕——” 还有花香和青草的香气。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脸上,让我在困意中不想睁开眼。 “喂喂,醒醒啦,我的王。” 我从草地上苏醒,面前是一个容貌绝世的女人,她趴在我的胸膛上,轻轻耳语。 我伸出手来,用手背触碰她那精致的脸,她笑着,用脸轻轻蹭着我的手。 这是我的妻子。 陪我游历了数十个千年的女人,她为我产下子嗣、为我出谋划策、为我征战数亿个星空。 “我睡了多久?” “很久,大王。”她轻声说道,自然的一切天籁,不如她的唇齿轻吟,仿佛和风与阳光,也随着她的开口失了色。 “久到您的孩子都已经死去了。” 我从草地上站起来,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很熟悉。 陌生的是那些色彩缤纷的树木、各种叫不出名字,等待我为它们命名的鲜花,还有那些好奇着靠近我们的可爱生物。 熟悉的也是它们,如同我踏足过、征战过、毁灭过、帮助过的无数颗星球。 “我们又飞行了多久?” “不,没有飞行,大王。”她依偎在我的身边,渴求着我的怀抱,“您做了一场梦,这里便出现了。” “这里是什么?” “宇宙,我的王,是你创造的宇宙。” 我对心中涌现一股出自豪与兴奋,这在数百个千年之中不曾出现过的情感,竟然那么强烈。 “您成功了。” “不,是我们成功了。” 我将她柔弱的身体抱起,吻了她。 我在曾经的家园建立起无数星门,让我的子嗣得以进入这片空间。 这是一场没有尊严的逃亡。 是人类逃离地球、逃离太阳系,逃离宇宙的无奈之举。 要怪,就怪这个宇宙的神明,过于公平。 在过去的数十个千年之中,人类,以自己崇高的身份自傲。 “我们是宇宙的孩子,是幸运的种族。” 母亲。 她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来创造人类,她心目中的完美造物。 人类成为了宇宙中唯一的自由意志,我们的思想不受限制,物质跟随我们的思想变化,随后就是征战、掠夺与扩张! 我们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星系,屠杀了一个又一个种族。 终于,我们触怒了母亲,她开始追杀我们。 一亿个家园湮灭在她翅膀的抖动中,我,作为人类的创世神,不得不用自己的意志,守护我们最后,也是最初的家园,地球。 我站在星门前,望着那荒凉的星球,我们曾经多么繁荣! 以黄金纪元自称,是宇宙的唯一! 跨越全部的十个维度! 纠正平行宇宙的混乱时间! 在暗物质中发掘能量! 黄金纪元的人类无所不能,而现在,我们竟然要抛弃自己的家! 躲避!逃亡! 我毁灭了其他的星门,留下这唯一一个,将它封存在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说不定有朝一日,未来的人类,会找到我们,他们会复现我们曾经的辉煌。”妻子在我的身边轻声说道。 “走,新世界在等着我们。”我拉住她的手,转身,踏入自己的梦境。 第83章 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故事 事实证明,黄金纪元的人类,是无所不能的。 我们在荒野中屹立金色的巨塔,在河流上架起桥梁,将大地平整,种植永不枯萎的作物。 黄金纪元依旧存在,人类仍旧辉煌。 我坐在金字塔的顶端,这是子嗣们为我修建的巨大宫殿,无数的城市正在建设,复杂的交通系统桁构在空中。 我禁止武器的发明。 厌倦了。 臣服了。 我早已在无限的时间中厌倦了掠夺,我也害怕母亲,会再次降罪于人类。 我为星球的白昼增添蓝色的天幕,又觉得其单调,于是我创造太阳,将我的光与热托付给它。 我为星球的夜晚增添闪烁的星辰,又觉得其乏味,于是我创造卫星,将妻子的温柔和煦托付给它。 我怕妻子的光芒隐藏在星辰中,又怕人们仰望天空的时候渴望星海,于是我抹除了星辰,只留下我的妻子。 我用一次眨眼的时间创造日月交替,用一次呼吸的间隔增加四季轮转,用一次心跳的空拍定义四季的循环。 这便是我的宇宙,我将野心藏起来,将一切隐藏起来。 为了子嗣的未来,也为了在母亲的权威之下,表演臣服。 我本以为我和母亲会相安无事地度过这无限的一生,直到她无情的羽翼,将惩罚带到了我的宇宙。 母亲的使者进入了星门,随即离开,他种下了灭亡的种子,我无法阻止它生根发芽。 “亲爱的。” 我躺在寝宫中,拥抱着我的妻子。 “怎么了,我的王?” “我的思想不再清晰了。” 这些时间,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老化,我也终于随着不可逆转的时间,将要离去了吗? 妻子无言,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姑娘,无法理解我身为创世神的思想。 但这就够了。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精致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滴。 “亲爱的,你怎么哭了?” “因为我不愿看见我的王伤心。” “我终将会变成一具枯骨。” “不,大王,不要这样。”妻子梨花带雨,令我心碎。 “亲爱的,到那时,就由你照顾我们的孩子了。” 这样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不可逆转的迟钝下去。 最好的巫医也无法诊断出我的病症,也就是在那时,我们不再是黄金纪元的人类。 我宁愿称呼我们为隐匿纪元。 藏在一个独立的宇宙中,而如今,连苟活都做不到了。 巫医认为是我长期维持宇宙运转,耗费了太多心神,于是他们找来无数个拥有极强的思维力量的人们代替我的位置。 每天都有数百个英雄因此而死去。 除了我,没人能够维持这片宇宙。 但即便如此,我身体也没有停止老化。 “算了亲爱的,算了。” 我将妻子搂在怀里。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大王。” “我的容颜已经苍老,身体也大不如前,不如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忽然发现了她脸上突兀的皱纹。 老化,蔓延了我们的宇宙,我却找不到原因。 我陷入了悲痛,金黄色的城市也隐匿在黑暗之中。 城市停运,轨道断裂,运河决堤。 子嗣遭受灾难,却并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运用自己的思维能力。 我忽然能体会到那些死在我手中的太空种族,在面对人类时的无力感。 我要弄清楚,是什么东西,让人类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必须弄清楚。 那东西,在我们的身体里面。 我找来最锋利的匕首,割开我那坚不可摧的皮肤,伤口流出鲜血,顺着金字塔落在地上,变成了血红色的河流。 疼痛令我呻吟起来。 城市开始倒塌,子嗣死在灾难中。 我切开肌肉,割断筋骨,在我那坚硬的骨头上刮着。 “那东西就在这里面!” 我找来最沉重的锤子,砸断我的双腿,断裂的骨头飞溅,如流星坠落,将城市夷为平地,宏伟的文明开始燃烧。 “不在这里。” 皮肉里面没有,骨头里面也没有。 我让妻子凿开我的头颅,将我的大脑取出,我捧着它,跪在金字塔之上,面对着那虚幻的宇宙。 “母亲!” 我高喊,流下长河中第一滴眼泪。 “如果你要杀了我,只带走我!如果你要降罪于我,只责罚我!”我哭喊着,大地在我的恸哭中破碎,岩浆流淌千里。 我大口呼吸,空气被我抽离,飞在空中的幸存者坠落地面。 我的宇宙中没有生灵。 妻子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咽喉,死在我的怀中。 “母亲!” “我求您听到我!” 我挥舞着残缺的双手,想要在虚幻的天空中割开一个口子,回到曾经的地球。 可是我回不去了,我被困住了,困在这片宇宙中,困在这个残破的身躯里。 “母亲!” “您为何,为何要将我的孩子赶尽杀绝!” “母亲!” “回应我!” 新世界变成一颗滚烫的熔岩星球。 我被困住了。 我困在我之中。 我之中是我。 我不是我。 “是什么困住了我?” 我疑惑,用手抓瞎自己的双眼,剥下自己的脸皮、血肉,露出其下的骷髅。 从脑袋开始,将我身上的血肉一点一点的撕下。 熔岩星球停止转动,冷却、凝固,新的星球出现了,荒凉崎岖,没有生机。 我撕扯下来的血肉汇聚到一起,变成一个少年。 我剩余的骨头堆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少年。 我的左眼变成太阳,破损的眼球在流血。 我的右眼变成月亮,破损的眼球在流血。 离开了血肉与骨头。 我终于是我。 两个少年在土地上埋下种子,长出一颗无限生长的树,我便端坐其下,将过去、现在、将来的故事将给他们听。 从黄金讲到隐匿,还有未来的冰与融化的水。 他们用笔在树上刻下故事。 我不再是曾经的君主。 我只是我。 ------------------------------------- “母亲。” “很高兴你如此称呼我,但可惜,你只是我的信徒。” 我从荒诞而剧痛的长梦中醒来,见到了帝熵。 我心中的情感,忽然间变得复杂,像是一个渴求母亲原谅的孩童。 “母亲,你为何不回应我。” 我仍旧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我眨了眨眼,眼泪变成一颗颗水球,漂浮在我的身边。 “信徒,那只是虚假的经历,现在,你可以苏醒了。” 帝熵的话惊醒了我,使我从那忽然间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刚才那是……” “那是创造者的记忆。” “创造者?” “这是人类曾经的名字。” “他是唯一的创造者,也是我的骨肉,我用自己的血肉和一条肋骨创造了他,完美的造物。” “那你为何要杀了他?” “他影响了我羽翼的平衡。” “你是指……公平?” “不,平衡,这对于飞翔十分重要,倾斜的翅膀,只会坠落。” “所以你就要杀死创造者,然后保持翅膀的平衡。” “我无意杀害他,是他太偏激了。”帝熵轻叹到,“我知道,剥夺创造者的能力,实在是一个很残忍的事情。” “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不会留下人类的火种。” “什么意思?”我眉头紧皱,心跳加速。 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人类来源的奥秘。 而我将会得知这个奥秘。 “是我杀了他,用一种牢笼,一种可以困住‘创造’的牢笼。” 刚才的记忆中提到,帝熵的使者进入星门,种下了一个病毒。 那所谓的病毒,是否就是帝熵所说的“牢笼”? 我忽然联想到出发之前,闫景的一番话:华表上记载,是某种病毒,导致了深红领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期待着帝熵的解释。 “我把创造者的思维,封印在他赖以生存的肉体上,并取得了成果。 “怎么封印。” “用人类现有的语言,很难解释。”帝熵说道,“不过,你们炎黄的后代,似乎有一个词语,与我创造的牢笼相吻合。” “经脉。” “经脉?” 经脉是中医理论上存在的东西,但是至今无法证明它是否真是存在。 但古人通过研究经脉,已经发展出针灸等效果显着的医疗技术。 “我用经脉,将创造者的思维封印在肉体之中,这个牢笼看不见摸不着,最终逼死了我的孩子。” 帝熵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悲伤。 “经过时间的流逝,地球再次变得宜居,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我仿照创造者的子嗣,创造了人类,并将牢笼平等地赋予了每一个人。” “如果没有这个牢笼?人类能做到什么?” “将会是创造者文明的数倍,我的羽翼,会因为你们的存在而颤抖。” “所以,你创造出牢笼,是你怕了。” 我直视着帝熵,她那八颗瞳孔闪烁着光芒,并不在意我的僭越。 “你觉得人类威胁到你了。” 帝熵沉默不语,冷冷地注视着我,令我不寒而栗。 我干咽了一下。 “如果人类摆脱了牢笼,会怎么样?” “我会重复上一次的毁灭,直至最后一个人类消失。”帝熵说道。 妈的。 这话不像假的。 第84章 待葬的公主 “所以呢?现在这种混乱蛮荒的样子,就是你想要的了?” 我反问道。 帝熵摇了摇头。 “这是另一个宇宙,它是生是灭,我无权置喙。” 很有道理! 我无法反驳。 “那也就是说,骨笛现在进不来咯?” “倒也不是。”帝熵说道,“只要将星门打开,它就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血门开启,骨笛就会飞到深红领域之中。 …… 哗啦—— 一声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觉,胸口的水晶逐渐恢复成白色。 创造者、帝熵,刚刚的经历仿佛黄粱一梦。 深红领域,曾经也有过繁荣美好的景象,只不过命运,无情捉弄了那些只希望活下去的人类。 “你看见了什么?” 我依旧站在华表下面,以一个灵魂状态悬浮在空中,之前的男人一手提着湿漉漉的我,一边问道。 “我看见了……新世界的过去。”我摸着脑袋,疼痛不已,“我看见新世界是如何毁灭,深红领域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 “你看见谁了?” “一个男人。” “他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因为我就是他。” 听到这个话,男人愣了半秒,随后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朝着天花板抛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的身体在高塔中飞速上升,转瞬之间就回到了一开始的那间幽暗的密室。 我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脑袋,确认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才长出一口气。 面前的男人,不,他重新变成了骷髅。 蓝色的萤火消失,我感觉到一阵安定。 “宋以沐呢?” 我下意识地问道。 骷髅有些错愕。 “我的同伴!”我怒声道,“她在哪儿?” 骷髅似乎叹了口气,起身,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 我跟在那行动迟缓的骷髅身后,走了好半天,结果回到了死王所在的宫殿。 我们从侧室转出来,来到殿前。 大殿空无一人,死王坐在王座上,他那巨大的手掌,其上有十六根手指,像是一把宽大的蒲扇,又像是湖面摇曳的垂柳,将宋以沐抱在怀里。 “师姐!” 宋以沐躺在死王的双膝之上,死王的双手托着她的脑袋和脚。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宋以沐看上去睡得很香,甚至动了动,换了个姿势。 她身上的装束,令我窒息。 原来的那件简单的黑色长袍被换成了一身妖艳的礼服。 黑色仍是主色调,这似乎是死灭之都最崇高的颜色。 黑色的长裙修身且贴合地覆盖在师姐的身上,师姐胸前的起伏在深v的衣领下暴露得恰到好处,白皙的肉体与黑色的骨片交织呼应,各种镂空的精妙构造,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神秘,足以让地球上任何设计师都自惭形秽。 我吞了吞口水。 宋以沐翻了个身,一双白中透着粉嫩的,修长的腿从长裙的覆盖中逃脱出来,很惹眼。 脚踝靠上的部分像是被两双棱角分明的骨手紧紧握住,还有腰部、脖颈、双肩。 魅惑中夹杂着极端的张力。 我一时间忘记开口叫她。 她仿佛一颗睡在灰色宫殿中的深海遗珠,被黑色的贝壳包裹,等待被人偶然发掘。 “师姐?” 我轻声唤道。 宋以沐有了些反应,她眉头很好看地蹙在一起,双臂伸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腰身弯曲成一个性感的弧度,像是异域的舞姬翩翩起舞。 她脸上扑着恰到好处的粉,嘴巴上是烈焰一般的红。 我惊叹于灰烬王国对于颜色和审美的看法。 不过,化妆品……是给谁用的呢? “哈……” 宋以沐醒来了,双腿向后蜷缩,从死王宽大的手臂上坐起,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膝盖上,眼神因为未消散的倦意而显得有些迷离而满是情欲。 骨质的耳环、项链、手链和脚链随着身体的移动而叮当作响。 “哦,为知,你回来啦!” 她注意到我,眼前一亮。 一开口,我知道,师姐还是那个师姐。 我松了口气,看她那个样子,生怕她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身体被其他的灵魂占据了。 “呜啊。” 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惊慌地轻哼了一声,她连忙拉过长裙,遮住自己的大腿,她眼睛瞥向我,又移开,伸手将侧发撩到耳后,脸色微微发红。 我才注意到她那散开的长发,我从未见过她平常散发的样子。 师姐一直是扎着便于行动的马尾辫。 散发的宋以沐,另有一种大气典雅的气质,和她身上华丽的礼服不能说不配。 她抬起头,看见了死王那巨大的颅骨,显得有些惊慌。 “妈呀!”她叫着,从死王的怀中跳下,急忙走过来,来到我的身边。 她吞了吞口水,看着面前凝固在王座上的死王。 “刚才死王一直盯着我看吗?” “好像是。” “他也不正经。”宋以沐嘟囔道,随即用胳膊肘怼了怼我的软肋,“你也一样……色狼。” 我无奈地笑了笑,她简直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精灵,以致于我生发出一种疏离感。 不可方物,不可亵渎。 …… 死王终于发出动静,他坐正,转过头来看着宋以沐。 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情感,在那骷髅空洞眼窝中积聚。 那种感觉十分悲伤,尽管我并不能在那毫无表情的骸骨上看出任何变化。 “上前来,深红之妻。”死王忽然对宋以沐说道。 “他在叫我?” 我点了点头。 宋以沐缓缓走上前去,半跪在死王的面前。 死王没有说话,但从宋以沐的表情上来看,她确实听到了一些东西。 那位骷髅忽然在我的耳边说道:“你同伴身上穿的不是礼服,王族的葬服。” 葬服? 侍女为我们安排的住处,就在宫殿之中,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巨大的欧式卧床,那总算是一张床了,尽管上面并没有柔软的被褥和枕头,但最起码,像个样子。 贴身的葬服,精致的妆容、还有各种并不适合骷髅使用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为深红之妻准备着。 师姐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她有些消沉。 “他说我是深红之妻,深红之王的妻子。” “是的,那个人也跟我说了。”我点了点头。 “那我,会为深红之王产下子嗣,对吗?” 我不知道。 我沉默了,她坐在窗边,趴在窗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 “呵。”她苦笑了一声,“我还没结婚呢,就要生孩子了。” “肯定有办法的。”我尽可能地安慰道。 “我是第十三个妻子,等我产下深红之子的时候,我就会死。” 她会死? 我不知道那根筋错乱了,站起身来,愣愣地望着她。 那骷髅没跟我说过这个事情! 事态变得愈发严重。 “月圆的那天,就是他出生的那天。” 窗外,一轮弯弯的峨眉月挂在天边,那血红色细长的身影,像是流着血的伤口。 最多十天,十天之后,满月会到来,深红之子诞生,我的师姐会死。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骨架床随着我的身体而变幻出刚好合适的弧度。 宋以沐躺在我的身边,她一动不动,我听不见她的呼吸。 “为知?” “嗯。” “我们逃走。” “逃走?”我心中一沉,“逃去哪里?” “我想在临死前,找到我的父亲。” 宋以沐说道,忽然下床,站在窗前,城市的灯火从窗外投进来,将她的轮廓勾画得闪闪发亮,她依旧穿着那身葬服,光着脚在我眼前转了一圈。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身衣服真好看,你觉得呢?” “当然。”我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她。 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从光影中分辨她曼妙的身姿,她轻快地走向窗前,又坐下,就像一只飞倦的夜莺,落在树枝上。 可随即,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淹没了这美妙的夜景。 她穿着华贵的服饰,手搭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景色,就像是待嫁的新娘等待丈夫的马车。 可我知道,等待她的是肚子里的深红之子,以及最后的死亡。 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从踏入深红领域开始,从没遇见过深红之王的兵卒。 他不需要,因为他知道,他第13个妻子已经到来,他也知道,他的子嗣也将呱呱坠地。 他不需要追杀我们这些外邦人,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子嗣的呼唤。 这便是无力感。 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次化险为夷,突破重重困难来到死灭之都,一切都会有转机;我们甚至还商量过在整顿之后立刻寻找大部队。 现在回想起来就像笑话。 我连眼前人都保护不了,何谈继续前进? 窗外的城市逐渐熄灭,火光消失,屋子里陷入无边的黑暗,月色在浓雾的掩盖下微乎其微。 我的师姐。 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她躺在一口棺材里面,左手握着自己的心脏,右手握着自己的子宫,她的腹部破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预示又一次在我眼前投下征兆。 我要如何阻止这件事情的到来? 红色的血玉挂在我的脖子上,我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根雕刻着图案的胫骨。 这两件物品,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师姐!” 宋以沐抬起头。 “我们走。” “去哪儿?” “去找你父亲。” 第85章 我要杀了他! 趁着夜色,我们离开了房间,在空旷且寒冷的走廊中快步奔跑。 师姐一边走,一边扔掉身上那些叮当作响的挂饰,她的表情变得异常轻松,就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病人,终于康复了一样。 我牵着她的手,跑在最前面,穿过迷乱的光影和幽蓝色的火炬。 我们来到了最开始的大殿之中。 死王端坐在王座之上。 我心中有些忐忑,说不定我们的逃亡也就逃到此处了。 死王偏转头颅,一定是在看向我们。 灰兵来到大殿之下的台阶上,将我们唯一的去路堵住,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和宋以沐。 没有死王的命令,他们不敢进入大殿。 场中安静下来。 “你们……要走吗?”死王开口问道,意外地,没有发怒。 “是。” “即便是走了,深红之子也会降临,你的同伴也会死去。” “我知道。” 宋以沐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攥着。 “大战在所难免。”死王起身说道,语气很和蔼,但也有一种绝望。 大战,是什么意思? “深红之王将要带走他的孩子。”死王缓缓向着大殿外的台阶走去,每一次移动,身上的骨片都会发出碰撞声。 “走,王。” 他如此称呼我。 为什么? 死王称我为王?那我是什么? 创造者。 我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残忍的故事。 灰兵退去,为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我们顺着高耸的台阶向下走去,走了很久,浩荡的灰兵跟在我们身后,骨头叮当作响,仿佛大地都在震动。 死王沉默着,将我和宋以沐送到了死灭之都的尽头。 从这里向外面,山永远是山,荒漠永远是荒漠。 士兵们燃起火炬,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死王送给我一口灰色的骨头棺材,将链条捆在我的身上,然后为我指明了离开死灭之都的道路。 “愿你的前程平坦无阻,王。” 我拖着那沉重的棺材行走在黑暗的沙漠中。 我并未感觉到劳累或是饥渴,我还在灰烬王国,只要我们仍在它的领地,我们体内的“雕刻”就会支撑我们。 我们安静地在黑夜中行走,顺着车辙和脚印碾过的道路。 我们沉默。 “我们要到哪里去?”宋以沐问道。 “找你的父亲。”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我们是盲目的,如同许多私奔的男女一样,盲目地在荒野上游荡。 我们在荒野中持续地走了三天,不知疲倦、没有方向。 她的腹部鼓了起来,剧痛开始侵扰着她。 我让她躺在棺材里面,她可以在棺材中安睡。我拖着棺材走,我就像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身子夸张地前倾,翻过一个又一个沙丘;我又像是西西弗斯,在沙丘顶端,反身撑着棺材滑落。 …… 第四天。 师姐的身体,正在被深红之子蚕食,他并非被子宫孕育,而是靠蚕食她的内脏生长。 我听见了那东西的声音,在我耳边,像呓语、像悼词。 那是个恶魔。 棺材上面的骨头,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死灭之都的“雕刻”,它们在黑暗中爆发明亮的光芒,似乎正在对抗深红之子。 师姐尚且能与我对话,她感觉不到深红之子对她身体的摧残,依旧很乐观地想着她父亲。 她把她最珍视的血玉和胫骨交给了我。 我们成功发现了胫骨的奥妙。 那是一张地图。 我用火焰烧黑胫骨,将它放在平整的沙地上滚动,一副模糊的黑色地图便出现了。 地图的中心画着一个十字,那应该就是宋煜所在的地方。 她很开心。 夜晚,我停下来,虽然身体并不疲惫,但我想和师姐待上一会儿。 我揭开棺材,她也缓缓苏醒,依旧美丽动人,腹部的隆起暴露在我眼前,我将手轻轻地放上去。 “还有多久时间?”她轻轻问道。 “可能还有五天?或者更多?”我说道,“放心,师姐,等我们到了你父亲那里,他会有办法救你的。” “嗯。”她微微一笑,把手放在我的手掌上,一起感受着她腹中的生命。 那东西确实在动,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 宋以沐看着自己畸形的身体,终于流出了泪水。 “呵……”她毫无征兆地开始哭泣,“为什么会这样?” “我都还没有结婚……” 她很委屈地哭了,很绝望。 她搂着我的胳膊,寻求一点安慰。 这个地方,正在将我逼疯! 师姐的哭泣、腹中胎儿的低语、不时出现的预示、捉摸不透的死王和至今未见的深红之王。 深红之王。 即使我没有见到他的真容,就已经跪倒在他的淫威之下了。 …… 第五天。 我仍旧走着,即便有了方向,但行走不过是一种心里安慰。 深红之子的低语仍旧萦绕在我耳边。 我胸口的水晶变成了深橙色。 “食物……食物……更多的食物……” 那些话十分清晰地在我耳边响着,我的脑袋不断抽动,试图将这些恶心粘稠的声音甩走。 深红之子蜷缩在宋以沐的身体里面,咀嚼着她的内脏和血肉,似乎也咀嚼着我。 我的精神衰弱,但身体依旧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去,棺材在沙子上碾出宽大的印记,我只感觉肩上的链条愈发沉重。 我不经意间看向我的双肩,那里早已磨烂,血液淌了一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深红之子的存在,已经将我逼疯了。 …… 第六天。 宋以沐只能勉强回应我。 她开始感受到了痛苦,棺材的“雕刻”也到了极限。 “根本撑不到十天。” 深红之子的嘴巴好像贴在我耳朵上一样! “该死的,别再出声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骂着,活像一个大街上的疯子,不过,我在沙漠里,这里除了我和棺材里半死不活的人,没有一个活物! “你t闭嘴!闭嘴!” “好吃……不够……要所有的……都变成食物……” 他还在叫、还在喊! “闭嘴!给我闭嘴!” 我停下来,掀开棺材,指着宋以沐那蠕动的腹部,大声地叫喊着! “你给我闭嘴!”我用力敲击着棺材,那沉重的骨头发不出半点声响,我却将我的手掌砸得血肉模糊。 我的此番举动惊醒了师姐。 她尚且能发出声音。 “为……知……” 她呼唤着我的名字,眼中满是惊慌。 她流着泪,向我伸出了手。 “该死!” 我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握着她发凉的手掌。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别……怕……” 她的声音微弱,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我刚才的样子,会让她害怕。 “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我把额头靠在棺材上,干脆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直到死去。 …… 第七天。 我没有走。 在荒漠上待了一整天。 棺材打开,师姐躺在其中,双眼紧闭,几乎没了呼吸。 根本撑不了十天。 “结束了。”我心想,“等她死了,我得想个办法结束这一切。” 我想了很多种自杀的方式。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绳圈,那绳圈缓缓飘了过来,落在我的眼前,正对着我的脑袋。 我好想把头伸进去,任凭它吊死我。 我的眼前出现了无数死亡的方式,每一种都无比疯狂、血腥。 很爽! 很t爽! 我可以从这个无边的沙漠和深红之子的耳语中解脱了,于是我伸手抓住绳圈,将脖子放在里面。 我松了口气,也松了手。 然后向前栽倒在地上,吃了一嘴沙子。 “是假的。” 无论是幻觉,还是能给我带来一丝安慰的预示,在这段时间里,都频繁地在我眼前闪过,各种幻觉,甚至于我的父母、老程、那个温暖的家,都出现了。 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把一切都变成食物,再回到过去的地方……”深红之子的声音不断地在我耳边响起。 不对,那不是深红之子的声音,而是宋以沐的。 她沉睡着,嘴里说着清晰的话语,那是深红之子的低语。 我看向师姐那单薄的身体,还有那隆起得十分恐怖肚子,她腹部的肌肤已经被拉伸地不成样子,我甚至能在近乎半透明的皮肉下面看见那东西! 我胸前的水晶,已经变成深红色。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从棺材上拆下一根骨头,在石头上打磨它。 “就在今晚!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嚎叫着,刺耳的摩擦声在荒原上响彻。 黑夜来临得很快,仿佛深红之地急迫地渴求深红之子的降临。 今晚不是月圆之月,但我不能再等了,一定要用刀,插进那东西的心脏! 我在平原上,用石头和石油垒起了一座篝火,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方圆百米的沙漠。 我手中拿着刀,缓缓来到棺材前。 我俯下身子,将宋以沐抱起,她身体的重量全部在那个东西的上面。 我将她放在棺材的盖板上。 举起了刀。 我捂住她的嘴巴。 “唔——” 她忽然从昏迷中醒来,惊恐地看着我。 我拿着刀,双目圆睁,影子在火光前面被拉得很长,比起骷髅,我更像一个恶魔。 “唔!” 师姐疯狂挣扎着,用牙齿咬我的手。 我手一缩,宋以沐随即叫喊了起来: “我的孩子!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还没到时候!” 我们都疯了。 第86章 夙愿 宋以沐坐了起来,她挥舞着手臂,来抓我手里的刀。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吼叫着,眼神涣散,模样骇人。 她流着泪,我也流着泪。 “杀了他,我们都会好受。” 我已经被那东西的声音折磨疯了。 师姐还在挣扎,她的指甲扣进我的手臂,我只好用链条将她捆在棺材上面,她疯狂地扭动身子,腹部的隆起也随着她身体的动作左摇右晃。 深红之子似乎感受到“子宫”的异常,他开始在宋以沐的身体里面躁动,他踢着、打着,将师姐的身体折腾的不成样子。 她的嘴里发出哀嚎,逐渐地,那哀嚎也减弱下去。 我握住她满是鲜血的手,说道:“以沐,等我杀了他,我们就能回去了。” 她仍有一口气。 “为知……我好疼。” “……”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好疼。” 说罢,她的手便无力地垂落,最后的呼吸也化作一声叹息,消失在无边的荒漠中。 我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胸口的水晶早已变成完全的黑色。 双手握紧骨刀,将锋利的刀刃插进她的咽喉。 从咽喉开始,一路向下,将她的尸体从中间剖开。 于是,一个红色的怪物便暴露在我的眼前。 他侧躺着,蜷缩着身体。 他忽然翻了个身,仰面向上,那没有嘴唇和眼睑的面容冲着我疯狂地笑着。 癫狂地笑容映在我的眼前,我的脑袋剧痛,我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在棺材面前疯狂地颤抖着。 我看向火焰,火焰里面是他的狂笑。 我看向天空,血红色的月亮是他的狂笑。 无论我看向哪里,那东西的狂笑一直浮现在我眼前。 我站起来,用手里的骨刀,刺向那个东西。 深红之子发出凄惨的哀嚎,我将他的身体切开,剁碎,直到他的嘴巴不能再发出声音,然后他的身体再次复原。 我把他的尸块丢进火焰里面,他依旧狂笑着从火堆里面走出。 我将他的内脏全部扯出来吃下,我吐出一团红色的肉球,再次变成他。 真正不死,真正不灭。 一股诡异的力量,似乎从远处传来,随之就是一声低沉的吼叫,大地为之颤抖。 面前的深红之子,似乎是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召唤,转过身,四肢着地,开始在荒漠上奔跑起来。 是深红之王在呼唤他。 我向前追了出去,没走几步就栽倒在地上。 ------------------------------------- “母亲。” 我看着面前巨大的白色神明,心中平静。 “我在。”帝熵用手抚摸着我的脸,我平躺在她的怀中,如同一个婴儿。 “地球,变得怎么样了?” 我仍旧怀念从前的家园,因为现在这片荒凉的宇宙,让我心中没有欢喜。 两个少年互相攻击,他们不再想听我的故事了。 “地球,会出现新的人类,新的文明,新的领袖会带领他的子嗣,继续活下去。” “太好了……如果有机会,我能回去看一看他们吗?” “不,孩子。”帝熵摇了摇头,“由你带来的缺陷,我仍旧无法解决,等他们意识到牢笼存在,我也会毁灭他们。” “您为什么不肯让他们自己掌握命运。” “这对所有的生命来说都是不公,而这不公缘于我,我将耗尽永世,来弥补我的过错。” “是的,您生养了我,我以为您需要靠我改变宇宙,结果却让我承担罪孽。” “对不起,孩子……”帝熵眼眉低垂,用手擦我眼角的泪。 我与她温存了片刻,她的使者要离开了。 “母亲。”我最后提出了我的请求,“下一次,我需要您的使者帮助我改变这个宇宙。” “不,我会封印星门。” “这样啊。”我无力地叹息道,“那么,再见,母亲。” “再见,孩子。” 帝熵的身影随着使者的离开而消失,星门关闭了,我站在这颗满是死亡和战争的星球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 “信徒。” 帝熵轻柔地呼唤着我。 似乎我的精神阈值降低到一定程度,我才能见到她。 白色的巨鸟,令我安心,我好想就这样长眠于此,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我在虚空中扭转身体,看着她。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啊……” 我叹了口气,如果骨笛在我身边,我的精神阈值可能就不会下降,我可能会有更多理智去冷静思考,而不是用刀,亲手了结宋以沐的性命。 “你当然是你。” “这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创造者选择让你接受他的记忆,说明他选择了你。” “创造者选择了我?” “或是说,向你求助。” “求助?呵……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自嘲般地笑道,在真正的神力面前,我只不过是个蝼蚁。 我不能拯救她的性命,我甚至没法将她的尸体完整地带到她思念的父亲面前。 还有老程,我该怎么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创造者已经将他的夙愿给了你,好好把握,等到星门打开的那一天,我会来帮你。” “帮我?为什么?”我不解地看向帝熵,她那明亮的瞳孔中,不知为何,闪烁着怒火。 “你是我亲爱的信徒,我不能允许那肮脏的造物伤害你。”帝熵轻声说道,身体忽然间来到我的面前,伸出那珍珠般细嫩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我很心疼,很愤怒,他们绝不可能活下去。” “母亲。” 我流下眼泪,呆呆地看着她。 “你只是我的信徒,不是我的孩子,我会因为无法养育你,而感到惋惜。” 她拥抱了我,我的神志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仿佛一首天籁之音从虚无缥缈的地方传来,进入我的耳中。 “现在,去做你应当做的事情,拯救你想拯救的生命,了却你,也是创造者的夙愿。” 我在沙漠中苏醒。 我缓缓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沙子。 火焰在我的身后熊熊燃烧,远方的吼叫仍在持续,深红之王的呼唤依旧在召唤着他第13个孩子。 我并不是一个无力的普通人,我是帝熵的使者,是创造者的继任。 胸口的水晶变成白色,明亮而刺眼。 我的思绪离开身体,漂浮在深红领域的天空中,这片天空实在纷扰,红色和灰色的天空正在以我的身体为养料,蚕食着我。 那都无关紧要,我最终会夺回我的力量。 我看向大地,那个在地上快速奔跑着的恶心的东西。 “给我回来。” 我发出一道命令,深红之王的声音缄默,死王的工厂也停转。 我站在荒漠之中,看着黑暗中,那个被称作深红之子的怪物,狼狈地逃窜回来。 他从阴影中出现,在我的影子面前,瑟瑟发抖。 “跪下。” 他照做了,蜷缩着身体,显得十分顺从。 我愈发觉得面前的怪物恶心。 我伸手抓住他,将他往棺材那边拖去。 我一路拖行着他,无视他的叫嚷。 我把他塞回师姐的身体里面,他的叫嚷在瞬间停止,周遭安静了下来。 我将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割下,放在她的手中,然后用锋利的骨片将她的伤口缝合。 她双眼紧闭,像是在安睡。 她左手的心脏开始跳动,右手的子宫开始收缩,她再次有了呼吸。 我把血玉挂在脖子上,将胫骨握在手里,合上棺材,用链条将我与它捆在一起,拖着它,熄灭火焰。 …… 一天之后,她苏醒了。 目光呆滞,那纵贯全身的伤口仍旧没有愈合。 第二天,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腹部变得平滑柔软,我花了些时间,拆下那些骨片。 但是她的心脏和子宫依旧在手里握着。 第三天,她从棺材里面站了起来,她放下心脏和子宫,出来,趴到我背上。 “我好饿。” 她凑在我耳边说道,又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耳朵。 “师姐!”我错愕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好饿。” 这里没什么吃的。 第四天。 她赖在我身上不肯下去,无所谓了,她眼睛变得血红,嘴里长出尖锐的犬齿。 她有时候凑在我的耳边咬我的耳朵,咬得很轻像是在试探。 她变得如同深红之子那样饥饿。 第四天的夜里,她坐在地上,啃食着自己的手臂,她的手臂血肉模糊。 她又想去棺材里吃掉自己的心脏和子宫。 我急忙拦住她,那是她的性命,她的心脏和子宫,一旦这两个东西受损,她也就彻底死了。 我的师姐变成了深红之子。 第五天。 她饿得身体无力,生理机能快速地下降,呼吸也变得吃力而沙哑。 她屡次撕咬我的肩膀。 “不行……不行……这是为知。” 她自言自语着,似乎在抵抗自己的食欲。 “师姐。” “嗯嗯。”她发出轻哼,双手环着我的脖子,身体贴在我的后背上。 “你要是真的饿,就把我的手臂吃掉。” “不行。” “没关系的。” 第六天。 我将骨刀打磨得更加锋利,我要用这把刀,切开我那没有雕刻的右臂。 身体什么的,不重要。 这只是我的容器而已。 第87章 世外桃源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不知道。 我从一次又一次的剧痛中反复昏迷又醒来。 我的肩膀在滴血。 我忘了我是怎么把自己的右臂砍下来的。 那过程很模糊,很热、很痛。 我躺在沙漠之上,看着那没有繁星的夜晚。 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左臂的“雕刻”正在缓解我的疼痛。 “吃饱了吗?”我轻声问道。 宋以沐蹲在一旁,啃食着我的手臂。 她一边流泪、一边吃着我的肉。 “嗯……嗯……”她不住地点头,像是流落海岛的可怜人,终于得到了一份大餐。 我坐起来,全身被汗水打湿,说起来也奇怪,剧痛,让我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久违的清醒 我来到宋以沐的身边,用仅剩的左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她现在不是我的师姐,而是深红之子,我用记忆中古老的秘术将她与深红之子合二为一。 这至少能留住她的性命。 不给她食物,她会饥饿直至死亡,给她食物,深红之子的意志就会将她的人格占据。 “为知,我还能见到我的父亲吗?” 她将我那血淋淋的断臂放在地上,爬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会的,你的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了,我们再走上一会儿,就能见到他。” 她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她的双手环住我的脖子,跨坐在我的腿上,她眨了眨眼,眼中满是笑意。 我用左手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一个刚刚吃掉我右臂的女人,坐在我的怀中,就像谈情说爱一般,暧昧着。 这场景多么诡异。 她忽然贴近,微微仰起脸蛋,将嘴唇放在我的脖颈上。 她在吻我。 她滚烫而湿润的舌头在我的咽喉处游离、舔舐。 我心中发痒。 “我要将你留在最后一个吃掉。”她轻声说,犬齿在我的脖颈上啮咬。 “哈……” 我吞了吞口水,喉咙的蠕动似乎让她更加兴奋了。 “不,我现在就想吃了你。” 她语气一转,身上爆发出一股怪力,将我扑倒在地,她的手摁住了我的左手,双腿夹住了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我们四目相对。 面前的师姐,双眼通红,犬齿在嘴角轻咬着嘴唇,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她身上仍旧穿着那身华贵而高挑的葬服,黑色的长裙包裹着她的曲线,她的身体在我眼前暴露无遗。 她脸上忽然露出邪笑,像是看到了猎物的恶魔。 她的脸缓缓朝着我逼近,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我们的脸来到了一个极其近的距离,我们注视着对方,温热的呼吸,在两人的嘴中氤氲着。 她嘴唇轻启。 “我喜欢你,李为知。” 宋以沐如此说道,随即在我身上瘫软,我们嘴唇贴在一起。 那感觉是如此柔软,她嘴唇蠕动,牙齿冷不丁地咬破我的唇,吮吸流出来的血。 “咕——” 她确实是在喝我的血,我的大脑发麻,用左手搂住了她的腰。 “喂。”我轻声说道。 “怎么了,为知?”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妩媚。 “别装了。” 我冷漠地说道,左手突然发力,将她从我的身上扯开。 她向一旁滚了两圈,四肢着地,眼神一变,怒视着我。 “你不喜欢她吗?李为知?” 占据宋以沐心神的,是深红之子。 狡诈、奸佞、残酷而贪婪。 “你骗不了我的。”我说道。 “刚才可不是骗你。”她微微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扑掉葬服上的沙砾,“你知道吗?这个女人,确实喜欢你。” “是又如何,给我滚。” 如同最开始一样,深红之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过那表情很快就变为了狡诈的微笑。 “我可是在她的身体里面,我是不死不灭的,你奈何不了我。” “我没说我要毁灭你。”我耸了耸肩,“我要杀了你父亲,深红之王。” “呵。”他又笑起来,“痴心妄想。你连我那十二个兄弟姐妹都对付不了!” “尽管试试。” 我闭上了眼睛,下意识中将他驱逐出师姐的意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宋以沐回来了。 “晕晕的。”她摸着自己的额头,站立不稳。 我走到我的断臂那里,将它捡起,递给了宋以沐。 “吃,吃饱了我们继续赶路。” “刚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她擦了擦嘴上的未干的血迹。 我抻了抻身上凌乱的衣服。 “没发生什么。” 我说道,转过身挡住自己那不受控制上翘的嘴角。 “对不起,师姐~” 我在心中说道,其实当她坐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被深红之子控制住了。 嘿嘿。 她确实喜欢我。 这是深红之子说的,甭管他是不是在诓骗,总之我很想相信。 “这算不算占便宜了?”我暗自思忖着,“不对,明明是深红之子控制着师姐,怎么能叫占便宜,这叫迫不得已,对,迫不得已。” 断掉的右臂正在缓慢恢复,师姐也不再趴在我的背上,她怕弄疼我的伤口。 于是她躺在棺材里面。 她跟我说了好几次,这个棺材会让她难受,谁叫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抑制深红之子的呢。 我再一次将胫骨在沙地上滚动,凭借那模糊的地图,寻找方向。 我登上一座又一座沙丘,穿越一个又一个峡谷,终于看到血色与灰色接壤的地方。 大地在这条笔直的直线上被突兀地分割成两个世界,一边是毫无生机的灰烬王国,另一边则是躁动不安的深红领域。 我从灰烬王国的领域中走出来,前脚刚踏在那肉块之上,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雕刻……” 我想起死王的嘱咐,雕刻仅在他领地生效,于是我急忙收回脚步,回到灰烬王国这边,老老实实地向前走去。 这边的太阳是灰色的,到了另一边,就变成了血红色。 不远处的沙丘后面飘出了一缕白色的烟。 “炊烟?” 我心中一惊,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我登上沙丘,向着炊烟的方向看去。 眼前是一个村庄。 我又惊又喜,喜是因为我终于看见了正常的活人,惊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村庄! 绿草如茵,麦穗金黄,人们在农田中收割麦子,儿童在土路上面打闹。 “这不对。”我瘫坐在地上,在沙丘的顶端凝视着那村庄,良久。 我的大脑有些麻木。 “喂!”有人看见了我,他站在麦穗的中央,朝着我挥手。 “啊……”我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挥了挥手回应他。 “快下来啊!” 更多人的看见了我,他们朝我挥手,很热烈地迎接我。 我吞了吞口水,拖着棺材向沙丘下面走去。 绿草花香扑面而来,金黄的麦浪涌动着泥土的芬芳,我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感觉太阳穴隐隐胀痛。 “你从哪里来的啊!”一个年轻的女士走过来,她面容和蔼,笑着问道。 “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来帮你!”一个男人接过我手里的链条,拖着棺材朝着道路尽头的农舍走去。 “这是哪里?”我问道,周围的景象在这片寸草不生的宇宙之中,显得十分魔幻。 “我们的村子呀。”女士笑着回答。 “你们……我是说,这里叫什么?” “不叫什么。”她摇了摇头,“就是我们大家一起生活的村子。” “是幻觉吗?”我泄了气,低下头,闭上眼睛,可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却依旧是那位女士忧心的面容。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太久的旅行让你饥饿、疲倦了吗?”她说道,“来到的家里坐坐,吃饭、休息,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她将肩上的毛巾搭在手里的箩筐上,十分兴奋地走在我的面前,男人在另一边拖着那沉重的棺材,他并不好奇,也不过问,似乎对于他来说,帮我拖个棺材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迷迷糊糊地被女主人领进她的家中,男人把棺材放下就离开了。 香喷喷的饭香从厨房中飘出,混合着烟火气息。 我的口水直流,虽然在灰烬王国并不会饥饿,但…… 我好想吃点东西…… 饭菜端上来了,一筐馒头,还有一些菜,很多青菜,白菜、菠菜,还有我最讨厌的蘑菇。 我拿起筷子,似乎在一瞬间,我有一种回到地球的感觉。 我放下筷子,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麦芽的香气在我嘴里爆开,那柔软劲道的口感,让我瞬间呆滞。 是真的馒头。 “我……草……” 嘴里面确实是人吃的食物——正常的食物。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女人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吃得很快,于是拿了两个馒头,把棺材打开,宋以沐躺在里面,直到我打开棺材她才醒来。 “好漂亮的姑娘。”女主人赞叹道,“不过她为什么要躺在这东西里面?” “师姐,吃点。” 我把还热乎着的馒头递给她。 她试探着咬了一口,然后吐掉。 “不好吃……我想吃点肉。” 她把馒头递了回来。 我从餐桌上端了一盘炒菜给她。 她吃了两口,勉强咽下去了。 “有没有生肉?” 我回头看向女主人,她点了点头。 宋以沐扑到屋子后面的鸡舍里去了。 一时间鸡飞狗跳,鸡毛飞了一地。 女主人在一旁看着宋以沐张牙舞爪地在院子里面抓鸡,脸色有点尴尬。 终于,宋以沐拎着一只鸡从鸡舍里面钻出来,她抓住那只可怜的母鸡,啊呜就是一口,啃了一嘴鸡毛。 “咯咯咯!!!” 她身上华丽的服饰和她现在的举动,有些出入。 我摸着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女主人。 宋以沐则蹲在地上,嚼着嘴里的鸡毛,呆呆地看着我。 第88章 宋煜 “所以,你们在这个村子里面生活了多久?” “很久了,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女主人很耐心地解答着我的问题。 宋以沐蹲在一旁,快把那一整只鸡啃干净了。 “从小就在这里?深红领域?”我吃惊地问道。 “对呀,我们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女主人笑着说道。 这不可能。 为什么深红领域会有未被污染的土地,而且这个地方还生活着这么多“正常”的人类? 这太假了。 女主人为我包扎好我的右肩,她把手放在我的右肩上,我感觉到一种古怪的力量牵扯着我的皮肤。 “伤口已经愈合了。”她说道,“还疼吗?” 我摸了摸那里,不疼了。 “好神奇!”我在心里惊叹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魔法一样。 女主人看见我惊奇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解,“怎么了?很奇怪吗?” “太奇怪了。”我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过就碰了我一下。” 她依旧不解地盯着我看,似乎这件事情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她解释不了。 “这里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种事吗?” 她点了点头。 我抬起头向窗外看去,这村子里面的人和人类没有差别,但却能做到神迹一般的事情。 忽然,我看见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走过。 “老程!?”我心中疑惑,立即冲出了屋子 ,拦住了那人。 “错不了,就是他!”我大喜,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师父!” 本以为再次相遇会是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结果“老程”却迷惑地说道:“你是谁?” “我?我为知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 “我没见过你呀,你是哪家的?” “嗯?”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见我没有反应,老程礼貌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怎么了小伙子?”女主人在房门边上看着我。 “没事。”我摇了摇头,看向“老程”离去的背影,他扛着一把锄头,佝偻着身子,进入了田野之中。 那应该不是老程,他没有那种劲儿……那种,嗯,神秘的气质。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方十分古怪。 “为知。”宋以沐从女主人的身边溜了出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把身上的鸡毛抖掉。 我的面前是一块麦田,金色的麦穗有一人高,风从山坡上吹下,麦浪摇曳,而在这麦浪倒伏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其中。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手中拿着一根拐杖,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站在无边的金色之中,看着我,我恍惚中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情感从麦田中喷涌而出。 那个男人缓慢地行走着,用手杖拨开麦浪,慢慢朝着村庄走来。 “爸。”宋以沐看见了那人的面容,吐出一个字。 她哭着,跑了出去,冲进麦田里,和那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他们站在麦田中,仿佛时间都在此时定格,我松了口气,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 “终于……” …… 宋煜牵着她女儿的手,朝我走来。 “你是李为知吗?”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的同伴们告诉我,我女儿和你走失了,想不到你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您,您就是宋……您就是师姐的父亲吗?” “对,我叫宋煜。”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急忙迎上去,与他握了握手。 “您好。”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他虽然这么说,但师姐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该怎么跟他开口? 我总不能告诉他,为了救宋以沐,我把深红之王的孩子和您的女儿封印在一起了…… 正犯难呢,宋煜却说道:“一切皆是命数,不用担心,小伙子。”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领着他的女儿,朝着村庄深处走去。 “来,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问题。” 我吞了吞口水,跟在他身后走去。 我拖着那沉重的棺材,跟着宋煜一路来到村庄的中心,这里有一座寺庙,寺庙里面燃着香火,静谧而肃穆。 庙并不大,也就一个主殿,主殿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 我站在佛像的下面仰头向上看去,雕塑的面容慈祥而和蔼。 而且十分眼熟。 那似乎是梦境中的我,创造者。 我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因为我在梦中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只是觉得相像而已。 绕过佛像,离开主殿,面前出现了一个令我大吃一惊的东西。 “华表!”我不禁叫出声来。 空地上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白色骨柱,骨柱的下方是血肉一般的根系。 这和项目175没有两样。 我抬起头,这根华表竟然一眼望不到顶! 它的另一端伸入高空,似乎无限高、无限远,就如同创造者的故事在无限在时间中延长。 为什么我在寺庙的外面却没有看到它?这不符合常理。 “它有多高?”我问道。 “有黄金纪元那么高。”宋煜说道,“这不重要,跟我过来。” 他继续往前走,来到主殿后面的藏经阁。 这里面放着成千上万的经书,那些经书是纸质的。 “这是?” 我摸了摸那些书本,货真价实。 《雕刻》 我看了看上面的标题,将它放回。 “是村民造出来的纸。” “那些村民……” 宋煜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挥了挥手,示意我往前走。 我在藏经阁的深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闫景?” 那人回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靠!为知!” 这人确实是闫景,我本以为他会像刚才那个“老程”一样,不认得我。 他匆忙离开桌子,来到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有些激动地拥抱了我。 “我天,你还活着,还有宋专员!这不是做梦!”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您找到他们的?”闫景转头问宋煜。 宋煜摇了摇头,说道:“是他们自己找过来的。” 我掏出了那截烧得漆黑的胫骨。 “不错,老程果然没看错人。”宋煜看见那根胫骨,笑了笑,“我的腿没白断啊。”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他用骨头为自己制作了一副义肢,于是他只能勉强依靠手杖行走。 宋以沐的心思完全在她父亲的身上了,她目光有些呆滞,似乎一时间没有搞清楚状况。 而闫景也注意到了这个状况,眼神有些古怪。 “对了,程广、黄冠,还有其他人都在哪儿?”我问道。 “程叔……”闫景叹了口气,看向了宋煜。 “慢慢说。” 我们来到了藏经阁的地下,这里面有着一个很大的空间。 空间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蓝色的火炬,就像在死王的宫殿里面那样。 这地方还算干净,岩石凿出来的台子上放着许多用骨头做成的精密仪器,那些骨头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雕刻”。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看了看。 其中有一把类似于刻刀的东西,我在死灭之都见过这种工具,不过眼前的这柄,似乎更适合人类使用。 “那是雕刻用的刻刀。” 另一个人影出现。 “庄森?”我看向他,他眼神依旧很犀利,“你还活着?” “算是。” “什么意思?” …… “老姜骗了我们。”闫景叹了口气。 我们坐下来,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清楚。 “他根本没背叛深红之王,他把我们引到血兵面前,想以此来邀功。”闫景继续说道,神情激愤,“老不死的东西。” “后来呢?” “红箭的人拼死将我们送出来,我们的武器都打光了。”庄森摇了摇头,“最后只有我们两个,和一台赑屃逃了出来。” “武器都打光了?血兵派了多少人?” “至少五十万血兵。” 庄森抬眼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疲惫,仿佛从地狱中逃出来一样。 我心中一顿。 “程叔和黄冠呢?还有卫叔?” “不知道。”闫景连连叹气,“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们怎么就遇到老姜了……”宋煜也说道,语气很失落,“他是我们之中第一个投靠深红的人,你们相信谁都好,就是不应该相信他。” 我忽然回想起来,我们和大部队走散的那天。 “安全绳。” “嗯?” 我对自言自语被闫景听到了。 “没事。”我摇了摇头。 如果安全绳是老程有意为之,那他是什么意思? 故意将我和宋以沐抛下,就是怕我们被老姜引入深红领域,然后被抓走?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直接抛下老姜? 还是说,他另有计划? 不对,为什么他就那么确信我会带着宋以沐活下去? 我越想越糊涂,感觉脑袋有些发胀。 “喂,你还好。”庄森抓着我的肩膀晃了晃。 “我没事。” “你的右臂怎么弄的。” 我一脸尴尬地看向了宋以沐,他们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她。 她刚吃完一整只鸡,所以前几天那种嗜血的模样还没有展现出来。 “实话说。”我干咽了一下,“宋师姐现在,就是深红之子。” “啊?” “what?” …… “亮一点……好,别动。” 宋煜用一面打磨得很光亮的骨片折射火光照着宋以沐的眼睛,庄森在他身后满头大汗地移动火炬。 “沐沐,你现在感觉如何?”宋煜问道。 “我……还好啊,就是有时候会很饿。” “你都吃了什么?” “吃了一只鸡,还有……”宋以沐看向了我,“还有为知的胳膊。” “啥玩楞儿?!” 第89章 那是谁? 宋煜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搭把手。”他把宋以沐身下的骨头床推开,推到房间的另一个地方。 那里有个巨大的骨质仪器,仪器上面有一些骨质连杆连接着几个骨锥。 宋煜把那些骨锥放在宋以沐的身上,头顶、眉心、胸口、小腹以及手脚上。 他使了个眼色,闫景很熟练地把房间里面的所有火炬熄灭。 “这是干嘛?” 我话音未落,只见那仪器上面的“雕刻”便发出光芒,那闪光持续了两秒左右,我看见一缕蓝色的发着光的烟雾从师姐的身上飘了出来,紧接着是一股红色的烟雾。 那蓝色的烟雾中显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她显得有些惊慌,朝着我挥了挥手。 红色的烟雾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那是深红之子,他的轮廓就更加明显了,我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果然啊。”宋煜叹了口气,“当子宫得到它第13个孩子……” 宋煜也知道董欣口中的预言。 “得想个办法把深红之子弄出来。” 宋煜说道,随即关闭了仪器,房间重新亮起。 “弄出来?”我疑惑地问道,“这还能弄出来?” 宋煜转头跟闫景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清。 “好。” 闫景点头,进入地下室更深处的空间,他很神秘地将门关上,我没来得及看一眼。 “趁着这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宋煜忽然提议要带我到村庄里面转转。 他那样子我不好拒绝。 “庄森,照看好这里。” 宋煜撂下一句话,就拉着我离开了地下室。 我们回到村子里,这里空气中没有血腥味或是灰尘味,很干净、很清爽。 我的手不自觉地拂过那些金黄色的麦子,我很少见过这么大片的麦子,这景象实在是令我安心。 “这些东西,麦子、草啊、花啊,您是怎么生产出来的?还是说这里一直就有这样一个地方?” “不,当然不是。”宋煜摇了摇头,“这里的一切,都来自于那棵树。” 深红之王与死王种下的树,项目175,华表。 “那树上,应该记载了很多东西。” “是,也包括,如何创造一株植物。”宋煜点了点头。 “创造?” “就像无中生有,是,也不是。”宋煜神神秘秘地说道,“树上记录着一切,我只是一只采撷果实的虫子而已。” “虫子,谁还不是个虫子呢。” 我感受颇深。 “虫子总是无穷无尽的,不是吗?”宋煜抬起头来,回望华表的方向,尽管我们无法看到它,“仅凭我这一只虫子,就能借助那些果实,创造这样一个世外桃源,那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虫子找到果实。” “把华表上记载的东西为我们所用?” “没错。” “这么多年,你就在研究这些东西?” “不仅如此,我已经了解了深红之地的秘密。”宋煜忽然十分激动地看着我,“我们,我们人类,以前是一个多么辉煌伟大的种族!” 这话不假,但是很可惜,曾经的荣光不会再复现了。 “似乎有一个更加伟大的神灵,创世神的母亲,为人类加上了牢笼,使我们的思想永远离不开我们的身体。” “经脉。” 我无意中说道。 “经脉?”宋煜重复着我的话,“为什么这么说。” “牢笼,就是经脉,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想打通自己的经脉,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思维脱离身体,达到更高的境界。” “有意思,这话有意思……”宋煜忽然沉声说道,用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随即又不做声了,似乎在思考我这个观点。 我得以沉下心来,打量宋以沐的父亲。 他年龄不小了,听老程说,宋煜要比他年龄小一点,但或许是这八年在深红领域经历过的风霜雪雨,让这个中年男人显得瘦弱疲劳。 宋以沐的鼻子和眉骨十分随他的父亲,想必宋煜年轻时候应该是个让万千少女倾心的帅哥。 这些科研专家总是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要不是和宋以沐相处惯了,我也不会了解她的性子。 “宋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曾经那么辉煌的人类,会遭受更高神灵的追杀?”我说道,我想劝劝他,毕竟我知道,帝熵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因为人类太强大了,强大到,将要破解宇宙热寂的奥秘。” “热寂?” “宇宙起源于大爆炸,当大爆炸爆发出来的热量都通过无序的运动转化为无尽的热能,宇宙便会陷入混乱。” “这是不可避免的吗?” “在无序中寻找有序,才是解决热寂的方法。” 我眼神一变,发觉这段对话正在以我不可理解的方式跑偏。 “寻找到十个维度交汇在一起的原点。”宋煜用手杖戳了戳土地,“在连续变换的空间中寻找不变性。” “什、什么意思?” 宋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拓扑不变量,把宇宙空间的无限曲面做一个简化……” 他刚开始解释几句,看着我那满头大汗的样子,便收声了。 “你是文科生,是不?”他眯起眼睛,侧着脸看我。 该说宋以沐和宋煜这俩人不愧是父女吗? 我叹了口气,这时候,庄森从地下室走出来,叫我们下去,说是闫景已经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完了。 我们回到地下室,宋以沐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衣服,躺在一张床上,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呼……”我吐了一口浊气,闫景也急忙打开通风口,把这里面的气味排放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宋煜问道。 闫景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是另一个骨质仪器,活像一个法拉第笼,那笼子的另外一半缓缓合上,将宋以沐扣在其中。 “这是要干什么?”我问道。 “把深红之子驱离我女儿的身体。”宋煜看了看闫景和庄森,很果断地回答道。 我便不再开口,任凭两人推着宋以沐进入一间密室,闫景和庄森将宋以沐放在密室里面急忙退出来了。 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宋煜看了看墙上的自制沙漏,说道:“还有五分钟,稍等一下。” 无事可做,我便只好站在原地等候,五分钟一到,地面传来了震动,我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立,震动持续了十几秒左右,终于停下了。 “完事儿了?”我忍不住发问。 “再等会儿。”宋煜伸手拦住了我。 我们在地下室等待了两个多小时。 宋煜再次看了看沙漏。 “可以了。” 他使了个眼色,庄森和闫景便来到那密室前,将门打开,把宋以沐推了出来。 她模样没怎么变,很快便醒来了。 她身上冒着虚汗,空气也变得灼热。 “爸……”她从笼子中醒来,看向宋煜,宋煜立刻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 “诶,爸爸在。” 宋以沐微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我。 “发生什么了?”她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头晕。 “没事了,一切都正常了,我们已经把深红之子从你的身体里面拿出去了。”宋煜替我回答。 “深红……”宋以沐坐起身来。 “啊!” 她一头撞在坚硬的骨头笼子上,捂着自己的额头又倒了下去。 “这是干什么?”宋以沐抓着眼前的架子,眼神中带着些惊慌。 “这是保护你的东西,你刚刚经历了灵魂抽离,身体不稳定,需要在这里面恢复一段时间。”宋煜抚着女儿的手,眼中满是宠溺。 “别担心了,宋专员。”闫景也插嘴道。 她还是看向我,眼中充满了疑问,但更多的是求援。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宋以沐并没有无条件信任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就如同那天夜里我们的谈话一样,尽管这是她朝思暮想的血亲,但八年的时光,太过漫长了。 我目送着她躺在床上被推走。 天色不早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多,比之前的都要多,一时间从只有深红之子的耳语和师姐疼痛的呻吟中离开,反倒有些不适应。 我回到地面上,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外面坐下,这里的风中没有血腥味,有的只是青草与麦子的香气,除了天上那浑圆的红月,一切都和地球上没两样。 宋煜也从地下室离开,他似乎也更喜欢外面的空气。 “宋老师。”我站起身来,很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哦,为知啊,你怎么还不睡?” “出来吹吹风。” “嗯嗯。”宋煜点了点头,他将手杖横着拿在手里,艰难地坐在我的身边。 “为知。” 他叫着我的名字,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诶。”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应答着。 “谢谢你把我女儿带回来。”宋煜沉声说道,语气很真切。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同伴,我没有理由丢下她。” “不抛弃同伴吗?”宋煜自言自语道,“如果当时我一个人离开,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我忽然警觉,宋煜的经历,可能并不像老程说得那么简单? “也罢,现在这样子,是我自作自受。”宋煜叹道,“我很羡慕老程,有时候,他会为了大局不择手段。” “是啊……为了大局。”我心中暗道,这种恐怖的经历,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话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干什么来着? “宋老师。” 宋煜已经起身要走。 “你说。” “董欣是跟我师父在一起,还是在您这里?” “董欣?”宋煜忽然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认识啊。” “啊,那没事了。”我点了点头,目送宋煜离开,他不知道董欣也正常,毕竟没见过。 宋煜离开之后,闫景和庄森也从地下室出来了,他们并肩走在路上,我迎上去。 “为知,你还没睡啊,赶紧休息。”闫景笑着说道。 “闫景,庄森。董欣没跟着你们逃出来对吗?” “董欣?那是谁?” 第90章 “造物主” “哈?”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闫景。 “你听说过吗?” 闫景看向庄森。 后者也摇了摇头。 “董欣?没听过,是你朋友吗?” “董欣啊。”我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没听过。”闫景依旧摇头。 “那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我提高了嗓音,一度以为这两人在唬我,“一半是人类一半是机械的小男孩儿,一路上都在为我们指路的那个!” “你别逗了,生化战士吗?”闫景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下给他手掌甩掉。 “别笑了,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发誓我当时的心情很不好。 “呃。”闫景立刻收敛了笑容,“不是,为知,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催促着我回屋睡觉。 “你们……”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真的不认识董欣?” “真不认识。”庄森摇了摇头。 “我真没听过。”闫景也摊了摊手。 “哦。”我干咽了一下,觉得有点头晕。 他们看着我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门前,便担心地叫住我。 “为知,你还好吗?” “没事儿,累了,晚安。” “那好……晚安。” 我听见闫景和庄森在房子外面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才离开。 屋子里面的床是正常的床,木质的床架子、床板,还有柔软的棉花制成的被褥。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不认识董欣了一样?为什么和老程一模一样的人,会出现在这个村子里面? 种种问题困扰着我。 但…… 但这个床实在太舒服了,我都快忘记上一次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困意在一瞬间袭来。 我突然惊醒! 用尽全身的力气抗拒着柔软的被褥! 有个事情我不得不做。 这里没有看起来那样简单。 我从床上爬起,冲出房门,一路跌跌撞撞进入寺庙里面。 棺材,那棺材还在寺庙的角落里面放着,我把棺材打开,里面是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 “还在……还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两样东西,即便是宋煜,也没有发现。 我心中大喜过望,将心脏和子宫拿在手里,跑回房间,心中祈祷没有人发现我。 那温热的东西,依旧在我手里颤动,我用柔软的床单将它们包好,扯开一块地板,将它们塞在那下面。 我气喘吁吁地完成这些动作,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一夜无梦,虽然心里想着很多东西,但依旧睡得很好。 …… 第二天,刺眼而和煦的阳光在我眼前投射下金黄的阳光,我从柔软的被褥上苏醒。 阳光是金色的,我眨了眨眼,起初没有看出哪里不对。 我来到窗前,窗户用单薄的糯米纸糊住,窗框用雕刻过的骨头制成,应该就是这窗框,让本该血红的阳光,恢复了正常。 我掀开地板,看了一眼,又合上。 我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像昨天一样坐在台阶上。 像昨天一样,看着金黄的麦浪。 像昨天一样,看着田里劳作的村民。 我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嘴里似乎有昨晚的残渣剩饭,于是咂了咂嘴,在嘴里嚼了嚼。 “啧啧……”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油光发亮的木地板,就像是宿醉了一样,有些呆滞。 我抬起头,看看天上,红色的太阳快到头顶了,我睡了好久。 “呃……艹……” 我开始打嗝,肚子里往外面反着气儿。 “为知。”闫景出现房子附近,他朝我招了招手。 “有空来实验室看看。” “哈哈,我看起来很忙吗?”我笑了笑,打趣道。 “那就过来呗。” 我扭了扭脖子,从台阶上站起,左臂绕过肩膀甩了一圈,顿时感觉精神了许多。 “走。” 我随着闫景,进入了地下室。 我要亲自查清楚这个地方的真相。 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一个村庄,我的伙伴更没有理由忘记董欣。 我要去查个明白。 进入地下室,宋煜很热情地欢迎我,宋以沐仍旧在笼子里面,但她的状态已经非常好了,在有限的空间里面做着拉伸。 “喂。”她喊住了我,“过来。” 我乖乖地走过去,无奈地看着她。 她停下来,双手搭在笼子上,双脚交叉,后脚搭在前脚的脚后跟上,手指互相摆弄着。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看着我。 “很早就想跟你说了。”她语气软了下来。 “说什么?”我安静地等待。 “就是……谢谢嘛,从死灭之都出来,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情我有些断断续续的印象。”她说着,更加频繁地摆弄自己的手指,“还有这个。” 她终于腾出手来指了指我的肩膀。 “很……很疼。”她语气有些低落。 “没事的,毕竟没办法,你要不吃点东西,就被深红之子完全占据了。”我安慰道,那段记忆我不想在回忆第二遍,虽然当时精神有点异常,但那钻心的疼痛,还是难以忘怀。 我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下去手的。 光是想想都一阵冷战。 我俩沉默了片刻,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也能明白。 我刚要离开,却又被宋以沐叫了回来。 “我问一下,我当时真的把你的胳膊吃了吗?” “真的。”我很沉重地回答道,“连……连骨头都没剩啊!” 一番话听得宋以沐有些反胃。 她挥了挥手。 “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只好离开,帮着宋煜做些事情,他脸色稍显疲惫,痴迷于面前的一块块白骨,他用自制的骨刻刀在那些骨头上面刻下密密麻麻的图案,八年的训练,已经让他得心应手。 闫景似乎也在学习这一门技艺。 从进入死灭之都以来,我就对这种技艺十分好奇,于是我将那些揣测和戒心暂时抛之脑后。 “这些‘雕刻’究竟是怎么起作用的?” “你知道卢恩文字吗?”宋煜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知道。”庄森替我回答了。 “卢恩文字,是北日耳曼、古凯尔特那边使用的很古老的文字,发明者从自然界中寻找万物的精神,凝练成这种字母,并将自然中的精神,通过字母释放出来。” “就像概念感染一样?我问道。 “对,概念感染。”宋煜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基地还在用这个名字。” 他自言自语道。 “我现在刻画的这些图案,就是黄金纪元的人类使用的文字,它可以将自然、宇宙、人,一切物象的精神凝练在其中,然后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像魔法一样?” “就是魔法。”宋煜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看见的房屋、树木、麦子,都是用‘雕刻’创造的。” “神奇。” 我的眼中倒映着骨头上幽蓝色的光芒。 我看向了我的左臂。 “这种技艺,是你向死王学习的?” “对,死王将意识的力量通过雕刻的形式刻在骨头上,就能产生神迹一般的结果。” 宋煜说罢,手轻轻一挥,他手中的骨头竟然长出了几株绿草。 如同无中生有一般,凭空变出那一株绿油油的草来。 我震撼到几乎忘记呼吸。 “这不可能。” “作为一个科学家,我知道这不可能。”宋煜点了点头,“就像魔法一样,不过,魔法,也只不过是我们尚且不能理解的科技而已。” “然后你就造出了这么一个村庄?” “对,从零开始,我放任一群原始人自己发展、生活,到现在……”宋煜激动地拍了拍我肩膀,“你看看!他们已经进化成一个原始村落了!能自己耕地种树,生火织布,甚至酿酒,假以时日,他们会成为新一代的黄金人类!” 宋煜眼中有光。 “这些原始人是怎么来的?” “也是树上的果实,我只不过是将它们的种子种在土里罢了。”宋煜说道,“它们自己生活、自己发展,为知。” 他看着我,神情激动。 “你不觉得,我就像造物主一样吗?” 他的表情有些疯癫,更加疯狂的是,闫景、庄森,甚至笼子里面的宋以沐,全都以一种及其敬仰的目光看着他。 房间里充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 我干咽了一下。 最好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宋以沐看上去有些不舒服,这打断了她父亲的夸夸其谈。 “怎么了沐沐。”宋煜焦急地来到宋以沐的旁边,笼子里面的她显得有些虚弱,说话也说不连贯。 “好虚……”宋以沐说道,“眼睛有点花。” 宋煜看了看,叫上庄森,把宋以沐推出了地下室,到外面去透透气。 屋子里留下我和闫景,他聚精会神地用刻刀在骨头上雕刻着图案,似乎在练习这项古老的技艺。 “闫景。” “诶。”他没有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应道。 “那边是干什么的?” 我朝着地下室另一边的大门努了努嘴。 闫景抬起头看了一眼。 “没什么,库房而已,放着宋老师要用的东西。” 我又打量着那扇大门,打量了许久。 终于,觉得无事可做,我决定返回。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为知,帮我捡一下,我腾不开手。” 一把刻刀掉在地上。 我俯下身去捡。 我捡起它,余光看见闫景的裤腰带上,有一串钥匙。 “给。” 我直起腰来,把刻刀放在桌上。 “谢谢。”他微微一笑。 第91章 我们都需要选择 我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模糊的月亮从低处一直升到很高的地方。 “大概过了……4个小时?”我在心中猜测着,我手头没有计时的工具,因此只能靠猜测。 起床。 我闭着眼睛在地板上站立了片刻,听见了在地板下面那微弱的心跳声。 “先去闫景那里偷钥匙……然后去地下室……找到宋以沐。” 我在脑海里再次过了一遍原定的计划。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地板,将那拳头大小的包裹从地板下面拿出来,拿着床单的两端,绕过身后打了个结。 师姐的心脏,就在我的胸口处跳动,我与她,此时就隔着几层布片。 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与她的心跳保持一致。 这让我冷静下来。 良久,我睁开眼睛,趁着无边的夜色,在村子里面行走。 村庄睡熟了,我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闫景在这儿。”我站在闫景的房门前,再次镇定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我很用力地保持着木门,不让它发出刺耳的声音。 “呼——” 闫景的呼吸声很明显,很绵长。 他睡得很死。 我缓缓蹲下去,脚下的木地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我在心里祈祷着,不要把闫景惊醒,我完全跪在地上,用膝盖和左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在地上缓缓地移动。 “千万别醒。”我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朝着衣架移动,一边观察着自己的影子,确保它不会被月光投射在闫景的眼前。 就在我即将来到窗子的另一边的时候,却听到闫景说道—— “别动!” “完了。” “你脸上有个蚊子……嘿嘿……你真美……小玲……” 不要搞这么经典的剧情啊! 我在心中怒骂道,随即冷静下来,继续向前挪动。 我成功来到衣架旁,把钥匙从闫景的裤腰带上卸了下来。 我把钥匙死死地攥在手里,然后原路返回。 “迫不得已啊。”我叹了口气,希望闫景不要记恨我。 我缓缓关上门,在夜色中快速穿行,来到地下室通道口,然后走下去。 “你得阻止他。” “谁!”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似乎是宋以沐在我耳边轻语,我回过头,却没有一个人。 “你得阻止他。”我在嘴里念叨,我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听过这句话。 我强忍住心中的恐惧,走入了地下实验室。 房间里面亮着幽蓝色的火焰,宋以沐睡在一个角落,她身边除了那个笼子还有些别的仪器,发着蓝色的光芒。 我松了口气,就算师姐再怎么不理解,我也要暂时将她带走,这个地方比深红领域还要危险。 我向前走去。 “为知。”宋以沐不知道何时从笼子里面钻了出来,站在我面前。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 “是……”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走。”她说道,随后拉起我的手,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门,那门和血门一样的形状,中间是一片水波状的空间。 我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进入那层水波。 然后看见。 破败的基地、人类的肢体散落一地,到处弥漫着鲜血和火焰的气味。 “基地……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愣愣地盯着前面,李恒宇半个身子挂在观察室破损的窗户上,断了气。 “李老师……” 我又向前迈了一步,发现自己踩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我低头一看,是黄冠。 他眼睛上蒙着一层黑色的布,仅剩的手臂也被硬生生地掰断了,不远处能找到他的短肢,以及短剑。 宋以沐忽然抱住了我。 “这里……”我吞了吞口水,只感觉天旋地转。 “李为知,我该吃你了哦。” 怀中的宋以沐露出獠牙,嘴巴裂开,直至耳根,她张开血盆大口,将我的右手扯了下来。 “为知……” “为知。” 我惊恐地向后退去,基地崩溃的场景消失,眼前,师姐正跪在床上,抓着我的左手,一脸担忧地叫着我的名字。 “师姐。”我定了定神,扶着笼子喘了口气。 “你没事,大半夜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眉头微蹙,抓着我的衣袖问道。 “我来找你。” “找我?”她眨了眨眼,躲开我的目光。 “带你离开这儿?” “为什么?”宋以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咱们才刚刚安定下来。” “不。”我摇了摇头,“这里有问题,问题很大。” 我的手向下摸去,摸到了笼子的卡扣。 咔哒一声,笼子打开了。 “走,咱们出去。”我说道,声音却渐渐弱了下来,我手放在笼子上愣了半晌。 宋以沐有些动摇,他看着我,没说话,似乎在等我的下一步动作。 “咔——” 我把笼子的卡扣重新关上了。 “嗯?”师姐稍显疑惑地看着我。 “……” “……” 安静。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 现在,这里有三个人的心跳。 “我的。”我说道,古怪的话语,让眼前的宋以沐摸不到头脑。 “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 “还是你的。” 我忽然醒悟过来,快速地退后,直到撞到身后的岩石台子。 “为知……你怎么了?还没恢复过来吗?” 我双目圆瞪,看着笼子里的人。 我转过头,又看向尽头上锁的门。 我无视着师姐的呼唤,转过身去,来到大门前,掏出闫景的钥匙。 不是这个…… 我手底下快速地尝试着钥匙。 也不是这把…… 慌乱中,我终于将大门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白色的病床,宋以沐安静地躺在上面,四肢被骨头铐在床板上,呼吸微弱。 我吞了吞口水,走进去,把手放在病床的床架上。 我身体的两侧是冰冷的巨大骨头架子。 我抬起头,头顶的景象令我颤抖起来。 …… 宋以沐看见了自己。 “这是谁……这是我!”宋以沐看清了病床上的女人,他眼神变得有些惊恐。 她看向我,她在向我求救。 “这里怎么了?她是谁?” “她是宋以沐。” “不对,我才是宋以沐。”宋以沐急忙说道,“为知,你要相信我啊。” “你是宋以沐,她……”我看着病床上的宋以沐,和笼子里的宋以沐,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她也是宋以沐。” 我在病床前蹲下来。 “宋煜!你他娘的究竟在干什么!”我在心里骂道,一时间无法接受眼前出现的一切。 宋以沐在笼子里,看着忽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为知,你要相信我,你我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都还记得,从那天你载着我去草原,到那天我成为深红之妻,所有事情我都记得。”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从地上坐起,“你当然是我的师姐。” 我笑着看向她。 “但是这一次,师姐,我们不能一起了。” 她听了我的话,脸色消沉了,只半秒。 “我知道了。” “……” “你最好给我活下去,听到了没有。” 她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许多,如同我们最开始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初次相遇一般。 “收到,师父。” 她笑了笑,随后躺在床上,用手抹了抹眼泪。 “她为什么哭呢?” 我心里胡思乱想着,随后拆下床上的骨头锁链,把那昏睡的宋以沐背在身上,朝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身上的师姐很轻,瘦弱的身体就像一根羽毛一样,我仅靠左臂也能撑住;她最重的地方却在我胸前,那沉重跳动的心脏和孕育奇迹的子宫。 我顺着旋转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面走去。 出口的月光被一个人影挡住了。 “庄森。” 那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地下室的入口处,他环抱着双臂,眼神冰冷地看着我。 “还是惊动他们了。”我摇了摇头,心中想道:“庄森……正好拿他出一出气。” 打不过另说。 我低着头,挑衅一般地径直迎着他走去。 就在我以为他会一巴掌将我拍下楼梯的时候,他却为我让开了路。 他气冲冲地看着我,却没有任何表示。 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地下室,我看见闫景也在场,宋煜则在更远处。 闫景看了我,把手一摊,表示并不会阻拦我,“钥匙可是我给你的。” 他撇了撇嘴,又担惊受怕似的往宋煜那边瞟了一眼。 “哼,多谢。”我轻笑道,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宋煜杵着手杖,在庙前等我。 “就知道你心思重……不然,沐沐也不会那么相信你。”宋煜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我,扔掉了手杖,他背对着微弱的月光,将脸皮撕了下来。 露出了一副可怖的骨头架子和上面耷拉着的灰色絮状肌肉。 “老姜!?”我心中一惊,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宋煜,将自己的脸皮扒了下来。 “你是老姜?” 那个古怪的老姜,就是宋煜?我想起了那天,老姜看向宋以沐时那种惊喜中带着浓烈悲痛的眼神,那不应该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长辈该有的表情。 “老姜早就死了,我只是借用了一个名号而已。”宋煜戏谑地说道。 “这么多年,程广一直没变,他更愿意相信一个在他手底下勤恳工作的老姜,而不是一个八年未见的宋煜。” ”所以我把我这破损的身体,变成了老姜的样子“宋煜笑着说道,”哈哈,他果然相信了。“ “你利用了他的感情。”我盯着他,没有丝毫恐惧。 “感情?你跟程广提感情?”宋煜笑着说道,脸上恶心的骨肉让他看起来活像一只恶魔。 “为知啊,不要被程广骗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欺骗。” 我看着他,说出我这几天日思夜想的猜测。 “让我猜猜,他们两个不知道董欣,是因为你。”我将后背上的宋以沐向上颠了颠,扶稳她,“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哦,你也把他们的身体也替换了。” 宋煜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有对他们作出那种事情,我只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他们没道理不顺从我。”庄森依旧怒视着我。 “活下去?他们死了吗?” “是的,为知。”闫景叹了口气,也撕开自己的脸皮,那下面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庄森闭眼,摇了摇头,他不打算让我看那些东西。 “为了活着,我们只能接受深红恩赐。”闫景说道,他脸色很平静。 “你把深红恩赐植入了他们的体内?” “不,是我的恩赐,造物主的恩赐。”宋煜看着我,冷冷地说道。 “我把深红之王给予我的恩赐稍加改造,变成了我自己的模样。”宋煜说道,“他们会如同黄金纪元的人类一样存活下去,他们会代替现在的人类存活下去,他们会尊我为神!” 血红的圆月在空中直勾勾地盯着我,将这里的一切变为深红色,金色的麦田、绿色的草地和树,在这种残酷的月光中变得血腥而诡异。 村民们出现在田野上、路中央,他们从窗子里探出头看着我,他们从门口的缝隙中打量着我。 “我用深红的恩赐和灰烬的骨头,创造出来全新的人类,我将带着他们,重现人类的荣光。” 闫景和庄森缓缓上前,他们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残缺不堪的宋煜,村民们走向神庙,他们跪在台阶下面。 宋煜嘴里念叨着什么,村民们跟随着他,重复着他的话,像是古语。那些声音进入我的脑海,似乎要把我的脑浆搅个匀乎。 我摇晃着脑袋,试图将那些声音甩开。 “呵……” 我的脑袋有些胀痛,胸口的水晶变成橙色,又瞬间变为夺目的白光。 “闭嘴。”我嘴里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宋煜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继续祷告。 “闭嘴!”我怒喝,从混沌中摆脱出来。 众人的祷告声戛然而止,宋煜的目光也从震惊变为了决绝。 “抓住他。” 村民们蜂拥而上,将仍旧愣在原地的我扑到身下,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左臂架起空间,保护胸口的心脏。 “恩赐已经在你的体内了,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 庄森威胁般地吼着。 村民们把我身上的宋以沐拽开,它们扯着我的手臂、双腿,用力勒着我的脖子试图让我窒息。 我拼命挣扎,逐渐感到体力不支。 “把我女儿的东西交出来。”村民将我控制在地上,并为宋煜让开了一条路。 他那破败不堪的脸庞上带着不屑与高傲。 他朝我伸出手,目光看向我身下死死保护住的心脏。 “哼。”我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不给。” 宋煜没有说话,只是轻哼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庄森示意了一下。 他走上前来,古怪的力量瞬间将我从人堆底下拽了出来,“为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我这个拳头,能让你不那么嘴硬。” 他一拳挥来,重重地打在我侧脸。 “屮!”我啐出一口血痰,顿时眼冒金星,身体胀痛使不上力。 眼看胸口的包裹要被抢走,庄森却忽然被人撞开,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闫景,他眼神十分黯淡地看着我。 庄森被撞了个趔趄。 闫景没有停下,扑到那些村民中间,连着他自己一同撞下了台阶。 “愣着干什么,快跑!”闫景趴在人堆上,朝我大喊。我一愣,拽起地上不省人事的宋以沐,跌跌撞撞跑下了台阶。 庄森怒吼着,从地上爬起,追了过来,他速度很快。 闫景却再一次站起来,挡在了我的身后。 他背叛了宋煜。 “你不要命了?” “你不想活了!?”他瞪着我,一把把我推开,喊道:“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不一样!” 第92章 项目62 古代便携式易容面具 项目编号:62 名称:古代便携式易容面具(命名人:程广) 控制区域:a1 项目概览:项目62是一张纯金打造的面具,面具分为上下两部分,可以拼合成一张完整的面具,面具外貌如同传统国画中的人物面容,面容和善且略带笑意。两张面具均为纯手工打造,面具表面存在肉眼可以分辨的加工痕迹。因为材质关系,项目62的大小参数会根据使用者的脸型进行匹配,这通常需要一些外力因素来帮助面具适配使用者的脸型。面具的延展性极佳,可以通过多次翻折随身携带。 通过测试,项目62可以承受极端温度,以及极端压力,并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成最初的形态。 “这两张面具本身的文物价值不可估量,要不是我好奇试戴了一下,绝对会错过这个项目。”——程广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安全 控制方案:程广专员随身携带 应急方案:只要注意使用时间和使用方法,项目62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危害现象。当项目62出现危害现象时,请受到危害威胁的使用者在原地等待,接受应急小组处置。 项目总述:项目62出土于项目60燕山墟,经过多次验证,均未发现异常,直至1995年冬,程广(预备专员)在接手项目60部分项目档案整理时,获得项目62,并尝试将项目62拆分,最终得到项目62-1与项目62-2,程广(预备专员)与■■■专员分别使用了项目62-1与62-2,在实验发生的120分钟内,■■■专员的社会特征与社会外貌无法被观测,且被程广(预备专员)取代,程广(预备专员)在使用项目62时可以观测到发生在■■■专员身上的一切活动。120分钟后,程广(预备专员)将项目62-1与项目62-2拼合,项目特性消失,■■■专员的社会特征与社会外貌逐渐恢复至可观测水平。 研究发现,项目62-1使用者会支配项目62-2使用者的行动以及其一切社会表现,包括其社会人际关系、交往习惯等特殊社会特征,且使用期间,由于项目62-2封住使用者的嘴部,所以项目62-2的使用者无法发声。 但在多次实验中表明,观测者会听到或认知到项目62-2使用者的话语、声音,项目62-2使用者会根据当前交流语境,“说”出符合语境、符合项目62-1使用者说话习惯、方式的连贯话语。在此期间,项目62-2所发生的的一切活动、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会以未知的方式成为62-1使用者的现实经历。 经过多次实验,观测者均将62-2使用者误认为是62-1使用者,且并未出现例外,观测者会将62-2使用者的言行举止与潜意识中的62-1使用者相匹配,直到“说服自己”(程广原话)。 在后续的实验中发现,观测者观测62-2使用者时,其产生的错误认会随着周围人际关系的强度而提升,若有与62-1使用者社会关系较为强烈的其他观测者在场,所有观测者的错误认知都会被加强。 以简洁的话来说,使用项目62时就像是一个不可能被识破的监控,除非这个监控作用在陌生人的身上。 特别注意,项目62-1与项目62-2使用者不可单独处于同一封闭空间时间过长,否则会发生小规模的认知危害事件。 项目62的应用情景十分广阔,面对人型异常威胁时,可以通过使用项目62使目标放松警惕,或通过项目62模拟目标身边存在社会关系的人员,达到特殊目的。 项目记录: 1项目提请 1995722 提请者:■■■专员 我负责一部分的项目60勘测项目,同时负责预备专员程广的培训和训练工作。 上个月于项目60中发掘出一件手工打造的纯金面具,该面具类似于仰韶文明出土的陶土面具,但更加完整,完成程度也更高,经试验,该面具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特性,我于上周日报送了《关于项目60出土的远古文物“金色面具”的转送申请》,我在申请中请示基地方面,将此面具作为特级文物转送国家博物院。 我在此顺道提出申请撤回,具体申请已送达。 很遗憾地通知基地,特别是项目60中与我共事的诸位同志,“金色面具”已损坏。 前日,我负责培训的预备专员程广在对“金色面具”进行实验时,无意中将“金色面具”从其中心部位分成了两部分。 “那中间就是有一条接缝,摆明了让我去掰开的” 以上是预备专员程广原话,我已要求他向基地做出检讨。 但,在“金色面具”出现特征变化之后,其异常特性开始显现,预备专员程广请求我佩戴“金色面具”下半部分,我在佩戴之后,出现了长达120分钟的记忆丢失,醒来时,我发现我在基地外面,身穿白大褂并佩戴着一部分金色假面。 此事件我也要求程广做出检讨。 总之,在处理好该事件之后,程广向我描述了这120分钟内发生的全部事情。 描述大意为:他可以通过佩戴面具的上半部分,控制我的行动和意识,而且在此期间,他可以正常地与任何人进行对话。 凡是与我进行对话或者看到我的人,都将我认作了程广。 直到他控制我离开基地,来到西山上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异常特性才结束,我终于醒来。 特申请将“金色面具”列入基地项目以便进一步进行研究和测试。 另:请求延期预备专员晋升测试,直到他得到我的许可。 2实验记录 199683 记录员:程广(预备专员) 我不得不写这一篇最终实验记录,以请求我的上级专员■■■老师允许我参加专员晋升测试。 第一台实验: 首先,我佩戴项目62-1进入完全密封隔间。 其次,控制人员k000436佩戴项目62-2进入另一间完全密封隔间,隔间内有控制人员k000471,k000471并不知晓有关于我的任何信息。 实验开始,项目62未显现出任何特性。 第二台实验: 按照上述流程,将k000471替换为k000448,k000448此前了解过我的部分信息。 重复实验发现,k000448认为k000436是我,但仍可以通过某些细节上分辨出我与k000436的区别。 第三台实验,■■■专员进入实验间。 k000448无法分辨出我与k000436的区别。 第四台实验。 清空实验条件,将佩戴项目62-1的k000436与佩戴项目62-2的k000448置入同一实验间,并保持两人共处足够长的时间。 180分钟后,危害现象出现。 k000436与k000448都认为自己是k000436,k000448的社会特征无法被观测。 实验紧急中止,并将二者移送“诳”应急小组进行处置。 注:我将于七日之内将实验提交总结、 3答复 1996,9,1 程广预备专员,你的实验记录及实验总结我们已经查看。 ■■■专员认为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不错,品行得到了同志们的肯定,因此允许你参加这一季度的考核。 待你考核通过,基地会考虑将项目62分配给你全权负责,请好好利用,为基地作出贡献! 4项目提请 1996910 提请者:嵇自强 我申请更改项目62的项目名称。 我通宵查找古经,认为“金虢相”应该是更加贴切的项目名称。 项目62应该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而不应该是什么—— “古代便携式易容面具” 你们知道程广专员是怎么保存项目62的吗?他把项目62折起来揣兜里,这太不可理喻了。 (为保护离世同志及其家属的情感、隐私和工作生活,特将档案中涉及名称隐去) 第93章 与自己同行 我定了定神,撒腿往身后的麦田中跑去。 身后传来了闫景的惨叫。 我回过头去,只见他的身体当中,被庄森的拳头贯穿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闫景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该死的。” 我嘴里骂着,加快了脚步,身上的宋以沐依旧昏睡,没有丝毫反应。 突然间,身后燃起了火光,我回头瞥了一眼,闫景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嚎叫声响彻了夜空。 “他妈的!” 我气得颤抖,但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必须逃。 我穿过村庄,在土路上奔跑,脚下的触感逐渐变得粘稠。 地面变成了猩红色的肉块,两侧的房屋变成了累累白骨,树木摇曳着触手,麦田中流出鲜血。 身后的村民也变成恐怖的血肉怪物。 宋煜所谓高傲的研究,建立在破碎的谎言之上。 我嘴里发出不屑的嘲笑。 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沙丘之上跑去,我每跑一步,沙丘就往下滑落一分,我不断地在松软的沙子上消耗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体力。 我手脚并用,虽然只有一只手,我胡乱地在沙丘上刨着。 终于,我翻过了沙丘。 害怕身后追来的那些村民,我根本不敢回头看,一溜烟跑出了很远。 我一直在无尽的沙漠中奔跑着,不知不觉中,我越过了交界线,踏入了深红领域。 雕刻失效。 身上的宋以沐越来越沉重,我的脚步也越来越虚浮。 眼前崎岖的道路,让我找不到地方下脚。 我感觉身后没有追兵了,便放缓脚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开始自言自语道。 “宋煜……他是不是疯了?” “——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惊诧地抬起头,发现面前身旁站着一个我,他挺直腰板,在我身边走着。 “我没疯。” “——我们当然没疯。”我摇了摇头。 “宋煜,他就是老姜?” “——很明显,他变成老姜,是为了欺骗师父。” “骗师父,骗他去干嘛?” “——程广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深红领域里面了。”我用手摸着下巴,看着我。 “他为什么要杀死师父?” “——可能是为了他,” “可能是为了他女儿。” “——可能是为了他的研究,” “可能是为了创世神。” “——他要成为创世神!”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毁灭,或许是拯救?” “怎么能阻止他?” “——帝熵可以阻止他。” “这需要开启星门。” “——星门在哪儿?” “只有那两个孩子知道,死王和深红之王。” “——血门不是星门吗?” “血门不是星门。” “——深红之王不知道血门的存在。” “他没有派出血兵第一时间追杀我们。” “——血门是谁的?” “宋煜的。” “——这是猜测” “宋煜要血门做什么?” “——穿梭地球和深红领域的通道?” “不,没有经过献祭,血门不会开启。” “——献祭已经足够了。”我摇了摇头,“宋煜要的不是血肉,是灵魂。” “灵魂,宋煜需要的是灵魂,为什么?” “——每天都有百余位英雄因为代替我而死;” “宋煜无法与创造者比肩,他需要更多的意识能量。” “——对了;”我恍然大悟。 两个我在路上走着,一唱一和、一问一答,互相质问、互相开导。 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知心的朋友。 “血门,为什么宋煜与血门有联系?” “——不知道。” “宋煜还和什么有联系?” “——当子宫得到第十三个孩子。” “这是董欣说的话。” “——宋煜见过董欣吗?” “没见过。” “——他不应该知道预言,这预言和死王翻译的有出入。” “董欣见过宋煜。” 董欣见过宋煜! “——什么时候?” “好好回想一下,李为知。” “——305” “是那个房间。” “——是谁告诉董欣那些预言?” “是‘他’。”我回忆着董欣在审讯室说得话。 “——谁把深红恩赐赐予了董泽华?” “还是‘他’” “——他是谁?” “宋煜!” 我看向身旁深思熟虑的我,神情激动,一个一个的问题就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之中水落石出! “血门,血门为什么与宋煜有关?” “——因为囊袋!” “在地下室看到的囊袋、和在工厂看到的囊袋,是同一种!” “——那是‘沙漏’的地下室!” “宋煜是‘沙漏’!” “——他把那些实验的失败品提供给‘沙漏’。” “血肉怪物为什么要袭击我?” “——为了引起注意。” “谁的注意?” “——基地的注意?” “不,再想想!” “——是谁牵头的研究队?” “程广!” “——对了,是老程,引起师父的注意” 从猩红房间305,到忽然出现袭击我和黄冠的血肉怪物,再到工厂,不是冲着我或者宋以沐来的,而是冲着老程去的。 “突然出现在338里面的胫骨。” “——是的,是的,这都是给老程的暗示。” “他死了吗?” “——谁?” “老程……师父?” “——不知道。” 我闭上眼睛,心率稍有些跟不上,手扶着膝盖蹲在原地喘了喘。 当我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另一个我已经消失了。 我有些惊慌,快步走起来。 “去哪儿了?回来。” “——来了。”他出现在我左侧,我转过头看着他。 “继续。” “——没问题。” 我们并肩在路上走着,我也毫不在意自己的体力不支,全神贯注地与我自己畅谈。 “说到哪儿了?” “——宋煜,是沙漏,一切的一切,都在引导老程。” “指望不上师父了。” “——现在可能只有我一个活人。” “闫景和庄森,为什么他们都变成那个样子?” “——还记得‘老姜’说过的话吗?” “深红之王在听他的声音。” “——猜测。” “深红恩赐是精神控制。” “——合理。” “宋煜控制了闫景和庄森的精神。” “——所以他们忘记了董欣?” “为什么是董欣?” “——因为他连接着云落。” “合理。” “——他不能让事情败露,所以将董欣他们引入了深红领域。” “为什么董欣不给基地发信息?” “——他本身就存在宋煜制造的深红恩赐。” “合理。” “——不合理。” 我否定了我的看法。 “为什么?” “——这不是老程会做出来的事情,明知道让董欣跟随我们进入深红领域会有危险,他为什么不说?” 我的思考陷入了停顿。 一股恶臭从我的肠胃里往上反。 “哕——”我干呕起来,跪在恶心的肉块上。 眼前的我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颤颤巍巍地说道,“先别走,别走!” 我生怕那个我一走,我就再也看不穿这浓雾,我就再也分不清方向。 “我们不是还有最大的靠山吗?”我看着我说道,“顺其自然,让星门开启。” 说罢,面前的我便消失了。 我跪在地上,喘息着。 “我……唔!” 我的喉头疯狂鼓动起来,终于吐了出来。 把这两天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这几天经常肚子胀痛,原来是没有消化。 那些东西怎么消化?! 那白花花的馒头其实是泛着油脂的肉块,那些青菜、萝卜、香喷喷的肉片,是各种红色的肉条。 那里面最显眼的则是一条一条细小的红色丝线,就和那时候在唐继川的试管里面看到东西一样。 “深红……咳……恩赐?” 甚至还在扭动着。 我用手指扣了扣自己的嗓子眼,又吐了些,直到把肚子里面的酸水都吐干净才算没事。 “呼——”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却发现身上穿着的衣服,竟然是类似毛发的物质。 我胸口的水晶颜色频繁变化,我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 我似乎看穿了这巨大的阴谋。 宋煜。 一切的源头,都是他,他或许在很早的时候,就参透了华表的奥秘,并通过那上面的记载,造出了血门,老程所说的,血门被基地里面的人切成小块运送出去,可能就是宋煜所为,他把血门交给沙漏,或许另有所图。 然后,他发现了那一对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的父子。 董欣、董泽华,他把自己创造的恩赐赐予了他们。 血门、华表、董欣、出现在项目338之中的胫骨、师姐脖子上的血玉。 一切的一切,都暗示着他的存活,同样也将我们一步一步引入圈套。 “哈哈——宋煜。”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竟然利用老程对师姐的感情。” 因为长途跋涉和呕吐的缘故,我随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面。 …… 嗤——嗤—— 耳边传来摩擦声音,我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抓着脚踝,拖着走。 我的后背在柔软的肉块上面摩擦,这感觉还蛮舒服的,就像按摩一样。 “按摩……”我自言自语道。 “好久没去澡堂子里泡澡了。” 想起那温热的温泉水,还有那游刃有余却又不失力道的手法,就让我浑身松软。 “也不是没去呀。” 我又回想起那天在死灭之都,死王那一番好生招待。 “那个沙池还挺舒服的。”我自言自语道。 “可不嘛,洗个澡都不消停,盯着人家看。” 宋以沐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她背对着我,一手抓住我的脚踝,拖着我在地上往前走去。 第94章 师姐!别这样! “我草!” 我骂道,随即胡乱地抖动着双腿,试图挣脱她的手。 可她的手却忽然产生了一股怪力,将我的脚踝死死地扣住。 “疼疼疼疼疼!”我嚎叫道,感觉右脚要从腿上掉下去一般。 “得了,那天你把胳膊喂给本王,也没听你叫得多惨烈啊。” “你也能自称本王啊?”我逞强地笑道。 “放肆!” 宋以沐忽然怒道,随即身体一摆。 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失重的感觉,我飞了起来,被宋以沐抓住脚踝,当做一个链球一样甩了出去。 咚! 我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吐出一口鲜血,我身体蹭着大树,落回了地面。 宋以沐十分轻蔑地走上前来,赤脚踩在我的脸上,叫骂道: “这可是本王的地盘,你给我放尊重点。” 她踩着我的头,甚至用脚在我脸上拧了拧,脸上挂着十分邪魅的淫笑。 我一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 “你把脚给我拿开!” “哈?” 她戏谑地笑道:“喂,到了深红领域,你觉得你还能像之前那样命令我?” 她又加重了力度,死死地把我踩在脚下。 “现在是你,给我跪下!” 她笑着吼道,声音十分癫狂。 她的脚在我头上不断地踩踏着,将我的脑袋一点一点往泥土里面踩去。 好在那下面是松软的肉块和泥土,不然我的脑袋绝对会被她踩爆! 我顿时眼冒金星,喘不上气。 她似乎玩够了,收起脚。 就在我松了口气之时,她却一脚踢在我的面门上,让我的后脑勺又撞在树上。 “真废物。”宋以沐骂道,随即转过身,蹲在一边,从地上找了些新鲜的肉块,放进嘴里嚼着。 我揉了揉麻木的鼻子。 “又t的是鼻梁骨。”我啐了一口痰,手心里满是我的鼻血。 我眨了眨眼,看着宋以沐背对着我,嚼着嘴里的肉块。 “我让你跪下,你没听到吗?”她把手里咬了一半的肉块丢在地上,嘟囔道。 我的举动她一清二楚。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了一下。 “堂堂深红之子,就这么被塞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面,不觉得有些害臊吗?” 这话激怒了她。 不妙,但至少是我想要的。 她平地飞起一脚,一记回旋踢踢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让,很极限地躲了过去。 她眉头一皱,后脚蹬地,朝我扑来。 那动作很不科学,就像是凭空飞起,横着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一爪挠了过来。 我看准时机,顺势向后仰,干脆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她一抓扑空,随即在空中倒转身体,朝下跺来,攻击极其诡异。 “中计了。” 我躲开这一脚,身体一转,用膝盖顶在她的小腿后侧,猛然发力。 宋以沐惨叫一声,向前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她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我,再一抓,我只是一用力,就别住了她的关节。 她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只好豁出去,用上全身的力量,向前一扑,抓着她的双肩,把她压在身下。 很奇怪,她被我压在身下,竟然不反抗。 她侧脸看着我,眼中含泪,眉头羞涩,矫揉造作地说道:“哥哥,你压疼我了~” 我脸一黑。 她却得意地微笑起来。 “我艹你大爷的!” 我翻了个身,跪在她腰上,左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呃……咳咳……”宋以沐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我眼皮一跳,手下稍稍一软,可随即心一横,又加大了力度。 “d,恶心死我了!” 光是想想如果师姐做出这种事情,我心里就一阵恶寒。 “你再敢搞,我就……” “你就?”她挤出几个字,“你能怎样?” 我不敢伤到宋以沐的身体。 “闭嘴!” 胸口的水晶爆出一阵白光。 深红之子像是被一阵风压在了地上,头也抬不起来。 “哈哈,急了!” “闭嘴!” 我暴怒,白色的亮光更加剧烈,甚至我的双眼都在微微发光。 她不做声了,被那股神奇的力量摁在地上,微微有些窒息。 “he……” 我松了点力气。 “好……” 她终于吐出一个字儿,脸色涨红。 “怎么保证?” “人格……人格……” “你有个狗屁人格!” 急了急了。 我又加大了力度,这对于宋以沐体内的深红之子似乎效果拔群? 总之,她一脸很痛苦的样子,我看见一个红色的虚影在师姐的体内挣扎。 她的手挥了挥,似乎在求我松手。 “怎么……保证!”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还是下不去死手。 “我把这个还给你。” 我松了松劲儿,她从自己的嘴里拽出来一条更加粗一点的深红恩赐。 “给……这是,我父王赐予我的灵魂。”她说道,“饶了我。” 我把那黏糊糊的东西拿在手上,那东西竟然摆动了起来。 我看了看她那诚恳的样子,暂时相信她了。 “起来。”我离开了她的身上,她缓缓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看了看我手里的红色线条,又把头低下。 “不过……” “闭嘴!” 她立刻拿手捂住嘴,耸了耸肩。 “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呢?” 她白了我一眼,依旧用手捂着嘴巴,又耸了耸肩。 我试着捏了捏手里的红色线条。 “呃——” 她立刻跪倒在地上,脸色潮红地看着我,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抓着我的裤腿。 “是你不让我说话的,王八蛋!松手!” “还有这种功效?”我惊奇地看着手里的深红恩赐,松开手指,露出了一脸坏笑。 “啧。” 宋以沐喘着气,怒视着我,却又没有办法。 “没用的,给你就给你了,反正我父王也会找过来,到时候,我活、你死。” “我刚刚问你话呢。” 我无奈地看向她。 “吃了。” “吃了!?”我猛地攥住手里的东西。 咚。 宋以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摇了摇头,背着她走了良久,她才醒过来。 “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醒来,在我耳边说道,声音虚弱,且十分怨愤 “那就继续说。” “先放我下来。” ……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要是不吃点东西,这女人就死了。”她说道,“吃下去我才后悔。” “为什么?” “这心脏和子宫里面还有她的灵魂在。”她捶着胸口,“弄得我好恶心。” 那心脏和子宫里面,仍有一部分宋以沐的灵魂。也就是说,在那地下室里的人造人师姐,并不完整。 这也难怪宋煜要抢。 ”我直接生吞的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还在这里面呢。“ ”那好,再给你开个膛。“ 她看我四处寻找工具,又有些惊慌。 ”别。“ “然后呢?你醒来之后,又想干什么。”我摊了摊手。 她耸了耸肩。 我看向手里的深红恩赐。 “好。”她比了个手势,请求我不要再折磨她,“我刚才想把你拖到我父王面前。” “为什么?”我皱起眉头,“你完全可以趁我昏迷的时候自己逃掉。” “父王对你很感兴趣。”他说,“他要我留你口气儿。” 想必是那时我在天空中的命令,被深红之王听到了。 “他想对我做什么?” “不知道。”宋以沐摇了摇头,“他没告诉我。” “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父王会向我隐瞒一些,但我可以知晓除此之外,发生在深红领域的一切事情。”她坦白道。 “一切事情?” 她点了点头。 “程广?程广还活着吗?” “我不认识什么程广,不过,你要是问像你这样的人类的话,的确有两个家伙在父王的身边。” “在深红之王的身边?” “对,新的军师。” 我心里咯噔一下,快速地思索了一番。 “你说的都是实话?” “无所谓啊。”她笑道,“反正你已经逃不掉了。” “啥?”我神情一冷。 我看着她的笑容,诡异又渗人。 密林中传来响动,我一阵反胃。 “父王的人已经到了哦。”她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我警惕地看着四周,密林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他们数量很多,血红色的身体融在同样血红色的背景当中。 他们瞬间从各个方向冲出,朝我扑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众多血兵摁在了地上。 我只好使劲掐住手心里面的深红恩赐。 宋以沐再次痛苦地跪倒在地,周围的血兵围着她,将她放在了一个由血肉和骨头组成的抬轿上。 “别……别杀他。” 她命令道。 血兵只是控制着我,其中一个血兵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让我无法继续发力。 我较着劲儿。 抬头发现宋以沐已经恢复过来,她翘着二郎腿,手杵着脸颊,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别挣扎了李为知。”她轻佻地说道,“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好。”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宋以沐挥了挥手,让血兵把我架起来。 我看了她一眼,或许眼神中某种异样让她捕捉到了,她立刻喊道:“不对,快抓住他!” 我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深红恩赐吞了下去。 一旁的血兵一拳抡了过来,又打在我的鼻梁骨上。 “屮——” …… 我在黑暗中听见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你这是自寻死路。” 那声音破碎而粘稠,仿佛嘴里嚼着一块烂肉。 “谁?” 无言。 一双血红色的巨手从黑暗中伸出,朝我抓来。 我身体无法移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巨手扑来。 绝望之际。 另一只巨大的骨手自我身后出现,立起手掌,与那血红巨手合拢。 双手合十,两掌中心留出了一个空洞,扣住了我。 渺小,那两双手,仿佛重重地打在我的大脑上。 第95章 池中脑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似乎明白了人类在这天地之间…… pia! 我被一巴掌扇醒。 “干嘛!”我怒骂道,“我正悟道呢!” “我悟你大爷!” 宋以沐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 那景象,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一座血红色的高山,上面“生长”着层层叠叠的肉块,肉块之中,无数红色、白色的血兵在其中穿梭、打斗。 那些东西,正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杀戮身边的同类。 “它们不都是血兵?为什么要互相残杀?”我忍不住问道。 “在这里,只有一直活下去这一条路。”宋以沐说道,四名血兵停下,将抬轿放在地上。 “走啦。” 宋以沐说道,轻轻一跃便从抬轿上跳了下去,闲庭信步地走在前面。 那四名血兵五花大绑地将我捆住,把我丢了下去。 我摔在地上,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被它们拖着往那肉山上前进。 血兵在我的身边嚎叫着,但它们忌惮着深红之子的权威,因而只敢挑衅而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这个姿势舒服点,大概? 肉山的景象在我眼中倒悬。 高耸的红色山峰与其上扭动的巨树、血兵,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随他去。” 我叹了口气,说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其实更像是一头死猪。 血兵根本不管我的情况,任凭我在路上左摇右晃、撞来撞去。 直到我的鼻梁骨再次受到了撞击。 “注意一点行不行!”我回头冲着两边的血兵吼道。 “哈?”左边的血兵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他是什么?”右边的血兵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新王的食物。” “他在叫。” “叫……可能说明新鲜。” 血兵扥了扥手里的肉质绳索,我的头被迫来回撞在一块石头上。 “唉……” 我叹了口气。 “那你起来。” 宋以沐的声音传来,她从队首缓缓走到我的身前,手里甩出一条绳索,捆住了我的脖子。 “站起来。” 我用肩膀在地上蹭了蹭,然后艰难地站起来。 “走。”宋以沐回头,根本没管我,径直走向前去。 我脖子被她拽着,只能踉跄着,低着头,匆匆跟在她身边。 “我又不是狗!” “狗是什么?”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我,“能吃吗?” “不能。” “那留着干什么用?” “狗是人类的朋友。” “哦哦,朋友。”她笑了笑,伸出手来掐着我的耳朵,“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她显然没有搞懂朋友的意思。 “你为什么跟个娘炮一样?堂堂深红之子,在女人的身体里,也一定要表现的像女人一样?” “我们没有性别那种低级的东西。”她不屑地嗤笑道,“低效率的繁殖,早就淘汰了。” “那你们怎么繁殖?自交?” “艹,真恶心,人类现在能做到这种事情?”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 “停。”她比了个手势叫我住嘴,“真t恶心。” 我歪了歪嘴,脚步稍微一停又被她牵着脖子拽走了。 “咳咳……”我被勒得呼吸不畅。 山路愈发陡峭,我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从宋煜那个村子里逃出来,这一路上都在不断地遭受折磨。 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好在我们到了地方。 一个山洞。 从那黝黑的山洞进去,在里面行走了片刻,终于出现了亮光。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抬起头来能看见血红色的天空,整个山体都是空的,山壁上一圈一圈的是血兵们搭建的扭曲的住所。 与死灭之都相比较,这里的建筑造诣,就像是一群原始人。 他们用大块大块的血肉搭建起那些密密麻麻的庇护所,这令我想起了这几年愈发严重的空中棚屋。 想起来我家那边也正在拆除很多违章建筑……不知道我家里那个葡萄藤架会不会被拆掉。 “葡萄……想吃点水果。”我砸了砸嘴。 这似乎被宋以沐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我吞下的那深红恩赐的缘故,她的肚子也响了起来。 “给他拿点吃的。”宋以沐说道。 血兵点了点头,走到山壁上,从上面撕下来一块扭动着的、热腾腾的巴掌大小的红色肉块递到我眼前。 “给,吃的。” 我几乎要把胃酸吐个干净。 我冲着地面干呕起来。 “不吃吗?”血兵挠了挠头,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那块肉自己吞下肚里,还饶有余味的咂了咂嘴。 宋以沐的身体有些颤抖,她咽了咽口水。 “烤熟了我才能吃!” 血兵犯了难,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以沐,说道:“他好烦啊,咱们吃了他行吗?” “听他的话,照做!”宋以沐怒声道。 血兵点了点头,匆忙离开了这里,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一块烧得焦黑的肉块回来了。 “给,用火燃烧的肉。” 这里似乎没有“烤”这个概念,血兵们茹毛饮血,并不需要火焰。 宋以沐接过黑色的肉块,放在我眼前。 “吃?” “你不把绳子解开我怎么吃?”我动了动身子。 宋以沐轻哼了一声,把肉块丢在我面前不远处。 “跪着啃。” “要不你就喂我,不然我不吃。” 我盯着她,又不免觉得自己说的那番话有些小家子气。 宋以沐脸色难看,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背对着我,站了许久,终于来到悬崖边上,把那块肉捡起,递到我的嘴边。 “张嘴。” 我张开嘴巴,用牙齿咬住那块坚硬的肉块,开始撕扯,就像非洲大草原上艰难捕获猎物的狮子一样,不过画面有些狼狈就是。 我甩着脑袋,将肉块上面勉强能下肚的部分撕扯下来,在嘴里胡乱地嚼了嚼就咽下去。 我太饿了,刚才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也只是强撑着而已。 “有那么好吃吗?” 见我吃得狼吞虎咽,宋以沐拿过肉块,在我那些凌乱的牙印上啃了一口。 “呸!”她厌恶地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把肉块还了回来。 “举高一点,我够不着。” “啧,你!” 总之,我在挣扎中吃完了那油腻的肉块,一丁点渣滓都不剩。 我喘了口气,看着她,说道:“感谢招待。” “哼,哼哼……” 她笑了笑,脸色渗人,终于踹了我一脚,险些把我踹下悬崖。 “要不是我不能杀你……你给我等着。” 她再一次牵着我的脖子,往山洞的更下层走去,越往下走,空气越闷热,血腥味越浓。 我听见了流水声自山洞底部传来。 我不由得联想起最开始闫景跟我聊天的画面。 “地下暗河……说不定,真让我猜对了。” 闫景……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即便变成那个样子,他依旧选择把希望交给我。 我们来到最底层,下面果然是一汪活水,说是活水,其实是一滩看起来较为清澈的红色液体。 宋以沐站在岸边,蹲下去,用手捧起谭中的红水,一饮而尽。 “父王。”她忽然跪下去,血兵也跟随她的动作,虔诚地跪在地上。 父王? 深红之王? 我望着面前的红谭,那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头顶的山洞直直地射下来一片红色的阳光,照射在谭中。 潭底,是一块白花花地带有褶皱的岩石。 哦。 那不是石头,是大脑。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如同我听到那粘稠恶心的声音一样。 深红之王以我最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现了,它竟然是一枚大脑,如果说这大脑究竟是谁的,那只能是那个男人的。 “创造者?” 我闭上眼睛,试图呼唤他。 可回应我的,却只有深红之王那恶心的声音。 “孩子们回来了。”他说道,“他们很饿。” “回到星门的那一边,那里有食物,无尽的食物。” 星门的那一边还能是什么? 地球。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水中那巨大的人脑。 12个人影从水池的各个方向出现,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宋以沐的身上。 “新王,你的模样为何如同那些食物?” “真是可笑、滑稽。” “孱弱无能。” “你让父王蒙羞。” 宋以沐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她上前一步,声音高亢。 “我是第十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她说道,“我注定要继承父王的王位,我暂时可以将你们视为我的手足,但我的耐心有限,你们最好闭嘴。” 那些怪物议论纷纷,不过没有继续高声质问。 我下意识看向那12个血红色的怪物。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那不能用任何语言形容,也不能用任何生命体类比。 那只不过是12具抽象的,用无数尸快、肉块堆砌起来的、用血水与脓水浇铸的,东西? 我看见了大地在我脚下破碎,蓝色的天空被染红,野兽嘶鸣、人类哀嚎,血流成河,我看见连绵天际的炮火与血红色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空间在我身后扭曲,那些血兵,践踏着我的身体,源源不断,如同那潮水一般,淹没了那颗蓝色的星球。 胸口的水晶顿时变为红色,如同我第一次与深红之子对视时那般。 我倒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当子宫获得第十三个真正的孩子。” “她是深红之王的妻子。”骷髅的声音沉重。 “当红色的土地为贫瘠带来滋养。” “那里的食物更多。”深红之子的语气奸诈。 “当血肉脱离皑皑白骨。” “他便到来。”董欣的声音稚嫩。 无数个声音在我脑海中萦绕,搅动。 “他说错了,我在预言之中。” 我用最后的意识,看向宋以沐。 不,那是深红之子。 那与宋以沐人类之身融合的深红之子,不正是,那“真正”的孩子吗? 第96章 熟悉的陌生的面孔 “真正的孩子。” 我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将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我忽然回想起那天出现在脑海中的预示,师姐躺在棺材里面,双手握住子宫和心脏。 那不是预示,而是深红之王创造的幻觉。 我被眼前那红色池水里面的大脑,摆了一道。 “那个骷髅。” 他说我并不在预言之中,而若我未曾出现,宋以沐就无法与深红之子融合,从而变成“真正的孩子。” “为什么?” 我不解、疑惑。 为什么死王他会说我并不在预言之内? “大战在所难免。”死王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 我原以为,大战,指的是灰烬王国与深红领域的大战…… 一个惊悚的想法从我脑海里蹦出。 那持续了上万年的战争,似乎只是一场闹剧。 一场演给帝熵看的闹剧! “帝熵,快,我必须要见你。”我在心中呼唤着她,可骨笛不在我身边,我无法得到回应。 但我忽然想起那两次与帝熵的相见,都是在极低的精神阈值之下发生的。 我迫使自己抬起头、睁开眼,再看一看那12个诡异的深红之子。 可我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脸熟悉而亲切,让我心跳停跳了一拍,也让我正在下降的精神阈值稍稍上升。 “师父?” 老程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多少剐蹭,不过神情却没有以往的和善。 “他认识你?”宋以沐说道。 “我不认识他。”老程摇了摇头,眼中露出迷惑的神情。 “啊?师父,是我,李为知。”我挪动身子,急切地望着他。 “他吞了我的恩赐,你有办法拿出来吗?”宋以沐问道。 “这很困难,如果他尚未消化,还可以将他开膛破肚,殿下。”老程半跪在地,卑躬屈膝地看着宋以沐。 “我来帮你。” 这时候,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出现。 那个人穿着一身泛白色的麻布长袍,手里拿着一根手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宋煜!”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出现的中年男人,以及他身后已经变得不成人样的庄森。 庄森推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装着另外一个宋以沐。 她看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为知!程叔!”她抓着笼子,叫着我们的名字,有意远离她的父亲。 面前的程广站起身来,朝笼子那边看了一眼,眼神依旧迷惑。 “殿下,笼中之人为何与您如此相像?” 深红之子看见宋煜,立刻装模做样地微笑了一番。 “宋煜,我还得谢谢你,将我与你女儿的灵魂抽离。” “不。”宋煜很恭敬地跪在深红之子面前,“殿下,我必须感谢您成全我,成全我女儿。” 究竟是肉体代表一个人、还是灵魂代表一个人? 我看了看笼子里面神情冷静的宋以沐,想必宋煜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不过,我眼中的师姐,可能只是掩盖在一层谎言之下的烂肉怪物罢了。 我打了个冷战。 “我可以帮助军师,将先祖的意志从这个人类的身体中抽离,扩大吾王的权威。”宋煜恳切地说道,“但,能否将我女儿丢失的东西赐予我?” “哈哈,都说好的事情,本王岂能食言?” 深红之子大笑起来,随即张开嘴巴,她的嘴巴撕裂开来,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鲜血和肌肉组织连接着她的下巴。 她从嘴里吐出一个肉团,里面包裹着师姐的心脏与子宫。 宋煜大喜过望,立刻上前,将那一团血淋淋的东西收好。 “谢殿下。” “去。”宋以沐点了点头,仍旧留给我一个不屑的表情,随后转过去,继续与那12个深红之子交谈起来,说是交谈,其实更像是争吵。 “带走。” 程广声音冷漠,我感觉有人出现在我身后,拽着我身上的绳子,将我向后拖去,我被一路拖到了一间漆黑的牢房里面。 “麻烦你了,老卫。” 我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站在一边。 卫奇贤!他也活着。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我看不清面前两人的脸。 这时候,门被打开,2米来高的庄森从门外走进,身后拖着一台骨头仪器。 我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庄森的模样。 他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皮肤了,肌肉和骨头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四肢、包括躯干,都诡异地延长了许多,就像是在其中又接上了一截骨头一样。 他手臂修长得有些恐怖,一手拉着仪器,一手已经碰到了地面。 他佝偻着身子进来,将仪器放好,看了我一眼,又离开。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眼前出现了三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宋煜、程广、卫奇贤。 他们接受了深红恩赐,获得了夜视能力。 三双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左边的眼睛移动,然后是骨头作响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推到我的身边。 那眼睛继续在我身边移动,我的衣服被撩开,有一些冰冷尖锐的东西放在我身上,咽喉、胸口…… 我想起来地下室里面的骨头仪器。 宋煜要把我的灵魂抽离出去,我开始反抗,可手脚被捆在冰冷的台子上。 中间的眼睛移动过来,用手摁住我的身体。 这是老程,我的师父,正在帮着别人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师父!老程!”我喊道,“你清醒一点。” “他在说什么?”老程疑惑地问道。 “呵……无所谓。”宋煜笑道,“不过是垂死之人的挣扎罢了,不必在意。” 老程没作声,继续帮着宋煜完成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卫奇贤只是站在场中,并未作声。 我看着老程那血红的双眼,我不敢相信,那个料事如神、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师父,竟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说起来,上一次一起共事,可是很久远的时候了。”宋煜忽然感叹起来。 “共事?我们一直在为陛下服务,何谈久远?” “呵呵。”宋煜轻声笑道,眼睛微闭,摇了摇头。 两人不再交谈,专心处理我。 “可以了,我们退后一点。” 我无力挣扎,只能任凭那仪器启动。 一股类似电流的东西瞬间贯穿我的全身。 我短暂失去了意识,片刻之后,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空中悬浮,我的身体在我的正下方不省人事。 “他的意识能量竟然这么充沛!”宋煜的声音传来,其中略带惊讶。 “嗯,很亮。”老程说道,他抬手挡在眼前,我才发现,似乎是我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我身边监视我一样。 “出来了,创世神的意志!”宋煜大声喊道,“就是他!” 他指着我,又似乎在看向另一边。 “立刻开始抽离。” 宋煜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感觉由内到外,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在剧痛着,仿佛要将我劈成无数块。 我也确实被分成了三份。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发着白光的男人从我的身体中钻出来,进入了那骨头架子之中。 紧接着是一个深红色的灵体,那是深红之子的一部分意识。 它也离开了我的身体。 终于消停了下来,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随着机器停止,重归了自己的身体。 一阵头晕,我在台子上躺了好一会,闭上眼睛。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老程的声音传来,“他的意识能量如此充沛,如不将他作为祭品。” “留他一命。”宋煜说道,“他毕竟救了我女儿。” “你不愿意动手,可以交给我。” “……”宋煜沉默了片刻,“请便。” 老程推着我离开了暗室,我躺在台子上,仰面看着他。 他的面容不同以往,不苟言笑,严肃而冷漠。 “原来老程不笑的时候,竟然这么恐怖吗?”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曾经的师父推着我,要将我处死,我内心深处只有绝望。 “师父。”我尝试着呼唤道。 他不理会我,抬头看着前面的路。 “唉……” 我心里已经麻木了,创造者的意识已经被抽离,我无法与帝熵取得联系,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即将死去的普通人而已。 “你真不记得基地了?宋以沐、宋煜,还有我?” “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深红恩赐,寻找宋煜!” 他没有任何反应,沉默着推着我前进。 “闫景死了。”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 “我们早该发现的,那个房间,305,董欣、还有董泽华。”我继续说道,心情难以平静,我知道一切真相,而现在,真相却那么无力。 “一切宋煜,他自己制造了深红恩赐,并把深红恩赐交给了董泽华……血门,血门也是宋煜造出来的,那间工厂里面的怪物,就是他提供给沙漏的。” “老姜早就死了,宋煜伪装成老姜的样子,就是为了欺骗你。” 老程忽然停下。 “你安静一点,很快就结束了,这过程没那么疼。”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 “宋以沐就是深红之子,这一切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深红之王和死王,从来都不是敌对的,它们连年征战,不过是演了一场戏。” “大战要来了,星门开启的时候,我们的世界就要毁灭了。” 老程顿了一下,没有表示,继续向前走去。 第97章 我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我像是着魔了一样,傻傻地念叨着。 我念了一路,老程没有任何反应,我几乎可以确定,我那曾经的师父,或许已经不在了。 他将我推到一间牢房中,把我从台子上卸下。 我瘫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师父,如果董欣没死,一定让他联络基地,不然,真的没机会了。”我抓着栅栏看着他,“不……宋煜控制着董欣。” 如今面前已是死局。 宋煜一定会操纵董欣,定期向基地发送虚假的信息。 而整支研究队,除了我,再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我正常吗? 我快被无边的压抑逼疯了。 老程依旧冷漠地看着我,眼中不带有丝毫感情。 他站在门前,看了我半晌。 “真是不可理喻。” 他伸出手,翻转过来,食指和中指一弯,猛地敲在我脑门上。 我躲也不躲,任凭他打。 “好好珍惜这个晚上,你明天就是祭品了。” 老程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这潮湿闷热的血肉牢笼中。 我逐渐喘不上气。 但至少,我明天就死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倒还有些宽慰。 起码不会被永远囚禁在这里,然后不知不觉间变成一个疯子。 “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担心我……他们肯定会担心我。” 我一拳砸在地上,地上的肉块吸收了拳头的冲击,震得我手生疼。 我叹了口气。 好在这间牢房后面仍有一扇窗户,我尚且能通过栅栏看到些东西。 窗户正对着山洞,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从鲜红色变为酒红色,很浓稠。 我站起来,扒住栅栏向外望去。 从这里看不见山洞的底部,偶尔有血兵在窗前经过,他们会低下头来好奇地看着我,露出贪婪的表情、我不知道那是食欲还是嗜血。 “师姐。” 宋煜如愿以偿,他得到了宋以沐的心脏和子宫,有了那缺失的两部分,师姐的意识也会完整地保存在那个人造人的身体中。 但愿她能活下去。 我心里感到一丝诡异的平静。 直到过了很久,牢房被打开,一个血兵拿来了一个巨大的东西,扔进了我的牢房。 “吃。” 借着外面微弱的火光,我看见地上放着一颗深红生物的脑袋。 好在是用火烤了一番。 那东西和最开始遇见的四足赤鬼差不多,脑袋像鬣狗,长着四张可以伸缩的嘴巴,相貌丑陋。 我不大想吃。 血兵伸出胳膊,用残缺的手指指了指牢房深处。 “喂他吃,我不进去。” 他在说什么? 我好奇地看向我的右手边。 血兵离开了,门缝露出一点亮光,转瞬间照亮了牢房的角落。 那里靠着墙壁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瘫坐在地上,在我进来到现在,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牢房中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首先我需要确认,他是不是人类? 我撕下一点肉块,丢了过去,希望别是一个拥有超级战力的血肉怪物,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些,在角斗场关押着的恐怖怪物或者超级战士。 “咕嘟——”我吞咽了一下。 那人影没有反应,瘫坐在角落,似乎是个死人? 一番纠结之后,我拿着几块肉,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嗨?”我朗声问道,“我来给你喂吃的,我没有恶意。” 那黑影动了一下。 “动了!是不是动了!绝对动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腿有点软。 “咳。” 那东西咳嗽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人,或者血兵? 我蹲在距他五步左右的距离,能勉强看见他的轮廓,似乎确实是个人类。 我心中一沉,又撕下一块肉,丢给他。 “你还能吃点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身体径直向前倒下。 我吓了一跳。 “你没事?” 他的双手似乎残废了,双腿也无法动弹,只能依靠自己的两个肩膀,艰难地在地上挪动。 他的身体折叠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似乎因为半身不遂的缘故,他并不能感受到自己畸形的下半身。 “咳。” 他咳嗽了一声,找到了我丢出去的肉块,然后用牙齿咬住,一边蹭着地面,一边吃着。 我愣在原地,忘了要干什么。 他把肉块放在嘴里嚼了嚼,终于艰难地咽下去。 “咳咳……是……为知……吗?” 黄冠! 错不了,这个声音,错不了! 我立刻把手里的怪物脑袋扔到一边,来到他身边。 “黄冠,是我!” “咳咳……先……离我远点。” “啊?哦……哦。”我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往后退了退。 “病毒……唔……咳咳!” 他很虚弱,靠坐在墙根边上,动弹不得。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我心中一绞。 黄冠已经不成人样了,他的手臂耷拉在肩膀上,左手已经坏死,他的双腿被活生生打断,这不是最严重的。 他的脊椎断裂,半身不遂。 他只能算是一个尚且具有四肢的人彘。 “喂我点吃的……再。” “好。” 我赶忙回去找那颗头,把上面的肉撕成小块,喂给黄冠。 “来,吃点。” “远点……扔……扔。”他说话都很艰难,但我能听出来他的意思,他不想让我靠近。 “管他呢。” 我没想那么多,拿着手里的肉块喂给黄冠。 反正明天就死了,哪儿还在乎这种小事儿? 他也不再抗拒,慢慢地嚼着。 他遍体鳞伤,破损的战斗服上到处都是凝固的鲜血,他左腿的胫骨甚至刺穿了皮肉,支在外面。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心在滴血。 “呵……人太多了……而已。” 他已经吃了些肉块,恢复了点气力。 他吞咽地很困难,不断地咳嗽着,嘴里甚至流出了血。 “不行,你不能再吃了。”我摇了摇头。 “要……吃饱了,才能活下去。”他喘着气说道,“为知,你……也要吃……也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机会……” 这便是他的信念,他的意志。 在他面前,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那我把肉嚼碎了喂给你?” 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撕下一块肉,放在嘴里嚼着,嚼烂了,再喂给他,他没有丝毫犹豫,吞咽着,呼吸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为知……我吃饱了,你也吃。”他可以流畅地说出半句话。 “好,我吃。” 我抱起那怪兽的脑袋就开始啃,用牙齿蹭着它的头骨,啃食着上面不多的肉。 我大口大口的撕咬着。 哭着。 我恨透了这个地方,这个深红领域,他让我支离破碎。 黄冠,成了击溃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子弹。 我把那怪物的脑袋抱在怀里,大哭起来,我本不应该在黄冠的面前表现得这样崩溃。 “别哭,为知。” 可我实在是…… …… “我们还有回去的机会吗?” 黄冠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当然有。”我立刻回答,我情绪缓和了许多,心中也不那么郁闷了。 “我刚才听你说……闫景死了?” “嗯。”我点了点头,不知该怎么圆。 “其他人呢……我好像听到了程叔的声音。” 程叔叛变了。 “宋专员呢?” 她成了一只血肉怪物,永远留在宋煜身边。 “还有,宋专员……她父亲找到了吗?” 找到了,宋煜就是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这些话,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大意了,早知道老姜不是什么好人……就不会。” 黄冠缓缓说道,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用手使劲地揉搓自己的额头,我想不出任何话语来交代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为知……你在听吗?” 黄冠的感官几乎消失,他的眼睛变成了一对窟窿,很难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嗯,我在。” “回不去也没关系……就是……我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他妈的!”我在心中怒吼,“他妈的!他妈的!” 我死了没关系,黄冠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悲痛、愤怒,又有何用,我们甚至不能冲破这间牢房。 牢房里面只有我、黄冠和我怀里抱着的那颗赤鬼的脑袋。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很久很久。 直到我和他同时入睡。 我们可能仅仅合上眼睛一个多小时,窗外就传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惊醒,立刻冲到窗户前,看向窗外。 巨大的嚎叫声在山洞中不断回荡,整座肉山都在发出声音,肉山之外的血色平原上,传来数以千万的血兵的嚎叫。 深红领域在咆哮。 这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到来。 我捂住耳朵,那声音震耳欲聋,我感觉那声音真正扰乱我的心率,甚至令我的眼球开始震颤起来。 红色的月亮升上天空,正好将红色的光芒通过洞口洒在洞底的血池之上。 我再一次听到了那深红之王的低语。 “砰!”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头顶传来,我抬头一看,牢房的天花板塌陷了一块,然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摔烂了半个脑袋的血兵出现在我们窗前,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的悬崖跑去,然后在我眼前一跃而下。 他们在干什么…… 疑惑之时,更多的血兵出现,他们从悬崖上飞身落下,似乎目标是底部的血池。 血兵们如同瀑布一般,从悬崖上往下面落地,霎时间,山洞中除了血兵的嚎叫、哀嚎。 还有无数肉体撞碎在岩石上的沉闷声响。 献祭开始了。 第98章 杀出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 黄冠问道。 “献祭开始了。” 更多的血兵从各个山洞中出现,他们疯狂地往山底下奔去,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因为死亡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紧接着他们的肉体落下的是血,仿佛从天而降的血雨,倒灌进山洞。 疯狂的献祭还在持续,更多的东西进来了,飞鸟、赤鬼、蠕虫甚至那些毫无智慧,只能在地上移动的肉块。 我强忍住反胃的感觉,将思绪收回。 黄冠默不作声地躺在角落,他把受伤的耳朵贴在墙壁上,聆听外面的震动。 “当献祭结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我不免在心中猜想。 深红之王会出现吗?星门会开启吗? 我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思绪离开外面嘈杂的声音。 我却发现我闭不上眼睛。 “诶?” 我似乎能看见自己,我看见自己靠在窗户下面的墙壁坐着,满面愁容。 而且我视野的周围,似乎有一圈绿色的光芒? 我睁开眼睛,我的视野依旧保持不变,这种感觉很古怪,仿佛有一个固定式的监控,在看着我自己。 “黄冠?” 我叫着黄冠,我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 他没有说话。 我有点心慌,在这种视野之下,我就像瞎了一样,我只能凭借身体的触感,摸着墙壁慢慢站起。 于是视野中的我也站起来了。 我向前走去,这感觉很怪,于是我干脆趴在地上,慢慢地朝着视野的方向移动。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动作滑稽的我朝着自己走来。 “怎么回事儿?” “眼玉。”黄冠冷不丁地说道,“这是眼玉,眼玉在这间牢房里面!” 他声音很是激动。 我已经来到眼玉的面前,伸手摸去,原来是那颗头颅! 眼玉的瞳孔就在那头颅的眼眶中转动,他盯着我,正如我盯着我自己。 “眼玉!就是眼玉!”我大声说道,然后举起那头颅恶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一下、两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两下子把那头颅砸了个稀碎。 一颗白玉色的圆球赫然出现在那怪物头颅的脑中。 “是谁把眼玉带进了牢房!?” 必不可能是那个送饭来的血兵。 我摸了摸额头。 想起了刚刚老程在我脑门上敲的拿一下。 “是师父!” “程叔?”黄冠纳闷地问道,随即又咳嗽了两声。 “你别激动。” 黄冠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是,先不管那么多了,为知,你那里有没有可以蒙住眼睛的东西?” 我左看看右看看,只有身上穿的这件不太令人舒适的“衣服”。 “用我的上衣可以吗?” “可以……咳……把衣服撕成三指宽的布条,能做到吗?” “没问题。” 我立刻脱下衣服,用牙齿咬住一端,然后用左手使劲撕扯起来,虽然有些麻烦,但还是成功撕出了不少合适的布条。 “来,缠住我的眼睛。” “我,我找不到方向。” 我两眼一摸瞎,在眼玉的视野里面,我就像个残疾人一样,手伸出去,在错乱的视角中摸索起来。 “我在哪儿?” “呃……慢慢来。” 我手里拿着眼玉和布条,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 “你好像踩到我的左腿了。” “靠!没事儿!” “没事……咳……反正感觉不到。” 摸索了半天,我摸到了一个球形的东西。 “这是你的脑袋吗?” “这是我的肩膀,再往上一点,慢一点。” “好。” 我慢慢地抬手摸去。 “这是我的嘴。” “嗯。” “噗!” “这是你的鼻孔……呃,抱歉。” 费了好一番功夫,我终于找到了黄冠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成为了两个空洞。 我于心不忍。 “没事,我能通过眼玉看见你,你右手也没了,跟我比好不到哪儿去。” 他竟然还有心思笑。 我无奈地,用布条在他眼睛上缠了几圈。 “别缠住我的……鼻孔。” “抱歉抱歉。” 好一番折腾之后,终于将他的眼睛缠了个严严实实。 “你把眼睛也缠上,多缠几圈。” 我照做,单手在脑后打了个结。 我们仍然能通过眼玉看见对方。 “好了。” “把眼玉给我。” “放哪儿?” “放我身上。” 我把眼玉放在黄冠的胸口,他用下巴和身体控制着眼玉。 “还有多余的布条吗?” “有。” “塞我嘴里。” 我没有疑问,抽出一点布条,打了个卷,递了过去,他咬住那一卷布条,然后深呼吸了两口。 他身体周围突然显现出一圈黑色的半透明虚影。 一个巨大的诡狰影子正在缓缓显现。 “嗯!!!!!!!!!!” 黄冠忽然发出无比痛苦的闷哼。 诡狰的特性连接在黄冠的身上。 他身体的损伤开始修复。 先是脊椎。 黄冠的腰板瞬间挺直,咔一声,脊椎被接起。 下身剧烈的疼痛瞬间传入黄冠的神经中枢。 他瞬间满头大汗,嘴里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 “唔——唔!” 然后是断裂的四肢。 他的双臂、双腿同时扭动起来,从原本扭曲的姿态恢复正常,断裂支出的胫骨硬生生地收回他的小腿里面。 我光是看着……不,我看不下去。 我扭过头,可我闭上眼脑海里也是那场景。 黄冠的四肢复原,他用手抱住了眼玉。 身体上面的伤口开始愈合,血痂掉了一地。 他开始喘息起来,嘴里的布条掉落。 “哈……哈……哈……” 然后是内脏,那些受损的内脏和骨折的骨骼也在疯狂恢复着,每一秒都被黄冠带来剧痛。 “啊啊啊啊!!!!!” “不!我要死了!!!!” 黄冠双膝跪地,双手抱头,用头顶顶着地面,在地面上挣扎着。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那声音通过他受损的喉咙,尚且沙哑而粗糙。 终于,他不再发出动静,倒在地上,无助地喘息着。 “黄冠?” 他朝我挥了挥手。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良久。 黄冠站起来了,他身上油光发亮,全是汗水。 但看着他的模样,他似乎早已习惯这样恐怖的痛苦。 “这次伤的好重……”他叹气道,然后抖了抖身体,放松了肩膀。 他把手里的眼玉随手丢给了我。 我没拿住…… 呃。 好在地上是柔软的肉块,没有摔碎。 (为什么电影里面的男主接东西就那么帅?!) 他一把扯掉自己身上那些零碎的布片,松了口气。 黑影再一次出现,这一次,诡狰的脑袋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为知。” “嗯?” “你拿好眼玉,跟在我后面,这一次,我们要杀出去!”黄冠的语气怒不可遏,杀意充斥在他的气息之中。 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在饭店那一次。 我摇了摇头,定下心神。 黄冠四肢着地,面向牢房的墙壁。 他有节奏的呼气。 “开始空想连接。”他说道,脑袋开始小幅度地快速摇晃,他嘴里呼出一口热气,然后留下了最后一句嘱托。 “为知,要跟上啊。” 他幻化为诡狰,蹲在地上,整个牢房都因为他的呼气而变得闷热起来。 黄冠缓缓张口,发出了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嚎叫。 那声音清亮而高昂,如同来自远古山林之间的云气。 轰! 他硬生生冲着牢房的墙壁撞了过去,墙壁破碎,整间牢房轰然倒塌,他如一柄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该死!” 我立刻翻过废墟,追在他后面。 我跑了两步,由于不熟悉视角,脚步有些虚浮。 我心一横,干脆不要想那么多,用力地踏在地上,向前冲去。 我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行动迅速,迅捷如风。 但我还是很难追上黄冠。 那个黑影在血红色的山洞中格外醒目,所到之处尽是血兵的哀鸣。 黄冠站立起来,从地上随手拔出来一柄血肉长枪,前脚踏地,瞬间发力,长枪如一枚导弹一样激射了出去,刺穿了十来个血兵,这种伤害不足以击杀血兵,于是黄冠冲进那些血红色的潮水中。 黑影扭转,血兵在瞬间被切割成无数碎块。 “为知,我们往哪里走?” 眼玉当中传出黄冠的声音。 “往哪儿走?” 我也摸不清方向,到处都是红色的,我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去找董欣!” “董欣应该在高处!” “我跟得上!” “好,直接上了!” 黄冠怒喝一声,竟然高高跃起,扒在血兵的庇护所顶上,在上面奔跑起来,他脚下的建筑随着他的步伐依次倒塌。 诡狰的前爪攀住岩壁,直接攀上了更上一层。 我摇了摇头,找了个梯子,艰难地翻上去,好在有血兵拦一下黄冠,不然我真的跟不上他的速度。 黄冠飞奔向前,我看见山壁那侧的庇护所中冲出来一个巨大的红色怪物,一下子就把诡狰撞下了幽深的山崖。 不对! 我反应过来。 这是预示! “黄冠!小心右侧!” 诡狰立刻作出反应,在血红怪物冲出来的一瞬间调转身子,一口将那怪物的手臂咬断,然后借助那怪物的冲力,在空中翻了个身,倒是把怪物踹了下去。 “所有血兵,追击来敌!” 深红之王的声音出现,那声音响彻了山洞。 向下冲去的血兵们停住脚步,把我们当做了目标。 那可是漫山遍野的血兵啊,他们如同潮水一般冲来。 “为知小心!” 黄冠怒吼一声,随即调头冲了回来,巨大的诡狰朝我扑来,黑色的虚影将我与黄冠笼罩。 血兵无法突破。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找到方向,找到董欣! 第99章 程广的死亡?与金色面具 黑色的幻影包围着我和黄冠,那些血兵们一时间近不了身,但他们的数量难以估算,很快就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似乎在血兵之间的空隙当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程。 他站在一个棚子的阴影之下,平静地看着我和黄冠。 我们对视了片刻。 血兵混乱地冲击着防线,他却不为所动。 他缓缓抬起头,指向了他的右边,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黄冠。” “嗯。” “往那边走。” 我用手指着老程指出来的方向,眼玉的视野中,可以看到那边的尽头,有一间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大门。 “好。”他点了点头,然后站立不动。 诡狰的虚影逐渐减弱,已经有血兵冲进来了。 “喂……黄冠,你别吓我。” 他为什么突然解除了空想连接? 就在我提心吊胆的时候,下一秒,诡狰的虚影却猛然爆发,影子如同沸腾的潮水,向着四周喷射而出。 瞬间将密密麻麻地血兵们冲散,面前出现了一条路。 “走。” 黄冠厉声喝道,再次冲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 咚! 黄冠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山壁上的大门撞开。 “董欣!” 那房间的最尽头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是董欣。 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近去看。 “他还有呼吸。” 和之前一样,董欣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 黄冠把手着入口,我立刻把董欣从绳子上解下来。 “董欣!董欣!” 我叫他,没有回应,我回想李恒宇之前是如何给董欣开机的…… 我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他果然醒过来了。 他那机械眼睛反复收缩,里面有几个光圈旋转了一番,像是在扫描我。 “确认身份——李为知。” 我松了一口气。 “开始运行预设程序,进行声波轰炸,正在发送相对坐标。” 我松出去的那一口气又憋回来了。 紧接着,董欣的身上忽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蜂鸣声。 我立刻捂住耳朵,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起来。 “我艹!” 黄冠叫骂道。 回头一看,只见外面满山遍野的血兵们,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样,爆开。 “砰砰砰砰砰——” 嘈杂的爆炸声很快炸碎了血兵的哀嚎。 这似乎是某种声波攻击手段?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事儿。 声波攻击仅仅持续了5秒钟左右,我已经耳鸣到听不清任何声音了。 董欣站了起来,一把搀住了即将跌倒的我,扶着我走出了那个房间。 外面的景象颇为壮观。 死去的血兵身体和碎块从高处往下面坠落,整个山洞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山洞外面血兵的嚎叫。 血流了下来。 顺着山壁,就像那种流淌着热巧克力的机器(我知道这个比喻不太好,但是很恰当)一样。 总之,我们立刻清醒过来,现在是逃离这里的最好机会。 黄冠在前面开路,我和董欣跟在后面。 我们顺着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山洞前进。 “停!” 黄冠在洞口停住了脚步,这边的山壁是悬崖,摔下去绝对会粉身碎骨。 唰啦—— 身后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我回头一看,董欣的背后出现了一对4、5米长的巨大黑色滑翔翼。 “董欣,你把为知带下去;为知,你把眼玉给我。” 黄冠接过眼玉,深吸了一口气。 “咱们下面见。” 说罢,他便跳下了悬崖,黑色的虚影顺着山壁向下冲去,速度极快。 我吞了吞口水。 忽然,我的腰被一只小手和一只机械手抱住了。 “李为知先生,在滑翔的过程中,请不要乱动。” “诶?等等……啊啊啊啊啊!!!!!” 山谷中传来我凄惨的叫声。 先是急速地下坠,我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在心中不断地祈祷着。 终于,一股强劲的升力从前方扑过来,我和董欣终于向上飞起,逐渐平稳地滑翔在空中。 我喘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深红领域展现在我的眼前。 红色的大地、森林、其中穿行的诡异血兵;放眼更远的地方,则是灰色的沙漠。 说到底,也不能算是很差的景色,至少比较广阔。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我的平静。 身后的肉山轰然倒塌。 随着这巨响,整个深红领域都陷入了沸腾,向下看去,上一秒还平静的大地,忽然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 大地不会沸腾,沸腾的是其上扭曲的肉块。 就像是一场狂欢。 “一场狂欢?” 没错,迎接新王的狂欢。 肉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另一座由血兵搭建起来的高塔,那高塔拔地而起,迅速地出现在肉山原本的位置上。 高塔逐渐向着远处的灰色沙漠移动。 而灰色沙漠那边,冒出了大片大片漆黑的浓烟。 灰兵也来了,带着它们的巨械和恐怖的武器。 事情果然如同我想象的一般发展下去。 死王出现在巨械之上。 深红之王则坐在血肉高塔之上。 我没有看见深红之王的身影,我只看见了宋以沐。 献祭血肉与灵魂,以及十二个深红之子,第十三个真正的孩子,将会成为新王。 宋以沐成为了深红之王,或者说,是深红之王意志的载体,她坐在高塔上,凝视着远方逼近的巨械。 我的视线逐渐下降,终于和董欣一起,落进了密林之中。 …… 黄冠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我们。 他行动变得有些迟缓。 “你快撑不住了,断开空想连接。” 黄冠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忽然警惕,看着我们的身后。 一个人影自密林中走出来,黄冠看清来人之后,放松了警惕。 “师父。” 我吞了吞口水,看向出现在我们身后的程广。 他是敌是友?还是未知数。 “辛苦你了,为知。” 我松了口气。 “师父,我就知道……” 感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宋煜那边……我真的没想到。”老程摇了摇头,“他竟然背叛的那么彻底,我还以为他给深红之王做事,只是迫不得已……” 他的语气十分悲伤。 “我没能救下闫景……”我咬着牙说道。 “不是你的错,为知。”老程说道,“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您说。” “事情的程度已经超出了基地的想象,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已经近乎极限。”老程走上前来,严肃地注视着我,“我问你,为知,我问你,你,或者其他你能联系的东西,能不能终结这一切?”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帝熵的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当然我也说不出口。 老程他……难道全靠猜? 他或许感觉到了那根骨笛之中究竟有着什么秘密。 “能。”我回答道。 “哼。”他笑了笑,“不愧是我徒弟。” 紧接着,他便被一把血红色的刀刺穿了胸膛。 他瞳孔急剧收缩,眼中透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紧接着,他的身体便被抬离了地面,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发生了仅仅不到半秒。 黄冠冲了出去,与偷袭的血兵扭打在了一起。 “师父!” 我冲上去,接住了他。 那血刀正好贯穿了他的胸膛。 “董欣!有没有急救箱!”我慌了神,但在潜意识中告诉自己,师父不会死。 “董欣!快点!” 少年不为所动,沉默地看着我。 “听不懂话吗!”我怒吼道,可周围没有任何能用来止血的东西,我只能把眼罩摘下来摁在伤口上。 “傻孩子。” 老程嘴里满是鲜血,却仍然冲着我笑了笑。 “师父,撑住……” 他把我的手拿了下去。 “你不会真以为,我跟着你们来了。”老程笑了笑,那笑容终于熟悉了起来。 “你说啥呢?”我仍旧十分慌乱。 于是老程再一次用指节敲在我头上。 “为知。” “啊……” “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带回来啊,不然,我会遗憾第二次的。”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他似乎在交代后事?不过看他的语气,却又不像。 “宋煜回不来了,你们可一定要回来。” “知道了。” “还有,把面具收好,回来还给我。” “面?面具?”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老程说完最后一句话,脖子一歪,就断了气。 “师父……师父!?老程!” 我摇了摇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反应,但一块金色的薄片被我摇晃了下来。 “嗡——” 我耳鸣了一下,下意识地捡起那个金色的薄片。 是个面具。 “老程……” 我看向他,看这一眼,我的cpu就快烧了。 面前躺着的不是老程,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人,他脖子上刻着一串黑色的数字和二维码。 k001015 “控制人员?” 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明明看着老程中刀,随后断了气,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控制人员? 疑惑之时,前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黄冠的身影和一个巨大而纤细的血红色怪物在密林中来回闪烁,到处都是翻飞的肉块以及“树木”的枝条。 “先不想这些。” 我定了定神,将那个面具塞到……我的内裤里面(我没地儿放)。 我叹了口气,提了提裤子,然后冲向前去。 我看见黄冠的双手正在与两根细长的血刀僵持,他略微使劲,就崩断了血刀。 可那怪物只消片刻,就再次从断裂的地方生长出细长的武器。 “庄森!” 我终于看清了那在密林中闪烁的细长红色身影。 那是被改造的庄森,他的腋下又长出了一对手臂,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他脸上带着诡异而疯狂的笑容。 第100章 这里是西山基地,呼叫幸存者。 “我来帮你!” 我喊道,随即冲上前去。 “你来干什么!快走!” 我发现黄冠此时已经摘掉了眼罩,身上的黑色虚影也消失不见。 眼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碎成了许多碎片。 诡狰的空想连接已经消失了,黄冠现在是凭借着肉体与庄森搏斗。 黄冠怒喝一声,一脚踢在血刀上面,将它踢断,随后接住那腾空的断刀,砍断了另一条血刀, “哈哈哈……” 庄森发出阴森的嘲笑,他很快又长出新的肢体,压制住黄冠。 黄冠手里拿着断掉的血刀,苦苦支撑。 他必须近身,才有机会杀掉庄森,但眼下,庄森那密集而长距离的攻击,让黄冠无瑕上前。 庄森注意到我,腾出一条手臂射了过来。 速度奇快,但被我躲开了。 因为我眼中在几秒前就出现了预示,我稍稍低头,轻松躲开。 庄森脸色不变,腾出第二条手臂向我袭来。 这里面绝对有私人恩怨在! 庄森! 真小气! 我跟着预示,躲避着庄森的攻击,这给了黄冠喘息的机会,他手臂的肌肉青筋暴起,向上一个抬肘。 “喝!” 庄森的一条胳膊竟然断成了几节。 黄冠抓着另一条胳膊,滑了过去。 庄森怒吼一声,终于把另外两条胳膊收回来,专心对付威胁更大的黄冠。 我因为时断时续的预示,身上也挂了彩。 但我有机会帮助黄冠。 黄冠已经来到庄森近前。 “黄冠,右边,胳膊!”,我大声喊道。 庄森收回两条手臂,朝着黄冠的身侧刺来。 黄冠立刻松开右手,左手抓着一条手臂,在上面荡了一圈,正好把那两条刺来的手臂躲了过去。 庄森的手臂再一次恢复,朝着黄冠砍来,后者躲也不躲,提臂格挡,庄森的手臂撞在黄冠的胳膊上,竟然咔一声折断了! “好恐怖。” 黄冠的肉体,究竟是不是人类啊?? 黄冠一手抓住一条手臂,往腋下一拢,庄森的手臂下方正好有一根横着的树枝,于是黄冠猛地朝下落去,竟然利用杠杆原理将那巨大的躯体举了起来! 他借着细长手臂的缓冲,缓缓落在地上,然后扎了个马步,沉腰一摆。 只见庄森那巨大而细长的身影被黄冠甩了起来,一连撞倒了一片树林,最终撞在一块巨石上,发出一声哀嚎。 “呼——呼——”黄冠喘息地十分剧烈。 我看向黄冠。 他处于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他身上的肌肉已经完全紧绷,发热、发红。 眼玉已经耗尽了他的体能,但他仍没有倒下。 “为知……你躲好,咱们继续。” 说罢,他便冲了出去。 “手臂过来了!” 我喊道。 岩石的方向射出了四条锋利的手臂,黄冠早有准备,身体一歪,在地上滑行了几米,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双脚猛地一蹬,将那手臂踹断。 他冲进密林之中,与庄森近身搏斗,庄森的手臂每生长一寸,都会被黄冠瞬间截断。 近战上面,庄森完全不是黄冠的对手,他那细长而脆弱的胳膊反倒成为了累赘,但很快,黄冠的体力终于坚持不住,被庄森甩了下来。 “别动!” 我喊道,黄冠一动不动,庄森的四条手臂预判了黄冠的移动位置,结果都落了空。 我预判了他的预判。 黄冠喘了口气,继续翻身向上,擒住了庄森的脖子,转了一圈,骑在他的身后。 庄森的脖子被死死勒住,脚下飘忽,往前踉跄了几步。 我脑海中一闪,立刻将地上那四根断掉的手臂捡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将它们插在地上,斜着指向他们打斗的方向。 “黄冠!”我喊道,“把他拽过来!” “好!” 黄冠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喊。 我看着庄森那诡异的躯体在密林中踉跄着行走,他的手臂胡乱挥舞,可每一次都能被后背上的黄冠躲过。 终于,他来到了陷阱前,倒了下去。 黄冠及时摔落下来。 庄森自己的手臂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和脖子,他疯狂挣扎着,就像一只恶心的节肢动物。 我立刻向后躲开,免得被那些细长的手臂伤到。 “黄冠,好机会!” 这仅能控制住庄森,而不足以杀死他。 可我定睛看去,黄冠已经倒在地上,睡得很安详。 “艹!” 我怒骂道,因为手头没有致命的武器,我没办法处理掉庄森。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密林中再次传来响动。 “李为知,躲开!” 一个外骨骼装甲出现在场中,他举起左手,对准了庄森。 呼—— 一股溅射着热油的火焰喷射而出,瞬间淹没了怪物。 随着他的哀嚎消失,一切也归于平静。 那人甩了甩手,把碳管丢弃,然后娴熟地换了一根。 “卫老师!” 来者是卫奇贤,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到一副外骨骼装甲。 他慢慢地走过来,顺路看了看死掉的“老程”。 “大家都没事儿?” “我还好。”我点了点头,看向黄冠,他应该是睡着了而已。 “闫景死了,庄森……那个就是。” 我指了指那个焦黑的巨大躯体。 “哦,这是那个黑人?嗯……挺黑。”卫奇贤感叹道。 一台赑屃从他来的方向钻出。 “还有赑屃?”我惊讶地问道。 “啊,这是咱们进来的时候,藏在血门附近的一台赑屃和一台外骨骼。”卫奇贤解释道,“老程这人,干什么都是密不透风儿,留一堆后路。” “你和我师父很熟啊。”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走到黄冠身边,把睡成死猪一样的他架起来。 他身上很灼热,有够他受的了。 “这就是盲网那小伙子?” “是,黄冠。” “啧啧……”卫奇贤连连摇头,“是条汉子。” 赑屃走了过来,我们把黄冠放在它上面。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道。 卫奇贤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董欣。 董欣有点发愣,机械眼睛有节奏地闪烁着。 “相对坐标已经发送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李恒宇说得,什么什么……量子纠缠啊、三点定位啊,听说能把这里的坐标在地球上显示出来。”卫奇贤摊了摊手,他理解不了这些话……和我一样。 “在地球上显示出来?” “哈……就那么个意思,咱也不懂。” 就在我与卫奇贤闲聊的时候,远处血兵与灰兵终于碰面了。 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见面就开打,气氛反倒是异常的平静。 巨械与高塔离得很近。 黑色的骷髅与宋以沐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向前伸出了手。 一只巨大的骨头从灰兵的阵地中缓缓升起,来到巨械之上。 另一只由血兵们组成的血手也出现在血肉高塔的上方。 深红之王和死王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两只巨手碰在了一起,双手合十。 “这是……梦中的景象。”我喃喃道。 “他们在干什么?”卫奇贤问道,眼中依旧很平淡。 “开启星门……”我下意识地说道。 手掌的正中央,空间开始撕裂。 很快,一个圆形的巨大通道被打开,血兵们整装待发,在平地筑起数个恐怖的高塔,朝着空中的星门蔓延。 灰兵的巨械启动,白色的尖锥缓缓升空,朝着星门飞去。 “坏了。” 我和卫奇贤心中一沉,谁也不会想到,星门会以这种形式突然出现。 我还是低估了创造者的能力,凭空创造空间通道,这让我不得不相信,黄金纪元的人类,已然成为了宇宙中的危害。 尖锥瞬间进入星门之中。 紧接着是爆炸声传来。 我吞了吞口水。 那恐怖的武器进入了地球,况且,说不准星门到底在哪里,它有可能出现在地球任意一个地方,造成瞬间的毁灭,几万人。甚至几百万人,都可能在顷刻间死去。 不过,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轮爆炸声过后,从星门的另一边,也飞出来几枚导弹。 这只是负责拦截尖锥的导弹。 紧接着,是更多的导弹,从星门的另一边飞了过来。 不对比不知道,死王的尖锥和人类的导弹相比,差了一大截。 我对军事方面并不感兴趣,但是看见这壮观的场面,心里还是深深地震撼了。 肉眼勉强能看见的无数亮点从星门另一边飞出来,在空中拉着无数条白色的尾迹,砸在深红领域之中。 巨械和红色高塔轰然倒塌,土地被掀翻,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是巨响。 那巨响恍若雷鸣! 大地开始燃烧,爆炸和冲击正在毁灭一切。 “这是俄方的海基导弹系统,锆石。”董欣说道。 不明觉厉。 紧接着,一枚闪烁着剧烈光芒的、更加巨大的导弹穿过星门,它飞行缓慢,但压迫感十足。 董欣站在地上,眼中射出一道红色的激光,指向了远处高塔所在的位置。 “我建议你立刻卧倒。”董欣说道, 卫奇贤果断拉着我趴在地上,架起装甲挡在我的面前。 “那是什么?” “这是东风试验型弹道导弹,威力较大。我需要进行激光制导。” 董欣话音未落,我眼前一闪,紧随其后是难以形容的巨响。 我捂着耳朵,牙齿都在打颤。 剧烈的冲击波到来,差点把卫奇贤给掀翻。深红领域中的树木、肉块,瞬间倒伏。 一切过去之后,我抬起头。 星门还在,似乎有某种古怪的力量保护着两位领袖。 不过其余的地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爆炸炸毁了一大片区域,将区域之中的血兵和灰兵全部“蒸发”。 我们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站起来。 “接收到地球的通讯信号。”董欣说道。 “there is north sea ntant basecallg survivors ” (这里是北海基地,呼叫幸存者。) 我似乎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外国人的声音。 “好像是阿诺德。”我在心中猜测。 紧接着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程广,他的声音在通讯中沉稳地响起: “这里是西山基地,呼叫幸存者。” 第101章 神也会死亡吗? 趁着灰兵与血兵死伤惨重的时候,一艘鱼鹰在几架战斗机的护送之下穿过星门进入了深红领域。 鱼鹰在我们头顶悬停,绳索垂下,几名外国军人从空中降下。 这应该不是军人,而是北海基地的应急小组 他们朝我们敬了个礼,随后没有任何废话地将卫奇贤和董欣送上了飞机。 我看着赑屃驮着黄冠,缓缓上升,终于松了口气。 “sir?” 一个士兵拿着挂锁和升降装置走过来询问我。 我拒绝了。 我看向那燃烧的战场,我还有人要救,我还有仇没报。 救援小队离开了,鱼鹰发出的巨大轰鸣声渐行渐远,我干脆坐下来,目送着救援队进入星门。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与那些天的绝望,形成了极大的落差,我甚至感觉心中十分快乐。 他们回到了地球。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人,我就能履行承诺了。 “把所有人带回来。” 我凝视着星门良久,闭上眼睛,朝着天空伸出了手,一声鹰啸从我耳边传来。 我感应到骨笛,正在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朝着我飞来。 “啪。” 骨笛出现在我的手中,那冰凉的触感,真是久违了。 “呼……好久不见。”我轻声说道,随后把骨笛贴在我的胸口。 “是啊,好久不见。” 一个男人的声音,并非帝熵。 我睁开眼睛。 创造者在虚空之中凝视着我。 “怎么是你!”我心中一惊。 “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记忆,为什么还那么惊讶?”他说道,眼神复杂,无法揣测。 “帝熵呢?”我逐渐警觉起来。 “你为何要依赖她?”创造者的语气忽然冰冷,我感到一股恐怖的窒息感。 “只有她才能拯救这个宇宙。” “拯救。”他嘴里说出这个词语,“所谓毁灭的拯救,真的有意义吗?” 我清楚他的意思,如若帝熵降临这个宇宙,这里的命运便只有毁灭。 “可你看,深红之王与死王征战不休,大地满目疮痍,再也没有生机,这也是你想要的吗?” 他沉默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我。 “正因我接受过你的记忆,我看见过黄金人类的辉煌,我才清楚这片宇宙如今这个样子是多么丑陋。” 创造者摇了摇头,脸色依旧很平淡。 “深红之王、死王……有趣的名字。”创造者轻声说道,“我那两个孩子,继承了我的意志,我成功将我的这片宇宙,保护起来,你看,如今,就算是母亲,也无法踏足这里。” 他似乎用了某种手段,阻止了帝熵的降临。 “而你,使者,谢谢你帮我走到这一步。” 走到这一步? 我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这场穿梭星门入侵地球的计划,不是深红之王与死王共同策划的,而是他们的先祖,创造者的诡计。 竟能谎骗帝熵?! 而我作为使者的到来,不仅没有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反而一步一步,推着它,走到了它原本应该达到的地方。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创造者说道,“我将借助人类之手,重回宇宙,向母亲复仇。” 即便跨越了无数时光,创造者的仇恨依旧没有减弱。 “一切的终点,不,这是一切的,十分明朗了,使者。”他转身,背对着我,缓缓走入虚空中。 他消失了。 我从幻觉中惊醒,头皮发麻。 远处的战场上,依旧有无数的血兵和灰兵前赴后继地补充上来,星门另一边穿出无数子弹与炮火,电浆武器与高爆燃烧弹。 人类正在以一边倒的态势,压制着深红领域。 而我却看不见希望。 我看向手里的骨笛,帝熵如同创造者所说的那样,无法进入这片宇宙,这是他用上万年的悔恨布下的局。 而我仅仅活了20年,却深陷其中。 我看向红色高塔,宋以沐在那上面悠闲地坐着,仿佛进入地球只是时间问题。 “师姐……”我躺在地上,看着布满灰尘的天空,我好累。 我来到深红领域,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此行,仅仅是推动了创造者的计划,那是否是我,亲手毁灭了地球? 起风了。 骨笛的羽毛在手里微微颤抖。 我举起它,风从它的骨管中穿过,发出微微的声响。 “创造者……” 我把骨笛贴在自己的嘴上,从未如此坚定和决绝。 是的,我要吹响它,无论它会带来什么?毁灭?还是拯救? 都不重要了! “我艹你祖宗!” 我在心中怒骂着,用最猛烈的口风吹向骨笛。 我吹向的是哪一首? 第三首。 似乎是毁灭之音。 管那么多呢,要玩就玩个大的! 笛声在密林中响起,我睁开眼,站起身来,朝着战场走去。 这首曲子很长,但我有的是时间。 笛声如同一只黑色的乌鸦,飞掠战场、飞掠焦土,凝视着死亡、收集血泪。 远处,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 华表。 那高耸的白色立柱出现在场中,然后下一秒,灰兵的巨械、血兵的高塔轰然倒塌。 华表之上汇聚了一个巨大的灰色与红色相间的飓风。 地面上烧焦的骨头与破碎的血肉被飓风卷入天空。 天空在这一瞬间变了颜色,灰白色的高塔从灰烬之地的深处拆解、飞来,深红领域的血肉与丛林被卷到空中,也朝着华表飞去。 骨头组成了一个人形的框架,血肉为它添上内脏和皮肉。 最后是那盐白色的沙漠,如同一匹轻帛,落在那巨人的身上,为他披上袈裟。 双脚踏在大地上,他伸手摘下空中的太阳,俯身捡起地平线之下的月亮,将它们收入眼眶。 除了大地,天空变成了一片虚无。 我依旧吹着笛子,乐章接近尾声,我十分平静。 乐曲的最后,声音变得高亢而激昂,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随着笛声沸腾着,我的意识变成了一只鸟儿,在虚空中飞翔。 宇宙中只有笛子的声音,好像一双纤纤玉手拨弄引力弦,将我的笛声扩散出去,在整个宇宙中回荡! 创造者注意到我。 而我的乐曲,也落在了最后一个音节之前。 我的身体消失了,我没能完整地吹向最后一篇乐章。 创造者的一个念头,就杀死了我,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我。 我的身体变为幽暗的蓝色,飞向空中,来到他的面前。 我的背后是星门。 可我没有与创造者对抗的力量,第三首乐章也没有吹响。 创造者以一个巨人的形象矗立在我的面前,他是如此之巨大,以至于我在他面前,如同一只蚂蚁。 他朝着我伸出手,射出几道闪烁的亮点。 那些亮点无视我,穿过我的灵体,进入了星门。 亮点,其实是创造者的子嗣,所谓黄金人类,他们身着白纱,来到地球,子弹无法伤害他们,沉重的钢铁机械被扭曲。 “住手!”我朝着创造者喊道。 他依旧无视着我,如同对待一只蝼蚁。 黄金人类就像神灵一样出现在地球上,甚至是飞来的导弹,也在爆炸前解体。 电浆缠绕在他们的手上,火焰烧不坏他们的白纱。 人类的阵地被瞬间摧毁,就在一切归于绝望之际…… 硝烟中冲出了四个古代骑士。 一人身骑白马,头戴金冠,用长弓射出闪烁的箭矢。 一人身骑红马,举着大刀冲向敌人。 一人身骑黑马,手里的天平发出黑暗的幽光。 一人身骑灰马,身影裹在浓雾之中,模糊不清。 那四名骑士的出现,扭转了局势,黄金纪元的人类纷纷倒在他们的攻击之下。 神灵也会流血!神灵也会死亡! 创造者伸出手,又释放出了更多的光点。 那四名骑士不会受伤,但也无法拖住全部的黄金人类。 可属于人类的力量再一次显现! 九个隐藏在黑色斗篷下面的人出现,他们冲向敌人,用手中各异的武器割开他们的喉咙,斩断他们的身躯。 用火、用风、用岩石、用雷霆。 属于这一纪元的人类,并不会就此臣服。 创造者的面容出现了变化。 他试图继续放出子嗣。 他伸出手来,动作却僵在了空中。 “不!这不可能!”巨人吼叫起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 “疯了?啊?”我一头雾水。 只见巨人的脑袋快速抽动了几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哈……终于” 巨人的声音十分耳熟。 “宋煜?!” “是我”他说道。 巨人的容貌未变,而声音却变成了宋煜的声音。 “创造者呢?” “我就是创造者。”宋煜说道,声音恢宏而浩荡。 “还要谢谢你帮我走到了这步。”宋煜说道。 “所以呢?你成为了创世神?然后呢?” “我并不打算毁灭地球,那样太可惜了。”宋煜摇了摇头,“我要改造人类,将这一纪元孱弱的人类,改造成更加强大,强大于黄金纪元的种族。” “你做不到。” “哦,你是说‘母亲’对。” 宋煜冷笑道,“那个创造了创造者的神灵,又能如何?她已垂暮,不过是个将死之神,会有全新的创世神接替她的地位。” “你想得太简单了,宋煜。” 我摇了摇头。 第102章 有且仅有的底牌 “看在你救我女儿一命的份上,我会将你制作成新的黄金人类。” 宋煜说道。 “地球上的人们,都可以成为新世界的一份子。” “呵……制作。”我笑起来,“你所谓的制作,不过是将一堆烂肉,糊在骨头架子上而已,你竟然自诩为创世神,真是可笑。” “你呀,格局太小,我正在为全人类造福,你却硬要唱反调。”宋煜戏谑地笑着,“该说你是无知呢,还是固执呢……跟你师父一样。” “你也配提他?” “怎么不配?我各方面都比他出色、我比他聪明、比他冷静……”随着宋煜的声音持续响起,一个白色的人影凭空出现,他也化作灵体,出现在我的面前。 宋煜慢慢走下来,断掉的右腿也已经修复,他的精神都年轻了许多。 “基地更喜欢我而不是他,我为了他,为了他的妻子、他的家庭来到这该死的地方,寻找那所谓的深红恩赐!”宋煜神情有些激动,他身后的巨人也双目放光。 “而他呢?基地呢?我那些死去的战友、死去的同事呢?” “程广一直在担心你。” “放屁!”宋煜怒骂道,“除了我女儿,从没有人真正担心我。” 宋煜一个念头,宋以沐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她依旧被关在那骨质的笼子里面,身上穿着圣洁的白纱,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她站立其中,沉默地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宋煜的眼中露出爱意,他把手伸进笼子里面,轻抚着她女儿的秀发。 “沐沐。”他轻声说道,“马上,就会有一个新世界等着我们,最后的阻碍,就剩下那几个愚蠢的基地了。” 宋以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个植物人一样。 宋煜看向星门,其身后的巨人又一次放出数百个子嗣进入其中。 地球那边陷入了苦战,那身穿黑袍的九人出现了减员,我听见响彻天空的诡异哀嚎。 “宋煜,收手,你这样做,只会重复黄金纪元的悲剧,母亲依旧会追杀人类,直到最后一个黄金人类死亡为止。” “母亲并非全能,变量的本身也会受到变量的制约。” “什么?”我眉头一皱,宋煜的话语似乎有些怪异难懂。 “我已经找到杀死她的办法,只要我赶在她之前……”宋煜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手依旧抚摸着怀中的女儿。 忽然,他猛地抬头,凶狠地看着我。 “我不能留你,你知道的太多!” 他朝我伸出手,我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咳……” “哈哈,经脉,真是不错的建议,若是没有你这句话,我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成为创世神!” 宋煜叫嚣着,神情疯狂而激动。 “td,说话不算话,说好留我一命的!” 我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各种预示在我的眼前闪过。 但,无论是何种,地球都在恐怖的引力波之下撕裂,变成一颗喷流着岩浆的滚烫岩石星球。 就如同我们脚下的星球,曾经发生的那样。 “不……” 混乱之中,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宋以沐睁大双眼看着我,她眼中流下泪来,愣愣地看着我。 “师姐……” 我就知道,她的意识不会被她父亲控制的。 宋煜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手稍微一松。 “沐沐?你在说什么?” “不……不要……”宋以沐身体微微颤抖,脸色通红,她流着泪,望着我。 宋煜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我,随后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呃……”我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了,虽然是灵体,但抑制住经脉的流动,也会灰飞烟灭。 我快死了,严格意义上的“死”。 “不要……杀他。” 宋以沐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不……不走。” 宋煜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我身体一软,漂浮在空中。 宋煜沉默了很久,他的呼吸逐渐粗重。 “为什么!” 他突然怒吼,双手抱住他女儿的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沐沐,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女儿!”宋煜的表现几近癫狂,“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应该听我的,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就是为了能回去,能和你在一起!” “你不是……爸……爸。”宋以沐看着的男人。 他不再是她的父亲了。 宋煜竟然流下了眼泪。 “呵……你知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天在山洞里面我遇见了你,我几次都想了结自己的性命!” “我的身体太残破了,我的一切都腐烂了,我的右腿没有了,心也没有了!我怕吓到你,我不敢与你相见!” 宋以沐已经说不出话,她流着泪,身体开始损毁。 她那副人造的躯体难以支撑她汹涌的情感了,她的皮肤开始腐烂,烂肉一块一块地往下掉,原本那圣洁的想象,烟消云散。 “不!沐沐,沐沐!”宋煜双手颤抖,一边用创世神的意识能量维持着他女儿的身体,一边俯身捡拾那些坠落的烂肉。 狼狈至极。 “别这样,沐沐,你别吓我!”宋煜叫道,“是不是基地那边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老程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这小子?是不是他?” 我看见宋以沐的灵体挣脱了肉身,她眼含热泪,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看向了我。 她被关在那笼子里面,无法挣脱。 “为知,你还活着。”她见到我,脸上却硬挤出一个笑容。 “都是你害的!”宋煜忽然暴怒,灵体瞬间爆闪,一道白光朝着我电射过来,我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啪! 天空中落下一根羽毛,与那白光撞在一起。 白光如同一滴落在池塘的雨水,让羽毛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羽毛?” 我抬起头,帝熵在那里。 在哪里? 在宇宙中,在虚无中。 她即是宇宙,她即是虚无。 她洁白的羽翼横亘在整片宇宙之中,她舒展翅膀,将星球笼罩起来,于是整片天空都是她那洁白的羽毛。 她在恍惚间降临整个宇宙,又像是孕育雏鸟那般,将这个荒芜的星球当做自己的孩子呵护着。 母性、神性。 宋以沐仰望着天空,眼睛变成纯白色,她的动作僵在原地。 宋煜愣了片刻,便消失不见,回到那巨人的身体中。 星门的那边,所有凝视这里的人们、包括黄金人类、天启四骑士、九柱化身,仿佛时间被定格一样,停在那里。 只有我、巨人和帝熵可以自如行动。 “竟然吹奏第三首曲子,唉,明明一片羽毛就够了。”帝熵竟然意外地叹了口气。 随后,刚才为我挡下一击的羽毛就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 宋煜跪倒在地上,巨人连同那星球也消失了。 一切化作虚无,在帝熵羽翼的包裹之中,只剩下我、宋煜和宋以沐。 宋煜跪倒在地,喘息着。 “哈……只差一点点,最后一点。” “发生了什么?” 我回头看向帝熵,发现她的神态有些不对劲。 她的羽翼有些松散,脸色很差。 “竟然掌握了升维的方法?我确实没想到,创造者,如若任凭发展,宇宙将毁于朝夕。”帝熵喃喃道,刚刚似乎经历了一场我无法想象的恶战,而我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该说我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宋煜抬起头,他看着我。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此时宋煜的身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我仿佛看见无数个宋煜交叠在一起,那些宋煜的身体随着移动而变化,在他身后留出一些虚影。 “怎么回事儿?” “李为知。” 他叫我的名字。 “我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是你……咳咳。” “我?” “就差最后一点。” 宋煜神情一冷,抬头看着我,不对,他看向的是自己的女儿,宋以沐。 师姐平躺在虚空中,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我在一瞬间看到了预示。 宋煜要将自己女儿的意识能量化为己用! 真恶心!无情! 为了达到目的,牺牲自己的女儿。 我算是了解宋煜这个人了,不,应该说,他已经具有创造者的本性了。 没有感情、一切为了更加遥远的未来。 如果让这样的人成为新世界的创世神,人类一定会再次重现曾经的辉煌。 只可惜。 这是宇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伸出手去,宋以沐的灵体在虚空中飘向了他。 “阻止他!”帝熵说道。 “不需要。”我摇了摇头,沉下心来。 帝熵沉默,她竟然如此信任我。 我看着宋以沐的躯体一点一点地飘向宋煜,宋煜将女儿抱在怀中,如同一个婴儿,他捋顺宋以沐的发梢,宠爱地揉了揉姑娘的脸蛋,最后吻在她的额头。 “如果那天,我没有选择进入深红领域,那么老程他就会去。” 这话更像是说给我听的。 “李为知,你说,如果换做是程广,他会像我现在这样狼狈吗?未来,和女儿,他又会选择哪个?” “程广只会选择对基地有益的事情。” “嗯,我太熟悉他了。”宋煜点了点头,“我比不过他,我没有他的头脑、没有他的魄力、也没有他的冷血。” “要我说。”我轻声说道,“程广可不是个冷血的人。” “为什么?” 我看向了宋以沐。 宋煜也看向自己的女儿。 “明白了。”宋煜点了点头,脸色松弛了下来。 “但是。”宋煜最后看了一眼女儿,“我还是要试试。” 他神情一变。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吸收女儿的意识能量,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最后的机会。 是他的,同样也是我的。 “抱歉,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我举起我那断掉的。 被深红之子吃掉的。 成为了创造者意识的一部分的。 我的右手。 “谢啦师父。”我轻声笑道,“做事情,总要留后路的嘛,你教给我的。” 第103章 长夜啼哭 宋煜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一手将宋以沐推开,一手拉住。 “等……” 宋煜震惊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右手。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惊恐。 “你怎么做到的。” “放开她。” 我用意念控制着自己的右手。 宋煜也不甘示弱,用仅剩的意识,催动自己的身体。 宋以沐尚未苏醒,她的灵体已经被我们牵扯的逐渐微弱。 “你快松手!”我喊道,“宋以沐要不行了。” “那就拉着你陪葬!” “该死的。”我咬牙切齿,使出浑身解数,但同时,又怕伤到宋以沐的灵魂。 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 “让她自己做出选择。”帝熵冷不丁地在我耳边说道,“我先消失一会儿。” 说罢,帝熵的身影消失。 星门另一边的人们恢复了正常,宋以沐也苏醒了过来。 “回来!”宋煜喊道,那些黄金人类立刻化作无数亮点回到宋煜的体内。 他的力量再一次增强,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以沐往他的方向移动。 宋以沐注视着她父亲。 她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宋煜看着她女儿,眼中忽闪了一下。 仅仅那一瞬间的眼神,他便放弃了一切。 他的女儿不再信任父亲。 他的手松开了,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 宋以沐回到我的身边,她紧紧抱住我,她闭着眼睛,神情十分痛苦、悲伤,她把脸埋在我的怀中,不愿去看她的父亲。 “沐沐。”宋煜说道。 宋以沐抓着我的肩膀,痛苦地啜泣着。 “沐沐。”宋煜又叫了一声,那声音十分绝望。 宋以沐没有回答。 “也罢……代我向老程道个歉,还有,照顾好沐沐。”宋煜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莫名清澈,仿佛此刻在我面前的,不是那妄图弑神的人类,而是一名基地的优秀专员。 “李为知。”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 “在变化中寻找不变,为知。” 他说完着最后一句话,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失了魂,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炸开,化作了漫天光点。 他心里最后的支撑消失了,当宋以沐不再信任他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十分偏执、控制欲极强。 可他又能说不是个好父亲吗? 而如今,宋以沐苦苦找寻的人,利用了她、控制着她。 最终死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宋以沐自己的选择,她亲手杀了她父亲。 我的右臂回来了。 “怎么了?”宋以沐听到了他父亲的遗言,她依旧不忍心看过去。 “他……” 我该怎么说?我能怎么说? 我只能抱着她,任凭她的泪水打在我的胸口。 “呜……为什么……为什么!” 她用拳头捶着我。 哭声传不到太远的地方。 我回头,望向星门,那边就是地球,我们的家,我们只需要跨过星门,就可以回去。 不,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只是两个离开深红领域就会消散的灵体。 “就这样。” 就在我已经做好和师姐一起在这片宇宙中生活下去的时候,帝熵出现了,这一次,她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用神性一般的模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纯白色的女人,她背后有一对翅膀,轻柔的羽毛遮蔽着她的身体,羽毛织成的面纱遮挡着她的容颜,面纱隐约露出的肌肤白皙而有血色。 “你是谁?”宋以沐能看见她了。 “我在虚无之中,找到了这些东西。” 她摊开双手,手上悬浮着一面金色的面具,和一块红色的玉石。 “唔!” 我眉毛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了那个面具。 (好在是悬浮的) “嗯?”帝熵歪着头,似乎对我突然的举动十分好奇。 “没事儿。” 我吞了吞口水。 “请允许我用这玉石,为你们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我惊奇地看着那血玉,“这还有这种功能?” “这里面是一个人的部分生命力,我不清楚是谁的,如果这是属于你的东西,姑娘,那我想,这一定是谁留给你的。”帝熵轻声说道,宋以沐痴痴地站在那里,这句话对她来说。 很难忘却。 帝熵对着血玉吹了口气,血玉从当中应声破碎,一颗颗晶莹的红色血珠在空中无限增殖,最后变成我们两人的模样。 我们身穿白色的轻纱,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那里。 “现在,回去,请将这方宇宙交给我处理。” 帝熵温柔的说道。 我和宋以沐便感觉眼前一晕,坠入了星门。 …… 我们在草地上醒来。 草地? 我伸手抓了抓大地,上面生长着细嫩青翠的小草。 我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着,我想要尽可能用触觉提醒自己,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忽然间,我的手不小心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宋以沐的手。 我刚想把手抽走,她却伸手抓住了我。 她坚定地把我的手扣在她的手下,于是我翻转手心,十指相扣,她没有逃避,迎上来,与我的手握在一起。 我们心跳的频率逐渐一致,我听见她的心跳,很明显、很有力。 我分不清那是我的心跳、或是她的。 面朝天空,眼前是清澈的银河,月亮是皎洁的白,悬在天边,即将落下。 我们就这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紧握,呼吸着那带有硝烟味道的空气。 我们握紧的手在颤抖。 就像那新生的婴儿在尚未睁开眼睛时,发出的啼哭。 长夜将尽,黄金时代的人类,逃入隐匿时代,他们的故事,即将随着那落下的月亮,永远地尘封在今夜。 就像婴儿在长夜之中的啼哭,终究要随着他自身的站立而停止。 水纪元的人类。 我们。 还会面对什么? 我们没有如同帝熵或者创造者一般宽厚雄伟的家长,我们只能在文明的未知当中闭着眼摸索。 “为知。” “嗯。” “想什么呢?” 我看着天空,满眼都是星辰。 “……夜色真美。” “哼哼……” 她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捂着嘴笑。 我眨了眨眼,也跟着笑。 我们分不清笑声与泪水,只感觉眼角湿润。 会不会这地球上第一个萌发智慧的猿人,面对无尽的星河,也会向我们一样,因为震撼、畏惧而流下泪水、露出微笑? 脚步声急促的靠近。 士兵们找到了躺在草地中的我和宋以沐。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装甲车的轰鸣也逐渐传来。 手电、探照灯照着我们。 还有信号弹也射向空中。 热闹非凡。 “妈的……再也不去深红领域了。” (想去也去不了咯) ------------------------------------ “我面具呢?” “忘了。” “忘了?!” 老程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没有,在我这儿。”我呵呵一笑,把面具从病服的兜里掏出来。 “跟谁学的坏毛病。” “你猜。” “还给我贫是?”老程用指节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揉了揉,随后与老程对视了一眼。 “呵呵。” “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我俩呵呵地同时傻乐了一下。 老程拿着黄金面具转身离开,楼道里传来他的口哨声,哼着小曲儿,心满意足地走远了。 我看着病房门口,那里有个人影。 “师姐?” 宋以沐背靠着墙壁,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她听见我的声音之后,才忸怩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为知。” “怎么啦?” 她一声不吭,扑倒在另一边的病床上,她趴在床单上,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还有一截链子搭在手指上露了出来。 “没事儿……怪无聊的。” 她翻了个身,依旧把玩着手里的挂饰。 我看清了那是被帝熵掰成两半的血玉,听他说,那里面有宋煜的一部分生命力。 “生命力?”我有些纳闷,“怪不得……” 我想,这可以解释为何那天与宋煜初次相见,他明明比老程要年轻一些,却看起来那么苍老。 “宋煜。”我喃喃道, 血玉其实是他临行前没有带走,留给他女儿的护身符。 “说什么呢?”宋以沐躺在床上,所以仰着头问我。 “没事儿。” “给。” 她递来了一条挂坠。 那挂坠下面挂着半颗血玉,破碎的边缘似乎被打磨过,机器打了个孔,银色的链子穿过其中。 “给我的?” 我看向她,她扭过脸去,似乎有意不看我,她把手举得高高的,我不得不接过。 挂坠落在我手里。 “大姐,我这脖子上又要挂咱基地的水晶,时不时还要拿着骨笛,你这吊坠也太重了。” 那血玉不得不说,很有分量。 “不带就不带呗!”她愠怒似地叨了我一句,“死直男……” “我……好,我带。” “没人求着你带!”她撂下一句话,就跑走了。 我又意识到我说错话,于是急忙掀开被子去追。 我刚跑到门口,就和她撞在了一起。 “呜啊!”宋以沐一头撞在我胸口。 “咳啊!”我也被撞得不轻。 “你又回来了?” “嗯,我说……”她眼神躲闪,“好不容易来英国一趟,出去走走呗。” “行啊。” 她笑起来。 “那咱们这就走!”她拉着我的手,很是开心。 “叫上黄冠,他估计也恢复了。” (我真傻比) 于是,在午后的阳光中,我们三个人并肩站在伦敦桥的观景台上,依靠着扶手,看着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 不知道为什么,黄冠有意远离我和宋以沐,而宋以沐也黑着个脸。 “你叫他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你叫我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总之,我们又去了那些最富盛名的景点,玩了好半天。 “看什么呢?” 我站在大本钟前的广场上,看着那精巧宏伟的建筑,略微有点发呆。 “没事儿……只是,这个地方好眼熟。” “嗯……之前那些照片里面,是不是有大本钟?” “对,是有一张。” “你俩合照一张。”黄冠忽然拿着一台照相机走了过来。 宋以沐很开心地点了点头,主动站在我的身边。 太阳即将落下,昏黄的光线照着大本钟,柔和的微光之中,宋以沐的秀发如同锦绣上的金丝一般闪动。 我看入了迷,盯着她的侧脸。 “咔嚓。” “等会儿……”我回过神来,“我好像没看镜头。” “我看看。” 宋以沐一溜烟跑过去,凑在照相机前看了看。 “挺好的,就这样。” “让我也看看。” “不给。” 第104章 深红永存 “为什么北海基地不给咱们派车啊?” 老程坐在计程车里,十分大胆地用中文与我交流。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这就是北海基地的车。”驾驶位一个老外……应该叫英国佬,毕竟我们才是老外。 他的中文十分娴熟。 “哦?你会说中文?”老程吃惊地看着他。 “嗯。”司机点了点头,“北海基地的专车大多都是计程车,为了掩人耳目。” “这倒是有一套。” “说起来,你们西山,每次都要用豪车,不会被人怀疑吗?”司机疑惑地问道。 “还好,我们那边总会出现有警车开道的专车。” “好。” 我们行驶在高速上,司机十分悠闲地从手扣里面捏了根蓝色的香烟出来,放在点烟器上点着。 “万宝路,好烟。”老程仅是看了一眼,那是作为一个老烟民的绝对的自信。 “你要来一根吗?” 司机拿了一根香烟递给老程。 “谢谢。” 老程娴熟地把烟点燃,放在嘴边吸了一口。 “没劲,但是挺柔和的。”老程鉴赏起来。 “我在88年的时候去过你们那边,然后在上海生活了十来年。” 司机与老程聊起了从前。 谈话间,司机打开了计程车的收音机。 “这真是收音机?” “这台车除了防弹和密封性,其他方面和街上跑的计程车没什么两样。”司机说道,“平常基地不用车的时候,我也会在街上赚些外快。” 收音机里面传出声音,一个男人正在用极其标志性的英伦口音播送新闻。 “这在说啥?”老程随口问道。 司机开始充当起了翻译。 “前不久的北海欧洲军事演习中,法方的拦截飞弹失控……不幸炸毁了我们的巨石阵遗址,威尔特郡政府建议人们不要在遗址公园附近堆放大量的纪念物品……”司机不紧不慢地说道,“议会正在考虑向法国要求赔款……” “所以星门是开在巨石阵上面的吗?”我有些好奇。 “对,就是巨石阵。” ------------------------------------- 2012年8月底,英国着名遗迹巨石阵被摧毁。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当时还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 其威力不亚于美国双子塔倒塌。 当时还有很多人说所谓2012世界末日是真的,尤其是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 至于这件事情可能并没有出现在各位读者的记忆之中,也是另有原因的。 我以后会提到。 这种事情太多了。 ------------------------------------- 我们乘坐飞机返回了国内。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前来接机的人有不少,基地里面的专员和干员们我认识的不多。 总之,李恒宇和周明礼都在场。 “欢迎回来。”李恒宇迎了上来,他与老程十分热切地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啊。”老程脸色灿烂,我从未见过他那么开心。 “李叔。”宋以沐走上前去,与李恒宇打了声招呼。 “小宋啊……小李。”他朝我挥了挥手。 紧接着,董欣从机舱中下来,两名红箭士兵跟在他的身后。 “董欣怎么样?没出什么毛病。”李恒宇急忙上前查看那个孩子。 “没有,要是没有董欣,事情可就难办许多了。”老程点了点头。 “滑翔翼派上用场了吗?” “当然。”我急忙点头,一边走着,一边把那时董欣带着我飞下山崖的事情讲给李恒宇听。 “哦哦,我就说嘛……”说罢他眼神古怪地看向了宋以沐。 “切。”宋以沐白了他一眼。 周明礼跟在老程身后,他一言不发地走着,心事重重。 “程老师。”周明礼走上前,轻声叫住了老程。 “嗯?” 老程转身,看到是周明礼,就明白了。 他拍了拍眼前专员的肩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话。 周明礼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他站在人群当中,不知所措。 闫景是他的朋友,还是干员的时候,两人无话不谈,攻克过无数难题。 即便是他先于朋友一步,成为了专员,他依旧经常向闫景请教问题。 而现在,能和他说话,能给他建议的朋友不在了。 我看向程广。 两人是一样的。 仅从我在别的专员前辈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我能够设想,宋煜和程广,以前也是一对最要好的兄弟。 如今天人相隔,老程却坦然接受了,宋煜是幕后黑手的这个事实。 老程又拍了拍周明礼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以后的路还很长,走。” 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跟周明礼说道,说罢,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 这话同样也是在说给我听。 接机仪式搞得很简单,没有鲜花、也没有欢呼。 有得只是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在空旷的机场中行走。 他们,不,我们。 我们踏着风沙,踏着骄阳烈火,慢慢走入黑暗。 我们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个事件总结会议。 会议上没说多少东西,四个分区的总负责人分别上台讲话,讲了些场面话。 真正在会议上大放光彩的人,不是老程,也不是黄冠,而是一个让我感到十分意外的人名—— 卫奇贤。 “后勤小组成员,卫奇贤,辅助研究队进行探险实验,并协助专员程广,成功发挥项目62特性。” 场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我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不死老卫……嘿。”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冷不丁地吓了我一跳。 我转头一看,是因为掌声而被吵醒的嵇自强老先生。 “不死老卫。”宋以沐率先问道。 “你们这些没来几年的小家伙们可能不知道。”嵇自强说道,“我是50多岁才来到西山基地当外驻研究员,后来才被升任专员,而老卫,他则不同了,他从17岁的时候,就在基地里了,一直在做后勤的工作。” “那……不死?”我疑惑地问道。 “别急呀。”嵇自强拿起怀里的茶杯,拧开,喝了口茶,咂了咂嘴,然后又把杯盖拧上,长出了口气。 “我记得,他参与了很多次,也不叫参与,总之,他总是会被卷进各种古怪离奇的危害事件当中。”嵇自强娓娓道来,“但最后,他总是活着,可以说他经历的危害事件,可能比你们记住的基地项目都要多。” “真的假的,他不会是个项目?”我对嵇自强的话将信将疑,这世界上哪儿会有这么离谱的人类存在啊? “不是的,基地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也对他进行了很全面的调查,可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异常。” “那就是说,卫奇贤,就是幸运?” “虽然幸运占了一部分,但也不得不说,他很厉害。记得死王事件那一次,最后找到他的时候,是在项目338控制区域里面,他用骨灰把自己埋起来,竟然躲过了……” 嵇自强吞了吞口水,他看了宋以沐一眼。 “罢了罢了。” 怪不得当听到卫奇贤成功从深红领域回来的时候,会场中会有那么热烈的掌声。 “不死老卫,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曾被项目243附过身的,100多个经历者里面,就他一个撑了过来。” “我靠!”宋以沐小声地低呼道,“那他岂不是?” “倒也不是。” 这两人打得什么哑谜? 嵇自强打了个哈欠,随后蜷缩在位子上,继续睡了起来。 会议并不漫长,这结束之后,我们并没有立刻返回办公室,而是被送到了一间位于d区的处置室中。 随后,一个类似于玩音乐的时候使用的节拍器被送了进来。 我们几个在深红领域走了一趟的人们坐在里面,被要求盯着那节拍器看。 “哒、哒、哒……” 老程和卫奇贤看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就离开了。 黄冠眼皮跳了跳,他也离开了,就剩下我和宋以沐坐在这房间里。 我终于意识到这玩意儿是个啥。 这似乎是一种精神阈值恢复装置。 如何恢复的呢? 靠的是加深记忆。 我们在深红领域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记忆中不断加深。 我再一次想起了在那个地方发生的一幕幕事情。 我看到唐继川的尸体和腐朽的“老姜”,我看见死王的宫殿,看见了师姐在临死前疯狂的挣扎,我看见她握着自己的子宫和心脏,面无血色。 这明明是我经历过的事情,为何再次回想起来,却变得如此惊悚而恐怖?! 我盯着那不断摇摆的节拍器,呼吸逐渐加重。 “请专员宋以沐立刻退出处置室,请预备专员李为知立刻退出处置室!” 广播声响起,宋以沐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几乎和我经历了一样的事情。 我仍旧沦陷在惊悚的回忆之中,我浑身瘫软,倒在座位里面。 为什么? 为什么深红领域消失之后,董欣体内的深红恩赐并没有散去,如果散去了他不可能活着! 我躺在病床上,被一群士兵推离了处置室。 我在昏迷之中,似乎听见一个粘稠、恶心的声音,对我说道: “血肉是不死的,深红永存。” 第105章 深红卷 完 应读者要求,我写了这样一篇后日谈,本章节信息量很大,有时间的话,可以详细看一看。 ------------------------------------- 前些天我翻了翻家里的东西,在一个纸箱子里找到了一本很不起眼的破笔记本。 那里面恰巧是我从深红领域回来,通过询问了一些与深红、死王项目相关的研究员们之后,写下的一些结论,希望能对各位回顾本卷内容时有些帮助。 首先要搞清楚深红领域的基本常识: 1深红恩赐:目前仅存在两种,一是深红之王繁衍的恩赐,另一种是宋煜创造的人造恩赐。 深红恩赐是一种意识的浓缩体,被赐予者可无视生命形态而存活,但同时,会受到施予者的精神控制或窥视。 深红领域的血兵和生物,基本上都存有深红之王赐予的深红恩赐。 从沙漏的地下工厂中发现的血肉怪物形态与血兵不同,他们是由人类变化而来的生物,存有宋煜创造的人造恩赐。 董泽华和董欣,都存有宋煜创造的人造恩赐。 ……………… 2雕刻:一种古老的巫术。 据考察,古凯尔特卢恩文字、阿兹特克的太阳血纹,都来源于死王独特的雕刻技艺。 这种技艺可将雕刻者的意识能量以实物的形式投射到被雕刻的器具之上。 并根据其上的雕刻内容,产生相应的效果。 包括:生理控制、精神控制、修改语言系统、创造传动机械、保存影像及记忆,当被雕刻骨头形成一定数量聚合之时,可以如同计算机运行一般,进行基础运算活动。 不过最重要的作用,则是雕刻骨架,使亡魂可以附身。 ……………… 3位于死灭之都地下的泉水 这也是西山基地与死王达成交易的一项重要根据,所有被西山基地献祭给项目338的控制人员,其灵魂会进入地下泉水,随后附身在骨架之上,成为死王的子民。 据传,死王事件的始龀,就是献祭了一位比较特殊的控制人员。 ……………… 4“华表”究竟是什么? 华表首先是一个记载史诗、记载各种纪元风貌的载体。 他不会平白无故就出现在深红领域与地球之上。 但我们无从考据,只能暂时推测,华表,或许是星门的遗址。 当两个宇宙的华表连接到一起,说不定星门就会打开。 鉴于华表在深红事件之后特性并未消失,基地依旧持续将其定期截断,截断的部分经过研究之后,可能会被制成其他的东西。 据说2012年过后,市面上流通的象牙制品,很大一部分都是用华表的截断部分制成的。 我家里一个亲戚就很喜欢这些不太合法的工艺品。 于是从基地下属的工厂找了些东西送给他了。 ……………… 5为何说血肉不死,深红永存? 这要从死王的局限性与深红之王的顽强说下去。 死王本身是依赖于雕刻技术存活的部族。 而深红之王却是一种深红领域的意识,这就注定了,死王会在深红事件之后彻底消失,而深红之王作为意识能量,无法观测、无法消亡 深红领域的意识存在于大量血肉聚集之地,当深红领域毁灭,他会寻找下一个血肉聚集之地。 在深红事件之后,基地处理了几百起民间邪教事件,邪教成员无不残忍地剖心挖肺,企图用大量的血肉,召唤深红之王。 ------------------------------------- 下面说一下剧情。 1宋煜在深红领域的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们无从得知,宋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沙漏成功渗透的,但,像他这样偏执、心理扭曲的科学家,往往是最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 程广至少从沙漏手中救了宋煜两次。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人成为了挚友,但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让程广无法及时看清真相。 那么,一方面是沙漏的要求,他根据华表上的内容,制作了血门。 另一方面因为挚友,他通过死王进入深红领域,为他寻找治愈癌症的办法。 可深红领域的遭遇,彻底击溃了宋煜的意志,他是研究队最后的幸存者,他投靠了沙漏、投靠了深红之王。 可能他心中仍旧希望,基地能够记得他们,有朝一日能够拯救他们。 可是在八年的时间和深红恩赐的折磨之下,宋煜崩溃了。 他开始阅读华表之上的文字,并在其中找到了关于黄金纪元的秘密,一个各种古老的秘法和巫术(其中包括消耗生命力制作血玉。) 宋煜通过血门,与沙漏进行沟通,并在无意间,见到了寻求沙漏帮助的董泽华,和他那被改造的孩子。 宋煜出于同是父亲的怜悯,将自己制作的深红恩赐赐予了董泽华父子。 也就是在那一刻,宋煜开始了他的布局,他本意是想让董欣引起基地的注意,让基地将董欣带回去,这样一来,他就有了一个能监视基地的眼睛,但正是我和宋以沐的出现,让他立刻改变了想法。 他决定通过宋以沐,吸引程广的注意,完成复仇。 而正是我在村庄中对于“经脉”的看法,无意中点醒了宋煜,使他得以最终占据创造者的意识。 ……………… 2深红之子与宋以沐的混乱关系 从死灭之都逃出之后,深红之子便在宋以沐的体内孕育。 深红之子出生之后,宋以沐死亡。 我通过预示,按照其上的步骤,将深红之子封印在宋以沐的体内,并使深红之子与宋以沐相融,最终复活宋以沐。 此时,深红之子与宋以沐是二位一体,但因为其食用了我的手臂,所以深红之子仍存有部分我的意识,这也是为什么,我后续的历程中,精神阈值总是不太健康的原因。 此外,子宫与心脏保留着宋以沐的部分意识,所以其肉身中的意识是不完整的。 之后,宋煜将宋以沐的意识与深红之子的意识分离。 宋以沐的意识存在于一副人造人身体内。 深红之子仍旧留在原本宋以沐的体内。 一直到最后,深红之子被创造者吸收,仅剩下宋煜手中的人造人,最终由帝熵为我们重塑的身体,才得以安放宋以沐的灵魂。 ……………… 3宋煜是如何制造人造人的? 1使用死王的雕刻技艺,为骨架雕刻出复杂的文字。 2从死灭之都的地下泉水中取得离散形态的灵体。 3将雕刻完毕并注入灵体的骨架堆放在肉块当中,并将所有的组成部分放在一台用骨头搭建的仪器上。 4使用创造者的意识能量、引雷,使组成部分融合。 5使用恩赐,为人造人提供生存能力。 6可以为人造人提供纺织皮肤。 这是我们后续审问一个游荡在地球中的人造人得出的结论。 不得不说,在任何条件都严重缺失的环境下,宋煜仍旧能通过学习华表上的内容制造出人造人,可见他的科研能力。 不过,那些人造人最后的形态,虽然有人形,但也比弗兰肯斯坦好不过哪儿去。 ……………… 4创造者、深红之王、死王的万年诡计。 帝熵不允许黄金人类继续存在,即便是她通过经脉,为每个黄金人类都施加了基因锁,她依旧不肯放任黄金人类继续发展下去。 即便是他们分裂成血肉与骨骼。 帝熵希望看到一个混乱的隐匿纪元,而不是一个祥和安宁,哪怕生活在农耕社会的宇宙。 因此,死王与深红之王不得不互相争战,目的就是为了让帝熵放松警惕,为创造者争取时间,布下足以阻挡帝熵降临的防御措施。 可以说是十分阴险且决绝的计划。 那么,复活创造者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步骤,就是第13个真正的孩子。 所谓真正的孩子,就是完整的人类。 我不清楚是哪一方,亦或者是从池水里面出来之后,创造者、死王或者深红之王将错误的预示投在我的意识中,我根据古代巫术,将深红之子封印在宋以沐的身体中,这正好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最后便是,死王与深红之王开启星门,恢复黄金纪元。 ……………… 5关于预示。 此前在唐继川的笔记中可以了解到,小珂在进入深红领域不久,精神时常,最终自杀。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 后来我问过退休的卫奇贤老先生,他也产生过同样的幻觉,只不过反应没那么明显。 人类在进入深红领域之后,其精神意识会得到显着加强,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意识到,真正代表自己的意识,被困在了牢笼中。 而正是意识的愈发强烈,让我们每个人眼前都出现了预示。 只可惜,这种状况自我们离开深红领域,回到地球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 关于在星门阻击战中出现的两支应急部队。 1神圣启示录(apocalypto) 隶属与北海基地。 使用项目:ns-6 天启(apocalypse) 该应急部队包括四位成员,分别是瘟疫、战争、饥荒、死亡。 瘟疫:金发白人男性,外貌类似犹太裔,身高在170厘米至175厘米。乘坐白马,头戴金色冠,使用长弓。 战争:红棕色发白人男性,蓄胡,外表类似维京裔,身高在160厘米至165厘米。乘坐红马,身着粗劣黑铁甲胄,使用长剑。 饥荒:黑发白人男性,外表类似希腊裔,身高在175厘米至180厘米。乘坐黑马,身着黑袍,使用天平。 死亡:外貌及身高均不详,此人身体周围被一层灰色雾气掩盖。乘坐同样被灰雾掩盖的灰色马匹。 考据:据《西奈山抄本 默示录第六章》(节选) 我看见:当羔羊开启七个印中第一个印的时候,我听见四个活物中第一个,如打雷的响声说:来!我就看见,有一匹白马出现,骑马的持着弓,并给了他一顶冠冕;他像胜利者出发,必百战百胜。 当羔羊开启第二个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二个活物说:来!就出来了另一匹马,是红色的,骑马的得到从地上除去和平的权柄,为使人彼此残杀;于是给了他一把大刀。 当羔羊开启第三个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三个活物说:来!我就看见,出来了一匹黑马,骑马的手中拿着天秤。我听见在那四个活物当中彷佛有声音说:“麦子升值,大麦也升只不可糟蹋了油和酒。” 当羔羊开启第四个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的声音说:来!我就看见,出来了一匹青马,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也跟着他;并给了他们统治世界四分之一的权柄,好借刀剑、饥荒、瘟疫,并借地上的野兽,去执行杀戮。(完) 天启四骑士具有极明显的特性,他们并不会出现在北海基地内部,甚至不会在通常情况下表现出特性。但受到北海基地强制性管控。 据调查得知,“瘟疫”在无特性情况下,是柳叶刀生化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 “饥荒”则是在伦敦肯辛顿大街的一家热狗店的老板,北海基地的很多工作人员都经常光顾,据说其“口味独特,能让人回想起战争年代的贫苦岁月。” 北海基地通过使用项目ns-6-1,天启默示录对天启四骑士进行控制。 凡出现启示录级别(x-apocalypto)的危害事件时,北海基地可通过使用项目ns-6-1派遣天启四骑士进行危害控制。 有记录的天启四骑士出动控制事件,距今为止仅有三次。 第一次是1999年末,由撒旦教派引发的“千禧危机”; 第二次是由项目ns-122“不死泉”引发的危害事件。 第三次则是此次“星门阻击战”。 …………………… 2九柱化身(avatar of ennead) 隶属于金字塔(尼罗河基地) 使用项目:pc-49九柱(ennead) “九柱化身”的人员不固定,通常由九名符合项目pc-49特性要求的正常健康人类承担化身职责。 承担化身职责的正常健康人类会在完成化身职责之后死亡。 特殊装备:足金打造的项目pc-49-1黑公牛头冠、pc-49-2鸵鸟羽头冠、pc-49-3黑猫头冠、pc-49-4天鹅头冠、pc-49-5天神头冠、pc-49-6冥王头冠、pc-49-7猫头鹰头冠、pc-49-8豺狼头冠、pc-49-9母鳄鱼头冠。 当项目pc-49选定了九位化身之后,需将以上九种头冠对应交付与九位化身,为防止九柱神的精神力量影响到其他人员,作战时,化身们需要披戴黑色斗篷。 特性:九柱化身可以使用各自代表的九柱神灵的自然能量与神话能量,包括但不限于:风、火焰、岩石、生物操控、自然雷电、水、致死或致生的古埃及神秘术等。 “九柱化身”通常作为金字塔(尼罗河基地)应对危害事件的主要手段,泛用性极强,且通常情况下服从命令,较为可控。 ------------------------------------- 本以为彻底清除了深红领域,深红之王所带来的恐慌与影响就会彻底消失。 可他会在血肉聚集之处永生。 我们关闭了星门,同时却也把深红之王带回了地球。 心术不正、易被蛊惑的人聆听深红之王的低语,接受他的恩赐。 深红教派日益发展壮大。深红之王需要等待下一个13子的轮回。 他会复生。 正所谓:“血肉不死,深红永存。” 但是无所谓。 我们会出手。 (深红卷 完) 第106章 落脚 “师父,下班了啊。” 我朝着老程挥了挥手。 “嗯,走,你这小子,走得比我都快。”老程缓缓拧上茶杯,开始收拾东西。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老程的喊声。 “明早7点半的车啊!别忘了!” “知道了!” 明天要出差,这才刚刚从英国回来没几天,又要长途跋涉。 因为顺路的关系,我开着老程的车下班回家,明早再过去接上他,小区里面车很多,根本找不到车位,就在我打算离开小区把车停在街上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拦住了我。 “李为知同志……啊不,先生,我帮您停车。” “呃……您是?” “盾卫的。”年轻人笑了笑,十分隐蔽地从怀中掏出来一枚勋章,确实是盾卫。 “您先回家,我帮您停车,明天一早我再给您开出来。” “哦……”我还有点愣,“哦,好,谢谢你。” 年轻人开车走了,我回头,正好看见了严青。 “李哥!”严青眉开眼笑,微胖的身材小跑过来,十分喜感。 “严哥。” 这样互相称为“哥”,总感觉怪怪的。 “你伤好了?”我拍了拍他的胸口。 “早好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你,差点以为基地要把我调回红箭呢。”严青十分热情地把我顺路买的菜夺过,拎在手里。 “这么客气干什么?” “应该的,应该的,您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严青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俩一边聊着,一边上楼。 “您去哪儿了?我问基地,基地那边不说。” “嗯……英国。” “北海基地吗?借调?还是交流去了?” “我要说单纯去旅游你信吗?” “哈哈。” 与严青聊天总是令人畅快,感觉气氛十分放松,很多话都不用过脑子。 黄冠也是……也不是,跟他聊天,很多话需要简化一下。 他绕不过弯儿来。 我忽然又想起那天在北海基地,宋以沐骂我是死直男。 首先,我没死。 其次,黄冠比我更直(?) 扯远了。 总之,严青一路送我回到家门口,如果说之前他表现得有些殷勤,那现在我竟然能感觉到一丝感恩! 完全是看到救命恩人一样的表现。 他换了房间,住在我隔壁。 最起码有一个说得上话的邻居了,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回头约个饭哈。”我挥了挥手。 “哈,一定一定。” 告别了严青之后,我掏出钥匙,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传来了清脆的鸟叫。 “等会!”严青猛地撞开房门,探出头来看着我。 房间里面,一个纯白色的女人坐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四周都是无尽的星空,一只白色的小鸟停留在她的手指上,她用手指轻轻托住小鸟,将它放在自己的眼前,好奇地看着。 这t是我家吗??? “喳——” 那小鸟又叫了一声。 严青顿时眉头紧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我,看向我的房间。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让严青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可当我转头的时候,房间又恢复了正常。 严青脸色十分凝重地仔细观察我的屋子。 窗台外面站着一只白色的鸽子,鸽子又叫了一声,就飞走了。 严青眼皮一跳,又看了看,便退了出去。 “对不起啊,李哥。”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但表情依旧十分凝重,“工作需要。” “理解。” 我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状况及时找我。”严青指了指墙壁,那上面有一个类似消防警报器的红色按钮。 “要是出什么事儿了,摁那个就行。” 我看了看那个按钮,又看了看严青。 “啊……”他一时语塞,又恢复了刚刚轻松的神态,“你房里的东西我们绝对没碰,除了那个按钮之外,什么东西都没装。” “真的?”我眉头一挑,用一个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以我人格担保!”严青有些着急,“窃听器、监控这些东西,绝对没有!” “好啦,我信。”我挥了挥手。 他松了一口气,跟我又唠叨了两句,擦了擦汗就回去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到家中,关上房门。 我把手提包和白大褂挂在门后,刚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纯白色的女人。 和那时在星门另一边一样,她衣不蔽体,仅靠羽毛遮挡着身体,脸上用羽毛遮住双眼,露出口鼻。 “帝熵……”我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搞什么?” “什么叫搞什么?”她问道。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哦”帝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身形一边,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 咚! “房东的电视!” 我叫道。 巨大的翅膀直接占满了整间屋子,把我的客厅弄得一团糟。 “快变回去!” 不出十几秒,严青再一次敲响了我的房门。 “怎么了?”严青狐疑地看着我那凌乱的客厅,“怎么搞得这么乱?这才几分钟?” “啊,我摔了一跤。” “没事?怎么摔的?” “就是……”我说道,然后转身,帝熵又恢复成女人的模样,出现在我和严青的眼中。 我吸了一口冷气。 严青直勾勾地看着客厅和那个摔在地板上的电视机。 他并没有看见帝熵。 “他看不见我,放心。”帝熵微微一笑,随后消失。 “就是……”我吞了吞口水,“我脚踢在桌子腿儿上,然后往那边一倒,手不小心把电视扒拉下来了,然后腿那边把茶几上的东西踢翻了……” 我用手比划着,十分勉强地编造出一个谎言。 “可能是太累了。”我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 “那你先休息,等明天我叫人过来打扫一下。” 严青依旧狐疑地看着我,不过没有追问下去,转头回到了自己家。 我锁上门,松了口气。 “你到底搞什么?” “不是你让我正常点吗?” 帝熵撅了撅嘴。 “唉……” 片刻之后,我和帝熵坐在沙发上,她坐得端正优雅,双手放在膝盖上。 “……” “……” “喝不喝水?” “不需要。” 咕。 我干咽了一下,完全搞不清状况。 一个掌握着宇宙的至高神灵,如今以一个穿着暴露的女性模样出现在我家中,并且坐在我的身边! “你来这里干什么?” “落脚。” 我眨了眨眼,试图理解这个词语。 “落脚的意思是……” “暂住。” 我又眨了眨眼,依旧试图理解这个词语。 “住在?” “你这里。” ? ??? ????? 她看我像一台死机的电脑一样,双眼无神,不由得笑了笑。 她的笑声就像竖琴的声音一样,十分动听。 “别误会,我不会住在你家,我会住在这片宇宙当中。” 帝熵话音刚落,我的房间就发生了变化,所有的家具包括所有的墙壁瞬间消失,空间变得无限广阔。 四周皆是无尽的星空,星辰闪烁着,场景十分魔幻。 “这是哪里?”我眼球震颤起来。 “这是创造者留下的宇宙。” “就是深红领域吗?” “对,这里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悲伤,我想将它留下。”帝熵伸出手,在宇宙中变出了一块岩石。 紧接着,岩石上面覆盖了一层土。 土壤之上长出了一株小草,小草越长越大,任着帝熵的意识,变成了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 植物开出了白色的花,白色的花瓣上还有一些淡淡的金色线条。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帝熵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的羽翼不就是整个宇宙吗?你这样的话……” 我话音未落,帝熵就轻轻挥手,带我来到她真身的面前。 巨鸟依旧横亘在虚无之中,羽毛依旧闪烁,不过她的双眼却是紧闭着。 “这是我的身体,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意识。”女人轻声说道,“我已经不能维持宇宙的平衡了。” “什么意思?” 我眉头一皱,因为帝熵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略带悲伤。 “你看。” 她玉手一指,我回头看向巨鸟。 她的翅膀上落下一片羽毛。 那白色的羽毛闪烁着,缓缓落下,那轻柔的羽毛上,闪烁着无数光点,有的光点在爆闪、有的在逐渐暗淡。 帝熵的一片羽毛。 我记得。 似乎是一个星云。 女人看着那逐渐消失在虚空中的羽毛,竟然流下了眼泪。 一片羽毛掉落,一片星云毁灭。 “宇宙正在燃烧。” 她轻声说道。 我抬起头来,看见了那羽翼之上不断闪烁的光点。 “文明在互相征战吗?” “不。”帝熵摇了摇头,“时间,时间会把足以毁灭每个文明的东西推向尽头,好在你们生活的世界,地球,有人率先发现了这点。” “你是说西山基地吗?” 帝熵点了点头。 “人类能在灾难面前团结一心,这已经超越了太多的文明,太多的孩子。” 画面一转,我们回到了那方小宇宙之中。 帝熵创造出了一片山林,奇异的花草树木林立其间,她情不自禁地走入其中,与那里面的生命们对话。 一头白色的雌鹿在她身后,一只白色的雏鸟在她指尖。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她说道,“我很喜欢这儿,想找我的话,就握紧骨笛。” 我耸了耸肩,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已经被刚才的那一片羽毛震撼到说不出话。 我目睹着数亿个文明毁灭。 而那些令文明毁灭的东西,正封印在西山基地之中。 第107章 你没睡好吗? 总之,帝熵就这么在我家里住下了,倒也不算住下,因为我进不去她那个宇宙,想要与她取得联系,还得通过骨笛。 但我忽然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 好在时间不赶。 我很早起床,收拾要带的东西、洗漱,准备就绪之后,就拿上行李箱准备出发了。 我来到门前,伸手朝着后方一招,骨笛飞了过来,我把它装在公文包里,就出了门。 老程的车早早停在楼下,那年轻的士兵坐在驾驶室里等着我。 “麻烦你了。” 我急忙走过去。 “李为知先生,我送您去火车站。” “不用了,我还得顺道去接个人。” “没关系,我来开车,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啊,我睡得很好。” 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严青忽然从身后出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哥,你昨天回来那么晚,肯定没睡好,又摔了一跤,上车眯一会儿。” 他这么一说我就纳闷了。 “啊?昨天下班的时候又没堵车。”我笑着回答道,“我回来的时候才2点左右,天儿还大亮呢。” “李哥,你就别开玩笑了,那会儿都快7点了,太阳都落山了。”严青搓了搓手,“我听你在隔壁又折腾到半夜才睡,今儿早5点不到就起了,哪儿能睡好啊。” “嗯?” “嗯。”严青苦笑了一声,“你没睡醒?来,上车,接着睡。” 严青拉开车门,把我推了进去,坐在后面。 士兵开车很熟练,大开大合,看上去应该是开过大车的战士,对这种小车更是游刃有余。 车子很平稳,我有些迷糊,却是如同严青说得那样,浑身疲劳。 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士兵按老程给的地址到了楼下,叫醒了我。 迟迟不见人。 我有些纳闷,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好久才被接起。 “喂……” “师父?你干嘛呢?” “为知?”老程打了个哈欠,“啊,我去!” 他好像把要出差的事情忘光光了。 我们着急忙慌地赶往火车站,终于在检票前几分钟到达了车站。 我们站在检票口前,前脚刚站住,后脚就有一群人齐刷刷地走上来将我们围住。 我回头一看,几个人立刻扭过头去。 “能不能再明显一点?”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在一群便衣的保护之下,我和老程坐了6、7个小时的火车,抵达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河南安阳。 “给。” 坐在接站的车里,老程才把文件给了我。 我把那薄薄的一张纸夹在文件夹里面,开始看。 “我们要去殷墟?” “对。”老程点了点头。 “又是跟商朝有关的呗。”文件还挺多,我慢慢翻看起来。 “确实是跟商朝有关,但也不全是,这个项目好像并不是商朝这个时期的。” “不是这个时期的?” “对,它更像是来自未来的东西。” “未来?咱们的未来吗?” “对,项目里面包括的很多东西,都不太像是商朝生产力水平可以达到的。”老程点了根烟说道,“但似乎没什么异常危害,索性在殷墟研究所看管了,说不定发掘出来什么东西,能有点帮助。” “也是。” …… 到了地儿,下了车。 眼前是一片十分慵懒的考古现场。 实际上,殷墟的模样实在是不敢恭维,我看那半人高左右的土墙,就可以想象出来,上古时代,这里不过是一个人口比较密集的城镇罢了。 没有豪华的宫殿,也没有错落有致的房屋,更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网。 不过是部落中高人一等的氏族集中在此生活罢了。 我们在土陇上行走,我四下张望,看着那些考古队员在坑里面做着些细致功夫。 我忽然回想起来,上大学之前,我曾经考虑过报考古学,大概是当时看盗墓小说看入迷了,有些忘乎所以,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不切实际。 我甚至因为看一些犯罪小说就想要去报心理学。 现在想想,我高中那会儿太可笑了。 因为几本书就确定了人生理想,而不是通过自己的脚步丈量自己的人生? 这种人是很没有脑子的。 我看见其中的一个坑里面,放着很多几何形状的土块,土层中也发掘出来大量的焦土层。 “那边应该是冶炼青铜的地方。”老程随手一指。 那个地方的空间很大。 一个10米见方的夯土台,其上有一层明显的土灰,一位考古队员拿着一把小刷子,正在清理手头的一块金属物品。 那是一块青铜。 考古看上去很有趣,可实际却非常枯燥。 我跟上老程,走入了一间白色的混凝土房子里。 这建筑物内部的空间很大,不少研究人员在里面走来走去。 建筑的尽头另有一间房子。 走进去,里面还有一扇门。 再走进去,是一扇保险铁门。 “哈……”我叹了口气,虽然嘴上说着理解基地的工作,但脚下却有些疲劳了。 老程掏出磁卡,刷卡进门。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磁卡,之前他的动作总是很快,就像美式居合一样,用手盖着半边卡,欻——就刷过去了。 他的卡是红卡,白色的卡面上有一道一指宽的红色条纹,很醒目。 进门,门口站着两位红箭士兵,穿着打扮都和基地里面的一样。 而我们面前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展示柜。 “为什么这里保护的这么严密?华表那边却没几个人啊?”我不禁疑惑地问道。 “因为这里面的项目,虽然直接的危险性不大,但万一被有心人拿去,可能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我点了点头,眼睛看向中央的玻璃展示柜。 那里面放着一件…… 航天服?! “那是航天服吗?” “对,差不多。”老程点了点头,领着我到近处看。 那只是一件黑色服装,巨大的面罩和看起来密不透风的面料,怎么看都像是一件航天服。 “这真的是商朝出土的东西吗?” “专家测算过,确实是那时候的。”老程耸了耸肩,“接受就好了。” “好。”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样东西,分别是一个红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另一边摆放着一个醒目的透明细长罐子,罐子有一臂长,一拳粗,里面装着一些蓝色啫喱状的物质,不知道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 “别急呀,后面还有。” 老程带我转到展示柜的另一边,里面放着一具女尸。 那个尸体的肉身没有腐烂,保存的很好,虽然面貌和特征已经无法辨别,但依旧能看出来她的表情,十分平静。 就像是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一样。 “这是航天服里找到的尸体,听说找不到任何身份证据。”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具女尸,竟然有些眼熟。 我眨了眨眼,没有多想。 这时候,铁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他长相粗犷,肤色黝黑,是个糙汉子。 “程广专员。” 那人健步如飞,走过来,与老程握了握手。 “幸会。”他寒暄道,“我叫王拓,安洋本地的。负责基地与研究所的对接。” “幸会。”老程有力地握了握手。 “你好。” “李为知。”我也与他握了握手,很意外,他的手倒是没有那么粗糙,甚至可以说比较细嫩了。 这倒是令我十分惊奇。 “这次请求基地派人过来,是因为项目276出现了新的情况。” …… 片刻之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放置在台子上的黑色发光展示台。 三件精巧的东西放在那上面。 一串狼牙项链。 一柄唐代团扇,扇面稍有破损。 一枚断掉的玉簪。 “这些是?” “新出现的文物,紧急修复过了。” “嗯。”老程装模做样地观察起来,缓缓点头。 “新出现的?”我发觉王拓用词似乎有些不对。 “是新出现的,不是新出土的。” 老程眉头一皱,靠在展示台上看着王拓。 “什么意思?” “这三件文物,可以说是凭空‘出现’在4号墓葬中的。” “什么意思???” “这三个东西,就那么躺在已经被完全扫干净的4号坑里面的。”王拓双手撑着展示台边缘,神情凝重,“那个坑已经扫净了三四年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这仨,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天下午那会儿。” “昨天?”老程十分震惊。 “就在我告诉你们来一趟之后。”王拓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所以你最开始叫我们来,不是为了这?” “对,只是来交接一下,让你们把项目276运走。” 老程直起身版,用手摸着胡茬。 “能抽根烟吗?”他问道。 王拓看了看老程,随即把展示台的玻璃盖子关上了。 “抽。” 老程点了根烟,放在嘴边。 “为知,待会写个信函,上报基地……这件事儿,你有什么头绪吗?” “昨天下午那会儿才出现的吗?”我问道。 “对。”王拓点了点头,老程递给他一根,他也点上,开始思考。 我忽然回想起上火车之前,严青跟我说的那些诡异的话。 “7点……” “嗯?”老程瞟了我一眼。 “2点……” 除非是我的记忆出现错乱了。 “否则……” “说啥呢?” “王老师,发现这三样文物的具体时间,到底是多少!” 第108章 消失的时间 “具体的时间?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不是在下午2点到7点中间?” “当然,这基本上就是整个下午了。” 听到王拓的回答,我心里有了点眉目,但也不能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从开车的士兵和严青的话中,我感觉,我们几个的时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从我开车离开基地,到我回到小区,需要五个小时吗! 就好像,这五个小时对于我来说,不存在一样,因为从基地到家里,开车可是很快的,再加上平常下班的时间点,基本上不会堵车,所以,说不定是有什么东西,抹去了我在这五个小时之间的记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喃喃自语道。 这五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老程和王拓的注视之下,绞尽脑汁想要回想起这丢失的五个小时。 “为知。”老程忽然叫住了我。 “啊。”我点了点头。 “在想什么?” “师父。”我抬头看了看老程,也看了看王拓。 “你说。” “基地有什么东西,可以抹除一个人在某段时间的记忆吗?” 老程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疑惑。 “你感觉你丢失了某段时间的记忆吗?”他问道,“什么时候,更早的时候?还是最近?” “昨天下午,2点到7点,这五个小时的时间。” 老程眉头稍稍舒展。 “能详细描述一下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吗?”王拓也提议道。 我盯着那三件文物看了片刻,虽然心中并不确定我这丢失的五个小时是否与这忽然出现的文物有任何的关联,但我还是从头开始,慢慢捋顺一遍。 “首先,快到两点的时候,我跟你打招呼,说要下班,对。” 老程点了点头。 “然后我拿了你的车钥匙,从基地离开,往东边走,我家就在那个方向,一直开就到了。” “对。” “我不可能走错路、或者绕路,况且那个点儿,根本不堵车。” 两人均是点了点头。 “然后,我到了家。” “几点?” “我没看。”我摇了摇头,“当时一切发生的都很正常,我没看时间。” 老程把手放在下巴上。 “然后呢?” “然后就是盾卫,盾卫帮我停车、送我上楼。” 我脑海中忽然一闪。 我记得当时,在小区楼底下,怎么找都找不到车位! “对,我当时找不到车位。”我说道,“所以是一个年轻的盾卫帮我停了车。” “那说明是晚高峰结束前后,要是下午2点,不可能没有车位。”老程腾出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我。 “这有不确定因素在。”我摇了摇头,“接着说。” “然后,上楼……” 这期间关于帝熵的事情就不说了,很多都说不出来。 “上楼之后,看见了什么?”我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严青给我屋子里装了个报警装置。” 突然没了线索,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往下说些什么。 “之后……严青又进来了一次。” 鸟叫。 我记得严青似乎是听到鸟叫才冲过来的。 虽然不清楚他是不是听到了帝熵手里的那只小鸟,但总之,这提醒了我。 “鸽子。”我喃喃道,我记得严青透过窗户,看见了一只落在我阳台上的鸽子。 我们楼顶有几只鸽子笼,那是楼里某个老大爷养的鸽子,不为吃、也不为别的,就是玩。 “鸽子?”王拓和老程异口同声地问道。 “如果按照月份来计算的话,现在是8月中旬,那么日落在6点多。”我絮絮叨叨地念着,陷入了十分流畅的推理之中,“鸽子一般是日出放飞,日落归巢,那么,鸽子回来的时间,应该就是7点钟左右。” “没错,我到家的时间,是7点。” 我点了点头。 可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为何丢失的那5个小时的记忆。 我们三人陷入沉默,谁也说不清楚我这五个小时和这三件物品之间有什么联系。 “好了,先想想别的。”老程说道,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点了点头。 “那这样,我们先看看这个。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王拓拿来一个平板显示器,上面有关于那件航天服的详细资料。 棉纤维、玻璃纤维、尼龙纤维、聚碳酸酯、聚氨酯、特氟龙、氯丁橡胶…… 一长串的专业名词……我还不如在推理推理。 “最里面有一层凯夫拉纤维,是一种瞬时刚性面料,似乎是防止肉体膨胀用的。” “肉体膨胀?” “有这个可能。”王拓翻到下一页。 这是那管蓝色的物质。 “她就是靠这个穿越时空的。”王拓说道,“航天服里面有一层十分细密的注射层,可以把这种蓝色的物质,注入到身体里面。”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穿越了。”王拓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穿越的步骤不完整,说不定有一台巨大的时光机,但似乎并没有跟着过来。” “那她怎么回去呢?” “所以她死在商朝了。”王拓摊了摊手,“这似乎是她有意为之,因为通过骨年龄测定,这个女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说明她在商朝生活了很久,直至死亡。” “也就是说,她知道这是个有去无回的旅行。”我眨了眨眼。 王拓点头。 “这是那个笔记本里面的记录。”他紧接着翻开下一页。 ——696年 4月22日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 ——1104年 3月2日宋徽宗崇宁三年…… “我靠。”我深吸了一口气,“这该不会真的是时空穿越,师父?” “真是玄乎哈。” 王拓看了这一页很久。 “我怎么忘了看这部分了?”王拓自言自语道,“万岁通天、崇宁,这不就是这两件文物的时间吗?” 我看向展示台,王拓说的应该是那面扇子和玉簪。 他在显示板上写了个标注,然后继续往下翻,我发现这个穿越者,在时空中旅行了太多太多次,她去过无数个朝代,甚至未来的时间。 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 “1过去可以影响将来,但将来不会影响过去。2会有人来清除你产生的悖论。3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是穿越者,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4轮回是存在的。” 我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我。 “师父?” 我回过头,发现身后一个人没有。 “诶?他去哪儿了?”我想问一下王拓,师父是不是悄悄离开了。 王拓也消失了。 似乎有一阵风刮过。 我恍惚了一下,混凝土房间变得空空如也,红箭士兵也不见了,有的仅有场中央玻璃展示柜里面的东西。 我的呼吸加快。 我似乎在深红领域经历过这种事情,大梦初醒,却发现身边的人,全都不见了。 浑身发冷,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王拓?师父?老程!” 没人回应,空旷的混凝土建筑物中,仅有我的喊声回荡着。 “该死。”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拨给老程。 “喂?”电话接通了,那边确实是程广的声音。 “师父,你们去哪儿了?” “师父?”老程的声音十分狐疑,“谁啊你?打错了。” “啊?我们刚才在河南安阳出差呢?师父,是基地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河南?基地?你打错了。” 老程的语气不像是演的。 他挂断了电话。 于是我开始拨打宋以沐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电话被转接了语音信箱。 恐慌与无力淹没了我,灌满了一整个混凝土房间。 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踉跄着,朝着中央那航天服走去,那似乎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没有变化的东西。 眼睛有些模糊。 紧接着,航天服消失了。 忽然间消失,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淡出的样子,就那么消失了。 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展示柜。 我愣在原地,站在混凝土房间的正中央,在航天服消失的同时,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字。 “诳” 那是一个用白色笔刷,写下的巨大汉字,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我的脚下。 ------------------------------------- 我开着老程的车,行驶在下班路上。 手机忽然响了,于是我急忙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 “喂?” “嗨,李哥,还记得我不?” 声音有些熟悉,我想了片刻。 “哦,你是不是灵视的那位……” “对,是我,我叫贺启明,找基地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嘿,你上次不是说不留名字吗?”我笑道。 “呵呵……”贺启明苦笑了一声,“别提了,被我师父骂了一顿,他说我太爱装逼。” “哼。”我有些哭笑不得,“找我有事儿?” “嗯,上次审讯的那个呃,王涣清,你的前女友,还记得?” “当然。”我心情一沉。 贺启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前不久说,有些关于沙漏的信息可以透露,但前提是,她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我?”我眉头一皱,“我上次说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我不想去。 “这个……李哥,是基地那边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明白了,这是军令,就算再尴尬,为了辅助灵视的任务,还是不得不去。 真t糟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再审问一遍呢?” “她的精神状态不好,再审问的话可能会产生应激性保护。” “行。”我叹了口气,“就是探监是。” 这王涣清,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 “对。” “什么时候?” “e,现在能过来吗?” “给我个地址,我过去。” …… 我放下手机,手扶在方向盘上,长出了一口浊气。 啧。 军令难违啊。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2点15分,我发动汽车,朝着监狱驶去。 第109章 初次见面,盛唐 人生中第一次进监狱。 监狱里面的气氛确实很压抑,我坐在探监区域,从窗户看向外面的操场。 操场上有很多身穿蓝灰色制服的犯人在活动,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散步,但更多的人则是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 我身边没有几个来探监的人。 他们的对话平平无奇,隔着一扇玻璃窗,看着彼此,长时间的监狱生活,已经消磨了他们最初那种悔恨和悲哀。 现在无非就是聊聊家常,说说儿女。 “明知道自己有家庭,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去做犯法的事情?”我心中想着。 我不敢再想下去,也不能再写下去。 这时候,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四五个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箱子。 “是基地和灵视的人。” 贺启明小声凑在我耳边说道。 两人来到其他探监家属那边,说了几句话,他们草草结束了对话,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的犯人们被狱警带走。 场中安静了下来。 那几个人站在我的身后。 这时候,玻璃隔板另一边的铁门打开了,王涣清在两位狱警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了光彩,平日的浓妆艳抹被一层平淡的脸色覆盖,头发也不再卷曲,而是十分规整的直发,束成马尾,贴在背后。 因为两条胳膊都被狱警拉住,所以她的体态稍稍有些上浮。 她走路没有声音,眼中无神。 我干咽了一下。 王涣清走过来,坐在玻璃窗的对面。 左手边挂着一台电话。 我回头看了身后那几人一眼。 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伸出手来,示意我拿起它。 我将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地看着王涣清。 “你的通话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们需要听到令人满意的信息。”我身后的男人开口了,他义正辞严地对王涣清说道,“可以开始了。” 她眉眼低垂,从隔板上摘下电话,放在耳边。 “……” “……” “喂?” “是我。” “我知道,谢谢你能来看我。” “不是我要来看你的,我只是为了配合工作。”我努力克制着心里那种抗拒的感觉,“有什么话就说,我听着。” 王涣清抿了抿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吗?” “记得。”我说道,放下左胳膊肘撑在台子上,把脑袋的重量压在左手上。 她眨了眨眼。 “在……明湖……” “明湖公园的联谊会。”我只想让这个对话快点进行下去。 “那会儿还是我主动找的你呢。” “嗯。” “你那时候还是个书呆子一样。” “现在也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笑得很清淡。 “我也没想到那之后,我会喜欢上你。” “我也没想到这几年过后,我们会像现在这样见面。” “呵呵,都是我自找的。” “……” 我还能说什么呢? 念及旧情?念及情侣、同学一场? 我当然可以原谅她,这对我来说无所谓;至于她会不会在监狱中待上年,接受惩罚,我也无所谓。 没有关系了,她是死是活,与我能否无所顾忌地生活下去。 无所谓。 “还有三分钟。”身后的男人看了看手表,朗声说道。 王涣清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再陪我叙叙旧,求你了。”她声音软了下来。 “我听着呢。” “你还记得,后来的事情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都很充实不是吗?” “充实吗?”我将电话拿在右手,并不看她,“当时看上去或许是那个样子的,我们按照周围情侣们的模样,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一些恋人该做的事情,我不认为这是充实。” “王涣清,我们当时不过是互相演戏而已。” “嗯。”她点了点头,“对,可能只过了两个月不到,我就已经看到了这场恋爱的结局,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可言,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她沉默了大概十秒。 我也没说话。 “可是,你还记得那次音乐会吗?我陪你去香港看你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那一次,我确实很开心。”王涣清忽然抬起头看着我,我躲避着她的眼神。 我脑海中回想着,那确实是我唯一一次感到开心的经历。 那山呼海啸的燥热气氛,即便让我头痛不已,我却依旧很开心。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是的,我们发生过关系,这不可否认。 肉体的需求,包含在恋爱之中。 我们在酒店经历的那些夜晚,有无数次,我都想在精疲力尽之后,终止这荒唐的恋爱。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缠绵,到决裂,只是因为一件小事。 “分手那天,我说过,你是个理性的人。”王涣清终于说出了口。 我不想再听,把听筒拿开了。 “理性到……亲自终结这个世界。” 她微笑着,结束了对话。 “你说什么?!” 我听到了她最后那一句话,千真万确。 我急忙将话筒拿回来,贴在耳边。 身后那几个男人见我神情忽然激动,立刻上前拦住了我。 “通话终止,把她带回去。” 我死命地抓住话筒,抓住面前的座位,贺启明正在试图将我拉开。 “李哥,你冷静一点!”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双目圆瞪,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身后的两个狱警已经上前来,即将把她拉起。 “李为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王涣清说罢,迅速扯开自己衣服的第一颗扣子。 上面是三个字,似乎是人名。 “李文元” 时间在我看见这三个字的那一刻停止。 贺启明身体僵在原地,不再移动了,周围的那些人也都如同相片一样,定格在原地,狱警拉扯着王涣清的身体,却也停下了手。 眼前的世界,从边缘开始,向着我所处的位置,逐渐变成了黑白色。 或者说,一切的颜色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我和王涣清。 “你做了什么?”我把电话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瞪着他。 我冷静不了。 “我说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欢迎仪式要更加盛大一点。” 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间定格的时候,王涣清身后的监狱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毛笔字。 “诳。” 诳? 我喃喃道。 王涣清听见这个字,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紧张,她猛地回头,也看见了那凭空出现的巨大白色汉字。 我在看清那个汉字的一瞬间,一段诡异的记忆忽然冲进了我的脑海。 “呃!”我扶着桌子,跪倒在地。 河南安阳,殷墟……王拓和程广,还有航天服。 这段记忆十分诡异,就好像并不是发生在过去的时间线,而是发生在未来,似乎再过几个小时,这些事情就会发生。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是……未来的记忆!?” 我头痛欲裂,扶着桌子。 记忆继续在我的脑海中延伸,我看见了沦为荒漠的地球,棕色的天空,城市、森林,地球上任何东西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存在于这颗星球上无法描述的鬼怪。 我看见诡狰死在我面前。 我看见圣人倒下。 炎黄雕像皲裂。 西山基地不复存在。 最终的最终,宇宙中的一颗尘埃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闪烁。 一片羽毛从空中,落入黑暗的虚无之中。 我死死地握住骨笛,跪坐在帝熵的身上,刺穿她的咽喉。 ……………… 我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女人。 王涣清则背对着我,看着墙壁上的汉字。 “来得真快……”王涣清转过身念念有词道,“看来这不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为知,这是我们第二次,初次见面。”她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即便是有了他们的帮助,又能如何?你注定要在今天终结这个世界。” “呵……”我喘息着,身体趴在面前的台子上,黑白色的世界,正在向我侵袭而来。 “为了纪念我们的初次见面,我决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她说道,站在台子上,从玻璃板那边翻了过来。 她坐在我的身边,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熟悉的表情,那种自以为高傲而露出的不屑,这太熟悉了。 可我的脑袋快炸开了,身体难以活动。 “这个时候,你应该问:‘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为了不扫了我的兴,这句话,我替你说。” “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王涣清从台子上跳下,我恢复了些,跪倒在她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欢迎来到万岁通天,李文元。” ------------------------------------- 公元696年 4月22日,万岁通天元年 今天是廿三,皇帝的登封大典在七天之后。 鸡鸣三声,到了时辰。 我起床,穿着亵裤走出门房,日头还没升起,天刚蒙蒙亮。 妻在院子里打扫着落花,一夜寒风,将院子里新开的桃花都吹落了。 “夫君。”妻见我,放下手里的扫帚,迎了上来。 “清明刚过不久,寒气未消,这清晨又最冰冷,夫君怎得穿着亵衣亵裤就出来?”妻面有愁容,从怀中取出暖手炉塞给我。 “你倒是歇歇。”我拉着她的手,也放在暖手炉上。 “夫君回房暖暖身子,我亲自将餐食给夫君送过去。” “不必了,今日皇上登封大典,不上早朝。”我笑道,抚着她的手,“我想与你多待一会儿。” 听罢,妻的脸色微红,将暖手炉推给我,急匆匆地跑去伙房找伙夫要餐食去了。 我抻了抻腰背,做了一套五禽戏。 “改朝换代,不知又要革去多少性命。”我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些话可说不得,说半个字儿都要掉脑袋,“唉,也不知,让一介宫中女子做了皇帝,后人该怎么看我大唐?” 罢了罢了。 不想这些,毕竟没有那武媚娘,我也不可能有这顶乌纱帽。 “大人~”侧房中传来了妻娇嗔的唤声,“用膳啦!” “莫急,到你房里去吃。”我笑道。 清风拂袖,好不畅快。 第110章 劫道 我在宅子里,陪着妻吃了些早点。 平日要上朝的时候,都是匆匆吃些东西,就往宫里走。 今天我意外地能和妻坐在一起,享受这清晨的片刻时光。 “怎么在侧房吃饭?”妻看着我,脸色羞红,“要是叫人看到了,不得笑话。” “笑话就任他们笑话去,”我腾出手来,摸了摸妻的小手,手掌柔嫩,白中透红,因为刚才在院子里清扫落花,微微发凉。 “明日我差人送几副药来,你本就体寒,更要注意。” “谢夫君。”妻眉眼低垂,灵巧的睫毛忽闪起来,令人心神颤动。 我忽然听见宅子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片刻,仆人敲了敲房门,在外面喊道:“李大人,马车来了!” 妻听到这话,立刻起身离开饭桌,为我拿官服去了。 我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叹了口气。 穿戴齐整之后,我走出了宅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夫站在车前,恭敬地看着我。 “李大人。”车夫搓了搓手,“小的没来迟。” “好,启程。” ……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走着,速度不快。 哒哒哒哒哒…… 我一手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朵听着令人愉悦的车马声。 马儿的脚步平稳而有节奏。 我在不知不觉中哼起了小曲儿。 忽然之间,我在这马蹄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马蹄声开始变得混乱,听着像是有一匹马从马车的后方奔了过来,它的声音十分急促,到了近前,却忽然变得十分缓慢。 “啊——” 一声沙哑的惨叫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我心中一惊,伸手掀开了帘子,车夫不见了,帘子上满是溅出来的血迹! “何人害我!”我胆子一横大吼了一声。 不料从身侧却忽然冲出来一个蒙面黑衣人,飞身扑来,将我往马车后面一推。 我脚下不稳,向后面摔去。 “得罪了。”那人伸手合上帘子,“驾!” 马儿立刻加速向前跑去,我被晃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我沉声问道,试图与那人周旋一番。 “稍安勿躁。” “我只是个小小的督造,你们为何要抓我!”我喊道,“我家姿贫乏,督造厂也是朝廷的,我这里讨不来银子!” 今天我只是照例去督造厂视察一番,却没成想遇到这桩子事。 “有话留着稍后再说。” 我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伸手朝着帘子够去。 嗡—— 一柄利剑划破车帘,剑锋寒光一闪,我心头顿感冰凉。 剑尖在我鼻尖之前停下。 我吞了吞口水,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驾!” 我再次摔倒在地,只能乖乖地倒在车厢里,听天由命了。 那人调转马车,跑出了城外。 身后传来追兵的声音,保守城门的守军闻声赶来,盯上了这辆行迹诡异的马车。 我顿时松了口气,从侧窗伸出脑袋去看着马车后方,因为要常年出入城门,门口的守军将士都与我混了个眼熟。 “是李大人!快追!”后面的骑兵见了我,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上来。 “驾!” 马车猛地向左拐去,我身子一歪,踉跄着撞在右边的车厢上,摔了个狗啃泥。 “混账东西!”我咒骂道。 外面传出了打斗声,马匹嘶鸣,兵刃相接,金属碰撞的声音胡乱地传来。 随后就是惨叫声,士兵们的哀嚎不绝于耳,过了片刻,耳边除了马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和马蹄声,就没了动静。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帘子的下半部分忽然间被斩断,那人提着剑冲了进来。 “别杀我别杀我!”我惊叫起来,“我就是个小官,不贪不淫,没有多少银两!” 我闭着眼睛,只求他饶我一命。 那人并未杀我,只是冲上前来,拽着我的腰带,一把将我拎了起来。 “诶诶诶!?成何体统?放我下来!” 我喊道,可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被他扔了出去,他将我扔在马背上,我手上胡乱扒拉了两下,竟没有扒住马鞍。 “要掉了!”我高喊道。 掉下去其实也好,只要能逃脱,受点皮肉之苦也未尝不可。 但也有可能被卷入那车轴之中,碾成烂泥。 “别乱动。”这人飞身上前,跨坐在马背上,仅一手就拉住了将要坠马的我,将我拎了上来。 我肚子压在马鞍上,他一手扶着我,另一手拿着一柄黑色的怪异宝剑,将连接车轴与马后腿的接驳斩断。 马儿轻松了很多,立刻冲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喘着粗气问道,我稍稍抬头,偷偷打量着他的模样。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铠甲,铠甲之上很多不明所以的装饰,衣服束身,多半是胡人。 我心中一惊。 “胡人?胡人又在密谋什么诡事!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这个督造的头上来?!” 难道是要挟我为胡人打造一批精兵? 我眉头紧皱,随即摇了摇头。我负责的是国都内务具械的督造,他们没有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挟我。 我抬了抬眼,继续看他。 他脸上戴着一副古怪的黑色面具,像是我早年在湘西那边看过的傩戏面具。 那人的面具颇有意思,眼部有一对白色羽毛的雕刻。 面具之上是一顶十分宽大的黑色遮帽,将那傩戏面具映衬的十分诡异,那人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他眼神似乎移动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肃杀! 我打了个冷战,移开了目光。 马匹很快离开了外郭,朝着南边的白杨林钻了进去。 又在林中小路行了约两刻。 “追兵马上就到,兄台,饶我一命,将我放在此处,他们便不再追杀。”我试着与他商量,只求饶我一命。 他不做声,沉默着,手里一松,让马儿放缓了脚步。 “到了。” 那人轻声说道,随后一手将我拎起来放下马。 “诶诶!”我身体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哎呦……”这一下摔得我苦不堪言,我挣扎着站起,扶着腰。 那人也从马上下来,拍了拍马屁股,让马儿自行离开了。 “走。”他将手里的黑色宝剑收入剑鞘,抓着我的胳膊,向前走去。 “我会走。”我试着挣脱,那人仅手指一掐,便捏住了我的手肘,我右手瞬间酥麻,失去了知觉。 我咬着牙,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去。 这段是一条稍有些陡峭的山路。 绕过这座小山头,山后面的树林里藏着一间客栈,客栈前面圈出来了一片空地,客栈本身并不大,而且那木质的小楼,看上去也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哪儿?” 我从未来过这里,四处观望,到处都是小山包,小山粱。 “洛阳之外竟还有这样隐蔽的地方?!”我心中震撼,“保不齐实在密谋什么诡计!若是我留了一条小命,定要找个机会告知兵部。” “跟我来。”他拽着我走进了客栈。 客栈里面一个人没有,木门吱呀地响了一阵,随后被风吹上了。 掌柜也没有,也没有招呼的小二,茶桌上的筒子里放着筷子,筷子上面沾满了灰尘,甚至连着蜘蛛网。 “上楼。” 我吞了吞口水,那楼梯上面的木板,踩上去摇摇晃晃。 “吱——” “吱——” 我顺着楼梯走上了二楼,楼上的客房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木质的框架,和四处透风的墙壁。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日头大亮,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户和墙壁里面的缝隙中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之中飞舞,如同薄如蝉翼的纱帘。 我无心在意这些景象,因为这二楼上站着两人,一人身穿银甲,头戴凤冠,腰间斜挎着一柄宝剑,他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扶着腰带,注视着我。 那人面相并不熟悉,虽然看穿着,确实是一位将军。 “大将军……”我督造过不少兵铠,一眼便认出那人的穿着,我吞了吞口水。 “李大人,劳驾。”他微笑着看着我。 “你是谁?这是哪儿?你们要做甚?”我立刻质问道。 那将军挥了挥手,示意我身边的人过来。 我注意到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与那黑衣男子是同样的穿着打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将军模样的男人并不理睬,自顾自地说道:“李大人,在下冀州总军,秦柝。” “秦柝?”我眉头一挑。 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曾经是睿宗亲信的大将,在冀州北把守边关。 “秦大人!”我吞了吞口水,立刻跪在他面前,“在下李文元,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督造,不知缘何冒犯了将军大人,请秦大人恕罪!” 我身体都在发抖,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即便是先斩后奏,皇帝也不会说些什么。 更何况再有七天,就是登基大典。 若是以剿除奸贼,护卫皇城为由,就算杀一万个我,不过让皇上眼皮一跳罢了。 我哪儿可能不害怕,就算我家中的亲戚跟皇室有些联系,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可巴不得将我甩开。 我在这朝廷里,要想活下去,就得按着上面人的意思当条狗才行。 “你不必惊慌。”他轻咳了两声,“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是希望与你达成协议。” “达成……什么?” “咳咳,是希望你帮助我们做些事情。”秦柝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大人请讲。” “七天之后,是登基大典。” 我心中如同一尊大钟撞来撞去。 “我希望你能替我保管一件东西,等七天之后,登基大典结束,会有人找你来要。” “是……是什么?” “给他。”秦柝示意身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拿出一个红木小匣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第111章 虎符! “这,这是何物?”我掂量着这小小的红木匣子,分量很沉。 秦柝脸色平静,说道:“等你离开这里之后,可以打开看。” 我干咽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匣子,心想:“等离开了,立刻报官,不,上报兵部……刑部?” 我看了看面前的大将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冀州总军……是不是应该直接告诉皇上更好?” 就在我稍稍有些愣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些动静。 “我知道你会心生顾忌,为了让你放下疑虑,我们不得不做些不那么光彩的勾当。”秦柝说道,脸色有些无奈,“希望你遵守约定,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 秦柝招了招手,对着身旁的黑衣人说道:“带上来。” “带上来?” 我眉头一皱,紧接着,楼梯道方向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两个黑衣人架着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嫣儿!” 他们竟然绑了我的妻子! 宋嫣那淡粉色的长裙沾染了泥土,双手反绑,被两个黑衣人控制住。 她的嘴巴被布条捆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嫣儿双眼含泪,惊慌地看着我。 我怒发冲冠! “要杀要剐随你们!别碰她!”我冲上前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我刚上前两步,就被那一直在秦柝身边的黑衣人一把摁住,他出腿一扫,我就躺地上了。 “混账东西!” 我咒骂着,却无能为力。 这时候,另外两人将宋嫣嘴上的布条扯了下来。 “夫君,夫君!”妻子的声音十分惊慌。 “嫣儿不怕。”我安慰道。 我刚想站起来,脑后却被重重地来了一下,我最后看见的便是宋嫣的身影,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 “李大人?李大人?” 昏迷之中,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压住,动弹不得。 “拿点温水来,给李大人去去邪。”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这声音意外地让我有些安心。 片刻之后,有人用湿毛巾擦了擦我的额头和手脚,我感觉好受了许多,胸口不那么闷了。 “嫣儿……” 我好担心她。 “他说话了。” “继续擦,他快醒了。” 四肢不那么麻木了,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 终于,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和陌生的人。 “李大人?你还好?”一个模糊的人影看向了我。 我微微点头。 “嫣儿……嫣儿在哪儿?” “没找到夫人。”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另一个人端着一个瓷碗,喂了我喝了口水,温水下肚,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 我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那人扶着我坐起来,我眨了眨眼才看清了这里。 这是一间比较朴素的房子,甚至不如我的宅邸,屋子里面的装潢大多是黑色,阳光射进来也照不亮里面的摆设。 “这是哪儿?”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这儿是大理寺。” “大理寺?” 大理寺是负责处理案件和犯人的地方,职务与刑部有些许重合,但具体负责的方向还是有所不同。 “李大人,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脸的男人立刻问道,“我们在一间被烧毁的破屋子里面找到了你。” “我……你们找到嫣儿了吗?宋嫣,我的夫人!” 我急忙站起身来,抓住那人的肩膀。 “她没跟我在一起吗?” 他摇了摇头,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相貌平平无奇,但眼神犀利,胸中城府不能轻易琢磨。 “现场并没有找到夫人。”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沓缝好的本子,对着阳光,用炭笔在上面记了起来。 “你刚才说,当时跟你在一起的还有你的夫人?对吗?” 我犹豫了。 因为宋嫣还在秦柝那些人的手中,他对我说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 见我沉默,那人立刻追问道:“李大人?你是不是被要挟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我怕隔墙有耳。 “这里是长安最安全的地方,大可将当时的情况讲与我听,我可助你。”他的目光真切,我选择相信他,毕竟这里是大理寺,可靠,可信。 他将我领到一间密闭的屋子中,让我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详细地描述一遍。 我从早起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乘上马车、被黑衣人劫道、被带到神秘的客栈中的经历,全数告诉了他。 “你见到那个幕后主使了吗?” “见到了。” “是谁?” 我干咽了一下,说出那人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秦……秦柝。” “秦柝?” 我点了点头。 “可是冀州总军,柱国大将军,秦大人?” “柱国大将军??”我一时间难以呼吸,“他竟是柱国大将军!” 完了,全完了,我已经看见我那死路一条的结局了。 一条死在路边的丧家野犬,任谁过了,都能踩上几脚。 “还不是,等皇上登基,改了国号,秦大人就是柱国大将军了。” “还要改国号?!”我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那人又差人为我擦拭身子,好久我才再次苏醒过来。 “拿些吃食去。”男人挥了挥手,“再拿一壶酒。” 片刻之后,他的手下拿来了两个馍,几碟下酒菜,都是粗糙荤菜。 “吃些酒肉,多点力气咱们慢慢聊。”男人将我面前的酒杯斟满。 我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只感觉眼前这一顿饭,将是我的断头饭…… 事已至此,我只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看来李大人是身不由己,被人要挟,那秦柝,将夫人作为把柄,要你做些什么?” “他命我保管一只匣子。” “匣子?什么匣子?” 我心中一惊,伸手在我怀中胡乱摸了一番,并没有找到那只红木匣子。 “匣子不在?” 我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李大人不必忧心,此事我们大理寺将会保密,必将那贼人绳之以法,将夫人完璧归赵。” 他举起酒杯,示意我干掉这一杯酒。 “万分感谢,万分感谢。”我连声道谢。 之后,男人好一番安慰我,并打了包票,我心里渐渐有了底。 “大人,我差人将你送回府上,考虑到夫人下落不明,我们不会叨扰,这段时间还请小心谨慎。” “好,好……” “既然如此,马车已经备好,我送您出去。” 酒肉已经吃了个干净。 男人熄了灯,带我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面阳光正好,我心里却冷得不行。 来到大理寺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李大人,保重。” “可否问您姓名?” “在下姓程名岫,字朗山,大理寺一位小小寺丞而已。” 男人抱拳行礼,风度翩翩。 我刚要回敬,却被他拦住。 “街坊之中人多眼杂,大人不必多礼了,尽管回府,静候佳音即可。” …… 回到府邸之中,一众仆人早早地在门前等候,见我从马车里下来,纷纷上前来嘘寒问暖。 “大人!您身体无恙!” “大人,夫人可好?” “大人……” 我揉着太阳穴,只感觉心烦意乱。 我挥了挥手,只留下了两个丫鬟跟上来。 这两个姑娘倒是安静。 两人急匆匆上前,为我推开房门,正对着房门的茶几上,赫然摆放着一只红木匣子。 我心中一梗,顿感呼吸不畅。 “这这这……这匣子……”我一个踉跄,身体往后退去,丫鬟急忙上前扶住我。 “回大人,这匣子是夫人失踪之后,忽然出现在门前的,上面有信纸,说是专要大人您照顾,我们绝对没动过那里面的东西。” 我定了定神,眼前那匣子,令我有些胆寒。 “你们先出去,把门关好。” “是。” 丫鬟退出了房门,并把房门掩上,然后站在了门外。 “走。” “是。” 人影没了。 我叹了口气,来到茶几面前,扶着座位坐下,我感觉经历了这一个上午,我顿时苍老了十几岁。 我把手放在那红木匣子上面,心脏砰砰直跳。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由得猜测起来。 看那匣子的大小,应该放不了太大的东西。 “秦柝不会要反。” 我吞了吞口水。 听秦柝说,这东西要在登基大典上用。 “难道是通敌密信!”我拿定主意,如果着真的是秦柝反叛需要的密信,那我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大唐的疆土,保护朝廷的安危! 我摸向了匣子的卡扣,刚才的大义凛然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心里咒骂着,一边摇头一边摸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我拉开了锁。 缓缓将那匣子打开。 此前一切猜想都落了空,那匣子里面放着一件令我几乎要再次晕死过去的东西。 虎符! 那是一半虎符! 我颤抖着,关上了红木匣子。 秦柝的虎符,竟然在我的手里! 他为什么要给我? 我心中一阵绞痛。 虎符,从当中分为两半,将符在左,君符在右。 那一半虎符,正好是右半边,也就是说,他将君符给了我。 这说明什么? 我可以伪造一份通牒,并将虎符送上,凡是持有将符的人,在得到信函与君符之后,必须按照通牒上的命令,调兵遣将。 秦柝为何要找我,我终于知晓了。 不久前,武媚娘曾根据传国玉玺,铸造了三枚大臣要用的铜印。 而我的督造场,正好负责此事。 调兵遣将的军令需符、信、印具在。 秦柝,这摆明了是要借我之手。将朝中的兵,全部调走,为叛乱铺路! 第112章 重铸九州鼎 “为何是虎符?” 我将匣子里面的虎符捧起,拿在手心里端详着。 那虎符通体漆黑,身上用银丝嵌成纹路,两枚虎符合在一起,方能看清全部的文书。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调兵。 秦柝需要借我手中的铜印来调兵,但同时,督造厂每一项物件出库的时候,都会由内务司的人来记录,所以秦柝无法从督造厂将铜印带走。 只能由我来。 我感觉一阵眩晕,只好将虎符放回,盖上匣子,走出了门房。 桃树在庭中散发着阵阵幽香。 过了这一个上午,桃花又落了许多。 我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嫣儿在桃树下的倩影。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眼睛微闭,调整呼吸。 我从未想过这种天翻地覆的事情会落到我的身上,我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这乌纱帽也是蹭着亲戚讨来的。 我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拜着。 “哪位神仙行行好,快快显灵,救我于水火之中啊……” 神仙没有显灵,反倒是一柄利箭“笃”的一声扎在了桃树上。 我虎躯一震,侧房的仆人们闻声赶来,都看见了那桃树上的利箭。 箭杆上有一卷书信,上面写着:李文元大人收。 仆人颤颤巍巍地将利箭从桃树中拔了下来,拿给我。 我接过利箭,小心翼翼地拆下其上的一卷书信。 “散去散去。”我挥了挥手,示意仆人们先离开此处。 仆人们很明事理,纷纷离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拿着书信回到房中,将房门掩死,躲在屏风后面,打开那书信。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勿信大理寺——秦柝。” 我一时间慌了神。 那就是说,我进入大理寺的事情,秦柝全都知道! 那我夫人岂不是…… 我一阵心慌,将那封书信攥在手里,揉了个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用力砸着桌子,却又无可奈何,若是不按着秦柝说的去做,妻子会有危险。 那些常年征战在外的兵卒,动起手来可不分青红皂白。 人命如草芥啊! …… 这之后,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天,秦柝或是大理寺,都再没有消息了。 而翌日一早,就要上早朝。 我本就心事重重,再加上,今天会是第一次见到那武媚娘真容,心中便更加忐忑不安。 思前想后,身子却已经跟着一众大臣们,朝着宣政殿走去。 “元之!”队伍最前方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我放眼看过去,一位朝中名人被人叫住。 那人是姚崇,姚元之,宰相。 为人洒脱随和,但务正事却一丝不苟,在朝中风评甚好。 那与姚元之打招呼的人,似乎是一名御史,好像叫来俊臣,两人官差了不止一截,不知为什么,那来俊臣总喜欢跟人套近乎。 来俊臣各不折不扣的小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曾是一名囚犯,最喜欢污人清白,也不知那武媚娘为何会待见如此奸佞之人? 我摇了摇头,跟在队伍的后面,走进宣政殿,随后找到那熟悉的位置站定。 “唉,又忘了这事儿了。” 从我的方向往宝座上看过去,中间隔着大殿的立柱,想要看见那武媚娘的真容,只能探出头去看。 我哪儿能随便探头出去啊! 万一被她看见了,指不定要掉几颗脑袋! 于是我收敛心思,将笏板举在胸前,等待早朝。 太阳升起,侍官从座后绕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下,面对着文武百官,恭敬地颔首躬身。 无人喧哗,大殿中十分安静,众人都在等待皇上出现。 片刻之后,一个华丽的身影从座后绕出,身后跟着两位娇俏的侍女。 那便是武媚娘,武曌,于朝内主政了10余年的女人,如今虽已老态龙钟,却依旧气质不俗。 我悄悄抬头看着她缓缓步入宝座。 她似乎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心神一震,立刻将脑袋隐藏在笏板之后,不敢再抬头。 皇上落了座,那阶下的侍官便开口说道:朝晨开殿,有事启奏! 站在右侧队首的姚崇刚要上前来秉奏,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那人毫无章纪。 他大步流星走到大殿当中,跪在了地上。 “臣,迟了。” 那人声音中气十足,话语简洁,竟然让皇上露出了笑意。 “怀英。”皇上开口说话了,语调柔和,声音威严。 “若是有何不满,退朝亲谈也可,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此洋相?” “臣不敢。迟因那车夫昨夜忘记喂马儿粮草,臣已责备过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嬉笑。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摆摆手,让狄仁杰回去了。 狄仁杰起身,来到姚崇身侧,硬是挤了挤,让那一列的文官都往另一边挪去。 我抬起头看了看。 “啊——又是一位名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那个田地。” 我摇了摇头。 忽然又想起那放在家中的虎符,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我哪儿还有闲心关心这些,小命都不保了。” 待大殿安静下来之后,侍官展开谕旨,开始宣读。 其中无非是一些武媚娘上任之后要实行的一些政策。 什么大赦天下呀、更改科举制、改国号为周啊。 唯独着最后一点,遭到了一众大臣的反对,尤其是狄仁杰,他可是忠心于李唐的老顽固了。 “管他什么唐还是周呢……”我心烦意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直到那侍官宣读了最后一条。 “登基大典,即彰天后仪表,稳四海九州之崮,为天下天平,重铸九州之鼎,最为枢机之要!”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传出议论声音。 “九州鼎?!” “皇上要重铸九州鼎?” “千古年来,多少朝代都未曾寻到那传说中的九鼎,如今皇上,竟要重铸九鼎,何等魄力!” “九州鼎非寻常造物,不可重铸!重铸要乱了天罡!” 殿中哄哄然有些混乱。 “众爱卿……”皇上开口说道,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重铸九州鼎乃上乘之策,既可彰显朕济世闵怀之心,又可维系华夏正统,众爱卿,不必再有异议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再喧哗。 皇上挥了挥手,让侍官继续宣读。 “遣,神都督造厂,担九州鼎铸造之责,七日为限,需先于登基大典前呈上。” 神都督造厂…… 还好。 我叹了口气。 我这儿是洛阳督造厂,不是神都督造厂。 不过。 “神都是哪儿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脑袋里有些乱糟糟的。 忽然,身边的友人用手肘推了推我。 “在叫你呢,发什么呆!快去!”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不是神都吗?” “洛阳改称神都!你没听吗?” “娘的!”我低声骂道,双腿打颤。 “神都督造何在?”侍官已经开始催我了。 我干咽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朝着中间的甬道走去。 我快步穿过文臣们,来到殿中,向前走了几步,在正确的位置上跪下,面朝那武媚娘,低着头。 “臣,洛……神都督造,李文元。” 听到李姓,这场中有几人开始议论。 “方才谕旨,你可有异议?” 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 在七天之内重铸九鼎……不太合理,如此巨大的工量,首先需要大量的铜材,然后是一个足以融化巨量铜材的坩炉,这还不算上浇筑和筑模的时间…… “督造厂虽可铸造黄铜大鼎,但七天工期,臣,尚未准备。” 我吞了吞口水,需要先周旋几句,不可断然夸下海口。 “无妨。”皇上说道,我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传说中铸造九州鼎所用的祖鼎,已经送往督造厂了。” “祖鼎?!”我心中一惊,传说中可熔化任何金料的大鼎,竟然真的存在?要知道那可是能同时熔炼三只大鼎所需钢材的巨大铜鼎,且据传说,就算其内部满是滚烫的铜水,其外壁摸上去也是冰凉刺骨! 而且,据说从祖鼎中出来的铜器,都有十分诡怪的威力。 “若,若真为祖鼎,督造厂,自然可以重铸九州之鼎。” “你是在质疑朕吗?”她忽然厉声问道,眉头紧蹙。 “臣万万不敢!” 我惊慌地五体投地。 场中一片寂静,谁都不想做出头鸟,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督造,不会有人替我说话的。 “起身,让我看看你的脸。”皇上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注视着她。 她身体前倾,看着我,目光闪烁。 我恍惚间觉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不可能。”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没再说什么,这时候,殿外传来声音。 “冀州总军秦柝求见!” “传。”皇上轻声说道,随后坐正。 盔甲叮叮当当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我往一侧挪了挪身子,让秦柝站在我的身边。 我害怕的浑身发抖。 虽然在大殿之中,秦柝不敢害我,但我依旧十分惧怕他。 秦柝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只红木匣子。 “秦将军为我大周拱卫疆土,其心可鉴;封秦柝为柱国大将军,众爱卿可有何异议?” 无人说话,看来众臣,都十分认可秦柝。 秦柝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了侍官。 侍官登上台阶,将匣子打开,交给了皇上。 她伸手拿起其中的物件。 那竟是一只完整的虎符! “虎符完好无损,这么多年头,真是辛苦秦将军了。”她笑了笑,“传禁军总军于衡。” 随后,她看向了我。 “升秦柝将军为禁军总军、兵部尚书,登基大典之前这段时间,就由秦柝将军麾下将士代为禁军,掌管神都安全。”她继续说道,秦柝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召于衡,领三千禁军,调往神都督造厂,协助九州鼎重铸。” 这一手,实在是神机妙算。 看似是将秦柝擢升,其实是释了他的兵权,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任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113章 铸鼎 “我认为此事不妥。”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回头一看,径直走来一人,那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面相凶恶。 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身上的金银挂饰都会叮当叮当地响起来,好不浮夸。 来者正是于衡。 “哦?禁军总军对此事有何见解?” 皇上对于衡的态度十分和善,并没有在意他是否扰乱朝纲,影响了大朝? “秦柝大将军舟车劳顿,从偏远的冀州之北连夜赶往神都,必定人马疲劳,此时让秦将军的人手负责登基大典的守备工作,恐有不妥。”于衡解释的头头是道,“况且,这朝中要务繁多,短短七天,恐怕秦将军不清楚禁军要负责的事情。” 皇上和秦柝都安静地听着于衡的解释,虽然他说的不无道理。 “于衡,此时,朕意已决,命你去协助督造厂铸造九鼎。” 于衡的脸上抽动了两下,却也没再说什么。 “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 “于衡。” “臣遵旨。” 秦柝和于衡同时跪在殿中,接受了皇上的安排。 我能强烈地感受到面前两人之间浓烈的火药味儿。 “就照此办,李文元。” 皇上点到我,我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行了一礼。 “若在登基大典之时,顺利锻造出九尊大鼎,赏黄金万两,升你为内务总督。”皇上说道,“若不成,发配边疆。” “……是。” 终于,挨到了退朝的时候。 我出了宫,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那是我督造厂的马车,一个伙计站在马车前,他见我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李大人,车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头。 “朝廷的人今天来咱们督造厂,把咱们的牌匾摘了。”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督造厂只是改名了,告诉伙计们不要担心。” “好,好。”伙计听了我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扶我坐上了马车。 …… 终于到了督造厂。 伙计们都站在门外,他们见我来了,纷纷围上来。 “督造厂只是改名字了,不是关停。”那伙计先行一步,将其他的人赶开,然后带着我进入了督造厂。 督造厂里面的炉子虽然都熄灭了,但依旧十分闷热。 我放眼看去,看见了一尊立在尽头的巨大铜鼎,其外表的铜面已经化为了青铜。 “这就是祖鼎!”我惊呼道。 “祖鼎是什么?” “传说中大禹,就是用此鼎,铸造了九州鼎。” “真的假的?”伙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走近那祖鼎,发现那祖鼎不仅体量巨大,做工也是无比精美,鼎身端正严肃,四角方方正正,不偏不倚。 更加令我震惊的是,这尊大鼎的外表,竟然刻着许多精美的图案和花纹,但问题是,我根本猜不明白这上面的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上面的东西。”我伸手摸了摸祖鼎,冰冷刺骨,“这些东西是文字吗?” 有些图案十分规矩地排成一行,有的文字却散在各处,杂乱无章,更加诡异的是,那些文字,我从未见过,就连督造厂里面的一众伙计们,也说不出个一二。 我摇了摇头,只好暂时搁置那上面的图案。 “把厂子里的所有工作都停下,召集所有人。”我冲那伙计说道。 “好。”他点了点头,立刻离开了。 片刻之后,所有劳工和监工都来到祖鼎之下,看着我。 我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长出了一口气。 “今日上朝,皇上谕旨,先是将我们洛阳督造厂改名为神都督造厂。” 众人听到,纷纷松了口气。 “另外一件事,皇上下令,命我们在七天之内,锻造九尊大鼎。” 此话一出,场中立刻传出了议论声。 “九尊?” “还要在七天之内?” “李大人,若我们日夜不停赶工,兴许能在七天之内赶制出九尊大鼎。” 有人十分勉强地说道。 “我们要铸的并不是普通的大鼎,而是九州鼎。” “什么?!” “九州鼎?” 疑问的声音越来越多。 “李大人,九州鼎真可谓是天方夜谭了!” “九州鼎至今下落不明,就算我们有那口大鼎,又该如何制造模范?!” 诸多疑问,让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若事成, 每人领赏黄金一百两。” 此话一出,场中寂静无声,所有人心中都知道这一百两黄金对于他们来说等于什么。 仿佛达官显贵的生活正在朝着他们招手。 当然,若未在规定期限内将那九州鼎拿出来,不禁那一百两黄金将会变为梦中泡影,甚至这些人的小命都会不保。 有人犯了难。 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候,刚才接我回来了那个伙计忽然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与其在这里纠结着等死,不如立刻就干,要是我们真能铸造出那传说中的九州鼎,那一百两黄金自然就到手了,若不成,也不过身死而已。”他来到台子上,慷慨激昂地对众人讲话:“成了,那就是富贵,不成,那就是死,我们没得选。” 有人叹气,有人摇头,但都接受了如今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 “好了伙计们,把风箱拉得更响亮些,把坩炉烧得更红火些,咱们开始做工!” 伙计们一哄而散,纷纷撤掉正在运行的机械,把手头的一切东西都放下来,专心铸造大鼎。 他们首先将大鼎移动到督造厂内最大的坩炉上,高温的火舌舔舐着祖鼎,肉眼可见的热浪逐渐从祖鼎的鼎内逸散出来。 我们将督造厂里仅剩的全部铜材用器械碾成小块,倒入那巨大的祖鼎之中,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那祖鼎究竟有多么巨大,一整个督造厂储备的铜材,竟然到不了它鼎内一半高度! 我心中震烁的时候,劳工们已经将碳粉丢进鼎中,开始了第一批铜水的冶炼,虽然只是初步尝试,但也很快迈出了第一步。 只要有效率,铸造九个大鼎不再话下。 但最主要的问题,我们没有九州鼎的模样、图纸,因此也就没有办法铸造出浇铸时要用到的泥瓦模范。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伙计吆喝了一声,叫着我。 “李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我眼皮一跳,慌忙从台子上下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门外。 程岫站在门口。 我心中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 “朗山兄!”我立刻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李大人不必多礼。”他立刻托住了我的手,“可有地方说话?” “好,好。”我急忙将他领到督造厂的客厅,邀他在茶几边上坐下。 “朗山兄,我夫人,嫣儿的下落查到了吗?” 一边是妻子下落不明,一边是皇帝的谕旨不断的必催,我顿感心力交瘁,胸口沉闷不通气。 “李大人,此番我前来,其实不为您的夫人,老实说,夫人的下落,我目前还没有查到。”他叹了口气,“此次前来,是内务的派人来,叫我将手里的一份图纸交予您。”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纸放在茶几上,我拿过一张,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副九州鼎之一冀州鼎的草图,另外还有详细的文字描述。 “这是九州鼎的图纸?”我急忙问道。 “正是。”他点了点头。 “内务要我将图纸交予您,以助您重铸九州鼎。” 我点了点头,向他连声道谢。 “李大人,我另有件事,想要劝你一劝。” “请讲。” “着九州之鼎,乃非寻常之物,当初大禹游历九州,取九州之铜根,炼铸了这九尊大鼎。”他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九鼎究竟作何用处,或者最开始的九尊大鼎究竟遗失在何处,至今无人寻到。” “你的意思是?” “重铸九州大鼎之时,务必三思。” “朗山兄。”我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想三思,这任务可是皇上点名的工作,我若是在登基大典之前未能重铸着九州鼎,我一家老小可就要去边关荒野度过这一辈子了。” “诶,我能理解。”他拍了拍我的肩头,“但我也希望李大人可以三思而后行,无人知晓这九州鼎一出,天下是否会大乱。” “诸侯并起?群雄逐鹿?” “李大人,这话,你不该跟大理寺的人说。” 我挑了挑眉,倒也觉得无所谓,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的妻子宋嫣,若她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手里这九尊大鼎,即便真的铸出来了,也不那么重要了。 程岫看出了我的心事。 “李大人,夫人的事情,我一定会继续追查,必定将那贼人绳之以法。” 临走时,程岫的眼中也略带些神秘,就和我一样,遇到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显得有些迫不得已。 “保重,李大人。” “朗山兄,保重。” 我们道了别,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马车远去,便回到了督造厂。 里面的人见我无事了,也吆喝了起来。 “李大人,铜材开始熔化了!” “好,继续熔炼,铜材采购一事交给我即可!”我朗声说道,随后将图纸交给了负责筑造模范的监工。 “这是九州鼎的图纸,务必保存好。” “是,李大人。” 我站在督造厂当中,看着厂子里的众人热火朝天的忙前忙后,心中却又踏实了些。 这里面工作的伙计我再熟悉不过了,个顶个都是能工巧匠,在大唐铸造几尊大鼎,自然不再话下! 能成! 第114章 项目25 九鼎 项目编号:25 名称:九鼎 控制区域:c2 项目概览:九鼎,顾名思义,该项目由九尊大鼎组成,分别是:25-1豫鼎、25-2兖鼎、25-3青鼎、25-4徐鼎、25-5扬鼎、25-6荆鼎、25-7冀鼎、25-8梁鼎、25-9雍鼎。九尊大鼎形制各异,具体参数见项目总述。 另外,除去九鼎,还有与九鼎配套的一座巨大的岩石台座,台座分为上下两层,上下两层中间被机关连轴连接,可以顺时针转动。 岩石台座并不在基地内部,而是在其所处位置划定控制区,其控制区域位于(数据删除)。 岩石台座对应九鼎,需将豫鼎放在正中,其余八尊大鼎从十二点钟开始,分列八卦,位置依次为:荆鼎、粱鼎、雍鼎、冀鼎、兖鼎、青鼎、徐鼎、扬鼎。 当位置确定之后,可将九鼎移走,石台并不会旋转,并会一直保存此状态。 九鼎对应的石台位置不可更改! 项目类型:人造异常项目 危害等级:规律更改 控制方案:规律更改项目,需受到特殊应急小组“诳”全天候概念监管;除“诳”小组成员外,九鼎及岩石台座禁止任何人接触。 应急方案: 项目25出现危害事件的方式仅有一种,那就是当九鼎被打乱顺序放置在岩石台座之中,并顺时针旋转360之后。 要注意(!):项目25并不会仅在当前时间出现危害事件,从其诞生之时(目前考证为大禹时期)至今的任何时间点,都有可能发生大规模危害事件。 因此,其危害情况也仅有唯一的控制方案:基地将全权交予特殊应急小组“诳”进行控制。 “诳”小组成员需进入受到概念感染的特定时间点,并做到: 1修正因概念感染而作出错误历史举动、决策,必要时可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进行删改。 2寻找释放概念感染的危害源头,并尝试控制(仅尝试,若涉及更多平行时间线,将终止行动)。 3若有三个以上时间线在修正过程中被破坏,“诳”需要跳出修正时间线,寻找概念感染发生的时间点进行修正。 4保证任何时间线上的项目25的石台位置正确。 5当完成修正之后,清理所有的非自然概念和逆概念。 ------------------------------------- 项目总述: 25-1豫鼎:总重1015公斤,高140厘米,鼎口长110厘米,宽79厘米,足高5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四方大鼎,鼎身周正而纹饰美观。 25-2兖鼎:总重812公斤,高113厘米,鼎口直径96厘米,足高4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三足圆鼎,鼎身圆滑,纹饰不多但雕刻精美麒麟纹。 25-3青鼎:总重811公斤,高110厘米,鼎口长100厘米,宽68厘米,足高41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大方鼎,鼎身周正,正面无雕饰,雕刻精美凤纹。 25-4冀鼎:总重810公斤,高112厘米,鼎口长100厘米,宽68厘米,足高43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大方鼎,鼎身周正,两侧雕刻有精美玄武纹。 25-5扬鼎:总重800公斤,高110厘米,鼎口直径100厘米,足高40厘米。鼎身两环,三足圆鼎,鼎身圆润有光泽,通体无锈迹,纹饰精美,雕刻有大量蝙蝠纹。 25-6荆鼎:总重808公斤,高112厘米,鼎口长98厘米,宽70厘米,足高45厘米,鼎身两环两耳,四足大方鼎,鼎身周正,鼎内壁雕刻有金书铭文,其意不详。雕刻有瑞兽纹。 25-7冀鼎:总重806公斤,高120厘米,鼎口周长100厘米,足高48厘米。鼎身两环,四足大方鼎其中一耳丢失,断裂而不知所踪。鼎身外表雕刻漫漶不清,难以辨认,并存在大量刀剑痕迹。 25-8徐鼎:总重810公斤,高110厘米,鼎口直径96厘米,足高5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三足圆鼎,圆润,其上雕刻着三列回形纹。 25-9扬鼎:总重812公斤,高113厘米,鼎口直径96厘米,足高40厘米。鼎身两环两耳,三足圆鼎,圆润,其上锈迹较重。 九鼎初次发现于殷墟遗址以南7公里的一处巨大榕树根系内部,在地面之下200米的位置发掘出土,不知是什么原因,九尊大鼎出土时的成色各不相同,大多数带有青色或者淡紫色的铜锈,成为青铜,但也有少数大鼎鼎身锈迹稀少,能看见金黄的铜色。 至于为什么基地派遣的研究人员能够在巨大榕树根部发现九鼎的位置,据当事人称,考古发觉前一天夜里,考古现场出现了异常现象,似乎有个人影从一团闪烁的蓝色的光团中出现,那人身着黑色航天服,经过查证,与项目276的外部特征相吻合。该可疑人员将九鼎的具体位置告知了基地人员,并同时警告基地人员,不可将九鼎放置于在(数据删除)中发掘出的岩石台座上。 此事件过后,特殊应急小组“诳”到达现场,并增加了数条必须事项。 包括:1九鼎需互相接近,不可分散放置。 2在众多时间线里,九鼎仅存一套,不会有更多的九鼎出现。 3九鼎有更多的用途,但建议基地不要继续开发。 ------------------------------------- 项目记录: 1实验记录 199046 实验员:王拓 今日,我将对项目25进行额外的特性测试。 第一台: 我使用通用地质锤敲击25-1吗,鼎身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与此同时,方圆几公里的鸟兽同时朝着殷墟的方向奔涌而来。 包括但不限于:数以万计的老鼠、上百只乌鸦,远处村子里面农家的鸡鸭猪狗等牲畜。 25-1似乎有更加古怪的特性,但因为对周围环境的破坏,我无法继续进行实验。 第二台: 针对附近树林中抓住的野猪,我们再次进行了敲击实验。 我使用通用地质锤分别敲击了25-2至25-8,野猪表现出惊恐,并试图逃走躲避。 第三台: 同时敲击9个项目。 我安排8位同事,同时敲击项目25,敲击之后不足3秒,当地某区域发生烈度为32级的地震,好在地震造成的破坏力不强。 我们此后没有再进行实验。 2危害记录 2010729 来源:“诳” 危害事件将发生在2012年7月至8月。 危害来源尚不明确,我们已做好充足准备。 第115章 团扇,玉簪 我亲眼看着那烧红的铜水流入泥瓦模范之中。 通红的液体在巨大的土方中凝固定型。 但督造厂里面储备的全部铜材全部熔化之后的铜水,也仅能铸造出一尊大鼎,九州鼎每一尊都有几千斤重,而我们铸造的这第一尊大鼎,豫鼎,更是重达两千斤! “李大人,厂内的铜材已经耗尽了。”伙计高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 “我会联络其他督造运送铜材,你们先将剩余那八个模范筑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些响动,督造厂的大门被人粗暴的撞开,看守上前去拦,可见到来者之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定睛一看,来者是上午刚被调遣来协助督造厂重铸九鼎的禁军总军,于衡。 我咽了咽口水,走上前去。 “于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诶。”于衡微微一笑,用剑柄挡开了我准备作揖的手,说道:“我哪里是什么于大人啊,我不过是一个协助大人你铸造九鼎的小卒子罢了。” 阴阳怪气。 我脸皮一抽。 “看守一事,在下一窍不通,还请于大人上心了。” 我躬身一拜,只听到于衡那不屑的轻哼,声音中还有一丝不服气。 “若是有别的差事,也大可托付于我。” 我眼珠一转,说道:“正好。” “哦?” “我们神都督造厂正巧钢材稀缺,东边外郭的库房中应该有2000斤铜材,我们正愁人手不够,无法将那些铜材运送回来。” 于衡眼皮一跳。 “你的意思是,让我的手下做苦力活咯?” “万万不敢!”我急忙装作一副十分卑微的样子,“于大人肯分心保护督造厂周全,我们感恩戴德。”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重铸九鼎之事,乃万岁皇上谕旨,若是因缺少铜材延误了工期……登基大典,小的不好交代啊。” 我微微抬眼打量着于衡。 这人父亲是两广总督,家业雄厚,当初给了那武媚娘不少扶持,这于衡的官爵自然是用钱财买来的。 但想不到于衡入了宫之后,却凭借着一副油嘴滑舌,得了那武媚娘的宠爱,白白捡了一个禁军总军的官位。 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人待见他,也没有一个人敢不待见他。 那于衡自然听得懂我这句话的意思。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沉默了一阵,然后挥了挥手,把他的手下叫了出去。 我站在场中,看着于衡越走越远,松了口气。 “李大人。”一位伙计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刚才那是?” “禁军总军于衡。”我说道,“被皇上调来帮助铸造九州鼎。” 伙计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吐沫,没说什么话,摇了摇头回去了。 登基大典在即,我把伙计们分成两班,连夜赶工,于衡那边也终于把铜材在日出前运了回来,我们粗略清点了一下,也就只够两尊大鼎的用量,更多的铜材,只能从其他地方的督造厂运过来。 今日就如此,我回到家,给最近的督造厂写了封快函,连夜寄了出去。 …… 我一夜没有睡好。 感觉自己被剖成了两半,一边被皇上的谕旨压着,另一边则是时时刻刻担忧着我的妻子。 我从床上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衣冠不整地走出了房门。 院中的桃树一夜之间秃了头,白色的花瓣落满一地,可树下再也没有那清扫落花的倩影。 我叹了口气。 丫鬟端来了一碗温热的药汤,为我服下。 “李大人,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向来不敢多说两句话的下人们,这时候也出现,嘘寒问暖。 我抬眼看了看他们,一个个都是靠我吃饭的穷苦人家。 九鼎要是铸不成,这些人就都没了去处。 我叹了口气,穿戴整齐,前往督造厂。 夜班的伙计们累倒了一片,我看着很是心疼。 “诸位回去,辛苦了。”我急忙让他们回去休息。 其中一个伙计见我来了,却是兴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急忙冲到一个一个土台子上,那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土方。 “李,李大人。” 那伙计神情激动,话都说不明白了。 “大鼎,大鼎。”他指着那个土方,随后从地上拉起了两个脸色还算可以的伙计。 “来,把模范打开。” 三人合力,用撬棍把巨大的土方打开。 一尊大鼎出现在我的眼前。 专属于黄铜的那种沉重的金黄色暴露在刚刚升起的阳光之下,泛起了十分闪烁的色泽。 大鼎方方正正,浑然一体,即便那大鼎尚未经过打磨雕刻,依旧能感受到那雍容华贵,转眼肃穆的气质。 我一时间忘记了呼吸,沉浸在眼前这令人震撼的景象。 这时候,于衡也从身后出现,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尊暴露在阳光下的金色大鼎。 “真是精美绝伦,若是这大鼎上再刻上华丽的纹饰,绝对是传国之宝。”于衡朗声说道,一番话夸得周围的伙计很是开心。 我心中窃喜,仅仅一天时间,就将最沉重的豫鼎造了出来,那剩下的那八尊大鼎,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大人,青州鼎和冀州鼎也浇铸完毕了,今日午时差不多可以开模。” 伙计指了指一旁放在不见阳光的阴影中的两个巨大的土方。 我心中更是一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一来,九尊大鼎并非难事。”于衡忽然说道,“于衡这里贺喜李大人了。” “不敢不敢。”我急忙摆了摆手。 于衡只是暂时调来协助铸造事宜,等登基大典之后,想必还要官复原职,我还是要好生招待一番,免得他以后在皇上身边吹枕边风。 粱洲的铜材今晚送到,今日无事可做,只能先让伙计们休息去了。 我松了口气,于是乘着马车上街坊里面逛了逛。 神都洛阳。 一派繁盛之气,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贩在街头叫卖,我坐在马车里面,耳边热闹的声音却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车夫,停车。” 我在车厢中高声喊道。 车夫停了马车,我从车厢中走出来,让车夫拉着马车回去,自己在街上走走。 “大人,来看看,刚出锅的包子!” 我低头一看,哎呀,官服忘记换了。 我这从六品的官,在神都之中,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这些黎民百姓跟我聊起天来倒也和和气气,没有隔阂。 不一会儿,就有好多小贩向我推荐他们的货物。 奇货颇多,但我的心思却全在我的妻子身上。 她平日里很喜欢上街买些不太昂贵的首饰。 我往前走了片刻,来到了一个铺着红布的车摊前,一方红布上摆着金银细软、珠玉锦绣,引人眼球。 车摊的后面坐着一位娇滴滴的姑娘,看上去刚过及笄之年,脸蛋儿尚且年幼,令人心生怜爱。 “老爷,来看看首饰。”她冲我眨了眨眼,眼神楚楚动人,一看就是有心事。 “这么多首饰?都是哪里来的?” “是我家小姐要我拿出来卖的。”姑娘说道,“我家小姐本是青楼女子,看上了扬州的公子哥,要变卖些嫁妆,给自己赎身,顺便充当些路费。” “从神都行往扬州,的确路途遥远。”我叹了口气,拿起一柄小团扇端详了一番。 那扇子做工精美,扇框和扇柄用银丝缠绕。 那扇面上画着一副天女散花图,白青色的扇面更是薄如蝉翼,轻巧而精致。 我轻轻挥了挥团扇,扇子扑出一阵微风,还带着些花香,很是令我惊异。 “这柄扇子,要多少文?” 那姑娘脸色羞红,片刻才开了口。 “两贯……” 听到姑娘的报价,周边的几个公子和姑娘纷纷开口质问道:“什么扇子要两贯?” “在添点儿铜钱就一两银子了!” “谁买谁就是冤大头。” 姑娘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老爷,这是我家小姐此前最喜欢的扇子,她不舍得卖出去,只是奈何没有办法。” 我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红布上。 “老爷,您这是……” “可否再送我一枚簪子?” 我从桌上拿起了一枚很细的玉簪,那玉簪用料稍劣了些,看上去并不值钱。 “当然,老爷,谢谢老爷。”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老爷,我把那扇子和簪子给你装好。” 姑娘眉开眼笑,接过那两样东西,放在一只灰色的布口袋里面递给了我。 我笑着接过,那姑娘也连声道谢,周边的一众青年也不再议论,哪怕他们身家富贵,神都之中任何一个小官,也都是他们碰不得的。 我本意并不是为了促成那对苦情人,我只是想给宋嫣买些礼物。 我又去金铺一并买了两只玉镯子。 那玉镯子倒是价格不菲,希望宋嫣会喜欢。 我心中乱糟糟的,找了个戏台听了会儿曲儿,也觉得心烦意乱,甚是无聊,于是溜达着回到了府上了。 “大人,您回来了。” 下人做好了午饭等着我。 我点了点头,命他把饭放在正房里。 我从怀中掏出那几个首饰,想找个地方暂时放一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盒子。 第116章 黑衣人 仍旧是第二天夜里。 我从督造厂赶往府邸时已经很晚了,宵禁已过,街上无人,只有巡逻的卫兵。 我似乎看见了跟在秦柝身边的那些黑衣人。 两三个黑衣人从街头穿进小巷子中,他们形色匆匆,似乎在应召前往某处。 我看见那些人,心中一顿。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这些天,无论是大理寺还是秦柝,都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宋嫣是否安好…… 我拿定主意。 “车夫!” 我叫住了车夫。 “李大人,有何吩咐?” “随我去那边看看。”我指向那几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 车夫眉头一挑,看向了那黑黢黢的小巷子,顿时神情一紧。 “李大人,夜黑风高,还是尽快回府。” 我环顾四周,问道:“这里是哪里?” “东市交叉口。”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只好摇了摇头,万一有什么不测,可就全完了。 就在我们愣神之际,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两个士兵骑着高头大马,拎着油灯缓缓走来。 “官爷!”那车夫十分利索地从马上下来,来到地上跪了下去。 “小的送李大人回府,路上稍有耽搁,请官爷海涵!” 其中一人下马,走上前来,提着油灯照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 “是神都督造李文元大人吗?” “是,是。”我连声答道。 “我们是于衡大人的手下。” “于衡?”+ “是,李大人可有什么急事?我兄弟二人见马车在半途停下,心中疑虑,故上前来看看。” 我眼珠一转,立刻说道:“正是,刚才我似是看到一伙贼人从那边过去了。” 我伸手指了指刚才那几个黑衣人消失的巷口,故作神秘地说道。 车夫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嘴。 “贼人?” 那士兵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握住了剑柄。另一人背对着身后,观察情况,明显训练有素。 “是那边吗?”士兵提着灯指着那个巷子。 我点了点头。 “李大人请回,这里交给我们。” 士兵说道,随即叫上了另外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那巷口跑去了。 我看了看,只能作罢。 “车夫,走。”我吆喝了一声,车夫回到马背上,甩了甩皮鞭,马车动起来,继续朝着府邸赶去。 我往那队士兵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些黑衣人,是秦柝的手下,就算是那些士兵抓到了他们,也无法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这么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跑过来很多人,他们神色紧张,急匆匆地往后面跑了过去。 “走水!走水!” “走水?”我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的火势竟然照亮了半边天。 前去扑火的人太多,车夫只好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 车夫眼疾手快,拉住了一个正朝着后面跑去的人,没成想那竟然是督造厂的伙计,看来是官府要他们去诏狱救火。 车夫问道:“哪里失火了?” “诏狱,诏狱那边失火了!” 说罢,车夫便让那伙计离开。 “李大人,我先送您回府。”车夫沉声说道。 可就在我们愣神的时候,方才那伙计向后跑出去几步又折返了回来,神色惊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快跑!” 他一边向后跑去,一边喊道,很快,更多的人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四散奔逃了出去。 身后传来巨响,我探出头去向后一看,只见层层房屋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朝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车夫见状,立刻快马加鞭,催动马车向前奔去 “那是什么!” “李大人别看了!坐稳!” 只见那房屋之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其中攒动,那似乎是一头巨大的野兽,他忽然高举双臂,用力地砸在地上! 大地忽然变成一汪被石块激起的死水谭,从那怪物的位置向四周扩散涟漪,远处的房屋被掀飞,空中瞬间充斥着木板、石块还有人们的哀嚎。 地震传到这边。 “嘶——” 马匹脚下不稳,连带着车厢向一侧摔去。 我重重摔在车厢里面,顿时眼冒金星。 半晌之后,车夫把破碎的车厢门丢开,将我拉了出来。 我从车厢中钻出来,外面一片狼藉。 这可是神都洛阳! 我心中大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西市附近的房屋几乎全部未能幸免,到处都是散落的碎片,到处都是哀嚎声。 火焰冲天而起,我看到浓浓烟雾之中,那头巨大的怪兽仍在行动,他将自己路上所有障碍悉数清扫干净,随后缓缓朝着我这边移动。 “那是什么东西!” 我从未见过那么巨大的野兽,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引起一波地震。 幸存的人们根本站不稳脚尖,只好坐在地上,抱住一些结实的东西。 那怪物越走越近,已经来到了近前不足几百丈的地方,有些人刚从废墟中离开,却正好出现在那怪物的必经之路上。 我连忙朝着那些人挥手。 “喂!快离开那里!快走!”我大声喊道,那怪物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令我疑惑的是,那些人虽然看见了我,却并没有想要的意思,他们抬头四周看了看,竟然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朝着我这边走来。 而那怪物的一只巨大的脚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顶。 我这才注意到,那怪物似乎仅有一个虚影,半透明的身体在烟雾之中轮廓明显。 我闭上了眼睛。 “咚——” 怪兽一脚落下,将那一家老小踩成了肉泥…… “快走!”我干咽了一下,挥手朝着其他人喊道。 那些人似乎注意不到怪兽的存在,只是看见那几个人凭空变成一滩血水之后,才惊慌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跑来。 “他们看不见那怪物吗?” 正当我疑惑之时,怪兽又是一脚踩下,再次夺去了几人性命。 尖叫声传来,人们看见身边的人无缘无故变成肉酱,终于开始惊慌。 我吞了吞口水,慌忙躲开那怪物的脚步。 那怪物缓缓朝着身后的方向前进,我回头望去,那怪物前进的方向竟然是…… “督造厂!”我惊呼道。 “什么督造厂?李大人,赶快回府!”车夫拉住我的胳膊,以为我精神失常了。 “怪物,那怪物往督造厂方向去了!” “怪物?!”车夫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并未注意到他头顶上那巨大的虚影。 我才看清那怪物的模样,它四脚踏地,一对前腿要比后退长出不少,所以那东西像是个猿人,主要依靠强大有力的前足支撑身体向前移动。 不过,怪物的身上又不像有毛发的样子,更像是鳞片,它的脑袋太高,我根本看不见它的全貌。 “这该如何是好啊!”我急得跳脚。 为何凭空出现这样一个朝着督造厂冲过去的怪物,而且除了我,似乎没人看得见! 那怪物就这样一路碾过去,就算动用神都全城的兵力,估计也很难拦住这个家伙。 就在我一筹莫展,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先前那些黑衣人突然从身后钻了出来。 只见几道黑影冲破浓雾,朝着怪物的方向飞奔过去。 “白鹤!” 其中一人喊道,闻声,另一人停下,举起手中的一把弩枪,瞄准那怪物的后腿。 砰! 火光一闪,弩箭冲天而出,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射了出去。 铁链在怪物腿上捆了两圈,竟然将那怪物硬生生放倒了! 我吃了一惊。 “铜牛!” 白鹤喊道,随后另一人上前来,双手拉住了铁链。 那人身形并不高大,也不壮硕,他扎稳马步,将铁链缠在手上。 那怪物尝试用前腿撑着自己那笨重的身躯往前移动。 那铜牛一动不动,真如同镇河铜牛一般,将铁链牢牢抓在手里。 怪物拼命挣扎,终于,铜牛的力气也有些不支,身体向后躺倒,双脚已经将地上的石板踏了个粉碎。 铜牛发出沉重的鼻息,与那怪物角力。 铜牛双臂肌肉暴起,手臂上的衣服被撑得很大,他并未单纯地与那怪物僵持,他甚至在尝试着将那怪物向后拖动。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怪物发出阵阵吼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向后拖去,它只好高举双臂,准备再一次通过地震,将控制着他的人们驱赶走。 我不敢去看,要是让那巨兽再一次引发地震,估计整个神都都会毁于一旦。 那铜牛嘴中终于蹦出几个字儿。 “我快撑不住了!” “督造厂那边还没好吗?” 白鹤大声问道。 最开始的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回应。 巨兽的双手缓缓落下,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任凭他砸下去,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在顷刻间化为肉泥的! 伴随着怪物的吼声,双臂飞速落下。 “完了!”我心中一凉,抬起双手挡在眼前,闭上了眼睛。 不过,怪物的双臂并没有碰到地面,它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铜牛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那兄弟累瘫了,将锁链甩开之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下次我可不当铜牛了,爱谁当谁当。” 他在说什么? 我心中疑惑。 总之,虽然我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怪兽凭空消失了,危机解除。 白鹤走了过来。 我通过他脸上的面具认出了他,他就是那天在路上劫持我的人。 他朝我走过来,我眼皮一跳,向后退去。 “你别过来啊!”我厉声喝道,捡起脚边的一块木板,拿在手里。 这并没有什么用。 木板打在他手臂上就断了。 “李文元,我们不会伤害你,但请你跟我们去一趟督造厂。” “干什么?” “别废话了。”躺在地上的铜牛说道。 “走。”白鹤点了点头,让开一条路,伸手,示意我往前走。 铜牛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人站在两侧,看着我。 我能怎么办…… …… 在三个黑衣人的带领下回到了督造厂。 一众伙计们都没有干活,他们在厂子里面,看着尽头的大鼎。 大鼎那里跪着一个男人,面容狰狞,神经错乱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大鼎。 “舵主。” 一旁闪出来一个黑衣人,与刚才的人打了声招呼。 “千钧一发啊,灵官。” “舵主,你也知道,这些人身上,多少都有些逆概念在……” “成功了就好。” 灵官点了点头,退至身后。 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将大鼎之下那个疯癫的男人拖走,然后用手抚摸着大鼎的正面。 “李文元,来看。” 舵主招呼我,我走上前去,忽然发现鼎上竟然多出了几个十分怪异的雕刻。 “这是……凶兽纹,梼杌?” 常年督造的经验,让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纹路,这种凶兽纹一般难登大堂之雅,不会有人轻易在大鼎上纹这些晦气的东西。 我心中一惊,立刻用手摸了摸大鼎。 “还好,刻的并不深,打磨之后就没有了。” 另外,我还注意到在那纹路的上面,似乎还有一个看不太清的汉字字样,我用手摸了摸,只摸出来一个“王”字,并不全。 “不错。”舵主点了点头,“方才你看到的那怪物,就是梼杌。” “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寻找神都之中怨气最重的地方,就可以召唤梼杌。” “怨气?” 我眯起眼睛细细思索,怪不得当时那些人,要去诏狱救火,原来那梼杌竟然是在诏狱之中出现的! “可,为何有人似乎看不到梼杌?” “只有接触过九州鼎的人,才能看见梼杌。” 我回想起来当时车夫拦住的那个人,他是督造厂的伙计,应该接触过九州鼎,所以能看见怪物。 我看向那大鼎上面的纹路。 “这纹路……” “没错,那人在大鼎上刻下纹路,召唤出梼杌。” “还有这等怪事?!”我心中一惊,为何在鼎上刻下纹路,就能真的召唤出怪兽。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说两句话,李大人。” 我心中一顿,带着他们来到偏房。 “何事。” “你夫人,宋嫣,尚且在我们手里。” 听见妻子的名字,我瞬间怒火攻心。 “你们要做甚!” “别紧张,李夫人这些天在秦将军府上过得很好,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肯配合我们,我们绝不让夫人受委屈。” 我干咽了一下。 “说。” “不要让任何人迁走九鼎,在登基大典之前,一定要让九鼎聚在一起。” “这……” “即便是武则天也不行。” 第117章 首饰盒 “这是为何?”我连忙问道。 “你已经看到了。”黑衣人解释道,“如果九鼎落入那些人手里,会有更多怪事出现。” “梼杌……”我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不想让神都彻底毁灭的话,就好好保管九鼎。”黑衣人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些企图九鼎的人我们会对付,你只需要小心于衡和武则天。” “于衡和武则天?” 黑衣人径直绕过我,拖着那个精神错乱的男子,离开了督造厂。 我站在大鼎面前,一头雾水。 我伸手抚摸着大鼎粗糙的铜面,鼎身冰凉刺骨,反射着工厂里面通红的火光。 “来人。”我朗声道,两个伙计迅速走上前来,躬身站在我的身后。 “何事?李大人。” “现在铸出了几口鼎?” “伙计们按着图纸,现在造出了豫州鼎、青州鼎和冀州鼎。” “不错,你俩叫几个伙计,偷偷把这三口鼎用泥巴糊上,拖到库房后面;另找九堆大小、重量差不多的废料,也用泥巴糊成土方。” “水路?” “等土方没了再走水路。” 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另叫了几个伙计,开始干活。 我看着那几人用车子将大鼎运往库房,总算是放下心来。 夜已深了,我离开了督造厂,远处浓烟滚滚,大量的官兵在受损的区域忙碌着。 我摇了摇头,朝着府邸的方向走去,没成想在半路遇到了秦柝。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秦柝走去。 “秦大人。” 秦柝注意到我,转过身来看着我,他表情有些难看,似乎是这突发的乱子让这位新上任的禁军总军一时间无从下手。 “啊……是李大人啊。” “不敢不敢。”我立刻躬身一拜。 “九鼎铸造的如何了?” “已造出三口。” “好……好啊。”秦柝表现反常,似乎有些慌乱? 我咽了咽,开口问道:“嫣儿……” “夫人被照顾的很好,李大人尽管放心,七天之后,若事成,我定差人将夫人送回府上。” “多……多谢秦大人。” “请回,外面危险。” 我叹了口气,大片的城市毁于一旦,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们,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就因为这只梼杌而灰飞烟灭了。 街上还有不少与亲人失散的孩童,他们的哭喊声,实在是让我心神紊乱。 我不敢耽搁,匆匆往家里赶去。 ------------------------------------- “诏狱失火,你几人该当何罪!” 第二天早朝,皇上大发雷霆,质问那跪在阶下的两个可怜的诏狱吏。 那两个狱卒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就快要咽了气。 “拖出去。” 皇上一手扶额,挥了挥手。 在殿中待命的禁军立刻上前,将那两个浑身松软的狱卒拖了起来。 这时候,侍官立刻开口阻拦道:“天后,登基大典在即,此时问斩,恐伤了国气!”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又摆了摆手拦住了那两人。 “秋后问斩。” “是。” 那两人依旧被拖出了大殿。 “秦柝何在?”武则天朗声问道。 “臣在。” 秦柝从殿外进来,来到阶下。 “禁军当护卫神都,如今神都遭受损毁,你应当承受责罚。” 秦柝吞了吞口水,跪在殿中,双手抱拳,等候继续发落。 “但念在是天灾,朕也不为难你了,更何况你手下的将士救灾有力,功过相抵,此番便不责罚你。” “谢皇上开恩。” 武则天点了点头。 “今日就如此,退朝。” 呼——我能听见不少大臣都松了口气。 我刚要转身离开大殿只是,侍官却忽然叫住了我。 “李文元大人。” “何事?” 我转过身,两人相对作揖。 “天后传您留步。” 咕嘟……大事不妙。 我战战兢兢地随着侍官到了紫霄殿中,这里是皇帝面见大臣的地方,多半是要议论一些无法在大朝上说的事情。 我这一介小官哪里去过这种地方! 我只感觉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脑袋发昏。 “嗯,知晓了。”武则天在屏风之后与一人议论事情,我躬身站在门内,大气不敢出一声。 “陛下,李文元已至。” “传。” 侍官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脸上很使劲地朝我挥了挥手。 我快步上前,来到了屏风后面,两边各站着一人,左边是狄怀英,右边则是来俊臣。 我咽了咽口水,十分惊恐地行了礼,然后后退一步,站在阶下。 “文元,九鼎重铸一事,进来如何?” 这我自然是不敢有半点隐瞒,立刻说道:“回陛下,九鼎之豫州鼎、青州鼎和冀州鼎已成坯,只待精工打磨。” “不错,进展很快。”武则天点了点头。 “昨晚你在何处?” “回陛下,昨晚地震之前,我正好从督造厂赶往住处。” “可有受伤?” “承蒙陛下恩泽,臣无大碍。” 武则天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便看向了一旁的狄仁杰。 “李文元,我问你,昨夜你地震之后,为何又返回了督造厂?” “这……臣,担心督造厂因地震受损,故而返回查看了一番。” “督造厂现在如何了?” “一切正常。” “于衡将军的手下称,当时有三两黑衣人随你进入督造厂,他们是什么人?” “……”我身后汗毛倒竖,立刻慌张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狄仁杰捋着自己的胡须,眯起眼睛看着我,目光闪烁,似乎要透视我的灵魂,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说也没关系。”狄仁杰挥了挥手,身边一人立刻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红木匣子。 那是秦柝给我的匣子,里面装着虎符! 我顿时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 “这是何物?”狄仁杰一再逼问。 我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是前日,给我夫人买的首饰。” “首饰?” 狄仁杰翻转匣子,那底部的铭文是官服的标志。 完了,全完了! 那为何这匣子会有官服的印记? “这,首饰是我从一位出宫的宫女那里淘到的……” “无妨,若是李文元此话千真万确,将此匣开启便知。”来俊臣也附和道,两人同时看着我,令我的心情冷到了极点。 匣子开启,虎符现,我府上所有人,都会遭殃,甚至要诛我九族,我那在秦柝手中的妻子,也会因为销毁证据而惨死。 狄仁杰拇指一掰,将那栓锁打开,双手捏住盒子,缓缓将它打开。 他转过身去,将那盒子展示给武则天看。 盒子缓缓打开,那里面……真的是首饰。 “哦?”武则天脸上有了些喜色,“看来文元第一次来紫霄殿,确实有些紧张,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来俊臣脸色虽有些差,但也勉强附和着笑了笑。 我一惊,抬头看向那盒子,里面放着两个玉镯子,还有前日从街上买的小团扇和玉簪子。 “拿来我看看。”武则天招了招手,狄仁杰便把那盒子递给了她。 “这两枚玉镯子,可价值不菲。”她掂量起那两枚镯子,端详了一番,又放了回去。 “这团扇倒是有趣,天女散花。”她竟然微笑着,用那团扇扇了扇风。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狄仁杰立刻吟道,我眼皮一跳,以为狄仁杰应该是个风骨刚正的大臣,想不到在这宫中,竟然也为了皇帝的欢心而吟上了诗。 “呵呵,怀英,你仍在讽刺朕啊。” 我心中一沉,这两句诗,是班婕妤借赵飞燕姐妹伤怀所作,这狄仁杰,还真是大胆! “臣万万不敢,只是有感而发。”狄仁杰连忙解释道。 “好了,你们二人下去,既然李文元并未私藏官府之物,那也就不必追究了。” 狄仁杰与来俊臣相视了一眼,并未说话,径直离开了内殿。 “文元,上前来。” 她看着手里的团扇,轻轻一笑道:“这团扇与这玉簪,是民间俗物。” 我大惊,十分丝滑地跪在了地上。 “此物确是我在集市上淘得。”我伸出手,“臣罪该万死,污了陛下玉手,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平身,我并未责罚你。” 她借着说道:“说来好笑,偌大个宫殿之中,竟无一柄团扇供朕使用。” 听到这里,侍官也滑了过来,跪在我身边。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臣这就差人用江淮蚕丝为陛下织造最好的团扇……” 武则天挥了挥手,让侍官离开了。 那家伙灰溜溜地溜出去了。 “文元,这团扇背后可有故事?” “回陛下,这两物确是世俗之物。” “是风尘女子。”武则天将团扇举在鼻尖之下,轻轻嗅闻,“这胭脂味道,是西市的化尘舫的。” 她眼神复杂,看着这两个东西,久久无法释怀。 “在坐上这王位之前,朕也险些失足与那红尘市井之中,若非朕二度入这深宫,唉……” “罢了罢了,与我谈谈这团扇的故事。” 第118章 密道 “前日臣遇见一及笄少女当街叫卖些贵重首饰,臣心念家中夫人生活拮据,便想着淘些首饰赠与夫人。” “你二人生活倒还和乐。” 我竟然意外地被赐了座,坐在阶下与皇上对谈,尽管我的背后已经潮湿一片…… “啊,吃穿用度算不上奢华,倒也安康幸福。” “如此甚好。” “这两物要了臣一两银子,臣思索有些昂贵,于是便问那少女……” “一两银子?”武则天打断了我,“很贵么?” 我一时语塞。 武则天没有为难我,叫了一个丫鬟,问道:“一两银子的首饰,很昂贵么?” “回陛下,这两物要一两银子属实昂贵了些。” 听罢,武则天叹了口气。 “也罢,朕远离尘世也有十几年,这凡夫俗子的市井闲谈,想必要比今日批改的那些奏折要有趣些。” “陛下日理万机,岂是我们这些俗人能相提并论的。”我急忙说道。 “继续。” 我点了点头。 “我问那少女,为何这首饰卖的那样贵?” “她怎么说?” “那两物乃是她家小姐心上人所赠,因而不舍。” “不舍?为何又要贩卖?” “那青楼女子的心上人允了她,要回扬州与她成亲,她只好卖些首饰赎身,顺道积攒些去往扬州的路费。” 武则天叹了口气。 “成人之美,文元,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如此重情义之人。” “臣只是心生恻隐,这世间大多青楼女子多是迫不得已。” 她点了点头,拿起团扇与玉簪把玩了起来。 忽然,她将头上的金簪摘下,将那玉簪插在自己的发中。 “陛下!”丫鬟尖叫起来,走过来要摘下那枚玉簪。 武则天挥了挥手,让那丫鬟不必惊慌。 “这玉簪,让朕回想起在入宫前的时候,聊充警醒。” 武则天将金簪子放回了红木匣子中,递给了我。 “文元,朕以一枚金簪子,换你一枚玉簪子与一枚团扇,可否?” “臣受宠若惊,陛下。” “不知李夫人是否喜爱这珠光宝气之物……”武则天自言自语道,“夫人近日如何?” 我吞了吞口水,说道:“登基大典在即,我便让她回娘家住上几日。”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没让我离开,也没有继续问我,只是拿着手里的团扇把玩了良久。 她将团扇放在怀中,终于说道:“文元,九州鼎督造事务艰巨,神都之中恐有贼人觊觎,于衡将军忠心耿耿,昭然若揭,你大可相信他。我将秦柝擢升禁军,也是为你打开通路。”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宋嫣被挟持的事情! 我又是一喜,心想,若是有了皇上的重视,嫣儿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身边了! “多谢皇上珍重。” “若九鼎存放于督造厂中仍觉不妥,可放于国库之中,由我代为保管,可保万无一失。” 听这话,武则天是要把九鼎运走,可昨日,秦柝却叮嘱我,一定要让九鼎待在督造厂中,即便是武则天来要,也不能给。 我一时间犯了难。 “铸造九鼎一事,除于衡将军和厂中伙计,无人知晓,存放在督造厂之中也便于后续雕刻纹饰,免得误了工期。”我搪塞道。 “也好,待九鼎铸出,即可运来。” 我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便拿着那红木匣子离开了内殿。 出来时,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双手握住那匣子,不停地颤抖。 我低着头往大殿外面走,不成想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于衡将军,我没有看路,一不小心和他撞了个满怀。 “李大人,小心走。”他轻声说道,头也不回地朝着内殿走去了。 ------------------------------------- 我回到家中,坐在茶几边上,丫鬟端着一壶茶进了屋。 喝了两口茶下肚,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老爷,今早您去上朝,一伙官兵便上门来抄家。”丫鬟提起上午的事情,脸色发青。 “家中可有人受伤?” 丫鬟摇了摇头。 “没人受伤,只是有些贵重被官兵碰了。” “无妨,无妨。” 丫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物件,放在了桌上。 我定睛一看,正好是那虎符。 “这是……”我立刻将虎符收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前些天老爷给宋姐姐买了些首饰,我见那些首饰仍放在茶几上,今早便想找个地方把首饰收好。”丫鬟眨了眨眼,脸色有些惊慌,“刚找到一只合适的小匣子,官兵就上了门,我慌乱中只能匆忙自己收了此物。” “老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动老爷的东西了!” 丫鬟忽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 我心中却是一轻。 “不,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呀!”我连忙将那姑娘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我跑去屋内取了几锭黄金出来,放在丫鬟的手里。 “老爷你这是?”丫鬟脸色忽然变得惊恐,看了看手里金子,又看了看我。 “你拿着这些钱财,离开神都,回老家去。” “不,老爷,你怎么责罚我都行,我不想离开这里!”丫鬟又哭了起来,将金锭放回桌上。 我叹了口气,说道:“过些日子,神都注定会不太平,家中那些伙计,我也会一个个送出神都,放心,我绝不亏待你们。” “老爷待我不薄,我不能忘恩负义,离开老爷。” 丫鬟与我争执不下,最终哭着跑出了房门。 我看着桌上的金锭,犯了难。 “为何,为何这等差事会落在我身上!”我心中愤愤不平,正当我纠结之时,总算是听到些好消息。 一个伙计从督造厂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李大人!李大人!” 那人在门外呼喊着。 我立刻起身,来到门前。 他见我出来,立刻拉着我往马车上走。 “李大人,三口,又造出了三口大鼎!” …… “快,人呢?!” 我几乎是冲进了督造厂,里面的伙计正在忙活着,见我来了,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纷纷来到了正中央的台子前。 台子上放着三口大鼎,上面用粗麻布盖着。 “掀开看看。” 我挥了挥手,麻布应声掉落。 只见三口金黄色的大鼎出现,那沉稳而厚重的气势,一时间令我说不出话。 站在这些大鼎的面前,我仿佛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气”从那鼎中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精妙绝伦。”我连连赞叹。 不过,我心中却又一丝疑虑。 “这九州鼎,当真是夏禹那时候铸造出来的吗?如今盛唐,也需要大量人工财物才赶制出这些大鼎。蛮荒如夏朝,怎可能具有如此雄伟的生产力?!” 我挥了挥手,叫伙计们把麻布重新披挂好。 “九州鼎仅剩下最后三口,诸位趁热打铁,定能在大典之前,铸出那九州鼎!” “好!” “大伙加把劲呀!” 督造厂中一呼百应,有了这六口大鼎,伙计们干活的劲头也足了,似乎这并不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挥了挥手,叫来了之前那几个伙计。 “和上次一样,用泥巴糊成土方,拖到库房后面去。” “是,李大人。” 伙计们开始行动,用车拉着大鼎,进入库房里面忙活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大门那边出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理寺的程岫。 “朗山兄,好久不见。” “李大人。” 我俩互相拱手作揖。 “朗山兄今日登门,可有何事?” “我先去了大人府上,没找见大人,所以前来督造厂寻你,大人果然再次,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哈哈,朗山兄过奖了。” 程岫忽然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我追查夫人下落,发现夫人确实是在秦柝府上。” “我夫人她现在如何了?” “夫人一切安好,要不了多久,刑部就会派人去捉拿秦柝。” 我松了口气,看样子,嫣儿终于能回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李大人随我前去大理寺,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 马车摇摇晃晃地载着我和程岫往大理寺的方向驶去。 “李大人可知晓这九州鼎之玄妙?” “略知一二。”我点了点头,“这九州鼎乃是夏朝大禹主持所铸,据传当时天下分为九州,大禹取九州之铜材,铸造九鼎,自此,海内九州安定祥和。” “那你可知这九州之鼎,除此之外,还有更加诡异的作用吗?” “这……我不清楚。” “从李大人着手铸造九州鼎之时,神都之中,每日都有怪事。” “何等怪事?” “李大人稍后便知。” 马车晃晃悠悠停下了。 下了车,面前正好是大理寺。 “李大人,你接下来要看到的事情,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 我干咽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程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只好点了点头。 程岫带着我进入大理寺,从一侧绕到了后院,进入了最后面的一间暗室,这里似乎是那天我被程岫救下醒来的那个房间。 “大人小心。” 他轻声说道,随后弯腰掀起了地上的一块暗板,一个宽敞幽深的地下通道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黑暗的深处传来了诡异的嚎叫,令人心神发颤。 我定了定神,程岫已然提着油灯下去了。 第119章 监守自盗 这地下通道幽暗而深邃,天花板往下渗着水,空气潮湿无比。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我举起手,用袖子挡住口鼻,才好受了些。 “朗山兄,这是何处?”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我皱起眉头,十分不解,为何程岫要带我来到这个地方。 再往下走,路面变得平坦,两侧出现了数个牢房。 程岫忽然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这是第一天出现的东西。” 程岫举起油灯,在那牢房前面晃了晃。 吼—— 一声低沉的吼声从牢房深处传来。 那里面绝对不是人! 我下意识向后一退,紧接着,一头庞然大物就从深处冲了出来,那东西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撕咬着坚硬的牢门。 “这!这是!” 我吓得瘫倒在地上。 程岫另一手拿着一柄粗长的火石棍,往那栏杆猛地一敲,瞬间爆出了巨响和刺眼的火光。 那怪物吃了一惊,立刻缩起身子退回了牢房深处。 那东西有人的身子和豺狼的脑袋,体型巨大,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花板,相貌可怖,甚是骇人! 程岫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惊魂未定地倚靠着他。 另一侧的牢房也冲出来一只诡异的怪兽,那东西活像一头鳄鱼,却只有一对粗壮的前肢而没有后腿。 我差点吓晕过去。 “这大理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我顿感头昏脑涨,站立不稳,我这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鬼怪! 程岫一手扶着我,一手用油灯将墙壁上的火道点亮。 呼—— 地牢终于亮了起来,那些牢房里面关押的怪物们也受到了光芒的刺激而变得亢奋,一时间各种诡异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地牢。 “你为何要带我看这些?” “从李大人负责铸造九鼎开始时,到今天,一共出现了这六个怪物。” 程岫忽然来到方才那狗头人的牢房前,用棒子敲了敲牢房,那怪物竟然十分顺从地四肢伏地,走了过来。 它的尾巴耷拉在两股之间,瑟瑟发抖。 “豫州邺城有一千年石台,其上有九孔,中心一大孔,外侧八方各有八个小孔。”程岫说道,“这九个孔,正巧对应那九州鼎。” “这又有什么关系?” “李大人有所不知,这地牢之中出现的六个怪物,就是从那石台上出现的。” 他忽然拉着我,来到那个狗头人面前。 “你看,狗头人身,声音似孩童啼哭,这是大戎国国人。” “大戎国?”我疑惑地问道。 “是古籍里面记载的,被灭绝的种族。” “那六个怪物,难道……” “对,或许都是古籍之中的怪物。” “难道九州鼎将它们封印了?”我心中一惊,“该不会等到九鼎重铸的那天,这些鬼怪就要现世!” “传说九州鼎在战国时期遗失了,但从那时到现在,并没有记载过任何怪物出现。” “该不会是我重铸九鼎,引得那些怪物现身了!”我心中一惊,“若将此事告知皇上,她一定会下令终止铸造九鼎的。” “铸造九鼎不仅不能停止,还要继续,直到九尊大鼎全数铸出,才可太平。”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一个人高马大、身穿铠甲的男人站在身后,来者正是秦柝! “秦……秦大人。”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程岫竟然和秦柝是一伙的,坏了,那这些天我与程岫的密谋,岂不是全被秦柝知晓了? 秦柝缓缓走来,站在我面前,说道:“九鼎必须要造出来,也只能由你造出来,” “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命中注定,李……文元。”秦柝脸色复杂的看着我,“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将九鼎造出来,不然大唐、后世,乃至更加遥远的未来,都会不复存在。” 我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必须相信我。”秦柝忽然靠近,十分诚恳地说道。 “我忠心于大唐,并非秦大人。”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直视着秦柝的双眼,说了些义不容辞的话。 秦柝叹了口气,说道:“明天,就是剩下三口大鼎造出的时间,到时候,你会明白一切。” 秦柝与程岫将我送出了大理寺。 我朝着外面走,能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秦大人,我们当真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李文元吗?” “只能如此,这是我们的命数。” “秦大人,我向来是不相信鬼神一类的东西,但自从我遇到你之后,身边发生的怪事一个接着一个。” “老程……不,程岫。” “大人您说。” “我觉得你可以找机会向皇上奏上一折。” “为何?” “这种鬼怪事情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光凭一个大理寺可应付不来。” “……” 后面的对话,我就听不见了。 今夜是最后三口大鼎浇铸之时,我需要在督造厂里面守着。 …… “铜水沸腾!” “起鼎!” “加火!” 督造厂中,伙计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热浪在祖鼎上蒸腾,通红的铜水不时沸腾溅起,那几个伙计站在祖鼎外缘搭出来的平台上,穿着十分厚重的皮甲,控制着危险的铜水。 “起鼎!” 有人一声令下,两条拴着祖鼎双耳的铁链便缓缓移动,借助滑轮,将祖鼎平稳地吊了起来。 祖鼎缓缓倾斜,滚烫的铜水顺着漏斗,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土方之中。 呲—— 铜水与土方中的潮气接触,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沸腾的铜水在土方之中闹腾了半天才消停下来。 紧接着,伙计们又再一次浇铸了另外两个土方。 自此,九州鼎全部浇筑完成。 今天是预定工期的第五天,明日一早,大鼎冷却,只要九鼎雕刻完毕,就可运往宫中,等待登基大典时启用。 伙房将饭食送了过来,伙计们吃了饭,又累倒了一片。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于是叫那些伙计离开之后,留在了督造厂守夜。 督造厂中仅有一些看守、几个帮工的伙计和于衡的亲兵。 我坐在藤椅上,借着灯光看了会儿闲书,等待夜晚过去。 不知不觉之中,我睡着了。 我似乎梦见宋嫣推开门,悄悄进来,娇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扑进我怀中,与我缠绵。 “嫣儿……马上,马上我们就能团聚了……” 我咂了咂嘴,终于从美梦中醒来。 我抚着胸口,顿时感觉一阵心慌,于是提了油灯,踏出房门,打算到各处查看一番。 前院和连廊中没什么异常,我也遇见了于衡的亲兵打着灯,在连廊里面巡视。 “李大人。” “李大人。” 于衡的手下见了我,也很恭敬。 “李大人大晚上在督造厂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有点心慌,在院子里随便走走。”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随即离开了。 我顺着连廊往工厂里面走去,工厂已经停工,新出炉的三个土方放在库房自然风凉,只需要一个晚上,九鼎就会全部现世。 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叹了口气,推开工厂的后门,朝着库房走去。 越走越不对劲,工厂里面传来了不小的响动,我警觉起来,放缓步子,朝着里面走去。 忽然间,地面变得有些粘稠,似乎有一滩水渍留在地上。 我眉头一皱,打着油灯往地上一照。 那不是水,是血! 我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竟看见那两个留下帮工的伙计倒在地上。 我立刻丢掉油灯,快步上前。 “喂!”我抱起一人,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尖下。 没气了。 “混账!”我只好将他放下。 库房里面传来了人声,还有金属叮叮当当的声音。 “何人在此!”我脑子一热,上前猛地撞开库房大门,正巧看见一群身披铠甲的官兵正在将那九个土方往马车上装去! “大胆!”我历喝一声,刚要叫人来,却发现那些人竟然是于衡的手下! 我心中一惊,立刻向后退去,不料后脑勺被重重地来了一下。 我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期间,我间断地苏醒了几次。 第一次,我知道自己被绑了起来,装进马车车厢中,不知道要被于衡的手下带去哪里。 第二次,我被人从马车上抬到担架上,迷迷糊糊之中,我睁开了眼睛,进入了一个房子里,那房子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刻沙漏,两个漏斗形状的木碗漏着银白色的沙子,我仅仅记住了这个物件,然后又昏了过去。 第三次,我是被一盆冰冷的河水泼醒的。 于衡出现在我眼前。 “李大人,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棋差一着。”他伸手抓起我的头发,我不得不睁开眼看着他。 “咳……”我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那里放着九个被打开的土方,土方里面的金属废料散落了一地。 “呵呵。”我挑衅般地笑了起来。 于衡脸色发青,用力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向前一甩。 咚! 我的鼻梁骨撞在地板上,我再次昏了过去。 第四次苏醒,则是被程岫和秦柝叫醒的。 “李为知!李为知!”秦柝如此唤我,“妈的,鼻梁骨又断了。” 他是在叫我吗? 我疑惑地看向他,眼前出现了无数个程岫与秦柝,俩人的虚影在我眼前来回晃动,令我眼冒金星。 “还活着。”程岫掐住了我的人中,刺痛感袭来,但我的精神缓和了不少。 “太好了,李为知,李为知!诶,不是!你别睡啊!” 第120章 时间锚点 “喂,醒醒啦,夫君。” 嫣儿轻柔的呼唤从耳边传来。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宋嫣。 “嫣儿。”我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妻子的脸颊。 不料宋嫣却忽然伸手抓住了我,手劲极大,掐的我生疼。 “李大人。” 程岫沉稳的声音传来。 我眨了眨眼睛,面前的男人是程岫,他那粗犷而毫不和善的面容,让我很难忘却。 “哇!” 我叫了一声,立刻甩开了手。 “李大人做梦都在想着妻子呢。”秦柝站在门口看着我和程岫,他双手抱怀放在胸前,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俩。 “让秦大人见笑了。” 我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朝着秦柝行了一礼,我手向前一举,顿时感觉鼻尖酸痛不已,不得已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可好,我只感觉自己的鼻梁骨似乎彻底断掉了。 “啧啧。” 秦柝看着我摇了摇头,随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夫君,我夫君醒了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声音娇嗔又十分急切。 脚步声逐渐变得响亮。 宋嫣,是嫣儿的声音。 终于,她出现在门边上,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肩上披着一块汗巾,脸色焦急。 “夫君!” 她叫了一声,先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然后将手里的水盆径直放在地上,扯下汗巾随手一扔。 她扑了过来,与我相拥在一起。 她哭得很厉害,在我怀中颤抖着。 “夫君……妾身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嫣儿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轻抚着她的腰背,她的哭声终于减弱了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程岫和秦柝。 秦柝刚把那条汗巾从脑袋上摘下来,一脸苦笑看着我俩。 我释然地一笑,能与妻子相聚,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也不再令我心悸了。 “嫣儿,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 宋嫣从我身上爬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眼泪,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天呐,那真令我心碎。 “夫君,其实这些天,秦大人待我不薄。”嫣儿起身,羞红着脸将秦柝手中的汗巾拿过,为我擦掉鼻尖的血迹。 “秦大人甚至叫了三个丫鬟日夜服侍我……我在家里都没有这等待遇呢!” 嫣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收了汗巾,跪在床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也跪在秦柝面前。 “秦将军大人大量,言而有信,李某心悦诚服!” “快起来,实在是不用跪。”秦柝连忙走上前来,双手将我搀扶了起来。 他脸上挂着一种十分厌恶的表情。 我心中一惊,难道是我的什么举动,让秦柝嫌弃了? “看着你跪在我面前,心里总是怪怪的。” 程岫、我还有宋嫣,均是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总之,大家平安就好。”秦柝轻咳了两声,来到近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愧是李大人啊!竟然能想到偷天换日这一招。” “那于衡将土方打开,看见里面的废料,估计脸都绿了。”程岫也笑着说道。 我只好附和着咧着嘴笑了笑。 “李大人,真正的九鼎,究竟在何处?” 秦柝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逼问九鼎的下落。 我心中一顿,眨了眨眼。 犹豫之时,心中的考量被一旁的程岫看出来了。 “李大人不必急着回答,这里有一封书信,相信李大人看完之后,会有所定夺。” 程岫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交给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封檄文,以及半块虎符。 那是左半边虎符,之前秦柝被夺去兵权之后,伏虎便由于衡拿在手里。 我仔细看了看那封檄文。 “将,于衡,请以虎符为信,领兵卒五百,前去冀州总军府捉拿贼人秦柝。逼问九州之鼎下落,定按时将九州之鼎交予万岁。” 檄文很短,但是信息很足。 可以看出,昨晚于衡的监守自盗,是与武则天串通起来的。 “皇上已然算到,大理寺与秦将军,将介入此事,又因登基在即,不愿大动兵戈,所以安插于衡在你左右,寻找机会将九鼎偷出。” “到时候,你无论如何都会死,我们是在救你的性命。” “这……”我拿着檄文,一时间犯了难。 我抬起头打量了那秦柝一番,果然发现他身上有些打斗的痕迹,左腿甚至挂了彩。 想必这封檄文是今早拦截下来的。 为了不引起于衡的疑惑,必须尽快作出回应了。 我从怀中掏出自从上次被抄家之后,一直随身携带的右半边虎符,拿在手中。 我一手拿着一半虎符,缓缓将两枚虎符合拢。 虎符上面的银色纹饰逐渐合在一起。 我眨了眨眼,认真端详了一番。 两枚虎符上面的纹路,竟然呈现出一个“诳”字样。 “这是……” 我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向后栽了过去。 ------------------------------------- “来得真快……”王涣清转过身念念有词道,“看来这不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为知,这是我们第二次,初次见面。”她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即便是有了他们的帮助,又能如何,你注定要在今天终结这个世界。” “呵……”我喘息着,身体趴在面前的台子上,黑白色的世界,正在向我侵袭而来。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见监狱墙壁上面的大字: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为了纪念我们的初次见面,我决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她说道,站在台子上,从玻璃板那边翻了过来。 她坐在我的身边,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这个时候,你应该问:‘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为了不扫了我的兴,这句话,我替你说。” “这个欢迎仪式有多盛大呢?”王涣清从台子上跳下,我恢复了些,跪倒在她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欢迎来到万岁通天,李文元。” “等等……”我说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涣清眉头一皱,也就是在这时,她的动作也停止了,她失去了颜色,如同周围的世界一样。 我回到座位上,喘着粗气。 我看见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裂缝。 裂缝边缘的空间扭曲着,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第二条时间线也损坏了。” “快一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裂缝之中传来了人类的声音。 然后一只黑色的手臂从裂缝中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条腿,那个人逐渐从裂缝中艰难地钻了出来。 来者戴着一张古怪的面具,身上披着铠甲一样的装甲,头顶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格外神秘。 裂缝之中又钻出了四个人,他们脸上的面具形态各异,但肩甲上无一例外地用白色喷漆绘制着“诳”的字样。 “预备专员李为知。”为首的男人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朦胧,仿佛来自天外。 “嗯……是我。” 头痛减轻了不少,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几人。 他们的身体似乎在剧烈震动? 似乎是这片空间正在排斥着他们的到来,他们的身影边缘出现了丁达尔效应,白色的泛光从身后的裂缝中射出,将他们身体的轮廓勾勒的很明显。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我似乎穿越到唐朝了?”我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后面定在原地的王涣清,一时间摸不清头脑,“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过去的,直到现在,我似乎才想起来。” 那人点了点头。 “不错,你在唐朝担任的角色是神都督造,李文元。” 这名字我倒是有些印象了。 “对,我记得,武则天要我重铸九鼎,不过,我记得九鼎被贼人偷走,我也被杀了头。” “这是今天被破坏的第二条时间线。”那人对身边的黑衣人说道,“白鹤,记下来,这次行动终止之后,要进行清除。” “是。”白鹤点了点头。 “什么时间线?你们在说什么?” 那男人看我一脸懵逼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们是隶属于西山基地的特殊应急小组,诳,负责处理概念、空想以及悖论事件。” 我眨了眨眼,很希望他继续解释一下。 “王涣清利用概念感染和空想感染,让你穿越回到武则天时期,并铸造出悖论项目25九鼎。”男人继续说道,“在这条时间线中,你完全被武则天牵着鼻子走,可以说,是你亲手毁掉了未来。” “什么意思?” “武则天极大可能是王涣清的穿越身份。”男人说道,“通过重铸九鼎,她可以随意更改时间线,最终引发悖论。” “所以……我现在是在哪儿?” 男人忽然让开一步。 “看见我们身后的字了吗?” 我点了点头。 监狱的后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诳”字。 “这里是时间锚点。”他说道,“无论多少条时间线,你今天从基地下班,来到监狱的过程是不变的,那么,从变化中寻找不变,这便是一个时间锚点。” “类似于存档吗?” 他耸了耸肩,身边的两人也笑了笑。 “差不多。”他笑着说,“只要存档还在,我们就有机会重来,只不过,小心不要死档喔。” “好。”我苦笑道,信息量太大了,我接不接受也无所谓,既然他们是基地的人,那我听他们安排就好了。 第121章 二次穿越 “准备一下。”男人吩咐道。 身后的白鹤立刻拿出了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柄银色宝剑。 “这是我们从河南博物馆借出来的东西,还得还回去呢。” “这是什么?” “武则天时期冀州总军秦柝用过的宝剑。” “这是异常项目吗?为什么放在博物馆里面?”我疑惑地问道,“不应该交给基地保管吗?” “不不,这把宝剑本身并不是项目,但我们将概念赋予这柄宝剑,他就有特性了。” 我仍旧一头雾水。 “拿好。”白鹤忽然将宝剑递了过来。 那宝剑银光锃亮,寒气凛凛,令我大为震惊。 我拿着宝剑,又看了看王涣清,一个不太光彩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既然她现在动不了,我们杀了她,这件事儿是不是就结束了。” 男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虽然脸上的表情被面具挡了个严严实实,但我还是能猜出他那一脸的无奈。 “呃……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不,其实你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解决问题需要从源头下手。”他说道,“但这些事情的源头,可能并不是这个时间线中的王涣清,而且,为了保证时间锚点的稳定,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出现的任何人,都不能发生改变。” 听罢,我转过身去,看见了面目狰狞的贺启明和其他几个男人,他们的动作无一例外地定在了原地。 这些人也是时间锚点的一部分,当然也不能更改。 “都准备好了吗?” 男人问道。 他身后的成员纷纷点头,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一管蓝色啫喱物质,我从未见过那东西。 “那我们准备出发。” 我看了看手里的宝剑,仍旧不大清楚。 男人看出了我脸上的狐疑,解释道:“放心,这次我们跟着你穿越。” “上一次我是李文元?那这一次呢?” “你不妨猜猜看?” 我拿着宝剑,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我是秦柝?” ------------------------------------- 我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从北边的大漠回到这生机盎然的中原地带,我竟有些不适应…… 不对,我是李为知,是穿越过来的, “太入戏了也不好。”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马车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 “报,秦将军,向前四十里就是洛阳城了。” 这时候,我身边的诳忽然掀开帘子,对外面那马背上的士兵说道:“向前二十里有一处城郭,让亲军在那里扎营休息,择日入城。” 那士兵脸色有些古怪,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我。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几位是我的门客,按他们说的做。” “是,将军!” 士兵扯了扯缰绳,跑到队首去了。 安静下来之后,我左边的白鹤看了看手表。 “手表?” 我惊讶地问道。 “害,又不是不能带,别让这个时代的人看到就行了呗。” 他看了看表,说道:“你知道上一个时间线里的李文元,此时在做什么吗?” “现在应该还没有起床,过一会儿,他会在家中吃早饭,因为今日不上早朝,所以,直接去督造厂监工去。” “好,那我们就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 “设伏?设伏做什么?”我问道。 “把这东西给他。”那个看上去是队长的男人拿出了一只红木匣子。 “这里面是什么?” “一对施加了‘诳’的虎符。” “有什么作用?” 男人故作神秘地说道:“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让李文元看到这‘诳’,他的意识便可以变成你的意识。” “变成我的意识?” “对,到了那个时候,这条时间线上就会存在两个你,一个是李文元,一个是秦柝。” 我皱起了眉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不对。” “怎么?” “王涣清没理由大费周章叫我也穿越过去呀?”我说道,“你想呀,李文元不是督造吗?那武则天说什么,他肯定就会做什么,王涣清穿越成武则天之后,要是想重铸九鼎,那还不是挥挥手就能搞定的事儿?” “因为悖论。”男人立刻答道。 “悖论?” “王涣清一个人穿越,她的选择会产生无数条不同的时间线。”男人解释起来,“但你要知道,两点确定一条直线,你和王涣清就是那两点,你们两人的选择,会共同使这万岁通天的时间线保持在同一条上,因此就不会产生悖论了。” “也就是说,过去是什么,未来就是什么了。” “对,九鼎重铸,未来毁灭,仅有着一条而已。” “那现在我们过来……”我追问道。 “不,准确来说,只有你,因为我们‘诳’是隔离于时间线之外的。”舵主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这个。”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脸上的傩戏面具,“这是一种概念隔离装置。” “这玩意儿好啊,给我整一个。” “想得到挺美。”白鹤插嘴道。 车厢里的人笑了笑。 “现在在这条时间线上多了一个你,于是就产生了分支。”男人说道。 我点了点头,管我听没听懂,照着他们的吩咐做就行了。 沉默良久。 男人还是又说了一句。 “至于为什么王涣清要挑选你作为另一点,我们也不太明白。” “呃……可能是私人恩怨。” 我耸了耸肩。 “没那么简单的。” 我环视四周,看了看这些诳的应急成员。 “我以前从未在基地中看见你们呢。” “哈,那是因为我们并不是你们时间线上存在的人呀。”白鹤笑了笑,声音十分爽朗。 “那是……” “介绍一下。”队长说道,“我叫舵主,是民国时期的面具。” “我叫白鹤,是南宋的。” “我叫铜牛,是清末的面具。” “我叫灵官,也是清末的面具。” “还有一个螣蛇,在外面接应,没跟着过来。” 四人说罢,我倒是更加疑惑了。 “你们说,你们是面具?” “对,我们是‘傩’的面具,我们会在每一条受损的时间线中寻找合适的佩戴者。”舵主点了点头。 我打了个冷战,问道:“所以说,你们现在是控制着人类的身体?就像寻找宿主一样!?” “不,当我们戴上面具时,就接受了成为‘诳’的使命,放心,我们还是人类。” 我眨了眨眼。 “不说了,咱们到地方了。” 军队停在一个小城中,我跟着诳,朝着城外的一个破旧客栈走去。 我们再一次核对了一遍计划。 “白鹤,你去劫道,我们留在这里。等李文元到了,我们将虎符给他就好。”舵主说道,“这间客栈十分破旧了,我们随后一把火烧了这里,伪造成贼人半路打劫杀人灭口。” “铜牛,你去把李夫人带过来。” 我眉头一挑,因为上一个时间线中,我知道李文元两口子可是十分恩爱的,此举虽然有些狠毒,但肯定有效。 拿住了李文元的把柄,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在客栈中等了一会儿,终于,楼下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舵主,李夫人带回来了。” 铜牛扛着一个粉色的身影走上了楼,那女人被五花大绑,蒙住了眼睛,塞住了嘴巴。 “铜牛!”舵主忽然大声喝道,“我让你把人带过来,不是绑回来!” “哎呀哎呀,差不多嘛。”铜牛笑了笑,随后将肩上的宋嫣放在了一堆干草上。 “呜呜!”宋嫣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 “赶紧给她松绑。” 铜牛叹了口气,将宋嫣嘴里的布团拿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 宋嫣立刻大喊了起来,声音刺耳,甚至将窗外的鸟儿都惊走了。 “李夫人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舵主走上前去,将宋嫣眼前的布条摘下。 “哇!妖怪啊!” 结果宋嫣看见舵主脸上的面具,更加惊慌了! 铜牛在另一边把绳子解开,宋嫣立刻向后挪动着身子,来到了墙根边上。 “宋以沐?” 我心中一惊,之前作为李文元的时候,并未意识到宋嫣的长相和宋以沐竟然是那么相像! “该不会是师姐的转世。” 宋嫣惊恐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李夫人你别怕。” 铜牛左摇右晃地走了上去。 我要是宋嫣,看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壮汉朝自己走来,我都害怕。 “别过来!”宋嫣惊慌地喊叫起来。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木板,并未指向铜牛,而是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舵主和铜牛均是吓了一跳。上一次的记忆中,宋嫣性格不这么刚烈呀? “难道真是师姐的转世吗?”我咽了咽口水,“这性格倒是有点像。” “李夫人,你别激动,我们并非贼人,不会伤你。”我开口说道。 “你们是谁?” 舵主看了看我,说道:“我们是冀州总军,秦柝的手下,这位便是秦将军了。” “冀州……什么?我不知道!” 铜牛动了动。 “你别过来!” 宋嫣叫道,木板已然抵出了血。 “别激动,宋……嫣,别激动。” “你,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第122章 解释不清了 听见我叫她的名字,宋嫣竟然有些愣神。 趁着她放松的空档,灵官忽然出现在宋嫣身后,一记手刀就把她放倒了。 “早就跟你说了,打晕带回来最省事儿,你就是不听。”灵官用绳子再一次把宋嫣的双手捆在一起,将她丢在另一个房间里面。 “平常不是你跟我说要多动脑子嘛?!”铜牛拍了拍身上的灰,忿忿地说道。 “你确实该多动脑子。” 恰好这时,楼下再次传来动静,听声音是白鹤。 舵主招呼我过去站好。 于是我摆了一个自以为十分英武豪迈的姿势站在房间当中,一手扶着剑柄,另一手叉着腰。 这时候,外面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白鹤在后面押着李文元走了进来。 细看之下,我才发现这李文元确实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我是冀州总军秦柝。” 李文元脸色一变,当即跪在我的面前,低声下气地说道:“秦大人!在下李文元,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督造,不知缘何冒犯了将军大人,请秦大人恕罪!” 我看了看舵主,继续说道:“这次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何,何事?” “七天之后是登基大典,有件东西希望你能替我保管到那个时候。” “是,什么东西?” “给他。”我装作命令般的口吻对舵主说道。 他从怀中拿出那只红木匣子,交给了李文元。 李文元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匣子。 “这里面是什么?” “等你离开之后,可以打开看。”我说道。 见李文元脸色仍有些难看,我只好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会心生顾忌,为了让你放下疑虑,我们不得不做些无耻的勾当。希望你遵守约定,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事情。” “带上来。”舵主挥了挥手,灵官便把宋嫣从另外的房间带了过来。 灵官下手不重,宋嫣已经苏醒了许久,她一见到李文元,便立刻激动了起来。 “夫君,夫君!” 宋嫣撕心裂肺地叫着李文元。 我看着宋嫣,就像看着宋以沐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样忧心忡忡地为别人担心,我心里十分不好受。 我看向李文元。 至少那人是我。 “这算什么!”我心中疑惑起来,“我把我自己的老婆给抢了?!” 我挠了挠头,看着那对夫妻,摇了摇头。 按计划,白鹤再次上前,将两人分开,然后将李文元击晕。 “不!你们要做什么!”宋嫣再次哭喊起来,脸上使劲,竟想要咬舌自尽! “快拦住她!”白鹤眼疾手快,将一团破布塞到宋嫣嘴里,她只能呜呜地叫着,无法寻死了。 这时候,身后的灵官走上前来说道:“舵主,大理寺的人差不多到了。” “好,把李文元丢到院子外面,然后把这里烧掉。” 舵主点了点头,一行人准备妥当之后,就原路离开了。 …… 一对人马从北边接近,他们明显注意到了这山谷之中飘出的浓浓黑烟,加快了速度。 “寺丞,前面着火了!” 一位兵卒高声唤道。 “小声点,免得打草惊蛇。” 又是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队中走出来。 上一世我并未见到此人,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我却觉得那人的气场与程广有几分相像。 “寺丞,这似乎是李大人!” 两个兵卒从院中抬出来一个人,我们躲在山头上,远远看着大理寺的人将李文元救出,才返回。 “我们先入城。”舵主沉声道,“对了,让宋嫣跟你坐一辆马车。” 白鹤将宋嫣抱过来,放在我的车厢之中。 宋嫣再一次晕了过去。 白鹤三两下就把她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要怎么做?” “到了城门口,就说宋嫣是你的家眷。”白鹤说道,“我已经下了迷药,她现在睡得很香。” “要是那些官兵不信怎么办?” “你腰上有令牌,你可是冀州总军,那些小人物见了你都要跪着走的,放心。” 白鹤将宋嫣扶起,靠在我身上。 “你用手揽着她,表现得风流一点。”白鹤抓住我的手,绕过宋嫣的香肩,搂住了她,“那些小兵见了这景象,不会再过问的。” 说罢,他便撂下帘子离开了。 马车缓缓移动。 我看着怀中的宋嫣,实在是有一种看着宋以沐的错觉。 “啧啧。”我叹了口气,“吾竟有枭雄之姿……” (我在想什么) “按理说,宋嫣是李文元的妻子,可秦柝也是我,那岂不是我自己夺了自己的妻子,这算什么?这算不上什么……” 我点了点头。 对,还是迫不得已。 马车向北行进了几里地之后就停下了,外面逐渐传来热闹的声音,我知道这是到了城门口附近。 “站住,城门盘查!得罪了。”外面传来兵卒的吆喝声,前面的马车一辆一辆被盘查过来。 “为何有兵器!” “这是冀州总军秦柝大人的车队,皇上登基大典在即,应谕旨前来庆贺。” “秦将军在何处?” “在这辆车中。” “秦将军,得罪了!” 听闻,我立刻将宋嫣搂在怀中,让她的半边身子侧身趴在我的胸前。 一个小兵拉开了车帘,与我对视,我作出了一个极其轻蔑的眼神。 他见了车里的景象,立刻撂下帘子,颤抖着说道:“果真是秦将军,小的得罪了,请大人恕罪!” “夫人在睡觉。” “是,是。”那兵卒压低声音,放行了。 “呜……夫君~” 怀中的宋嫣忽然喃喃起来,声音娇柔,令人心痒。 “靠!”我在心里骂道,就好像师姐躺在我身上叫着我一样。 女人的香气飘在鼻尖,勾人心魄,我不得已挺了挺身子。 压住了。 我们进入洛阳城,在秦柝的府邸之中安顿下来。 偌大个府邸,光是丫鬟仆人就有百人之多,秦柝前去冀州把守边关的时候,这些人就留在洛阳替他照看家眷与府邸。 “恭迎秦将军。” 一进门,面前就站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丫鬟,躬身行礼。 那两个丫鬟十分熟练地脱下我身上的铠甲,拿来一套长袍替我更衣。 铜牛抱着宋嫣进了府中,府内的几人见了这阵仗顿时手足无措了。 “这是宋夫人,照顾好她。”我冷静地说道,“不要过问,不要生长。” “是。”丫鬟点了点头,两个人接过铜牛手里的宋嫣,将她送进了侧房之中。 “好在你那几房小妾还没回来,不然……呵呵,有你好受的。”白鹤凑过来,悄声说道。 我眼前一亮! “我还有小妾?!” “嘶——”白鹤咬牙切齿,“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喂,先安顿下来,筹备任务。”舵主走过来,怼了怼白鹤。 “好,好。”白鹤摊了摊手,无奈地离开了。 …… 这日稍晚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府上。 “秦将军,有人找。”下人进入正堂通告了一声。 我看向身边的诳,他们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 “我们先回避,你随机应变。”舵主说了一声,便带着兄弟们离开了正堂。 “叫他进来。”我对那下人说道。 片刻之后,下人带上来一个人。 我定睛一看,那人是刚才在山林中看见的大理寺寺丞! 那人神似程广,不过面容并不十分相像。 “秦将军。”那人彬彬有礼,来到正堂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快请起。”我匆忙说道,我感觉就像我师父在跪我一样,浑身不自在。 那人坐在我左侧,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这是大理寺的御赐令牌,秦将军,今日城中发生了些怪事,我不得不前来询问你一番。” 我点了点头。 这人给我的气场,与程广差不多,我算是知道,与老程作对时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了。 “今日辰时,你们在何处?” “洛阳东边八十里地左右。” 他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用炭笔快速地记着。 “你可见过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的贼人?” 这应该是指“诳”。 我眼睛一眨,摇了摇头。 “为何这样问?” “这伙贼人今日劫走了洛阳城内的一位督造,似乎是谋财害命,最后并未得逞,想要杀人灭口。” “哦?此事竟与我有关?” “秦将军,你入关的时间和那伙贼人出现的时间,恰好吻合。” “那又如何?” 那人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脊背一冷。 “秦将军,你应该清楚,军队车马和民间车马所用车轮是不同的。” 我眉头一皱,这玩意儿我上哪儿知道去!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快巳时的时候,我接到报官,一路追查到南边山林之中,并在一座大火烧毁的客栈中救下了那洛阳督造。” 我额头开始出汗,却又要忍住不去擦。 “而在那客栈边上,我发现了比较有趣的东西——几对冀州总军车马所留下的车辙。” “为何如此笃定那就是我的车马?”我强装镇定,与他周旋道。 “冀州遥远,各地总军早已回朝庆贺登基大典,而前些日子又连下了几场雨,野外的车辙十不存一。”他眼中闪烁,目光炯炯,“秦将军,这些天回朝的军队,恐怕只有你的。” “是又如何?我秦某人问心无愧!”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后院中响起了十分响亮的叫喊声! “别过来!再过来我死给你们看!” 男人下意识地摸住了自己的佩剑,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秦将军,你解释解释。” 第123章 不讲武德 后院传出宋嫣的叫喊。 我脸都绿了。 程岫笑了笑,迅速起身,一手扶着佩剑,大步流星地朝着后院走去。 “秦大人,你作何解释啊?” 我自知理亏,也只好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那人步伐坚定,铿锵有力,越是往前走,我心中越是慌张。 叫喊声越来越大,男人站在叫喊声传出的门前,站定,用余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力推开了房门。 砰! 房门被推开了。 只见宋嫣赤脚站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锋利的银针,指着自己的脖子。 她的叫喊声终于停止了,可看了我一眼,又开始威胁道:“你别过来,我管你是什么总军!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两位丫鬟一脸黑线,宋嫣从床上这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丫鬟们也得走来走去,生怕宋嫣从床上跌下去,磕了碰了。 “你俩先出去。” 我沉声说道。 两个丫鬟终于松了口气,从我身边快速离开了。 “李夫人?”男人一脚迈过门槛。 “你别过来啊。”宋嫣颤抖着说道。 男人立刻摊开双手,朝着宋嫣缓缓移动。 宋嫣的眼神十分警惕而决绝,她的目光不断地在我和男人两方来回移动。 “李夫人,你看好,我是大理寺的。”男人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上面绣着一个“理”字。 宋嫣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她咽了咽口水,终于开始喘粗气。 “大理寺?” “对,我是来救夫人的。”他声音柔和,面容忽然变得和蔼起来。 “不信!”宋嫣眉头紧皱,“你与那贼人多半是一伙的!不然,你为何要与他站在一起!” 她机警地质问道。 “李夫人曾是洛阳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见,不仅性格刚柔并济,心思却更加缜密,程某佩服。” “程某?”我听见了男人的自称,“不会……” 我摇了摇头。 “少来这一套,除非你先绑了他再说!”宋嫣用手里的银针指着我。 男人也看了我一眼,仅是一瞬间,他眼中便闪出浓烈的杀意! “秦将军,我试你一试。”他沉声道,随即一手拔出佩剑,朝我刺了过来。 我未曾料到他会如此果断地对我出手,换作平常,我肯定双腿发软,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让他一剑刺在我身上。 但现在,我身体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 那剑锋激射而来,我面门一紧,立刻甩头,躲过了攻击,身体随着一转,宽大的衣袖抽在他身上,将他击退了半步。 男人收剑,下盘马步一扎,手腕一抖,剑身在空中哗啦啦抖动了一番,发出一声凄厉的剑鸣,以闪电般的速度再次刺了过来。 若我手中有半寸兵器,我还能尚且过上两招,但现在,我没法招架,只能硬躲。 我身子顺着他的发力方向一歪,勉强躲过了剑锋,但紧随而来的剑刃依旧劈在了我的左肩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袍。 我左肩吃痛,连连后退,他看准时机,欺身上前,收剑再刺! 我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 咻! 一枚短小的箭簇刺破窗户纸,射了进来! 男人反应过来,在空中一个转身,提剑置于身前,极限地挡住了偷袭的箭簇。 叮! 箭簇撞在剑身上,宝剑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那人转了个身,伸出两指摁住剑身,顺着剑刃一抹,将那剑身上的凹陷抹去。 他打了个剑花,将宝剑背在身后,眼睛用余光瞟着身侧那箭簇飞来的方向。 “现在就动手吗?” 我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这时候,宋嫣屋里的声音也小了许多,看来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吓到她了。 “秦将军,今日我可是只身前来。”他说道,“我自知将军府上门客众多,能人异士更是层出不穷。” 我眨了眨眼。 (说实话我不知道) “秦将军,今日,我若是活着出去,会通知大理寺差人将你捉拿归案;我若是死了,大理寺明日也会来人寻我。”他朗诵声说道,“您不如就此投降,或者干脆杀了我解恨。” “我程岫今日进了秦府,就没想活着出去!” 我挠了挠头,这程岫,是不是把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了。 “活捉了先,然后谈一谈。”舵主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缓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个小臂一般长的金属筒,在手中一抖,变成了一根短矛。 白鹤从窗户那边翻了进来。 铜牛也出现在我身后,手上戴着一对指虎。 程岫撩开衣襟,将下摆收进腰带里,然后单手提剑,向后退了半步,压低身子,如同一张紧绷的弓箭一样,蓄势待发。 他的眼睛如同苍鹰一般,来回移动,注视着那三个黑衣人。 首先是舵主,他提着手里的短矛,一个箭步上前! 程岫提剑反手一拧,剑锋从另一个方向斩了过来,舵主抬手上挡,宝剑与短矛撞在一起,发出“铛!”的清脆声响。 “好剑法!” 舵主轻声喝道,双手握住短矛,时而将短矛贴于手臂,时而后手将短矛推出,长短变化之间,令程岫防不胜防。 连廊中空间狭窄,程岫索性将闲手背在身后,且战且退,刀光剑影之间,两人已然从连廊杀入了后院之中,此处地形开阔,空间较大。 两侧的武器架上还放着十八种兵器。 程岫一个踏步,高高跃起,一脚踢倒了武器架,上面的兵器哗啦啦倒了一片,他落地,随后一个垫步,脚尖向上轻挑,挑起一把环首大刀。 他将大刀提在怀中,另一手抚了抚那锋利的刀刃。 “好刀。” 舵主也追了出来,白鹤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手中的弩枪连发数箭! 程岫眉头一皱,跨步转身向后躲去,返身调整好姿态,一手握住刀柄,另一手握住尾部的铁链,两手一齐动作,将那沉重的环首大刀耍地虎虎生风! “铛铛铛……” 白鹤射出的箭簇被一一挡下,不过,这也给舵主争取了空间。 他欺身上前,一个马步,前脚重踏,将手中的短矛掷了出去! 咻! 短矛划破空气,直逼程岫下盘。 程岫手中大刀移动迅猛,但短矛冲着他双腿飞来,他手里的大刀惯性十足,无法立刻停下,甚至会伤到自己。 程岫只好,高高跃起,躲开了那柄短矛。 这正中舵主和白鹤下怀! 程岫在空中,自然无法移动,两人抓住这半秒的间隙,再一次射出箭簇、掷出短矛! “哈!”只听那程岫历喝一声,身体竟然在空中旋转起来。 一阵刀光剑鸣之后,他重重地落在地上,短矛擦着他的侧肋过去,没造成重伤,那些箭簇也被他挡下了许多。 可身上仍旧被箭簇刺中了。 他半跪在地,用大刀撑着身体,轻咳了两声,脸色很差,满头大汗。 他眼中闪动,怒视着舵主和房梁上的白鹤。 “我程朗山行侠半生,岂能栽在这儿?!”他仅歇息了片刻,便忽然暴起,抡圆了双手,将那环首大刀朝着舵主砍去! “呀!” 舵主一个马步扎稳,又提起一柄短矛向前格挡。 “咣!”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只见那舵主手中的现代工艺打造的折叠短矛,竟然硬生生折断了! 那环首大刀之上也多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痕。 这一击之后,两人都有些脱力。 大刀从程岫手中掉在地上。 两人双臂发麻,虎口流出鲜血。 不过看起来,还是舵主气力更胜一筹,他从半跪的姿势站起,冲着身后蓄势待发的铜牛说道:“铜牛,到你了。” 听到此话,房梁上的白鹤也收起弩枪,一个翻身回到院中,双手抱怀,斜倚在墙根边上,看着院子里。 铜牛摩拳擦掌,双手的指虎互相砸了砸。 他十分激动地快步上前,来到程岫面前。 铜牛刚想与那程岫在过上两招,后者却迟迟没有拿起兵器,这样,铜牛也就没了下手的理由。 那哥们看起来很是失望。 “不是?不打啦?” 那程岫脸色不太对劲,指着刚从房梁上翻下来的白鹤说道—— “箭上有毒,你们,不讲……武德!” 他说完这句话,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留下一个愣在原地的铜牛。 “不是!真不打啦!”他动作夸张地看向回到台阶上坐着休息的舵主,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不打就不打呗,以后有你出力的时候。” “没意思。”铜牛嘟囔了一句,随后用绳子将程岫捆了,带去了偏房。 “不杀他?”我来到舵主身边,坐下,他打了这一场,看上去十分劳累。 我才知道,真正的古装武侠并不是那么轻松简单的,正常人对打上几分钟就会累得气喘吁吁。 “不杀。”舵主摇了摇头,“大理寺,说不定有大用。” 我点点头,看着那混乱的后院,说道:“不过,刚才确实有些不讲武德了。” “武德有个卵用?”舵主笑道,“难不成站着让人砍就叫武德呀?老子人多,凭什么让着你。” “就是。”白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我身边,附和道。 这几个“诳”的成员,真是个个身怀绝技,又或者是他们脸上的面具,赋予了他们那些厉害的技能呢? “如果这件事解决了,你们会去哪里?” “这话……倒是从没有人问过我们。”舵主忽然放松下来,背靠着台阶,姿势很舒服。 “你觉得呢?白鹤?” “我们不过是一张张面具罢了,等我死了,也会有人来接替我。”白鹤的声音有一丝少年感,呼吸并不粗重,“如果可以,我也想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一次。” 第124章 释兵权 白鹤一改先前开朗跳脱的感觉,对话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舵主也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这些“诳”的成员,在我看来,十分神秘,而且素质过硬,面具遮着他们的脸,我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出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不早了。”白鹤说道,“我去守夜。” 说罢,白鹤纵身一跃,在墙上蹬了一下,跳上了房梁。 “咱们去看看程岫。”舵主说道。 我点了点头。 我们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程岫体内的毒素才减少,他醒过来,看着我和舵主,眼神没有丝毫畏惧。 “兄台功夫了得。”舵主抱拳行了一礼。 “行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程岫挥了挥手,“明天一早,大理寺的人就会来抓捕你们。” 程岫抬起头看着我,说道:“秦将军,我程岫知道你在冀州势大力沉,但你回到洛阳,这里便不再是你的地盘,你们大可以今夜出逃。” “逃了,我们就是反贼。” 舵主冷不丁地说道。 “这话倒是不假。”程岫冷笑道。 舵主看了看我。 我干咽了一下,找来一个凳子,面对面坐在程岫面前。 “程岫,有几句话,我想,你应当听一下。” 他没有表态,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洛阳,乃至整个大唐,甚至后世,都将面临巨大的危险。” 他眨了眨眼,说道:“叛乱就叛乱,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叛乱,我们就是来阻止这个危险的。” “什么危险?” “你可知道,九州鼎?” 程岫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 “知道,传说中大禹铸造的九口大鼎。”程岫点了点头,“这又有什么关系?” “明早大朝,武则天将会任命洛阳督造李文元负责九州鼎重铸一事。” “这……你竟敢直呼皇帝大名!罪加一等!” “啧。” 这程岫怎么和老程不一样,有点轴呢?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劫持李夫人,就是为了让李文元听话。” “你看,你都承认了,就是劫持。” “不是。”我无奈地扶着额头。 舵主见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话,立刻接过了话茬。 “程岫兄弟,李文元负责九州鼎督造一事,是明早谕折上的内容,你作为大理寺寺丞,想必对朝中流程很熟悉。” 程岫脸皮一抽,随即问道:“谕折是绝对机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正中舵主下怀。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听好了,秦柝,秦将军,在冀州边关守备时,受命于天,预知再过不久,洛阳将有大难!” “哼。”程岫不屑地笑道。 “不出两日,洛阳城内将有大乱,上古百族将会崛起!” 程岫越听越糊涂,扭了扭脖子,依旧是不表态。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秦柝将军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劫了李夫人,好让李文元乖乖听话。我们保证,绝对不碰李夫人一根汗毛!” 程岫的目光逐渐从疑惑转向了犹豫。 眼见有戏,舵主立刻调转话锋,说道:“程岫兄弟作为大理寺寺丞,却心系天下,为民除害,我等深深敬佩。” “少来。” “此番计划,若有程岫兄弟,甚至大理寺相助,想必会如虎添翼!”舵主说道,“这样如何,程岫兄弟,明日早朝,你站在殿外,听那侍官朗读谕折之后再做定夺,在这之前,我们绝不离开洛阳城,大理寺若是来寻人,我们也绝不抵抗,如何?” 程岫动摇了。 “起誓。” “嗯?”我疑惑道。 “你们发誓。” 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从腰间抽出佩剑,一下斩断了自己的长发,将手中的发束打了个捆,交给了程岫。 “以此起誓,如何?若明日谕折中未提及督造事项,秦某愿提头来见。” 程岫看着手里的发束,吞了吞口水。 “这……好,我暂且信你们一回,若有任何差错,我定会在早朝之中将你捉拿归案。” 三人相视了一下。 舵主最后将程岫放了。 我看着程岫离开的身影,依旧疑惑不已。 “他就这么相信咱们?” “古代人都这样,你跟他提一些鬼怪天人之类的事情,大多都会相信的,不然你以为那些江湖骗子是怎么讨生活的。”舵主轻声说道。 “不过,你断发……可能有点过分了。” “啊?”我看向舵主。 “人家不过要你一个口头的发誓,你把头发给人家,还说什么提头来见,属实有些过了。” “好,” …… 翌日,早朝。 我独自一人,披挂铠甲,腰戴佩剑,进入宫中。 宫墙高耸,我在其中的甬道上快步行走着。 “秦将军!”远处几个人守卫看见了我,纷纷抱拳朝我行礼。 看来秦柝在士兵之中的威望颇高啊。 我继续向前走去,殿外站着一些次要官职,我在人群之中发现了程岫,他盯着我,令我脊背发毛。 我与他眼神交流着,他的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不再像昨夜那般警觉而敌视。 “传冀州总军,秦柝!” 殿外的侍官高声喊道,我在殿外站定,然后跨过门槛,进入大殿之中。 李文元低声下气地跪倒在地上。 我回忆起上一次穿越的记忆,现在这个时候,李文元应该已经被任命为总督造了。 (好惨,一点骨气都没有) “秦将军为我大周拱卫疆土,其心可鉴,封秦柝为柱国大将军,众爱卿可有何异议?” 武则天端坐皇位之上,声音中气十足,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没错了。”我心想,“那眼神,绝对是她。” 王涣清竟然成为武则天了。 事情变得很难办,皇上那可是苍天之下,万民之上的存在,我们这次行动,在旁人看来,和反叛没什么两样。 “秦将军。”侍官匆匆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虎符,虎符带了吗?” 我从怀中将匣子递给了侍官。 侍官眉开眼笑,立刻小跑上了台阶,将匣子打开,递给皇上。 武则天拿起其中的一对虎符,其中的君符是现代工艺模仿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 “虎符完好无损,这么多年头,真是辛苦秦将军了。”她笑了笑,“传禁军总军于衡。” 随后,她看向了我。 “升秦柝将军为禁军总军、兵部尚书,登基大典之前这段时间,就由秦柝将军麾下将士代为禁军,掌管神都安全。”她继续说道,“召于衡,领三千禁军,调往神都督造厂,协助九州鼎重铸。” 听闻此话,我心中一惊。 “糟了!这不是释我兵权吗!没了虎符,冀州兵权就无法调动,我成了禁军总军,行事也都会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了!” “我认为此事不妥。”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回头一看,径直走来一人,那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面向凶恶。 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身上的金银挂饰都会叮当叮当地响起来,好不浮夸。 “哦?于将军对此事有和见解?” 皇上对于衡的态度十分和善,并没有在意他是否扰乱朝纲。 “这两人关系不简单。”我心中暗道。 于衡走到近前,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一拜,对着武则天说道:“秦柝大将军舟车劳顿,从偏远的冀州之北连夜赶往神都,必定人马疲劳,此时让秦将军的人手负责登基大典的守备工作,恐有不妥。” 于衡解释的头头是道。 “况且,这朝中要务繁多,短短七天,恐怕秦将军不清楚禁军要负责的事务。” 到了近前,我看清了于衡的长相。 “这人……和那个林东衡长得好像!”光是看着于衡,就让我直犯恶心。 这对狗男女,果然在哪儿都不让人安生。 说罢,那于衡用余光看向了我,他发现我也在盯着他看,索性转过身来,与我对视。 “我也是为了秦将军好。” 武则天听完于衡的话,并未改变自己的心意。 “于衡,此事朕意已决,命你去协助督造厂铸造九鼎。” 于衡的脸上抽动了两下,却也没再说什么。 “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 “于衡。” “臣遵旨。” 我与于衡同时跪在阶下,抱拳行礼。 早朝结束之后,侍官留下了我和于衡两人进入内殿。 武则天坐在屏风之后,我们等着侍官传话完毕,才绕到屏风前,半跪在她面前。 “于衡,此为将符,你收好,登基大典期间,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准动兵,听到了吗?”武则天将匣子交给了于衡。 “臣遵命。”于衡抱拳说道,“只是那神都督造厂,为何要派重兵把守。” “不要过问了,于衡。” “……是。” 于衡咬了咬牙,退至一旁。 “秦将军。”武则天话锋一转,指向了我。 “臣在。” “登基大典事关重大,朕临时任你为禁军总军,是看在你经验丰富,为人稳重。”她的声音听起来和蔼许多,并不会让人惧怕,但多半是笑里藏刀。 “多谢皇上信赖。” “当然,朕也希望你与于衡将军划清界限,神都督造厂的事情,你无需再管了。” 第125章 灵官 我闷头离开了皇宫。 “武则天竟然将我调任禁军。”我心中思索起来,“难道她猜到了我也是穿越过来的李为知吗?” 我心思有些紊乱,现在将符不在我手中,反倒在于衡的手里。 “啧。” 我出了宫门,进入马车之中。 掀开帘子,舵主端坐其中。 “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将方才武则天的安排全部告诉了舵主,他脸色波澜不惊(虽然我也看不见他的脸色),沉声说道:“不必担心,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即便是我们不在的时间线中,秦柝依旧会被武则天夺去兵权,虎符也依旧会被于衡拿到。”舵主解释道,“不过,听你的意思,王涣清的身份,确定就是武则天了。” “是。” “那就是说,武则天夺去秦柝的兵权,并把虎符交给于衡,这条时间线是固定的。”舵主说道,“我可以确定,王涣清肯定曾经来过这条时间线,而且不止一次。” 我心中咯噔一下,问道:“那如果我们这一次穿越,仍然发生在她经历过的一条时间线上,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有我们在,‘诳’是绝对隔离于时间线之外的,也就是说,这一次,将会是一条全新的时间线,而且是唯一一条。”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了?”舵主问道。 “李文元回到督造厂,立刻着手重铸九鼎的事宜,然后……他会差遣于衡的部下,去城外的库房中取铜材。” 舵主点了点头。 我话音刚落,车夫就拉住了缰绳,冷不丁地将马车停下。 “秦将军!”侧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挑开帘子,看见程岫骑着马,缓缓赶了上来。 …… “你伤好了吗?” “都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无妨。” 程岫将马交给车夫,随后上了车。 他先是看了一眼舵主,随后又看了看我,眼中依旧有傲气。 “如何?我没有骗你。” “今日早朝,果真如秦将军所言。”程岫拱手一礼,点了点头。 “大理寺那边?” “我暂且不报的话,寺卿不会过问的。”程岫说道,“只是将军这边,不知要如何行动?” “等。”舵主冷不丁地说道。 “等?等什么?” “确保九鼎安稳铸造,防范于衡,保护九鼎。” 程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秦将军,大理寺这边,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我看了看舵主。 舵主清了清嗓子,说道:“派人去邺城。” “邺城?为何,此去邺城五百余里,难道邺城有贼人要反?”程岫眉头紧皱。 “登基大典就在邺城。”舵主说道,听闻这话,程岫又是一惊。 要知道登基大典的有关事宜,可都是绝密中的绝密! 程岫看我的眼光,又变化了许多。 “当真?” “姚崇与狄仁杰近日都要赶往邺城,大理寺手眼通天,你大可以探查一番。” 程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为何要我大理寺前去邺城?” “邺城将会有异兽出世,我希望大理寺能秘密行动,将这些鬼怪收关起来,以免那朝中两员大官见了,阻止九鼎重铸。” 程岫点了点头。 “我会派人即日启程。” “多谢程岫兄弟。”舵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另外,在大理寺开凿一方地牢,以便关押那些鬼怪。” “好,那程岫先行告退了。” 程岫拱了拱手,转身就要掀开帘子离开,却又被舵主叫住了。 “留步。” 程岫转过身,舵主从座位下面拿出了一把佩剑。 “这是昨日程岫兄弟忘在秦府中的佩剑,一定收好。” 程岫接过佩剑,郑重地说道:“多谢秦将军……” 他看向舵主,问道:“敢问少侠姓名?” “我与我兄弟三人,均无名无姓,乃少时为秦将军所救。” (说得什么鬼话?) 程岫眼皮一挑,惊讶地看着我,他看我的目光又变化了许多。 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马车,跳上马背快速离开了。 程岫走后,我又一次百思不得其解。 “让大理寺去邺城?” “嗯,这是很重要的一步。” “为什么?” 舵主转头看了我一眼,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西山基地最开始的选址是在哪里吗?” 我眨了眨眼。 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见我迟疑,舵主缓缓说道:“在洛阳。” “难道大理寺就是西山基地的前身?” 舵主摇了摇头。 “此举只是为了保证洛阳地下发现的那些项目,不会因为时间线变动而受到牵连而已。” …… 次日。 我掀开帘子的一角,悄悄在马车中观察督造厂。 于衡的手下在督造厂门前巡逻,把守很严,若非持有督造厂的令牌,任何人都进不去。 “真严密啊。” 正感叹着,只见白鹤一个翻身,脚下轻轻一踏,便跃上了督造厂的房梁。 门外那些看守根本没有察觉。 “好……当我没说。”我耸了耸肩,继续在街对面悄悄观察。 过了半晌,我看见自己——李文元,脸色不错地从督造厂中出来,上了马车。 “跟上。”舵主轻声唤道,车夫扯了扯缰绳,马车缓缓移动,跟在李文元的马车后面。 良久,白鹤窜进了车厢里面。 他喘匀了气,说道:“好险,我一路从房梁上过来,差点一脚踩空。” 他盘腿坐在车厢当中,语气却有些兴奋。 “行了,说正事儿。” “督造厂的伙计里面混进了于衡的手下。” 我心中一惊,我身为李文元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们大概率在今晚动手。”白鹤继续说道。 我回想起这天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晚,督造厂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火,大火烧了一整晚,整个督造厂都化作了废墟,伙计也死伤惨重,城中似乎有不少官员因为这事儿进了监牢,武则天又下令将整个督造厂搬迁至外城。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舵主摇了摇头。 “我们也不清楚,上一世的经历,在这个时间点上彻底发生转折了,今夜之前,一切都是稳定的。” 我干咽了一下,听得出来,舵主的语气也十分沉重。 “大人,那马车停下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 “跟上李文元。”舵主立刻说道。 马车缓慢向前行了一阵儿,又停下了,白鹤撩开帘子一角,发现李文元正站在一个摊子前,与摊主交谈。 “这是在做什么?”我疑惑地问道,我并没有这一段的经历,我记得上一次,我从马车里出来,去戏院听了会儿曲子,就走回家了。 “我不记得这一段经历!” “对,这是新时间线。”白鹤接过话茬。 我抬眼看了过去,只见李文元正在与一个小姑娘攀谈着,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李文元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拿了一面团扇和一枚玉簪便离开了。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路过了那个摊位。 “诶?你这小姑娘,怎得就要收摊了?”周围的公子姑娘嘟囔着。 “不卖了不卖了!”姑娘喊道,扯随后起桌上的红布,将首饰打包在一起,就匆匆钻进小巷子不见了。 我很是疑惑。 终于等到李文元回到了家中,马车才调转方向,回到了秦府。 “进行的很顺利。”舵主说道,“李文元安全到家,现在就看灵官的了。” 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午时。 我们几人围坐在饭桌边上,我看着舵主、铜牛和白鹤,三个人大快朵颐着。 “你们真的不摘下面具吃饭吗?” 我看着他们只微微掀起面具,露出下巴和嘴,匆匆把饭菜送进嘴里。 “要是摘了面具,我们会被概念侵蚀的。”铜牛嘴里嚼着饭菜,“那可不妙。” “概念侵蚀?” 舵主吃饭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之后,说道:“王涣清设计的概念感染,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我们这算是强行介入了概念发生的过程中。” “要是没有这个。”他轻叩脸上的面具,“我们就会变成这个时间线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 “什么意思?” “就比如变成秦府里面一个下人,就算死了,也改变不了时间线。”白鹤耸了耸肩。 我点了点头。 环视了一圈,发现少了一人。 “还有一个兄弟呢?” “嗯。”白鹤用毛巾擦了擦嘴,“他差不多该回来了……铜牛,给灵官留点菜。” “多着呢。” 铜牛话音未落,一个年轻女子便推开房门进来了。 “不等我是,又自己先吃上了。” 那姑娘眉头一皱,我甚是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时间还没到呢。”白鹤用筷子指了指姑娘,姑娘低头一看,撅了撅嘴。 她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胸口。 软软的。 “古代女人真是受罪,走起路来沉甸甸的,还晃。” 我愣住了。 忽然,姑娘消失,取而代之站在门前的是之前那位“诳”,他的面具很有特色,是一位看上去很狡诈的美男子。 “赶紧吃饭。”舵主把饭碗和筷子推到他面前。 “灵官?”我问道。 “嗯,什么事儿?” 我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忘记跟你说了。”舵主笑道,“灵官可以借助概念感染,短时间将自己变成任意模样。” “哦!”我恍然大悟,“刚才那是不是李府的丫鬟啊!”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姑娘的面容,似乎是李文元身边的丫鬟。 灵官点了点头。 “刚才街边卖首饰的姑娘,和李府的丫鬟,都是我。” “叫你做的事情,没忘记?”舵主问道。 “当然,我已经把首饰放进匣子里了。” 第126章 大战于衡 “首饰?什么首饰?”我咽下一口馒头,“是刚才在街上卖的首饰吗?” “对。”灵官一边嚼着饭,一边说道:“就是那些,刚才那个小姑娘,也是我。”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卖给李文元那些首饰?” “那些可不是一般的首饰。” 舵主接过话茬,他已经吃好了饭,喝了两口茶水之后,将面具重新戴好。 “那是施加了概念感染的首饰。”灵官接着说道。 “又要让李文元做些什么?” “不不,这种概念感染,和王涣清对你使用的差不多,都是针对特定个体的概念。” “针对谁?” “武则天,也就是王涣清。”灵官说道,“只要武则天看到那些首饰,就能保住李文元的小命。”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武则天看不到这些首饰。” “自然有办法。”舵主说道,随后缓缓起身离开了。 我坐在饭桌上,等着他们吃完饭菜。 “李哥。”灵官忽然说道。 “嗯?” “晚上的行动,需要你参与一下。” …… “我行吗?”夜幕降临,我躲在巷子里面,身上穿着黑色长袍,用面巾遮住了口鼻,身形完全隐藏在夜色之中。 “放心,秦柝可是百里挑一的武将,对付几个杂兵自然不在话下。”白鹤笑着拍了拍我的胸口。 我攥紧了手里的宝剑,心中忐忑不安。 “那么,按照计划,等你看见东边出现火光,立刻趁乱冲进督造厂里面,阻止于衡的行动。” “好,好。” 我叹了口气,他们四个人一齐离开了。 我伺服在黑暗的巷子中,双眼紧盯着前方的督造厂正门,两盏灯笼挂在门檐上,明晃晃地亮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时也在消磨我的耐心。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周边除了督造厂,全部安静了下来。 东边缓缓亮起。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半边天都被照亮了,浓密的黑烟大团大团地飘在空中。 “这么大阵仗?” 又等了片刻,督造厂大门打开了,几乎同时,城中的各个地方均跑出来不少人。 “诏狱走水了!走水了!” 伙计们叫喊着,提着木桶、水竿往诏狱的方向跑去。 “应该就是现在了。”我来到墙根底下,心一横,纵身一跃,在墙上蹬了一下,双手很轻松就攀住了墙头。 “呼,好熟悉的感觉。” 我回忆起在2537里面开挂的感觉,跟现在差不多,可现在我可是有着一副实打实的厉害体格! 秦柝年近五十的人了,竟然还有这样灵活的身手,实在是了不得。 我双手稍稍发力,便翻过了高墙。 督造厂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借着夜色,靠着墙根慢慢往前摸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植物油的味道,果然,他们确实打算放火烧掉督造厂。 “喂。” 前方传来声响,我赶忙伏低身子,将自己藏在灌木丛后面。 “怎么?” 两个蒙面男人站在连廊中。 “不是说要咱们放火吗?怎么别的地方着火了?” “不知道啊,于将军那边有信儿吗?” “没。” “那这火到底放不放了?” “放,?”那两人的交谈我听得是一清二楚,看来,于衡果真打算在今夜放火。 然而诳的行动却忽然打乱了他们的步伐。 “那这令牌?” “不管了。”那两人商量着,用火捻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当然,也照亮了草丛中蹲伏的我。 “什么人!” 那两人惊慌地叫起来。 我瞬间拔出宝剑,向前跃起,手里横着一砍,将其中一人抹了脖子。 那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捂着喉咙,惊恐地倒了下去。 另一人见状,立刻要从腰间抽出佩刀。 我眼疾手快,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上,他刚拔出来的刀又被我踢了回去。 那人吃痛,捂着手向后退去,我箭步欺身上前,向上一个撩斩,结结实实砍在那人胸前。 “啊!!”他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别杀我!别杀我!”他哀嚎着,可我手里的剑尖已然来到他面门之上。 我双手握住剑柄,向下一按,那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音。 我拔出剑,在手中一转,夹在左手臂弯之中,轻轻一抽,抹去剑身上的血迹。 “这是什么令牌?”我俯身下去,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铁牌,铁牌上对称刻着两只猛虎,中间有一个“狄”字样。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原来于衡是为了将火灾嫁祸给狄仁杰,狄仁杰掌管朝中刑部、户部还有大理寺,如此一来,很多部门都要遭殃。 “权术……啧啧。”我摇了摇头,将令牌收好,顺手捡起火把照个亮,继续向前走去。 督造厂的院中堆放着不少干草,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或许是知道今夜将发生的事情,于衡的人手早早撤出了督造厂。 厂子里只有少数几个监工留在其中。 我一脚踹开后门,厂子里的监工们瞬间惊醒,惊恐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都出去!”我厉声喝道。 那些人见一个拿着宝剑的蒙面人忽然出现,一个个哪敢上前逞英雄,纷纷离开了督造厂。 他们从正门跑了出去,忽然像是看见救星一样。 “贼!于将军,有贼人!” “何人胆敢在我于衡眼皮底下造次?”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我定睛一看,竟是那于衡提了宝剑冲进来。 我俩四目相对。 “将军小心!”于衡的亲兵也拿着刀冲了进来。 “你们退至一旁!”于衡将袖子撸了起来,打了个剑花,脸色很是兴奋,“好久不动点儿真本事,都快拿不起剑了!” “若是于衡来了,先拖延他一会儿。”行动前,舵主是这样嘱咐我的。 于是我将手中的火把丢进火堆中,站在祖鼎面前,正对着他。 我忽然发现有一个人蹲在豫州鼎面前,似乎在刻着什么东西。 “那是谁?” 我分了神,回过头来,于衡已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敢分心!”他喝道,一道银光闪过,剑锋擦着我的鼻尖掠过,好在我反应及时,向后退了半步。 于衡没给我喘息的机会,再次上前,将手举过头顶,朝着我肩膀就是一记重砍。 “铛!” 我横刀去当,于衡气力十足,震得我虎口发麻! 我手腕一扭,将于衡挑开,迅速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谁派你来的!”他质问道,随即再次冲来。 两把宝剑在场中激烈碰撞,撞出火星。 “铛铛铛——”一连串金属碰撞声响彻了督造厂,他一边猛攻,一边质问着。 一来一往之间,我们难分高下,竟打了个有来有回。 “你究竟是谁的部下!”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功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取剑直刺,逼近我的胸口,我反手收剑进来,用剑身挡了一下,借力将他的剑锋下压,瞄着他胸口就是一记横斩。 他躲闪不及,被我打了个正着。 “唔!”他低声惊呼了一下,踉跄着后退,胸前的铠甲竟被我手里的宝剑齐胸斩断,只可惜并未伤及他肉身。 我惊讶地看向我手中的宝剑。 “牛逼呀。” “胡言乱语什么呢?!”于衡有些气急败坏,一手摘下了损坏的铠甲,轻装上阵。 他的动作迅捷了许多,我只好且战且退,在空旷的督造厂中与他周旋起来。 秦柝的身体终究还是年老了些,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出了很多虚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我苦苦支撑的时候,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我和于衡来不及反应,被双双震倒在地。 于衡往豫州鼎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脸上的面巾不小心掉落,慌乱中,我与于衡对视了一眼。 “秦柝!”他怒声道,“是你!” “如果面巾掉落,确保于衡看见之后,立刻逃走!”舵主的嘱托再次在耳边响起。 于衡看穿了我打算逃跑的心思,喊道:“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他身后的一众亲兵围了上来,将我逼退至祖鼎之前。 我冷静思考了片刻,用宝剑挑了几块熊熊燃烧的木炭,丢向那些兵卒。 他们连连后退。 我抓住空档,迅速闪身从后门跑了出去。 那些亲兵在身后紧追不舍。 我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巧的弩箭,朝着房梁扣动了机关。 咻!铛! 弩箭射出绳索,巨大的拉力将我整个人拉到空中! “哇!啊啊啊!” 白鹤给的弩箭,威力竟然这么大! 我急忙在墙上蹬了两下,越过了房梁,那些亲兵一时间没有办法,只能在地上干瞪眼。 逃过一劫。 我藏在房顶上,于衡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抓我? “于将军,李大人的车马正朝着这边来了。” “快,把院中桐油与干草速速撤掉!”于衡当机立断,立刻命令道,“再给我取一套完好的甲胄来!” “将军,厂子里那人……” “丢在那儿,他没用了!” 于衡十分焦急地离开了督造厂,他手下的一众亲兵立刻在督造厂里面忙活了起来,原本堆在院中的干草瞬间清走了,就连浇在墙根的桐油也用水冲洗了一遍,亲兵们确保没什么异味之后,才匆匆离开。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松了口气。 身边忽然传出些动静。 我机警地拔出佩剑。 “谁!” “是我。”白鹤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你怎么这么喜欢上房?” “嘿嘿。” 第127章 诳与沙漏 舵主一行人进入督造厂中闹了点动静之后,拖着一个人出来了,那人疯疯癫癫,看上去失了智。 “那是刚才看见的人。” “什么?”白鹤凑过来问道。 “刚才在督造厂里面,看见了那个人。”我指了指铜牛肩上的那个家伙,“他似乎是于衡的手下,在豫州鼎上做了手脚。” 白鹤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不懂。”他说道,随即从房梁上翻了下去。 我也从房上笨拙地下来,跟上队伍。 “舵主,刚才我的脸确实被于衡看到了。” “看到了?”舵主转过头来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看到了也好,今日发生的事情,正好为你打了掩护。” “掩护……”我正想开口发问,却忽然看见那满目疮痍的洛阳城。 “刚才发生了什么?” 舵主叹了口气,说道:“刚才这人在大鼎上刻的纹饰,是梼杌。” “不是地震?” 舵主点了点头,“不是地震,是那人通过大鼎召唤出了一只怪物的虚影,将洛阳城破坏成这个模样。” 我抬眼望去,忽然愣在原地。 房屋毁灭,到处都是火焰,灰头土脸的士兵正在从废墟中找寻着生还者,但更多救出来的却是一具具尸体。 生灵涂炭,那个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的洛阳城消失了。 更远处仍旧是漫天的黑烟,这哪里是盛唐国都,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 我干咽了一下,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涌上心头,看见黎民百姓无家可归,流落在废墟之中,我心中有些闷疼。 这似乎是秦柝的情怀。 “唉……”我叹了口气。 “好在上午我让白鹤将概念施加在大鼎之上,才成功阻止了更加严重的灾难。” “这九鼎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一直以来的烦闷终于问出了口,“王涣清为什么盯上了我!这些烂事儿,都是因为那九个破鼎!” 我索性坐在路边,将脸上的面巾摘下。 白鹤急忙将面巾捡起来,再次戴在我脸上。 “面巾戴好,别让别人看见你。”白鹤语气担忧地说,“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疑问,我们会替你解答的。” 我仍旧困在胡思乱想之中,从那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开始,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就不该接起那个电话。 我就不该去那个监狱里面探监。 我更不应该去见王涣清。 我感觉我被困在了这五个小时之中,而这五个小时,已经持续了十多天。 远处嘈杂的声响、孩童的哭闹,大人们的叹息更是让我心烦意乱,我甚至感觉秦柝的记忆正在占据着我的思绪。 那种强烈的报国情怀,让我的恻隐之心疯狂悸动,我能想象我此时的精神阈值大概应该在飞速下降。 “李哥……”白鹤也坐在我身边,语气轻柔地劝着我。 “我好累。”我叹了口气,吞咽了一下,一种久违的疲倦忽然之间袭来。 “很不幸。”舵主冷不丁地发话了,“这就是纠正悖论的代价,幸运的话,一次成功,不幸的话,需要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直到将所有的时间线,归一。” “归一……” “我们生活的时间线,只能有一条基准线,更不幸的是,这也是确定好了的,我们无法改变。”舵主的话掷地有声,“在纠正时间线这件事情上,我们一步都不能落下,一步都不能错。” “……” “我们在拯救你,李为知,也是在拯救这个世界。”舵主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如果你想知道那毁灭的时间线终究会如何,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我们未能阻止这一切,究竟会怎么样?” “这件事情等回去之后,我再告诉你,现在,把你的将士们叫出来救灾。” “……好。” 我身为一个穿越者,竟然开始拯救灾民。 将士们一直忙碌到后半夜,他们修筑起了很多临时棚子,总算是将灾民们安置下来。 舵主一行人也陪着我做着这些与纠正时间线并不相关的事情。 没错,这些百姓,这些生活在千年之前的人们,他们的生死,并不会对时间的大趋势产生任何影响。 这无关理性,也无关个人道德。 因为中华民族就是在这样一次次毁灭和一次次拯救中成长过来的。 哭喊声减弱了,人们的叹息声也逐渐被熟睡的鼾声取代,入夜已深,我虽然疲倦,但心中却畅快了不少。 “秦将军,但愿我没有辜负你。”我自言自语,更是与这位千年前的大将军对话。 忽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出现在我身边,胳膊上挂着一个箩筐。 “你们……是谁的兵啊?” 我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是秦柝秦将军的兵。”我说道。 “冀州的秦将军?”老妇人眼中忽然亮了起来。 “……是。”我有些迟疑。 “给,给。”老妇人急忙从箩筐中拿出几个白面馍馍塞到我们的手里,“秦将军对待我们这些庶民最宽厚了,我儿也在冀州从军,他叫王五,你们认识吗?” 我并不认识,老实说,我只是空有一个将军的身份,我自知惭愧,于是将脸上的面巾捂得更加严实了些。 “我认识。”一旁的白鹤冷不丁地说道,他伸手握住了那老妇人的手,老妇人也潸然泪下。 “他还好吗?” “好,好得很,今年除夕就能回来了。” “除夕……也快了。”老妇人喘了喘气儿,从口袋中找出一贯铜钱,塞到了白鹤手里,说道:“兵哥儿,一定把这贯铜钱给我家王五。” “老娘,这钱你收好,秦将军从未亏待过我们。” 白鹤把那贯铜钱塞了回去。 一路上,大家手里拿着白面馍馍,都没说什么,沉默着往秦府走去。 只有白鹤一人跟在队尾,微微掀开面具,咬着那馍馍。 他似乎是真的饿了。 …… “你不是很想知道时间线的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安定下来之后,舵主找到了我。 我点了点头。 “你知道‘沙漏’组织的目的吗?” 我摇了摇头。 “沙漏,是比较早期的计时工具。”舵主继续说道,“时间,就如同沙子一样,不可逆转地流逝。当沙子漏完的时候,一切也便结束。” “时间会结束?” “时间不会结束,但属于人类的时间会结束。”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毁灭世界?就那么简单?” “不”,舵主摇了摇头,“当流沙漏完,将沙漏颠倒,时间还会继续。沙漏相信,世界上可以没有西山基地、北海基地……当然,也可以没有那些带来危机的恐怖项目。” 我不再接茬,安静听着他说。 “沙漏试图建立一个没有异常,也没有基地机构的,按照全新秩序运行的世界。” “这……”我干咽了一下,“这可能吗?” “这并无可能,但也仅仅是可能。但是,这样的秩序,必定经历不可逆转的大重启,到那时,可能人类文明存在的迹象,都会被彻底抹除,因此,我们不能把全人类的未来放在一个不可控的组织上。” “九鼎,正是沙漏探寻诸多可能性上的一种。” 舵主叹了口气,继续讲:“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在时间线中的下意识的举动、有意识的选择,甚至一个念头,都会产生无数个时间线分支,而九鼎,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将大量时间线维持在一个基准线上的装置。” “装置?!” 舵主点了点头。 “这其中奥秘,人类或许永远参不透,谁能知晓这一切呢?” 他反问道,亦或者是在问询。 “九鼎真的是夏朝铸造出来的吗?” “或许是。” 舵主这一番话,却让我有了太多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沙漏?” 舵主顿了顿,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基地里面的干员或者专员,他们是怎么评价沙漏的?” “沙漏?” 我回想起老程的话。 “好像是个民间组织,主要依靠策反基地内部人员进行渗透。” “我可以十分笃定地告诉你,王涣清就是沙漏的一员,而且职位不低。” 我虎躯一震。 “她?怎么可能?” 我自认为很了解王涣清,从大学遇见她开始,她一直都是个爱玩、爱浪漫的女生,虽然心机很重,总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也不至于是沙漏的重要角色。 “你现在仍然这么觉得吗?” 我干咽了一下。 “不,我现在当然不这么觉得。” 在监狱中见到王涣清的时候,她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感,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更像个运筹帷幄的女人,这与心机重之间,差着好几条街呢! 我现在愈发相信,大学时候她主动接近我,都是有所图谋,一个针对我的恐怖计划,说不定在几年前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布下了。 不,几年前? 如果王涣清能利用概念感染让我来到唐朝,那这个计划,说不定是计划了更久,甚至是以世纪为单位划分的时间跨度! “这沙漏里面的,真的都是普通人吗?”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沙漏就是一个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组织。”舵主沉声说道,“不要小看它。” 我点了点头,顿时头皮发麻。 “沙漏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类已知能做到的极限。”舵主叹了口气,“‘诳’,对付沙漏,对付了上千年。” 第128章 逐渐错乱的记忆 “上千年?”我惊呼道,“沙漏并不是现代才出现的组织吗?” 舵主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初步推测,沙漏来自于不远的未来,他们从未来开始,将势力逐步散布在各个时间点上。这样做很危险,将会有大量的人员被概念侵蚀,但沙漏依旧不计代价地做着这件事。”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点。”我指了指地面,“唐朝,也有沙漏?” “有。”舵主确切地点了点头。 “在哪儿?” 舵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旁的房子。 那里面关着刚才从督造厂中抓出来的男人。 “白鹤潜入督造厂,在大鼎上留下了概念感染,没想到这么快就生效了。” 那家伙很倒霉地中招了,现在仍旧精神错乱一般,说着胡话。 “吱呀——” 舵主推开木门,那人被五花大绑地困在椅子上,身体不断地抽搐。 “这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时代的沙漏的一员。”舵主说道,随后点亮屋子里的油灯,我能更加清楚地看见那人的脸。 舵主拿起油灯,在那男人的眼前晃了晃。 明晃晃地火焰刺激着他的瞳孔,但他依旧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听清了他嘴里嘟囔着的话。 “水……水……” “他怎么了?” “白鹤留下了一个‘诳’,也就是概念感染……不过确切来说,这个叫空想。” “空想?和空想连接差不多?” “那是通过某种手段与特定项目进行连接,而这个空想,就是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另外的东西。” “那这是……”我看了看那人,那人身体不断抽搐,活像一条…… “鱼。”舵主说,“他现在认为自己是一条离开水的鱼,所以才会这样。” 舵主从腰间摸出一个大概两指长的木杆,拧开前端,露出了里面的毛刷。 前端的笔盖里面装着白色颜料。 舵主蘸了蘸笔,在男人脸上写了一个“诳”,那个字写上去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施加逆概念,让这条鱼认为自己是人。” 说罢,男人的身体便不再抽搐,他眼睛闭上,睡了过去。 “话说,逆概念又是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凡是人造的概念,都会存在逆概念,但逆概念不可脱离原本的概念独立存在。” “那用这种逆概念,是不是能把我送回现实世界?” 舵主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但你得找王涣清要。” “彳亍……” 良久,男人恢复了正常,他迷离地睁开眼睛,看见我和舵主。 他警觉起来,身体往后缩了缩,才发现自己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人脸色变化了一番,最终却十分平淡的看向了我们。 “你们是……秦柝的人。”他眼睛动了动,看着我和舵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舵主的身上。 “不对,你们是诳。” 他竟然知道舵主的来历?! 我有些愣神,而舵主却已经将手伸向了腰间,略有动作。 男人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东西。 舵主忽然一把将我推开,我没反应过来,向后摔倒在地上,只见舵主抽出笔刷,直接在那人脸上写了些什么。 我耳边传来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但却在我脑海中逐渐放大,很像是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听见从自己脑海中传来的嘈杂的像是无线电的声音一样。 那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占据了我的心神。 舵主的动作在我眼前变得十分缓慢。 “李……为……知。”他的声音被拉长,十分迟缓地走走来,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拿着笔刷,手上的动作几乎完全停止了,很慢,很慢。 周围的视野逐渐变黑,最终,完全的黑暗笼罩了我,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有些惊恐,急忙眨了眨眼,视野的中间又忽然出现了一个白点,白点逐渐扩大,照亮了周围。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漏,两个木制漏斗一上一下摆放在一个架子之中,细沙从上方的漏孔中缓缓向下流动。 “哦,是你。” 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他奸笑着,用手捏着我的下巴,自己瞧了瞧我。 那是于衡……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林东衡。 我说不出话,也移动不了,我的脑袋无法转动,我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在,我的视线固定在沙漏之上,只能勉强看见两侧有限的空间。 林东衡笑了笑,背着手转过身,走入沙漏后面的阴影之中。 我尽力向上看去,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穹顶之上洒下来,端端正正照射在那个巨大沙漏之上,除了沙漏,周围的一切都浸在黑暗之中。 “是你让他来这里的?”另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从我的左侧出现。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 那人步履蹒跚,支着一根手杖,缓缓朝着沙漏走去。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宋煜。 “是又如何?”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我向右侧看去。 王涣清。 她闲庭信步地朝着沙漏走去,用余光十分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李为知太危险了。”宋煜站定,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王涣清转过身看着我,说道:“你的计划失败了,现在是我的回合,宋煜。” 宋煜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缓缓步入黑暗之中。 场中只剩下王涣清和我。 她朝着我走了两步,然后席地而坐,盘起双腿,将手放在脚踝之上,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要做什么?” 我忽然可以说话了,于是质问道。 她仍旧没有任何表示。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的目光忽然间变得熟悉起来,那是与她在大学期间初遇时的目光,好奇、温柔,对一切浪漫美好的事物充满向往。 她的目光随即转变,仿佛分手那天的倾盆大雨一样,冷漠而决绝。 然后就是再一次相遇时的铜臭气。 “时间……”她终于开口说道,“为知,时间快结束了。” 我惊恐地看向她身后的沙漏。 “沙沙沙——” …………………………………… “嗡——” 我一阵耳鸣,脚下有些站立不稳。 “诶?怎么了?”身旁传来温柔的声音,一双手扶住了我。 我晃了晃脑袋。 “没事,忽然有点头晕。” 我眨了眨眼,眼前清澈了许多,我看向我身旁的女友,她担忧地看着我。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就像一般恋人会做的那样,双手握在一起。 “呼——”我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昏昏沉沉的噩梦。 我看着涣清,微微一笑。 “怎么,有心事啦?” “哪儿有,要说有,也是在考虑该如何跟我爸妈说你的事情。” 昨天,王涣清向我表白了,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女生表白了,而且就是在这里,明湖公园。 不过,我心中倒是升起了些侥幸,至少不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开口了。 我在原地站定,看了下远处的湖面,正值秋高气爽,天朗气清,蓝天白云清澈地倒映在湖中,微风吹拂,它们的身影被涟漪打散,等平静下来又聚合在一起。 “又愣神,你总是这样,想事情的时候,就变成单细胞生物了。”王涣清打趣地说道。 “嘿嘿,走。” 我拉着她的手,走在湖边的小路上。。 身体的疲劳在和煦的空气中渐渐恢复,我也不清楚为何会感到疲惫,可能是初恋的感觉冲昏了我的头脑吗? 王涣清在我身边走着,很不老实,拉着我的手幅度剧烈地摇晃着。 “为知。” “嗯?” “你爱我吗?” “总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爱不爱嘛。” “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爱你了。” 我有些脸红,这种话对于我,总是难以启齿的。 王涣清得意地笑了一声,说道:“就喜欢看你这副羞耻的样子。” “啧。” “好了,谈谈正事。”王涣清话锋一转,说道:“毕业之后,你打算干什么去?” “试着考个研究生?或者考个公务员试试。” “哦,那你有想好考哪里吗?” 我纠结了片刻,说道:“北京。” “我说哪个大学。” “……北大。”我表情古怪地说道。 她却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家为知志向真远大。”她说道。 “别讽刺我了。”我感觉脸上烧烧的。 “哎呀,我哪里是讽刺你呀。”她忽然抱住了我,附近没有游人,密集的垂柳是天然的荫蔽。 她的脑袋贴在我的胸口上,她一说话,我胸前就热热的,痒痒的。 “我不喜欢北京,我只想回家。” 我眨了眨眼,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是哪里呢。” 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 “我只想毕业之后带你回家看看我爸妈。” “当然可以啊。” “然后我们买一个大小正好的房子,买辆价格正好的车,每个星期日开车去不同的地方露营,带上我们自己养的小狗,不,我想养一只大狗狗,最好是毛茸茸的大狗。” 我听着她的话,似乎有些朦胧。 “嗯?” “你没听啊!”她故作愠怒地锤了我胸口一下,她撅了撅嘴,嘟囔道:“总之,我就是不想在奔波了,想安定下来,跟你在一起,生个孩子……不要也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跟着我,好不好?” “好。” 这似乎并不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声音。 我吞了吞口水,有种反胃的感觉涌上来,但很快消失了。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要一直跟着我。” 我低着头,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可声音却是从我脑海中传出的。 “一直……跟着我……” 我好困,好想,在她怀抱中睡去。 第129章 风筝在湖里! “看呐,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王涣清指着湖边的一处草坪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方的,我这一下午的精神都不佳,就像刚刚睡醒一样。 我回想起上个月学校开在这里的联谊晚会。 在那里,我遇到了她。 那时候,身边的同学个个才艺过人,有人在草地上吉他弹唱,性格开朗活泼的男女直接围坐在一起玩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游戏。 我是被舍友硬拉过来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王涣清。 “哈,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来找我,用的借口可真是拙劣呢。” “切。”王涣清小脸一红,扭开了。 “说什么,啊~哥哥,这瓶饮料我打不开,你帮帮帮我~,真是笑死。” “别说了!”她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唔……” 她绕到我背后,双手缠着我的肩膀。 我俩就这么滑稽地向前走去。 “为知,我问你啊,如果世界末日来了,让你做一个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她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做想做的事情?”我皱了皱眉头,思考了片刻,说道:“世界末日……当然是回家陪陪爸妈了。” “啪!” 王涣清打了个响指。 “如果世界末日来了,让你做一个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有些愣,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忽然打个响指,我干咽了一下,觉得稍稍有些犯恶心。 “做想做的事情?”我吐出一口浊气,思考了片刻,看着她说道:“当然是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哼,油嘴滑舌。” “真的!” 我们继续向前面走去。 王涣清再一次冷不丁地问道:“毕业之后,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跟你在一起呀。” “你不是要去北大念书吗?” “去北大念书?”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可能,我去哪儿干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念书了?” “找工作呢?” “当然是跟你在一起,闯荡几年之后,买个房子,一起生活呀,还要养一条大狗,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王涣清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转瞬即逝。 “至于找工作的事情,还要再考虑考虑。” “工作不用担心,我知道一家公司,那里待遇很好。” “是吗?是什么公司啊?” “沙漏。” “沙漏?名字有点奇怪。” “加入沙漏。” 王涣清转过身,郑重地看着我说道。 “如果他们要我,我当然可以去啦。” “沙漏很需要你。有了你,他们的目标就达到了。” “目标?”我对这个词语有些疑惑。 王涣清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如果那个公司待遇不错的话,还缺人,我为什么不去呢?” “我,我希望听到的是,你自愿加入沙漏这句话。” 我干咽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听起来像是邪教一样。 “来,跟我说。” 我眨了眨眼,有些犯困,喉头动了动。 “我,李为知……” “我,李为知。” 我迷迷糊糊地复述着王涣清的话。 “爸爸!快带我放风筝去!”这时候,一个小孩子骑在她父亲的脖子上经过了我,声音很响亮,让我分了分神。 “好,我们把风筝放得高高的!” “不,我要把风筝放在湖里!” “湖里?傻孩子,风筝是往天上飞的。” “可是湖里面有好多风筝呀!” 我下意识地看向湖面,的确,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天上五颜六色的风筝。 那父女快速跑远了。 “自愿。”王涣清继续说着,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自,自愿。”我吞了吞口水。 王涣清的眼神鬼魅而又神秘,我捉摸不清,只感觉的她的眼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加入沙漏” “加入……” “湖水好干净,就像天空一样!”身边走过去两个女生,他们惊叹于湖水的清澈如镜。 我又忍不住看了那湖水两眼。 “你在看什么?”王涣清见我有些分心,语气忽然间加重,厉声质问道。 “我,刚才有人在说话啊。” “谁?!”王涣清眼中忽然露出凶光,她环视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似乎看不见那一对父女还有刚刚经过我们身边的女孩子。 她警惕起来,拉着我就要走。 “走,这里不安全!” 她神色有些紧张,握住我的手,拉着我沿着湖边跑去。 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背心的老汉。 “风筝在湖里啊。” “风筝在湖里?”我一边跑着,一边看向湖水,的确,风筝们仍旧在湖中央飞翔,它们的姿态有些诡异,就像是鱼儿一样,不,更像是飞鸟。 又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迎面过来。 “风筝在湖里!” 然后是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 “风筝在湖里。” 她手里的婴儿车车棚忽然掀开,那婴儿摘下奶嘴,说道: “风筝在湖里。” 事情愈发的不对劲,而且,看起来,王涣清确实感知不到这些看起来古怪的行人们。 远处是一个岔路口,左边通往湖水中的石板桥,右边仍旧是平坦小路。 面前出现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右边的小路出现,似乎有意阻止我往那个方向跑去。 “风筝在湖里!” “风筝在湖里!” 那些人的声音愈发嘈杂,充斥了我的心神,王涣清似乎在面前回过头来对我说着些什么,可我除了那句话之外,什么都听不清了。 “风筝在湖里。” “你在说什么!”王涣清大声喊道。 “风筝在湖里!”我喊道。 风筝在湖里,风筝在天上,湖水就是天空。 我看向湖水,风筝们,正在漂浮着,如果那里是天空,那我这里又是什么? 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在水里面!”我虎躯一阵,张了张嘴,发现并没有呼吸到空气,反而是呛了一大口水。 我慌忙将她的手甩开。 剧烈的挣扎起来。 “李为知!”她震惊地看着我。 我双手颤抖,胸腔剧烈地痉挛起来,再呼吸不到空气,我就要死了! 我抬起头,脸色通红,但随即,脊背发冷。 我看见了千百个行人出现在我眼前,他们就站在我的眼前,把右边的整条小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嘴巴紧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场景,诡异至极! 忽然,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那些人,同时举起了右手,指向了湖水的方向。 我的目光被他们的手指引到了那边。 “李为知,风筝在湖里。”千百个人齐声说道,惊慌已经不能用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了! 我眼睛一动,瞬间被王涣清捕捉到了。 我跑了出去,为了活下去,我拼命地跑了出去! 推开、挤开、撞开那些停滞的行人,朝着那湖水奔去! “快停下!”她在我身后焦急地喊道。 我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一跃,一头扎进了湖水之中。 扑通—— 周围变得好安静,冰凉刺骨的湖水,让我放松了许多。 ……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依旧没有呼吸到空气。 我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我希望能抓到什么坚固的东西。 我惊慌死了。 害怕死了。 人类的本能让我不计代价的寻找氧气! 呼吸,我要呼吸! 下一秒,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双臂,并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什么。 “风……天……” “风筝在……” 他的声音让我强制冷静了下来。 “风筝在天上呢,风筝在天上呢。” 我可以呼吸了,空气涌入我的气管,我活了过来。 我差一点就要去见我姥爷了。 “风筝在天上呢。” 声音软了下来,沉稳而令人安心。 我睁开眼睛,是舵主。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句子,直到我冷静下来,可以顺畅的呼吸。 我感觉一阵头晕,眼前发黑,长时间窒息和短时间的肾上腺素飙升让我瘫软在地上。 他索性松开了我,让我躺在地上。 我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回到了秦府之中,而刚才经历的事情,却有些模糊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舵主问道。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他又等了片刻,才继续解释道:“那人身上藏了一个概念感染,是我大意了。” 他听上去十分自责。 “这种针对个体的概念,太难发现了。” 我吞咽了一下,仍旧沉浸在可以重新呼吸的侥幸之中。 “我刚才迫不得已,给你施加了一个概念,才把你拽回来。” 想必就是那些诡异的行人在我面前说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语了。 “风筝在湖里。”我喃喃道。 舵主点了点头。 我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于是在舵主的搀扶之下,缓缓坐了起来。 “休息,明天还有早朝。” 他扶着我回到房中。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看那个来自沙漏的男人。 他完全失去了知觉,瘫软在椅子上,嘴里躺着涎水,没有生气,像是死了。 我也算是真实经历了一遍所谓“概念感染”带来的恐怖威胁了。 致命! 太致命了! 我明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站在陆地上,可无论我怎么挣扎,就是无法呼吸。 我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明日任务艰巨,到了朝中,于衡必定会百般刁难你。” 舵主在我耳边嘱托道。 …… 第二天很快到来。 武则天在早朝上大发雷霆。 果不其然,退朝之后,我和于衡被留下了。 我忽然有一种班级里面的坏学生被老师在班会后面叫去单独谈话的错觉。 似乎差不多? 于衡走在我身侧,他眼神十分不屑。 “秦将军,昨夜真是好身手。” “你在说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他昨夜看见了我的脸,但我就是要嘴硬。 “呵,一大把年纪了,仍学那顽童扯谎,真是不害臊。” “于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一整夜都在城中救助灾民,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呵,进了内殿,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他嘲笑了一番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奏折,在我眼前晃了晃,随后大步流星,越过侍官,朝着内殿走去。 我吞了吞口水。 “舵主说的,真的没问题吗?” 第130章 你们这么玩没问题吗! “进来。” 武则天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 于衡抢先一步迈入内殿,来到武则天座下抱拳跪拜。 我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 “两位爱将,免礼平身。” 我抬起头来,发现武则天正在注视着我,她的身边站着狄仁杰和来俊臣。 狄仁杰体态臃肿,而来俊臣要稍显年轻一些。 “陛下。”于衡立刻将那奏折拿了出来,来俊臣见到,立刻上前接过,将奏折递给了武则天。 武则天打开奏折,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秦柝,这奏折上说,你昨日潜入神都督造厂,妄图破坏九鼎。”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均是一变。 狄仁杰眉头一皱,狐疑地看向了我。 “此为妄言!”我立刻反驳道。 “我手下的亲兵可以作证,缉拿贼人之时,他脸上的面巾掉落,很多人都看到了。”于衡指着我说道,“想不到堂堂柱国大将军,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血口喷人!我彻夜未归,始终在城中救灾!”我面不改色地说道。 双方争执不下,就在这时,狄仁杰开口说道:“昨夜地震引得大乱,自然很多人无处可去,若真如秦将军所说,他彻夜未归,一直在外救灾,那找个证人便是。” 武则天点了点头。 片刻。 两个士兵拉来了一个后厨的伙夫。 那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身体颤抖不已。 “我问你,昨夜发生的事情,可都清楚?” “清楚,都清楚。”那人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地面,说道:“昨夜,小的回家不久,就地震了,我带着贱内跑出屋子,没一刻钟,西市那边就倒了一片。” “然后呢?你可看见秦柝了?” “秦将军的兵来的很快,我亲眼看见秦将军穿着一身铠甲站在路上指挥救灾。” “不可能!”于衡怒喝一声,吓得那个伙夫瘫软在地上,连连求饶。 “我明明看见了……”于衡眼中冒出怒火,瞪着我。 “于衡。”武则天轻声道。 “陛下,我所言之事,千真万确啊。” 士兵进入内殿,将那个伙夫拖出去了。 狄仁杰上前一步,说道:“于衡将军,护卫九州鼎是你的职责,昨夜督造厂进了贼人,本就是你护卫不利,现在又要诬陷秦将军,恬不知耻。” 于衡面色通红,抬起头看着武则天,又看了看一旁的来俊臣。 “昨夜地震,城中大乱实在让朕头疼。”武则天揉了揉额头,“秦将军,请继续救助灾民,至于于衡,你加派兵力,日夜值守督造厂。” “若无其他事,你二人先退下。” 我抱拳行礼,离开了内殿。 面前走来一人,那人脸色凝重,我一看,竟然是李文元。 他跟在侍官后面,摇摇晃晃向前走去,竟然没有注意到我。 …… 我返回了秦府。 “还好吗?”舵主在门后迎接我,他急忙将大门关上了。 “嗯,就如同你说的一样。”我擦了擦脸上的汗,刚才要我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实在是不容易。 “为什么我有不在场证明?”我依旧感觉很奇怪。 “昨夜你离开后,灵官变成了秦柝的样子,在街上指挥救灾。” “原来是这样。” 丫鬟为我脱去身上的铠甲。 “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必须跟你说一下。” 舵主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而不带感情。 我干咽了一下,跟着他进入了后院。 “昨晚经历了概念感染之后,原本的时间线发生了改变。” “昨晚。”我努力回想着昨晚的经历,我记得我听见那个男人说了些话,就昏了过去,我似乎回到了过去,见到了过去的王涣清。 不过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我皱了皱眉,具体的内容回想不起来了。 “现实的时间线中,你不存在了。” “我不存在了?!” 舵主,到底在说什么? “对,昨夜,诳另外的队员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我。时间锚点中的你正在消失。” “什么叫,正在消失?” “听说过薛定谔的猫。” 我点了点头。 舵主在院中踱步,说道:“时间锚点,也就是监狱之中的你成为了一只薛定谔的猫,我猜测,是昨晚的概念感染,让你的存在成为了一个不定量。” 我绞尽脑汁,可仍旧想不起那时候的种种细节。 王涣清到底说了什么?又对我做了什么? “时间锚点正在崩溃。”舵主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不尽快解决此事,一切都会回到崩溃的原点。” “那……会怎么样?” “你会消失,不,应该说,你不会作为西山基地的干员,出现在那个监狱里面。”舵主解释道,“那么,我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我感觉脑子快要炸了,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 “另外一组,正在尝试进入你大学时期的时间线,去纠正谬误,但成功的概率很低,因为那条错误的时间线,是发生在我们这条时间线之中的。” “我听不太懂了。” “也就是说,是更深层的时间线,就像是……梦中梦。” 我点了点头,似乎能理解一点了。 “另外一组受到概念侵蚀的风险很大。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这条时间线,与他们汇合。”舵主沉声说道。 …… 今夜,是九鼎铸出之时。 我感觉整个洛阳城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着。 我说不上来,仿佛又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洛阳城的上空,而我们这些人,就站在漩涡的底部,随时都有可能被卷进去。 今夜注定难眠。 我伏在案前,写了一封军书。 “哈……”我叹了口气,把军书卷起来捆好。 “从军中选出二百精锐,连夜赶往邺城。”我心中思忖道,“舵主这是要先下手为强了吗?” 笃笃—— 敲门声。 白鹤推门进来了。 “军书……” 没等他问完,我就把军书交给了他。 “在这儿,都写好了。” 白鹤将军书揣在腰间,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入夜已深。 白鹤走了有两个时辰。 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闪烁的月亮,心神不宁。 于是我起身将铠甲重新披挂好,推开门,在院中踱步。 舵主的屋子依旧亮着,我拿定主意,在他门前站定。 “咚咚。” “进。” 我推开门,舵主似乎和我一样,睡不着,更难以静下心来。 他坐在案前,盯着桌子上的一个黑色匣子。 那东西样子古怪,没什么细节,就是一个单纯的匣子。 “在干什么?” “等信儿呢。” “等信儿?谁的信儿?” “灵官。” 舵主说道,随后用手指在那匣子上摸索了一番,竟然拽出来了一根—— 天线!? “这什么东西啊?” “便携无线电收发机。” “啊?我靠。”我一时间晕头转向,“我们是在唐朝对?” “又没说不能用,别让这个时代的人看见就行。” 好…… “你也睡不着啊。”我喃喃道。 他看了看手表,说道:“九鼎在两个时辰前就已全数铸造完毕,还剩下两天时间,勉强足够大鼎运往邺城。”舵主语气凝重,“如果他们要动,那只能是今夜了。” 我没有想到这么长远的地方,我只是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忽然间,无线电收发机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舵主和我立刻警觉起来。 “有情况。” 灵官的声音从无线电的那边传来了。 “一队马车从督造厂的后门离开了,朝着西边去了,很快!” “开始了。”舵主沉声道,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心领神会。 “灵官,你先跟上,随时联系。” “知道。” 我与舵主对视了一眼,立刻起身离开了房门。 他忽然向前快跑了两步,撞开了一扇门。 “铜牛!别睡了!”他朝里面大喊了一声,随后看向了我,“换一身衣服,再行动。” 片刻之后,三匹快马在城中疾驰,沿着车队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我身穿终于穿了一件现代的衣物,这时候我才发觉,修身紧实的衣服穿起来是多么方便而舒适。 “他们劫持了李文元。”无线电中再次传来灵官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是急促,“他们从西边闯了出去!” 我眉头紧皱。 “这不是武则天的意思吗?”我疑惑地问道,声音在面罩之下听起来很沉闷。 “不,看来,于衡确实是沙漏的人。”舵主摇了摇头。 “管他什么人,等咱们追上去,也不过两拳的事情。”铜牛在最前面叫嚣着。 “呵啊……” 他嚷嚷完之后,冷不丁打了个哈欠。 “哼。”舵主轻笑了一声,“赶快。” 城内的禁军守军正在行动,我们必须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离开洛阳城。 西门出现在眼前,那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不少守军,看起来,他们被于衡的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 哔——哔—— 刺耳的哨子声从四处响起,四面八方的守军正在朝着西门汇合。 “小心!”舵主喝道。 咻! 一柄利箭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我只好压低身子。 “拦住他们!”城外的守军也反应了过来,外门正在缓缓关闭,眼看着就要出不去了。 这时候,最前面的铜牛忽然从马鞍袋里掏出了一个—— 榴弹发射器。 “我草!” 嗵!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他手里的炮筒中飞了出去,尾迹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线之后,精准地落在外门后面。 咚! 爆炸的热浪从正前方传来。 外门,连同外面的拒马和守城车,全被炸飞了。 “你们这么玩没问题吗!” “放心!我们有分寸的!”铜牛笑着说道。 第131章 暗夜追击 “那是什么玩意儿!” “拦住他们!” 身前身后均传出守军的呐喊声,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已经冲入了城门之中,在隧洞里面向前疾驰。 城门外满是榴弹炸出来的碎片,到处都是火焰。 来不及多想,我们立刻冲出城门, 外面依旧有不少正在赶来的守军。 我看向铜牛,他再次从袋子里面掏出一枚榴弹,装填好,简单瞄向了天空。 “嗵!” 又是一声闷响,一道白色的烟雾拖着尾迹落入了远处正在集结的军队里面。 那些不明所以的士兵还在准备兵器的时候,就已经被炸成了碎块,被抛到了空中。 身处爆炸周围的士兵们瞬间身亡,附近的士兵也被冲击波掀翻。 我吞了吞口水,转头看向了舵主。 “他们活着对时间线不重要;他们死了,才重要。” 舵主的语气十分冷静,和昨晚热心救助灾民的那人相比,判若两人。 说罢,铜牛又是一发榴弹招呼了过去,这一发直接将守军炸散,剩余的兵卒只能干瞪眼,根本没法追击,眼睁睁看着我们骑着快马从身边跑掉。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我总算是喘了口气,马蹄声逐渐平稳下来,在空旷的山林中回荡着,惊起了不少沉睡的鸟儿。 舵主掏出那个巨大的无线电收发装置,双手捧着它。 “车队行到什么地方了?” 他简单调试了一番之后,对着那装置说道。 片刻,无线电传出了回应。 “我给个信号。” “好,烟花为信,放了烟花之后,你立刻隐蔽。” 无线电终端了。 下一秒,一道亮点平地而起,冲入夜空随后炸开。 那烟花一闪,亮度很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应该都能看见。 舵主抬眼看了看,思考了一秒。 “30里地。”他沉声说道。 铜牛听闻,没做表示,抽了抽手里的缰绳,压低身子向前驶去。 夜色愈发深沉,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到黎明了,夜色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得趁着夜幕,尽快追上去。 又向前行了两刻,草丛里面传来一声口哨。 “上来!”舵主历喝一声,一手抓住缰绳,身子向着左侧歪去,朝着草丛伸出了手。 草丛里面窜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向前一跃,抓住了舵主,舵主的身体悬在马儿的一侧,然后一股怪力从他手中冒出,竟然直接将灵官拉上了马背。 没有耽搁,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车队刚走不远。”灵官说道,“快追上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黎明到来,月亮也逐渐隐没下去,彻彻底底的黑,铜牛不得不点亮马灯照明。 忽然,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们慢下来。 “哒哒哒——” 马儿终于放慢了速度,它们的胸腔起伏着,肌肉灼热。 “车辙没了!” 铜牛低着头看向前面的地面,我们也看见,车辙到此就消失了。 “情况不对。”灵官冷不丁说道。 果然,两侧的山林中有埋伏,几个人影突施冷箭! 咻—— 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我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动,反手抽出马腰上的佩剑,朝着身侧抵挡了一番。 铜牛反应很快,瞬间熄灭油灯。 周围又变得一片漆黑。 “下马。”舵主低声说道,我们立刻翻身下马,铜牛将三匹马牵了,缰绳一甩,那三匹马径直冲了出去。 “别让他们跑了,放箭!” 山林中有人高喊,又是一轮箭雨朝着马儿飞奔的方向射了出去。 那些伏兵也不傻,立刻更换火箭,火光照亮了山林,也自然将我们的身影照了出来。 “近身过去!” 舵主话音未落,铜牛就冲了出去。 “他们上来了,拔剑!” 铜牛在山上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来到一个士兵身前,那人刚拔出剑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铜牛一记顶心轴撞了个正着。 砰! 我听见了一声很明显的撞击声,然后一个人影就飞了出去,撞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铜牛跟上一脚。 噗! 那个士兵口吐鲜血,瞬间断了气,大树也被拦腰折断。 铜牛继续在山林中寻找着伏兵。 他手里除了两个指虎,就没有别的兵器了,可一时间,山林中除了翻飞的人影和不绝于耳的哀嚎声之外,就再没别的动静。 什么刀剑相撞之类的声音,根本没有。 我们偶尔也会对上几个铜牛漏掉的伏兵,不过那些人根本不是对手。 “铜牛!”舵主大喊了一声,铜牛的速度稍稍放缓。 舵主从腰间掏出一枚信号枪。 呲! 信号弹闪烁着冲上了夜空,白色的亮点明晃晃地将山林照得一清二楚。 信号弹在最高点炸开。 一个白色的“诳”字出现。 “低头别看。”舵主轻声说道。 我立刻照做。 那个大字在空中持续了很久,这期间,再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在白光的照耀下,我发现山林之中少说还有五十来个伏兵,不过他们此时的模样却有些诡异。 他们抬起头看着天空,无一例外地愣在了原地。 舵主将打空的信号枪收了起来,然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铜牛缓缓走过来,喘着粗气,虽然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强烈的血腥味。 他把指虎从手上摘下来,放进口袋,然后甩了甩胳膊。 我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 “那边有个洞口。”铜牛沉声说道。 …… 那是一个开在山坳里面的人造洞口,洞口巨大。可容纳至少两架马车并排通过。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决定潜入其中探查一番。 山洞很深,我们在里面行走了大概一刻,终于听见远处传来人声。 “一群废物!” 一个男人的怒喝传来,听声音像是于衡。 “大鼎,大鼎是假的!” 假的? 我眉头一皱,舵主他们也有些迟疑。 我们继续向里面走去,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里面空间很大,似乎是专门开辟出来用以存放货物的地方。 山洞十分空旷,没有任何掩体可供我们躲藏,我们也并未打算遮遮掩掩,于是很干脆的进入了岩厅里面。 于衡的人手充足,那些士兵早有准备。 二十来个手持利刃的刀斧手围了上来,将我们的的退路堵死。 那些人气势汹汹,明显与外面的伏兵不同。 “小心点。”舵主低声说道,“这些人被施加了空想感染。” 三人变换位置,将我围在中间。 “给。”舵主悄声说道,随后递来一样东西。 我紧紧攥住那冰冷的东西,忽然有了不少底气! “你们竟敢追到这里。”于衡戏谑地说道,“看来,你们是没打算活着回去啊。” 于衡话音未落,刀斧手就动了! 舵主从腰间拔出战术剑,与十几个刀斧手缠斗在一起。 铜牛依旧不顾一切地冲撞过去,将刀斧手的阵型冲散,几柄沉重的阔刀就往他身上招呼,铜牛躲也不躲,任刀斧落在自己身上。 那些兵器砍在他身上,却被弹开,伤不了他分毫。 铜牛一拳打在一人面门,却不料对方的肉身也意外的坚硬无比! “果然。”铜牛啐了一头痰。 灵官虽不擅长打斗,但也主动迎上几个敌人,奋力拼杀。 于是,我再一次对上了于衡。 本以为这又是一场恶战的时候,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影却忽然被两人拖了出来。 那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李文元。 我伸手拔剑,于衡也将剑拔了出来,然后架在了李文元的脖子上。 我眼皮一跳,动作有些僵硬。 “秦柝,李大人的命,你不要了?”于衡不屑地看着我,剑锋在李文元的脖子上蹭了蹭。 我回头一看,那十几个诡异的刀斧手竟然没出现伤亡,反倒压制住了舵主三人。 “想不到竟然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于衡继续威胁道,“如果不想让李文元死掉,就把九鼎的下落说出来。” 我叹了口气,向上看了一眼。 “你傻呀。”我摊了摊手,“九鼎的下落也就李文元知道了。” 于衡一愣,看向了手里的李文元,右手的佩剑下意识移开了一点。 头顶那人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射出了一支利箭! 咻! “唔!” 于衡右肩中了一发冷箭,他气急败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空中向下扑来。 于衡咬牙切齿,仍旧移动右手,朝着李文元的脑袋砍去! “快阻止他!”那人历喝一声。从空中扑来。 来不及了! 我一咬牙,掏出刚才舵主塞给我的东西。 一把黑色的92式国产半自动手枪,使用58优良阻滞弹药,下挂激光指示器。 一个红色的光点点在了于衡的额头。 “嗯?” 他看着那射来的红色光柱,明显迟疑了一下。 砰。 …… 于衡的脑门上多出一个弹孔,他随即双眼无神地倒了下去。 “我靠!”白鹤惊呼一声,落到地上,“舵主给你的?” 我看了看手里92式手枪,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衡一死,刀斧手们也乱了阵脚。 他们身上的空想感染忽然消失不见,变为了普通人。 这下他们怎么可能是舵主三人的对手,随着白鹤加入战场,刀斧手很快被消灭了。 就在我们以为事情结束之时,洞口那边又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 “追兵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第132章 合拢 “贼人!立刻束手就擒!” 山洞之中传出一人的厉喝,这声音有点耳熟。 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然,从洞口闪出了一个人影。 我定睛一看,为首的人,竟然是程岫! 他带着大理寺的众人匆匆赶来。 “秦将军?”他脸色一变,认出了我们,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走上前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手中的佩剑没有收进去。 他看见了我身后倒在地上的于衡。 “这是于衡?!”他脸色一变。 “你们,竟然谋杀朝廷命官!”程岫警觉起来,紧了紧手里的佩剑。 “于衡监守自盗,趁着夜深人静,将九鼎运出了洛阳城,并劫持了李文元,我们一路追击,来到了这里。”我连忙解释道。 “一家之言罢了。”程岫眨了眨眼,眼中满是机警。 “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李文元。”舵主收起佩剑,指了指身后的李文元。 程岫看了看我们几人,又思索了片刻,终于将佩剑收入剑鞘。 “看住他们。”程岫对身后众人说道,随后独自一人,径直走向李文元。 我见状,也跟了过去 。 程岫将脑袋凑近听了听李文元的呼吸。 “呼吸好弱。” 李文元的脸色很差,呼吸愈发微弱。 我心中一惊,急忙将他松绑。 “李文元!”我叫道。 没有反应。 程岫掐着他的人中,后者依旧呼吸微弱。 “叫你自己的名字试试。”舵主走近说道。 我愣了半秒,随后提高嗓门喊道:“李为知!” 程岫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对着一个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这场景实在是有些诡异。 “李为知!” 我又喊了一声,果然有效,李文元的眼皮动了动。 程岫立刻使劲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李文元醒过来了。 “还活着。”程岫松了口气。 “太好了,李为知,李为知!”我放下心来,不过李文元仅仅是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诶!你别睡啊!” 得,李文元这下是彻底晕死了,不过好在脱离了生命危险。 “唉。”程岫叹了口气,将李文元放倒。 他眼神平和地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舵主。 “先把李大人送回去。” …… 程岫似乎放下了之前的猜疑,后来才知道,他去邺城的这些日子,的确见了太多怪事,现在大理寺地下,就关押着他亲自带回来的怪物们。 “原来你早有行动。”我感叹道。 不过他却疑惑地看着我。 “秦将军,咱们不是刚见过吗?” 哪有…… 我抬起头,朝着灵官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嘿嘿地笑了一声,就走开了。 “吱呀——” 木门推开了,宋嫣端着一盆浑浊的热水从屋子里走出来,用一种幽怨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呃……李文元怎么样了。” “他没事。”宋嫣躬身行了一礼,“谢大人救我夫君一命。” 她说完,就端着热水离开了。 “这阴阳怪气的感觉,总感觉有点熟悉呢。”我挠了挠脸,推开门,李文元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鼻子上盖着纱布。 我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去叫他。”程岫沉声道,随后向前走去。 “别呀。”我阻拦道。 “时间紧迫。” 我摇了摇头。 程岫来到李文元跟前,俯下身子,轻声唤道。 “李大人?醒醒。” “等着他自然醒就好了。” 我话刚说出口,就听见李文元嘴里嘟囔着:“嫣儿……” 说着,他的手还抬了起来,一下子就摸到了程岫那粗糙的大脸上。 “噗。” 我没綳住。 不过,仔细想一下,就好像我在摸老程的脸一样。 我又綳住了。 程岫的脸色难看,一把握住了李文元的胳膊。 “李大人。” 李文元此时也醒过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夫君,我夫君醒了吗?”宋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端着水盆跑了进来,一把将毛巾扔在我的头上,然后扑到李文元怀中。 “嘶——” 程岫退了回来。 “秦将军,你脸色好差。” 我扶着额头,转过了身,不去看那精彩的景象。 闹腾了一番之后,宋嫣拿过毛巾,笑着走出了屋子。 “秦将军,多谢!” 我急忙将李文元从地上扶起。 程岫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卷伪造的檄文交给了李文元。 李文元颤颤巍巍地把那封檄文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了半个虎符。 他的手有些颤抖。 他拿起那半块虎符,将信将疑地从怀中掏出我之前交给他的另外半块虎符。 我莫名的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这两块虎符合拢之后,会发生什么。 哒。 两块虎符合拢,李文元盯着它看了片刻,然后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李文元的记忆和秦柝的记忆,发生了重叠! 那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就好像有人逼着你上了整整24小时的数学课一样! 我靠…… 我咒骂道,扶着墙根站稳。 “李大人?”程岫疑惑地问道,我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 李文元恢复了许多。 他坐在床上,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你连自己都骗吗?”他忽然换了个语气,“呃,我连自己都骗吗?” “虎符为什么不能早点给我。”他摊了摊手,露出了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想知道。 舵主进来了。 “如果过早的把虎符给你,你会被王涣清识破的。”他说道,“现在九鼎铸好,暂且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李文元。”舵主看向他,“不,李为知,九鼎在哪里?” 我脑中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 接过话茬,说道:“九鼎还在督造厂里。” 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你怎么知道?”程岫疑惑地问道,“还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唯一在状况之外的人,一脸无辜的样子,有些高效。 舵主清了清嗓子,凑过去说道。 “朗山兄,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说。” “你能伪造一份验尸记录吗?” “验尸?你们要做什么?” 舵主指了指李文元手里的檄文,继续说道:“这封檄文发出去之后,秦柝就要死了,当然,是假死。” 程岫眼睛一转,看了看我,果断地回答道:“没问题。” 舵主拍了拍他,程岫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点了点头,就推门出去了。 有些不该听的话,他不会听。 “这是记忆回溯。”舵主接着说,“当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出现两个相同的人,他们的记忆会相通。”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文元也点了点头。 “嗯嗯嗯。” “咳咳。”舵主有些尴尬,“总之,尽快把九鼎送往邺城,按照正确的顺序放在石台上,重新稳定时间线。” “所以你昨晚让我草拟的军书,是为了逼宫吗?” “差不多,伪造秦柝死亡的消息,应该可以让武则天放松警惕。” 听闻此话,我和李文元均松了口气。 看来,漫长的旅程,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九鼎在哪儿?” “在督造厂的库房里面,库房正中央有一个暗门,暗门下面就是九鼎。” “好,在此之前。”舵主点了点头,“李为知。” “嗯。” “什么事。” 我俩同时答道。 “呃,李文元,你给檄文盖上官印,然后交给他。”正说着,一个人影从门外进来。 那人是于衡,我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复了。 不用想,肯定是灵官假扮的。 …… 咚! 沉重的暗门被铜牛一手撇了出去。 下方传来了沉闷的流水声。 “九鼎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铜牛探出身子,朝着下方看了半天。 “下面有一条水道。”我说道,“水道很深,九鼎在船底下浮着。” “这条水道通往哪里?”舵主问道。 “从这里一直走,可以到邺城。”李文元说道。 “怎么不早说?”舵主轻声说道。 “这条水路几乎全程都是静水,用船运输倒不如在陆地上来得快,从这里去往邺城,直路很多。” “没事儿,我们可以划桨。” “大鼎很重的。” “咱们有的是力气。”说罢,舵主回头看向了发呆的铜牛。 我们几人也都看向了他。 “又让我来啊?”铜牛指着自己,语气满是无奈。 “我先下去看看。”白鹤点亮一盏油灯,顺着梯子进入暗河,他把缆绳解开之后,那几个巨大的平板船就缓慢移动起来。 “可以,走水路也安全些。”舵主点了点头,于是我们都进入暗河,坐在船中,在水道里面前进。 四艘大平板船,船下面用麻绳捆住大鼎,拖着大鼎远离河床,更省力气。 铜牛坐在第一艘船上,卖力划动船桨,牵引着沉重的船队驶出了地下部分。 前方的洞口出现光明。 我们已然驶出了水道,来到了城外的水域里,航船颇多,倒可以掩人耳目。 我们长时间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 “你说,”李文元找到我,准确来说,他也是李为知。 两个自己坐在一起对话,这场景似曾相识呢。 “咱们回去的时候,不会分裂成两个人。” “应该不会,估计会都回到身体里。” “那这样一来。”李文元又疑惑道,“终究还是肉体代表一个人吗?” 那个熟悉的问题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是啊,在当下的时间里,有两个李为知存在,虽然都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但谁也不能说,哪一个是我,或者哪一个才能代表我。 “想这么多干嘛,还不如想想对策。” “哼,两个李为知在这里,还怕比不过一个王涣清吗?” 第133章 为什么是你? 我们坐在平板船上,行驶了半天,从水道进入运河之后,水流的速度总算变快了不少。 “哎呀我去。”铜牛把船桨随手一扔,然后向后躺倒在船舱里。 “累死了累死了。”他嘟囔着。 “歇会儿。”舵主在船后掌舵,控制着方向,但因为大鼎很沉,所以不用担心船队会跑偏。 运河上有了不少往来的航船,为了掩人耳目,舵主几人做了易容。 “明天下午差不多就能到了。”李文元说道。 我点了点头。 “古代人出行真是不方便。” “是呀,不过,这件事情结束了,一切都会正常。”他说道,应该是我说到,毕竟他此时的话,正好说出了我的心声。 船队在宽敞的运河上行驶了很久很久。 似乎是放松下来了,我们在船舱中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将近,河面上飘着缥缈的雾气。 河面上的航船越来越少了,我们也并不在意,心想是马上天黑了,船夫要回去休息了、 天色越来越暗,河面、远处的山峰、进出的渔家,全被染上了一层深沉的蓝色,只有远处的天空的下面,还有一片鹅蛋黄的晚霞。 渐渐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水面上的雾越来越大,很快,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轻纱就遮盖在运河之上。 浓雾中没有任何往来的行船,也看不见任何渔灯。 “停船。”舵主轻声说道。 铜牛立刻将船锚扔下了水,船队缓缓停住了。 舵主从船舱中钻出来,朝着浓雾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轻轻一跃,站在船棚上面,平板船轻轻摇晃了起来。 他站在那上面看了片刻之后。 挥了挥手。 白鹤与灵官瞬间从船舱中出来,他们神态紧张,看向那浓雾。 浓雾在河面上,如同一只白色的巨兽,朝着我们移动而来。 气氛忽然间变得十分诡异,我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发生什么了?”我低声问道。 李文元看了看我,又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然后摇了摇头。 从船舱里面看过去,看见舵主站在顶篷上,凝视着前方的浓雾。 “灵官,分析浓雾的概念。” 我从船舱中钻出来,看着前方,那片浓雾实在是太诡异了。 “固有概念,舵主!是固有概念!”灵官忽然大声喊道。 听到此话,舵主立刻从顶篷上下来,来到我和李文元的面前。 “李文元。”他拍了拍另一个我,“你得跟我们回到时间锚点去。” “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我一时间也摸不清头脑。 “来不及解释了。”舵主说道,“你必须跟我回去稳定时间锚点!” 浓雾飘过来了。 舵主拿出笔刷,在李文元的脸上写了一个“诳”。 “固有概念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概念,诳会被隔离出去!”灵官也走了过来,浓雾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后,“必须有一个李为知,回去修复——” 灵官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身影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我心中一惊。 “灵官!?” “他没事,只是回去了。”舵主沉声道,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李为知,你千万小心——” 浓雾笼罩了船队,舵主和李文元在我眼前消失了。 “喂!” 我有些惊慌,浓雾加上黑暗的天色,周围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我伸出手向前探了探,结果什么也没有摸到。 诳和李文元确确实实消失了。 “咚!” 一声巨响传来,头船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击一次传来,我脚下不稳,倒在船上。 我踉跄着爬起来,在平板船上面行走,来到最前方。 面前出现了一盏明晃晃的橙色灯光,灯光在灰蓝色的浓雾之中晕开,泛出了一圈朦胧的光环。 正是那橙色的光芒,让周围的浓雾更显深蓝。 我抬起头,往那盏越来越近的橙色灯光走去,很快,一叶扁舟的轮廓便出现在我的面前,那船碰在平板船的船头。 上面有一个黑影。 “咔。” 一声开关的声音轻微响动。 下一秒,一束白光刺破浓雾射了过来。 “手电筒?” 我下意识用双手挡在眼前,突兀的白光让我的瞳孔急剧收缩。 那也是一个穿越者! 我心中大惊。 “谁!你是谁!” 那人从小船上站起身,朝着我走了过来。 咚,咚,咚。 他的身形庞大,脚步沉重,每走一步,平板船都会止不住地左摇右晃。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船底下传来,我站定,严肃地看着面前逐渐逼近的黑影。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宇航服的人。 “宇航服?”我吞咽了一下,“那是个宇航员吗?” 他走进来,关闭了手电筒,橙色的灯光勉强刺穿浓雾,将他的身影照得清晰起来。 黑色的面料上沾满水珠,湿漉漉的。 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他的面罩是纯黑色的,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们就这么站在浓雾中对视了很久。 终于,他伸出了双手,摸向了自己的脑袋,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头盔。 咔——呲—— 头盔下方的扣锁从右侧依次打开,散出明亮的蓝色烟雾。 黑棕色的长发从头盔里面飘了出来,在浓雾中无法飘动,却令我有些愣神。 她将头盔摘下,夹在臂弯之中,随后看着我,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王……王涣清?” 我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面冒。 为什么会是她?! 她不应该是当今的武则天吗?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 “看见我,不想聊几句吗?”王涣清开口,她的声音更加成熟了,我盯着她,她的面容与曾经不同,眼神疲劳,笑容勉强。 在那成熟女性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或许是更加恐怖的精于算计。 她不再看我,低头在手腕上的控制台上操作起来,她伸出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 “为什么……会是你?” “怎么,看见我很惊讶?允许你使用两个身份在时空中胡作非为,就不允许另一个我出现吗?”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九鼎,我还要谢谢你,替我铸造了九鼎。” 她的手指在面板上点击着,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那刺耳的声音愈发让我心慌。 “原本还希望林东衡那家伙在这个时代能给我争口气,呵呵。”她轻笑道,“原本在那山洞里面的计划,又被你们搅黄了。” “山洞?”我想起前不久杀掉于衡,原来那个时候,主使于衡去盗窃九鼎的人,就是眼前的王涣清! 那么现在,九鼎就挂在船下。 “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我皱起眉头问道。 她抬眼看了看我,说道:“就靠这身衣服,它能让我穿越过来。” 见我仍有些不解,她又解释道:“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不是你认识的王涣清哦。我是来自2230年的王涣清,这是未来科技。” 来自……未来? “林东衡入狱之前,我把华海信贷的全部资本转移到国外去了。”王涣清说道,“然后我用所有的钱,让沙漏研发出一套冬眠系统,让我去往未来。” “你就这么利用林东衡?” “利用?不。”她笑着摇了摇头,“他反倒是我见过最有抱负的人了,他本可以靠着自己家族的产业坐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却投靠了沙漏。” “但是,他远远比不上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本来就很不公平。”她忽然沉默了,手指放慢,似乎已经操作完毕了。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眉头一皱,伸出手抓了过去。 王涣清抬起一只手,手掌面向了我。 我的身体瞬间定在了原地。 “未来科技。”她轻佻地说道,随即歪了歪头。 她用手摁在面板上。 滴—— 河面下方忽然飞出几个细长的圆柱,那些圆柱体的金属管在空中炸开,释放出一团浓稠的蓝色气凝胶状的东西。 周围的雾气忽然间变成了深蓝色! “准备好,会疼一下。” 她轻声说道。 我的身体瞬间炸开。 ------------------------------------- 我从椅子上醒来,身体抽搐了一下,摔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王涣清、监狱、灵视的人员,仍旧定格在原地。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我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标语,安心了许多。 后面传来了动静,我回头一看,是诳们。 舵主、灵官、铜牛和白鹤,他们的身影仍旧在黑白色的 “喂,你还好。”一个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不认识的面具。 “螣蛇,另一组怎么样了?” 舵主走了过来,他状态不太好,说话喘着粗气。 “舵主,他们那边阵亡了三个人。” 舵主叹了口气,说道:“螣蛇,把李为知送,送进去。” “明白了。” “送进去?送到哪儿去?” “送到影响时间锚点的时间线上去。”舵主声音颤抖,“我们坚持不了太久,这次不能跟你一起进去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些心慌。 “我们会向基地请求援助,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舵主说道,随后转过身,白鹤搀扶着他,四个人缓缓走入了身后的空间裂缝中,随后消失不见。 “李为知。”螣蛇叫道。 “嗯。”我转过身,他拿着一根白色的毛笔,在一张黑色卡纸上写下了那个熟悉的“诳”字。 我眼前一阵眩晕,向前栽倒下去。 …… 咚! 我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桌子上,声音很清脆。 图书馆十分安静,周围有不少正在学习的同学,他们被忽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目光哀怨地看了过来。 我脸上灼热,立刻埋头躲开他们的目光,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离开了图书馆。 《西方哲学概论》 我看着手里的书籍,有些摸不清头脑。 “我现在还看大一的书干什么?我又不要考研。” 我摇了摇头,走出了图书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雨势之大,让外面的东西模糊不清。 我叹了口气。 “唉……好大的雨。” 嘟嘟—— 手机响了。 是王涣清发来的短信。 “我在校门口门卫等你哦。” 我脸上不由自主地洋溢起笑容。 “马上到,不知道怎么的在图书馆睡着了。” 我将手机放进里面衣服的口袋里,防止它被水淋湿。 雨下的太大,我干脆把书包放在图书馆里面了。 雨伞很快就在狂风暴雨中折断了,我虽然一边骂着,一边冒着雨往前走去,但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 门卫那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看见了我,立刻打开雨伞淌着雨水走了过来。 我们在雨中相遇了,然后抱在一起。 “看看你,都淋成落汤鸡了。” “没让你久等。” 她笑着摇了摇头。 “想好去哪里吃了吗?” “你看看咱俩这样子,还怎么吃啊?”她捂着嘴笑了笑,“先找个地方歇会儿。” 于是我们去了酒店,开了间房。 我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看着电视。 “哗……”窗外的雨声和浴室的水声混在了一起,我看向浴室,半透明的玻璃窗映着她的身影。 浴室的水声停了,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 然后是电吹风的噪音,从浴室里面响起。 我心里却是发愁,这大雨还没有停,和涣清约好的事情,也没办法实现了。 我一手托腮,一边漫无目的地切换电视机里面的频道。 吹风机的噪音消失了,王涣清推开浴室的玻璃门,从里面走出来,她穿着拖鞋,身上只用浴巾围住。 她一路小跑,来到床上,钻进被窝之中,往我身边挤了挤。 “好冷。”她身体抖了抖。 我伸出手来,把她身上的被子往床上压死,然后看着她的脸。 “待会想吃什么去?” “还吃什么呀?”她笑着看着我,“外面下那么大雨,衣服也没得穿了,还吃什么去呀。” “那……” “没关系了。”她从被窝里面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至于去做什么,不重要。” 她的声音很温柔。 “你躺进来呀。 “哦。”我也钻进被窝里面。 “把电视关了。”我在遥控器上摁了一下,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还有呼吸声。 “浴巾。”她凑在我耳边说道。 “什么?” “这里。”她指了指她的胸口,“帮我把浴巾脱掉。” 第134章 商 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地炸开了,和王涣清说得一样,我仅仅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疼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先是呛了一大口水,然后从空中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我剧烈咳嗽起来,转过头,却发现天空上有几个小黑点正朝着我落下。 我瞳孔猛然一缩,那可不是什么小黑点,那是平板船和它们底下拴着的九只大鼎!还有大量的河水! 根本来不及惊慌,我脑子一抽,立刻手脚并用地躲到路边的树丛中! “咣!啪!哗啦!” 身后传来巨响,紧接着是一股强劲的水流从身后袭来,将我一下子冲倒在地,带着我漂出了好远。 我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她把那个运河都td传送过来了!?”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天空中缓缓降下一个人影。 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就像是飘在空中的一朵云一样,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地上。 “王涣清!”我朝着她大喊,“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王涣清站在地上,扭了扭脖子,然后摘下了脑袋上的头盔。 “你看看自己。” 我低头一看,好家伙,我身上穿着极其粗劣的由兽皮和粗麻布缝在一起的衣物,赤裸着双腿,脚上踩着一双草鞋。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摸到了我那及腰的凌乱长发。 “我靠!”我骂出了声来,“这是什么时代啊?” “商朝……准确来说,是夏商交际。”她微微一下,向前一跃,身体诡异地飘了过来,来到我的面前,一手抓住了我的衣领。 “走,这里很快就会来人,我们藏好。” “你放开我!” “别乱动!” 她一手拎起我,带我飞到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中。 好高。 我趴在树枝上,不敢往下看。 “你还恐高呢?”王涣清打趣道,“真是老样子。” “闭嘴。”我没心思跟她扯。 我对身边这个女人,只有戒备,但眼下,除了被她掌控,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另找机会。 我拿定主意,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涣清说道,“我劝你这段时间最好听我的话,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不想看到一条破损的时间线。”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王涣清轻笑道,“我们是沙漏,当沙漏翻转,时间会重置;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翻转沙漏的人。”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是……我?” “是你。” “为什么是我?” 王涣清抬头看了看天空,沉默片刻,说道:“谁知道呢?除了命运,没人会安排这件事。” “到底?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追问道。 大量的疑问在脑海中冒出来,为什么监狱里面的王涣清会说,是我毁灭了世界? 而沙漏为什么又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布局? 如今出现在我面前的王涣清,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最开始的时间线上,未来已经毁灭了。” “最开始?”我问道。 “从你加入西山基地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未来早已注定。” “你是说,我加入西山基地,最终会毁灭世界?”我心中一惊。 “这是你逃不开的宿命,我在上千次的时空旅行中,尝试了无数次。”王涣清摇了摇头,“你崇拜的那些迂腐的基地专员、委员,每一次,都将你推向了毁灭世界的时间点。” 她说的一番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 基地将我推向了毁灭的时间点? 千万个疯狂地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感觉,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基地为什么选择我? 沙漏为什么盯上我? 那些模棱两可不明所以的话语,都让我不寒而栗。 “嘘,来人了。”王涣清的话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 我吞了吞口水,冷静下来,看向那一片狼藉的前方。 一伙和我此时的装束差不多的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粗制滥造的兵器,除了少数几个人拿着铜制武器之外,其余大多人都是一根木棍上帮着一扇铜斧头。 那些人看见场中破碎的木板和地上的积水,表现得十分诧异。 当他们的目光来到那九只歪歪倒倒的大鼎上时,他们叫喊了起来,离得太远,我没听清他们的话。 “可以了。”王涣清轻声说道,随后拎着我离开了树林。 “那些是什么人?” “成汤的军队。” “成汤?商汤?” “对,不过现在还不是商汤。”王涣清说道,“我说了,夏商交际,现在这两边打得不可开交呢。” 她的语气竟然听起来有些轻快。 我们落到地上,我终于能双脚走路了,她在前面带路,她示意我跟上,我没有尝试逃脱,因为这很蠢。 我身处一个太过古老的时代,而且,面对王涣清身上的未来科技,我根本没有胜算。 我摇了摇头,只能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劲。 我身高呢?! 我原来可是一米八大个儿,现在这么一比,似乎也就一米六左右,甚至还没有王涣清高! 我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在王涣清面前又少了几分底气。 啧。 又往前走了片刻,树林中忽然传出些动静。 我神情紧张起来,王涣清也停下脚步,在林中听了听声音。 “大戎遗民。”王涣清最终吐出几个合在一起就听不太懂的名字。 “啥!” 王涣清向后一腿,站在我的面前,伸出手臂,朝向前方的树林。 树林里面的躁动越来越剧烈。 我心跳加速,有些紧张地看着那边。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树丛中出现,那是一个狗头人身的怪物! “我草!” 那家伙的身高在两米以上,手上的利爪大到能握住我的整个脑袋。 它不由分说地举起手来,朝着王涣清的脑袋招呼,可下一秒,那狗头人的动作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王涣清右手手心放出微光,光芒照着狗头人的眼睛,让他处于一个僵直状态。 王涣清手掌握紧,再一放,那狗头人的身体径直向后飞了出去,载进那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我干咽了一下,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这么熟悉?” “那是生活在上古时期的遗族,至于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她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怅然,“我来过这里太多太多次了。” “走。” 她挥了挥手,我们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之中。 我抬头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用木头搭建,缝隙处糊着黄土用来遮风挡雨,实在是很简陋,不过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木屋,应该已经够可以了。 王涣清推开木门,迎面而来一股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 屋子当中支着一推篝火,火上面架着一个粗制滥造的铜鼎,铜鼎里面冒着白花花的肉汤,快要溢出来了。 “哎呀,差点冒出来。”王涣清惊叫一声,跑过去把火堆里面的柴火抽出来几根。 鼎里面的肉汤消停了下去。 “坐。”王涣清伸手比划了一番,“烤烤火。” 她说道,随后走入房子里面用一排木板隔开的隔间里面。 再出来的时候,她换上了一身兽皮短袄,坐在我的身边,我这才注意到,我与她的肌肤,都出现出一种常年在烈日下暴晒的铜色。 铜色的肌肤映着红彤彤的火焰,就像在火舌舔舐下灼热的铜鼎。 “这里挺暖和。”她喃喃着,用勺子搅动着鼎里面的肉汤,肉汤里面没有任何调味品,但脂肪的香气也足够让人口水横流。 “嗯。”我点了点头。 王涣清拿出两只陶碗,盛满肉汤,将其中一只碗递给了我。 “给,喝点,暖暖身子。” 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有看我,从柴火堆里面掰了两根细长木棍当做筷子,然后把陶碗放在地上,双手拿着筷子互相摩擦了一番,然后再次把陶碗捧起来,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吸溜了一口。 “咕。” 吞咽的声音很明显,她喝下一口,然后舔了舔嘴唇,又用筷子夹起一块白花花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放在嘴里,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她长出了口气,眼角竟然流出几滴泪来,或许是被肉汤烫到了。 她转头看了看我。 “你不吃点东西吗?” 我犹豫了一下,但肚子响了起来,只好捧起陶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汤。 那白色的肉汤寡淡无味,但其中却隐藏着一种淡淡的油脂香气,兴许是我太过饥饿,这碗平平无奇的肉汤,竟然惊人的美味。 “呼——” 我吹开肉汤表面的渣滓,再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嘴巴一直传遍身体的各个地方,这感觉很好。 王涣清把筷子递给我,我夹起一块肉,把它放进嘴里。 肉上面连着筋,炖的软烂粘牙,我嚼了一会儿才吞下肚。 “这是什么肉?” “狼肉。” 我眨了眨眼,没有过于惊诧,又夹起一片,喝了口汤。 无论是敌对还是怎么样,暂时因为一碗肉汤忘了。 “反正我来到这个时代,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为了什么?”我开口问道。 她将手里的陶碗放在,靠在身后的木板上,思考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呢,原本只是想把九鼎带过来,并没有打算带你来这里的。”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要说为什么?”她似乎自言自语了起来,“可能是我太孤独了。” “孤独?” 她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在这里生活……七年了。” 她憔悴的容颜上多出了几道浅浅的皱纹,她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若有所思地样子。 “陪我几天,好不好?” “你到底什么意思?” “在这个地方陪我生活几天可以吗?”她忽然转过身看着我,她的眼神犹如我们初次相遇那般清澈动容。 我耸了耸肩,笑笑说道:“你知道的,我也无处可去,任你摆布罢了。” “那好。”她嘴角挑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从今天起,你出去打猎,我在屋子里洗衣做饭,可以吗?” “你当是过家家呢?” 她笑出了声。 “难道不是吗?”她身体往下面挪了挪,双腿扭到一边躲开篝火,躺在柔软的干草垛上。 阳光零碎地从屋顶的缝隙漏下来,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伸出手挡在眼前,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道:“为知……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随意。” “你喜欢这里吗?这个上古时代的山林?” “我不知道。”我坦白道,我刚刚来到这里不久,更何况还是跟一个本质上跟我有仇的女人在一起。 “嗯……我挺喜欢这里的,什么都没有,没有通讯、没有噪音、没有尾气也没有无力感的时代。”她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就像讲一个故事,“周朝,到了周朝,一切都变了,所以我喜欢这里,商朝,比夏朝文明,比周朝蛮荒的时代。” “除了谋生,我可以不为任何事情而杞人忧天。我可以每天伴随着太阳升起而苏醒,伴随着篝火而睡觉,没有思考、没有额外的负担、没有因为社会而产生的焦虑,也没有因为不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而感到担忧。”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也颤抖起来。 她似乎流出了眼泪。 “我在上千个时间之中穿梭至此,我爱上了这里。” “只是因为这里不像现代社会那样烦躁吗?”我侧过身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她。 “或许。”她也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之中闪烁着篝火的光芒。 我们沉默了很久,柴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在耳边雀跃着,这是这间小木屋、这片山林、甚至是这方山河之中最响亮的噪音了。 清脆的声响在我们之间回荡了很久。 “因为这里,是沙漏翻转的时间点。”她平静地说出了最恐怖的话。 “沙漏翻转?”我出了些冷汗,“那是不是意味着……” “世界在这个时间点上迎来了灭亡,然而,却没有。” “那到底是?” “这是人类第一次撑过‘翻转’。” “翻转?” “对,沙漏翻转,时间重启,本应该是毁灭的时间点,但人类却意外的撑过来了。”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她摇了摇头。 “我未曾见证过,正因如此,我才喜欢这里,才留恋于此。”她哽咽着说道,“沙漏‘翻转’,时间倒流,世界毁灭,而这本该到来的一切却终究没有发生,真是奇妙,不是吗!” 第135章 兵荒 密林。 我追寻着野兽的踪迹,进入密林之中,我身上披着鹿皮,野鹿的气味十分浓烈,遮住了我的气味。 即便是最机警的鹿,也难以在山林中认出它们同伴皮毛下面阴险的捕猎者。 我蜷缩着身子,贴近地面,缓缓靠近。 一撮毛茸茸、白花花的鹿尾在我面前不足五十步的地方抖动着,它的主人——一头拥有美丽撞角的雄鹿,弯着脖子吃草。 我从腰间抽出一只利箭,搭在弓上,双手攥紧,脚底紧绷,不出任何声响的向那高傲的君主靠近。 它低着头啃食野草,容貌优雅,不时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看一看自己的家眷子嗣,看一看自己拥有的美妙的山林,这是它的山林,是它的领地。 在人类到达这里之前,它曾短暂地拥有这里。 它再次抬起头,用臼齿碾碎嘴里的草叶。 我继续向前移动,那白花花的尾巴诱人而美味。 它眼珠向后看了过来,它似乎发现了我这个陌生的同类,它嘴里的动作停下了。 它将要逃跑,可是太晚了。 咻! 弓弦挣脱了我的手指,利箭飞入密林中,命中了那君王的咽喉。 它惊慌失措,如同不相信自己中枪了一样的战士,朝着某个方向飞快地逃了过去! 它身边的家眷、子嗣,四散而逃,没有人在意君王的死活。 我起身,追了出去,跟在那雄鹿的后面奔跑着,一个人、一头鹿,依靠着本能捕猎、依靠着本能奔跑。 我享受着这种气喘吁吁、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大步向前跑去,面前被雄鹿踩出来的林中小径上沾满了血迹,雄鹿破损的动脉如同喷泉一样向外面喷涌着鲜血。 终于。 我在一条河边追上了那头雄鹿。 它躺在鹅卵石上,胸口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然后停止。 硕大的眼珠在一刹那变得浑浊。 它死了,不知为何,我收起弓箭,走上前去,跪在那头雄鹿的面前,跪拜了许久。 我在河边洗了把脸,顺便用那并不急迫的河水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还能看出自己原本的样貌。 只不过更粗犷了一点,长发飘飘,肤色更加深邃。 “嗯,还算帅。”我有些恬不知耻地笑了笑。 我脱下身上的皮袄,赤裸着进入清澈凉爽的河水中,我仔细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包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中的污泥。 从河水里面走出来,我在那头死去的雄鹿边上躺下,枕着它仍旧温热的身体睡了一觉。 烈日蒸发着我身上水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也干得差不多了。 我叹了口气,背起已经凉透了的死鹿,往西边走去。 …… 我仅凭记忆,就找到了炊烟,来到了小屋前。 王涣清坐在外面的一个木桩子上,拿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在一张兽皮上来回滚动摩擦。 “在做什么?” “鞣制皮革。”她脸上挂着汗水,动作很卖力,“这样……兽皮穿起来会更柔软一些。” 那场景令我有些晃神,就好像家中贤惠的妻子等待丈夫归来一般。 可我心中,并没有欢喜,更多的是无奈。 她脸色有些红润,放下手里的毛皮和石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 “哇,打到这么大一头鹿!我们把鹿肉烟熏一下,足够我们吃好久了。” 我笑了笑,把雄鹿放在地上,用匕首划开它的四肢,从前脚开始,一边撕扯、一边用匕首割断它的筋骨,终于剥下来一张完整的鹿皮。 剩下的鹿肉,则被分割成若干大块,留下一条粗壮结实的前腿,当做今天的食物。 “要怎么做?一半烧烤,一半炖汤?”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王涣清笑着回到屋子里那锅碗瓢盆去了,我看着她那精瘦苗条的背影,竟然有些呆滞。 过了很久,鹿肉熟了,外面出现一层焦褐色的外壳,油水滴入下面的火堆中,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说实话,鹿肉的气味很特殊,血腥味比较重,比牛肉嫩一点,比羊肉老一点,油脂并不算丰富,但汁水很足。 我用匕首从那条前腿上切下肉条放在嘴里,靠近骨头的地方还有些血色,这并不难吃。 “要是觉得没有滋味的话,可以沾点这个。”她递过来一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粗糙粉末,那种粉末呈现土黄色,很干。 “似乎是某种坚果,这里的人告诉我的,这东西有点味道,可以调味。” 我拿着一块肉沾了沾,然后放在嘴里。 确实有一种专属于坚果的鲜味和咸味在其中,为这道原始而简单的烧烤鹿肉增色不少。 夜晚很快降临,山林收敛呼吸,沉睡下来。 我和王涣清在这座山林里面生活了三天了,每一天都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事情,我外出打猎,她则在家中洗衣做饭、照料作物。 “王涣清。”我说道。 她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丁点戒备或者算计。 “怎么啦?” “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你一起过家家呀?”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我摇了摇头。 “王涣清,我没有耐心了。” 听到这句话,她沉默了,这几天挂在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蜷缩着,看上去十分低落。 “李为知……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我几天吗?” 我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说不出一句话。 “我做不到。” “嗯……”王涣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助,“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躺下来,仰望着随着太阳落下而渐渐暗淡的树林,篝火的火光映照着树影斑驳。 这三天的生活,确实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不仅是身体上放松了下来,更是精神上的松弛。 “明天,你会得到想要的答案的,但是今晚,请不要离开我,请留在我身边,好吗?” 太阳落山了。 我们回到屋子里,屋子里很温暖,她躺在我的身边,我们平躺在柔软的草床上,没有任何接触。 她忽然朝我这边挪了挪,脑袋蹭着我的身体,似乎在寻求温暖,寻求拥抱,我并没有那么做。 …… 咚咚咚! 天边刚蒙蒙亮,房门便被敲响了。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外面站着一伙跟我差不多的上古人类。 “你们找谁?”我疑惑地看着他们,他们手里拿着兵器,也愣愣地看着我。 “巫娴。” “什么什么?” “巫娴在吗?” 我们几个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他们是来找我的。”王涣清的声音传来,她出现在我身后。 没有过多交流,我们便离开了小屋,朝着平原的方向走去。 “巫娴,成汤在等你。”走在前面的男人沉声说道,“有了你的帮助,成汤已经攻占了斟鄩。” 王焕清点了点头。 “成汤说有些东西要你看一看。”他们说着,快速地在林中行走。 走出密林之后,外面停放着一架简陋的马车,于是我们站在那露天的车厢中,颠簸着朝着前方驶去。 几个时辰之后,远处出现了人烟,还有并不算繁华壮丽的城市。 一人多高的土墙在平原上围出了一片广阔的区域,那围墙的里面,就是目前商朝的国都。 进入国都的道路两侧,景象十分诡异。 无数长矛插在道路两侧,其上或多或少地挂着几颗腐烂程度不一的人头,有点人头完全变成了骷髅,有的则是刚从身体上摘下来。 鲜血顺着长矛流到土地上,土壤泥泞,泛着恶臭。 有的人头睁着眼睛,面容狰狞;有的人头双眼紧闭,表情平和。 我吞了吞口水,我曾设想过夏商时期的战争,却未曾想象过这样血腥粗粝的景象。 周围的一切都让我反胃,路边摆着几口大釜,釜中冒着黄白相间的油花,是肉汤,但是味道却古怪至极,甚至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 我握着横杆的双手微微颤抖,双腿发软。 那釜中偶然冒出来的肉块、骨头,分明就是人类的肢体! 我转头看向了王涣清,她脸色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这种蒙昧无知的时代,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在心中怒道,眼前的一幕幕,和前几天平和的田园生活大不相同,我只看见了硝烟、灰烬、血肉和疯狂的古代人类。 马车飞速经过那些早已对杀戮无感的战士,进入了国都。 “快走!”左侧一队人带着一排衣着颜色鲜亮的人走过来,站在东边的广场上,那些人被刺穿四肢,绑在几个木桩上面放血。 惨叫声不绝于耳。 正前方,士兵们用小车拉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看,那上面全是死去的赤裸女人,白花花的肉体堆在一起,朝着城外的埋坑移动。 大量属于原本夏朝贵族的物品在城市正中央的广场上焚烧着。 那景象过于荒唐诡异。 我看见被砍了头的男人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倒下,我还看见被放在地上被马蹄碾碎的幼儿的脑袋。 我操! 我半蹲下来,干呕着,几乎要吐出来。 终于,马车在城市正中央的大殿前停下,说是大殿,不过是一座较之于其他房屋稍大了一些的建筑。 “巫娴,请进去,成汤在等你。” 王涣清微微点头,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让我随她进入其中。 大殿里面火光同名,数个铜鼎下面燃烧着猛烈的火焰。 那些铜鼎里面无一例外地“烹饪”着肉块。 大殿之上,一个男人端坐其中,他相貌平平,身材虽然魁梧,但放在这个时代,也算不上多么突出。 我们一步步朝着那王位下面走去,甬道上满是四溅的血浆还有夏朝士兵的战袍、兵器。 这时候,两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从殿后绕了出来。 “成汤,这是最后一人,我们在井中找到了。” 成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那两个士兵没有丝毫犹豫,一人将那女人从身后踹倒,迫使她跪倒在地。 那女人哭着想要站起身来,可另一人手里锋利的铜剑在一瞬间就把那女人的身首分了家。 我也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等哀嚎声消失之后,才睁开。 死去的躯体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倒在王位的下方,女人的头颅飞了出去,滚出去了好远。 安静了。 士兵捡起那颗表情惊恐的脑袋,拉着那还在抽搐、往外面喷着血水、尿液的尸体离开了大殿。 为首那人捧着女人的脑袋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盯着他手上的头颅。 “不……” 在那士兵经过我的时候,女人的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了一个字,或者是音节。 “哈哈哈哈哈!”成汤竟然笑了起来,从王位上走下来,张开双臂,表情十分愉悦。 “好久不见,巫娴。”他声音爽朗,眉开眼笑。 “恭喜你,成汤。” “若非巫娴帮助,成汤绝无可能屠戮夏后氏!” 成汤已然来到王涣清身前,这样一对比,王涣清比成汤都要高出两个脑袋。 成汤二话不说,单膝跪地。 王涣清抬起右脚,放在成汤的膝盖上。 然后那个男人竟然捧起她的脚,亲吻了她的脚背。 “这是什么礼仪?”我皱起眉头。 “巫娴,进入斟鄩,我找到了那传说中大禹炼制的九尊大鼎。”成汤站起身来,目光闪烁着,“来人,将大鼎抬上来!” 殿后传出动静,四个人用两根柔韧的木棍抬着一尊大鼎从殿后走出,一共九尊大鼎,不多不少。 “巫娴!”成汤高喊,“我拥有这九尊大鼎,是上天认可了我,认可了商人!成汤,注定要在今日,一统九州!” 王涣清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九鼎易主,九州自然也要改姓,只不过,在祭祀之前,九州还不属于大王!” “那好,如何祭祀?何时祭祀?请巫娴为我占卜!” 王涣清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已为大王占卜,大王只需取涂山之石,打造可放置九鼎的石台,并用九九羌人祭祀便可承接天运。” “好!”成汤感叹道,随即大笑起来,“太好了!这就去办!” 他的目光忽然放在了我的身上。 “此人……” “此人将为大王雕刻九鼎之纹饰,便可保万世太平。” 我? 我疑惑地看向了王涣清,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那好,我命千人,五天之后,将石台打磨出来!”成汤说道。 第136章 毕业旅行 “呼——” 我能感觉到某个人的呼吸就在我的面前,呼吸很平稳。 温热的鼻息传来,令我安心。 然后是沐浴露的香气,紧接着她发梢之间的气味传进鼻尖,那是一种干燥而温暖的气味。 我不想睁开眼睛,这种感觉很舒服,虽然被她枕在脑袋下面的手臂微微发麻,但我也不想吵醒她,或者抽走手臂。 我另一手伸出被子,搭在她的腰间。 “唔……”王涣清嘟囔着,动了动身子。 我睁开了眼睛,她依旧双眼微闭,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之中。 我看着她的脸,似乎有些不认得了,那好像是另一个女人的脸,比起王涣清,她的面容更加精致、俊俏。 有些心惊,我急忙抽开手臂,一不小心弄醒了她。 “嗯?”她头发凌乱,不知所措地眯着眼睛看向我。 “怎么了嘛?” 我眨了眨眼,缓了一阵之后,王涣清的面容恢复了正常,变回了那熟悉的模样。 我看了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喂,别掐我。”她嘟囔着说道。 嗯,脸的确是肉做的脸,不过,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王涣清会变成另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样子呢? 我有些疑惑,于是愣愣地看了她好久。 “别盯着我看。”她裹紧了被子,“非礼勿视。” “呵呵。” “笑你大爷。” “都坦诚相待知根知底儿了,你跟我来这一套?”我打趣地用被子捂住了她的脑袋。 打闹了一番之后,我们把半干的衣服用吹风机吹干,差点给吹风机干烧了。 然后把用过的小雨伞扔到马桶里面冲下去,马桶似乎是堵住了。 “呜啊,漫出来了!” 王涣清一边尖叫,一边笑着从浴室里面蹦出来。 “算了不管了。”我嫌弃地看了一眼。 我搂住她,拿了房卡,匆匆离开了酒店。 “饿不饿?” “饿死了?” 也难怪,毕竟昨晚没有吃完饭,身体也很疲惫,空着肚子睡了一宿,现在饿得不行。 “吃什么去?” “随便。” “别这样,我很难搞的。” 王涣清笑了笑,说道:“随便吃点就行,我不挑的……” 她四处看了看,忽然指着远处的一个黄色的招牌说道:“沙县。” “啊?你要吃那个?”我有些惊讶。 “怎么,不行吗?” “好好好。” 良久,服务员把饭菜端了上来,虽然简简单单,但是香气扑鼻,我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也不注意点形象。” “嗐,这要是往前一年,我肯定注意形象。”我笑着说道,又扒拉了一口饭。 “哎,可咋好。”王涣清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 …… “你会想念这里吗?这个城市?” 时间快速推移,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事情,都留不下太深的印象。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一些记忆被抹去,眨眼间,我便站在了这个人潮涌动的站台上。 “发什么呆呢?!”王涣清轻声唤着我的名字,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没事儿。” “车快来了。”她挥了挥手里的两张红色底纹的软纸车票。 我脑子一抽。 “我们……去哪儿来着?” “去河南玩去,毕业旅行。” “哪里呀?” “殷墟,你之前跟你说的,你全都忘啦?”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啊。” 嘟—— 一声刺耳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我抬起头看向铁轨尽头,看见火车头亮着三盏明晃晃的大灯,颇有气势地开了过来。 王涣清的声音被淹没了。 站台上等车的人很多,很多人插队,不过我们行李不多,并不着急,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往车厢里面挤。 下车的人和上车的人全部挤在一起,站台上一时间混乱不堪,人影散乱。 我有些无奈,站在王涣清的身后护着她。 我不经意间扭了扭头,看向别处,却看见了一个站在人潮之中迷茫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而纤细,乌黑的长发在背后束起马尾,垂在身后,随风飘动。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站在那里看着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离得很远,我并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但我能感受到,她注视着我,眼神十分悲伤,她再次推了推眼镜,然后手指在眼眶下面快速抹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愈发感觉到,她,就是那时候我见到那个陌生面孔! 我着了魔一样,扔下行李追了出去。 “喂,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人群来来往往,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不能粗暴的推开那些挡在我面前的人们,只好嘴里一边道歉,一边向前跑去。 “李为知!”王涣清在我的身后大喊,但我却没有理会,推开人群向前跑去。 “停下!停下!”我也大喊起来。 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快步在人群中走着,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却好像永远也碰不到她,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求你了,等一下!”我喊道,人群为我让开一条路,很多人脸色古怪地看着我,快速躲开了。 我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体力却有些支撑不住。 “不对劲。”我心中暗道,“我才跑了这么一会儿,为什么就跑不动了?” 我停下来,看着远处逐渐远去的身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心头;我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正值夏日,汗水不断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水泥地上瞬间消失。 “为知。”王涣清赶了上来,扶着我,看起来十分担忧。 “怎么啦?你看见什么了?” 我说不出话,看着那白色的身影,她停下了,微微转过身,用侧脸对着我,她眉头紧蹙,眼中含泪。 “李为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并不是王涣清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声音温柔而有磁性,却略带伤感。 “你最好清醒一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她撂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人群继续移动,她的身影最终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消失了。 “还没上车的抓紧了,三分钟!”站台上的勤务员举着大喇叭喊着,站台上的人似乎瞬间减少了一半。 王涣清朝着我直视的方向看了半天,眨了眨眼,说道:“我们先上车。” 我迷迷糊糊地进入车厢,找到位置坐下。 “给,擦擦汗。”王涣清递来纸巾。 我接过,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汗水,我心里乱糟糟的,那个女人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不断地闪现着、躁动着。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魂不守舍的。”王涣清伸出手,将我脸上的纸屑拿掉,然后揽着我,让我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看见……” 我刚要说出口,那女人的声音却再次回响起来:“你最好清醒一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身边的王涣清,那种十分不舒服的直觉,让我毛骨悚然。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好像看见我舍友了,好像看错了,有点激动。” 我耸了耸肩,冲着王涣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点点头,也微微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离,说道:“睡会,是不是没睡好。” 我确实感到困倦,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火车摇摇晃晃地启动了,车厢里面人声嘈杂,还有小孩子的吵闹声,我却睡得很死。 不知不觉之中,火车到了站,我们下车,站在那个破旧的火车站广场上,有些不知所措。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我四下打量了一番,火车站正对着一条宽阔但忙碌的大街,这条车水马龙、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街,应该就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主干道,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基本上就在这条街上了。 火车站前是一个半圆形广场,到处都是在出站口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车子是不是造成了交通堵塞。 广场上有几个卖煎饼、胡辣汤这些小吃的地摊儿,走过广场外面一圈弧形的,而且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之后,临近车站附近就到处是旅馆宾馆,市面上能看到的连锁酒店寥寥无几。除了这些就是各种黑网、洗浴中心这些商铺。 说实话,这个城市实在没有能吸引我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涣清要找这样一个“经典”的北方城市作为毕业旅行的。 我能在北方找到不下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城市。 “坐车不?打表!”一辆出租车在我们面前停下,司机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笑着问道。 王涣清笑着摇了摇头。 那司机并没打算走。 “你俩小年轻的,来这破地方干嘛来了?” “来转转。”我应付道。 “我们这儿也就太行山值得一看了,我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过来玩,往焦作那边去不好吗?云台山可比大峡谷好玩。” 王涣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去殷墟。” “哦,殷墟呀,名声挺大。”司机点了点头,“其实都没有体育场大,好多地方进不去,没啥意思。” 司机抽了口烟,眼神很是谄媚地看着我们。 “殷墟,30块,去不去?”司机问道。 王涣清又摇了摇头,这时候,出租车后面开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滴滴——”那轿车朝着出租车滴了两声。 “催什么催哪?!”司机扔掉烟头,探出头去朝着后面破口大骂,“你车好你撞我呀!” (省去嘴臭环节) “走,车来了。”王涣清说道,听到这话,司机的脸色有些难看,急忙将车窗摇上去,一脚油门开走了。 那黑色轿车向前驶来,停在我们面前。 司机从车里出来,把我们的行李放在后备箱,然后十分利索地打开车门,请我们上车。 “上车。”王涣清说道。 轿车里面有一股熏香的味道,味道很淡,并不熏人。 司机回到驾驶室,发动轿车。 我注意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戴着墨镜,似乎从后视镜中打量着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你好,我是华海信贷地区代理,本次的行程由我们公司为二位安排。” 我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这是你安排的?”我问王涣清,印象中,王涣清应该没提起过这个公司。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公司,沙漏。” “沙漏……嗯,好像有点印象。”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车停了,司机从车头绕过来,来到王涣清那边,为她打开车门。 “二位,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个装修精致的庄园式的酒店,喷泉、花园一应俱全,和刚才那混乱破旧的老城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欢迎来到商汤酒店,李为知先生和王涣清女士。”那个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华海信贷的地区总经理,我叫林东衡。” 他摘下眼睛,走上前来与我握了握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模样有些眼熟,我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能是某种奇怪的未来视。 我没有在意。 林东衡与王涣清握了握手,他看了王涣清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二位跟我来。” 我们在一间豪华的套房中住下,我头一次出入这种地方,顿时感觉有些不适应,就算在房间里面,也有些拘谨。 “你怎么那么紧张?” 王涣清趴在床上看着我。 “我……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我也是呀。” 我眉头一皱,问道:“你是怎么……”我比划了一下。 “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沙漏集团,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入职工作嘛。” “这算什么?员工待遇?” “差不多。” “我靠,真的假的?”我很难相信这套说辞,“怎么可能有这种企业?他们不赚钱吗?” “那你就别管了。”王涣清笑道,沉默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你知道这个酒店原来是什么地方吗?” “原来?” “对,在很早很早、很古老的时代。” “什么地方?” “在商朝的时候,这里曾有一户人家,一男一女,男人外出打猎,女人洗衣做饭,就和田园生活一样。” “那两人是什么王侯将相吗?” 王涣清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而已。” 第137章 参观九鼎 “你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我问道。 “遗址,我是说,那个小屋的遗址,就在这间酒店的地下。” 王涣清趴在床上,看着我,她的眼神令我有些动容。 “可以呀,反正没什么事情做。”我耸了耸肩。 “那好,咱们走。”她笑了一下,从床上下来,跟我走出了房间。 酒店里面很空旷,除了偶尔能见到的服务员和礼宾员,几乎看不见其他的住客,我有些好奇,毕竟这时候将近旺季,就算是再没有名气的景区,也应该有些游客了。 “这里怎么没人?”我问道。 “这个酒店不对外的,仅接待内部人员。”王涣清说道。 “内部?就是沙漏集团呗。” “对。”王涣清的语气听起来很爽朗,似乎心情很好。 我看着她快步向前走去,进入电梯。 “喂,快点儿。”她朝我挥了挥手。 我们乘坐电梯进入地下,酒店的地下也建设的完善,暗色调的走廊,两侧用暖光照亮着商朝的遗迹。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那些岁月冲刷的痕迹,不禁有些感叹,不由得好奇起来,那数千年前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看,前面那就是小屋的遗址。” 尽头有一片空旷的区域,脚下的玻璃下面是那小屋的遗址,和想象中差不多,除了地基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几个圆形的空洞,是曾经放置木桩的地方,如今也空荡荡的。 我看着那片简陋的地基,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小木屋的样子,男人打猎回来,身上背着一头雄鹿,女人坐在门外的篝火前,为男人鞣制皮革。 我想象力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我眨了眨眼,将注意力转移到王涣清的身上。 “过来这边,这里有示意图!” 王涣清站在一个屏幕前,我走过去,发现那屏幕上正呈现着那木屋的还原示意图。 “我靠。”我不禁惊叹起来。 “怎么啦?” “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看着那个屏幕上的画面,有些发愣。 稀疏的树林、简陋的木屋甚至是门外的女人和背着猎物回来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我脑海中构思的那副画面一般,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干咽了一下。 “啊,男人打猎,女人看家,其实生活在那时代,不也挺好的吗?”王涣清手肘撑在台子上,双手托腮,痴痴地说道。 “我可不想生活在那个时代。”我摇了摇头。 “为啥?” “你想想,兵荒马乱,还有人祭!想想都恐怖,那个时代,人的命可不是命,据说夏商的时候,还有吃人的习惯呢!” “那么恐怖?我倒是又想看看了!”王涣清怪叫着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王涣清又跑开了,去到别的地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屏幕上显示的场景之后,也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说我来过这个展览室,而是说,我对那玻璃窗后面东西,有一种亲切感。 破碎的青铜釜、烹制过后酥软的动物骨头,燃烧一半的木柴以及各种青铜的粗制工具和武器。 这些东西静静地躺在陈列窗后面,但我似乎看见数千年前,他们在某个人手中熠熠生辉的时刻。 那感觉很奇妙,我忽然觉得,那些数不胜数的皇家宫殿、陵寝大墓,都比不上这里的有趣和精致。 “挺好。”王涣清溜达了一圈,回到我的身边。 “挺好。”我点了点头。 “要是咱们能穿越时间,回到那个时候生活,我觉得也挺好的。” “我可不去。” “也是,那个时候没有大狗狗给咱们养。” “怎么没有,那时候已经驯化过很多狼了。” “那我们养头狼。” “啊?” 王涣清见我一脸无语的样子,偷偷笑着说道:“就喜欢看你这个样子。”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殷墟看看?” “明天,今晚好好休息。” …… 我从床上苏醒,外面大亮。 很奇怪。 与其说我彻夜无梦,倒不如说,我似乎并没有度过夜晚的时光,就好像从下午,直接瞬移到了早上,我伸了个懒腰,身体并没有感觉疲惫。 王涣清睡在我的身边。 “那我应该睡得不错?”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精神一些。 “起啦?好早……哈——”王涣清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睡得好吗?” “挺好。”王涣清睁开眼睛,揉了揉,“你知道吗?跟喜欢的人同床共枕,会提高30的睡眠质量哦。” “哼。”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时候,房门敲响了,我穿着睡衣走过去,把门打开。 “您好,是李为知先生和王涣清女士吗?” 我点了点头。 门外站着一位服务生,他态度恭敬,声音温柔地问道。 “今天的行程已经为两位安排好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那服务生面容平静,嘴角挂着机械的微笑,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就好像一个被洗脑了的仿生人一样。 这样说倒也不贴切。 总之,那个服务生相貌标致,风度翩翩,言行举止之中都很有教养。 也很高傲,仿佛有一种蔑视,从他眯着的眼睛中透露出来。 我打了个冷战。 “嗯,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我和王涣清收拾利索,在那个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出酒店,进入了一辆黑色轿车之中。 林东衡仍旧出现在副驾驶上,戴着一副墨镜,不苟言笑。 离开商汤酒店,离开郊外,进入主路,周围终于变得正常起来,出现了其他的车辆,也有了行人。 但总觉得,在一众前往殷墟的出租车之中,我们这辆就连窗户都贴着黑膜的轿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半个小时左右,车子停下了。 “我们到了。”林东衡说道。 下了车,眼前是一片乌墙青瓦,看上去庄严肃穆的低矮的仿古建筑群,不少游客在门口进出。 “这才有旅游的样子嘛。”我松了口气,顿时感觉身体没有那么拘谨了。 “走,买票去。”我说道。 “用不着买票。”林东衡说道,“停车就是让你们在门口拍个照而已。” 我一愣。 “啊?” “拍照吗?不拍照就上车。” 我急匆匆在景区门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一次被司机“塞”进了车厢里。 “去哪儿?” “当然是进去。”司机笑着说道。 “进去?” 我话音未落,司机就再次发动轿车,朝着景区大门缓缓驶去。 我震惊地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不明所以的游客们,他们也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辆忽然出现在景区门口,并大摇大摆地朝着大门驶去的轿车。 然后,不出所料的。 景区大门打开了,两个工作人员站在两侧,二话没说将大门拉开,大门后面的白色栅栏门也随之打开。 “我草,牛逼。”我不仅感叹起来。 轿车快速驶入了空无一人的内部通道,柏油路干净整洁,远处的殷墟博物馆却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们要去哪儿?”我抬起头,通过后视镜看着林东衡。 “殷墟遗址。”林东衡语气平静地说道,“那边那个博物馆里面的遗址是假的,真正的殷墟遗址一般人是见不到的。” 我开始对此行的终点感到好奇。 轿车在林中小道上行驶,远处也出现了似乎是终点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 轿车开始减速,停在路边。 “前面就是殷墟遗址了,王涣清……女士,你带着你男朋友进去看看。”林东衡靠在车头上对王涣清说道。 “你不进去了吗?”我问道。 “里面会有人接待你们。” 进入那用绿色幕墙遮挡起来的广阔园区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考古发掘现场,地上到处都是十米见方的土坑,形状不规则,有圆形有方形,每一个土坑周围都分布着圆形的孔洞。 我猜这里应该是商朝建筑物的原址。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进入那园区的一瞬间,一位考古工作者打扮的男人就走上前来拦住了我们,他样貌年轻,似乎刚加入这行没多久。 “我们是今天约好的要来……”王涣清开口说道。 那年轻人打断了她。 “是找宋老师的,我带你们去找他。”他脱下那双满是泥土的白手套,与我和王涣清分别握了握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拓,是这里的一个小职员。” “幸会幸会。”我俩寒暄道。 他一边给我们介绍考古现场的各种工作还有各种有趣的事情,一边给我们带路。 我们走在坑与坑之间的土陇上,向两边看着考古工作人员不停忙碌。 “殷墟这边算是国内比较早的遗址了,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很多高校的考古系大学生都会到这边来实习,虽然挖不出什么东西,但也能学到一些技能。”王拓是那种很健谈的类型。 “所以说……” “对,我就是来实习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是能盖章。” 我们逐渐靠近了那个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物。 “到了,看见那个人了吗?那就是宋老师。”他伸手一指,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建筑物的门口,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和身后那灰白色的巨大建筑融为一体,很难分辨。 “白大褂!?”我心中一惊,因为我忽然想起昨天在火车站看见那个女人,她似乎也穿着这样一身白大褂,甚至连形制都是一样的。 我吞了吞口水,往前走去。 那人看见了我们,并没有过多表现,只是点了点头。 “我还有事情要做,先不陪你们了啊。”王拓说道。 我们告别了他,来到那建筑物的门前。 “你们好。”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声音低沉,看面相应该30多岁,戴着一副方框眼睛,并不显老。 “我叫宋煜,是负责这里的……人。” 我趁着机会,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忽然发觉此人的面容,特别是眉眼之间,与那个迷之女人有些神似。 “赶快进去。”他催促道,随后在墙壁上的类似于密码锁的装置上,用什么东西刷了一下。 里面的环境也和外面看差不多,灰白色的混凝土直截了当的充当四面墙壁。 墙壁高处间隔两米左右就有一盏向上射着的白光灯,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十分亮堂。 当然最让我吃惊的则是进门之后,里面还有一道大门,建筑物中还有其他身穿白大褂的人在走来走去,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我打量着这些人,他们有些人看了我们一眼,但主要是看见我们身边的宋煜之后,眼神便移开了。 宋煜领着我们来到更深处的大门前,又在黑色的装置上刷了一下。 我这回看清了,是一张有红色条纹的磁卡。 大门打开了,这时候,过来了另一个男人,那人看起来也是30多岁,叫住了宋煜。 “老宋,干嘛呢?” 那人大大咧咧地笑着过来了,腋下夹着一个蓝色文件夹,我才注意到,这里每一个人,包括宋煜,都夹着一个蓝色文件夹。 似乎是标配? “带人过来参观一下。” “带人?”那人收敛笑容,认真地打量着我和王涣清,看起来并没有怀疑什么,“带什么人?” “当然是基地派来的人啊,还能带什么人?” “跟研究所报备了吗?” “我说老程。”宋煜摊了摊手,“就是研究所请的人,不信你去问外面考古队去。” “嗨呀,说两句话那么激动,真是。”那人耸了耸肩,“先走啦,专员考核结束了,我得回基地。” “吃个饭再走呗。” “不抽烟,不喝酒,不应酬。”老程挥了挥手,走远了,吹着口哨。 王涣清看了宋煜一眼,宋煜也回头,两人似乎眼神交流了一下。 他忽然转身对我说:“刚才那是研究所的人员,我的同事,这次带你们来参观殷墟,可是找的借口,别告诉别人哦。” 他忽然换了个语气,令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说辞。 进了门,面前是一个排列有序的隔间,宋煜站在一个隔间前,再次刷卡,开门。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们此行的目标了。”他说道,随即让开了身体。 之间混凝土房间的中央,放着九只巨大的青铜鼎。 哇! 我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王涣清拉着我向前走去,那些大鼎,有我曾经见过的司母戊鼎一般大,其中最大的甚至比那个还要大,大得有些夸张了! 而且,我们中间,没有隔档! 没有玻璃,甚至没有个栅栏,那九个大鼎就那么光秃秃地摆在我的眼前。 正当我吃惊的时候,宋煜绕到我的面,从兜里掏出来——一柄金刚石刻刀,放在我手里。 “看够了,就该做正事儿了。” 第138章 九鼎移位 “什,什么?”我看着手里的刻刀,有些发愣。 宋煜为什么要给我一把刻刀。 王涣清走到正中央那大鼎面前,用手摸了摸大鼎的鼎面。 “来呀。”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上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人。 “做什么?” “你看这大鼎上是不是少些东西?”宋煜说道。 我观察了一番,的确,这几个大鼎的模样虽然十分端正庄严,但作为祭祀使用的大鼎来说,还是稍显简陋了些。 “这些大鼎的上面,好像都没有花纹啊。”我说道。 “所以就需要你来刻下这些花纹。”宋煜说道。 “啥?!”我提高了嗓门,直起身来看着宋煜。 王涣清也看着我,那两个人的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一时间乱了套,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刻花纹?还让我来?”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俩人。 王涣清走过来,伸手握住了我那抓着刻刀的手,然后拉着我,把刻刀放在大鼎上。 刀尖接触到那青铜鼎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将手移开了。 “不,你们在开玩笑对,这可是几千年的文物啊!我碰都不能碰,你们居然让我在上面刻字儿?!” “走,咱不在这儿耗着了。”我立刻清醒起来,站起身来,拉着王涣清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不料王涣清却不为所动,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她。 “为知,听话。”她轻声说道,“把九鼎刻完,我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了。” “你说什么……”我回应道,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说不清楚。 王涣清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近,脸贴脸地柔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刻下纹饰,对?” 我陷入了一种迷糊的状态。 “我……知道。” ------------------------------------- “吉时已到,祭祀开始!” 一个头戴深红色高帽,身穿宽大长袍的男人跪在石台上,冲着我这边朗声宣布着。 成汤坐在高台上,我和王涣清……巫娴,我和她分站在成汤左右。 台下的一众乐师吹奏雅乐,低沉的号角和凌乱的锣鼓声让这个场景看起来格外迷幻。 我眨了眨眼睛,祭祀继续进行着。 九个士兵从高台后方走来,他们每个人身后都带着九个赤身裸体的人,有男有女,体型相近,而且十分健康。 “携羌人九九,血酹九鼎!”那个巫师继续宣布着。 八十一个所谓的“羌人”在我的身边走过,他们双眼无神,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士兵带领着那些人来到九鼎面前,更多的士兵出现,迫使那些羌人跪在大鼎前。 乐师手里的乐器疯狂躁动着,音量极大,纪委疯狂。 侍女走上来,为成汤盛满浊酒,成汤嘴角露出微笑,十分高兴的看着祭祀进行。 “来人,给巫娴舞上一曲!”成汤高声大喊,似乎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祭祀十分狂热。 很快,十几个衣着亮色的舞女来到高台前面,衣袖偏偏,舞姿飘逸,虽说仍有些笨拙,但对于成汤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娱乐。 人祭开始了。 羌人的惨叫,从第一个被砍下头颅的同胞开始出现。 那些跪在地上麻木的人,忽然被惊醒,他们看着那倒在大鼎边上一动不动的身躯,终于表现出的惊恐。 那人的脑袋落在鼎中,鲜血从切口处如同喷泉一样往外面冒,灌入鼎中。 第一个人的血放完了。 士兵从地上抓起第二个羌人,然后重复上述的动作。 一颗颗人头落入鼎中,血液汇聚在一起,鼎中的水平面,不,血平面正在快速上升。 我低着头,不愿再看这景象。 “我有点受不了了。”我压低声音对王涣清说道,“什么时候结束?” 王涣清脸色从容地看着面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快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 最后一位羌人的鲜血被放了个干净,那些无头尸体被扔在土坑中,有人用草席将那个土坑盖住,鲜血顺着大鼎的鼎足留下来,惨叫声也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巫娴,为我雕刻纹饰。” 成汤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对王涣清说道。 “当然,成汤。”王涣清点了点头,随后朝我使了个眼色,吩咐我我跟着她缓缓走下高台,来到那九尊大鼎的面前。 大鼎庄严肃穆,其上流淌着羌人的鲜血,浓烈地血腥味随着我们逐渐靠近而不断浓烈起来,那味道扑鼻而来,这不由得让我回忆起在深红领域中经历的事情。 相同的血色,为何此时的九尊大鼎却更加让我畏惧? 我吞了吞口水,继续向前走去。 “给。”王涣清从怀中掏出一柄刻刀,放在我手里。 “这是?” “把那九尊大鼎要雕刻的花纹雕出来。”王涣清说道。 “什么?”我眉头一皱“我哪儿知道这种事情?” “这本该是你在唐朝就完成的任务……算了,也没差。” 她推了推我,将我推到那豫鼎的面前。 大鼎高大,里面的人类血液甚至还冒着热气,脓水的恶臭扑鼻而来。 我伸手摸了摸大鼎,拿着刻刀的手掌,用手指轻轻滑过大鼎冰凉的鼎身,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 恍惚之中,周围似乎变了模样,我似乎在一瞬间出现在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物当中。 我眨了眨眼。 那不是幻觉,似乎有一个人形轮廓出现在我的身体周围,我抬起胳膊,那个虚影也抬起胳膊;我捏住刻刀,将刀尖放在鼎身上,另外一个“我”也如此照做。 …… “怎么回事儿?” 我跪在大鼎前,宋煜和王涣清在我身后盯着我。 “开始了。”宋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圈很不清晰的人形轮廓,那另一个“我”衣不蔽体,穿着兽皮短袄,披头散发。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大声说道,请求王涣清和宋煜停下,“我有点害怕。” “别怕”王涣清走上前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她那赤裸的古铜色的手臂伸了出来。 她那白皙的手臂伸了出来。 她握住的我的手,同时也握住了他的手。 对面的时空,似乎在数千年前,我耳边忽然响起了粗糙而单调的古代乐曲,甚至看见了舞女的舞步。 “放轻松……让两个时代的你,一切写完这最后的句号。” 耳边出现了两个王涣清的声音,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切,如同这在恍惚中重叠起来的两个时空一样,混乱却有序。 我的思维逐渐麻木下去,眼皮变得十分沉重、身体困倦。 我的手臂变得很轻,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从我手中的刻刀发散出来,我敢肯定,我的手臂绝对没有故意使劲,似乎是刻刀在动,从而带动我的手臂移动起来。 刀尖刺进了铜鼎之中,我看见铜鼎流出鲜血,一刀一刀,割在它的身体上。 “别怕,不疼的。” 坚硬的触感顺着我的手指传入脑海。 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 “咔——咔——” 我的手指捏着刻刀,在九鼎上面灵活地移动着,我毫无意识地完成了一副精美的纹饰,那上面的纹饰看上去十分简单,只是寻常可见到的麒麟纹而已。 “吼!” 在我收起最后一笔的同时,远方的山林中传来了一声恐怖的野兽嚎叫声,紧接着天地变色。 没错,是真的变色,天边在转瞬间变成诡异的紫色,那种颜色持续了几秒,然后恢复正常。 王涣清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我”也刚好刻完第一尊大鼎。 “嗯,基地的项目减少了。”宋煜站在身后,捧着蓝色文件夹看着。 “我说了,我会成功的。”王涣清轻声说道。 我有些愣,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两人的意思。 “继续,还剩下八个。” …… 这是最后一尊大鼎了。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大鼎,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我手里拿着刻刀,而雕刻下那剩余的纹饰,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吱——吱——” 我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收起了刻刀。 我出了一身冷汗,跪倒在地。 “深呼吸……你做得很好。”王涣清抱着我,让我枕在她的膝盖上。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蓝色的天空重叠在灰白色的混凝土墙壁上,就像是印刷在纸板上的风景画一样。 有人用磁卡刷开了大门。 一个人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身后是一众全副武装的黑色军人,手里拿着步枪,红色的激光立刻点在我们三人身上。 我稍微清醒了些,但仍旧搞不清状况。 “宋煜!”那人是之前在门外遇到的男人,听说叫老程,“你都做了些什么!” 宋煜摊开双手,将白色文件下扔在地上。 “我还没做什么呢。” 他笑了笑,声音十分冷漠。 “我t真是瞎了眼了!”老程怒吼起来,“给我开枪!” 他话音刚落,枪声就响起了。 “我艹!”我骂道,然后闭上了眼。 可是想象的剧痛或者瞬间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我仍旧完好地躺在王涣清的怀中。 “没事了。”她缓缓将我扶起。 我看向宋煜,他一手挡着眼睛,看样子也被吓得不清。 “哈……真吓人。” 宋煜喘了口气,然后看向手里的蓝色文件夹,那东西在他手里缓缓失去了颜色,然后化作一堆灰尘,在空中不断地分解着,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他身上的白大褂也消失了。 地面变成了柔软的草坪,灰白色的混凝土也破碎成大块材料朝着我们倒塌下来。 我低头躲避,想不到那些东西也变成了一堆灰烬,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眼前是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烈日灼烧着我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清醒了好多,于是撑着身体站起来。 周围空空如也,一望无际的草地,除了周围的两人、那九只大鼎之外,再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 “还有最后一步。”刻完最后的大鼎,我便瘫倒在地上。 音乐声愈发疯狂,舞女的脚步也变得凌乱。 “来人,将石台搬上来!”成汤在我身后高喊,随后几十个士兵用结实的木杆将一座巨大的石台挑了过来。 那石台上有九个孔,正好对应九只大鼎,正中央的大孔不用多说,自然是给豫鼎准备的。 “八卦?”我看向那石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剩下那八个孔洞,呈现出八卦的样子。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恭喜你,李为知,你成功将西山基地,不,你成功将世界上所有的基地抹去了。”王涣清说道,她伸出手去,指着地平线的方向。“你看,我们现在的时间线,正在朝着前面不断延伸呢,一个再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诡异事情的地球正在远处等待着我们。” 她的话似乎有种混沌的魔力,进入我的脑海中。 “是啊,一个,不会再有异常的世界。”我喃喃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从最开始进入西山基地的一幕幕。 死去的干员大叔、因我而死的年轻姑娘、伤心欲裂的宋师姐、唉声叹气的师父、还有那些因为异常的出现而支离破碎的人们。 如果真的如同王涣清所说,沙漏可以建立一个再没有任何异常的安全的世界。 “我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一种古怪的想法涌入我的脑海。 “冀州……座南面北,置于坎。”我张开嘴巴,说着那些含混不清的话,我仍旧是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 “冀州鼎坎位!”王涣清立刻高声复述着我的话。 “扬州,坐北朝南,置于离。” “扬州鼎离位!” 场下的士兵们立刻将盛满鲜血的大鼎抬走,按照位置放在石台上。 ……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眼前的九尊大鼎。 豫州鼎忽然消失。 然后是冀州鼎,紧接着,扬州鼎也在我眼前活生生消失了。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大鼎消失。 我们身处的空间变得黯淡了下来。 王涣清的动作缓缓停滞下来,宋煜也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视野之中的蓝天、绿草,正在变成黑白世界。 黑白的空间中出现了一道裂缝,有人类的声音自其中传出来。 “找到了!快!一定要赶在另一边之前!” 那裂缝之中钻出来半个黑色的身影。 “不行,他的精神阈值太低了!隧穿随时可能会关闭。” “白鹤,快过去!” 我卡住了,那半个人被卡在裂缝当中,进退两难。 “别让我瞧不起你。” 冥冥中,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看向的右手中的刻刀。 我没有多想,将那刻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第139章 白鲸 “呜!我草!”我捂着大腿,呻吟起来。 我清醒了过来,瞬间汗流直下。 “精神阈值回升了!快进去!” 裂缝里面传出声响,紧接着,那个黑色的人影便跳了出来。 “李为知!”他冲我大喊。 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我从未见过他,他却知道我的名字。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趁我不注意,瞬间将刻刀拔了出来。 “我!”我捂着伤口,在草地上打着滚。 “小伤,你忍一下!”那人的语气十分焦急,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那九尊大鼎。 又有三尊大鼎消失了。 “该死该死该死。”他嘴里连声骂道,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个黑色圆筒,从里面抽出了一卷黑纸,在我面前展开。 “仔细看着!”那人的声音十分焦急。 谈话间,又有一尊大鼎消失了。 “集中注意力,仔细看。”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注意起那上面的图案。 一个白色的“诳”字。 “什么意思……”我喃喃道。 “快点想起来!” 梆! 忽然一声巨响从面前传来,那是枪声。 “唔!” 面前的男人后背中弹,踉跄了两下,朝着我跌来。 我急忙撑住了他,他依旧顽强地把那张黑纸放在我的眼前。 “记住了吗……” 我脑袋嗡地一下断了片。 “白,白鹤?”我看着怀中的黑衣人,鲜血从面具的下面溢出来,他被自己的血液呛住了。 “白鹤!”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进入了白鹤的脑袋。 他死了。 “白鹤?白鹤?!”我晃了晃他,他早已没了呼吸,我有些不相信眼前出现的一幕。 “阴魂不散。” 我抬起头,宋煜站在那里,他身体周围浮现着一圈光晕,脸上直冒冷汗。 他举着一把手枪,枪口冒出白色的硝烟,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我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能动?!” “概念隔离装置。”他说道,“我从基地那边申请的,真是挺好用。” 宋煜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项链晃了晃。 我向后退去。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或许是。”宋煜耸了耸肩,“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未来又不能影响现在。” 白鹤的身体正在变凉,那个白色的“诳”字也逐渐淡去,消失在黑纸上。 这些天经历的种种在一瞬间涌入脑海,从那个监狱开始,到唐朝、再到现在,甚至另一端来自于商朝的记忆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又一口大鼎消失了,场中只剩下最后的一尊大鼎。 宋煜把项链放在王涣清的手中,后者也苏醒了。 “我得做些什么!” 我看向了白鹤腰间的圆筒,我清楚那是一根笔刷。 “别做傻事!”王涣清叫到,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顾不得那么多,拔出那笔筒,强忍着脑袋里和腿上的疼痛,朝着那大鼎奔去。 “快停下!”王涣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未来无法改变过去,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我抽出毛笔,拖着那麻木的伤腿,向前艰难地移动着。 “不,别开枪!”王涣清拦住了宋煜,“不能杀他!” “结束了,涣清,李为知已经不重要了。” “不,还有那东西。”王涣清阻止了宋煜,“你忘了吗?那并不是属于地球的东西,我们还需要李为知去制约她。” 我大腿忽然间使不上力,跌倒在地,转过身,看着那两人。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我却丝毫没有畏惧。 “涣清,我问你,如果李为知不存在,那神灵的使者未曾踏足深红领域,我的计划还会如同你们说得那样,一败涂地吗?” 王涣清犹豫了。 “那么,结果很明显了。” 砰! 宋煜手里的手枪火光一闪。 “诶?!” 我感觉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进来,我心中一沉,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低头看着胸口上出现的弹孔,血液正从里面往外冒。 “哈——哈——” 我大口呼吸着,却呼吸不到氧气,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向后躺倒。 身体变得好凉。 “我快死了吗?” “王涣清……她为什么跪在地上?哭了?” “就是这样,结束了?” 我吞咽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 “兖州,置于巽。” 最后一尊大鼎也在几个士兵的手中开始缓慢移动,石台上已经有了八口大鼎。 现在,最后一口大鼎即将摆在那上面,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忽然间,人群之中传出了骚动,只见一群黑色的狼出现在远处的树林中,他们黑色的身影在树林中来回移动,鬼魅而冰冷。 我瞬间惊醒,从王涣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为知!”王涣清看着我,眉头微皱,“不可能,你是怎么从我的概念中清醒过来的?” 在场的人们瞬间慌乱起来一时间礼崩乐坏,乐师们四散逃窜,舞女们被人群撞倒,倒在地上哭泣着。 “护卫成汤!” 士兵们聚集在高台下面,把他们的首领团团围住,护在当中。 “快,放箭!放箭!”成汤大喊,一时间士兵们拉弓搭弦,一柄柄利箭飞了出去,落入飞奔的狼群之中,顷刻间,数十只黑狼便倒了下去,但狼群规模巨大,仿佛远处的山林都在疯狂震动。 很快,那些士兵的眼中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九鼎归位仪式被迫终止。 “果然是他们!”王涣清咬牙切齿,狼群当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四肢伏地,双手双脚均化为锋利的兽爪。 “诳!”我惊讶地喊道,那几人是我不认识的诳成员。 他们似乎就是舵主说的另一个小组。 狼群瞬间包围了祭祀现场,所有企图反抗的士兵都被残忍杀死,而狼群对那些跪在地上投降的人,却并没有痛下杀手。 男人放缓脚步,站起来,伸手吹了个口哨。 “哔——” 随着那口哨声响起,所有的黑狼都不再动了,站在原地,龇牙咧嘴地警惕着所有人类。 那个黑衣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着我和王涣清走来,“沙漏真是不好对付。” “彼此彼此。”王涣清毫不示弱,迎着那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哼。”那人轻蔑地笑道,“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睨影。”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王涣清说的,更像是一种挑衅。 “记好了,你可是败在我手里的。” 我眉头皱了皱,这人的感觉和之前舵主他们不同,看起来很是装逼。 王涣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走,李为知干员,纠正完成了。” “完成了?”我疑惑地看着他,“我感觉我什么都没做呢?” “不。”他摇了摇头,“你做得太多了。” 他朝我伸出了手,并抬头,戏谑地看着王涣清,“别怕,我们稍后会找到藏匿在每一个时空中的你,抹去你的存在,直到剩下那唯一一个在监狱里乖乖听话的女人。” “随意。”她笑着说道,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切。”睨影不屑地呲了一嘴,然后将我拉起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黑色人影从我头顶的树上翻了下来。 “睨影,事情还没结束呢。”那人语气严肃地说道,伸手拦住了他,“还有一条时间线在延伸。” “怎么还有?”睨影转过身问道。 “这条时间线过于隐蔽,舵主他们没找到。” “锚点那边呢?”睨影终于严肃起来。 “依旧和之前一样,在第二天崩溃。” “该死!”睨影怒吼一声,一拳砸在身边的大树上,震落了不少树枝。 这时候,王涣清却有些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听见她那隐隐发笑的声音,睨影似乎要发作了。 “你td!”睨影破口大骂,反身一拳打在王涣清的肚子上。 “噗!咳,咳咳!呵……” 王涣清捂着自己的肚子,瘫倒在地上。 “别冲动!”另一人急忙摁住了睨影,“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解气!”睨影骂道,然后伸手掐住了王涣清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就因为你这个娘们,我死了三个兄弟!三个!” “唔……” 王涣清被掐住咽喉,脸色通红,可脸上却依旧笑着。 “我不在乎这t的世界会不会毁灭,我只知道因为你,我兄弟死了;因为你,整个西山基地都跟着遭殃。” “睨影。”之前那人的声音忽然间冷了下来,这看起来十分有效,至少让睨影将快要被他掐死的王焕清松开了。 “咳咳咳!”她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需要你冷静点。” “好,好。”睨影喘着粗气,转过身离开了,在树林外面等待着。 那人看了看模样狼狈的王焕清,走过去,用手抬起了她的脑袋。 “最后一个异常锚点在哪里?” 王涣清只是看着那人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快说!”那人从腰间抽出笔筒,用嘴将笔盖咬掉。 “时间锚点,一定有我和王涣清吗?”我冷不丁地问道,脑海中浮现出一种猜想。 “对。” 我吞咽了一下,说道:“那么,我可能知道,时间锚点在哪里。” …… “嚓、嚓、嚓、嚓……” 我似乎听见了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声音从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很快,我的耳边就被这种很有规律的噪音充斥着。 秒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巨大的转盘上奔跑着,而那高速移动的秒针,如同一只猛兽,在我身后紧追不舍。 为知?为知? 似乎有人在呼唤我,我听得很清楚,我极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体却如同遭遇梦魇一样,动弹不得。 “醒醒,为知。” 终于,有人伸出手轻轻晃了晃我,我才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亲爱的?”睁开眼,眼前是王涣清满是担忧的眼睛,“做噩梦了?” 我吞了吞口水,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出租车的后排。 “嚓、嚓、嚓。” 我看向司机,才发觉刚才听到的秒针声音,原来是汽车的转向灯。 汽车拐了个左弯,又向前行驶了一百米不到,然后停下。 “到了,我给你们停在前面。”司机说道,随即停下了车。 “你还好吗?”王涣清问道。 我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还好。” “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呀。” 我眨了眨眼,脑袋忽然间刺痛了一下,但我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放心。”我微笑着说道,“原本说好的事情,不能再欠着了。” 车停稳了,我交了钱,和王涣清一起下了车,面前是一家比较有名的饭店,丰泽园。 “在这儿吃哈?”王涣清说道。 “嗯嗯。”我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问,挽着我的胳膊向里面走去。 大厅里面人声鼎沸,一层的公共区域坐满了散客。 “二位有预定吗?”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问道。 “有的。”我点了点头,可正当我打算说出预定的房间名时,却一时语塞。 “你还记得当时……” “白鲸。”王涣清对服务员说道。 “李先生对吗?白鲸包厢二位。”服务员冲着对讲机说道,“从那边上楼,二楼会有人接待您们。” 我点了点头。 “之前定的包间叫白鲸吗?好奇怪的名字。” “名字而已,谁知道呢?” “这名字总觉得和丰泽园的气质不大合,白鲸……什么意思呢?” “别瞎想了,赶快上楼去。” 服务员将我和王涣清引到包厢面前。 “餐前小菜和冷食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请二位稍事歇息,我们立刻上菜。”服务员说罢,便为我们打开了门。 里面是空间蛮大,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射在餐桌上,令上面的菜肴很是诱人。 “哇,这里环境这么好呀。”王涣清说道,看上去很兴奋,“这里是不是很贵啊?” “为了弥补那时候的遗憾,我可得好好安排一下,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她笑了笑。 “你还记得那时候?”王涣清看着我说道,眼中有种复杂的感情。 “那是当然,那次咱们就吃了个沙县小吃,都怪那场大雨。” “哼。”王涣清轻哼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这时候,门开了。 服务员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木制沙漏。 服务员把沙漏倒转过来,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10分钟没有上齐的话,超时的菜我们会赠送。” 我点了点头,服务员离开了,我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正中央的沙漏。 “看来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 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听见那声音,顿时感觉身体僵直无法动弹,如同当时那样,被定在了座位上。 王涣清座位的后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完全隐藏在黑暗中,我无法辨别他到底是谁。 “人类的伟大是与人类的病态相伴相生的。” 那人说道。 第140章 请叫我以实玛利吧 ”你,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王涣清身后的那个人影,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服务员。“王涣清提高了嗓门,朝着门外喊道。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代替了服务员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上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 “有何吩咐?尊敬的女士?” 那个男人风度翩翩,身材挺拔,模样年轻,看上去年龄与我相仿。 “林东衡。”王涣清冲着他点了点头,“可以上菜了。” “好,这就来。” 林东衡微微一笑,进入包厢之中,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本米黄色封皮的书,那本书并不厚。 林东衡将那本书放在王涣清的面前,随后就退了出去。 “李为知,我记得你很爱看书来着。”王涣清说道,语气略有些戏谑。 我看着他,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压在我的胸口上,我看向王涣清,以及她身后的人影,一种窒息的感觉淹没了我。 “那么我想,”王涣清自顾自地说道,“这本书你一定很喜欢。” “《白鲸》” 她把那本书放在眼前,伸出手来,将书本的封面翻开。 我注意到那封面上有着十分细密的烫金纹饰,用欧洲中世纪的解构艺术,画着一艘帆船,帆船的下面,倒转画着一条鲸鱼。 她将那本书翻到第一页。 “我们有十分钟时间,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讲一个关于白鲸的故事”她说道,手指放在第一行字的下面。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我却听到了无数个人的声音,他们的声音混乱地堆叠在一起,说道—— “请叫我以实玛利。” …… 《白鲸》的故事 “你就一定要去那大海上,然后自己的小命搭在一艘帆船上面?” 临行前,酒馆老板这样劝阻我。 “先生,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必须去,这是我身为一个男子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使命?不,孩子,那不是你的使命,一旦上了船,你的生命就不再被自己掌控了。” 我依旧是摇了摇头,酒馆老板娘也从后厨走了出来。 “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一定要在酒馆里面办一场盛大的聚会,让朋友们聚在一起,好好喝一顿。” 我将十枚铜币放在桌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离开了酒馆。 老板和老板娘站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直到我出了门。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吃饱喝足,该去找一艘巨大且豪华的船,进行我的海上冒险。 “先生?不好意思先生,我身强力壮,能在海上晃悠十年半个月都不成问题,我可以加入您的船队吗?” 我拦住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船长的人,询问他我能否上船。 那人口气十分强硬。 “不行,年轻人,这里已经满员了,你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只能用来当作鱼群的饵料!” 他一边嘲讽着,一边挥了挥手,将我赶走。 我摇了摇头,只好去寻找下一艘船。 可我一连找了三四艘看起来不错的帆船,那些帆船都没有接纳我。 “真的不行吗船长?你交给我什么活儿我都可以干的。”我再一次拦住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船长,低声下气地问道。 他似乎是看我那迫切的模样,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实话说,年轻人,这个港口里面都是身经百战的帆船,那些脾气古怪的船长,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愣头青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心中非常失落。 “如果你真的想上船冒险,你可以去问问亚哈船长,他那艘船在任何时候都缺少能干活儿的伙计。” 老船长扯过我的肩膀,伸手指向了港口远处的一艘帆船,那帆船还算能看,但远远比不上身边这些华丽厚重的远洋帆船。 “好,我去碰碰运气。” ”去孩子,祝你一帆风顺。“老船长摘下帽子,朝着我挥了挥。 我朝着港口尽头走去。 忽然,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手掌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心中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印第安人。 ”我的天,你是谁?要做什么?“我挣脱了他的手掌,往后退了退。 “我来自部落,是个鱼叉手。” “鱼叉手?这里可没有捕鲸船!”我疑惑地问道,“你不该来儿的,我要是你,就会去北边的港口问一问。” 他忽然双手合拢,做出一个十分恳切的样子对我说:“我不太会说话,能不能麻烦你帮帮我。”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印第安人的模样,古铜色的肌肤搭配上那些色彩鲜艳的装饰、 染色的鸟类羽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冲我眨了眨眼,眼神十分干净,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 我看他可怜,又想了想刚才我那狼狈的样子,一时间于心不忍,于是我开口说道:“好,好!我正好要去找一位船长,你就跟着我不。” 那印第安人立刻露出了十分可爱的笑容,一边道谢,一般挺直腰板,跟在我身后向前走去。 我一时间以为自己是一个阔家少爷,出行还要有强壮的印第安保镖跟随。 我和鱼叉手一路来到那艘巨大帆船的下面,一个带着船长帽子的中年男人。 “船长?”我恭敬地问道,那船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前面巨大的帆船。 我吞了吞口水,提高嗓门问道:”亚哈船长?“ 那人终于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杵着拐杖转过身来。 ”哒、哒、哒。“ 手杖和其他的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这才注意到这位亚哈船长的右腿不见了,接上了一个圆头金属棍当作假肢,那圆头与木制的假鞋接在一起。 鱼叉手也低下头,看见了船长的断腿。 ”哦?没有见过光荣负伤的老船长吗?“亚哈船长一手撑着拐杖,一手叉腰,十分潇洒地站在帆船的下面,看着我们。” “不不。”我立刻收回了目光。 “说说,找我有什么事情?”亚哈船长将手杖横着放在手里,坐在了一堆木箱子上面。 “是这样的,亚哈船长,我是一名水手,他是一位印第安鱼叉手。”我立刻开始解释,“听说您的船正准备……”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亚哈船长打断了。 “鱼叉手?!”他十分惊讶地看着我身后的健壮汉子,“你是鱼叉手?叉哪种鱼?” “鲸鱼。”他嘴里蹦出一个单词,显得他十分憨厚。 “太好了!”他喊出了声。 “坏了。”我心想,看着这位船长是看上了这个印第安人,那么,我的机会可能不大了。 亚哈船长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有你,小伙子,我船上正好缺几个你这样的年轻人,上船,你们两个,快上船。”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以,喜出望外。 “真,真的吗?亚哈船长。” “叫我船长!”亚哈十分凌厉地说道,模样威武,不由得让人相信,眼前的老船长,曾经也是叱咤沙场的英雄。 “现在吗船长?!”我再次问道。 “时间不等人,我们的帆船马上就要离开港口了!如果你们还要准备什么东西,那最好快一点!”亚哈命令道。 我回头看了看印第安人,是的,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们再次回到了帆船边上,亚哈仍旧站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大副!”他转过身冲着帆船喊道,“大副!” 他声音十分洪亮,震得我耳朵发聋。 “是,船长!”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帆船上面传出,那人的声音浑厚儿中气十足。 “把梯子和绳子放下来,我们又招来了两个新人!” “是,船长!” 不一会儿,绳梯降了下来,另一边降下来一个结实的绳筐,我们把行李放在绳筐里面,通过绳梯爬上了帆船。 这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船上的景象! 眼前的一切我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船员、水手、副官,每一个人都在船上忙碌着,井井有条,互不干扰。 大副出现了,他也拿着一根手杖,不过与船长不同的是,大副的手杖仅仅作为装饰用,只是拿在手里,并不放在地上。 该怎么说呢,大副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绅士,他穿着一身紫黑色的羊绒衫和羊绒裤,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一拳假领子,头发染成白色,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一看就是富家,或者贵族老爷。 “大副。”印第安人主动走上去,就要跪在他面前,不过大副并非那种传统人士,他在鱼叉手跪下之前,就将他扶了起来。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为水手们准备的房间。” 大副点了点头。 我们抱着行李,进入船舱。 船舱十分整洁,学识告诉我,这只是假象,一群男人聚在一起,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制造垃圾,不出两星期,这里面就会像垃圾场一样肮脏。 因此,选一个合适的床位很是重要。 我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上铺,这地方可以开窗,海上的空气至少比船舱里面的气味好闻的多。 “正好,你们两个之中一个是鱼叉手,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大副用手摸了摸下巴上面的胡茬,说道,“你们去清扫一下鱼叉枪,你有什么不懂地方,就请教这位鱼叉手。” 大副说道,随后离开。 我们把东西收拾妥当之后,也从船舱中出来,来到甲板上。 “呼……哈……” 我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湿咸的海风从鼻腔和嘴巴灌入我的身体,这令我十分舒畅。 我甚至已经能想象这艘美丽的帆船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浮动的画面了。 “来,擦鱼叉枪。”鱼叉手招呼着我,我走了过去,看见甲板的一堆放着大概有百来只鱼叉枪,那些鱼叉枪大多都锈迹斑斑,看上去像是使用了很多很多次。 我环顾四周,发现船上的甲板门、缆绳、四门防卫用途的火炮甚至是帆,一切都是崭新的物件,唯独这些鱼叉枪看起来饱经风霜,与这艘帆船看起来格格不入。 我用手帕擦试着枪身,仔细一看,有的鱼叉上面甚至还有凝固的血块。 印第安人用手蹭了蹭那些血液,将风干的血块碾碎,随后放在鼻尖下面闻了闻。 “这是冷水鲸,看来这艘船的的确确是要到北边去的捕鲸船。”印第安人说道,随后用毛巾将血迹擦干净。 “不是说这港口里面没有捕鲸船吗?”我问道。 “确实,我也很纳闷,我在这之前一直待在一艘捕鲸船上,我见过的捕鲸船实在是太多了,可唯独没有在海上见到过这一艘船。” 第141章 一艘捕鲸船 “谁知道呢?” 我正在和鱼叉手闲聊,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些响动。 我和鱼叉手放下鱼叉枪,转头看过去,只见我们的船长先生正抓着绳梯往甲板爬了上来。 虽然亚哈船长断了一条右腿,但他的身手依然很矫健,他一来到船上,仿佛就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许多。 他来到甲板上,用手杖撑着身体,慢悠悠地朝着船长室走去。脸上挂着一种洋洋自得的笑容。 等我们把全部的鱼叉枪都擦得锃亮之后,听见大副的声音从船舵的方向传来。 “船员们,把手里的活放下,到船尾集合,我们的船长有事情宣布” 听见大副的声音,水手们纷纷看向船尾的方向盘,船长将手杖横着拿在手里,站在方向盘前面看着大家伙。 水手们不敢怠慢,匆忙来到船尾高台的下面,抬起头来看着船长。 我环视四周,发现这艘船上少说有五十人。 “这艘船,绝对是捕鲸船。”我身后的鱼叉手低声说道。 “为什么?” “只有捕鲸船需要这么多人。”鱼叉手继续说,随后,站在高台上的船长便开口说话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小伙子们,安静点儿!”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亚哈船长的身上,大副也出现在高台上,站在船长的身后,他双手背在身后,将手杖拿在手里,站得板正,眼睛目视着正前方。 “小伙子们,正如你们所见,这艘船,亲爱的‘裴庞德’先生,不是远洋货船、不是捕鱼船、不是驳船,更不是给皇亲国戚们准备的旅游观光船!”亚哈船长的声音中气十足。 “这是一艘光荣的捕鲸船!” 船员之中立刻传出惊呼。 要知道在这会儿,捕鲸可是一样极为危险,却又收益极高的海上活动,一头抹香鲸甚至是更大的鲸鱼,它身上的油脂将会产生巨大的收益。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船员都摩拳擦掌,看起来十分兴奋的样子,我看了看,船上除了几个老一点的水手,其他的人都是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面孔,个个身强力壮,有一膀子力气使不出去。 我突然间感觉,就算来上一群鲸鱼,也不够我们这些船员杀的。 我心中更是激动。 “喂,别那么激动,捕鲸可不是全靠蛮力的事情。”鱼叉手立刻给我泼了一盆凉水,他那种不经过任何修饰的用词,听起来很是刺耳,虽然作为印第安人,他的口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周围的水手不乏那些自诩高贵的白人,听到鱼叉手的话,他们纷纷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捕鲸是一项需要经验和勇气的活动,稍有不慎,就会把小命搭进去。” “嘿!”有个年轻水手忽然朝着船长大声吼道,“为什么一个印第安人会在我们船上!” 那人脸色狰狞,声音刺耳。 亚哈船长表情没变,冷冷地注视着那人,又将目光移开,落在鱼叉手的身上。 “裴庞德号需要的是有经验有勇气的男人,这位印第安兄弟,你曾经在哪一艘捕鲸船上待过?” “詹姆斯·麦迪逊号,先生。”鱼叉手在我身后高声说道。 詹姆斯·麦迪逊号是北方最大的一艘捕鲸船,曾经穿越格陵兰,在白雪皑皑的北极圈一次捕获了三条冷水鲸,它的名声在环北冰洋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呢?年轻人?”船长看向了另外一个男人。 刚才那人一改耀武扬威的样子,咬牙切齿地看着鱼叉手,看起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看来,我不用问你了。”船长语气变得冰冷,“裴庞德号欢迎强者,也欢迎弱者,但是,绝对不允许嘲笑强者的弱者出现!现在要么,你自己下船,要么我们给你赶下船去!” “还有第三种选择!”他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船长,“那就是决斗。” “决斗?”我眉头一挑,这在一些船上,的确是十分公平的处理船员之间矛盾的方式。 众人齐齐抬头看着亚哈船长。 “决斗吗?”他捋了捋鼻子下面的胡子,“如果这位印第安兄弟同意的话,当然可以。” 众人又转头看向了鱼叉手。 他本可以拒绝这次决斗的,却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下来。 “好,看来,将会有一场惨烈地对决出现在裴庞德号上面,所有人离开这里。”亚哈船长说道,听起来忽然提起了兴趣。 片刻之后,甲板上面空出了一块空地,那个水手和鱼叉手相对站在两边,众人站得远远的,围在两人外面,水手们一边吆喝着,一边起哄。 那年轻人表情十分兴奋,但我能看见他那副面孔下面隐藏着的紧张,一滴冷汗从他的脸颊留下来,一直滴落在甲板上。 他对面的印第安鱼叉手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面相棱角分明,不怒自威。 光是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人畜无害,可正是这样的表情,才更让人捉摸不透,看不清他的能耐到底有多深。 水手从腰间拔出弯刀,聚在身前,眼神挑衅地看着鱼叉手。 “给,用我的佩刀。”大副走上前来,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交给鱼叉手。 “不必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鱼叉手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大副的佩刀。 “你不需要吗?”大副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壮汉,露出惊异的表情。 鱼叉手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好。”大副将佩剑收起,退到一边,说道:“绅士决斗,不可伤及性命。” 大副开始大声宣读决斗的注意事项,我回头看去,发现亚哈船长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开始!”大副厉声一喝,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了决斗场这边。 那年轻水手举着佩刀,眼神犀利地盯着鱼叉手,步步逼近。 就在水手迈出一步,来到弯刀的攻击距离的时候,他便甩出了手臂,抡着弯刀朝着鱼叉手的胸口劈来。 可鱼叉手的反应更快,一个撤步向一侧躲去,弯刀落了空。 水手双目圆睁,想要收回弯刀再次攻击,可鱼叉手没有给他继续动作的机会。 那印第安人箭步上前,伸出双手,瞬间握住了水手的右手,那一双强有力大手死死攥住水手的右手,后者吃不上力气,手里的弯刀被应声夺去。 仅仅一瞬,印第安人就把弯刀夺了过去,现在,攻守易型,水手被印第安人的巨力给推倒在地。 此时,鱼叉手手里拿着那致命的弯刀,朝着水手步步逼近。 “不!绅士决斗,点到为止!”水手双手撑着甲板,一边凄惨地嚎叫着,一边往后面挪动。 “这还没点到呢。”大副不屑地冲着那地上的人说道。 “不,我投降,我输了,我认输!”他叫着,双腿发软,只能瘫在地上狼狈地向后逃去。 鱼叉手看了看手里的弯刀,然后将它随手丢在地上。 “不!”看着印第安人如同一座小山一样朝他扑来,水手的嘴里发出了哀嚎。 “梆!” 印第安人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水手的脸上。 “呜……”那可怜人呻吟了一声,就没了动静,双手一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众人都愣住了,这场决斗不过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啪啪啪。 身后传来掌声,我一看,亚哈船长趴在栏杆上,笑着拍着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水手们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大家将鱼叉手举起来,将他抛到天上,看起来这位印第安朋友对这种庆祝方式感到十分的恐慌。 …… 闹剧过后,我们把船锚收起,拉紧缆绳,展开风帆,把昏睡的水手和他的行李扔在岸上,就离开了港口。 帆船正式进入大海。 海浪一波接一波摇晃着船体,清澈的海风扑面而来。 没错,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属于男人的远航冒险。 我站在甲板上,冲着船头的防线,呼吸了几大口海风,咸湿的海风灌入我的身体,令我精神抖擞。 “嘿。”有人在我身后拍了拍我,“小伙子。” 我回头一看,是大副。 “大副。” 我立刻很有礼貌地向着大副鞠了一躬。 “你叫什么名字。” “以实马利,先生,叫我以实马利就好。” “好,以实马利,去跟着那几个,去船舱里面搬两箱白兰地送到船长室里面去。” “是,大副。” 我摘下头上的头巾,甩了甩,然后系在胳膊上,跟上那些人径直跑进了船舱。 船舱里面专门有一个地方存放那些在海上航行极为珍贵的东西——酒。 必要的时候,这些酒水可是能成为救命的良药。 我将一箱白兰地抱起来,朝着船长室走去。 我站在船长室外面,用膝盖顶了顶门。 “咚咚。” “船长,我来给您送酒了。” “进来!”亚哈的声音在门里面响起,我侧过身子,用肩膀将船长室的门顶开。 “酒给您放在这里了。”我把那箱子酒放在门边上,亚哈船长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神神秘秘地背着身子,冲着床,似乎在整理着什么东西。 “好,谢谢你。”船长沉声说道,随后转身走近。 我极快地瞄了一眼,那床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皮革箱子。 “你可以走了。”船长挥了挥手。 我用最快时间打量了船长室一番,发现他的屋子里面有很多跟海洋有关的黄铜摆件,最多的鲸鱼模样的金属雕塑,几乎塞满了酒柜。 “想必亚哈船长是一位痴迷捕鲸的男人。”我心中猜测道。 我前脚刚离开船长室就听见外面的甲板上传来了一声呐喊! “发现鸟群!”那声音很响,即便是在船舱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鸟群?!”亚哈在我身后,猛地拉开了房门,我转过身,惊奇地看着他。 这个老家伙眼睛忽然放出光芒,就像一只看见野兔的灰狼一样,他杵着手杖,步伐踉跄而迅猛地朝着船舱外面跑去。 若不是他手里的手杖和他那右腿的假肢,我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已经跑出船舱的老男人竟是一个残疾! 我摇了摇头,刚要跟在船长身后向前跑去,却发现船长室刚才没有上锁,门虚掩着,仿佛在邀请我进去一探究竟。 我吞了吞口水,将门彻底打开,船长室里的装修十分豪华,地上铺着来自阿拉伯的羊毛低碳,踩上去极为柔软。 是的,我走进去了。 鬼使神差地来到船长的窗前,那只厚重的皮革箱子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我的眼前。 箱子用了很多年了,最容易磨损的四个角也被包上了白铁皮,显得这只箱子更加饱经风霜。 “我不能看。”我告诉自己,“我要是看了,我的航海之旅就结束了。” 我干咽了一下,手却放在那箱子的锁扣上面了。我拨弄了一下。 还好,上锁了。 钥匙不在这里。 还好是上锁了,不然我真的会将这只箱子打开的。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大副的声音。 “船长?”大副站在门前,敲了敲门。 我惊出了一声冷汗,要是让大副知道我在船长室里面偷偷翻看船长的东西,他绝对会告诉船长的。 我手下有些发软,立刻退到门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门打开。 “以实马利?”大副记住了我的名字。 “对,是我。” “船长呢?” “船长听见动静,先跑出去了。”我搪塞道,额头出了很多汗。 大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道:“要你送的酒呢?” “送到了。”我说道,心里很虚,然后让开身子,将那箱放在地上的白兰地展示给大副看。 大副看了看酒,又抬头看了看我,最终说道:“放好了就赶紧去甲板上,海面上好像有情况了。” “是,大副先生。”我立刻答道,转身关好了门朝着甲板走去。 光线越发刺眼,海面上反射着午后太阳明晃晃的阳光。 远处的海面上,海面正在翻腾,大量的海鸟盘旋在那处诡异的海面上,那些飞鸟不时俯冲向下,再次飞起来的时候,嘴里往往会多出一条沙丁鱼。 那肯定有一只巨大的海洋生物在那片海域下面兴风作浪。 船长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那边,片刻之后,他说道:“是鲸鱼!” 第142章 继续流动的沙 船帆被完全放下,猛地鼓起,推动整艘帆船朝着那片被鸟群包围的海域驶去。 帆船笔直地在海面上行驶,在距离那片海域2海里左右的地方停船抛锚。 船长黑着脸出现在甲板上,挥了挥手。 “二副,你带着三艘船过去。” “是的,船长!” 人群中一人喊道,随后招呼了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登上了小船。 我当然也在其中,我兴奋极了,奋力拿着船桨划水。 三艘小船缓缓接近那片闹腾的海域。 鲸鱼这种生物向来在海中没有天敌,所以就算我们进入了不到一海里的距离之内,它依旧没有反应。 小船继续接近。 忽然,一条黑青色的巨大尾鳍钻出了海面,将大量的海水带起来,转而又拍在水面上。 鸟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走,可等海面再次平静下来之后,我们才发现海面又漂浮着大量被拍晕甚至直接被拍死的沙丁鱼。 这些沙丁鱼个头不算小,对于海鸟门来说,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盛宴。 鸟群蜂拥而下,钻入大海中“捕捞”那些一动不动的沙丁鱼。 “它在进食。” 我坐在中间的小船上,印第安鱼叉手从我身后走到船头,猫着腰稍稍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机会,鲸鱼在进食的时候会变得很蠢。”鱼叉手沉声说道,“继续靠近。” 它转过身朝我们挥了挥手。 船上的年轻船员大多没有捕鲸的经历,那些老水手听着他的分析,也没有表示,于是大家互相看了看,便决定按照鱼叉手的说法,继续往前面划船。 小船愈发接近那里。 很快,我们就能看见在海面上忽隐忽现的鲸鱼的巨嘴和宽大的灰白色的鱼腹。 “已经很近了。” 一位老水手说道。 “可以动手了。”鱼叉手点了点头。 有人在船上挥了挥旗子,三艘小船上各站起了一个水手,举起鱼叉枪瞄准了前方的海里,等待那鲸鱼露头的时候。 鱼叉上面带着倒刺,如果成功刺入鲸鱼的身体中,任它怎么挣扎,鱼叉只会越陷越深,当然前提是击发的力道和角度,如果鱼叉正好刺在鲸鱼坚硬的部位上,也无济于事。 ”砰!砰!砰!“ 三柄鱼叉枪看准时机,同时击发了出去,鱼叉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落入海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三柄鱼叉飞出去。 可鱼叉并没有如同众人预料的那般,准确进入鲸鱼的身体,而是纷纷擦在鲸鱼坚硬的皮肤上落了空。 叹息声从周围传出,除了鱼叉手。 他迅速从船舱中拿起一柄长鱼叉,攥在手里,高举过头顶。 “快!向前划!” 他指着鲸鱼的方向大声喊道,众人没有一点儿由于,小船立刻加速,赶了上去。 鲸鱼已然察觉到危险,开始往水下下沉,但由于鲸鱼的下沉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我们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将鲸鱼抓住。 众人带着试一试的心情,奋力划水。 鱼叉手站在船头,眼神坚毅,他脑袋飞快转动,看向海面。 忽然间,他动了。 手臂上的肌肉猛地暴起,调动全身的力气,迅猛地将手里的鱼叉抛了出去,那威力甚至比皮带驱动的鱼叉枪还要恐怖。 他抓住了鲸鱼露出水面排气的间隙,准确地将鱼叉刺入了鲸鱼的身体。 “呜——”震颤而恐怖的嚎叫声从水面之下传来,鲸鱼吃痛,立刻开始逃窜。 鱼叉手十分娴熟地将船尾的麻绳与手里鱼叉的绳子打了个水手结,牢牢系在一起,而绳子的另一边连着的,则是我们的帆船。 尽管鲸鱼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拖得动一艘帆船。 那鲸鱼带着鱼叉消失在海面上,周围忽然变得格外平静,可下一秒,那鲸鱼又冲天而起,狠狠地将自己的身躯抛起来,然后任凭重力将自己带回海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鱼叉手又将一柄鱼叉丢了出去,再一次准确地刺在鲸鱼的身体上! “bong!”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耳边,然后是剧烈的水花。 鲸鱼落下时激起的海浪袭来,整艘小船开始摇晃起来,我靠近船舷,一个没坐稳,半截身子进入了海中。 惊慌之中,我在水下睁开了眼睛,我看见那鲸鱼在水面下挣扎,大量的气泡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勉强看到它那灰白色的身体。 就在我即将掉入海中的时候,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我,并一把将我拽上了船。 “呕!”我趴在船舷上吐着嘴里咸涩的海水,随后狼狈的转过头去,看见鱼叉手那一脸关心我的样子。 两艘小船回到主船的身边,用缆绳吊了上来。 海面上只留下一艘船随时待命。 我们刚从船上下来,就受到了船员们的欢迎,船长出现在最前面,他眼神放光,如同南边的淘金者发现金子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是啊,这个在阳光照耀下如同金子一样的男人。 他皮肤上的水珠反射着光芒。 “太好了!太好了!”船长一改刚才的黑脸,兴奋地拍着鱼叉手的肌肉。 …………………… “感想如何?” 太阳逐渐变成一盏昏黄的吊灯。 桌上的沙漏,它里面的沙子落下去了一半。 “很有趣。”我吞了吞口水,虽然嘴上仍然逞强,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我毛骨悚然。 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进入了那个名为《白鲸》的“幻觉”之中。 而面前的王涣清,她身后那个黑影,更加让我恐惧。 “是吗?”王涣清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她身后的黑影。 “你们,到底是谁?”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黑影。 “如你所见,沙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那个小小的沙漏上。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让你了解沙漏、了解西山基地。” “沙漏?西山基地?” 好,又多出来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我皱起眉头,看着王涣清,我起初还以为我的女友是邪教的人,现在看来…… 呵呵,比邪教更有狠活啊。 “李为知。”那人轻声说道,“不,或许叫你李未知才对,未来的未。” 我依旧是一头雾水。 “人类探寻世界、探索宇宙,总会有无穷无尽的未知出现。”他继续说道,“总是有这么些人,试图用世俗的目光去看待那些未知。” ”到底什么意思,未知或者为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沉声说道,我现在背后湿了一片,额头上也冒出冷汗。 “如果我说,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选择。”他清了清嗓子,“你可以依靠身边他人的力量,探索未知的事物,或者用自己的力量,抹去一切存在的未知,你如何选择?” 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没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黑影说道,“你的心中现在已经有了判断。” “什么是未知。”我撇了撇嘴,终于问道。 “你想看一看吗?”黑影说道。 我没有拒绝,然后点了点头。 他忽然伸出手,搭在椅背上,他的手皱纹很多,上面有粗糙的茧子,无名指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枚单纯的金属戒指。 这是我唯一能看见的属于他的部分。 至少那是个人类,我竟然有些放心,不是别怪物或者外星人。 “涣清,继续。” 王涣清转头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翻开下一页。 “我走进了船长室,发现他又一次摆弄起他的箱子,这一次,他没有对我隐瞒……” 王涣清的话再一次进入我的耳中,如同……海风的吹过耳畔的声音,那风拂动我的头发,头顶的吊灯成为了灼烧着大海的太阳。 沙子仍在流动。 ……………… 帆船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一般的捕鲸船也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海上航行。 我这段时间因为表现不错,被船长提拔为二副。 船员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不出所料的,船上的粮仓闹了老鼠,储备的食物被老鼠啃了三分之一。 我们抓住老鼠,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做成肉饼吃下。 这已经算是除了葡萄干意外最美妙的食物了! 虽然在海上,捕捞上来的鱼足够喂饱这一船水手,但吃鱼,已经让船上的很多人肌肉萎缩了。 “今天,举行了葬礼,老福德先生因为疟疾而回到了海里,看来老鼠肉不能再吃了。”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的日记,然后将笔记本放好,长出了口气。 我走到外面,看见鱼叉手在甲板上照常清理鱼叉。 这个老实本分的家伙,总是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自己的武器,听他说,这是捕鲸手的命根子,姓名都可以不要,但就是不能让自己的鱼叉不锋利。 他擦着鱼叉,随后站起身来,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倒了下去。 “喂!”我心中一惊,甲板上的船员们都注意到那个高个子壮汉无缘无故倒了下去。 众人立刻冲了过去,只见鱼叉手双眼紧闭身体不住颤抖,身上不停地往外冒汗。 我挤到人群中央,贵在甲板上,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凉! “是疟疾。”我沉声说道。 我最好的朋友,船上最可靠、最让人信赖的鱼叉手,得了疟疾。我看着鱼叉手,即便像他一样身强力壮,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更严重的是,船上的药物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就算他康复了,要是更多的水手染上疟疾,又该怎么办呢? 我猛地一锤甲板,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去找船长。”我沉声说道,“裴庞德号必须靠岸!” 我缓缓站起身来,人们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我一路走进船长室,发现他正在摆弄他的箱子,以往,只要他听到船长室外面有动静,他就会飞快地将那箱子收好。 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隐藏箱子,也没有呵斥我叫我离开。 他反而花大力气抱起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他将箱子打开,冲着我。 我第一次看到那里面的东西,那是很多的相片、各种地图、洋流图……一块灰色干瘪的东西,还有一块黄色的骨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实玛利。”船长扶着桌子坐下,敲了敲他的箱子。 “这些是……”我走过去,看了看船长,有看向了箱子。 “一头鲸鱼。一头白色的鲸鱼。”船长说道,“我追了他整整15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条鲸鱼?”我不解地摇了摇头,拿起相片看了看,那相片十分模糊,上面只有一块白色的模糊斑点在一片黑色的虚影之中。 黑色的部分似乎是海水,白色的似乎是鲸鱼。 “我必须抓住他。”船长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拿起那块灰色的东西看了看。 “这是他身上的一块皮肤,当时那柄该死的鱼叉要是能再往里面进去两公分,我就能逮住他了!”船长的情绪有些激动,冷不丁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 我看向那最后的一块骨头。 “铛铛!” 船长敲了敲他的右腿,准确来说,是他那条金属假肢,手杖和假肢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我的腿。”船长说道,随后拿来烟斗,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烟盒,抽出些无比珍贵的烟丝,点燃。 “十五年前,我被白鲸弄断的腿。所以我追踪了这条鲸鱼十五年。”他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在这片海域。” “裴庞德号必须靠岸。” 船长摇了摇头。 “不,除了死亡,在捕获白鲸之前,任何人都离不开裴庞德号,就像裴庞德号离不开大海一样,我也离不开白鲸了。” 亚哈说道,吸了一口烟,没有吐出来。 “鱼叉手得了疟疾。” 船长的脸色一变,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松弛了下来。 “那也不行。”他绝情地摇了摇头,“我用最后的家产才得以维持这次航行,同样的,靠岸也意味着,我最后的机会,也将消失。” 第143章 现身 “船上已经没有食物了,船长。”我盯着他的眼睛,直视着他,他眼中忽然燃起一股怒火。 “我说不能靠岸,你没有听清吗?还是你没长耳朵!”船长用他的手杖敲着木头桌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水手们的性命该怎么办?!”我上前一步,大声质问着他。 船长的鼻翼鼓动了一番,看得出来,我刚才的那一番话让他很是恼火。 “大副!”船长忽然提高嗓音,放声大喊。 大副闻声赶来,匆匆进入船长室之中,看见了我和船长面对面站着,他看着船长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副,把他拉下去,这个人想要裴庞德号靠岸!”船长瞪着我,那眼神十分凶恶。 大副沉默着,走到我的背后,将我的双手压在了我的身后。 “你这么担心那些生了病的病秧子,那你就去陪他们待着。”亚哈说道,“带下去。” “走。”大副沉声说道,随后将我带出了船长室。 “大副,船上的情况你最清楚了。”我没有反抗,只是试图跟大副聊一聊。 他沉默着,将我往船舱深处带。 “我们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了。”我说道,“你应该知道的,你是个老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我都知道。” 大副终于在我不断的骚扰之下开了口。 “但是我必须遵从船长的决定,不然这会让裴庞德号分崩离析。”他说道,随后松开了我的手。 “鱼叉手在这里面,你好好照顾他。”大副说道,随后打开了面前的木门,鱼叉手正躺在房间里面的一块破草席上,他身上盖着棉被,可身体仍旧在不断颤抖。 他的情况好了很多,躺在床上能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嘴巴动了动,可声音实在是微弱,我听不清。 “大副,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船长现在已经不正常了,你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大副临走之前,我做了最后的恳求。 大副没有多看我一眼,关上了门。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转过头看着那可怜的鱼叉手,今晚注定会变得很难熬。 …… 鱼叉手的疟疾在夜晚的时候加剧了,这晚的海浪更加猖狂,不管帆船多么巨大,在这海洋之中,也只是颗小小的沙子,被随意地抛来抛去。 大海是一个巨大的铁锅,而我则是那其中的一粒盐,裹在这艘裴庞德号的里面,被翻来覆去的翻炒,而这粒盐随时都有可能没入大海中消失不见。 我把今天吃得极少的食物一股脑全都吐了出去。 海浪愈发剧烈,我不得不摁住鱼叉手的身体,才不让他飞到空中。 “鲸鱼。”我把耳朵贴近鱼叉手的嘴巴,终于听清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话。 “为了鲸鱼……为了帆船……” 他虽然老实憨厚,但并非愚钝,船上的情况他也深有体会,这几天,这位印第安汉子的体格也略显消瘦。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想着捕鲸船的事情,该说他到底是对捕鲸过于狂热呢?还是对船长过于衷心? 我摇了摇头,我此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断的呕吐将我的肠胃完全清空,我的内脏在抽搐收缩着,剧痛持续消磨着我所剩无几的体力。 终于,在又一次“翻炒”之后,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第二天在苏醒的时候,大副在船舱的另一个角落里面找到了身体扭曲的我。 他给我喂了点水,我总算是活了过来。 “他怎么样了?”我从昏迷中惊醒,抬起头来看向鱼叉手那边,他并不在那里。 我顿时有点心慌,他可是我在船上最要好的朋友。 大副看出来我的惊慌,立刻安抚道:“别慌,他还活着,我把他放在我的房间了。” “我要去看看他。”我说道,双手放在身后的地板上,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我使不上力气,一番折腾之后的结果就是自己再次瘫倒在地上。 大副叹了口气,将我扶起来,毫无顾忌地扛着我离开了船舱,来到他的房间。 鱼叉手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变得平缓,看起来正在熟睡。 “看,那真是个命硬的小伙子。”大副说道,“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听到大副的话,我忽然来了些精神。 “我们遇到了一艘货轮,并成功朝他们要来了不少物资。” 我送了口气。 “船长以自己的名义打了欠条,向那艘船的船长打了保票。”大副耸了耸肩,“你知道的,船长已经没有多余的财产可以支付这一批物资了。” 我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些面包和酒,你吃一点东西,恢复一下。” 大副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包油纸,打开,那里面是一块脑袋大的松软的吐司和一瓶玻璃瓶装的白兰地。 吃点。 我看着眼前的面包和酒,吞了吞口水。 我撕下一块吐司,那松软的口感立刻让我眼泪直下,终于,在吃了这么多天的杂粮饼干和老鼠肉饼以及各种鱼肉之后,我见到了像样的食物。 我将那快面包吞下,然后看了看大副。 似乎是为了让我能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他说道:”我去外面找船长,这些都是你的。“ 大副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眼前这块巨大的面包,愣了两秒,随后将整块吐司抓了起来,抱着就啃。 松软的面包被我的手捏得变形,我索性闭着眼睛嘴巴埋进面包里面,想象着鲨鱼群撕咬一头死去的鲸鱼的样子,撕扯着面包。 不知不觉中,我流下了眼泪,眼泪混合着面包让味道变得十分奇怪。 我打开瓶塞,里面传来劣质白兰地的气味,我没有多想,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酒精的刺激带来强烈地灼烧感觉,一股火焰从我的喉咙进入身体,我的上半身如同燃烧一般。 海水带来的寒冷顿时被这一口白兰地驱散。 我缓了缓,觉得没有那么饥饿,但依旧很快将那一整块吐司吃完了。 我看着油纸上的面包渣,伸手将手指拢成一个箩筐的模样,把油纸兜起来,让所有的面包渣落在我的手里,足足一大口。 我在嘴里反复咀嚼着那些碎屑,试图将吐司的香味最大限度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然后喝下第二口白兰地。 我活了过来。 这时候,鱼叉手醒了,或许是我狼吞虎咽的时候弄出了太大的动静,不小心惊醒了他。 “以实玛利,你手里面的是酒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手里的白兰地递了出去。 他接过酒瓶,如同我刚才一样,看着它愣了两秒,然后将瓶口对上嘴巴。 “咕嘟——咕嘟——咕嘟……”只听见一串如同抽水机的声音传来,那还剩大半瓶酒水的小臂高的酒瓶瞬间就空了。 “哈——”他长出一口气,面色红润了起来,劣质酒水那浓烈的酒气随着他一边打嗝一边扑鼻而来。 “熬过来了。”他说道,“今早船长给我吃了特效药,果然很快见效了。” “那可能是因为你是最可靠的鱼叉手,船长可舍不得你死。” “哈,亚哈先生可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鱼叉手爽朗地笑了笑。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天船长的那副嘴脸展露无遗,而我也清楚了他所谓的捕鲸,其实是掩盖在他那复仇计划前的一个幌子。 少了鱼叉手,他的复仇不可能完成,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惜放弃一切,用他那所剩无几的人格担保,去交换那些物资和药物。 我就算告诉他船长真正的意图,此时的鱼叉手也很难去相信。 我叹了口气。 鱼叉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不必担心我,我运气很好,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也经历过。 我看着他,只是笑了笑。 …… 我再次来到甲板上,船长站在方向盘后面,我转身看去,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裴庞德号还要在海上航行多久? 没人知道,我看着那些在甲板上大快朵颐的水手们,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我的心头。 要是裴庞德号没有遇到那头鲸鱼,我们是不是要在这大海上无止境地航行下去,那我眼前这些水手们,包括我自己,都会死。 我回头看着亚哈船长,他的眼中仍旧燃烧着无尽的怒火,这是驱动他继续向前行驶下去的动力。 事情发生在10天之后的夜里。 白鲸出现了。 “让所有人到甲板上来!”船长站在方向盘后面冲着大副怒吼,“那东西出现了!” 我刚刚从船舱里面出来,睡眼惺忪地看向天空,阴云密布,漫天的星光全部隐藏在那厚实的黑云之后。 “咚!”一声闷响传来,我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船体似乎晃动了一下。 “怎么了?!”船长喊道。 没有人回应,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第二次撞击袭来。 又是一声闷响,咚—— 巨大的帆船被什么东西撞地左摇右晃,甲板上的水手们只好急忙抓住身边坚固的东西,幸好没人被甩下去。 船长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望远镜看着周围的海面,水手们点亮船灯,将周围十几米的海面照亮。 “左舷!”船长大喊,我立刻冲到左舷的边上看向下方的海面。 海面十分平静,我皱起眉头看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哗——”远处黑暗的海域传来水声,我放眼看去,远处漆黑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呼吸略微有些加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很快地速度朝着裴庞德号冲来。 水波从远处推过来,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更多的船员从甲板上来到左舷他们都趴在船边上,向下看着。 这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我眼前闪烁了一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就藏在水面下,那东西一会儿浮上水面,一会儿下沉。 它冲来了,结结实实地撞在裴庞德号的左舷。 咚! 尽管冲击的威力不小,但一头鲸鱼可掀不翻这样一艘巨大的帆船。 我紧紧抓住船舷,有人射出了鱼叉枪,试图抓住那头鲸鱼,不过白鲸的下沉速度很快,鱼叉落入水中,很快就消失了。 水手们在甲板上待了一整晚,再也没有等到白鲸出现,它撞了三下,就如同有预谋一般,于是亚哈船长把它这古怪的举动当做是一种挑衅。 黎明过后,天微微凉,海面上飘着一层浓稠的海雾。 如同每个人预料的那样,那头白鲸再次出现。 同样的,它再一次撞上了我们的船,天色微亮,所有在甲板上的水手们都看见了那只巨大的尾鳍钻出海面,在空中挥舞了一番之后,重重地落入海水中。 啪! 白鲸的尾鳍在水面上拍了一下。 啪! 又抬起,又拍了一下。 “白鲸,它在挑衅。”鱼叉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冷不丁地说道。 “右满舵,全速前进!”船长在我身后大喊,风帆“呼啦”一下被完全放下,帆船猛地冲了出去,船身朝着右边转去。 那头白鲸在前方一起一伏,它的速度本可以远远地甩开我们,可它却像是玩弄猎物的猫咪一样,打算戏弄我们一番。 “该死的,该死!”船长放声骂道。 他气得直跺脚,是的——用他那只硬邦邦、冷冰冰的假肢愤怒地敲着地板,样子极其滑稽。 这时候桅杆上面的了望员大声喊道:“前面是暗礁区!” 暗礁是航行时的大忌,就算是再坚固的船,也巴不得远远躲开暗礁,而亚哈船长,他已经疯了。 他眼中冒火,直勾勾地盯着船头那只白鲸的位置,毫无顾虑地驾驶着帆船。 “暗礁,有暗礁,船长!” “我们已经进入暗礁区了!”船员们发现情况不对,纷纷朝着船长大喊。 可亚哈船长,他现在除了那头白鲸的叫声之外,其余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帆船铆足了劲朝着暗礁去驶去。 船员们开始慌乱了,每个人都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进了暗礁,九死一生,就算生了,也多半是在海上漂流等死。 见船长没有反应,仍旧自顾自地操纵着船舵,船员们逐渐变得不理智了。 长时间的海上漂流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不顾一切朝着船长走去。 “你们要做什么!”大副掏出腰间的佩刀,指着最前面的水手,“给我退后!” “大副,对不起,我们不想送死。”有人声音颤抖着说道。 “船长已经疯了。” 大副一个人拦不住这些家伙。 砰! 枪响了。 第144章 相拥 “砰!” 枪声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在椅子上惊醒。 刚才的枪声不是枪声,是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一伙全副武装的黑色士兵破门而入,明晃晃的手电筒晃着我的眼睛。 “哈……哈……”我惊恐地喘着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许动,双手放在桌子上!”面前的男人冲着我大吼,手电筒的后面就是黑洞洞的枪口。 我脑子还有些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双手放在桌子上!”那人立刻上前,把我的脑袋粗暴地摁在桌子上,撞得我鼻梁骨刺痛,另外一人把我的双手拿上来,摁在桌面上。 我抬眼看着前方,王涣清也同样被一个男人摁在了桌子,她看着我,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反倒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身后的黑影消散不见。 “就是这个人?”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声音低沉,他动作随意地把烟灰缸挪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将最后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头,随后把烟头摁灭。 “呼——” 一团浓密的白烟从他的嘴里吐出。 “就是这两个人?”他心不在焉地问道,随后抄起桌上的沙漏,沙漏里面的沙子刚好漏完。 那人拿着沙漏,冲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于是将沙漏重新放在了桌上。 “对,按照情报,应该就是这两个人。”一旁的士兵说道。 我反倒安心了下来,我吞了吞口水,刚才我分明还在一艘巨大的帆船上面航行,为什么一瞬间又回到了这里? 士兵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将我拎了起来,将我的双手反背在身后,用手铐铐住。 “走。”士兵在我身后喝道,随后用手压住我的后背。 我脚下发软,走不动路,那人只好伸手架住我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便服的女人从门口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他直直地冲着我跑来,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似乎从哪里见过她。 我心里猛地一惊。 我似乎在以前见过她,对没错,那时候她身穿白大褂,站在站台的远处看着我。 那种激动却又十分惊慌的心情再一次浮上了我的心头。 她跑过来,在我面前站定,吞咽了一下,定了定神。 “李为知。”她叫着我的名字。 “是……是你。”我磕磕巴巴地说道。 “专员,请远离一点。”士兵伸手阻拦道。 “小宋,你怎么来了?”这时候,刚才那个低沉的男声再次从我的身后响起。 “程……程叔。” 那女人双手撑着膝盖,似乎刚才跑的有点急,眼睛不时瞟向我。 就在这时,王涣清被士兵们从另一边押了过来。 她脸色平静,看向我。 “就是你!”刚才那个女人忽然来到王涣清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你对李为知做了什么?” “哦,原来就是你呀。”王涣清不屑地说道,“我说,每次都会有一只老鼠跟着我们,原来就是你,但是抱歉,李为知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女人脸色有些难看。 “小宋,你在干什么?”男人从我的身后走上前来,站在两女中间,“你认识他们?” 男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甩开男人的手,绕过人群,从柜台后面找出来一张白纸。 她神色有些匆忙,脸上还挂着汗珠,她从兜里掏出来一支黑色的钢笔。 那个男人见状,立刻冲上前去。 “宋以沐!”他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把基地的项目带出来了!” 宋以沐没有理会他,飞快地在白纸上来回画着什么。 “宋以沐!你给我停下!”男人提高嗓音,冲上前去企图躲过宋以沐手里的钢笔。 “程叔!”宋以沐喊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们的时间有限。”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宋以沐放下手里的钢笔,伸手指向了我。 此话一出,场中安静了下来,警笛在门外响动,饭店里面的人全被清了出去,场中只有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众人纷纷看向了我,也包括那个男人。 “他本应是我们的人。”宋以沐说道。 “什么叫你们的人?”我终于开口问道。 “闭嘴!”身后的士兵立刻摁住了我。 “别动,让他说。”那个姓程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士兵松开我。 我干咽了一下。 “我,我只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我什么也没做。”我解释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这里吃个饭。” “你清醒一点!”宋以沐忽然拍案而起,“不就是个概念感染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概念感染?”我仍旧是一头雾水。 她忽然拿着一张白纸走了过来,风风火火的,她脸上的表情很难堪,很担忧,也很急切。 她站在我面前,似乎想让我看看那张纸上的东西。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么做。”王涣清冷不丁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宋以沐转过头去,冷冷地注视着她。 “无论你们做什么,他现在都已经是沙漏的人了。”王涣清说道,“你这样做,只是在加速这个进程而已,无济于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个男人走过来,将宋以沐往后拉过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你们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沙漏的一员了,就算你们将他关起来,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男人眉头紧皱,没有理会王涣清。 “沐沐。”他转过头去,“你,确定他是咱们的人?” 宋以沐看着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对,他是基地的人,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中,他还不是。”宋以沐说道,“他很重要,不能让沙漏将他带走。” “不同的时间线……”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在场中踱步,“果然如此,沐沐。” “啊?” “从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和我认识的闺女儿,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没那么让人心疼了。”男人说道。 宋以沐的神色有了些变化。 “我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基地的,但如果你现在这副模样是拜他所赐,我倒是愿意让他变成咱们的人。” 宋以沐眼珠一转,看向了我。 “让我试试。” 老程点了点头,让开了一条路。 她举着手里的白纸,走了过来,我才看见那白纸上面的东西。 三条线。 一条横线最粗,在白纸的中间,另外两条线稍微细一点,穿过横线,延长线汇聚在焦点处。 “把横向当做地平线,把两条细线当做是铁路的轨道。”她的声音忽然间变得轻柔起来,“放轻松,看着他,做出你的选择,为知。” …… 两侧有微风传来。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泥台子上,面前是一条宽阔而无限延伸的轨道。 水泥台子的上面,有一个冰凉刺骨的长拉杆。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刻我的手,就握在那根金属拉杆上面,冰凉的温度透过橡胶手套粗暴地传入我的手心。 “诶?” 我刚才不是还在饭店里面,被一群士兵羁押,准备送到监狱去吗? 为什么此刻我却作为一个铁路扳道员,出现在这里。 我想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更加令我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远处的铁路上面,绑着一些人。 那上面是裴庞德号上面的船员们,大副、二副、鱼叉手,还有许许多多我认识的年轻水手。 他们被绳索困在轨道上,动弹不得。 而铁路的另一边,则站着一个人,那是亚哈船长。 他手持拐杖脸色从容地站在铁轨上。 我想起了在枪响之前未能发生的事情。 船长,他驾驶着帆船,义无反顾地将我们所有人领向那未知的海域,追寻那未知的白鲸。 我们绝对会死在那片暗礁密布的黑色海域,帆船将会被撕碎,四分五裂,最终所有人随着裴庞德号的碎片沉入深海。 我顿时毛骨悚然。 我那时候真的有一种想要杀死亚哈船长的冲动。 而现在这个杀人凶手,就这么冠冕堂皇地站在远处,而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则被绑在铁轨上。 远处传来了火车汽笛的声音,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震动。 是的没错,我抬头看向铁路的另外一边,远处缓缓驶来一辆,不,确切地来说,那应该是一艘巨大的帆船。 “妈的,今天起猛了,怪事儿一个接一个。”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一艘巨大的帆船会在陆地上,在铁轨上面行驶啊! 我震惊地看向那艘逐渐变得越来越大的帆船,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 当然,我会救我的朋友,而不是那个利欲熏心、毫不顾忌他人性命的冷血的亚哈船长。 我看向手里的拉杆,十分果断地将它往后拉,铁轨被扳向亚哈船长的方向。 他依旧脸色不变地看着我,仿佛毫不在意我的举动,也毫不在意我是否选择牺牲他一个人,换取所有船员的性命。 我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不屑,和一种释怀的感觉。 我明白了,是的,无论我怎么选择,我都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我吞了吞口水,死死地拉住面前的拉杆,确保那些船员能够活下来。 裴庞德号逐渐驶向近处。 可我却忽然看见,一头白鲸出现在铁路的另一端,确切来说,是出现在船员们的那一边。 没错,那是一只巨大无边的白鲸,坑坑洼洼的身体让它看起来格外丑陋。 那东西浮在铁轨上,恶心地朝着裴庞德号的方向游动。 “白鲸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心中一惊。 忽然,一种诡异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裴庞德号并不是为了杀死亚哈或者船员们才出现在那边,它是为了杀死白鲸。 如果不让裴庞德号撞向白鲸,那么白鲸,会不会带来更巨大的灾难? 我不清楚,那头白鲸,诡异、神秘,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一种神秘的既视感涌入我的脑海。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头白鲸。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在我与那头白鲸对视的一刹那,我知道我在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了。 西山基地。 那头巨大的白鲸,就是我所见过的各种诡异的异常项目,正因为白鲸的存在,才有了足够追杀它、抓捕它的裴庞德号。 现实世界也是如此,诸多异常项目的出现,唯有西山基地存在,才能与之抗衡。 白鲸,象征着异常,而裴庞德号,以及他的船长,则象征着西山基地,以及它其中那些理智的人们。 为此,我不能杀死亚哈船长。 我看向铁路,裴庞德号近在咫尺了。 我手里的拉杆正在我手臂的颤抖下发出微弱的摩擦声,一切的一切,都在引导我。 我仍旧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为知。” 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李为知。” 她再次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转过去头去,看见了她,宋以沐,她站在亚哈船长的位置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看着我。 她的目光温柔,神色动容。 我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清楚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 我还要回去,回到西山基地去。 尽管那些异常仍旧会出现在世界上,尽管每天的工作仍旧会随时夺走我的性命,我依旧会回到西山基地,和他们在一起,和她在一起。 我将手中的拉杆推向了前方。 “吱——” 铁路传来摩擦声,铁轨被推向了另一边,那绑着船员的一边。 我选择让裴庞德号撞向白鲸,选择让西山基地存在在这世上,继续与异常项目进行无休止的对抗。 我选择相信她,相信那些为了这些付出生命的人们。 我离开了水泥台,摘下头顶的帽子,脱下手上的手套。 甩开脚步,站在铁轨上,向前跑去。 汽笛声在我身后拉响。 鲸鱼的鸣叫在我面前呼啸。 一切的场景是那样的梦幻。 我奋力向前跑去,这一次,她的身影不会再变化了,我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面前。 她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的泪水潸然而下。 “你回来了。”她眼中充满了疲惫,充满了悲欢离合。 “你没让我失望。” 在帆船与鲸鱼的碰撞中,我们相拥在一起。 第145章 时间线收束 白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紧闭着双眼,抱住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极其空虚的感觉,不,那是一种后怕,我怕松开手,她会再一次消失在人海中。 “师姐。”我轻声说道。 帆船与巨鲸撞在了一起,没有声音,就像是在宇宙空间中发生碰撞的两颗小行星,在沉默之中碎成无数碎片。 血腥的肉块与破旧的木板纷飞在空中,碎片在天空中旋转着,缓慢远离彼此。 “怎么啦?”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我问道。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我只知道,你是西山基地的人,永远都是。” 我心中有些慌,而且沉重,我所做出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基于理智的选择? 如果真如王涣清所说,沙漏存在的意义,将会创造一个没有异常的世界,那我是不是亲手葬送了这个可能? “别瞎想了。”宋以沐摸了摸我的脸,“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 周围恢复了正常。 宋以沐仍旧保持着刚才的样子,一手抱住我,一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干什么呢!”老程从一旁冲上来,一把甩开我的手,将我踹倒在地。 我看着他,竟然感到一丝安心,于是躺在地上笑了笑。 周围的士兵看着我,表情都有些古怪。 “不,这不可能。”这时候,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 放眼看去,是王涣清,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惊慌。 “不可能,你,你为什么……”她看着我,精神状态十分渗人,活像一只丧尸,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 “我对李为知是真心的,为知,我是你女朋友,你一定会相信我,对不对!”王涣清看向我,她眼中闪烁,似乎试图再次将我催眠,或者说概念感染。 “我说你,消停一点,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恶心了?”宋以沐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都是因为你!”她将目光转向了宋以沐。 宋以沐眉头一皱,对方的状态有些诡异,身体在不断抽搐。 “别乱动!”两个士兵大喝一声,将王涣清死死摁住。 她开始挣扎起来,双臂不断抖动着,奈何那两名士兵力气太大。 “愚蠢!”王涣清嘶吼着,“西山基地,愚蠢得令人恶心!!” “够了!”宋以沐走上前去,“已经结束了,李为知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沙漏!” 王涣清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看,用一种十分诡异而不屑的眼神看向了宋以沐。 “你不该来到这条时间线的。” 我脑子发木,愣了片刻,而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反应过来了。 现在场中的所有人,只有宋以沐,是不属于这条时间线的。 我不清楚王涣清要做什么,但我的下意识告诉我,如果不做些什么,我就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就在所有人都愣愣地看向王涣清的时候,我从柜台后面随手拿了一个东西。 我吃力地站起来。 宋以沐的身体正在变成黑白色。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如同那时候凭空出现的诳吗们一样,可她身上没有概念隔离装置! 我看着她,咬紧牙关,踉跄着朝着王涣清跑去。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在王涣清身上,她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声音持续响起,宋以沐的身影也在快速褪色,动作变得无比缓慢。 她用尽最后的时间转过身来,眼神惊恐地看向我。 我吞了吞口水。 老程站在我的面前。我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拉住他的肩膀,借了一把力,冲了出去。 “喂!拦住他!”老程惊叫起来。 人们麻木地注视着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不,确切地来说,是将自己的身体甩了出去。 王涣清也看到了我,她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咚! 我撞在王涣清的身上,一把将她扑倒。 咳…… 她咳了两声,嘴里止不住地冒出血水。 我松开了手里的剪刀,剪刀没入她的胸口。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宋以沐的身体恢复了,她瘫倒在地上。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士兵们冲上来,可我也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倒在王涣清的身上。 “为,什么?”王涣清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血水,呛住了她的气管,“我们的结局,只能是……” ------------------------------------- 狼群散去,荒凉的广场上,九尊大鼎摆放在石台上。 九鼎已经全部完成移位,这意味着沙漏所确定的时间线,彻底固定。 “为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是王涣清,之前那两位“诳”下手很重,她倒在树下,十分虚弱。 我急忙走上前去,扶着她坐起来。 她看着我,眼中闪烁,带着一丝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九鼎呢?” “已经归位了。” “让我猜猜。”她抿了抿嘴唇,“我猜你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我,不然,你不会再回到这里。”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叫宋以沐的女人,你喜欢她吗?”王涣清轻轻问道。 我心中一顿,说道:“我想,我确实是喜欢她。” 王涣清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强。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是我浪费了你的两年青春啊。” “你带给我的经历,我也记在心上,无论是烂事儿或是值得怀念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王涣清,我却恨不起来,或许是她的容颜衰老,并不是我熟识的那个人,又或者,我对此刻的她,没了怨恨。 忽然她伸手指向天空。 看。 夜幕迫近,灰沉沉的天空上,繁星开始显现。 那是银河,漫天星河。 在商朝,这个远古时代,独属于我们的银河。 银河中,有一条发蓝发紫的亮线贯穿了整个夜空,从东到西,一头连接的月亮,一头没入远方的地平线之下,我从未看见过这种景象,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了吗?那是时间线,在收束。” …… 2010年,这天夜晚大雨滂沱,我并没有离开图书馆,冒着大雨、踏着积水去找王涣清,我在图书馆学到了很晚,因为考研的时候快要到了,我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 我没有与她共进晚餐,也没有去宾馆,更没有在下过雨的清晨到校门口的沙县小吃吃上份馄饨。 事情原原本本地再次发生了一遍。 我毁约了,顺理成章地,我们分手了。 那么,我们不再是男女朋友关系,自然也就没有毕业旅行这一说。 考研失败,我回到家乡,寻找工作机会。 没有去殷墟,也没有遇见那九尊奇怪的大鼎。 十分平淡地度过了平淡的无业游民时期,直到2012年的春夏交际,我遇到西山基地。 结实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老程、宋以沐、黄冠…… 第一次发薪水的那天,我们在饭店一起吃了饭,虽然后来遇到了王涣清,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那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 2009年春天,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王涣清的时候。 在那个草地上举行的学校联谊会上,我遇见了用笨拙的截口与我搭讪的她。 我帮她拧开了瓶盖,坐在一起喝着啤酒,看着同龄人谈天说地,用吉他唱着情歌。 那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 我们随后来到明湖公园散步,一切正常,她问起我的打算,我说我要去北京读研究生。 她并没有尝试让我改变心意。 不过,意外的是,正当我们在湖边散步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将我们围住。 “李为知先生是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惊诧。 “请跟我们回去一趟。” …… 我再一次作为李文元的身份回到了唐朝。 “李大人?”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很熟悉,很温柔。 我睁开眼,眼前是师姐,宋以沐。 “宋……”我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眼前的女子虽说与师姐十分相像,但那终究不是她。 “宋嫣。” “夫君。”她小脸一红,“叫我嫣儿就好啦。” “嫣儿。”我揉了揉她的小脸。 “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马车上。” “马车上?”我定下心神感受了片刻,确实能感受到晃动,听见马蹄声。 “我们要去哪儿?” “回神都呀,大人。”嫣儿靠在我怀中娇嗔地说道,“大人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 我一愣,问道。 “都发生些什么了。” “大人就喜欢开玩笑。”宋嫣嘟起小嘴嘟囔道,“昨日登基大典刚过,大人现在就忘记了。” 她娓娓道来:“前几日皇上要大人铸造的那九鼎准时送达,接过登基当天又出了好多怪事,好在秦将军和程岫大人带着兵马及时赶到,才控制住了场面。” “发生了什么怪事?” “这我哪里知道,大人你要我不要乱跑的,我这几日都待在客栈中,哪里也没去,只是听说登基当天,现场出现了很多怪物。” 我干咽了一下,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清楚宋嫣在说些什么。 终于,马车回到了神都之中。 不过车队却并没有回到府邸之中,反而朝着皇宫赶去了。 “李大人。”似乎有人站在马车外面呼唤我。 我撩开帘子一看,老程!不对,应该是程岫。 我立刻下马,与程岫作揖一礼。 “送夫人回去。”程岫对车夫说道,我与宋嫣告别之后,目送着车队远去。 我转头看向程岫。 “皇上召见,快进去,李大人。”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程岫进入宫门,在狭长的甬道中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内殿。 门口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那人正是秦将军,秦柝。 看样子他刚刚从内殿走出来。 他看到了我和程岫,程岫立刻退到一片,拱手礼拜。 秦将军看了我一样,轻哼了一声,竟然没有计较。 “李大人,最基本的礼数,你怎么也忘了。” “我,我好久没来了。” (这是实话) “快进来,二位,皇上在里面等您二位呢。”侍官远远地挥手招呼我们,我们自然不敢怠慢。 我回头朝着秦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啊,秦柝也终于恢复成正常的秦柝了。” 我心中一沉,转身跟着程岫进入内殿。 武则天坐在屏风后面。 我心中仍有些忌惮,不过,这种顾虑在我看到她的时候便瞬间消散了。 武则天脸色慈祥,笑着看着我与程岫。 “参见陛下。”我学着程岫的样子,跪在地上朝着武则天一拜。 “二位快请起,来人赐座。” 我们在两边坐下。 “二位在登基大典上护卫有功,昨日行色匆忙,论功行赏推迟到今日,二位可有什么异议?” “臣不敢。”程岫说道。 “程岫,朕封你为刑部右侍郎,官升三品。” “谢,谢陛下。”程岫看起来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文元。” 武则天看向了我。 我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朕封你为内务司总督,官职从四品。” “谢陛下。” 这番话说完,虽然我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可程岫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 见状,武则天继续说道。 “不过,想必你们也知道,朕唤你们二人前来,并非独为了擢升。” “陛下请讲。” “登基大典之日,朝廷文武百官也都看见了,那上古遗族,竟然从那九只大鼎中钻出,实在是令人惊惧。” 武则天叹了口气,看向程岫,“听朗山说,大理寺地下,也关押着不少这般怪物?” “是。”程岫说道,正是秦将军和李大人委托我,将怪物集中关押在一起。 “朕,年岁以高,恐看不到这大唐千代万代盛世景象。”武则天看向窗外的宫殿与城市,若有所思,借着说道:“这些上古遗族、民间志怪,若是不连根铲除,别说我大唐大周千年长久,就连现世也无法保全。” “陛下,何出此言?”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说道,“我似在梦中听高人说起,这些诡怪之事,不可使之出现在民间。” 她站起来,长袖一挥,说道:“程岫、李文元听命。” 我们立刻从座位上下来,来到阶下跪拜。 “我命你二人开设官府司职,网罗各路人才,将那些诡秘志怪掌控在朝廷手中。”武则天顿了顿,所有所思地思考了一番,说道:“这机构的名字,就叫蒐灵司好了,朕命大理寺与上下各部,全力配合蒐灵司行动。” “是!” “是!” 想不到,西山基地的前身,可不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更加久远的唐朝,就已经有了类似专门处理异常事件的机构。 而且这个机构还是我创始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小得意。 离开宫殿,我坐在车厢里看着外面的一切,这种感觉久违了,看一看千百年前人们的生活,倒也独有一种趣味。 这时候,一条幽暗的巷口,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朝我招手。 第146章 用最后的时间告别一切 那人冲我招手。 我看了过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车夫,停车!”我喊道。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我来不及整理衣服,匆匆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那个黑衣人仍旧站在巷口等我。 错不了,那个人,是白鹤! 我瞳孔震颤,我分明记得白鹤死在了那条时间线,还是宋煜亲手杀了他。 “白鹤!”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又冲我挥了挥手,我跑到他的面前,喘匀了气,捏了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胳膊,仍旧很壮实。 “李哥。”他这样叫我。 “你还活着!”我抓住他的肩膀,前后晃了晃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他原本轻快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默,“原来如此,舵主说的归宿,就是这样。” 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下巴,他拿住面具,轻轻往上一掀,露出了整张脸。 我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想必我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他看了看手里的白鹤面具,然后交给了我。 我的注意力却全在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了。 他模样俊朗,浓眉大眼,完全不像想象的那般, 最初白鹤给我的感觉是一个秀才或者书生那样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的感觉,现在一看,完全就是个身材结实的硬汉,虽然模样年轻,但能看出来,他经历过很多事情。 他随后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头长发。 “陪我去看看我娘。” “你娘?” “还记得梼杌出现那天夜里,塞给我们几个白面馍馍的老娘吗?” 我点了点头。 “对,那就是我娘,以后也别叫我白鹤了,叫我王五就好。”白鹤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又说道:“可能没有以后了。” 我们在刚刚重建完毕的西市中走来走去,穿过一条巷子之后,旁边就是白鹤的家。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二层木头房子。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妙龄少女坐在门槛上织着毛衣。 那女孩注意到有人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先是看向了我,眼中露出了些怯色,然后又看向白鹤。 “哥!”那女孩尖叫了一声,捂着嘴看着白鹤,愣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房子里,片刻之后,扶着一个年老的大娘出来了。 那位大娘就是那天送我们白面馍馍的大娘。 “五……小五。”大娘颤抖着招了招手。 我顿时鼻尖一酸。 白鹤脸色平静地走了过去,跪在大娘的面前。 “娘,儿不孝,来迟了。” “不迟,不迟。”大娘神情很是激动,扯着白鹤的衣服就将他往房子里面拽。 大娘终于注意到了我,我穿着一身官服,她说什么也要我也进去,至少吃顿饭再走。 白鹤,或者说王五,家里有七个孩子,老二和老四都在战争中战死,老大在扬州做声音,家里只剩下做伙夫的老三,两个最小的妹妹,还有刚刚回来的王五。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全家靠着征兵的福利,住在神都城内,虽然并不富裕,但一大家子在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 白鹤坐在饭桌上大口吃着。 那些属于王五的记忆,或者说,本就属于他的记忆,似乎随着一口一口的饭菜,进入了他的脑海。 他一边哭着,一边吃着。 他老娘看了,也是哭,他小妹也是哭。 所谓大唐盛世,从来都是对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说的,至于像王家上下这一家老小,已经算是盛世中最安康的一部分普通人了,起码能满足温饱。 这便是过去的,所谓盛世。 我叹了口气,吃完了饭,告别了王家的老母亲,离开房子,站在门外。 “我,我就不送了。”白鹤已然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淡蓝色的粗布衣服,靠着房门,看着我。 “你就待在这里了?”我问道,“诳那边呢?” “你不是都说,我已经死了吗?”白鹤耸了耸肩,“你现在看到的我,是‘诳’的任务完成之后的王五,而不是那个面具。” 他指了指我腰间的黑色面具。我们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那之后呢?”我问道。 “之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等你离开这里了,我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情,然后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里,直到死去。” 他很平静地说出这句沉重的话语。 然后他摆了摆手,回到了阴凉的房门中,屋子里传来小妹的笑声。 …… “夫君。夫君。” 我看向窗外,看着神都。 “夫君!”宋嫣提高了嗓音,“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看见宋嫣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师姐一样。 我站起身来,来到她的身边,我揽住她的腰,她并没有闪躲,反倒是依偎在我的怀里。 “嫣儿,我爱你。”我脑子一抽,不知怎的就说出这样一句话。 “干,干嘛啦。”宋嫣小脸一红,别过脸去。 “不,我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感觉到我是如此爱你。” 这话是借李文元之口说出来的,李文元说给宋嫣听,这并没什么,可我知道,这是我的心里话。 本来是留给另外一个她听的话。 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让我感到十分疲倦,但,我也有了一丝庆幸。 庆幸的是,我终于明白了内心的感情。 宋嫣此刻已经羞红了脸,躲在我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嫣儿,我要回去了。”我说道。 “什么?”她猛地抬头看着我,“大人,你要回哪儿去?” “这个时代安稳了,你要和他好好生活下去。” “大人,你在说什么?”她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慌,“我只跟着你,我哪儿也不去。” “当然是跟着我,我是说……” 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我眨眼间离开了唐朝。 一阵眩晕过后,我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商朝,星空依旧很美,远处的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嚎叫和夜枭的啼鸣。 我抬起头,银河之上,那条发光发亮的蓝紫色的光带仍旧在头顶流动,它在末端分出数个分支,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大树的主干已经合拢,这之前的时间线已经固定,然而未到来的时间,仍旧是扑朔迷离,琢磨不清。 “你回来了。”王涣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向她,她仍旧躺在树下,眼里反射着银河的光芒。 “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她抱起,借着月光和微弱的星光,在山林中穿行,寻找回家的路。 终于,远处出现了熹微的火光,我看见了在屋子外面燃烧的火堆。 “我们到了。”我轻声说道。 王涣清没有回应,他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将她放在屋内的草床上,正当我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王涣清拉住了我的手。 “别走,可以吗……”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这是梦话还是她对我说的话。 她的手拉住我的手腕,并没有用力。 我站在那里愣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她的手拿下去,独自来到外面,坐在火堆旁。 深夜的树林十分安静,我坐在松软的土地上,双手向后撑着自己的身体。 忽然,我的手掌触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我将它拿起,放在手心,借着微弱的火光,端详了片刻。 那是一颗狼牙。 我看着这颗白净的狼牙,陷入沉思。 …… 第二天清晨,王涣清从睡梦中醒来。 我则彻夜未眠。 “你竟然还没走。”她看见我坐在床前,眼神略带惊奇。 我点了点头,从锅子里面舀出一碗粗粮小米粥,递给了她。 “给。” “谢谢。”她表现地有些拘谨。 两口下肚,气力恢复了,心情也好了些。 “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她,对吗?” 我依旧点了点头。 “宋……” “宋以沐。” “嗯,有点印象。”她又喝了口粥,“她很不错,或许能真诚的对待你。” “但愿如此。”我耸了耸肩。 “如果她也只是在利用你……” “那我自认倒霉好了。”我说道,“一个人总不能倒霉两次。” “所以说,遇到我,很倒霉。”她问到,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倒霉吗?我看不见得。”我笑了笑说道,“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也不会遇见西山基地,也不会遇见她。” “哦。” 此后就是沉默,我看着面前的火炉,等再回头看王涣清的时候,她坐在那里,偷偷抹着眼泪。 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 她那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计划,失败了,她看起来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还是说,她无法接受我的选择? “好不甘心啊。”她说道,“你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的好,这种事情,真的太难受了。” 她哭着说,抽泣着,泪水不停地滴落在草席上。 我从怀中掏出一串项链,那是我昨晚一夜没睡,制作的东西。 “给,不嫌弃的话,就收下。” 那是一串狼牙项链,做工粗糙,却也我废了好大功夫。 “这,这是,给我的?”王涣清愣愣地接过项链,放在手里看了看。 “说实话,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作为曾经的情侣关系的话,我亏欠的太多了。” “你欠我什么?” “情人节的礼物、说好的晚餐、那些没能抽出空来的时间。”我点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哦,这样一算,确实欠了不少。”王涣清说着,从地上站起来,跑到身后的隔间里,将一只大箱子拖了出来,里面装着她用来穿越的那套“航天服”。 她伸手在里面摸索了许久,终于掏出来一只红木匣子。 红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扇银丝团扇和一枚粗糙的玉簪。 我认出了这两样东西,那是我当时作为李文元的时候,买给宋嫣,可后来又被武则天收走的首饰们。 王涣清将狼牙项链也放在匣子里面。 “好啦,情人节礼物、一顿晚餐、还有其他的事情,都在这里了,我们现在两清了。” “两清……”我念叨着,抬起头来看着她,她冲我笑了笑,嘴唇死死地咬在一起,她又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狰狞的悲痛,眼泪又流出来。 她扑到我怀里,我没有抗拒。 …… “所以这之后呢?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王涣清眨了眨哭红的眼睛,她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了。 “我会一直留在这儿,和你成亲,组成一个家。” “啊?” “我是说你现在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啦,我要留下子嗣,要让我们的孩子世世代代守护九鼎的秘密。” “你要守护九鼎?” “对。”她忽然郑重地说道,“我要守护这条确定的时间线,你选择相信她,我选择相信你。” “你要相信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如果说你命中注定要毁灭这个世界的话,倒也没差,倒不如让未来的我,到毁灭的那天去等你。”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我有些感动。 “我不会让这个世界毁灭的。”我说道。 “谁知道呢。”她耸了耸肩,然后弓起身子,看着面前的篝火。 我还想问些什么,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坐在她身边,看着火焰。 火焰在木柴当中雀跃着,欢闹着,那些木头在火焰的灼烧下变为焦炭,就像我们所在的时间一样,不可回头的向前消散,而那些消散的时间,是否会如同烧焦的木炭一样回归大地,成为来年春天新芽的养分? 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 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不会让世界毁灭的。 ……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我看着墙上的标语,喃喃道。 “说啥呢李哥?”贺启明,那个灵视的小哥再一次从身后走来。 “现在是几点?”我看向他,问道。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两点多点儿,怎么了?” 就在这时,王涣清身穿囚服,被两名狱警架着走上前来,在我的面前落座。 我们再一次开启了对话。 “你不要再尝试用概念感染将我带回唐朝了。”我及时制止了她。 “什么?”她身体一抖,震惊地看着我。 “沙漏所做的一切,全都失败了。” 听到我的话,王涣清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目光忽然间变得冰冷。 她仍旧不死心! 我倒是有点惊慌了,我可不想再体验一遍! 就在我起身打算翻过玻璃窗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诡异的响动。 众人全部呆愣在原地,他们并没有被时间静止,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幕。 他们立刻拔出手枪对准了那凭空出现的——一个浑身飘着蓝色烟雾的黑色宇航员。 第147章 回归正常的一天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两边的随行人员举起手枪,对准了那个不速之客。 面前身穿宇航服的人,缓缓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头盔上。 “我说了不要乱动!”有人大喊,“再动就开枪了!” 那人没有理会我们的威胁,仍旧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砰! 一声枪响惊动了整座监狱,然而子弹却并没有洞穿那个“宇航员”的身体,子弹似乎受到一种怪力影响,悬浮在那人面前,周围的人傻了眼。 “别愣着,快上去!”有人大声吼道,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去试图将那个“宇航员”摁倒。 可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周围的人员便身体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我立刻感受到了威胁,直到她将头盔摘下,拿在手中。 王涣清。 另一个王涣清,从她的模样分辨,是那个在商朝的她。 她怎么跟来了? “不……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监狱中的王涣清震惊地看着自己,我甚至能看见她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王涣清走向玻璃窗,看着身穿囚服的自己。 “结束了,小姑娘。”她开口说道。 “什么结束了?” “计划失败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良久,然后,身穿囚服的她低下了头。 “为什么。” “他选择了同样的路,你可以活下去,替我看一看世界毁灭的时刻吗?” “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是不是我?”王涣清眼神凝重地看着面前身穿黑色宇航服的自己,“你只是他们用来谎骗我的手段,对不对!” 王涣清的眼神已然从震惊,变为了气愤,最后变为了哀求,他十分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别傻了!”另一个她忽然大声痛斥道,“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谎言不会换来真心的!” 听到这句话,王涣清忽然瘫坐在椅子上,似乎失了魂。 沉默着,身后的空间再一次出现了变化。 我回头看去,竟然是舵主,他身后跟着灵官和铜牛,出现在场中。 他们并没有要制止王涣清的意思,只是站在她身后,等待着一切结束。 灵官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972”他说道,“时间线马上就要收束了。” 坐在椅子上的王涣清终于掩面哭泣了起来。 “99了,舵主。”灵官语气冰冷地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回去。”舵主走上前来,拍了拍王涣清的肩膀。 那身穿宇航服的她点了点头,转过身跟在舵主的后面。 “等等,你们要去哪儿?”我站起来,大声问道。 “回去商朝,这是我们的犯人。”舵主看着我,说道:“我们会把她永远困在商朝,直至她自然死亡,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掺和了。” “所以……” 灵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走上前来说道:“一切都结束了,‘诳’,代表西山基地,感谢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站在我面前,指了指手表,那上面的数字已然变成了100。 “在这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一切照旧。”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面具。 这是白鹤的面具,没想到也跟着我回来了。 “这个还给你们。”我交出了那张面具。 灵官一愣,随后伸手接过了。 “谢谢你。”他说道,“今天之后,你不会记得‘诳’的存在。” “为什么?”听到这话,我有些震惊地看向了他们,舵主、铜牛、灵官还有站在空间裂隙前,不曾与我多说两句话的螣蛇,还有灵官手里的白鹤。 “我们是‘诳’。”舵主忽然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轻快的语气。 “谎骗时间的人,可不能被时间记录下来。” 灵官拍了拍我的肩膀,随铜牛先行进入了空间裂隙之中,留下舵主和王涣清。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舵主看向王涣清,后者摇了摇头。 “等等。”我再一次叫住了他们。 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王涣清冲我眨了眨眼,随后身体向后倾倒,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 …… “李哥,李哥。” 昏睡中,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睁开眼睛,看见贺启明站在我的面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是不舒服吗?还是没休息好?” 我抬起头,快速观察了一番,发现王涣清正坐在玻璃窗后面。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王涣清挂断了电话,她脸色平淡,与之前差不多。 我的脑袋忽然间刺痛了一下。 “呃……”脑袋里面快要炸了! 仿佛在一瞬间,有一柄刻刀在我的大脑上面雕刻着什么,我的记忆,似乎被篡改了一样,我忘了很多,只记得从基地出来之后,直奔监狱,而这之间发生的一切,我全然没有印象,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期间绝对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挥了挥手。 “什么事?李哥。” “送我回去。” 贺启明起身与几个人商量了一番,随后说道:“审讯终止,李为知干员身体不适。” 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然后贺启明走过来,将我扶了起来。 王涣清也被两名狱警带走了。 “走李哥,我扶你。” 我点了点头,贺启明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撑了起来,我晃晃悠悠地在两个人的陪同下走出了监狱大门。 脑袋里疼痛的感觉消失了,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疲倦,仿佛几个星期没合过眼的那种疲倦。 “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摆了摆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们一边搀扶着我,我一边打着瞌睡,身体也虚弱到了极点。 “给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奋力睁开眼,只看见一双运动鞋和一条牛仔裤,我根本没有力气抬起头来。 “啊?你是……” 面前的人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磁卡。 “宋以沐……原来是宋专员,不好意思。” “车钥匙在他兜里,你掏一掏。” 贺启明从我裤兜中掏出我的车钥匙,然后几人奋力将我丢进了汽车的副驾驶。 咔……噗。 宋以沐坐进驾驶室。 “唉,你看你,累成什么样子了?” 我用最后的力气睁开自己的眼睛,看着她,或许是我那时候的样子过于滑稽,引得她连连发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来这里了,好在是找到你了,不然你这个样子,可怎么自己回去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发动了汽车。 我从未如此安心过。 心头的惊慌也在她的声音中消弭,她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脑袋一歪,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干嘛!唉……辛苦你了。”这是我听到的她最后的声音。 我睡得很熟,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 还是严青晃了晃我,将我叫醒。 “李哥,李哥,先醒一醒,上楼再睡。” 我点了点头,两个士兵走过来,他们力气十足,硬生生将我架了起来。 我闭着眼睛,脚下轻飘飘地往前趟着。 “宋专员,您忙,我们给李哥送上去就行啦。” “没事儿,我上去看看。” 几乎是被两名士兵一路拽上了楼。 宋以沐从我腰间摘下钥匙,打开了门。 我总算是回到家中,被那两个士兵放到了床上。 “你们先出去。”宋以沐的声音传来。 “我们来就行。” “哎呀,出去出去。” “不是,我们盾卫有规定……” “先出去!我来照顾他!” 不管了,我现在什么也听不到,脑袋往上挪了挪,舒服地搭在枕头上,然后瞬间进入了梦乡。 ……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的定好的闹铃响了。 我花了十来秒才清醒过来,用五秒钟缓了缓,又用五秒钟考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定了一个闹钟。 我想起来,今早似乎要出差,还要先去接老程。 我闭着眼睛,伸手往床头柜的方向摸去,结果手机没有摸到,反倒是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嗯? 我心中疑惑,于是又捏了捏,很柔软,还带有一丝温热的触感。 “喂,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个身体,但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下流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我耳边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我下了一哆嗦,立刻抽回手来,睁开眼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体赤裸,仅覆盖着一些洁白的羽毛的女人躺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一些羽毛挡住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我。 我认识她。 帝熵。 我吓出了一声冷汗,十分顺滑地从床上滑到地板上,双膝跪地,双手合十。 “我错了我有罪!”我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不知道是您。” “瞧给你吓得。”帝熵微微一笑,从床上站起来,“我不计较。” 我抬头悄悄看着她,她从床上下来,赤脚站在地板上到处看了看我的房间。 “你们人类生存的环境真是恶劣,这么大小的空间,和坐牢差不多了,” 我自然不敢接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脑海里面胡思乱想。 “刚才我伸手摸到的软软地东西,不会是……” “你又在想什么?”帝熵歪着头看了过来。 我心里是哇凉哇凉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看我这个样子,不由得发笑。 “别担心,这世上任何生命的心思,对我来说都是透明的,除了你,所以,你在想什么,我一概不知道哦。” 我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总之,我吞了吞口水,试着说些好话。 “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我方才的无礼!”说着,我狠狠地磕了个头。 咚! 手机闹铃还在响,帝熵盯着那个东西看了半天,终于伸出手摁了一下,闹铃停了。 “有意思。”帝熵说道,她完全忽视了我的道歉,“虽然我对人类了如指掌,但你们这个纪元发展至今的一切,我还未曾了解过,也好,就趁此机会,在人间游历一番。” 我一头雾水。 她忽然看向我,说道:“虽然我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还是要再跟你解释一遍。” 她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的身体……我的神力有些虚弱,这段时间要在你这里暂住一会儿。” “暂住?” “别担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她念头一动,我的房间就瞬间变成了宇宙的模样,各个方位都是星空,好在脚下是踏实的。 “还记得这里吗?这是创造者留下的宇宙。”帝熵说道,“这段时间我会住在这片宇宙中,如果需要我,吹响骨笛,我会来找你。” 她手指动了动,骨笛飞入我的手中。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心情复杂。 “不过我不一定会回应就是了。”帝熵叹息道。 我眉头一皱。 “为什么?!” “多说无益,等我恢复。”她挥了挥手,身形便随着那宇宙,一同消失在我的房间中。 我久久不能平静。 帝熵为什么忽然化身为那个样子出现在我的家里,她似乎受了伤?她说的“再说一遍”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呀? 我挠了挠头,这时候,闹铃又响了。 果然,帝熵摁到了五分钟后提醒,也难怪,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那个按钮设计的那样显眼,停止键却小的可怜。 6点半。 时间不早了,我匆匆收拾好行李。 我来到客厅,发现客厅被人动过,桌上的杂物被收拾得十分整洁,之前没有洗的衣服也洗过,晾在阳台上。 地板被墩过一遍,甚至我的袜子也被谁手洗了一遍,挂在浴室。 餐桌上放着一个碟子,碟子里有两个三明治,里面夹着西红柿、培根、煎蛋和生菜。 碟子边上靠着一张纸条。 “醒来记得吃饭,谢谢你那天来我家里给我做饭,帮我扫地,这就算还上人情咯。”我看着那精致好看的字体,微微一笑,“我做饭不太好,做了两个三明治凑合吃哈,改天请你——宋。” 我将那纸条揣进兜里,用厨房纸把两个三明治包好放进背包里,然后提着行李箱匆匆离开了家。 一个盾卫的小伙子主动给我开车,另两辆盾卫的车跟在后面,我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老程家楼下。 “哎呦,差点没起来。” 老程打着哈欠,坐在我边上。 “吃了吗?” “早饭?” “没,我这不是刚起吗?” 说着,老程就习惯性的掏出打火机,另一手在兜里摸索着。 “先别抽,吃点早饭,我包里有。” 我从包里把刚才的三明治拿出来,递给他一份。 “嘿,谢谢啦。”老程啊呜咬了一大口,嚼了嚼,随后说道:“肉没熟啊,谁做的,你手艺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师姐做的。” “哎呦喂~” 老程投来了招人嫌的目光。 第148章 初到殷墟 “你晚上没休息好吗?” 我一上车就睡着了,等我醒了,老程疑惑地看着我。 “是有点儿。” 我从昨天下午五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睡得太久了,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感到浑身疲乏,眼皮也抬不起来。 “昨天小宋去你家了?” 我点了点头。 “然后你还没休息好?” 我立马转过头去,想不到老程已经掏出手机,正在拨打宋以沐的电话。 “不行,这种事儿我还是得问问她。” “师父!”我一把摁住他的手。 “嗯?”老程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你别大惊小怪的,我都懂,我也不是个迂腐的人,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欲望很正常的。” 我靠!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把他的手机塞了回去,“你听我说。” 然后我就把昨天从离开单位,到去监狱探监,最后精疲力尽回到家里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哦哦。”老程这才放下了疑虑,“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咋从监狱出来就变得没精神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老程又说道:“为知,说实话,你喜不喜欢小宋啊。” 他这么一问,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转念一想,都是成年男人了,这点事情还有啥必要藏着掖着呀? “说真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帮你俩撮合撮合,搭个线儿。” 我吞了吞口水,然后说道:“喜欢。” 老程嘿嘿一笑,追问道:“喜欢也有很多种。” “是真的喜欢。” “想以后成家的那种喜欢?” 我脸上有点烧。 碍不住面子,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老程在笑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就闭嘴,一句话不说了,他沉默了好久。 我把手搭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象,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头打破这尴尬的寂静。 “咳咳。”我假装咳嗽了两声,“师父。” “说。” “你会愿意我……追求宋师姐吗?” “不,我没那个意思。”老程笑了笑,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疑虑,“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他说他还没准备好。 我看着他,他侧着脑袋抽着烟,烟雾在绿皮火车车厢里很快就散去了。 “这感觉很不一般,你能理解吗?”他叹了口气,“如果是先斩后奏,我是说,如果你和小宋确定了关系,然后在找个机会告诉我,我可能会生气骂上两句,然后同意你们在一起,那样我反而会好受些。” “你是说,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奇怪?” “是,总感觉我像是在给沐沐包办婚姻一样,这事情还得看她的意思。”老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方面呢,我确实还没准备好。” “那以后就有经验了,以后你送莹莹走,还得经历一次呢。” “少贫!”他敲了我脑门一下子。 “嘿。”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太清楚你们年轻人现在怎么谈恋爱的。”老程撇了撇嘴,“递情书是不是太土了。” “那想必是土的不能再土。” 老程点了点头,说道:“总之,我去找个机会问问沐沐,看她的意思。” “这是迟早的事情,还是由我来。” 他看了我一眼,眉头一挑。 “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胆子还不小。”老程笑着说道,“要是放在我那个时候,多半要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时代不一样了,老……师父。” “嗯?!”他故作愠怒地看着我,“你不说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深红领域的时候,你是不是叫我老程来着?!” “嘿嘿。”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程聊着,终于将时间消磨至下车的时候。 “安阳。”我看着指示牌上面的名字,嘴里喃喃道。 “怎么?以前来过?” 我摇了摇头。 “没来过,来这儿干嘛,旅游吗?” 老程没再多问。 出了站,站在站前广场上的时候,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瞬间淹没了我,人群拥挤的站前广场,车水马龙的中央大街,还有周围林立的餐馆、网、旅店。 似曾相识。 我似乎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过这里,不过我清楚的记得,在我从小到现在的旅游经历中,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城市,安阳。 我挠了挠头,脚步逐渐放缓,很纳闷地站在广场上,琢磨了半天。 “愣着干嘛呢?车等着咱呢。”老程见我在原地发呆,回过头来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前拽去。 “哦哦。”我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没来过就是没来过,可能是曾经去过的哪个北方城市跟这里长得太像了,我搞混了而已。 我拉着行李箱跟在老程后面走去,上了车,一路朝着殷墟的方向驶去。 我们进入殷墟园区,来到发掘现场,一位名叫王拓的考古专家接待了我们。 “这里面就是要运走的项目。”我们来到一间巨大的灰白色混凝土建筑面前,王拓打开了大门,这建筑物里面没什么东西。 “哈……”老程冷不丁地叹了口气,“上次来这个地方,是好久之前了。” “师父你来过这里?” 老程点了点头。 “和宋煜那家伙一起来的,我来这边参加专员考核,具体的事情……”老程皱了皱眉头,说道:“忘得差不多了。” “对对,当时我还是个在这里实习的大学生。”王拓也笑道。 老程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掏出红卡,刷开了大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两位红箭士兵手握钢枪站在大门两侧,看见我们进入之后,朝着我们敬了一个军礼。 老程点了点头,随着王拓一起来到这个空间正中央的玻璃展示柜前。 柜子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类似宇航服的东西,旁边摆着一管蓝色的物质,最下方的斜面上摆放着三件文物,分别是一柄团扇、一枚玉簪还有一串狼牙项链。 我看着那三件东西看了许久。 “挺好的文物。” “这三个东西也是项目吗?”我问道。 “不。”王拓摇了摇头,“这三样文物只是在棺材里面找到的随葬品,出于尊重,我们把它们放在一起了。” “对了,这些东西的主人在这边。” 王拓带着我们绕道展示柜的后面,里面放着一具风干但没有腐烂的女尸。 我没有多看,没有人爱看这种东西的,我摇了摇头,回到正面。 “交通事故来的比较慢,你们在这里先暂住两天。” “交通事故?”这话我有点弄不明白。 “也是基地的一个应急小组,专门处理外派项目的处置事宜,涉及到城区交通的事情,一般由他们来拉封锁线,然后进行记忆清除等收尾。”老程解释道,“你之前在4s店的时候应该见过他们,他们特征并不明显,和红箭差不多。” 我点了点头,随后的时间,就是整理一些研究资料,对这个项目做些最基础的数据收集,然后就打道回住处去了。 这边的人员为我和老程安排了一个十分豪华的住处,那酒店少说是四星级的,占地巨大,而且各种设施、园林装饰一应俱全。 “我靠,这儿是哪儿啊?”我环视四周,颇有一种古代欧洲君王,身处豪华城堡里面的感觉。 “商汤酒店。”老程说道,他看了看我,忽然眼皮一跳,说道:“你还记得之前在饭店里遇到那个小子吗?” “哪个?”我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华海信贷的。” “哦,你说他啊。”我撇了撇嘴,我实在不想回想起那个招人烦的家伙。 “这家酒店以前就是华海信贷的,他们公司倒闭没多久,这家酒店也查封了,基地花了点小钱从安阳政府这里招标招下来,里面的设施也没有大动。” “哦哦,那感情好。” “可不嘛,这家酒店跟其他招待所比就像是人间天堂一样。”老程笑了笑,大大咧咧地走进正门,里面的服务员们十分恭敬地朝着我们鞠躬敬礼,“你还记得上次那个一个屋装了两个空调的招待所吗?” 我点了点头,打了个哆嗦。 “今天咱俩睡一个屋哈。” “啊?又来?” “套房,放心。”老程挥了挥手。 这我还是第一次住套房,可没想到的是,进了屋子,转角的卧室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欧式大床,床虽然很大,但也只有一张。 而且…… 颇有情调? 老程脸色难看,拦住服务员,问道:“请问,能换个标间吗?” “不好意思先生,给您安排的是套房,这并非我们的主意,如果现在更改的话,我这边还需要跟您的单位沟通一下,这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老程抬手看了看手表。 “不早了,算了,明天把房间帮我换一换可以吗?” “没问题先生。” 服务员关上了门。 老程转过身,无奈地摊了摊手。 “没办法,我也不想啊。” 无奈只能再一次跟老程睡一个床。 奇怪的是,本来应该一上床就呼呼大睡的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好。 总感觉有一个古怪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着我。 “别胡思乱想了。”我握着胸口的水晶吊坠,吊坠的光芒并没有发生变化,依旧亮着干净的白色。 我叹了口气,躺平,侧过身去,好在这里的被子很大,不至于被老程一把全都抢走。 可是我刚一躺下,老程就开始打呼噜了。 我听着天花板上的 水晶吊灯,祈祷它别因为共振掉下来。 得,这下真睡不着了,我起床洗了把脸,顿时觉得精神了许多。 我站在窗前,向下看去,这酒店外面的园林灯火通明,反正睡不着,我心想,干脆就下去在院子里溜达溜达,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老程就不打呼噜了,我也能睡个安稳觉。 我穿上衣服,拿上房卡,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进入电梯。 “大厅……大厅是b1还是1来着?”我看着门边上的按钮,一时间不知道去哪一层,于是索性摁了个b1,从最底下往上面找。 电梯缓缓下降,终于在最低层停下,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明亮的地下空间。 就像是地宫一样,两侧是挖掘出来的巨大玻璃展窗。 坐在电梯附近值班的服务员见了我,立刻起身朝我鞠了一躬。 “先生您要去哪儿?” 我四下看了看,说道:“这是哪儿?” “我们酒店的地下博物馆,这里面都是上古时期的文物。”服务员一五一十地说道,“先生您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您看一看。” 来都来了,不看看怎么行? 我点了点头,服务员一笑,很痛快地带着我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地下展览室逛了起来。 “左边这个窗口是商朝时期房屋的地基,这一层是商朝的土壤。”服务员在我身边为我讲解,“您看这里,是不是有一个明显的分层?从这里往上是西晋的土层,然后最上面一层是唐朝的,再往后的朝代就有地基浇铸工艺了,那些建筑物的地基也就常年累积下来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服务员倒是饶有兴致地讲述着那些物件之中的小故事。 “这是一处商朝普通人家生活的遗址。”他领着我来到了另一个窗口前,“这是生火的痕迹,还有一口仿制的小鼎。” 我看了看,面前挖出来的土坑中,有些生火做饭的痕迹,旁边还摆着几根动物骨头,也不知道是原来就有,还是说后来放上去的? 我挠了挠头。 “说来好笑,前面那个展示窗里面,还有盗墓者的东西,可能是前任商汤酒店的开发商觉得这样还挺有意思,就把那东西给留下了。” “是吗?”我一时间来了兴趣,“让我看看!” 服务员将我领到展示窗前,那里面一块甲骨板上面似乎有什么字迹,字迹漫漶不清,很难分辨。 “这块甲骨被盗墓者破坏了,盗墓者还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是王涣清,一个是李为知。” “你说啥?!”我震惊地看着他。 “呃……有什么不对吗?” 我顿时感觉头痛欲裂,一时间天旋地转。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可能是有两个盗墓贼的名字巧合跟我和她重名了。” 我知道这只是心理安慰罢了,怎么可能存在这种巧合! 我看向那块甲骨,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女人坐在火堆旁,一边留着眼泪,一边在上面刻下两人的名字。 我扶着墙喘了口气。 “您怎么了先生?哪里不舒服?” 我摆了摆手。 “就到这里,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