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满级绿茶穿成小可怜》 第1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 林涵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刺鼻的消毒水味熏得她头晕脑胀,系统冷冰冰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你已被选中成为快穿世界中的一员。】 【只有完成规定任务,收集满男主的爱意值,你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并且重获新生。】 林涵想起来了。 她是现实世界中的内娱女顶流。 非正统科班出身,为了提升演技吃了不少苦,才凭借自身的美貌和精湛的演技成为一线女明星,结果却在荣获影后的颁奖台上被头顶掉落的巨大吊灯砸了正着。 再睁眼时就遇到了这个自称系统的人工智能,说是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让她回到现实世界。 ——给予她新生。 林涵勾唇一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很美:“成交。” 【你是豪门世家被抱错的真千金,所有的一切却被假千金夺走。】 【你的养父母认为是你害得他们不能见到亲生女儿,而你的亲生父母则嫌弃你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认为假千金才是他们知书达理的亲女儿,你名义上的未婚夫爱着假千金,千方百计地想要和你解除婚约。】 【最终你未婚夫的狐朋狗友出了个馊主意,他们找人绑架了你和假千金,逼迫你的亲生父母进行选择,最终他们选择了假千金,而你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离开,却因为魂不守舍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 【而他们则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个炮灰女配的标准悲惨结局。 林涵扶着床栏从病床上坐起,左手还在打着点滴,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有些苍白的指尖,不在意地说:“放心。” “属于她的,我会一样不落地拿回来。” 无论是真千金的身份,还是与身份匹配应该得到的尊重。 现在剧情已经进行到假千金开着跑车撞倒了她这个骑着共享单车买菜的原身,娇贵的假千金虽然一根毫毛都没掉,但仍坚持做了个全身检查。 很快原身的亲生父母来到医院会就发现假千金的血型与他们根本不匹配。 当然也很快就会查到她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 林涵拔掉手背上还在输着点滴的针管,从病床上下来,拦了个门口正步伐匆忙的护士。 她露出个有些腼腆的笑,“您好……请问您知道卫生间在哪吗?” 在林涵生活的那个世界,每一部她的影视作品上映后,都会在网络上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无他,只是因为她的演技几乎无懈可击。 甚至给人一种感觉——林涵可以通过收放自如的演技轻而易举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护士小姐闻言嗔怪地看了她两眼,指了指前面:“前方左拐就是。” 林涵道了谢,顺着护士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系统机械的仿佛没有感情一般的声音响起。 【恕我直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应该在病房待着,等待原身亲生父母的到来。】 这个自称系统的东西话还挺多。 林涵勾起有些苍白的薄唇,抬手在嘴边比了“嘘”的口型。 “宝贝,你只需要记住我一定会完成任务这一点,安安静静地看我表演就行了。” “我不需要你的指导哦。” 系统没了声响,林涵这才满意一笑。 卫生间洗手台的镜子里清楚地映出了女孩的样貌:仍然还是林涵本身那副倾国倾城的长相,然而气质却天差地别。 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灵动清澈的眼睛,黑色镜框几乎占了大半张脸,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下是常年驮着的背和由于过度自卑而总是低着的头。 总而言之,有种没见过世面的土气。 林涵伸出纤纤玉指,抚摸着原主没做过保养却依旧光滑紧致的皮肤,忍不住感叹道:“真是糟蹋了我这惊为天人的美貌。” 系统:“……” 它很想反驳,但看着林涵那张美艳的脸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系统:委屈jpg 林涵摘了挡了大半张脸的眼镜,原身只是轻度近视,不太影响视力。她拨开长长的厚重的刘海,精致的眉眼露出,那是一张堪称昳丽的脸。 偏偏嘴唇是白的,透着几分病气,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反差感。 她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一个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接着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宿主,你已经在这里浪费很多时间了——” 话还没说完,林涵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听见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起。 名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很有节律的声响。 林涵嘴唇轻动:“三——” 系统:?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摆好姿势:“二——” 系统终于明白自己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宿主原来在玩倒计时的游戏,一个“一”字还没出口,只见林涵冲了出去,撞进了门口那人的怀里。 江凛有些不悦地看着面前这个冒失的女孩,他今天来医院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来接他的未婚妻林梓晨,没想到却在这里拌住了手脚。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怀中的女孩,刚要开口却见到女孩缓缓抬起头来。 她仰头看他,应当是撞得疼了,眼眶还是红的,浓密的眼睫上挂着小水珠,湿漉漉地浅茶色眸子可怜巴巴地盯着他,脸和嘴唇都是白的,透着三分病气。 视线再往下,是裸露了一半的精致的锁骨,有几滴水珠调皮地滴落在她的衣领里—— 江凛移开了视线,到嘴边的“抱够了吗还不放开”转了个弯,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抱歉。” 小姑娘的眼睛闻言愈发红了,她捂着脑袋蹲下来,一边抽泣一边细声细气地回答他:“没、没事的。” “不用、不用管我,我只是……心情……” 说着抬头看他,一双小鹿般灵动清澈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哀伤,楚楚动人。 “心情……不太好……” 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长期日积月累,说不定某些时刻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那—— 关他什么事? 按照江少爷的逻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是不能助他达到目的的通通舍去,但不知是不是小姑娘哭的太过可怜。 他竟然真的蹲下身,思考了一小会儿才看着林涵的眼睛认真地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或许我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林涵:等的就是你这句\/笑。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嗓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哭腔:“我不是我父母亲生的。” 系统:?合着您才知道,刚才那段剧情输给狗了。 江少爷感到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可能有些复杂,他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准备听着小姑娘的下文。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上大学的青春年华,宽松的蓝白色病号服映衬出她略有些瘦削的身材,小鹿一样清澈的浅色眼睛倒映出对未来的害怕和惶恐。 一个把父母当做全部依靠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女孩,却突然得知了自己不是父母亲生女儿的噩耗。 江凛酝酿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显得不那么生硬且伤人:“所以 ,你的父母——” “是什么想法呢?” 是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想要摆脱你这个被视为累赘的包袱,还是想把她接过来和你一起生活…… 女孩低下头,抬手抹了把眼泪,短促且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没什么的。” “抱歉啊,是我情绪没能控制好自己结果导致情绪失控——”女孩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 “冲撞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女孩很瘦,宽大的蓝白条病号服衬得她的背影脆弱又美丽。 江凛收回视线。 不知怎的,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让他一向自诩冷静的头脑生出些有些异样的感触。 令人怜惜,且惹人哀叹。 他走到林梓晨所在的病房门口,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大喊大叫的女声。 “什么?!”林梓晨浑身气得直发抖,捏着电话的手骨节泛白,她不可置信地反问道:“爸妈真的要接那个贱——” 门口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临时改了口:“那个——林涵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江凛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把一束新鲜的甚至还带着露珠的百合花插在病床旁边的花瓶中,才抬起头望向林梓晨。 “身体好些了吗?” 他眉骨高而斜飞入鬓,双眼皮形状深而宽,以至于眉深目邃,鼻梁高挺,唇形薄而优美,不笑时有种不近人情、近乎冷漠的感觉。 但他此刻眼神却是几乎温柔的,像是在看待什么易碎的珍贵的事物。 林梓晨在看到他那种深情的眼神时委屈几乎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她含着眼泪:“阿凛……” “我没有家了。” 江凛的声音清朗而温柔,像是耐心永远也不会耗尽一样,“没关系的——” “你还有我。” 他抱着在他怀中哭泣颤抖的未婚妻,视线稍微错落开,落在旁边亮起的手机上。 【小江总,据我近些日子搜集的消息看来,林家有很大可能性仍然选择林梓晨小姐作为第一继承人,而林涵小姐的存在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的意见是仍保持林梓晨小姐作为您未婚妻的身份。】 江凛脸上的深情在林梓晨看不到的地方慢慢褪去,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的视线落在窗边那束迎风飘曳,甚至还带着露珠的白色百合上。 脆弱又美丽。 像谁呢? 那个眼睛清澈如小鹿,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的女孩又浮现在他面前。 第2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 【好感度+20】 【当前男主对您的好感度为65(心生好感),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机械的播报声在耳边响起,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语调,但听在林涵耳朵里却变得悦耳起来。 她有些得意地扬起那张明媚漂亮的脸,神采飞扬地说:“姐办事,你放心。” 系统:虽然我的宿主似乎不走寻常路,但她在完成任务这一方面好像还挺靠谱的亚子。 系统:等待躺赢qvq。 林涵还没来得及再嘲笑系统几句,紧接着病房门就被叩响,随后一前一后紧跟着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时间仅在他的眼角留下细微的纹路。 那是一张与林涵有着三分相像的脸,五官线条却更为硬朗,浑身上下散发着严肃、刻板的气质,还隐约透露出商人的精明。 林涵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原身的亲生父亲林浩。 他上下打量了林涵片刻,才终于正眼看她:“林涵?” 小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动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和亦如的亲生女儿。 然而身材却过于瘦弱,锁骨突出,由于不清楚当前状况而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被角,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指腹处磨出的茧子。 一看就是平常没少吃苦。 小姑娘怯怯地点头。 林浩本来在公司处理一项重要的合同,却被陈亦如一通电话通知说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而自己的亲生的女儿现在正在医院等着他认领。 虽然林梓晨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养了十八年,感情自然是比素未谋面、几乎相当于陌生人的林涵要浓厚,而且林梓晨乖巧听话,成绩优异又孝顺可爱,还和江家的小少爷有婚约。 在来之前,林浩已经抱着干脆多给亲生女儿一些补偿,不把她接回林家的想法了。 然而却在看到林涵的一瞬间后悔了。 女孩裸露出来的胳膊上青紫遍布,青色的血管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在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她应当是有些害怕,眼角含泪,却沉默地抿着嘴唇。 无助,却又坚忍。 毕竟是亲生的骨肉,女儿在外面受苦,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太过无情,于是一时改了主意。 林浩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更缓和一些:“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很抱歉,让你这些年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不过幸运的是,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你。” “我是你的你的亲生父亲,林氏集团的现任董事,林浩。”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浅色的瞳孔闪过无数复杂又痛苦的情绪。 她最终还是低下头,冲着林浩露出一个礼貌的,甚至可以说是客气的笑:“对不起,林叔叔。”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生育之恩,也很感动您肯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接我回家,但对您来说,其实我连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比不上,回林家也只会对您和林小姐的感情造成破坏——” 她仰起脸,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所以我决定不回去了。”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家庭氛围,与此同时也不想对您幸福美满的家庭造成破坏。” “林叔叔,祝您生活愉快。” ……林叔叔?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因为生病的缘故甚至还带了些浓重的鼻音,然而说出来的却决绝又果断。 林浩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涵会直接拒绝这个提议。 林氏集团的千金,全国多少女孩挤破脑袋也成为不了的存在。 这个身份意味着金钱、权力、名誉和地位,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林涵却连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如果说刚开始他对躺在病床上的瘦弱美丽的林涵只是生起了一时的怜惜与愧疚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开始对他这个十八年未曾见面的亲生女儿开始抱着欣赏的态度了。 他还要再劝,只见身边的青年看了眼手机,冲着他一点头:“林总,王总已经考虑好了,他问您现在是否方便,能不能赏脸吃个饭,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林涵这才把视线放在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身上。 银灰色的西装勾勒出他的身形,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的笑。 给人的感觉极为舒适,像吹了阵三月穿堂而过的春风。 他注意到林涵的目光抬起头来,冲着她温柔短暂地笑了一下。 林涵回以礼貌一笑。 系统在她脑海里疯狂叫嚣。 【为什么不回去啊我的好宿主?!!!】 【你马上要改变原有剧情了知不知道啊】 他的男主、他的好感度啊,刚夸完宿主脑子好使结果现实就马上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脸疼,还有宿主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灰溜溜地带着零分的业绩回到系统空间被主神大人训斥的场景了呜呜。 林涵被脑子哭唧唧的系统炒的头疼,她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别吵。” 系统愣住:……为什么这么凶?委屈jpg 林浩向林涵说明完事情缘由之后便急匆匆离去了,临走时向一直站在病床旁边的银灰色西装男人使了个很隐晦的眼色。 这一幕被林涵捕捉到,在内心里笑弯了嘴角。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银灰色西装男人上前一步,语气温柔关切:“林小姐,你好。” “我是林总的工作助理,沈意,你叫我沈特助就好。” 系统在一旁委屈巴巴补充—— 沈意,本次任务的男二号。 表面温柔和煦,实则心狠手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幼时父母死于一场意外,而这场意外实际上林浩为了谈成项目而做的手脚,可以说林浩就是造成沈意父母死亡的真正罪魁祸首。 沈意为了查明真相潜入林家,成为林氏集团董事林浩的心腹,却被女主林梓晨用爱感化。 在女主的温柔善良下放弃了为父母报仇的执念,甘愿成为女主的护花使者,最终看着女主和男主幸福地迈进婚姻殿堂。 这种仇恨也能被爱感化,不知是怎么个感化法? 林涵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角,不住摩挲着手指间温暖舒适的布料,这是她思考的无意识动作。 沈意却以为她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 女孩的皮肤苍白柔软,温热绵软的触感让沈意晃了下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恰当,于是慌乱把手拿开。 然而却看到女孩苍白到有些病态的皮肤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她眼睛极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才有一点血色的嘴唇,声若蚊蝇:“沈、沈特助。” “我……我没事的。” 她抬起眼睛,夏日清晨的光线穿过洁白透明的窗棂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洒下一层阴影,蝴蝶翅膀似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沈特助,我现在可以回家吗?”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妈妈……妈妈会担心我。” 她眼神有些躲闪,“我……该回家了。” 柔弱,却又倔强。 沈意心里突然升出一点怜惜的情绪。 他低头看了两眼手腕上的手表,抬起头温声道:“我先去问下医生,咨询一下你的身体状况适不适合出院,然后再做决定。” 他认真地盯着女孩的眼睛,态度真挚而关切:“你看,这样好吗?” 林涵却没看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截苍白瘦弱的后颈。 沈意只当她同意了,便踏出门去办公室找医生。 直到房间里一个外人都没有,女孩肩颈的弧度才真正放松下来。 她掩面的手指无声地滑落,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钟,才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拨通了养母张桂萍的电话。 电话铃声悠长地响了半分钟,那边才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林涵张口,眼眶先红了:“妈妈——” 张桂萍一边扔出个“八万”,一边夹着手机不耐烦地斥道:“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哎——东风,赶紧回来去把饭给做了,便利店的老板说你今天没去上班,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你这个死丫头就是想偷懒,三万三万——哎糊了,等我回去再收拾你。”张桂萍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女孩只是沉默,她瘦弱的肩膀不断地抖动,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似的要倒下,眼泪顺着她雪白的脸颊滑下。 她仅仅只是乖巧顺从地说:“我知道了,妈妈。” 系统:“?” ……人都没了还搁这儿演什么呢? 难道这就是一个优秀演员的自我修养,在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自己放松? 系统:疑惑jpg 很快系统就有了答案,因为他再度看到了提醒男主好感度上升的公示。 【好感度+5】 【当前攻略对象江凛对你的好感度为70,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完成任务哦\/加油\/加油】 系统:瞳孔震惊jpg 我靠。 怎么做到的?!! 病房门口的阴影处,江凛终于从病床上独自垂泪的女孩身上收回来,他往外走了几步,确保女孩不能听到他的谈话声,才打开手机,拨了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江凛。”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我要查一下今天遇到的一个女孩的信息。” “尽量明天八点之前发给我。” 第3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 阴暗狭窄的角落闭狭潮湿,弯弯曲曲歪歪扭扭的小巷子里不时跑过几只流浪的猫,杂乱无章的电线在远处凌乱地铺展,林涵的家就在这个破旧小区里。 她掰碎了根从路过的便利店买的火腿肠,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指抚摸着小猫柔软的脑袋。 系统在她脑海里又开始碎碎念。 【宿主,沈意都跟你说等他问完医生再做决断了。】 【这样不告而别会不会不太好呀?】 林涵抬起眼睛瞥了空气两眼,语气漫不经心的,“谁跟你说我是不告而别?” 那么没礼貌的事情她才不会做好。 系统:!震惊jpg 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流浪的小猫看上去已经瘦弱不堪,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污渍,眼角不知道被哪个调皮的小孩砸了一下,可怜巴巴地流着泪,一边小口地吃着火腿肠一边往林涵手上蹭。 系统正要感慨对于毛茸茸的喜爱,就看到那只吃饱喝足的小脏猫一拍肚皮,摇摇尾巴跳到房梁上去了,很快就消失不见。 系统:果然真应了那句话“有奶就是娘”。 这小没良心的。 林涵只是淡淡地拍了拍手,“都是这样的。” 系统:“什么?” 她语气漫不经心,“无论是人与动物,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你只有在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时候才会感到怜爱与喜欢,当她足够强势和耀眼的时候——” “假如你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野心,就会对她敬而远之。” 她勾起弯弯的红唇,莫名地,带了一点危险魅惑的性质。 “因为你无法掌控她,却又向往她。” 与此同时,当沈意提着下楼买的午饭以及特意去花店买的一束带露的粉色玫瑰回来时,病房里已经空空如也。 留下的只有压在枕头下的一张卡片。 【沈特助,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我应当已经回家了。】 【我的生活枯燥无味,却又充实快乐。比起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生活经历,我还是更喜欢这种无忧无虑、不用想太多的日子。】 【我想我已经对您和林叔叔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回林家,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至少我认为。】 【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啦,剩下的只需要静养,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很高兴认识沈特助,但还是要说再见啦。】 落款林涵,卡片的左下方画了一只有些潦草的小熊,丑丑的,正咧着嘴冲着他开心地笑。 沈意没有任何犹豫,他迈着长腿大步走出房门,临走时看了将买来的午饭和玫瑰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楼下的司机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看到沈意下来忙殷勤地打开车门,点头哈腰地问:“少爷要去哪?” 沈意目光如墨,“花景小区三十四号。” ——林涵的家。 林涵推开房门时屋里还在锣鼓喧天地打麻将,张桂萍叼着根烟兴高采烈地甩出了个八万,却在看到女孩进来时翻书似的变了个脸色。 她阴阳怪气地拉起长腔:“哟——还知道回来啊?” 四周凑热闹的人一听这话立马围过来,张桂萍颇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见到大家的表现态度更是夸张地拉长声调。 “瞧瞧——这死丫头不知在外面干的什么龌龊事,这么久都不回家,也不做饭,莫不是想饿死我们老两口?” 林涵脸都白了,嘴唇颤抖地说:“我没有……” “我现在就去买菜做饭……” 张桂萍刚要再骂她两句,却眼尖地发现林涵出去了这一上午,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不是说什么具体的整容似的改变,但就是整体一下子变得好看起来了。 她眉眼精致昳丽,脸色还带着三分病气,身材虽然瘦削但极为匀称,同为女人张桂萍一看便知,她这是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整个人气质温婉,在阳光下像发着光。 张桂萍纳闷地想:以前也没发现这丫头长得这么水灵啊。 越看越不像是他们这个贫苦的家庭能养出来的水灵娃,倒像是什么有钱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有钱人家。 张桂萍想到这儿一下子有些慌乱起来,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差点掀翻麻将桌,站起来冲着林涵怒道:“吃吃吃,吃什么吃?不吃也死不了。” “我问你啊林涵,你今天去超市打工了吗?老板问了我好几次,告了你好几次状,你还不去,怎么着就是想偷懒是?” “整天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得要老娘供着你把你裱起来才行是,该死的东西,还不快去?!” 女孩只是沉默地顺从,柔软顺滑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至脊梁,她垂着眼睛低低地应了声是。 人群中有人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多好的姑娘啊。 怎么、怎么就偏偏摊上这样蛮横且不讲理的一家人? 系统在林涵脑海里气鼓鼓地大喊:太过分了!!!哪有这么当妈的啊,她肯定知道原主不是她亲生的,哪有人会对自己亲生女儿这么过分啊? 系统:想哭。 林涵难得温柔地笑:“乖崽,没关系的。” “我会让他们一一付出相应的代价。” 张桂萍所说的超市其实就是个偏远巷子里犄角旮旯的便利店,一个月一千五,店里面弥漫着常年不散的二手烟的味道和形形色色的客人身上廉价的香水味。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四五十岁左右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他见到林涵进来时站起了身,夹着烟的左手抖了抖烟灰,一双精明贪婪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涵。 垂涎的目光像蛇一样从她裸露的皮肤上向衣料内攀爬蔓延。 林涵感到有些不适地摸了摸手臂,抬起头怯怯地说:“不好意思王哥……” “今天早晨出去买菜不小心出了车祸,在医院耽搁了一些时间,事发紧急没来得及向你请假——” 老板的眼神越来越贪婪,眼睛里弥漫出来的欲望几欲让人作呕。他掐了烟,激动地搓了搓手。 今天的林涵跟以往的她不太一样。 以前的林涵总是低着头,厚重的刘海以及巨大的黑框眼镜把她藏在肥大宽松、款式老旧的衣服里,带着终年不化的土气。 总而言之,让人非常、非常的没有胃口。 然而现在的林涵,他暗暗咽了口唾沫,方圆百里没见过这么正点的妞。 心里好似有头看不见的野兽在叫嚣,他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脸上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猥琐和垂涎。 “没关系没关系,哈哈哈你人没事就好,工资会照常发给你的。” “我还说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往你家里打个电话,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或者买点东西去你家看看你,别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与此同时,坐车赶来的沈意叩响了林涵家的门。 “谁啊?没完没了是不是?” 张桂萍端着碗泡面不耐烦地开了门,在看到沈意时愣了一瞬。 眼前的年轻人相貌清俊,周身气质温文尔雅,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高定西装。 总而言之,不该是他们这个阶层能够接触到的人。 “你……你找谁?” 青年温和地笑:“伯母,您好。” “我是林涵的朋友。林涵今天上午出了点事故,却在身体没好时就跑出了医院,我有点担心她。” 青年脸上露出一点恰如其分的歉意:“请问,她现在在家吗?” 沈意的目光顺着打开的房门向屋内望去,杂乱的客厅里烟雾弥漫,脏兮兮的沙发上趴着玩麻将玩累了的东倒西歪的人,麻将桌上摆着一堆吃剩的泡面盒子。 他在心底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 原来这就是林涵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么。 张桂萍听到林涵的名字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起来,“这个死丫头,成天就会给我找麻烦,还出车祸,怎么不干脆——” ——死在外面。 后半句话她没能说得出口,因为她看到面前这个举手投足彰显优雅和贵气的青年周身的气压忽然低了起来。 青年的神色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仍是温和地笑,却多了些危险的兴质:“干脆——怎样?” 张桂萍支吾了一下,准备含糊过去,于是又起了个新的话题,“你不是要找林涵吗?” “她就在隔壁小区里的便利店上班,现在应该刚到没多久。” 她伸手往外指了指,“喏,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然后路口随便找个人问一下爱家便利店在哪就行。” 沈意懒得追究她的小心思,比起张桂萍的刻薄势利以及女孩这些年并不容易的生活,他更为担心林涵的身体状况。 因此他没犹豫,一下楼就往张桂萍说的地方赶。 此时便利店里,猥琐的中年男子眼里闪着精光,正逐渐向林涵的方向靠近。 气氛开始焦灼。 距离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系统焦灼地催促:“快打他啊宿主……” 林涵在现实世界中可是学过好几年的跆拳道和散打,还参加过线下几次大型的比赛,打倒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不说毫不费力,也只能说是轻轻松松。 林涵勾起薄薄的红唇,笑得眉眼弯弯。 “宝贝,别着急。” “我在等——” ——等该来的人。 ——等一个契机。 第4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4 空气中炽热又粘稠的温度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猥琐的中年男子越贴越近。 在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将要触到林涵的一瞬,女孩才受惊似的回过神来,她有些惶恐地微睁大了眼睛:“王……王哥……” “你……你要做什么?” 她拼命想要躲开男人的触摸,却被中年老板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你说我要做什么?”中年老板看着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垂涎粘腻的目光从她白皙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的扫过,“你不是挺知道我想做什么的吗?” 女孩死死咬住嘴唇,眼泪顺着她洁白的面颊滑下,沿着修长的脖颈没入衣领。 “不要这样……” 老板正要动作,却听到便利店的门被猛地踹开,随后还没等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接袭来的一拳便打得他头脑发懵。 沈意那张清俊温柔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怒意,他目光阴沉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嫌恶地擦了擦手,随后向着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带走。” 他这才看向眼泪汪汪的女孩,语气缓和下来:“还好吗?” “有没有受什么伤?” 林涵再也止不住眼泪,养母的嫌恶、亲生父母的冷漠、老板的举动,害怕、惶恐、愧疚、难过,种种情绪一股脑地涌入心间,让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扑进男人怀里,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歉:“对不起沈特助,我……我不该没等到你回来就离开医院……” “我……我该等你回来的,结果却让你跑了这么远来找我。如果、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男人的身体在女孩扑过来的一瞬变得僵硬起来,他感受到怀中女孩不住颤抖的柔软的躯体才犹豫地伸出手拍了拍林涵的脊背。 “没关系的,没事了。” “不要怕。” 沈意扶着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的女孩坐上车,把她安置在副驾驶,然后关了车门。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勾勒出他优雅修长的身形,手机的屏幕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摁下电话:“林总,我有些事情向你汇报。” “嗯。是关于林小姐的生活,包括最近我搜集到的资料以及亲眼所见的一些情况。” “我认为应该尽早把林小姐接回林家,资料已经发给您了,具体原因您一看便知。” 车内。 温度不高不低的空调吹得人很舒适,林涵依旧是那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模样,眼尾还带着未消退的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系统怯怯开口:“宿、宿主。” “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在系统商店给你买点——” 系统还没想好买点什么才能抚慰可怜宿主受伤的心灵,下一秒林涵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不用。我好得很。” 话一说出口林涵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等——哎,你说什么系统商店?” 系统老老实实回答道:“就是一个商店,跟现实生活中的超市差不多,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道具,只要有足够的积分,就能购买相应的道具,以便于更好地完成任务。” 半空中浮起一个蓝色半透明的面板,“系统商店”四个大字悬浮在面板的正中间。 面板大部分的道具槽都是灰色的,上面写着“待解锁”。 系统解释道:“这是因为宿主你的积分不够,等到完成任务拿到相应的积分,就能购买你想买的东西了。” 林涵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她伸出手指,看着自己莹润剔透的指甲:“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现在的积分应该是零,毕竟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嘛,不过——” 她话锋一转:“我记得你刚刚说要给我在系统商店买什么东西来着。” “没有积分怎么买?” 系统一边暗道糟了一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林涵:“可以……可以先赊欠的,只要以后再补上就行了。” 如果系统有实体的话,他现在一定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头越来越低,一边委屈巴巴地回应,一边偷看林涵的脸色。 林涵听到这话几乎是温柔地笑了,眼含慈爱地看着独自生闷气的系统。 “崽啊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系统哭唧唧地睁大了眼睛,呜呜呜好感动它的好宿主。 林涵慈祥地笑:“妈妈很欣慰。” 系统:!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呜。 沈意回到车上的时候发现副驾驶上的女孩已经睡着了,委屈、惊恐、害怕种种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人精疲力竭。她小小的脑袋顺着座椅滑下来,一点一点的。 他心里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点怜爱,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轻手轻脚地替女孩系好安全带,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又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女孩身上,才缓缓地启动车子。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到处是疾行的车辆和寂静得几乎听不到蝉鸣的沉闷,月亮低得像是要坠到地上。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车子将要下高速的时候,副驾驶上才隐约传来一点动静。 女孩小小的毛绒绒的脑袋从宽大的西装下懵懂茫然地钻出来,她脸上还有睡出的浅浅的红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睡意茫然地望过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 车窗外是茫茫的夜色和不断闪动的耀眼的霓虹灯,漂亮得晃眼,却并不是回到养父母家的方向,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她从来没见过的路,以及这个城市繁华的另一面。 系统:……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沈意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车流,嗓音温润:“回家。” 女孩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圆圆的浅色眼睛闪着讶异好奇的光,可爱极了。 “可是、可是这不是回家的路啊。哎——等等,回家,回哪个家?” 她话还没说完似乎已经猜到了沈意的答案,精致美丽的眉眼又有些丧气起来。 “我……我不能回去的。”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没人喜欢我,没人欢迎我的。” “我回去也只是给他们现在本就幸福美满的家庭徒增不快,他们不会希望我回去的。” 沈意脸上一向温柔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那你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吗?” 林涵有些讶异地看过来。 他视线没动,目不斜视,车子在车水马龙中行得很稳,“这样缺乏安全感、亲情、金钱,甚至没有任何物质保障,没有任何可以作为精神支柱的人——” “你不想回来吗?” “林梓晨现在拥有的一切,无论怎样都一直爱着她无条件包容她的父母,英俊多金的未婚夫,无忧无虑不用为吃喝发愁众星捧月的公主般的生活。” “这些,原本都是属于你的。” 沈意幼时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却因为一场由林浩主导的“人为意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从小失去了双亲的庇护,在阴暗角落里如同蟑螂一般摸爬滚打地长大。 是林梓晨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如同一束光一般照亮了他的生命,她教会他如何去爱、如何友善地看待这个世界、如何发现人世间的美,教导他放下仇恨,学会爱人。 从那以后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这个天使一样善良的女孩的脸上最善良纯真的笑容,甚至为此甘愿放弃自己的仇恨。 现在他站在林涵的角度再看林梓晨才恍然大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林梓晨偷了本来属于林涵的幸福人生,在蜜罐里幸福地长大,她但凡经历一天林涵的生活,估计都说不出这种劝他人向善的话来。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换句话来说,林梓晨不想要他为父母报仇不还是害怕没了林浩和林氏集团失去现在富足奢侈的生活? 沈意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哪里来的圣母婊?莫非他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对林梓晨爱得死去活来。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 说是,那就是大胆承认了自己的野心,和之前塑造的弱柳扶风清纯小白花的形象矛盾,很容易降低男二的好感度;说不是,那就是活该受气任人拿捏的土包子,太他妈窝囊了。 林涵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是温柔的坚定:“其实我也想了很久,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包括我回去后大家对我的接受程度,以及养父母的感受。” “其实在今天发生这些事情我一直在犹豫,沈特助,你应该能够看出,我的养父母不喜欢我。” 林涵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事实上没人喜欢我。” 心说不喜欢我你们真的没品。 系统:姐,您继续装可怜,继续卖惨,哥们能不能完成任务就靠你了。 女孩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她青涩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短暂又美丽的笑,“也许我不是为了别人的喜欢而活着的,所以这一次我想为了自己。” “沈特助,我决定回去。” 沈意略带严肃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他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头,随后车子伴随着并不刺耳的刹车声缓缓停下。 ——林氏大宅到了。 第5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5 林家的宅邸坐落在s市最繁华的地段,然而四周却是一片葱绿茂密的竹林,迎着夜晚的微风随风舞动。有钱人玩的就是这种格调,闹中取静才是最为可贵。 沈意缓缓停下车子,极为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林涵从副驾驶上下来,身上还披着沈意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面容慈祥的老管家热切地开口:“是……林小姐吗?” 林涵微笑点头,只见面前五十多岁的老管家骤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进屋林小姐,外面还是有些凉气的,不知道你吃了没?刚好林夫人和林——”老管家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神色。 很快林涵便知道老管家为什么尴尬了。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一大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璀璨的灯光照亮了每张神色各异的脸。 不愧是s市占据一方的家族,晚餐丰盛却又独具特色,不是那种一看就是富二代的大鱼大肉,反而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口味和偏好做了许多不同的菜。 林涵当然不是来看菜的,站在她后面的沈意依旧彬彬有礼地噙着一抹极为绅士的微笑,看着眼前的女孩未置一词。 系统有些看不下去了:“宿主,沈意这小子拿你当枪使啊这是。” 林涵淡淡一笑:“乖崽别急,待会儿就要他好看。” 她似乎是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有些紧张,目光无措地找不到落脚点,细长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 这一举动被坐在餐桌旁吃饭的某人看在了眼底。 【男主好感度+2,当前江凛对您的好感度为72,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林涵顺着提示音向神色各异的人群望去,江凛那张英俊冷漠的脸实在过分显眼。他正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细细地擦着刀叉,偶尔抬起头望过来的目光深沉晦暗,不知道藏着什么情绪。 女孩看上去惊讶极了,扑闪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湿漉漉的浅色眸子里闪着不解和疑惑的光,像是不懂为什么在医院碰到的好心人此刻会出现在亲生父母的家里。 一群人中倒是数林梓晨的表情最为明显。 她先是惊讶、不可置信,随后咬紧了牙,脸上的厌恶和憎恨恨不得化成实质,当场让林涵血溅当场。 林涵在心里暗暗嗤笑:这蠢女人。 先不说她那一张庸俗的人工痕迹极大的脸比不比得上她纯天然的万分之一的美貌,光看她这种连掩饰都不会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表现都能判断出林梓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愚蠢又恶毒。 就算她再讨厌林涵,也不该当着林父林母的面表示出来,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还真当自己的天生的凤凰了。 果不其然,林浩带有警告意味地看了旁边的林梓晨一眼,随后向林涵点了点头,淡淡道:“回来就好。” “你的房间在楼上,我已经让阿姨打扫好了,厨房里有特意给你留的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既然回来了,以后你就是林家的一员,你的一举一动以后都代表着林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带着在你养父母家养成的陋习。” ——养父母家养成的陋习。 林涵听了只想冷笑。 这一家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都是哪来的奇葩。 她身上还穿着早上在医院的那一套衣服,宽大的白色短袖经历了一天的磨难有些皱巴巴的,浅色的牛仔裤勾勒出她优美纤细的腿部线条,明明是一套普通的甚至廉价的穿搭,却掩不住她一身的光华。 她眉眼昳丽,五官精致,挺直的脊背和天鹅般的脖颈高高扬起,褪去了一身的怯懦和土气,不像是贫苦人家能养出的孩子,倒像是什么落难的公主,正等着骑士来拯救。 林夫人一看到这样的林涵眼眶就红了,这一身的气质与跟她五分相像的样貌由不得她不信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女儿。 怪不得……怪不得她每次看林梓晨总是会觉得有分奇怪的矛盾之感。 林梓晨乖巧听话,温顺淑良,知书达理,确实惹人喜欢怜爱。但林夫人年轻时虽然长相柔弱秀美,但性格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倔,当然林父也是,将林家发展的越来越大的家主自然不是个好惹的主。 有钱人家保养的就是好,林夫人顶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美艳的脸低头默默垂泪,随后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亲生女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妈妈——向我提就行,林家会尽全力补偿你的。” ——确实是受苦了。 一旁冷眼旁观的江凛翻开了下属以前发给他的有关林涵的资料。 林涵,今年十八岁,十七岁由于父母原因辍学去打工。 再往下,是光看文字都会让人心酸的对林涵这些年生活的描述。 可想而知,这些年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女孩只是温柔地笑,她头顶的巨大吊灯散发出的光芒璀璨耀眼,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白光之下。 林涵顺着佣人的指引上楼,听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给她一一介绍林家各人的房间以及不同房间的用处。 在路过林梓晨的一瞬,林梓晨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让林涵忍不住皱了眉。 江凛也注意到这点抬头看过来,林夫人“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林浩看到这一幕冲着林梓晨厉声喝道:“晨晨,你这是做什么?” 林梓晨脸上浮现出虚伪做作的笑意:“爸爸,别紧张,我是看到姐姐回来太激动了,只是想和姐姐叙叙旧。” “我又不会对姐姐做什么,毕竟姐姐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而我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养女罢了。” 她说着眼泪就要溢出眼眶,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遏制住情绪把眼泪憋回去,那张人工痕迹很重的脸涌现出落寞的神色。 林梓晨失落地自嘲一笑:“对啊,我又算什么东西……” 自己养大了十八年的女儿对着她露出这种神色,显然是对父母对林涵的偏向刺痛了她。 林夫人一时陷入对养女的愧疚之中,忙道:“晨晨,你和——林、林涵都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爸爸都是同等地爱你们,你不用担心林涵回来以后我和你爸爸对待你的方式会改变。” 毕竟比起林涵,他们对林梓晨的陪伴显然更久一些,感情也自然而然地更深厚一些。 林梓晨听到这话显然很得意,她眼睛闪着的泪光几乎是顷刻就消失不见,在林涵挣脱她的束缚准备走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道:“姐姐,接下来的日子我会让你充分感受到我对你的‘关爱’的。” 明晃晃的挑衅,赤裸裸的威胁。 系统气得大叫:“这个坏女人也太讨厌了。” 如果是真正的原主在这儿,在所有林家人都向着林梓晨的情况下,任由林梓晨对怯懦自卑的原主欺压排挤,可以想象出真正的林涵所处的悲惨境地。 然而林涵只是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只觉得她蠢。” 系统好像明白了什么,它顺着林涵的目光向男主望去,只见江凛阴沉地盯着林梓晨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好感度+1,当前江凛对你的好感度为73,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真是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皇上不急太监急”。 林涵的房间在二楼一间向阳的房间,隔壁是一间装饰的古朴华丽,很有书香气的书房。 房间是按照和林梓晨同等配置装饰的,整体色调是偏向于公主房的粉白色,应有的电器和配置一应俱全。 林涵打开衣柜,饶是现实世界中身为大明星的她也忍不住感叹一句,有钱人家的生活真不是穷人能够想象的。 衣柜里整齐地排列着各式各样刚刚清洗过被自然晾干的高端奢侈定制的私服,有运动风、小香风、追求舒适的,还有各式各样华丽的晚礼服。 另一个柜子则摆满了样式不同的鞋子和包包。 林涵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在一众衣服中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相对来说比较朴实无华的睡衣。 然后打开浴室门,拎着睡衣进去准备冲个热水澡。 豪华的浴缸里洒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瓣,林涵任由温暖的水流淹没自己,思绪开始在寂静中沉淀发散。 现在江凛对她的好感度是73,好感度达到百分之八十才是喜欢,证明江凛现在还不喜欢她,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 她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真奇怪。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还是什么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事情,好像有关于一个对她极其极其重要的人。 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泡完澡林涵刚穿好衣服,就听到门口传来“咚咚”几声地敲门声。 系统惊恐:“不会又是林梓晨那个坏女人。” 还有完没完? 林涵摇摇头,淡淡道:“林梓晨不会这么有礼貌地敲门。” 敲门的声音不大,却足以确保屋内的人能够听到,且节奏极为舒缓,不像有什么急事。 林梓晨那女人别说好好敲门,给她把门砸了都有可能。 所以——会是谁呢? 第6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6 林涵打开房门。 房间门口出现了江凛那张俊美却又冷淡的脸,他脱了外套,白色衬衫解了一个扣子,领带懒散地半搭在脖子处。 林涵:我、我靠。美……美色诱惑? 江凛似乎注意到女孩有些花痴的神色,一向冷漠的脸上极为罕见地露出一抹浅笑,那一瞬间像是万年不变的冰川融化,让阅男无数、见惯帅哥的林涵都看呆了一瞬。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应当是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黑发海藻般散在而后,有几缕发丝小蛇一般在她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皮肤上蜿蜒。 几滴调皮的水珠顺着她雪白的脸颊滴下,没入衣领。 丝绸睡衣的领口很大,再加上两人的身高差,只要江凛一低头,女孩胸前所有的风景全部都一览无余。 江凛目光晦暗不明,黑色眸子闪动着某种看不出的情绪,说不出他的眼神与窗外的的夜色到底谁更暗一点,他喉结滚动,然而视线却极为绅士地定格在女孩秀美的脸上,没有下滑半分。 “我听沈意说了今天的事情,你今天受了惊吓,又从医院里擅自跑出来,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他靠着门框,姿态闲适慵懒:“我让厨房做了点清淡的粥,要吃点吗?” 林涵早就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了,还没来得及含蓄地道出一声“好”字,诚实的肚子就先她一步发出控诉的一声“咕”声来。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林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看——” “我的肚子说,它要吃饭。” 不知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害羞,女孩的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当她眨着亮晶晶的眸子,一脸期待地望过来时,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天真又可爱。 江凛有些忍俊不禁:“那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厨房阿姨这会儿都睡了,我去把粥给你端过来。” 林涵乖巧地点头,那模样活像是幼儿园等着老师发放食物和餐具的小朋友。 【好感度+2,当前男主好感度为75,请宿主再接再厉。】 在江凛将要转头离去的时候,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顿住了脚步,对着林涵状似无意道:“你刚穿的那件西装外套呢?” “那应该是沈特助的。我看它有些脏了,你把它拿给我,刚好顺路拿到洗衣房交给阿姨让她洗完还给沈特助。” 女孩没有任何怀疑,听话地把外套递给了他,软糯糯地道了声谢。 望着江凛离去的背影系统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男主,看看人家这胸襟,连男二的衣服都能给顺手拿去洗。” 林涵懒得搭理这个蠢得要命的系统崽子。 【好感度+2,当前男主好感度为77。】 系统一脸问号:“怎么又加好感度,宿主你做了什么吗?” 林涵一脸神秘地笑:“估计沈特助的高定西服遭殃了。” 与此同时,江凛看着垃圾桶里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拍了拍手,临走时又踩了两脚。 沈意的心思,表露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冷笑了两声,大步走向厨房盛粥去了。 然而他们都没看到的是,本应该待在房间睡觉的林梓晨一脸阴沉地盯着江凛离去的方向,她满是嫉妒地看了两眼林涵房间所在的方位,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 “林涵,走着瞧。” “属于我的东西你一样都别想夺走。” 房间内。 林涵看着面前这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粥,又看了看江凛那张故作冷淡却又暗藏期待的帅脸,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在心底暗戳戳地问系统:“崽,这碗粥不会是江凛亲自做的?” 系统肯定地点点头:“宿主,自信点,把‘不会’这两个字去掉,而且——” 林涵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而且什么?” 系统一脸神秘莫测:“而且林梓晨还在里面加了料。” 林涵:?! “不会是那种药?” 林涵看了看一边故作高冷地倚着门框一边拿眼角余光偷偷看她的江凛,咽了口唾沫:“她不会是想让我和江凛——她的未婚夫滚床单?” 这特么也太重口了。 系统打破了她的幻想:“想什么呢?坏女人爱江凛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它瞄了两眼江凛衬衫下紧实的腹肌和胸肌:“江凛这种好事,她怎么可能让给你?” “她给你找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要么嘴歪眼斜、要么混混痞子,都在林家大宅外排队等好了,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我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翻墙出去找男人,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求着他们。”林涵接过系统没说完的话,恨得几乎牙痒痒。 真是又蠢又恶毒。 如果是真的原主在这,不知道会遭受多少非人的待遇。 江凛看着愣在原地陷入沉思的女孩忍不住出声提醒:“粥都快凉了,怎么还不喝?” 妈的一碗春药。 我喝,我喝你个大头鬼啊。 林涵内心暴躁地爆了两句粗口,脸上却温温柔柔地笑了。 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耳边掉下来的几丝鬓发,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我想吃两块蜜饯,可以嘛?” 蜜饯放在林涵身后的零食柜上,在左方第二个格子里,女孩虽然身高在同性别中属于中等偏上,但比起高大的江凛还是显得过于娇小。 而江凛刚好能够很轻易地够到那罐放在高处的蜜饯。 他答应得很干脆:“等着。” 从后上前两步伸手去够后面的储物格,然而女孩不知道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惧地叫了两声,一下子跳起来,两个人的动作叠在一起,很轻易地掀翻了那张临时拿来放粥的小桌子。 “啪”地一声瓷碗碎裂,汤汤水水撒了一地,林涵身上却没有溅到半点。 系统:牛逼。 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很暧昧,就好像彼此刻意地想给对方一个拥抱。 女孩半干的秀发拂过他的鼻翼,嗅到的是玫瑰沐浴露的香味和女孩身上自带的一股淡淡的体香,睡衣的领子敞得很大,江凛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女孩发育良好的白皙的胸脯。 手掌下触及到的皮肤温润滑腻,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令人爱不释手。 女孩先他一步反应过来,她忙推开了身上的江凛,秀丽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粉红,连薄薄的耳垂都成了红色,湿漉漉茶色眸子里透露出窘迫和惊慌。 “对……对不起。” “刚刚看到一只虫子爬过去,太过惊恐于是……你知道的,我最怕这种东西。” 你知道的。 这四个字实在是太巧妙了。 它可以极大地拉近你和另一个人的发展关系,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的暧昧对象。听起来好像你就是在全身心投入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你依赖他,同样,他也了解你。 所以才会说:你知道的。 【好感度+5,当前男主好感度82,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叹气:可怜的汤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江凛脸上的冷漠没有消减半分,黑色的眸子里神色晦暗不明,他看着女孩推开他的手,声音冷淡而疏离,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睡。” 表面上如此镇定自若,但眼尖的林涵却细心地发现江凛的耳朵红红的,确切地说,红得几乎要滴血一样,连背影都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涵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这么纯情的么……” 系统看着江凛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唉,男人。” 林涵瞥了两眼空气:“崽,你今年的业绩可是都在我手里,我劝你好好说话。” 系统:谢谢,有被威胁到。 粥也没喝到,饭也没吃到,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夜深人静却无法觅食。 林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妈的,还是得吃点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翻身起床,光着脚踩过羊皮地毯,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从门缝里露出个小小的脑袋。 好的,没有人,觅食行动开始。 她刚要跨出房间门,却惊奇地发现门口的角落处放了个银色的保温袋,袋子上还贴着个便利贴。 “新熬的粥,养胃的,趁热吃。” 字迹潦草却又规整,别有一番风骨,让人想起不肯折腰的竹。 林涵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个银色的保温桶,分了上下两层,上层摆满了热腾腾的小点心,下面一层是还在散发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点心的香气和粥的清香一起顺着空气涌来,林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江凛是个这么贴心的人。” 系统眼巴巴地望着林涵一脸享受的样子:“宿主,好吃嘛?” 林涵回答道:“当然好吃啦,不过你没有实体是不是不能吃呀?” 系统:委屈jpg 她吹了吹还在冒着热气的粥:“崽啊,商店里有没有什么积分可以兑换的东西,比如只要花费一定积分就能赠送你一个实体之类的。” 系统:!!! 有当然是有的,不过很多任务者都觉得系统只是个提供方便的工具,其中的很少一部分会拿出大量积分来替系统换个实体。 林涵不在意地一摆手:“等到姐的积分攒够了,姐高低给你整一个。” 系统:呜呜呜呜呜感动,想哭。 第7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7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抚摸着女孩娴静的睡颜。 林涵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睡得乱糟糟的脑袋,起床去衣柜里拿了今天要穿的衣服,款式简洁的白色衬衫加百褶裙,长筒袜配小皮鞋,有点像日韩动漫中的女主角。 林涵洗漱完毕准备去餐厅,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望去,空荡荡的餐桌处只摆了一个人的早餐,其余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昨天带领她参观房间的佣人看到林涵愣了一瞬,她压下眼底的惊艳和羡慕,低声说:“小姐,早餐是刚端上来的,快去吃饭。” 林涵好奇地追问:“林叔叔和夫人去了哪里——哦,我是说爸……爸爸和妈妈不吃早饭吗?还有那个林梓晨——” 回答她的是一道磁性低沉的男声:“林总和林夫人先去公司了,梓晨今天有早课,先去学校了。” 是还没走的江凛。 他像是看到林涵眼底的疑惑,解释道:“一份重要的文件落在了房间里,我回来取一下。” 又补充道:“顺便送你去学校。” 江凛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连帽衫,下身卡其色工装裤,五官深邃而立体,除去脸上过于冷漠的神色之外,整体看上去就是个帅气又朝气蓬勃的男大学生。 林涵好奇地问:“你今天不要上课的吗?” “我的课在下午。”江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我让小李把早餐给你装好了,先上车。” 江凛口中的学校是一所坐落在市中心的老牌大学,素以学术气氛浓厚出名,每年都有很多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优秀学子,江凛和林梓晨都是这所大学的大一学生。 但是不同的是,江凛是以远超分数线的成绩考进来的,而林梓晨是擦着分数线选了个不那么吃香的专业进来的。 林涵虽然上学晚,但是胜在天资聪颖,跳级多,十七岁高考,以重点高中理科第一成绩考了全校第一,足以上国内很好的重点大学。 但张桂萍和林爱国却认为女孩上学是一件本身就没什么用处的事情,不愿意在她身上投资一分钱。林涵上的初中是公立的,再加上她很小就明白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的事实,因此几乎不伸手向家里要钱。 小小的林涵瘦瘦的,看上去皮包瘦骨的营养不良,总是怯怯的,沉默的,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校服埋头学习,被人欺负了也不说。 这种情况等她上了高中愈演愈烈,高中除了餐饮还需要交不算小数目的学费,或者说就算是小数目,张桂萍也不会舍得给她交,林涵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她总是低着头驮着背,厚重的刘海和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穿着永远都是土气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女生中格格不入,男生们也对她鄙夷欺凌。 她的书包抽屉时不时会出现死老鼠、毛毛虫,甚至是活的会动的蛇,她的座椅上会出现胶水、红墨水,她的校服后面会出现巨大的丑陋的涂鸦,背后被贴上纸条——“丑女”。 她是丑的,她不受人喜欢。 这几乎是原主内心根深蒂固的执念,如同扎植于土壤的藤蔓,一寸一寸蔓延,无药可救。 林涵的情绪被原主的回忆感染了,她窝在黑色宾利的后座,咬了一口小李给她装好的三明治,小声地抽了抽鼻子。 驾驶座上开车的江凛听到声音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姑娘在座椅上窝成了小小的一团,柔顺的长发散在耳后,露出一张小小的精致的脸,鼻子红红的,还在小声地抽泣。 江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一个大男人慌张起来的样子实在有些搞笑,莫名的还有些……可爱。 但想到他和林家对原主做出的事情,林涵的原本明媚一点的心情又阴沉起来。 在原书中,虽然江凛不是导致原主死亡的直接凶手,但他对身边狐朋狗友对原主的欺凌选择了默认放任的态度,再加上冷眼旁观和鄙夷嘲笑,以及暗中给原主使的绊子,都成了把林涵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 小姑娘抬起埋进臂弯的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与后视镜的江凛对视。 【男主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为85,请宿主再接再厉。】 林涵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没有人知道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内心此刻在想什么。 ——我一定会替原主让你们付出代价。 系统:害怕jpg 与此同时,s大某间教室内,围在林梓晨身边的几个男生和女生听到这个消息都发出了惊异的感叹声。 “什么——你爸爸竟然真的让那个冒牌货进了你家?” 林梓晨故作可怜地挤了两滴眼泪,“不知道那个贱——那个林涵做了什么手脚,现在我爸我妈都认为她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我……” 面对眼前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梓晨,李胜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和林梓晨自小一起长大,是林梓晨当之无愧的护花使者,大家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他也以为,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以后一定能在一起。 可谁知道却被半路冒出来的江家江小少爷截了胡,对此他虽然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对江凛说出个不字。 江家家大势大,在京城圈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说实话江凛和林梓晨联姻,实际上是林家高攀了,更别提他们李家在某方面还要仰仗江家的鼻息过活。 李胜咬了咬牙,在心底暗下决心:“敢欺负晨晨,这次一定要让那个什么林涵好看。” 周围人听到林梓晨的话都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又土气心机又深的农村妞产生了厌恶之感。 一个浓妆艳抹顶着一头大波浪的女生伸出手指欣赏自己红艳艳的指甲,懒洋洋道:“晨晨,她长得怎么样?” 沈明珠是一家有名的珠宝公司老总的千金,长相明艳大方,性格爽朗泼辣,不喜欢随波逐流玩一些搞小团体的把戏,唯一的缺点就是看重颜值,尤其是美女,是个标准的颜狗。 她跟林梓晨关系还不错的原因除了林家的势力之外就是林梓晨长得勉勉强强算是达到了她心中美女的标准,虽然那张脸人工痕迹比较重,眼睛和下巴都有动过的痕迹。 但没什么关系,漂亮就完了。 林梓晨听到这话愣了半秒钟,她想起昨天林涵刚回家时的模样,皮肤白皙透亮,长发乌黑柔顺,秋眸含水,嘴唇微红,虽然穿着朴素但胜在气质上加,颇有几分难掩珠玉的意思。 比起她,似乎林涵才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颇有几分气急败坏道:“乡下来的土包子,能好看到哪去?” 李胜揉了揉自己一头乱糟糟的黄毛,一说到乡下来的,他的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一个穿着土气,满脸高原红,说话还带着好笑又蹩脚的口音的土妞形象。 “晨晨说得对,一个乡下来的土妞,长成那个丑样,野心倒是不小,我看她是想麻雀飞到枝头变凤凰,想钱想疯了。” “对啊,一个土包子而已,晨晨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会有人比得上我们晨晨的美貌啊?” “还有我们明珠大美女,两大美女在这儿感觉世界都黯然失色了,哪是什么乡下来的土妞能比的……” 沈明珠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说的正起劲的女生一眼,那女生触到她的眼神好像老鼠见了猫,立马悻悻地闭上了嘴。 林梓晨这人,沈明珠熟悉的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愚蠢又自负,爱耍小聪明,自私自利,嘴里没半句实话,还时不时的背地里阴人一把,捅别人两刀。 转来的新学生是不是林家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还有待考究,不过看林梓晨这幅被踩了尾巴似的着急表现,沈明珠摸了摸下巴,这个林涵还真就可能就是林家的真千金。 毕竟林父林母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冒牌货在他们眼前晃荡。 想到这儿沈明珠看林梓晨的眼神又变了变。 ——有好戏看了。 s大不愧是京城的老牌重点大学,校区的占地面积少说得有几百公顷,映入眼帘的花园和喷泉接连不断。 林涵被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物迷了眼,她蹲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腿,小声嘟囔了两句:“还要走多远啊?” 这句小声的抱怨被江凛敏锐地捕捉到,他转过身,稍微弯下腰,伸出一只手。 一向冷漠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从上方望过来。 林涵能看到他高挺鼻梁下方垂落的阴影,薄薄的眼皮,以及浓密到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长长的睫毛。 林涵:斯哈斯哈jpg 妈的美色诱惑,又来! 这一幕被路过的s大学生看到连忙用相机拍了下来。 清纯惹人怜的女生蹲在地上揉着腿,百褶裙像是散落的太阳花,勾勒出她修长洁白的双腿,她仰着头,几乎是有些依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五官优越而立体,他半垂着眸子,眼神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生,整体来说有种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英俊。 路过的女生望着他们内心小小的雀跃了一下,校园爱情总是那么地让人感怀且憧憬。 被拍下来的照片被女生发到了学校论坛,可能是这对俊男美女的组合太惹眼,不到十分钟时间,就涌现了几千条评论。 跟她一起的那个女生有些疑惑地戳了戳拍照女生的肩膀,指着照片道:“楚楚,照片里的这个男生怎么有点眼熟,这不是咱们的——” 两个女生惊讶对望,失声齐道:“江大校草?!!” 第8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8 这张图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了学校论坛的热帖,还带了“颜值顶配”、“天生一对”等热词,在一众“s大到底什么时候放假啊”“我那半身不遂瘫痪在床的舍友”中极为显眼。 李胜当然也无可避免地看到了这条帖子,他盯着照片看了又看,仔细思考了半天,也想不起画面中的这个我见犹怜的女孩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不过照片里那个男人他倒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江家少爷——江凛,一直以来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假想敌。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些咬牙切齿,自己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对手到头来根本没把他挂在心上,看待他就跟路边的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李胜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黄毛,却见旁边的小弟冲着门口冲他使了个眼色。 正在讲课的教授突然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催眠曲,他朝着门口的女孩点了点头,示意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李胜把目光投向教室门口。 阳光温柔地落在女孩柔软的长发上,在她的头顶浅浅地洒下一层金光。 样式简单的白衬衫很好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垂落的长发似乎有些遮住了眼睛,她轻轻把散落的黑发挂在耳后,敲好正对上李胜打量的目光。 系统很负责任地在旁边解说:“李胜,李家最不受宠的小儿子,林梓晨那个坏女人最忠诚的狗腿子。” 林涵了然一笑。 然而落在李胜的眼里就成了这样一幅画面—— 女孩轻轻把垂落的长发挂在耳后,抬头时却恰好撞到他的目光,于是浅浅一笑。 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像是含着水光,弯起的弧度很美,天上星芒仿佛都落在那双湿漉漉的茶色眸子里。 脸颊的一侧露出个小小的酒窝,含了蜜似的,无端的带了一些蛊惑的意味。 我靠,看——看我干嘛? 李胜忙低下头,带了一些慌乱的意味。 旁边的小弟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凑过来,看着他红起来的耳朵惊奇道:“老大,你发烧了吗——” “耳朵怎么红了?” 李胜闻言抬头恶狠狠地看了凑过来的小弟一眼,却不小心又对上林涵同样带着几分打量意味的视线,一时间急得脖子都不知道往哪里转了。 妈的。 要是头是可拆卸的就好了,这个时候应该拆掉装进兜里。 系统注意到李胜那一番手忙脚乱的举动,又看了看林涵不慌不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脸色。 系统:…… 系统:又来。 李胜没来得及慌张太久,他刚从莫名的窘迫中回过神来就看到手机里林梓晨给他发来了新的消息。 [晨晨:李胜,如果你真心为我好,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那就帮我一个忙。] [晨晨:不管以什么方法,不要让林涵好过,最好是让她身败名裂,所有人都讨厌她厌恶她。] [晨晨:照片] 他点开原图,出乎意料的,林涵——这个贫民区来的土妞并没有带着万年不变的高原红和挥之不去的土气,反而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那双总是闪着水光的茶色眸子无比清新地透过屏幕看过来。 与面前白衬衫百褶裙的垂眸望过来的女孩重合。 ——竟然是她。 李胜心里仿佛缺了一角,空荡荡的,又无端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和苦闷。 ……怎么是她? 老教授讲的专业知识枯燥又无味,再加上林涵是新来的,前面的很多知识都没学过,导致她的困意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内飞速增长。 终于,在她连打了两个哈欠之后,不知从哪里递过来一张纸条。 ——加个微信吗美女? 林涵以为是班里哪个见色起意的男同学递过来的,正准备丢掉,系统在她脑海里却忽然出声:“等等——宿主。” “这是沈明珠传过来的。” 沈明珠?听起来不大像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当然如果取名的家长就好这一口,当她没说。 她展开纸条,发现里面写的还有字,字迹清秀工整,颇有几分端庄秀丽的风韵。 [小心林梓晨和坐在你左前方的那个黄毛,他们对你可是不安好心。] 下面是一串长长的手机号。 系统:“要加么,宿主……” 林涵从包里拿出今早林父刚给她换的最新款手机,伸出手指点了几下:“当然。” 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这女生特意来提醒她,估计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应该不是和林梓晨一伙的。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崽崽,你能帮我查一查沈明珠在书里的信息吗?” 系统:崽崽!!!呜呜呜呜呜她叫我崽崽她一定是爱我。 大概过了半分钟系统才回话:“宿主……” “沈明珠在书里的信息很简单,只介绍了她是某珠宝公司的千金,是个出场少得不能再少的配角,是个颜控,只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 林涵:……性格果然简单。 系统又接着道:“不过——” “嗯?” “在原书里她曾经看不惯林梓晨和她的小喽啰对原主的欺凌,为原主出过一次头,不过后来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书里没写,她为原主出头的第二天来学校时,身上有很严重的淤青,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从那以后沈明珠就对林梓晨她们几个过分的行为保持缄默了,不过在原主心里,沈明珠还是那个妄图别人都推她进深远的时候选择拉她一把的人。” “原主一直很感激她。” 林涵了然地点头。 这样看来,沈明珠确实是书中为数不多还拥有理智的好人。 好友验证几乎是秒通过,林涵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那边就先发了第一条信息。 [沈小姐是大美女:嗨美女。] [沈小姐是大美女:舔屏\/舔屏\/] 这个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小流氓呢? 林涵感觉自己得向系统确认一件事情:“崽,你说这个沈明珠,她……是直的?” 系统干笑两声:“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呢宿主……” 又小声不确定地补充:“应……应该是的……” 第9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9 老教授喋喋不休地在讲台上讲着ppt的内容,反而坐在台下的学生神色不一,在收到几个陌生的男生女生投来的不那么友善的目光之后,林涵终于开始催促起了一直装死的系统崽子。 “统儿,你帮我查一下江凛现在在哪,最好详细一点。” 统儿? 系统:……几天不见我又改名了。 不过它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男主现在在s市最着名的一家私人会所和生意伙伴谈合作,这一单很重要,江老爷子马上七十大寿,这次的合同就是江凛准备送给老爷子的生日礼物。” 系统迟疑地问:“宿……宿主,你不会是……准备翘课?” 林涵一摆手,感慨于系统小小年纪却有老先生的迂腐之气,反驳道:“读书人的事,哪能叫逃课呢?” “劳逸结合罢了。” 系统:…… 系统所说的那家私人会所坐落在s市的正中心,到了晚上这一带处处灯红酒绿,金碧辉煌,堪称富人的销金窟,穷人的梦中天堂。 林涵从出租车上下来,就被面前高端别致,却并不显得过分奢华的建筑物差点闪瞎了眼。 准备掉头要走的司机叔叔看了看林涵那张清纯不谙世事的脸,以及白衬衫,百褶裙,一副学生似的打扮在心里叹了两口气,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地叫住了她。 “小姑娘,大晚上就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了,不安全,也容易让家里大人着急,还是早早回去回去为好。” 他说着又看了看林涵准备去的方向,一眼望到了“醉春居”几个大字,随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语重心长地接着道:“小姑娘读书比我这要老年人多,应该知道这个社会上什么东西都被暗中标好了价码。” “世上没有的午餐。” 从大学城到销金窟这条路,他载过的女学生多了去了,个顶个的年轻漂亮,清一水儿的都投入了那些来这边寻欢作乐的有钱人怀里。 本该上学的年纪,大把的青春年华,偏偏都耗在那些大腹便便浑身酒气,年龄比他还大的快要秃顶的老头子身上。 刚开始他也会一个一个劝,然而那些女孩不是嫌他啰嗦就是感觉他多管闲事,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闭嘴和冷眼旁观。 何必呢?这么大的人自己做出的选择就应该学会自己承担后果。 但小姑娘实在太乖了,年纪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白白净净的,说话温温柔柔的,他实在有些不忍。 林涵有些愕然,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她朝着司机叔叔摆摆手,露出个乖乖巧巧的笑:“叔叔放心,我会早些回家的。” “我来这边只是为了接哥哥回家,等哥哥谈完生意就带我一起回家啦。” “叔叔再见——” 系统忍不住感慨:“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林涵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系统:“是啊,可惜原主生前受到的善意却屈指可数,甚至最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也没有感受到过丁点的爱。” 醉春居的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西服的侍应生,见到林涵走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脸上泛起礼貌的笑容。 “你好女士,请问有预约吗?” 这个地方还要预约才能进去,系统怎么也不吱一声。 系统:“……吱” 林涵:……这个时候才吱声是不是有点晚了。 眼前的女孩容貌秀丽,皮肤白皙,圆圆的明亮的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像是有些腼腆地咬了咬下嘴唇,红润的唇上留下了浅浅的齿印,迟疑地开口:“是……是这样的,请问……请问你们这里还招侍应生或者服务员之类的吗?” “我……”她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窘迫和难为情,“妈妈说……让我找份兼职来……来补贴家用。” 到最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声音越来越低,伴随着女孩低下的头,几乎微不可闻。 侍应生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在常人中不知出挑多少的脸和线条优美的身材上,上下打量了几圈,像是在评价什么准备出售的货物,才礼貌一笑:“您跟我来。” 大厅里明亮璀璨的顶灯高高地挂在穹顶,林涵跟着面前的侍应生走过一段不算太长的走廊,来到了一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处。 侍应生在门口顿住,礼貌地敲了敲门,不多不少,恰好三声。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样式繁复的房间门打开,里面背对着林涵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正在巨大的落地窗下轻轻晃着红酒杯,听见响声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常年阴沉的脸来。 林涵倒吸一口冷气。 这当然不是因为男人的样貌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相反,男人的模样虽然周正,一双鹰似的眸子含着锐利的光,但在一众男主男二中根本不出挑,倒显得有些平平无奇的。 让林涵惊讶的是男人面前那一排站着的女孩。 都是长发素颜,不施粉黛却楚楚可怜,个个身穿着日式高中校服,格子裙下露出一截修长洁白的腿。 制……制服诱惑? 林涵看了看女孩们身上的衬衫和百褶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是大牌定制样式更为精致一些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衣着。 她用控诉的眼神盯着带她进来的侍应生:……这就是你这么爽快带我进来的原因? 许是她满头问号的样子有些好笑,侍应生避开她的视线上前一步先开了口。 “罗少,新来的——” 新来的什么? 林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那个被称为“罗少”的男人不在意地上下扫了她两眼,随后冲着小弟一摆手:“带她们过去。” 侍应生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在旁边指导她:“待会儿有眼力见儿点,看见酒杯空了就赶紧给少爷们满上,来这的都是谈生意的,找乐子的少——” 他笑了笑,意有所指:“放心,咱们这儿是正规营业场所,注意别触少爷们的逆鳞就行。” “他们生意谈成了,一高兴,钱少不了你的。” 林涵这才发现,这个眼前低笑的侍应生生了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多情又潋滟。 她有些好奇地指了指前面清一水儿的年轻女孩们,眨了眨眼睛:“那她们呢?也跟我一样——” 侍应生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语气中带了几分说不清的嘲讽意味:“一群成天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罢了,罗少给了她们这次机会——” “就看她们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还伴随着侍应生恭敬谦卑的一声“陆少,江少,人到了。” 系统:“男主就在里面。” 林涵轻轻一笑:“就怕他不在。” 包厢里人声有些嘈杂,绚丽的光影洒落,悠扬华丽的旋律伴随着几声低低的笑声响起,欧式复古的地毯上摆放着一张同样风格的牌桌,桌子上放了几瓶价值不菲的红酒。 “你、你。”清冽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林涵抬头,撞上一张混血儿般精致的脸,那人见她看来,戏谑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一边,“还有你留下。” “其他的出去。” 侍应生应声出去,临走时没有一声响动地带上了门。 眼前的男人瘦而高,金色的卷发自然垂落在肩膀,一双浅绿色眼睛常常带着笑意,很奇怪的,不看人时就显得很冷。 他冲留下的那两个女孩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去开从酒柜里拿出的两瓶酒,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 林涵看到了江凛。 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没有把他包裹在其中,江凛坐在昂贵的皮质沙发的角落里,自上而下的阴影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 江凛双手合十坐在沙发里,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旁边是散落的文件和刚刚被他扯下的领带,有种禁欲冷漠的性感。 他垂着眼,偶尔扫来的灯光轻吻上他浓密的眼睫和冰冷的唇,对进来的几个女孩没有投来一丝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凛哥。”金发碧眼的男人从桌子上拿了支烟,抬手比了“三”的数字,“百分之三,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不能再多了。” 江凛闻言抬眼笑了一下,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被冲淡了一瞬:“我听说陆家最近对庐江附近的那块地皮有想法——” 他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开口道:“但也不是十拿九稳,对?” “如果多了江家的助力——”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 金发碧眼的男人陷入了沉思,片刻,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一指林涵:“你来。” “点烟。” 陆家俊,陆家的独生子,出了名的玩的花。 江凛抬眼。 稚嫩青涩的女孩有些生疏的拿起zippo,不甚熟练地点火。柔顺的黑色长发自然垂落,极有设计感的衬衫和百褶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形,露出的侧脸轮廓精致而流畅,有种熟悉的美感。 林、涵。 香醇浑厚的红酒由于主人情绪的波动洒在了昂贵的西服上,江凛眼神晦暗不明,他拿起纸巾擦了擦被浸湿的西装,声音低沉:“过来。” 陆家俊:“?” 他看了看眼前拿着zippo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的女孩,又看了看周身气氛冷得能冻死人的江凛,绿色眼珠饶有兴致地转了几圈,调笑道:“凛哥,原来你喜欢这款。” 第10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0 女孩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颤,似是有些紧张,轻咬了一下嘴唇,那样子让人想起什么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她指节微动,zippo打开,火焰点燃,浓重到有些刺鼻的气味在包厢内蔓延。 林涵怎么在这里?谁让她来的? 她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什么动机? 江凛轻笑,眼神里却掺了一丝狠厉。 【男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80】 系统:! 林涵在烟雾缭绕间和他对视,她的视线轻轻掠过江凛深邃的由于主人的情绪波动甚至显得有些阴沉的眉眼,高挺立体的鼻梁,冷漠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嘴巴,最终蜻蜓点水似的落在他的唇上。 勾引似的。 【男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75】 系统:!! 江凛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目光没动,眼色森然,指节轻动,烈性的雪茄被他含在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来。 黑色衬衫袖子下动作下露出的一截腕骨很白,手背上是浮起的青筋和血管。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知不知道出现在这里会发生—— 江凛视线一转,想起刚刚陆家俊让她点烟的举动,那点内心的戾气和烦躁几乎要压不住。 陆家俊,陆氏集团的小少爷。 ——出了名的玩的花。 【男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70】 系统:!!! ——她知不知道出现在这里会发生什么恶劣的事情? 那点愤怒和暴躁俞烧愈烈,江凛摁熄了烟,冷漠得能冻死人的目光在陆家俊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后干脆利落地起身,拉着林涵走了出去。 正在喝酒的陆小少爷:……怎么好像感觉到了杀意? 系统被这下降的十五点好感度折腾得痛不欲生,它心疼得几乎要滴血:“这可是十五个好感度啊,整整十五个!!!” “呜呜呜呜不知道得要多久才能重新再挣得回来呜呜呜……” “宿主你没有心啊呜呜呜呜呜你就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恶魔,完全不顾我,你最爱的崽崽的死活呜呜呜……” 林涵被吵得头疼,冷冷道:“闭嘴。” 系统:自己做错了还凶我,怎么敢的?哭唧唧jpg 男人面无表情地拉着她从包厢里出去,吵闹的音乐戛然而止,新鲜的混着橘子调的香味令人身体一轻。 江凛周身气质冷得像是万年不变的冰川,隐隐之间还压抑着肉眼不可见的怒火和暴戾,他脚步一带,拉着林涵拐进了走廊尽头最左边的洗手间。 设计精美,造型华丽的门被他粗暴地关上,那张总是淡漠的,克制的,仿佛世上什么事情都无法引起波动的面具被林涵今晚的举动毫不留情地撕碎。 江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衬衫,冷冰冰的黑色眸子闪着女孩看不懂的情绪,“说说。” 女孩只是沉默地顺从,她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柔软顺滑的黑发由于刚才江凛的动作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她雪白的脸颊上。 她眼睛还是红的,却强忍着没哭出声,一开口带了点颤音:“对……对不起。” 让人想起风里破碎的玫瑰。 男人深黑色的眸子里似乎软了一瞬,那时间极短,几乎微不可察。很快地,他又恢复了起了那副冷冰冰的咄咄逼人的样子。 江凛冷笑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他没问林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林家或者别的势力派来的,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打算以色诱人,准备靠上一条大船。 他没想拿圈子里各大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绕质问她。 他现在只有滔天的怒火和一些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股怒火烧得他几乎理智全无,但偏偏表情还是冷的,丝毫看不出端倪。 江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林涵,我想问你——” “如果今天你碰到的不是我,如果今天我没来,如果那些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一时玩心大起,对你做出来一些不那么让人高兴甚至是让人愤怒的事情。” 他伸出手捏着林涵的下巴,迫使女孩无措的湿漉漉的茶色眸子与他对视,漆黑眸子翻滚着阴沉的压抑的情绪:“我问你——” “你该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男主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为90,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我靠。 系统:6。 女孩的皮肤很白,男人的举动让她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红色指印,无端的,让人凭空的升起一种凌虐的欲望。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眶红红的,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声音轻的像是要散在风里:“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妈妈最近急需用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刚回林家,没办法向林夫人和林先生开口要……”她轻咬了下嘴唇,“要钱。” “刚好这里在招人,开出的工资很高。”女孩抬头看他,浅色眸子里是看得见的天真脆弱,“对不起。”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却也庆幸你在这里。” 江凛一向冷漠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怔怔的表情,不知是因为女孩来到醉春居的动机如此纯粹,和之前他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是因为最后那句轻柔的像是能吹进人心里的“庆幸你在这里”。 智能灯“滴滴”响了两声,随后一阵轻柔的音乐响起。 “love love (爱我,爱我)” “say that you love (说你爱我)” 优美的旋律回荡,江凛姿势没变,这一秒的时间仿佛无限延长,他完完全全心甘情愿地沦陷到这双总是脆弱的,含着水光的眼睛里。 “fool fool (欺骗我,欺骗我)” “oh how you do ” 隔壁的门被粗暴地打开又关上,男人女人难耐的喘息声和衣料窸窣的声音从并不隔音的隔间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江凛转身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他半垂着眸子,薄薄的眼皮动了两下,又恢复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走。” “我送你回家。” 声音是哑的。 第11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1 草叶上浓重的露水被清晨洒下的阳光蒸发,马路两边的树影微微摇晃,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了s大校门前。 坐在后座的林涵冲着开车的司机叔叔礼貌地挥了挥手,飞快地咬了一口手中还散发着热气的蛋皮吐司,拎起书包就急匆匆地跳了下去。 与林涵的急切模样形成对比的,是脑海里的悠哉悠哉说着风凉话的系统。 “林大影后,我的好宿主,我早跟你说过,不要拖延不要赖床,闹钟响了就要赶快起,不要想着再睡一分钟再睡一分钟。” “结果你非不听,真不知道被窝里是有绝色的美男啊还是有什么勾人的小妖精?” 林涵:…… 系统崽子又背着她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酿酿酱酱小说。 她单手抓着书包背带,露出的一截手腕带着种病弱的苍白,长腿一迈越上两个台阶,才缓缓开口。 “崽,你腰疼吗?” 系统自从被主神创造出以来,就以电子屏幕的形式存在。偶尔变换一下面板的颜色就相当于穿了新衣服,从来没有体验过人类的身体。 明知顾问! 这不是欺负老实统儿吗呜呜…… 系统一时小脾气也上来了,它气鼓鼓地回道:“腰?那是你们人类才有的毫无用处的东西。” “我们这种有智慧的高阶生物才不需要,哼!” 林涵:……有智慧? 哥们是不是对智慧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她淡淡道:“我们人类世界里有句老话,汇集了古人的智慧,我看就挺适合你这种聪明到爆炸的生物的。” 系统:偷看 jpg “站着说话不腰疼。” “听过没?蠢崽子。” 系统:!!!又骂人家呜呜呜…… 林涵今天穿了件款式简单的黑色半袖,价值不菲的面料上面是颜色各样的涂鸦花纹。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挂了一串银色镂空的蝴蝶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下半身则穿了件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搭配一双简单的白色运动鞋,显得她朝气又有活力。 柔顺的黑发被她随意盘起,两边的发丝由于长时间的奔跑偶尔散落下来,衬得那张白皙的脸愈发清秀柔美。 当林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学校大门口之后,s大附近一旁的小超市中钻出一个面色惊疑不定的人影来。 她看上去年龄大约四五十岁,身材矮小,皮肤粗糙。 饱经沧桑的苍老面皮上布满了刻薄的尖酸,一双倒三角眼睛向上吊起,死死地盯着林涵离去的方向。 正是原身的养母——张桂萍。 她看到林涵走后从兜里拿起屏幕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勾着头摁了一连串数字。 悠长的电话铃响了两声,张桂萍弓着腰捂着嘴,做贼似地凑近手机:“喂——老林,对对,我是在买菜。” 她情不自禁地放下了刚刚去超市抢的特价白菜和土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眉飞色舞:“你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没错没错,林涵,就是咱们养了18年的那个死丫头,那个不但丑的要命还懒得要死的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她有些惊讶地感慨:“我刚刚看见她都差点儿没认出来,要不是我对林家的司机和车熟悉得很,人就算站在我跟前我也不敢认那是林涵啊。” “果然是富气养人啊。”张桂萍有些嫉妒地摸了摸自己粗糙得像是树皮一样的皮肤,“那小脸儿标志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这十几年的情分在她心里连昨日的露水都不如,“唰”一下就散了,连点影子都没留下。 自始至终,她对这个抱错的苦命孩子从来没有抱有一丝母亲该有的温情。 张桂平伸出干枯的手指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她了一眼自己那屏幕碎的不成样子却仍在苟延残喘的手机,丑陋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养了十八年的孩子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现在是不是该拿出一点报酬来报答报答他们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了…… 还有三分钟。 林涵看了一眼手机,随手把装吐司用的早餐袋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不紧不慢地推开教室门,却发现自己昨天坐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了一个摊开书本正在预习的齐刘海女生。 她没太在意。 大学教室上课的位置一直都不是固定的,不是说一个座位像高中一样要坐两个月才能有一次调换的机会。对于学生们来说,更常见的是都往后排没人的地方挤。 有些奇怪的是,今天这节课来的人似乎格外多。 林涵单手提起书包,把几绺垂落的头发挂在耳后,视线四周打量了一圈儿,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 一个带着银框眼镜,短头发,脸圆圆的女孩对她怯怯地笑了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快上课了。”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冲着林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师马上就要来啦,你坐在这里。” 时间确实有些紧迫,林涵想也没想就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刚准备坐下,恰好和坐在她右前方的林梓晨来了个对视。 林梓晨其人。 说她花瓶,她又没有那种纯天然的美,只有一张万千模子雕刻出来的网红脸,勉强还算美丽。 唯一出挑的,那就是她那丝毫不掩饰还喜欢自作聪明的蠢了。 这坏女人厌恶她厌恶得不行,以至于每天早上都会比她早起一段时间,提早来到教室,就是为了不和她乘同一辆车。 当然也是为了送一送早上去公司她那可亲可爱,英俊潇洒,万般迷人的未婚夫江凛。 她绕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林梓晨今日穿了一条看起来甚至有些朴素的白色束腰长裙,胸口有大大的白色蝴蝶结点缀,一看就是刻意做过发型的微卷的头发上戴了个样式精美的镶钻发卡。 长长的假睫毛配上浅橘色调的眼影,加上闪闪的亮片,在她那张美丽庸俗的人造脸上相辅相成。 任谁看了不称赞一句清纯小白花。 然而往日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林梓晨此刻却特地转身来打量她,长而翘的假睫毛放大了她眼中的得意与恶毒,还带着计谋即将得逞的笑意。 像是准备欣赏谁出洋相似的。 不对。不对。 林涵感到有些不对劲地低头,视线落到木质刷漆的浅黄色座椅上。 ——那里放着一根长长的尖尖的金属质的钉子。 钉子的头部闪着冷色调的寒光,倒映在女孩的浅茶色眸子里,像一头来自未知的张牙舞爪的怪兽。 她似乎被吓到了,长长的眼睫有些颤抖地垂下。 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大哭大闹,女孩收起了钉子,默不作声地把这件凶器装到了书包外侧的夹层里。 她沉默温顺地坐在椅子上,清瘦的脊背挺得很直,那样子如同待宰的羔羊。 那双纤细洁白仿佛一折就断的双手缓缓伸进黑漆漆的桌洞里。 无数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约两秒后,伸手捉出个大约二十厘米长的白色打底,金黄色纹路蔓延至全身的小蛇来。 林、梓、晨。 林涵面上依旧是那副柔弱怯懦的模样,内心却冷笑两声。 “崽,系统商店里有没有什么能让动物发狂的药?” 系统看到这一幕心中火起,对林梓晨那一帮人的恶劣程度有了新的认知:“有的,宿主。” “你现在需要吗?两积分一瓶。” 林涵声音冷的像冰:“当然。” “给我来两瓶,一瓶用到这条可爱的宠物身上,另一瓶——” 她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用到林梓晨身上。” “放心崽崽,赊欠的积分任务完成之后我会双倍还你,至于现在——” “我要送给林梓晨一个小惊喜。” 女孩似乎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呆了,湿漉漉的茶色眸子里布满了惊恐和不解,那一点温顺的哀伤刺得人心里生疼。 一截清瘦的锁骨从简单的黑色短袖中露了出来,被银色的吊坠点缀勾勒。 她清瘦柔弱的背影急剧颤抖着,似乎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和哀伤。 让人想起暴雨中被摧残的兰花。 李胜心中的愧疚那一刹那冲上了顶峰,不忍和对自己的痛恨如同一把烈火在他身体里灼心烧肺。 他刚要站起来,却发现女孩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太过惊恐,缠在她纤细手指上的细长小蛇被女孩不稳的动作甩飞出去。 接着是一声尖锐刺耳如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整间教室。 “啊——” 那条金黄色花纹与白色纹路相间的小蛇精准无误地攀上了林梓晨大早上起床化了淡妆的脸上。 它黑色的瞳仁缓缓逼近,吐着粉红的芯子在她脸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啊啊啊——林涵——” 第12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2 “她想害我!她想害我!我说了多少遍?” “为什么你们还是不信我?!!”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弥漫,校医院内医生正小心检查林梓晨的伤口,她却抗拒挣扎不已,剧烈的动作间挣脱了年轻医生拿着工具的手。 “就因为她——”林梓晨阴冷恶毒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钉在了站在医生身旁神情焦急关切的女孩身上。 诊室里冰冷的白色灯光从她头顶上笼罩下来,照亮了女孩由于太过自责和关切而有些发白的脸。 她看到林梓晨缓缓朝她转过头来,眼底隐隐压抑着癫狂的情绪,目露恨意:“就因为她?” “你们都认为她才是林家真正的女儿,真正的千金小姐,她才回来几天,你们一个个的……”林梓晨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神情各异的人们,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透露出疯狂。 “怎么?我说的不对?”红色的咬痕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很显眼,林梓晨抬起头哈哈大笑了两声,“你们一个个——” “不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 女孩无措地轻咬了一下嘴唇,话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她攥着衣角的指节由于太过用力隐隐发白。 一开口眼圈情不自禁地红了,声音颤抖:“晨晨,不是这样的……” 大家喜欢的、爱慕的、包容的,都是你。 无论是学校里的同学,还是林家的男女老少,他们都把你当作手心里捧着的明珠,上帝送予人间的珍宝。 就连江凛——也是。 而我,不过是个处处招人嫌,让人愧疚的存在罢了…… 系统眼泪汪汪:“宿主……” 然后林涵的心声响起。 “呵呵,姐的魅力无边,爱上姐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在这发什么颠?帅到了你还需要我道歉?” 系统:“……”安慰的话突然卡在了嘴边。 系统飞快地对自己泛滥的同情心表示再一次的鄙夷,接着弱弱地道:“宿主,林梓晨这样反常的表现应该是刚刚那管药剂的作用,估计接下来她可能会有更加疯狂的表现。” “你要小——” 系统的“心”字还没落地,下一秒只见林梓晨从一旁的抽屉里抽出把小小的剪刀,她嘴角向上,露出一个癫狂至极的笑,朝着她冲了过来。 空间并不大的诊室里传来几声惊惧的呼声,还夹杂着几句高声的提醒,系统在她脑海里率先吓破了胆,破了音的尖叫声刺得林涵脑仁生疼。 这傻崽子是不是又忘记了她在现实生活中为了拍武打戏和拥有自卫能力练过好几年? 林涵脚尖一点,上半身正准备往发疯的林梓晨左后方绕过去,目光恍然间却隐隐触到一个高大的黑影。 她正准备闪过去的脚步一顿,装作吓到腿软的样子往后一撤,软软地倒在了匆忙赶过来的江凛怀里。 一只有力的修长的手掌揽住了女孩柔软纤细的腰肢,江凛脸上那张总是冷漠的,风轻云淡的面具被彻底撕碎,他单手夺了林梓晨手中拿着的剪刀,冷冷看着被赶来的保镖制服的林梓晨。 江凛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女孩到一旁的皮质座椅上坐下,他看了一眼林涵苍白的脸色和眼眸里藏不住的惊恐畏惧,心中的怒气如潮水般上涨。 他眼含戾气,语气冰冷:“林小姐——” 他单手转了转手中的利器,冷冰冰的银色光芒在那一刻刺痛了林梓晨的眼。 “能解释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她被嫉妒和恨意冲昏了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随即内心的惶恐和落寞像是准备淹死她般涌上来。 林、林小姐? 林梓晨捂着心口怔怔地想。 不是未婚妻,不是、不是晨晨,也不是梓晨…… 我是林小姐。 下一秒愤恨和不甘又不甘示弱地涌上心头。 凭什么? 林梓晨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早起精心化的妆花的不成样子,睫毛膏成了眼圈上一团浓重的阴影,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她不顾形象地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林涵在心底冷哼一声。 解释?解释什么? 座位上的钉子不是你指使你那群小跟班做的?桌屉里的蛇不是你找人放的? 现在自己做的坏事暴露了,纸包不住火了才开始装可怜? 不是对做出这些事感到抱歉,不是忏悔,而是由于害怕其他人对你的看法转变,不在把你当成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公主。 林梓晨情绪越说越激动,她上前一步充满祈求和希冀地看着江凛,眼白处红血丝弥漫:“我没想害她的,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恶作剧罢了,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放的,是……” 她环视一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忽然,林梓晨伸出手指着人群中的一个留着学生头,戴银框眼镜的女孩:“对,是她——” “这一切都是她干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是无辜的,我——” 她口中每吐出一个字,江凛眼眸中的情绪就深一分,他看着林梓晨上前的举动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银色的利器被他随意仍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啪”的一声在此刻过分安静的空间内响起,这一下把站在林梓晨身边默不作声的李胜心底最后一丝犹豫撞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由于后怕还在颤抖的双手,又望了望坐在椅子上柔弱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惊魂未定的女孩,暗暗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梓晨。”所有人闻声望来,只见人群中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表情坚定地开口,“别再错下去了。” 今天的事只是小小的恶作剧,那之后呢? 什么才算是大事? 杀人吗? 林梓晨也缓缓望过去,却发现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跟在她身后的,她从未正眼看过也一向瞧不上的小跟班,或者说爱慕者,杂乱的黄色头发下有着一双平静坚定的眼睛。 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断。 人群一片哗然,这话相当于板上钉钉地承认了林梓晨所干的一切事情,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江凛就站在林梓晨面前两米处,他闻言轻轻看了林梓晨一眼,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连装的那一点情意也烟消云散,像是给林梓晨的下场下了最后的判决。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会一字不落地告诉林先生和林太太。” “林小姐还是先好好养伤,免得脸上落了疤痕又要算在与你毫不相干的无辜者身上。” 他说完就拉着林涵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摊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林梓晨和一声不敢吭的沉默的人群。 李胜望着江凛和女孩离去的背影,握紧的双拳无声地滑下,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和遗憾。 第13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3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或拿着书本匆匆向教学楼赶去,或一边和朋友侃天说地一边拿着早餐,慢悠悠地边走边吃,过路的人为他们停下脚步,垂目顿足,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江凛。”一向沉默顺从的女孩忽然抬起头,她有些茫然无措地眨了眨清澈明亮的眼睛。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隐隐挣扎的意味,江凛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嗯?” “你……”女孩的脑袋又低下了,脸颊两侧的碎发滑下,只露出一截小小的苍白秀气的下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林梓晨才是你的未婚妻……” “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吗?” 江凛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她,白桦树上的阴影落下,她垂下眼睛,有些倔强地抿着嘴唇。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林涵的出现,导致他和陆家的合作以他付出巨大的利润让步结束,让他一步一步看清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真正面孔,很大可能会终止这段虽然对家族产业有巨大助力却有悖于真正内心的感情。 百分之九十的好感度,早早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喜欢程度,但像他这样从幼时就开始残酷竞争的人来说,感情是最可变、最不可把握、也最不值得付出的东西。 如果……如果这个人是林涵呢? 如果将来他摆脱了家族和联姻的束缚,可以和林涵共度……共度一生。 炽热的阳光从头顶洒落,林涵仰头看他。 江凛今日不像往日穿得那么正式,黑色的碎发没有遮住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眸,他垂下眼皮,浓密的眼睫颤抖了一瞬,刻意避开了林涵的视线。 那张总是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称得上是迷茫的神色。 不过时间极短,恍若错觉。 林涵挣脱了江凛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惊惧还未消退的湿漉漉的眼眸,露出一个礼貌客气的笑。 “江小少爷,非常感谢你今日的举动,但是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先走一步啦。” 说完看也不看他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的天气很奇怪,长久的晴日之下蓦然落下一层阴影。 江凛就站在阴影之下半垂着那双冷如霜的眸子,半晌看不清神色。 终于,他的视线落在还残留女孩身上余温的空荡荡的左手上,轻轻动了下手指。 【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92,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不明所以:“宿主,你这是在跟男主闹脾气吗?可是现在你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这样会不会造成好感度的下降呀?” 林涵轻轻叹了口气:“江凛考虑的太多了。” 系统:“啊?” “百分之九十二的好感度,对于绝大数人来说,都是处在热恋中的情侣,然而江凛却连一丝情感都没有表露出来。” “原因之一,是他生活的环境造成的,其二,则是他那种木头似的性格,你能想象他整天顶着那张能冻死人的臭脸对你说‘宝贝,我爱你’‘宝贝亲亲’吗?” 系统光听描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诚实地摇头:“想象不到。” “原因之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考虑的太多了,像他这样谨慎、冷漠的性格,一旦遇到什么真正想抓住的,一定会做好万全之策。” “更别提他现在还和林梓晨有婚约在身,而林梓晨现在的身份又是对他的极大助力,再加上江家那边对他的压力。” 系统一脸疑惑:“那宿主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 林涵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为了逼他一把。” “暗恋姐就冲,别等姐恋爱了再听反方向的钟。” 系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怯怯开口:“对了,宿主,还有件事情忘记了跟你说……” “嗯?” 系统唯唯诺诺:“今天晚上是你和林梓晨的生日宴会,林先生和林夫人邀请了众多名流贵族,还有一些生意伙伴之类的,来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不过——” 林涵挑眉:“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都和林梓晨的关系不错,有很多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再加上今天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为林梓晨那个坏女人打抱不平。” “所以宿主你的处境可能会有一点点……”系统偷瞥她一眼,“难熬。” 林涵不在意地摆手:“我活这么大,难熬的事情多了去了,不也都好好过去了吗?” “走喽崽崽,回家换衣服,准备晚上的宴会。” 晚上七点三十,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林家的别墅前。 跟着林涵出来的那个新来林家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帮她提着华丽精致的裙摆,一旁的司机把林涵给林梓晨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到后备箱里,然后为她打开车门。 她左脚刚要上前一步,却发现了小挎包里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林涵打开手机,发现是来自张桂萍的几条短信。 [妈妈:涵涵,妈妈最近手机坏了。] [妈妈:哎——对,还有你爸,生病住院了。] [妈妈:能不能给我们两个转点钱,我和你爸都没钱吃饭了,手里头紧的很。] [妈妈:别跟我说你没钱,你现在可是林家的小姐,人家这么大一个集团怎么可能会亏待你?没钱就是你不想给,涵涵,你是最孝顺的。]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你爸饿死吗?] 林涵的视线落在“涵涵”那两个字上,又回忆起了张桂萍指使她干活不让她休息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很难想象出这些字她是怀着怎么样的打出来的。 上辈子从出生到死,张桂萍——原身带有美好憧憬的妈妈到死也没来看过她一眼,对她极尽身体上的打骂和精神上的打压。 反倒是极为热络地贴在她亲生女儿林梓晨身上,一口一个亲热无比的“晨晨”,而不是“涵涵”。 林涵嗤笑了两声,正准备关掉手机,却发现张桂萍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她的意图,忙不迭地又发了一条新的消息。 内容是: [林涵,我现在就在林家门口。] 第14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4 夕阳的余光一点一点消散,太阳被遮住了半张脸。 系统有些犹豫的声音在林涵脑海中唯唯诺诺地响起:“宿主,你……你要去吗?” 回答它的是林涵毫不留情关上车门的动作以及车门被关上发出的巨响。 林涵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黑色的真皮座椅衬出她雪白的皮肤和浓密纤长的眼睫。 她轻轻开口:“崽,人类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有的父母可以称之为父母,是养护孩子安全健康成长的天使。” “有的父母可算不上是父母,我更愿称他们是靠着吸取儿女养分长大的寄生藤,譬如原身的父母——” 原身活着的时候,他们不让林涵上学,不让原身好好吃饭,从很小的时候就让她干农活,做家务。 毫不客气的说,连猪圈里喂养的猪都过得比她好,活的比她精彩。 从身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打压两个方面彻底摧毁了原身的人格和尊严,从而导致了原身受到欺压也不敢反抗的懦弱性格,最终酿成了悲惨的结局。 黑色的轿车缓缓行驶,窗外的风景低速掠过,她掀起眼皮,无视了张桂萍打来的十几个电话。 “不去,当然不去。” 一看就是名牌但样式却低调的黑车缓缓从精致华美的别墅院落内驶出,映衬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融入夜色。 从一旁的矮墙杂草边钻出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她低头看了看打出十几个却仍旧显示无人接听的电话,尖酸刻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愤怒恶毒的表情。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左右,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指定的院落。 前排的司机下车为她恭敬的拉开车门,一边低着头解释:“林小姐,这就是今晚举行宴会的地方,前面会有保安为您引路,我就在外面等您。” “祝您生日愉快。” 林涵颔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听到动静赶来的保安看了一眼停在角落里的黑车,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愕然。 他旁边的那位保安倒是有眼色地拍了拍了拍他,示意他回过神来,然后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是林小姐吗?” 林涵轻轻点头示意。 保安恭敬地弯腰,一抬手指了指前面的方向:“您好,林小姐。前面就是举行生日会的宴会厅,您跟我来。” 路程不算远,前路弯弯拐拐,在途经一个弯道时,虽然前面两个保安讨论的声音很小,但对话的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林涵耳中。 “天呐!她就是林氏集团刚刚接回去的那个千金小姐。” “不是说是从咱们是有名的贫民窟里接回来的吗?那一片儿住的不是流氓痞子,就是乞丐老人,没多少好人。” “怎么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姑娘?” “谁知道呢?你瞧她那周身的气质和仪态,我觉得可比邻家养了那个十几年的什么晨晨小姐好太多了。” 前面走的保安轻轻压了一下帽子,低声“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听林先生和林夫人的意思,好像还是更偏重于那个养女。” “真的假的啊?放着这么好这么漂亮的亲生女儿不要,去——” 林涵轻轻咳了一声。 系统满头问号,不满地抗议:“他们夸你呢?还不让说啊。” “再说,我还没听够呢!” 她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明亮的月光落在她漂亮的眼睛里,像一潭幽深美丽的湖水,语气漫不经心。 “他们又不是夸我漂亮。我的美貌不值得夸吗?” 身为服务人员,这种看人脸色过活的职业,嘴巴一定不能太碎,不该说的千万不能说。 如果让林梓晨那一帮子蛮不讲理的富二代们知道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呢。 大家为了生活都在很不容易地工作,可能还有一家老小指着他们养活。她不想让他们由于为自己打抱不平,而在生出些别的什么麻烦。 系统当然不知道林涵心中这么多的想法,它看到的只是表面上林涵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 系统:……合着只能夸您的惊人美貌呗。 懂了,下次拍马屁就这样拍,一定能拍到正点上。 精致华美的宴会厅灯光闪烁,里面穿梭着来来往往身穿西装华服的男人女人们,各色人影觥筹交错,脸上挂着或恭维或虚伪的笑意。 林涵进来时没发出什么动静,她把脱下的外套交给旁边的侯着的服务员,去桌子上拿了一杯红酒轻轻摇晃。 一瞬间,在场的几道目光纷纷吸引而来。 无他,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女孩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皮肤很白,是那种病态的,由于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长长的黑色卷发海藻似的垂下来,有几缕卷发散在鬓侧,映衬着那双水光潋滟的浅色眸子,浓密的睫毛长而翘,小巧精致的鼻尖下是红润的唇。 她今日穿了件红色的礼裙,修长的脖颈下是纤瘦精致的锁骨,修身的礼服勾勒出她完美匀称的身材。 裙摆的下侧是开叉式设计,隐隐约约露出雪白笔直的双腿。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静了一瞬,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赞叹式的惊呼,随后几声倒吸冷气声响起,觥筹交错的人群又恢复起喧闹来。 江凛就站在阴影里,旁边的人时不时点头哈腰的凑过来,一脸讨好的说着什么,他连眼皮都不抬,只是点头示意。 “江少,您看这次的合作项目——”见对方没有反应,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强颜欢笑继续道,“这次的项目对江家和我们都有巨大的好处,您——” ——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凛一个不容置喙的手势打断。 这位出身豪门,身居高位的江小少爷终于从他那彬彬有礼但却疏离冷漠的表象中露出一点儿不耐烦来。 西装男额头也直冒汗,他把手心里的汗在西裤上抹了抹,正准备说些什么客套话挽回一点儿他们公司的形象,却发现江凛的目光落在了远处。 画着浓妆的女人和一旁陪笑的男人汇成了一锅大杂烩,江凛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潮和各式各样杂乱的声音,准却无误的落在了角落处的女孩身上。 那是一个很—— 西装男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女孩的样貌。 白肤,红唇。 五官昳丽,弱不禁风。 明明是一副柔弱的秀美的长相,气质温婉得如同江南的春水,却偏偏穿了件红色的美艳的礼服。 这种反差的美,成了人群中最抓眼的存在。 西装男看着江凛冷漠无情的眼神如冰川遇到暖阳般轻轻融化,这位刚刚还在不耐烦的江小少爷冲着角落边的女孩举杯示意。 像看天上高高悬挂的月亮,又像在看地上已经被标记的可爱无知的猎物。 第15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5 灯光洒落,遍地觥筹交错。 林涵一席红色晚礼服在角落里也依旧耀眼,银色的长长的流苏耳坠垂落在她光洁白皙的肩头。 她望向朝他看过来的江凛,动作优雅自然地举杯回应。 【“叮”男主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为95。】 【离完成任务只差五个点的好感度,请宿主一定再接再厉哦!】 这一幕被站在林父林母身侧的林梓晨捕捉到。 她今日穿了件哥特式白玫瑰风格的裙子,样式繁复,脸上被蛇咬的痕迹用厚重的粉底液糊住,明明是今天生日会的主角,林梓晨脸上的表情却难看的要死。 林梓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假模假样的笑容,高高的仰起头,像是骄傲的公主一般走向角落中的林涵。 她身旁的狐朋狗友凑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哟,这就是你们家接回来的那个千金小姐啊。” “我看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哎,可别这么说。人家一回来可是收买了很多人的心呢。你这样说,小心人家护花使者待会儿就冲上来打你。” 一旁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吊儿郎当的笑了笑:“我说口气还真不小,来啊护花使者们。” 他放下酒杯,眉眼间涌现出一丝戾气,脸上还是带着虚伪的令人不适的笑意,语气半真半假:“敢这么欺负我们晨晨,护花使者来一个我打一个。” “当然当然,不要害怕。” 他的语气虚伪的令人作呕:“我不打女人。” 女孩海藻似的长发自然垂落,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银色的蝴蝶流苏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摇动,雪白的皮肤出现一点窘迫的慌张。 像是误入狼群的兔子,迷惘又无助。 那些性格恶劣的富二代们一看她这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彼此对视了一眼,像是了然了林涵怯懦不敢反抗的性格,纷纷嗤笑起来。 林梓晨众星捧月地站在他们中间,趾高气昂地弯下腰:“林涵,我早说过,不要和我作对。” “乖乖回家去,不好吗?” 女孩的浅茶色眼眸里涌现出一丝不解,一点微光在其中上下浮沉,显得脆弱又天真。 她好奇地眨了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略过了林梓晨咄咄逼人的问题,指着她脸上隐约的伤口痕迹,语气无辜又天真:“晨晨,你——” “你的脸……还没好吗?” 她眼神真挚,神情关心恳切:“最近有没有遵医嘱?医生怎么说?晨晨这张漂亮得能成为大明星的脸上,不会……” 女孩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眸子里是浓浓的心疼和惋惜:“不会留下疤……” 系统:……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 林涵:自信点崽崽,把“怀疑”去掉。 那天发生的事情如噩梦一般时时回旋在林梓晨的脑海中,尖锐的疼痛和江凛的冷漠仿佛就在眼前。 她阴毒愤恨的目光死死锁在林涵的脸上,赤裸裸的挑衅激起了心中压抑着的怒火,她举起右手。 人群中发出一声哗然。 透明高脚杯中的红色液体从头顶开始,顺着女孩白皙的皮肤蔓延,海藻般的卷发被酒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她裸露的锁骨处。 女孩难过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开口时软糯糯的声音都在颤抖:“晨晨……为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晶莹的泪水从女孩的眼角滑下,泛着美丽的哀伤,她却强忍泪水,“我只是……” “我只是在关心你……” 林家今日为两位千金举办的生日宴会,宴请了各方面的生意伙伴和同学朋友,势力和地位一个顶一个高。 这次宴会的目的,一方面为了两位千金的成人礼,另一方面是为林涵初回林家接风洗尘,等于在向大家公示她的存在和对于林家的重要性。 大家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虽说内心看不上林涵的存在,但表面上还都是客气恭敬的。 此刻在一众名流眼里,这位林家宠了十几年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假千金小姐正满面怒色,把红酒泼了刚回家的真千金小姐一身。 而这位可怜的女孩只是无力地控诉,甚至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 鸠占鹊巢反而倒打一耙? 一旁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等着看热闹的老油条们暗自摇摇头,林家这次可能要换新的继承人喽。 站在林梓晨身侧的男男女女看了看女孩狼狈凄惨的模样,也觉得他们做的确实有些过分。 一旁带着珍珠项链的短发女生犹豫地开口:“晨晨,这次有些太……太过分了。” 在她身后传来隐隐约约小声的附和声。 林父目睹养女刚刚的表现,表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无意识瞥到一旁无措脆弱的亲生女儿,内心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没想到养女能当众做出这么让林家下不来台的事情…… 他忙走上前,慌忙地思考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却发现正在远处谈生意的江凛先他一步,长腿一迈,径直走向了焦点中心。 江凛放下酒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拉起愣在人群中含着眼泪不知所措的女孩,无视投来的含着各种不明意味的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林梓晨在他身后哀声大喊:“阿凛——” “你真的要为她,这个来历不明而且虚伪做作的女人放弃我吗?” 系统:“宿主,她说你虚伪做作。” 林涵满意点头:“她说的对,这次我认。”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只有林梓晨偶尔的抽泣声响起,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竖起耳朵,等待江凛接下来的回答。 他连脚步都没顿一下,高定的西服映衬出他的宽肩、窄腰和长腿,流畅的肌肉线条隐藏在衬衫之下,最终组成一个堪称冷漠的背影。 “抱歉,林小姐。”江凛没回头,“我和你的婚约到此为止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仔细听才能发现,这位平常不露声色的江小少爷,声音下暗藏了隐隐的烦躁和愤怒。 系统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宿主,男主好像生气了……” 林涵勾唇一笑:“我故意的。” 第16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6 灯光一瞬间聚集在大厅中央,无数人的视线也随之降临。林梓晨无力地瘫在地上小声抽泣,哭花了妆的脸上流露着隐隐的不甘和愤怒。 江凛在投来众多不怀好意的视线中面不改色地拉着女孩上了二楼。 隐在阴影中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语气踌躇地看向幕后的人,“江老,您看要不要去阻止小少爷——” 阴影中的老人看着江凛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声地摇了摇头,“随他去。” 年轻人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从宴会厅到二楼房间的距离并不远,江凛个高腿长,但是要照顾身后可怜巴巴的狼狈的女孩,于是就刻意放慢了脚步。 房间门一打开,林涵就愣住了。 楼下的宴会厅精致华丽,金碧辉煌,装潢透着贵气与优雅。然而江凛带她来到的这个房间,却是与整个建筑完全不同的一种风格。 整个房间内的装修风格奉行的是极简风,黑白灰三色互相映衬。装饰整洁,排放整齐,连洁净的地面仿佛都在反光。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与江凛冷淡平静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这是我之前的房间。” 他随手脱了外套,眉眼低垂,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有种奇异的温柔。 林涵抬起眼看他,未干的红色的酒水从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滴下。 女孩好奇又茫然地眨着琥珀色的眸子,有几滴红酒在她雪白的脸颊处划出酒渍。她神情怯怯,攥住江凛衣服的手指彰显出明显的依赖。 江凛看到女孩无措的样子短促地低笑了一下。 他眼型狭长,眼皮单薄,眼睛的走势带有明显的锋利与强势。 平时的冷淡态度完美的掩盖了江凛本身的戾气,以至于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是好惹,而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此刻笑起来一下子冲淡了那种不好惹的锐利感,刺人的棱角被弱化,甚至有种深情的错觉。 他的衬衫纽扣解了一颗,去柜子里拿出了一条全新未开封的白色毛巾,然后冲着林涵勾手:“过来。” 女孩顺从听话地走了过去。 他动作轻柔地摘掉了女孩头上的发饰,毛巾一点一点的擦掉女孩裸露的脖颈处,以及湿漉漉头发上的酒水。 林涵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距离极近,他呼出的热气一点一点地扑在林涵裸露的皮肤处,又急又烫,像是要灼伤谁的耳朵。 女孩听见他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 “你能想象吗?一个刚识字刚上学的小孩儿,遇到困难不哭着闹着喊爸爸妈妈,坐那看书一看就能看一个下午。” 他笑了一下,“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情感方面比较淡薄。” “在大家眼中,我是一个对待父母很孝顺但又有自己想法挑不出差错的的人。” “但事实上,我很讨厌我的母亲。” 最后这一句话带着一如平常的云淡风轻,女孩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为什么?” 猫叫似的声音钻进耳朵,听的人骨头发痒。 “因为她——”江凛冷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像依附别人生长的菟丝花。” 女孩好奇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连身体都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 “美丽、柔弱。” “依赖、脆弱” 他每说一个字,女孩的身体就僵硬一分。最终她的肩膀无力地松懈下来,带着明显的垂头丧气之意。 “原来是……”女孩苍白的脸上勉强撑出一个笑,“这样啊。” 江凛在她耳边低笑,声音带了一点恶劣的性质,“是的。” “我原本以为我会很讨厌你。” 江凛侵略性的视线从女孩的后颈一点一点划下,修身的红色礼服衬得她皮肤愈发苍白。礼服的样式裸露出一小片光洁的脊背,柔软的红丝绒布料束缚着她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再往下是纤细的,仿佛不盈一握的腰肢。 柔弱、美丽、脆弱、纤瘦。 像没人照料,就会任性死掉的花。 他表情没变化,目光却炽热浓烈,与他冷漠的神情形成了一种令人着迷的反差。 女孩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江凛的视线有如实质,灼得她皮肤生烫,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颤抖。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江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听不出和可以彰显他内心的情绪,“林涵,我讨厌的不是你。” 他神情平静,眼眸漆黑,给女孩擦头发的动作轻缓温柔,完全看不出他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让人吃惊的话来。 “我只是讨厌——”他一字一句,态度自然,“你依附的不是我。” 他看到眼前女孩的身体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样突然间僵住了,大概两秒钟之后,又剧烈颤抖起来。 林涵转过头来,一双湿漉漉的小鹿似的眼睛里闪着难以形容的让人沉溺的光,她抓住男人的领带。 江凛笑了,眼角流淌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他开口:“林涵,我爱上你了。” 他凑近女孩的脸,灼热的呼吸洒在彼此之间,眼神藏着深不见底的海,看向女孩嫣红的带着红酒气味的嘴唇。 “你愿意——”他垂下眼皮,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处落下一层阴影,林涵看到他眼尾下方有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和我在一起吗?” 那颗小痣连同他脸上冷淡的性感一齐晃进林涵眼里,她像是被视线灼伤了似的低头,目光又撞上江凛垂下的手指。 黑色衬衫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那是一只比例完美的手,指骨修长,泛着浮起的青色的血管。 手腕处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串淡青色的佛珠。 青色,象征“禅定”。 一串佛珠囚笼般地缚住他的七情六欲,在他的喜怒哀乐、五脏六腑处降下一道道枷锁,时时刻刻在内心告诉他: 你要冷静,你要克制。 林涵脑海中的弦一下子就断了,她被江凛眼尾的痣和手上的佛珠晃花了眼,四指曲起,抓住他的领带吻了上去。 “驯养我。” “江凛……” 轻柔甜腻的声音,好似叹息。 第17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7 【“叮”——男主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97,请宿主再接再厉。】 冷冰冰的机械音在林涵脑海中响起,她却无暇顾及,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冷漠的,连表情都是恰如其分的克制与绅士。 唯独唇是热的,带着和他本人丝毫不相符的炽热和占有欲。 系统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一大片方格子形成的马赛克:“宿主……” “你和男主在干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大片的马赛克……” 男人低低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响起,林涵仰起头来看他。 江凛黑色的碎发被细密的汗珠打湿,仿佛连眉毛都带了蒸腾的水汽,下颌到脖颈的弧度绷得很紧,性感又迷人。 他感受到女孩的目光偏头看过来,眼底漆黑一片。 所有的欲望都在那一个眼神里了。 林涵被他这副克制忍耐的样子迷的晕头转向,抽空敷衍好奇的系统:“没干什么。” “在和男主研究有关人体菌群的交换会带来什么后果。” 系统:? 林涵不再理会脑海中对她的回答表示质疑的系统,她轻轻推开江凛,手指还抓着男人脖子上的领带。 男人被她这个动作带的低下头来,昂贵的领带莫名其妙起了束缚的作用,像是什么锁链,亦或是—— 项圈。 女孩勾唇微笑,那股柔弱的怯怯的菟丝花一样的气质一下子消失不见。昳丽的五官在灯光下仿佛勾人心魄,她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男人的视线随着她的舌尖转了个圈。 女孩笑得像个吸人神魄的妖精,“阿凛……” 软软绵绵的声音,又娇又俏,带着撒娇的意味。 男人被束缚的脖颈青筋涌现,他眸色晦暗不明,低低地应了一声。 女孩仍是笑,“为了感谢你今天告诉我的秘密,当做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她伸手指了指窗外,月沉如水,喧闹的宴会厅,拥挤的人群,聒噪的蝉鸣在此刻仿佛都不存在,繁华的世界在此时沉睡。 “你愿不愿意来听——” “我的秘密?” 茫茫的夜色从遥远的天际低沉沉地压下来,黑色的天幕中隐隐约约透着一点宝石蓝,飞驰的汽车带起了一阵凉风。 林涵懒懒地靠在汽车的后座,车窗外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几缕发丝。 系统好奇发问:“宿主……” 她挑眉,“嗯?” 系统弱弱追问:“嗯……那个,你和男主研究的那个什么东西……研究出结果了吗?” 林涵饶有兴味地笑了笑,“有啊——” 系统:竖起我的小耳朵jpg 她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天色仿佛擦肩而过,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会让人腿软。” 她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问:“这算吗?” 系统:?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一个破旧的胡同外,小巷七扭八绕,竖起的电线杆上架着乱七八糟缠绕的电线,靠路边居住的几户人家斑驳的墙面上贴着不堪入目的小广告。 这是高科技高度繁荣的赛博城市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仿佛亦是造物主刻意忽视,把腐烂大喇喇地摊开让人看的另一面。 天色将亮,黑沉的天幕中笼上一层薄薄的蓝光。借着微微的亮光,林涵终于看清楚了小巷内的场景。 几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七零八落的睡倒在街头,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和残疾,紧闭着双眼的脸上带着化不开的穷苦和愁闷。 林涵目不斜视,拉着身后男人的手从一旁的空地处绕过。 男人的指腹干燥温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可能是由于写字多了的缘故,中指的指节处也带了茧。 她扭过头来狡黠地笑,天真清澈的浅茶色眸子仿佛在微亮的天色里闪着光,“就这么跟着我走?” “怎么?”软糯糯的声音透着一股娇俏,“不怕我把你卖掉啊?” 男人挣脱了女孩握着的手掌,林涵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江凛宽大温暖的手掌又再次覆过来,他单手掰开女孩紧握的指节。 一点一点,与她十指相扣。 随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乐意至极。” 江凛在身后看不清女孩的表情,却从而越抓越紧的手指和泛红的耳尖中,感受到了她飞扬的心绪。 他低低一笑,林涵被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笑得后脊骨一麻。 系统在林涵耳边幽幽道:“宿主——” 她脊骨处涌起的麻意硬生生被系统哀怨的声音吓退了回去,控诉的语气和凄婉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挑眉,“你最好有事。” 系统在她旁边委屈巴巴,但依旧幽幽道:“你怎么骗人啊……” 林涵:? “人家刚刚上网查了,你跟男主根本就不是在进行研究!”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明就是在——” 林涵掀起眼皮:“在什么?” 系统如果有实体的话,估计现在脸已经全红了,害羞的恨不能缩成一个球体。 “在kisskiss!” 林涵:? 她干脆利落的承认,“对呀,就是在kiss。” 随即林涵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羡慕的话,你也可以找人kiss呀。” “哎呀,不会我的崽崽。崽崽不会找不到人来亲亲?系统界没有崽崽喜欢的系统吗?不会是你喜欢人家,结果人家看不上你。” 系统:……无所谓,我会心碎。 林涵捧着心口做垂泪心疼状,“崽崽好可怜,之前做任务的那么多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带着个不怎么上道的前宿主,连个等着你回家的人都没有。” “我的乖崽好可怜哦。” 系统:……大可不必一直重复这个事实。 女孩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珠,抓着男人的手指攥的更紧了些,不经意的甩了一下,“哎呀——不像我……” “有异性在我身边和我抓手指玩。” 系统:……无所谓也有点累,我是午夜心碎的玫瑰。 “崽崽呢?崽崽玩什么呀?”她先是惊讶,而后了然一点头,“差点忘记了,崽崽可以看马赛克。” 系统:? 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系统:这辈子再也不愿意碰到狗情侣。 林涵看了看待在角落里不出声的独自垂泪,如凄如诉的系统,满意地拍了拍手,终止了对系统的有效嘲讽。 我让你问。 七扭八歪的绕了好几个来回,林涵从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串破旧的生锈的钥匙,在一扇掉了漆的铁门前停下。 楼梯口处不知谁堆着几大袋垃圾,黑色的塑料袋包裹,泛着萦绕不去的臭味。对门处传来几声响亮的咳痰声,在楼道口处听得清清楚楚。楼房顶压的很低,偶尔掉下来一两块白色的龟裂的墙皮。 女孩抬起头,眨了眨清澈无辜的大眼睛。 “到了。” 第18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8 生锈的铁窗,墙角尘封的蜘蛛网,厨房里坏掉的水管传来的滴答声,角落里堆着的破碎的石膏像。 江凛无暇顾及,他的视线被面前大大小小的画像吸引。 木头做的画架由于时间太久,被来往的风吹得喧嚣作响。红的,黄的,绿的颜料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交织,碰撞出艺术的色彩。 画布上的内容大多是阴暗寂寥的,或是色彩明亮下的空旷,或是寡淡线条的拼接,总而言之,给人一种不太开心的错觉。 江凛倚在门框处,看不清神色。 也许……不是错觉,也许也不是不太开心。 画中的压抑的情绪让人心惊,他回忆起助理给他送来的资料,有关于林涵这十几年亲身经历的真实生活。 女孩双手背后,迈着俏皮的步子走向最大的那幅画前。 “江凛。”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看这里!” “唰”地一声,巨大的深色画布被掀开滑落,靠着门框的男人闻声望去,那张惯于不动声色的脸上却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情绪。 明亮的,华丽的,轻快的色彩下,深黑色西装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抓了抓领带,他面前摆放着一杯喝了两口的红酒,冰冷的银色刀叉泛着冷光。 坐在他身边的人面容模糊,他淡漠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吊灯下显得有些局促的女孩身上。 真奇怪,画中的自己明明冷漠又不耐烦,却在这色彩的对比之下竟显得有些温暖起来。 正如此刻,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到林涵身上。 她柔软的发丝,细长的睫毛,纤细脚踝上的青色血管,还有那双脆弱的像是要哭出来的眼睛。 女孩察觉到他的目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她指了指画中冷漠的男人,笑着说:“太阳——” “我的太阳。” 冷冰冰的太阳。 【“叮”——好感度加+2,当前男主好感度为99%】 【恭喜宿主您达成真爱模式,还差一个点的好感度就能完成任务咯!请宿主您再接再厉!比心( 3 )╱~~ 】 透明的蓝色屏幕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绚丽多彩的烟花,还伴随着系统机械自动的报点声和恭喜声。 江凛脑海中“轰”的一下,一直以来的,理智的,平静的,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漂亮绚丽的烟花映在他的眼底,他看不见烟花,只能看清女孩儿欢快可爱的笑颜。 像是在心上人表露心意面前不好意思般,她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耳朵还是红的,手指有些局促地绞着衣角。 他在心中默念了两句太阳,内心中晃然惊觉。 ……原来林涵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就喜欢他了么。 原来他的喜欢并不是单向的。 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值得他共度一生。而这个人恰好也爱着他,想着和他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的藏着的爱意,原来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回应…… 忽然,高大的男人三两步走到画架旁边的女孩面前,抬手抱住了林涵。 一直没吭声的系统没忍住泛滥的好奇心,突然出声:“宿主……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的呀?” 怎么背着人家偷偷卷起来了…… 林涵平静的声音响起,“原主本来就很喜欢画画,很有艺术天分。这件事情她一直藏着掖着,每个月打工的钱存起来一部分,省吃俭用,除去交学费的一部分。” “剩下的钱就用来付这里的房租。” “原书中她没告诉任何一个人,这里是她的避风巷。” 系统更好奇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涵:“从家里的犄角旮旯中翻出原主的日记本中提到的。” 系统如果有眼睛的话,此时一定会瞪大双眼,满脸惊讶:“可是我一直跟你待一起,我也没看到你在哪里翻过日记本呀。” 林涵瞟了它一眼:“……在你忙着八卦和扣“6”的时候。” 系统:“嘤。” 男人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袭来,他低下头,把脑袋埋在女孩儿的颈侧。 这是一个很罕见的动作,尤其是江凛做来。他的碎发扎的林涵脖子痒痒,像一只收起爪牙在主人身旁撒娇的大猫。 系统目瞪口呆:“……” 书中霸气侧漏、冷漠非常,对除了女主以外的人都不假辞色、手段狠厉的男主此刻在向它的宿主撒娇要抱抱。 系统精神有些恍惚:“……他疯了吗?” 然后它又看到他的好宿主揉了揉江凛的黑色的发丝,男主抬起头来,眸子里闪动着的连它一个机器人都能感受到的清楚明白的爱意。 耳朵还他妈红了。 系统默默转过来痴呆地笑:“嘿嘿……原来是我疯了。” “我就说持续工作不给人放假是会疯的,哈哈哈哈都出现幻觉了。” 林涵平静的,悦耳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恍惚间它好像听到它的宿主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快要消散在风里。 “他在自我攻略。” 系统满头问号:“?” 它没能再问下去,因为它看到江凛拉着他的宿主的手开始往外走。 这座坐落在城市边角的破旧的小区里,绕着不远处弯弯绕绕的路往前走上几公里,在开车疾行半个小时,就能看到一片十分漂亮的幽蓝的与远处天际相接的海。 海浪的咸腥味裹杂着空气中清新的冷意,拂过女孩儿的面庞。 他们两人坐在白色长椅上。 距离隔着半米,心却贴的很近。 江凛转过头来看她,他眉高目深,鼻梁高高挺,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流畅而凌厉。这个角度看过来,英俊的要命。 林涵有些招架不住。 她闭上眼睛喃喃,“万般刑法任你挑,杀我别用美色刀。”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6” 江凛开口,低沉的嗓音透过海风传过来,听得人耳朵痒:“涵涵——” “你想不想办个展览馆?” 他深沉的眸子此刻亮的惊人,像是天地间只容得下一人:“让你的作品在太阳之下,熠熠生辉。” 女孩没犹豫,海风吹动她的红色的长裙,传来满是依恋和信赖的回答。 “都听阿凛的。” 第19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19 下午第一节课是让人昏昏欲睡的马原,头发花白的女教授在讲台上说了好几遍的“我思故我在”,完美地成了同学们保证睡眠质量的摇篮曲。 林涵听的极为认真,她一边紧跟老师的思路观看着黑板上的屏幕,一边在笔记本上不住地写着什么。 指骨紧握,肩膀耸动,一行流畅的字迹出现在白色的纸页上。 系统感觉匪夷所思:“宿主,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学习了来着。” 林涵在脑海中正色道:“知识人类进步的阶梯。” “作为一个学生来讲,认真听讲是本分。” 系统:“……” ……这话说的,好像上次逃课去接男主这件事不是您提议做的一样。 突然像感受到什么似的,她抬头,恰好迎上林梓晨转过去的视线。 林梓晨今天没化妆,神色憔悴极了。乌黑的卷发垂在身后,有些乱糟糟的。她侧过脸时,还能隐约看清脸颊上还未好全的伤痕。 下课时,林梓晨慢慢走到她桌旁站立。她的影子落在林涵的书桌上,恰好挡住她刚做的那一篇笔记。 “我们谈谈。”林梓晨平静地开口,黑色的瞳仁闪着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她这一开口,四周的视线都投过来了。 坐在林梓晨不远处的几个男男女女纷纷站起来,形成了包围的趋势。 系统倒是先在脑海中破口大骂起来:“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啊?还搞小团体,明摆着欺负人吗这不是?” “我们?”林涵扫视了一下她背后的蠢蠢欲动的小团体 ,细白的手指对着虚空轻点了几下,“是我和你呀?” “还是——”女孩捂着嘴笑了一下,“我和你们?” 安静的教室突然开始传来窃窃私语声,恰如一锅刚刚沸腾的水,大大小小的议论声钻进在座的人的耳朵,却找不到来源。 林梓晨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抖动了几下,才不屑的冷哼道:“当然是我和你。” 她没注意到的是,此时林涵极为隐蔽地冲角落里一个戴墨镜的黑衣男生比了个手势。 那个男生点头表示准备完毕,随后趁人不注意调整了挂在胸前的小型摄像机的角度,将镜头对准了二人。 镜头里女孩怯怯地站在一旁,瘦弱、温顺,像被暴雨摧残过的兰花。 她浑身上下都是素的,素白好看的脸上露出一抹肉眼可见的惧怕,睫毛急速颤抖了几下,像是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最终,她向着对面嚣张跋扈的女人以及她身旁非富即贵咄咄逼人的富二代们松下了一直紧绷的肩膀线条。 女孩说:“好。” 然后安静地,平静地,顺从地跟随他们走了出去。 教室的门“咣当”一下被走在最后的那个小喽啰恶狠狠地关上,室内狭小地空间内传来隐约的欲言又止的讨论声。 “哎——我说,这次林梓晨有些太过分了啊,在学校光明正大地欺负——” “嘘——这是你该说的?当心待会回来谁去她面前告你的状,你也跟刚刚那女孩一个下场……” 最终,小小的议论声也好,不满声也罢,都随着上课铃的响起渐渐归于平静。 像是海浪上偶尔升起的泡沫一样,“啪”地一声破碎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不会有任何事情会因为小小泡沫的破灭而改变。 一头花白的卷发用木簪子盘在耳后,即使保养得当但脸上还是有着不少皱纹的老教授扶了扶老花镜,看了一眼休息十分钟班里就少了一半的学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开始讲接下来的内容。 与此同时,林梓晨向她的狐朋狗友们使了个眼色,画着大浓妆的女孩跟一脸桀骜不驯的男孩们互相对视了几眼。 又看了看林涵那弱不禁风菟丝花一样的神态与丝毫没有威胁性的身材,最终一齐冲着面前的林梓晨点了点头。 “你要谈什么?”林涵神色淡淡地看着林梓晨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怎么?”她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来,“不装了?” “不是口口声声地为我好,一口一个‘晨晨’地叫吗?”她每说一句脸上的怨毒就加深一分。 林涵始终不咸不淡地看她,表情像在观赏隔着镜花水月的一场无声的闹剧。 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像是不折不扣的局外人,林梓晨从她琥珀色的平静的瞳孔中模糊地看到了自己的丑态。 ——怨毒、丑陋、妒忌、面目可憎。 林梓晨像是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嗯?” “别给我装,林涵。”她表面上的风度快要维持不住,“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江凛和林家?” “说说你的条件,只要把我的一切还给我,能答应你的条件我一定会尽全力满足你——” 回答她的是一声极淡极轻的笑。 林梓晨怒不可遏,“你笑什么——” 她没说完的话被女孩俯身过来的动作打断,女孩轻笑,她眼尾上扬,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媚意,声音带着勾人的缠绵,“晨晨。” “别叫我晨——”林梓晨刚想剧烈出声制止她这故作亲昵的恶心行径,却惊觉一件冰凉锋利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脸颊处。 正随着女孩的动作缓缓来回移动,硌得她皮肤生疼。 “我说,晨晨——”细腻缱倦的尾音拉长,像是在情人的耳畔喃喃低语。 女孩手里握着一根银色细长的金属钉子,正是之前林梓晨放在她座位上的那枚。 她动作轻柔地在林梓晨脸颊侧比划了两下,柔声道:“是我给你脸了吗?” “在我书包里放蛇的时候,当众把红酒浇我头上的时候,欺负我的时候,辱骂我的时候……”冷冰冰的钉子从林梓晨的脸颊处滑到了她裸露的脖颈处,她害怕地闭上眼睛,听见女孩缓缓道。 “这些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的处境呢晨晨?”女孩柔美甜腻的声音像藏着魔力,她收起了手中的钉子,看着林梓晨因为害怕而紧闭着的双眼。 林涵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柔声笑道:“晨晨——” “接下来更好玩儿。” “等着。” 第20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0 林家大宅内。 林父看着江凛的神色惊疑不定地说:“你是说你要和晨晨退婚?” 眼前的年轻人态度称得上是彬彬有礼,然而眼神淡漠,表情冰冷,言语间除却公式一样的客套话之外饱含威胁强势之意。 他眼型的走势向上,眉头微蹙,眼神和下颌的弧度一样锋利。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地望过来时,眉眼间含着未止的风雪,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架势。 总之,很不好惹。 林父慌忙避开了江凛的视线,他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如坐针毡连上好的茶水都难以下咽的夫人,“这……” 前几天谈崩了一个长期合作的大生意,再加上财务爆出造假的丑闻,实际上亏空不少,直接影响到林氏集团最近几年的股票走势。 集团内部现在人心惶惶,股票一跌再跌。 江家跟林家本来就是大哥跟小弟的关系,这次联姻本就相当于是江家吃亏,做的是亏本的买卖,全靠一双儿女间的真挚情谊在,也算是间接对林家的帮扶了。 结果,这…… 林浩背后的冷汗浸湿了衣衫,额头上的水汽打湿了头发,他却无暇顾及,连忙赔着笑向江小少爷倒了杯茶,又双手递过去,“小江啊,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江家的意思啊?”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起来,首先他不该为了故作亲昵叫江凛“小江”,虽说在辈份上,他称得上是江凛的长辈,但在生意上,他和江凛还有合作对接,相当于是平等的合作伙伴关系。 其次,江凛个人暂时还没有办法左右江家的意志和想法,江小少爷江小少爷,这个“小”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所以说退婚应该是江家的决定。 ——不过,江家为什么要退婚? 林浩背后冷汗直流,林氏股票跌到了一个难以预见的地步,背后还有其他势力虎视眈眈,时刻等着林氏这个庞然大物倒塌后将之啖血、分食。 他又想到了最近一段时间养女的所作为,一样不落地传到了他和夫人耳中,但由于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情就没有去敲打管教养女,结果亲生女儿也受了不少苦头。 这些风闻能清楚地传到他耳中,自然也能传到江家有心人的耳朵里。 江凛掀起眼皮,右手抬起,接过了林父递过来的茶水。他一口没喝,放到了面前的紫檀木雕花茶桌上。 林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只听眼前年轻有为的江小少爷缓缓开口。 “林叔。”这个“叔”一开口,林浩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位,江凛意有所指,“最近听到一些不实传闻说林涵小姐受到了一些有失偏颇的对待。” 他没看林家夫妻二人,侧脸的骨相极其优越,黑眼珠斜向下望去,露出一点眼白,看上去又冷又凶。 “不过我觉得林家是大家,林叔和林姨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 他抿了口茶,“亲生女儿和养女,孰轻孰重,肯定分得清。” 这句话相当于在林家两个女儿的天平中在林涵那一端放上了个重重的筹码。 林浩和林夫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冲着沙发上优雅喝茶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自然是分得清的。” 暮色黄昏,斜阳西临。 天边的晚霞在路过的行人以及宽阔地道路上撒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从校门口走出的小情侣手拉着手,脸上的红晕比天上的晚霞还要耀眼,徒增了几分浪漫色彩。 然而在这阴影处却有着极为不和谐的身影。 张桂萍缓缓从一旁的小超市处钻出来,细小的爬满皱纹的眼睛如同正在捕捉猎物的鹰一样扫视着从校门口涌出来的学生。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没有找到意料之中的目标。 “这该死的林涵。”张桂萍狠狠啐了一口,“躲老娘呢?” “要点钱比铁公鸡身上拔毛还费劲。”她趁超市老板娘没注意偷偷从购物篮里拿了两个青枣,也不管洗没洗,全都塞进嘴里。 结果余光瞥到老板娘骂骂咧咧地冲她走来,伸出手指着她,一只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扫帚。 张桂萍多年来做坏事的预感一招成了真,她右眼一跳,一转弯溜出了小超市,只留下原地骂骂咧咧的老板娘。 结果一出门撞上失魂落魄的林梓晨。 “哎呦,没长眼睛啊你——”张桂萍一抬头,剩下的更难听的话卡在嘴边,这不就是她朝思暮想十几年,强忍着不去打扰的亲生女儿吗? “晨、晨晨啊……”林梓晨被这吊丧似的嗓音喊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面相尖酸刻薄的中年女人,“你谁啊你?” 她嫌弃地拍了拍身上被中年女人触摸过的地方,“别乱叫人行吗?”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林梓晨恶狠狠地盯着她,鼻子还带着尾音,“老实交代,别想狡辩。” 中年女人看着林梓晨的态度只觉得一时悲从中来,她细小的眼睛里挤出两滴真心实意的眼泪来,顺着她苍老的面皮缓缓流下,一时竟有些让人唏嘘的可怜来。 “我是……我是妈妈啊……” 林梓晨也被这两滴鳄鱼的眼泪哭得慌了神,她手足无措地离这女人远了一点,随后听到女人的解释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掩不住的诧异。 “你是……”她恍然意识到,“你是林涵妈妈?!!” 张桂萍嘴角一抽,她现在听到林涵的名字就觉得折寿,更别提现在还顶着一个林涵养母的身份,听起来让她反胃。于是她嘴一撇反驳道:“晨晨,你不能不认我啊……” “不管怎么说,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也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女儿。” “你怎么能不认我呢?” 中年女人的眼角丧气地耷拉下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上去可悲又可怜。 林梓晨倒是没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迷惑,她眼珠子转了几圈,一向不太灵活的脑子一瞬间拐了好几个弯。 她说:“妈,你先别哭,你听我说。” “你能带我去林涵住过的房间看看吗?” 张桂萍被她这声“妈”止住了眼泪,忙声答应,然后眉开眼笑地挽着林梓晨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21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1 镜头应该是在调整,以至于有些摇晃。 视线的落处是一双细长洁白的手,指腹圆润,莹白如玉。然而这人的皮肤过于苍白,对比间手背处的青色血管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手机的镜头应当是用支架固定在一个较高的地方,入目间是这人宽松白t下的隐隐约约窈窕的曲线,以及独属于少年人的清瘦的肩颈线条。 动作间偶尔露出小半张脸,柔软的黑发垂在身前,半掩住了同样清瘦的锁骨,不经意间从镜头中露出的下巴小巧精致,唇色是自然的粉红。 是那种淡淡的,诱人的粉。 女孩从书架下方抽出一沓空白的素描纸,又调整了一下镜头的角度,她坐在书桌前,深吸了几口气,回头满是依恋和信赖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眼含鼓励的男人。 “阿凛,”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铅笔,指节泛白,湿漉漉地茶色眼眸里涌起紧张和隐隐约约的期待,“可以开始了吗?” 江凛从沙发上站起,他再度端详了一下镜头的位置,确保女孩的手和白纸都能恰好出现在镜头下,才安抚似的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小脑袋。 “放轻松,大家会喜欢你的。” 三、二、一。 直播开始。 “hello,大家好呀。”软糯甜美的声音响起,带着轻快的让人愉悦的情绪,很有感染力,“我、我是新人区up主涵涵,大家叫我涵涵就好啦。” “快、快过年了,”女孩白皙的手指拿起绘画用的铅笔,在白色的素描纸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印记,“大家有没有什么想念的人呢?” “在弹幕区告诉我你心中的那个人的样子,”女孩的声音轻松又愉悦,带着莫名的感染力,“我帮你把文字转化为图片,一起追忆一下逝去的青春叭!” 视频中几行弹幕缓缓飘过。 [不懂就问,up主说的快过年了是指还有183天4小时32分56秒吗?] [up是懂过年的]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怎么感觉up蠢萌蠢萌的] 林涵想起自己刚刚的开场白,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随即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以至于恰好错过了身后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宠溺的笑容,以及眼中闪动着的温柔。 “对、对不起,大家。”女孩落在屏幕下的皮肤都成了淡淡的粉色,她强忍着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太紧张的话就很容易口误,所、所以我不是故意的。” 弹幕清一色表示谅解。 [没关系的老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如若不胜酒力,移桌与犬对饮——致楼上] [楼下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说人话] [懂事长来了,我给大家翻译下,“楼上的,你听着,你他妈要是不能喝,就去跟狗一桌”] [哎不是我说,有那么多语气词吗,把自己内心的话都给说出来了是] …… 弹幕一片和谐友爱,不过“老婆”这两个字十分巧妙地落到一旁气定神闲地看文件的某人眼中,导致这页小小的文件足足看了二十分钟,都没有进江少爷眼中。 于是江少爷悠哉游哉起身,去饮水机那接了杯温水,然后温柔体贴地放在女孩的桌子上,并嘱咐道:“涵涵,记得趁热喝。” 镜头前出现了一只男人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黑色衬衫的水晶袖扣解了一颗,腕上戴着个百达翡丽的手表,反射出价值不菲的光茫。 此时正体贴地端着一杯水放在了桌子旁,等着女孩喝下。 他一站直,镜头就只能照到他被皮带紧紧束缚着的腰线,以及黑色西装裤下笔直修长的双腿。 黑色的皮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他整个人站在这,就让人想起行走的荷尔蒙。 弹幕沉默了一瞬,随即像是在安静的池塘里放入一颗炸弹般轰然引爆。 [wok……] [涵宝跟她她她她她老公,可真他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有意见,我觉得我们三个过也未尝不可] [挤挤,咱们四个过] [咱们五个过\/羞涩\/羞涩] [那我也浅浅勉为其难一下,咱们六个过] …… 弹幕以一种意想不到的的方式开始向其他方向偏颇,就在林涵刚拿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系统有些羞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咱们五十六个一起过\/害羞\/害羞。” 林涵:“?” 你搁这凑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呢? 系统羞涩腼腆地说:“宿主,你看看弹幕,地球上的人类都好热情哦,他们都想和咱们成为一家人。” “咱们现在也是一个大家庭啦!!!”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系统开心地唱起歌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公鸭嗓有多么地……让宿主头疼,“噜啦噜啦噜啦咧……” 余音绕梁,并且在房间内回荡三周。 “停,崽崽。”林涵面色平静,“你要记住,你现在只有一个宿主,你得先保证宿主的生命安全,我才能有精力完成任务。” “啊?”系统有些疑惑,它缓缓环顾四周,警惕着一切危险物品,“可是现在你的生命有哪里受到威胁了吗?” “我并没有检测到呀……” “有的。”林涵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平静。 “啊?!!”系统并不太聪明的目光缓缓盯住了宿主书桌前的那杯水,又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得意的男主,“莫非……” 莫非……这杯水?!! “你的歌声。”林涵指了指虚空中系统并不存在的身体,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攻击了我的喉咙。” 系统:“?” “让我的喉咙有种莫名的想呕吐的欲望。” 系统:“……” 系统:……我怀疑你在攻击我。 而且是人参公鸡。 弹幕越来越热闹,女孩温柔地笑了一下,手指夹着铅笔在纸上留下蜿蜒地痕迹,有些腼腆犹豫地说,“这……” “这是合法的吗?” “大家不要开玩笑啦……”女孩笑着摇摇头,“当然,我也很喜欢大家。” 她转过头去看一旁的江凛,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但是——” “我老公不同意。” 第22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2 “老公”这个词很显然极大地取悦了一旁的男人。 江凛动作没变,他伸出手掌揉了揉小姑娘看上去毛茸茸的头顶,柔顺的黑色发丝从他手中滑落,如想象般一样柔软。 而且,软的异常勾人。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愈发深沉晦暗的眼神,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下女孩的一举一动。 眸子中占有欲和窥视欲升腾变化,最终衬得那双黑色的眼睛愈发深不见底。 女孩毫无察觉地对着屏幕解释,她看着搞怪诙谐的弹幕忍不住捂着嘴笑。 镜头下只能看到女孩偶尔露出的小半张脸上,薄薄的红唇小幅度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含了蜜一样的梨涡。 甜蜜又稚气。 [up不瞒你说,我有位相识十几年的故友,他陪伴我从小到大,给我带来了很多难忘的童年经历。] [不知道小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让我重新再欣赏一下我那位故友英俊潇洒的容颜呢?] 女孩看到这话之后半是惊讶半是惋惜地垂下了长长的眼睫,她手指轻动,在纸上画了几个圈,“能再详细说说您这位故友的具体相貌吗?” “比如,脸型是什么样子的,发型、眼型、有哪些比较明显的相貌特征,还有日常的衣着都是什么样子的呢?” [呃,我这位来自78星云的故友] [他的脸型近似于菱形脸,眼睛大的像灯泡一样,五官非常立体] [特别的地方,头的上方有个尖尖的凸起的地方,特别帅] [日常穿着的话,爱穿紧身衣算一点] 林涵正在纸上打草稿的手指停住了,她先是对这位网友口中的“英俊潇洒”表示怀疑,而后愣了一瞬,觉得这个传说中的“78”星云有点耳熟。 安静了半天的系统表示疑惑:“宿主,他这位英俊潇洒的故友怎么听起来……” “比我这个机器人长得还异形呢?” 屏幕中弹幕缓缓飘过。 [up,你相信光吗?] 随即下面清一色的吐槽。 [我说怎么这个描述怎么越听越奇怪呢,长成这样还能英俊潇洒,迪迦是] [我塞罗第一个不服嗷] [就是你小子欺骗我感情是] [你小子6嗷] …… 女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镜头由于主人的动作不小心晃了一瞬,恰好在那晃动的一瞬露出了up一直以来遮得严严实实的上半张脸。 一双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眸怯生生地隔着屏幕望过来,湿漉漉的,仿佛带着水汽一般。 几绺黑发自然从雪白的脸颊侧滑下,遮住了细密的蝴蝶似的睫毛。 有种一呼吸仿佛就会破碎的美。 [感觉……感觉好像做梦一样,刚刚好像看见了我老婆] [嗨老婆,看我(吹流氓哨)(苍蝇搓手)] [涵宝,你早说你长这个样子我刚刚就不拿奥特曼逗你玩了呜呜呜] [奉劝大家不要在网络上四处认老婆,天天这个你老婆那个你老婆的,你让她的家人看到了怎么想。更何况,这是我老婆\/得意\/得意] [受不了了,能不能来个人把楼上嗞醒] [我去,我尿黄] [臣附议] [臣腹泻] …… 女孩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双手。 网友的热情让她的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温暖,她羞怯地笑了笑,温温柔柔地冲着屏幕道。 “谢谢、谢谢大家喜欢,不过我已经有对象啦。”她拿起笔,在纸上勾勒出大致的形状,“在我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日子就是下雪的时节了。” 江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灯光下显得他眉眼愈发漆黑如墨,专注的眼神紧跟女孩的一举一动。 林涵转过头来,冲着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长长的睫毛扑闪,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三两笔下去,雪景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了,女孩边说边画,“但是冬天嘛,太冷了,而且窗户下方和院落里会有很多的积雪。” 坐在旁边的江凛低低地笑了,灯光下衬得他的轮廓很深,“积雪,春天会来打扫的。” “可是……”女孩笑着摇摇头,她手指的动作没停下,好看的眉眼间有落寞一闪而过,“明明是我打扫呀……” 男人神色依旧是带着笑意的,他眉目深邃,脸上冷漠的弧度消失不见,“原来你就是春天啊。” 好听的声线伴随着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的宠溺语气穿过屏幕成功地给予镜头后的单身狗们痛彻心扉的一击。 他说,“原来你就是春天啊。” 我的春天。 生机盎然、鸟语花香的春天。 我最最喜欢的春天。 [好一波狗粮啊] [呜呜呜呜这个男人真的……他好会说,我哭死] [情商也太高了我靠,太会说话了,这谁顶得住啊]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开车看海,有人网课划水两个月仍不知悔改,我疯了嘿嘿嘿] [只有我注意到up的画画技术真的很厉害吗]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 此时的系统满眼崇拜:“果然,论说骚话还得看男主和我的宿主大大。” 林涵:“?” 女孩的耳朵情不自禁地红了,她揉了揉自己同样有些发烫的脸颊,然后不好意思地对上男人的目光,“那以后呢?” “以后也是……”她拿着笔在素描纸上勾勾画画,“也是我打扫么?” 江凛被她这副乖乖的模样烫的心软,暖色的灯光在他的眼窝、鼻翼下落在一层阴影,他摇了摇头,“当然是我了。” “你不是说,”他挑眉,黑色眼眸里闪动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我是你的太阳吗?” “身为太阳,打扫积雪太正常了。” [妈的,感觉我要被他们两个幸福晕了] [幸福晕了+1] [谁跟告诉我和异性拉手是什么感觉] [我才十八我哪知道,你问二十八的去] [我才二十八我哪知道,你问三十八的去] [我才三十八我哪知道,你问八十八的去] [八十八了,准备下辈子投胎回学校拉一拉男同桌的手] …… 女孩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和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的江凛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镜头缓缓说道:“时间不早啦,真的很感谢今天大家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对啦,这个周末在海滨公园三号房会举办一场我的作品展览,周日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我们不见不散哦!” “再见啦,爱大家呦!” 书桌上已经完工的画作中,带着围巾的男人和带着小熊帽子的女人依偎在一起,欣赏着窗外的雪景,正在往透明的玻璃窗上贴着红色的窗花。 男人和女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旁边的空白处写着四个小字。 “春天和太阳。” 第23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3 咖啡馆内。 摩卡上方的热气在空旷的上方化为袅袅白雾,最终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漂染了两撮鸢尾蓝头发的女生盯着那点消散的白雾看了很久,她的视线又落在桌子上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沓画作草稿上。 这才看向咖啡桌对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林小姐,您的意思是……” “让我把这些画稿提前发到网上……”她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的挣扎,“就说、就说这些其实是我画的。” “对。”林梓晨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她上半身前倾,动作间脖子里戴着的珍珠耳饰叮当作响,迫使对面的女生跟她对视,“小李,你也知道。” “搞艺术,看的就是天分。” “不谈天分,谈什么?”她缓缓伸出两个手指头,漂亮精致的美甲像是要晃花别人的眼,“二十万,今天我们来谈谈理想之外的现实。” “据我所知,你家人现在生病住院了。s市的医院,对于你们这种外地人来说,可是个烧钱的去处。”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糖和奶的混合掩盖了咖啡本身的苦味,在舌尖上留下的只有甜腻,“小李,我非常敬重你们这些学美术的,先不说天分。” “光说勤奋这一条,就已经超越我们这些普通人一大截了。” “但是小李——”林梓晨没看对面的女生,她缓缓晃了晃杯子,“做人得懂得变通,更要懂得抓住机会。” 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咖啡店墙上挂着的钟表,“现在你离二十万这个机会……” “还有不到十分钟。”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仿佛在敲打着谁的心。 被称作“小李”的那个女生一口没动眼前的咖啡,她拿起被林梓晨丢在桌子上画稿看了又看,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无论是从构图、线条、还是色彩,毫无疑问,这是位极其有天分、甚至可说是前途无量的画家。 而艺术,最忌讳也最不允许的两个字就是—— 抄、袭。 李雪影手抖的连温热的咖啡杯都拿不起来,她是学美术的,光看画稿就能看出画画的这人没有经过系统正规的训练,纸上浮动的灵气不是死板的机构和教育能培养出来的。 能达到现在的程度,肯定吃了不少苦。 明明是三伏的夏日,咖啡店内空调也遮不住热气,她却觉得冷,这种冷是由内而外的从五脏六腑透出的冷。 她抱住自己被冷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胳膊,抬头盯着林梓晨,眸子里仓皇与非要刨根见底的固执同存,“林小姐,我想请问,您……” “您与这些画作的主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以至于您处心积虑、殚精竭力、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毁了她。 这话好像戳到了这位高高在上的林小姐的痛处。 她眉头皱起,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涌现出止不住的厌恶,冷哼了一声,“这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小李,你还有五分钟的考虑时间。” “是这五分钟的时间不够紧迫吗?还是说你内心早就做出了决定?怎么还有精力去担心别人的处境是好是坏,甚至还想要打探和我之间的关系?” “叮”地一声手机传来短信提示声,最上面一条是医院催缴费的短信,最下面的一条是在医院里等着治疗的妹妹的发来的信息。 ——[我会好起来的] ——[姐姐不要难过] 五分钟,三百秒。 然而做出决定只需要一瞬,而这一瞬有时候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李雪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液体从喉咙进入胃里,她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气,说:“好。” 林梓晨看上去丝毫不意外她的决定,但仍为她的识时务感到由衷的快意,她拿起杯子,庆祝似的碰了一下李雪影举起的咖啡杯,露出了这段时间内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合作愉快。” 微博上一位有着不少粉丝、一心一意画画的画手大大晒出了自己的手稿,并配了下面一行文字。 [翻到了自己以前的手稿,突然发现自己以前还蛮有灵气的哈哈] 下面清一色的彩虹屁,偶尔夹杂着几句不和谐的质疑,但很快又被粉丝们一股脑的吹捧赞美压了下去。 ——[大大风格变化这么大的吗?说实话,简直跟现在判若两人(当然现在的风格也很好,不过我好像更喜欢以前的)] ——[确实变化蛮大的,以前真的好有灵气啊,现在感觉更沧桑了点(bhi)] ——[不过两种风格我都好爱,感觉各有千秋\/舔屏\/舔屏] …… 这位叫“雪下独影”的画手是因为给某个有名的漫画中画的配角绝美而出名的,后来又给某些小说画配图,以完美符合书中场景并且出人意料的好看收获了不少粉丝。 而且画手大大年龄不大,性格随和,平常也会回复粉丝的评论,跟粉丝们打成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今天,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她一条都没回复。 李雪影拿起手机在对面女人的眼前晃了两下,开口时嗓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意:“可以了吗,林小姐?” 林梓晨满意地摆手,看上去很有礼貌,“请便。” 望着远处挑染了长发的女人颤抖的背影,林梓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明媚的不见阴霾的笑容。 这些天的日子她一直活在林涵的阴影之下,就连做梦都是那个女人让人生厌的脸。 这次,她要让林涵身败名裂。 从身后隔间里出来一个年龄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她讪讪地捧着手里的咖啡杯,冲着林梓晨讨好地笑:“晨晨,妈、妈喝不惯这东西……” 林梓晨敛去眼下一闪而过的厌恶,把从林涵房间内翻找出来的画稿丢进垃圾桶,随后亲亲热热地挽住张桂萍的胳膊,“妈,这次可多亏了你。” “走,我带你去吃大餐。” 张桂萍眉开眼笑地连声应是。 医院内。 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脸白得像纸一样,灿烂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窗棂照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更衬得没有颜色。 “姐姐。”她去拉在病床旁削苹果的女人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你不开心。” “你去做不开心的事情了?” 正在削苹果的女人动作一顿,长长的苹果皮连带着白色的果肉一齐滚到地上。 李雪影怔怔地想。 不是不开心、不是做了不开心的事情。 她无助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下。 我做了坏事…… 第24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4 喷泉伴随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洒落,仿佛是亮闪闪的钻石。被做成各种动物形状的气球飘在空中,时不时有经过的小孩惊奇地指着空中大声笑。 透明的水晶地板正中央,是一家刚刚开张的展览馆。 这里是海滨公园三号房。 展览馆门口一左一右摆放了两个花篮,里面挂着各式各样令人惊艳的画作。不过最吸引人的,要数挂在正中央的那幅油画。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目不斜视,他的侧脸,简直让人心跳停止。 可以想象画作的主人对此倾注了多少爱意和心血。 此时一个小孩从放有糖果的桌子上拿了块巧克力,然后眼睁睁看着跟画上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男人正边走边打电话,语气宠溺地正说些什么。 小孩不会说话,他兴奋地拍手,剥开的巧克力糊了满手,负责照看他的大人忙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擦干净宝宝的双手,才一脸惊奇道:“宝宝今天好高兴啊!” 路过的江凛好心情地揉了一把正在“啊啊”想要说些什么的小孩子光溜溜的脑袋,然后把电话放到耳边,压低了声音,“涵涵——” “展览已经开始了,你什么时候到啊?” 电话那边传来女孩软糯的声音,应当是正在下楼,还伴随着微微的喘息声,“快到啦快到啦,我正在下楼……” “估计还得十分钟。” 江凛站在海滨公园的中央,来来往往的人对他的相貌和气度都忍不住打量侧目,他垂下眼皮,淡淡地笑,“不着急,要注意安全。” “我在这里等你。”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边。 系统看着一旁急匆匆下楼的宿主欲言又止:“宿主,那、那个……” “其实不用太着急去展览馆……” 林涵:“?” 她平静地掀起眼皮,声音淡淡:“都迟到了还不着急?” 系统被她这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得火气蹭一下冒上来了,它气鼓鼓地说:“我跟你说,现在剧情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马上就到了你和林梓晨一起被绑架逼迫男主和林家人做抉择的时候了。” “你现在下去,等待咱们两个的就是凄风苦雨、寒窑冷地。” 好像是忘记了什么,系统又拐过来偷偷补充道:“哼!” 林涵:“……” 就你傲娇是。 “没办法崽崽,为了完成任务,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林涵半是无奈半是心酸道。 宿主这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做任务,你怎么还好意思发脾气的? 系统在内心严厉地谴责了自己,然后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对不起,宿主,我错惹……” 林涵:“?” “老实交代,你哪里来的小板凳?” 系统开始撒娇打滚卖萌:“哎呀我那善良可爱无敌美丽魅力四射的宿主大人,能不能给你的小可爱小系统小崽崽买一个同样的小小板凳坐坐呢?” 系统:眨眼睛jpg “能不能、能不能嘛?” 林涵:“……” ……我要说不能的话,那您屁股下这坐的是空气是。 林涵眼睛都没眨一下:“买。买大份的。” 系统:“耶!” “但是我宝,你得记住——”她下楼的动作顿住了,眉眼一瞬间变得媚而妖,万种风情流露其中,“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擅自动一下我的积分。” “否则,”她勾唇微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性的险恶。” “可以撒娇卖萌求抱抱。”她竖起一根手指,“但是不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 “听到了吗,我的宝宝?” 系统幸福地像在云彩里打滚,心智不太成熟的它毫无意外地忽略掉了林涵语气中威胁的成分,但是却把她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系统:呜呜呜她叫我宝宝她一定是爱我。 楼下一辆黑车低调地停在路边,年轻的司机戴着个黑色的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他看到林涵往这边走来,忙下车站到一边为她打开车门。 年轻司机的声音还有些拘束:“请问是林涵小姐吗?” 系统在她脑海中学着司机的语气翻译:“就是你小子叫林涵啊。” 林涵:“……”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问道:“对的,请问您是……” 年轻司机笑了,鸭舌帽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但是说话间能看到一口大白牙上下晃动,“我是江先生派来接您的,哦,咱们要去的是海滨公园三号楼对?” 系统流下了羡慕的泪水:“好牙口。” 林涵:“?” 系统改口继续翻译:“我胡扯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 女孩点了点头。 年轻司机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咱们走。” 系统:“麻溜上车。我有个架,想绑你一绑。” 女孩顺从地坐在后座上,司机从前面座位上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碰上林涵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江先生怕您路上渴,在海滨公园附近买的水,他说您先凑合喝一下,等到今天的展览结束,他带您出去庆祝一下。” 系统:“出现了,这种老套的绑架套路。” “不会真有哪个蠢蛋准备以这种方法被绑架?” 林蠢蛋涵:“?” “崽崽啊……”女孩揉了揉被吵得发痛的耳朵,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你觉不觉得你最近话多少有点密了……” 系统:原来小可爱也是会嫌弃的。 随便,反正哥这颗心生来就是要碎的。 “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废话。”她拧开矿泉水瓶缓缓抿了一口,视线从后视镜里正好看到年轻司机打量的眼神,“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买小板凳之类的物品。” 系统:!!! 系统:受伤jpg 药效发挥得很快,水刚入口不到一分钟,视线就开始模糊,她拿起手机,向江凛的聊天界面打了个“救——”字,“命”字还没出来,女孩就无力地摊在后座上,失去了意识。 开车的司机见状摘下了鸭舌帽,上半张脸一道斜着的刀疤从右眉骨到左脸颊侧,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拿起电话。 “喂龙哥,事办成了。” 第25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5 潮湿、阴暗。 黑暗自上而下地笼罩过来,只有头顶昏暗的灯光信号不太好地闪了两下,吱呀作响。空气中灰尘的气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交织缠绵,让人从心底里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林涵睁开眼睛,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晃入眼中,刺得她的琥珀色瞳孔“唰”地一下放大。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这有些刺眼的灯光,动作间却伴随着刺耳聒噪的拖沓声,像是沉重冰冷的铁链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拽前行。 林涵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沉重的铁链缠绕,而链子的一端被结结实实地绑在监牢内部的水泥柱上。 狭小的水泥房为了透气开了一扇小小的防盗窗,外面的阳光就从这同样狭窄的缝隙中涌入,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手中的铁棒在地上拖沓旋转,发出“刺啦”的声响。 “久仰大名,林小姐。” 那人相貌只能衬得上是端正,过度发达的肌肉撑得黑色的短袖鼓囊囊的,宽松的款式被他穿成了紧身衣,眼尾下垂,明明是种十分和善的眼型,黑色眼睛里却戾气横生。 十分凶恶。 林涵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的名字:“崽崽,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啊……” “这个人是林梓晨找来的吗?不是说剧情到了真假前进二选一的时刻了吗?” 她发出了直面灵魂的疑问,“现在为什么只有我被绑在这黑漆漆的牢狱里?” 系统唯唯诺诺:“对不起,宿主……” 林涵:“?” 现在这种气氛你跟我说对不起,让我很慌你不知不知道? 系统:“好像是因为剧情崩坏到一定程度,小世界为了自圆其说,改变了剧情的走向。” 系统小心翼翼地偷瞄林涵:“毕竟现在要让男主在你和假千金选一个,那男主当然会选我那英明神武无敌可爱爆炸美丽的宿主大人咯。” “哪里还有假千金什么戏份?” 这话说的。 林涵十分受用地接下了系统抛过来的话头:“所以呢?” 系统老老实实道:“林氏集团财务造假,导致股票一夜之间跌落谷底,绑架你的人就是本次风波的受害者之一,为此赔的倾家荡产的股民。” “他所有的积蓄全搭在股市里了,老婆嫌他没出息带着他四岁的小女儿跟人跑了。” “这不他为了泄愤,才找人绑……绑架了你……” 林涵咬牙切齿:“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是?” 系统:“嘤。” 女孩的脸上沾了尘土,冷白的皮肤上汗水与灰尘混合,像只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小花猫。 她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落在那双茶色的湿漉漉的眼珠里,鼻尖处的皮肤泛着粉红,强忍着恐惧道:“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要绑架我?” 女孩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从紧张变得沮丧起来,她垂下眼眸,“没用的……” 一旁凶巴巴的男人倒是起了兴趣,他手里的铁棒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什么没用?” 女孩听见男人回她的话,受到惊吓似的往后瑟缩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眼睛里像含了一层水雾,“他们不喜欢我的,你绑架我也没用……” “他们不会给你钱的……” 男人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很有趣,内心升起了一种猫逗耗子的愉悦感,“他们是指?” “林、林先生和林太太。”女孩垂下了脑袋,连柔软的黑发也焉巴巴地耷拉下来,像丢了精神气一样。 男人对她的说话感到疑惑,他重复了一遍,“林先生和林太太?” “他们不是你的爸爸妈妈吗?怎么叫的这么生疏?” 女孩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我是被刚接回林家的……” “他们、他们不喜欢我,说不定你把我绑走了他们正庆幸少了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小累赘。”她越说越伤心,茶色眼睛里水雾弥漫,眼眶也红了一片,“没人会为我伤心的。” 绑匪估计也没见过这阵仗,自己绑架来的人质还没怎么着结果自己先回忆往事把自己回忆哭了。 男人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你先别哭。” “你是叫林梓晨吗?” 妈的,果然是林梓晨,我好冤呐。 系统崽子给我出来挨打。 女孩忍住抽泣,眼眶红红的,湿漉漉里的眼睛里含着的雾气化为实质,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来,“不是、我不是呜呜。” 男人着急的动作僵住了,连带着手里一米多长的铁棍也在原地愣了两分钟,“你不是?” “那你叫什么?” “林涵。”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混着很浓重的鼻音,她又重复了一边,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叫林涵。” 妈的,绑错了。 表情凶狠的男人拿起手机摁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大着嗓门开始骂:“孙小狗,你他妈眼睛长腚上了是,绑个人还能给我绑错,瞧给你能耐的,把人家小姑娘绑来了。” 系统眼睛亮晶晶:“哇!宿主。” 林涵:“?” ……勿cue。 系统:“你看那个名字好好听,好可爱好可爱,好喜欢好喜欢呀!” 林涵不确定道:“孙、孙小狗?” 系统:摇尾巴jpg 林涵:“……” ……不是哥们,你耳朵也长腚上了? 林涵一脸平静:“多大点事儿,那以后我也叫你小狗不就行了。” 系统:“可是、可是我没有姓啊……” 它一脸雀跃:“宿主,我、我能跟你姓吗?” “我叫林小狗。” 系统:转圈圈jpg 林涵:“……” 没多大点事,就是换成这个姓之后每次叫系统的名字都会有一种羞耻感。 林涵:“你开心就好。” 男人暴躁地挂断了电话,拎着铁棍转了两圈,沉重冰冷的铁棍在水泥上拖沓滑行,在寂静的房间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仔细回忆了电话中小弟交代的事情缘由,有些神经质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 “真的、假的。” 铁棍被拖着转了两圈,他停下,冲着林涵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你是真的。” “对?” 第26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6 与此同时,海滨公园三号房。 身穿洛丽塔头戴蝴蝶结的少女在一幅画前驻足停留,青蛙气球的线缠在她做了亮闪闪指甲的左手上,她举起手机对着眼前的画作“咔咔”拍了几张,越看越觉得眼熟。 于是向一位id叫“雪下独影”的画手大大求证。 ——[大大,你最近举办了什么展览吗?] 画手大大应当是刚在线,那边回复的很快。 ——[没有。] “没有”这两个字成了少女内心汹涌怒气的导火索,她翻开“雪下独影”的微博,将她那日发的说是之前的画稿保存到相册,然后一点一点地跟展览馆中的画作比对。 结果越看越心惊。 少女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她五指并拢,一使劲捏爆了气球,“砰”地一声气球炸裂,周围人惊恐的目光投来。 少女眼含泪花,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指着这些挂着的画作,“你们这是抄袭!” 她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机屏幕,指甲与玻璃碰撞发出声响,像是要指到这些人的心里去。 “你们这是剽窃!” “你们这样,将原创置于何地?还是说你们没有脑子没有手,非得靠抄袭别人的作品才能活?” “你们这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展览馆内乱作一团,姗姗来迟的保安把大喊大叫的少女架在一旁,打电话通知女孩的监护人到场,恰好江凛步履匆匆地从二楼下来。 他身量很高,眼神如冰,重睑以至于眼眸深邃,不知是有什么急事,长腿一扫,步伐如风。 一旁的保安欲言又止地看着这位江小少爷:“少爷,这……” 他想问的是这个破坏展览秩序的小女孩怎么处理。 江凛眸色森然,他淡漠的目光落在被保安提小鸡仔一样提着的少女身上,眼神是冰做的刀。 “谁抄袭谁没抄袭,我会调查清楚,不需要你来自己为是地宣告真相。” “而且,小姑娘。”他移开目光,缓步朝前方出口走去,“造谣也是犯法的。” “打电话告诉她的家长关于她的所作所为,让她的监护人来赔偿损失。” 小姑娘脸“唰”一下白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沈意。”江凛冷冽的声音穿过蓝牙耳机的无线电响在正在办公室工作的沈意耳畔,紧接着发动机的声音响起,他听到这位江小少爷的语气罕见地带了戾气和急切,“我有事找你帮忙。” 他眼皮一跳,江少爷能有什么找他帮忙的,他们两个唯一的交集就是林涵。 “有关于?”沈意试探性地开口。 直觉果然没有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他听到江凛缓缓道:“我要你帮我查一下有关于林涵抄袭的事情,把幕后黑手给我揪出来。” “我要让他尝尝自己种出的恶果是什么滋味。” 最后一句语气中压抑着的怒气和恶意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沈意内心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可能出了不好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去——” “我联系不到林涵。”蓝牙耳机里传来砸方向盘的声音,男人的愤怒连同担忧被不算太好的信号扭曲,清楚地传到沈意耳朵里,“我觉得她可能……” “可能遇到了一些困难。” “以至于她现在甚至不能、不能联系我,不能告诉我她是否平安。” 我这该死的第六感。 沈意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这件事交给我。” 他摘下眼镜,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消失不见,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闪着严肃的光,“但是江凛,你得保证——” “林涵是安全的。” 回答他的是江凛低低的应答声,发动机轰鸣,路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江凛把油门踩到最大,他的领带解了一半,精心打造的发型被风吹散,碎发偶尔遮住了睫毛,睫毛遮住了眼睛,他垂下眼皮看离女孩越来越近的手机定位。 心脏被一股名为担忧的情绪牵引,高高悬在空中。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带上来。” 男人拍拍手,几个看上去同样不好惹的凶神恶煞的小弟架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女人来到了男人面前。 她看上去不算特别年轻了,大约三十多岁,杏眸含水,眼角有细微的纹路,上半身白色短袖,下半身牛仔短裤,此刻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角落里的林涵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系统小声说:“这就是他那卷完钱后跟人跑了的老婆。” 男人笑了一下,和蔼憨厚的面相此刻变得阴狠起来,他拿起钢管晃了两下,似乎有些不顺手,又挑了个好使的姿势,对着旁边的小弟说了一句“扶好”。 紧接着钢棍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啪”地一声,是沉重的铁棍撞上肢体发出的闷响,女人死狗一样无力地低头,发出凄厉的叫声。 “啊!!!” “跑啊,”男人看着铁棍上的斑斑血迹,抓住女人的头发迫使她与他对视,眸子里被血液点燃的兴奋让人毛骨悚然,“我让你跑。” 又是一棍。 女人膝盖以下的小腿已经扭曲成了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弧度,很显然,那是已经断了。 那张本来还算有风韵的脸上眼泪鼻涕一起流,糊的满脸都是,汗水浸湿了她的刘海。 她扬起湿淋淋的脸,疼的眼睛都睁不开,对着面前的绑匪啐了一口。 很显然,这成功激怒了绑匪。 男人脸上又流露出那种阴恻恻的,让人极为不舒服的笑意,让人想起黑暗里伺机而动等着一击毙命的毒蛇。 他换了个姿势,像打球似的,举起铁棍。 “停下。”角落里的女孩突然出声了,她的双手还被沉重的铁链绑在身前,白皙的皮肤被金属的束缚磨得发红,“再打下去……” “她、她会死的。” 女孩看上去害怕极了,眼尾处红了一片,湿漉漉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液体在闪,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连说话的尾音也跟着颤。 男人奇异的目光扫过来,“你可怜她?” 像是感觉难以置信一样,他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又重复了一边,“林小姐,你可怜她?” “那谁来可怜我? 男人拖着沉重冰冷的铁棍缓缓逼近,“你可怜她——” 阴影像怪兽的巨口一样将女孩缓缓吞噬。 “谁又来可怜你?” 第27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7 此刻网上的舆论已经发酵到一个让人感到棘手的地步了。 起因首先是几个网络上“雪下独影”的粉丝对江氏集团踩着人血馒头开展览馆的举动感到愤愤不平,义正言辞地发帖控诉。 后来之前观看直播对林涵和江凛抱有好感的一些观众也掺和其中,正当两拨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又来了一帮之前被抄惯了的原创受害者大大们发声支援。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次的事件迅速发酵扩大,在众人反应过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热搜。 天才女画家被曝抄袭 林涵抄袭事件 受害者 雪下独影 请还他们一个公道 眼含热泪,情绪激动的受害者们齐聚一堂,对着摄像头娓娓道来自己的心酸苦难史。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他的作品与其说是像他的孩子,倒不如说是更像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一部分。 创作的过程,更像是或愉悦或痴迷或痛苦或悲伤地把自己身上的器官,一样一样地摘下来。 这种痛苦是几乎令人着迷的。 任何一个经受过这种创作过程的人都对被抄袭者的情感和经历感同身受,这也就导致了舆论、哪怕是不那么正确的舆论的一边倒化。 ——[不是我说,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真能做出来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啊] ——[剽窃别人作品的人都该死] ——[被“天才画家”的光环迷了眼,不过她确实是够猖狂的] ——[与其说是猖狂,倒不如说是愚蠢,抄的还是微博上粉丝不少的画手大大] ——[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只不过这次被逮到了罢了] ——[听说她是林家刚接回来的丢了十几年的孩子] ——[嚯,这种品性,怪不得林家不要她] ——[我要是有这样的孩子我就直接掐死,少让她为害世间] …… 直、接、掐、死。 这四个字在屏幕前的女人面前加深放大,电脑屏幕不算太亮的白光照亮了她那张由于长时间未进食而面无血色的脸。 她伸出指甲神经质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然后极为愉悦地看着屏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血色红唇勾起,更衬得她面色如鬼。 外面的人都在找她,沈意的办事效率出乎意料地高,林梓晨只有躲在一家偏僻的小旅馆内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宁。 看上去总是彬彬有礼,实际上以利益为主,淡漠至极的沈特助,表面上冷冰冰,看起来据人千里之外,实际上却体贴入微、温柔至极的未婚夫江凛…… 这些总是围着她转的人,一心一意爱她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里有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爱慕、欣赏、包容、宠溺,这些本应该独属于她的情绪,偏偏被他们毫无保留地给了林涵。 凭什么?! “假如、假如你跌落谷底,身败名裂,全世界都讨厌你、误会你。”披头散发的女人蹲在角落无声地笑,“是否有人爱你如初……” “直至地老天荒。” 定位到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厂房。 倒塌的墙壁,剥落的墙皮,角落里堆着大袋的水泥和折断的硬金属管,飞扬的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无孔不入的尘土费尽心思地想往嘴巴、鼻腔里钻。 江凛走过去。 破败的,被毁坏的水泥地上,几节钢筋突兀地冒出头来。 几滴干涸的、暗红的血迹花一样开在冷硬的水泥板上。 那几滴些微的不显眼的血迹像在他本就高高悬起的心脏上放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本就剩余不多的理智锁链一般将他的愤怒、戾气、担忧一一束缚。 “她受伤了。”江凛拿着金属管的手微微颤抖,理智吊着他清醒地想,“不对,是可能。” “血迹不一定是她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是沈意发来的有关这次事件的调查情况。 网上铺天盖地是对一个无辜者的恶意,他们捂住眼睛、堵住耳朵,只愿听自己想要听到的,只看自己想看到的。 所有的戾气与矛头都对准了一个才十八九岁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他的女孩现在生死未卜 外面是枪林弹雨的诋毁,里面是水深火热不知生死的林涵。 而他的女孩现在可能受伤了,可能正在委屈巴巴奄奄一息地捂着自己的伤口,连个能喊疼的人都没有。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属于女人的喊叫声无比清晰地传进江凛的耳朵,他站直,把衬衫的袖子撸到肘部往上,紧实的肌肉包裹着骨骼,露出有力的结实的线条。 声音的方向在二楼。 随手捡来的金属棍被他换了个顺手的姿势,视线向上,他向二楼走去。 此时二楼。 被激怒的男人像头爆发的狮子朝角落里的女孩缓缓走来。 很奇怪的,他的怒气值仿佛在一个堪堪爆发的点停住了。 带着血迹的铁棍沾了泥土和灰尘,在水泥地上拖沓而行,最终停在女孩的面前。 男人奇异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像金属探测仪一般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那眼神带着冰冷的探究,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剥开,赤裸地摊在地上商品一般任人看。 “林小姐。”他探究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 柔软的黑发从光洁的耳侧后方绕过,几绺头发凌乱地散在身前,苍白到几乎病态的皮肤上有点点灰尘,眼尾红了一片。 窗户里透出的唯一的一点光映在女孩那双茶色的总是渲染欲泣的眼睛里,明明潋滟至极,却总含着雾气。 她有些紧张地抿起嘴唇,听着男人接下来的话语。 “明明你也生活不如意,怎么还有精力同情别人?”他抓起女孩的黑发,女孩吃痛低低地叫了一声,眼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滑下。 他伸手接住了女孩的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反射出他不解的声音,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女孩被他的动作拽的后仰,“你是——” “怎么敢的?” 第28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8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冷硬的金属管撞上了男人的后脑勺,血液顺着他短而硬的发茬流下。 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的含着戾气的脸。 那人穿的看起来像是什么行业精英,价值不菲的黑色衬衫和深灰色西裤,脚上是昂贵的看上去十分上档次的高定皮鞋。 他眼神淡漠,五官的线条走势冷而硬,唇线锋利,动作间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绝不是那种健身房练出的只求好看的花架子。很显然,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周围的小弟情急之下丢下了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女人,随手拿起家伙准备冲上去帮忙。 然而下一秒,就直挺挺地愣在原地。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冲上二楼的黑衣人包围,而且动作整齐,装备齐全,绝不是他们这种被强行征集起来、日常就靠欺负弱小为乐的地痞流氓比得上的。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很高的男人,衬衫西裤,明明是很简单的穿着,却莫名的,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他缓缓低头,淡漠的仿佛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如死狗一般的健壮的男人身上。 意大利手工制作的黑色的皮鞋撵上男人的脸,他听见那人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 “什么人你都敢动。”那人半俯下身,一字一句,“谁给你的胆子?” “下、贱、东、西。” 声音又低又冷,让人想起冬日凛冽的寒风。 紧接着他接过下属递来的一样东西,是个实心的金属棒,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是绑匪之前拿来打人的那个。 江凛比划了两下,挑了个顺手的姿势,眼神冷的不像在看待什么活物。 肉体与实心金属发出又闷又沉的碰撞声,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张嘴想要哀嚎,却没有力气喊得出来。 “嗯?”江凛掀了一下眼皮,“我说——” 一声沉重的敲击声和男人急促的痛苦的喘息声同时响起。 潮湿的空气中血腥味弥漫,站在他身后的下属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出异议。 “谁给你的胆子?” 紧接着他随手丢了站着斑斑血迹的武器,走到角落蹲下来,看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好了涵涵。”他表情还没缓过来,带着未化的冰冷,声音却柔和下来,语气带着哄小孩子一般的宠溺,“我来接你了。” 沉重冰冷的铁链束缚住她的双手,苍白消瘦的手腕被磨出了红痕,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有殷殷血丝一点一点渗出。 凌乱的头发下一张同样苍白的小脸,额头不知道怎么弄了淤青,灰尘和泪水在白皙的皮肤上交汇,浅茶色的眼睛雾一样的朦朦胧胧。 狼狈又可怜。 江凛拿了钥匙,解她手上被绑着的铁链,动作间冷硬的金属划过伤口,女孩吃痛地发出吸气声。 他偏头看了女孩一眼。 他轮廓很深,侧脸更显得立体,薄薄的眼皮上方有一枚红色的小痣,很浅,但很勾人。 之前有几滴血迹溅在了他的脸上,现在已经干涸,偏头看过来时有种跟平常很不一样的感觉。 女孩听到他平静的,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林涵,看着我。” 他低着头解女孩手腕上的铁链,眼皮很薄,睫毛很长,目光专注而认真,语气平淡而冷静。 他说,“你能亲我一下吗?” 林涵。 你能亲我一下吗? 他说这话的样子冷静而平淡,眼皮吊着一股劲儿,像是坐在很高的办公室里思考公司运行的难题,而不是现在这个处境。 废墟、血液、尘土、一不小心就会扎得人直流血的钢筋。 空气中灼烧着不知何处蔓延过来的汽油味,烟头燃到一半被熄灭的尼古丁难闻的气味,暴力小时之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女孩扑过去,像是被人抓走之后又重新回到主人怀抱的小鸟,轻快地将小小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肩膀。 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男人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轻轻的,带着讨好和安抚意味的吻。 江凛低头将解开的锁链扔到一边,然后起身,将女孩抱在怀里。 她上衣的一角被粗糙的水泥砖头扯烂,牛仔裤的裤腿也磨破了一部分,露出莹白如玉的小腿。 江凛从身后站着的下属手里拿了个深灰色的大衣,盖在了怀中女孩的身上。 然后下楼,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 他的那颗吊着的心终于被名为担忧的情绪击落,坠落在五脏六腑。那一个吻让他的理智重新归位,心脏回到原来的位置缓缓工作,一下一下,扑通扑通地跳。 林涵没事。 这四个字如同定海神针,将他的恐惧、担忧、慌乱一下子全部击穿,怀中鲜活的温热的身体让他又重新成了那位总是理智在线、面上波澜不惊的江少爷。 红蓝闪烁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四处迅速地拉上了警戒线,不知何处闻着味的媒体在厂房附近停了几辆车,几个拿着麦克风的记者像追随猎物的捕食者,紧盯着厂房的出口。 个子很高的男人抱着个人走了出来。 深灰色看不出牌子的大衣将怀中那人裹得严严实实,连脸也被身上的衣服盖着,有些破烂的牛仔裤下露出一截苍白的纤细的脚踝。 另一只脚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裸露出纤瘦的白皙的足,淡淡的青色血管在其上点缀蜿蜒。 莫名的,很吸引人的视线。 女记者有种直觉,这个驱车而来的江少爷怀里抱着的绝对是个女人。 她又看了那截裸露出的脚踝一眼。 ——说不定还是个小有姿色的女人。 传言江家小少爷被某个不知名的女人迷得昏了头,为证真爱非要为那个女人办什么画展,结果闹出了抄袭事件。 现在网上愈演愈烈,受害者们连起反击,连热搜都上了好几回,江氏集团的信誉值也因为这件事跌了不少。 豺狼虎豹伺机而动,大家都瞅准了时机,准备在这个风口浪尖分一杯羹。 女记者清清嗓子,暗搓搓理了理头发,迎上去,“江少爷,请问您能解释下这次为什么——” 一旁的男记者也不甘示弱,“请问您对这次展览馆的抄袭事件怎么——?” “怎么看”这三个字还没说完,不远处低调的黑车响起,紧接着车门被恭敬的司机打开。 面容冷峻的男人护着女孩的头进了后座,在关上车门时冷冰冰的眼神扫过表情热切的众人。 “无可奉告。” “诸位。” 第29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29 大衣里,系统望着黑漆漆的空间小心翼翼地问。 “宿主,你、你睡着了吗?” 林涵平静的毫无睡意的声音传来:“没。” “那就好那就好……”系统松了口气,“咱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它这一口气松到了一半,下一秒只听见林涵缓缓道:“香的睡不着。” 系统:“……?” 深灰色的大衣应该是刚被拿去洗过,淡淡的薰衣草香混着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温暖干燥。 香香的。 林涵平静的声音又从黑暗里传过来,“哎呀,不好意思崽崽,我又忘记了。” “你长这么大应该没有穿过异性的衣服。” 她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不小心忘记了,真是抱歉。” 系统:“……” 还真没听出您的语气哪里有抱歉的意思呢。 男人坐在车的后座上,长腿曲起。 女孩还在他的怀里,一张小脸藏在深灰色的大衣下,呼吸平稳而绵长,像是睡着了。 系统还正感慨于单身狗的凄凉与沧桑时,忽然感到漆黑的空间动了一瞬,然后又归于寂静无声的平静。 “怎么回事?”系统一脸担心地看着林涵。 结果听见它那时靠谱时不靠谱的宿主嗓音平静道:“没什么……” “数一数男主有几块腹肌罢了。” 系统:“……?” 你说这个数,它正经吗? 就是小子到处揩别人油是? 系统一点也不好奇地问:“……所以?” 有几块? 到底有几块? 系统:竖起我的小耳朵jpg 林涵脸上露出个慈祥的笑:“所以崽崽,帮我调一下江凛的好感度。” 系统:“……?” 就是你小子吊起哥的胃口又不给哥答案是? 不是你答应哥,别让哥心碎流泪行吗? 浅蓝色的面板弹出,悬在空中,红色的大字跃入林涵眼底。 【攻略对象:江凛】 【当前好感度;99%】 【达成成就:一见钟情(每个看到您的人都会为您的美貌惊叹,情不自禁地对您生出好感)】 【友情提示:您还差百分之一的好感度就能达成真爱模式啦!快快加油完成任务,丰厚的奖励在前方等着你哦!】 还差百分之一的好感度。 然而就是这一个点的好感度,卡了最少两个礼拜没动。 什么才算真爱呢? 林涵睁开眼睛,黑暗的空间让她陷入了思考。 她演了这么多让人或潸然泪下或为之动容的爱情故事,出演过校园时期怀揣心事的少女,也拿过步入职场的女性遇到真爱、放弃一切的剧本。 她看透人心,清楚男女恋爱的本质,连同对如何让一个人最快心生好感的招数和把戏心知肚明。 然而她的感情史却一片空白。 或许……或许不是空白。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忘了些什么重要的记忆,又或者是什么重要的人。 如何成为一个人的真爱? 林涵这次沉默的有点久。 久到话唠的系统最先沉不住气开口:“宿主……” 她挑了下眉,黑暗中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崽崽,江家对我的态度现在怎么样?” 系统老老实实回答:“男主幼年丧母,江凛父亲由于母亲的去世收到了重大打击,不再问集团的事务。” “现在江家还是江老爷子,也就是江凛的爷爷说了算,江凛自己暗地里创建了公司,似乎不准备继承江家的家产。” “江家的股票似乎因为江凛的所作所为开始下跌,董事会已经开始有人不满,变相地向江家施加压力。” “江家暂时看不出对您的态度怎么样,似乎还在处于……观望?” 林涵点点头,“这样崽崽,你匿名给江家发一封邮件,就说这一段江凛的反常举动都是由于我的撺掇。” “我的品行嘛?怎么不堪怎么来描述,就说我抄袭别人的作品,还逼迫受害者。” 系统欲言又止:“宿主……” 她平静地闭上眼睛:“听我的。” 江家的动作比想象中还要快,黑色的宾利刚刚停在s城有名的别墅区外,江凛的手机就收到了来自江老爷子的信息。 ——[今晚回老宅吃饭] 他手指一动,下意识想要推掉,先忙忘眼前这堆焦头烂额的事情再说。 下一秒江老爷子的信息发来。 ——[必须回来] 过了两秒又补充道。 ——[别带什么不相关的人] 江凛关掉手机,掀开女孩身上盖着的深灰色大衣,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挡住有些刺眼的亮光,语气含混不清:“阿凛……” “这是哪?” 男人抱着她进屋,在门口抬脚换了拖鞋,将女孩放在沙发上。 “这是我们的家。” 江凛蹲在地毯上,捏了捏女孩的脸,她看上去还没睡醒,眼睛里泛着水光,表情带着些懵懂的茫然,样子很乖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女孩的眼睛轻声道:“涵涵,我今天得回爷爷家吃个饭,可能很晚回来。” “如果今晚回不来,那就明天回来。” 他把写了一连串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女孩手中,“如果有什么问题,譬如缺少生活用品、晚饭想吃什么啊,就打这个电话号码。” “这个人是我的私人助理,你不用担心麻烦他。” “有什么要求就跟他提。” 林涵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她眨眨眼睛,浅茶色眸子里清明逐渐恢复,她看着江凛还要在嘱咐些什么的样子,身体前倾,用嘴堵住了他的唇。 “这是——”女孩亲到一半抬起头来看他,深的眼,挺的鼻,英俊得要命,“今天的亲亲。” 回答她的是男人深沉的呼吸声和按着她的脑袋让她无处可逃的动作。 两个人的呼吸缠绵,像是在说再见。 系统望着眼前成了一团乱麻的马赛克:“宿主……” “我好像瞎了。” 它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见,好奇心愈发旺盛,简直急得人抓耳挠腮,“宿主……” “宿主宿主宿主?” “林涵?” “涵姐?” “姐姐?” 系统急了:“爷爷!” “乖孙子,先给爷爷闭嘴。”林涵的声音不像之前的平静,带着点急促的喘息声。 听起来怎么那么的让人……脸红心跳呢。 “乖崽,先别说话。” 系统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第30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0 s市的晚上带着些凉意,一辆低调的黑车穿过拥挤的闹市,越过崎岖的山路,在一栋很有格调的别墅前缓缓停下。 晚上七点半,江凛到达了江家的老宅。 他刚想拿起手机向在家里的小姑娘汇报一下行程,前来迎接他的管家恭敬地打开车门,很有礼貌地伸出双手,示意江凛把身上的电子产品交给他。 江凛正准备下车的动作一顿,表情冷了下去。 年龄不算很轻的管家不卑不亢:“少爷,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他表情没变,看不出来内心的情绪,唯独那双冷意刚刚融化到一半的眼睛又重新上了冻。 管家说得很清楚了,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想来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的趋势。 江凛交了手机,随管家走了进去。 江家的老宅空旷且冷清,人丁稀少,江父是江老爷子的独子,因为受到的打击过大的缘故也不常回老宅。 老爷子没吃饭,在书房等他。 江凛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腰,正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他的背后是巨大的木制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满了有关各个方面的书,更衬得江老爷子的身影苍老而疲惫。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因为年纪大了估计没看清,又抬手推了推老花镜。 就是这一眼让江凛想起了从前—— 隔着厚重的年代感,载着一个老人真切期许的从前。 “是阿凛回来了啊。”老人慈祥的脸上露出个笑来,他手下的动作没停,“有些事跟你谈谈。” “不过——”老人移开目光,在纸上落下重重的一笔,声音还带着笑,“你先跪下。” 三个小时,江凛没有发来一条消息。 六个小时,江凛依旧杳无音信。 今天,江凛没回来。 系统忍不住唏嘘:“呵男人,果然。” “到手之后就不懂得珍惜了。” 林涵:“……” 好沧桑的统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经历过多少情伤呢。 林涵笑:“崽崽,又是在怀念哪位前女友?” 系统:“……” 谢邀。 人在小世界,根本没牵挂。 弱者困于情,强者无需爱。 系统:点烟jpg 林涵:“还是……哪位前男友?” 系统:! 毁谤啊我告你毁谤。 系统感觉一瞬间沧桑了几十岁:“人类世界有一句话叫做,‘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之前我一直不理解,现在我可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就是你小子到处说我喜欢男的是。 无所谓,必要时我会出家。 灿烂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在教室里,照亮了一张张或认真听讲或偷偷玩手机,抓紧一切时间摸鱼的脸。 上午最后一节的下课铃打响,老师还在讲台上正在关投影仪,下一秒迫不及待的学生已经冲出教室。 走在前面的女生连书都没有拿,看着身旁的同伴边走边把课本装进背着的斜挎包,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哎——你听说没?” “什么?”同伴刚装完书,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女生冲她做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那个前几天刚转到商学院的那个女的……” 同伴被她这一提醒,“是不是还挺漂亮的那个叫什么……” “林涵来着。” “对对!” 女生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她现在在全学校可是出名了。” “听说她不但勾引了人家林梓晨的未婚夫,还哄骗地江大校草为她举办什么展览馆,结果啊——”女生幸灾乐祸地笑,“没那个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 “什么天才画家,什么才女,都是假的,连作品都是剽窃别人的,现在网络上都炸开锅了。” 同伴没说话,那女生以为她是对这些八卦不太感兴趣,不屑地“切”了一声,最终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林涵同学下了评判,“婊子。” 说完又不解气似的补充了两句,“长那个样子,一看就是一副——” 同伴戳了戳她的胳膊,示意她向后看。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同为女性,使得她对美丽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然而她此刻面色苍白,表情带着肉眼可见的茫然,连嘴唇都是白的,只有眼尾处恰如其分带了点红。 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又将她们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女生觉得多少有些尴尬,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总有种心虚感——假如说别人坏话外加毫不客气的点评时恰好被另一个看到,那么这种心虚感便会加倍放大,除非这个人也加入你们。 她尬笑了两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到女孩有些仓皇地摆手,“没、没事。” “我、我只是恰巧路过。” 她浑身上下都是素的,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有些宽大的不合身的白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心不在焉。 像是一株不经心照料、不时刻关怀就会任性死掉的娇贵的花。 路过她们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抬起头时眼眶红了一半,女生听到她轻轻的,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的声音。 “我没有抄袭。” 女生瞪大了眼睛,猛地一回头看到女孩已经远去的背影,含着脆弱的美丽,仿佛一折就断。 旁边的同伴推了推将要滑落的银框眼镜,“你见过她的。” “你口中故事的女主人公——林涵。” 女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系统在虚空中看着那两个女生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愤愤地握紧了小拳头:“翠嘴,打烂她们的果。” 林涵:“……?” 我猜你肯定是嘴瓢了。 系统缓过神来,不好意思道:“翠、翠果,打烂她们的嘴。” 不过气势比上之前,少了不止一半。 林涵对系统总是不太聪明的举动表示理解,随后慢条斯理地抬手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悠悠道:“所以说出来走走还是有好处的。” 系统:期待您的高见jpg 只听见它的宿主声音轻柔,语气随意:“至少能收获一堆人的骂意。” 系统:“……” 这话说的多少带点属性了嗷。 林涵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慢条斯理的样子,“我从不在意别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因为我也整天骂人,我在骂别人的同时已经做好了有人会背后骂我的准备。这个世界嘛,总要能量守恒的。” 系统:“也没见你骂过人呀。” 感觉就、就还蛮有素质蛮有礼貌的捏。 林涵悠悠道:“我心里骂了。” 系统:“……” 有点素质,但不多。 第31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1 自习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在聚精会神地刷题、看网上老师讲解的视频,少数的几人聚在一起拿着手机指指点点,正小声地在说些什么。 林涵进来时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动作很小声地找了个座位坐下。 然而班里的气氛罕见地凝了一瞬,连正在埋头在纸上演算着什么的一个男同学低着的头都肉眼可见的僵了几秒,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女孩正在从书包里往外拿书的手指僵了一瞬,随后笔和纸被她掏出,整齐地摆放在木制的桌子上。 不知怎么,旁边正在专心致志写画着什么的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黑色水笔一个不稳在暖黄色的演算纸上画了长长的一道,很显眼。 随后他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物品塞进包里,沉默地起身,在林涵桌子上轻叩了两声,示意她起身。 林涵记得他—— 李志恒,班上一个沉默寡言、不爱社交和说话、醉心学习的男生。 女孩顺从地起身,让开位置让他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李智恒背着的包撞到了女孩瘦弱的脊背,声音有些响,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沉默的模样,垂下的眼皮,习惯性抿起的泛着淡淡血色的嘴唇。 她好像总是这样,从不反抗,只会默默无声地顺从。 旁边跟她隔着两个座的同学约好似的,也起身换了一排坐。 一瞬间,第三排仅剩女孩一个人的身影,自习室里坐着的人好像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什么共识。 ——就好像林涵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这种改变显然女孩也察觉到了,她翻书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手指细长,手背上的青色的血管因为用力而向外突起,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自习室里没有开窗,压抑而僵硬的空气恍若固体,准备将每一个呆在教室里的人砌在冰冷的水泥墙里,就此长眠。 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女孩低头写字时脊背弯成一个形状优美的弧度,洁白的后颈因为太瘦凸显出骨头的形状,她轻轻地翻开书页,那些知识和不堪入耳的调笑声就一齐穿过她的耳朵。 不知情的人拿着自以为的真相在真正的受害者面前炫耀,妄图用荒谬的正义之剑割伤在他们看来罪大恶极的人。 那些男男女女说完了他们的观点,她也看完了这几天落下的专业课。 不知谁开了窗,夏日特有的燥热与屋内仿佛源源不断涌出的冷气混合相融,一瞬间坐在窗边的人有种正在同时经历冬天和夏季的感觉。 女孩随手从一摞书中抽出了一本,《礼记》两个烫金的字映入眼帘。 她随意地翻开书,眼前是宋体的“君子慎独”,耳边是声音越来越大的“贱人、婊子”等不堪入耳的字眼。 视觉和听觉的交错让她从心底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疑问来。 她想,“我这是在人间吗?”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嘲笑和戏谑的音调也越来越高。 终于,一个脖子里挂着黑色头戴式耳机的男生翘着二郎腿,伸出手指了指女孩所在的方向,大声笑:“原来就是她啊。” “剽窃别人作品的那个……小偷?” 他狠狠地戳了戳女孩的脊背,一双眼睛却看着坐在他身边等着看好戏的男男女女们:“你们说——” 他哈哈大笑:“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半夜的时候不会愧疚得睡不着觉吗?” 一字一句,语气逐渐加重。 “她怎么不去死啊?” 她为什么不去死? 她不该死吗? 抄袭本就罪无可赦,嘴硬更是罪加一等。 画不出来可以不画,剽窃别人的作品跟偷小孩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那些背地里的人都做得很好,腌臜事没有一点透出来的。 只能怪你事办的不够漂亮,给大家留下了把柄。受害者少吗?多少人忍气吞声只为这一天。 谁管你有没有什么委屈,谁关心啊。 你就该受着。 女孩翻书的手停住了,她合上书转过头来,茶色眼睛里终于带了愤怒和怎么也化不开的哀楚。 她手指颤抖,“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谁关心你有没有。”男生越说情绪越激动,他的手指在女孩眼前不断晃动,就快要触到她的脸,“你去解释啊,你看谁相信你。” “大家说你有你就真的有,你说了谁听,你说了又有谁信?” “你去找证据啊!”男生摘了眼镜,金色的细框被他暴力地摔在桌子上,发生“砰”的声响,“你去给他们看啊,你去让他们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找不到你就只能受着。” “林涵,你活该。” 男生的眼底隐约有泪光闪出。 他说完这句话就大踏步走出了教室,连东西都没拿,一旁站着的朋友们面面相觑,连忙拿起他落下的包追了出去。 系统欲言又止:“怎么感觉这人……有点奇怪呢。” 林涵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哪里奇怪?” 系统:“这人怎么……又好又坏的。” 林涵:“……” 你是懂形容的。 “崽崽,你帮我查查刚刚那个人的生平,我也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反常,应该不是……” 系统:眨眼睛jpg “暗恋我……”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暗恋我呢。” “刚刚做的一切只是想通过你了解我呢。” 系统:害羞jpg 头一次宿主大人没有首先反驳它,反而对它的推断表示了肯定,“我觉得很有可能。” ……才怪。 系统:……我懂的,在心里反驳不算反驳\/玫瑰\/玫瑰 在数据库里搜索了大概两分钟,系统从浩如烟海的电子数据中抬头,艰难道:“宿主——” “嗯?” “刚刚那个男生,他的父亲是个作家,就是由于被人诬陷抄袭最终受不了流言蜚语跳楼去世的。可能、可能对您的处境感同身受……” 林涵正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垂下目光。 系统听见她平淡的不带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他是个好人。” 第32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2 某站上一位影视区精通剪辑的up主发布了一段众多片段拼接而成的长达六分钟的视频迅速走红,火速上了本站热门。 视频的标题起的很有噱头,名字叫做《谁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开头将众多苦受抄袭风波的各行各业的受害者们的影像进行一个汇总,镜头以一个背对着屏幕的女人而结束。 她逆着光线,背影看上去知性而美丽,然而声音却带着情绪过于激动的哑。 她背对着屏幕前的所有人,说:“我一直在等一个说法。” 视频没有一个字提到林涵的名字,却处处都在影射她的所作所为。 视频的最后是强行嫁接过去的跟本条视频风格根本不搭的一段影像,应当是来自于不知名人士的一段偷拍,镜头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抖得不成样子。 像素不是太高,噪点加上身旁人落下的影子使得影像更显得模糊。 ——画面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黑色衬衫的袖子被他撸到了肘部,怀里是一个被深色大衣围着的看不清是男是女的身影。 眼尖的网友指出这应该是个女生,从男人走动之间灰色大衣下方散出的几缕长发和半空中大衣下细长的晃动着的双腿可以判断出。 他背后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和阴沉的天色,周围是闪烁着的红蓝相间的警灯。 他抱紧了怀中的女孩,在越过警戒线时,似有所感地将大衣向上一拉,怀中人的长发被彻底掩下。 随后往这边望了一眼,正对镜头。 镜头颤了一下。 那一眼很深,镜头将他深邃的五官、浑身上下的穿着、侧脸上溅上的血迹,连同那一眼含着的浓浓的警告之意,全部收录其中。 像一个不太清楚的拙劣的特写。 而他怀中的人,连是男是女,都要靠网友根据蛛丝马迹不太确定地推导。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炸开了锅。 ——[课代表呢?这男的是谁啊?跟那个臭名昭着的林涵是什么关系?] ——[我来了我来了,这男的是我们学校的,好像是什么江家的小少爷,怀里抱着的那个人不会是林涵] ——[是林涵的话,怎么还会挡得结结实实不敢让大家看,我看就是心里有鬼] ——[这男的跟抄袭的那个女的都该死] ——[呃……长这么帅也该死?] ——[不是楼上你没看视频吗?这男的助纣为虐,害了多少人,当然该死] ——[那我再加一句,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也该死] ——[他们两个赶紧死,真受不了了,别在祸害别人了,求求了] ——[赞同+1] ——[赞同+] …… 视频在热门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在热度持续飙升、大家都在向亲朋好友转发时,却发现刚分享的链接点进去就变成了链接失效。 网友恍然惊觉了什么事,点进原视频一看,发现视频已经被up主删除。 而动态中是up主向江氏集团的道歉声明。 【不明真相,不做评论。对不起大家,身为一个在影视区还算有影响力的剪辑者,我没有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还擅自使用了带有江凛江先生的视频片段。】 【在此,我真切地向江先生道歉。在以后的互联网冲浪旅途中,一定会严格约束自己。】 这条动态很快就被网友的评论淹没。 ——[这么快就向资本屈服了?] ——[总要有人的腰是直起来的,我先说,这男的和这女的都该死] ——[这女的更罪大恶极一点,她先死] ——[赞同楼上] …… 明明是白天,深色的窗帘被拉开,明媚的阳光毫不吝啬照亮了同样深色的沙发,洁净的地砖明亮,反射出天花板上一夜未关的吊灯的光芒。 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可女孩却觉得四周一片黑暗。 江凛走的时候收起了一切电子用品,他把女孩的手机连同卧室里的笔记本电脑都收在了书房的柜子里,一楼客厅里装的有能够拨打接受电话的座机。 他以为自己能很快回来,所以没上锁。 所以那些带着恶意甚至可以说是恶毒的文字就一字不落地映入女孩眼中,她每看一条评论,脸色就苍白一分。 在视线触到那条诅咒江凛早死的评论之后,女孩点开那个充满戾气的id的主页翻来覆去地看。 “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个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林涵指着评论轻柔地笑。 “明明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却非要把戾气撒在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身上。” “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原本失败的生活好过一分似的。” “真是——”她笑得很灿烂,“好笑。” “宿主……”系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宿主的表现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连语气都看不出什么端倪,甚至表情还是带着笑的,但系统就是有种直觉—— 宿主生气了,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生气。 ……是因为网友骂男主的评论吗? 电脑调得有些亮的屏幕刺得她眼睛又酸又涩,她走到窗边把散落的窗帘挂上去,目光向下望去,却怔在了原地——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小花园里大部分娇贵艳丽的花被晒得焉巴巴的,一个穿着看不出牌子的短袖和长裤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看花,像是感受到林涵的视线。 他抬起头望窗边看过来,露出一个儒雅随和的笑容。 那是一张跟江凛有着三分相像的脸,不过轮廓更为柔和,身高看上去比江凛要低一点。 不冷漠,不总是带着彬彬有礼的面具,也没有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很强的攻击性。 林涵拔掉笔记本的电源充电器,关掉屏幕,把屋内的灯关上,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一件外套穿上。 宽大的男士外套,款式简约,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点缀,散发着熟悉的像是能让人一头扎进回忆的香味。 她关上衣柜的动作一顿,不知想起了谁。 随后房门外响起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不多不少,不轻不重,恰好三声。 一道儒雅的中年男声在敲门声之后响起,“你好,林小姐。我是江凛的父亲。” “我能和你谈谈吗?” 第33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3 江家老宅,书房。 头发花白的老人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练字,讲究的是一个心静,心不静,越写只会越烦躁。 纸上墨痕未干,老人苍老浑浊的眼睛好像在透过这些纸在看什么,良久,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起身。 站在一旁的管家像是早就预料到老人的举动,伸手扶住老人有些颤抖的双手,温声道:“小少爷在二楼。”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一切通讯产品。 二人上楼的时候,江凛正站在一架蒙上白布的钢琴前垂眸看着什么,窗户没关严,带着凉意的风吹动轻飘飘的白布。 他站得很直,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背后的窗帘被风吹得来回晃动,摇晃的树影若隐若现,江老爷子第一次有种感觉—— 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是孤独的。 孤独,这个一般出现在弱者身上的形容词,跟从小到大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处处要强、事事都要争第一的江凛似乎是毫不相关的形容词。 江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中的拐杖在厚重的地毯上点了两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站着的江凛先一步打断。 “我得去见她。”他说。 窗外风声呼啸,他的声音仿佛裹挟了还没滴落的雨声。 “我得去见林涵。”这位一直总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江小少爷终于露出了一点服软的迹象,“我不能没有她。” “我很担心她——” 网络与现实中现在骂声一片,他不敢去想小姑娘如果看到那些饱含恶意和评论的发言内心会是什么感觉。 江凛闭上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得去见她。” ——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老人紧绷的脊背无声地松懈下来,他好像站在十几年前命运的分岔口,眼睁睁地看着不同的人做出同样的选择,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好孩子,等明天、等明天。”他转身向外走去,背影颤颤巍巍,“我们……好久没见了,先陪陪我这把老骨头。” “明天下午三点你就可以离开。” 江父带林涵去的是一间海景房。 海风带来的清凉气息和咸腥气味在鼻尖萦绕不去,于是她伸手揉了揉鼻尖。 江父看到她这个举动无声地露出了个理解的笑,随后贴心地关了窗户,室内光线有些暗,于是他又打开了灯的开关。 灯光亮起,照亮了室内的一切景象,林涵才仔细端详起这位自称江凛父亲的样貌来。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额头和眼角有细微的纹路,穿着朴素,待人处事恰到好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不奢侈、不强势、不带有商人的精明。 温柔,她很少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 一种不带有女气的温柔。 “江、江叔叔好。”女孩怯怯地望过来,声音有些迟疑,“请问您是……要和我聊些什么吗?” 江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依旧微笑,“这是江凛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不去看看吗?” 客厅里正对着沙发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立着的相框,照片内装着一家三口和他们曾经幸福的生活—— 柔弱美丽的女人挽着丈夫的手,中间是一个臭着脸的装酷的小孩。 那时候的江父看上去还很年轻,给人一种和现在的江凛十分相像的感觉——彬彬有礼的气质下藏着不驯的含着戾气的灵魂。 然而现在—— 女孩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一眼,江父未置可否,也没有对她的疑问做出解答。 其他房间或多或少都有小时候的江凛活动过的痕迹,其中甚至有放了不知十几年的纸做的飞机,颜色已经泛黄,却被房子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套在透明的玻璃罩内。 由此可见主人的珍视程度。 唯一特别的是二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紧闭的房门被那种老实的铁锁锁上。 江父从口袋内掏出了一把铜质的钥匙,递到女孩的手中。 临走时深深看了这扇紧闭的房门一眼,长了细纹的眼睛里闪过痛苦和挣扎,转过身时背影有些失魂落魄,被脚下卷起的地毯绊了个踉跄。 像是背这一眼带走了魂魄,成了空荡荡的躯壳。 “我就不进去了。”温润的嗓音带着哑,听起来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 “林小姐。”江父脸上依旧带着笑,“我在楼下等你。”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里面的景象让女孩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这是与房子装修风格完全不同的一间房间。 暗红色的玫瑰爬满了房间的小大角落,绿色的藤蔓像蛇一样蔓延爬行,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写满字迹的钢琴谱,最中间是一样用白布蒙着的东西。 林涵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盛开着的花,随后一怔—— 花是假的。 她掀开白布,里面是一架一尘不染的三角钢琴。 绣着精美花纹的地毯上到处是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页和破碎的曲谱。 一张轻飘飘的纸页飘在了她的脚尖,她捡起一看,指尖停在了半空中—— “我写不出东西了。” 字迹很重,黑色的墨水划过纸页,扎破了纸张,扎出了主人的愤怒和恐惧。 “我好痛苦(划掉)” “我被音乐抛弃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涂黑)” 女孩低头,想从脚下的碎片中再找出带着完整字迹的纸片,抬眼间却看见白布的遮盖之下的黑暗角落里,安静地躺着一本棕色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笔记本上的灰尘,随后掀开。 沉默了良久,林涵抬起头来,“系统,你能帮我查一下江凛母亲的生平吗?” 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系统很爽快地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它委屈巴巴地开口:“宿主……” “书中没有对江凛母亲有具体的描写,唯一提到的就是她在男主八岁的时候去世了,男主不知道为什么对她一直持厌恶的态度。” “在书中江凛母亲好像一直都是背景板的存在。” “没事。”林涵看着系统崽子温声道,“崽崽已经很棒了。” 系统:\\\\( ̄︶ ̄\\\\)) 第34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4 林涵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黑白色的钢琴键。 轻飘飘的窗帘飞舞,她好像透过时光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是江家带出去会被人称赞的面子,是贤惠的没有主见的妻子,是温柔的甚至可以说是怯懦的妈妈。 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她从梦里惊醒,看着熟睡的丈夫和孩子,惶恐地在纸上写下。 【我被音乐抛弃了】 【烂的、烂东西】 发泄似的,含着愤怒和恐惧,这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终于从她那被安排好的一生透出了除了顺从听话之外的情绪,剧烈的情绪。 【我写出的都是——】 【烂东西】 后来她病了,她跟丈夫和孩子说,“别来看我、别来找我。” ——这是我和我所追求的东西最后的独处。 她的身体越来越孱弱,她的精神却亢奋得仿佛在天堂。 一朵娇贵的花在一瞬间盛开,然后燃尽了她最后的生命。 她在生命的尽头体验到了不同的情绪,那一瞬间灵感如同迸溅的喷泉,于是她写下了最后一首曲谱。 一个伟大的作曲家,连名字都没有的艺术家,一个疯掉的女人。 她抛下了一切,终于抓住了什么。 林涵把白布重新盖上,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密不透风的黑暗笼罩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触摸到的是面前的空气。 真实——她感到无比的真实。 她转身下了楼,江父正坐在沙发上等她,他双手交叠,听到林涵下楼的声音没有转过头来,“这就是艺术的代价。” 这条路上流的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看到。 女孩不卑不亢地把视线放到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她不再总是低着头,不再总是怯怯的,不像依附别人才能活着的花,琥珀色眼睛平静又温柔。 “我想知道——”她的语气温柔,“您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很尖锐、不太友善的问题。 江父闻言笑了,他抬起头来,一直压抑着的痛苦消失不见,他脸上仍是和煦的笑,“我没什么目的,小姑娘。” “我想告诉你的是——”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笑,“这就是江凛的一切。” “他聪明、自负、要强、有心机、冷冰冰、追求完美、吹毛求疵。” “但林小姐,”江父温柔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他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如果你能接受他,”他的笑容温柔而真诚,“接受他的所有,好的、坏的。” “也愿意去毫无保留地爱他——” “那么请你信任他、关爱他、不要欺骗他。” 江父说完,不带有任何威胁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包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期待她的答案。 一个肯定的答案,一个对爱人的父亲的承诺。 系统在脑海中呜呜了半天:“宿主你快答应他呀……” 林涵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不想欺骗他。” 系统一愣:“宿主……” 它听见林涵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响起:“崽崽,还差百分之一的好感度。”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完成任务了。” 她避开了中年男人的目光,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声音很轻地提出了一个请求,“江叔叔,我能用下您的手机吗?” 江父的表情依旧不变,只是眼睛中隐隐带了点失望,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解开了手机的锁屏密码,递给了女孩。 女孩接过手机迅速点了几下,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钟,随后熄灭了手机,还给了江父。 “谢谢您。” 江父点头示意,视线触到亮起的手机屏幕忽然一怔—— 黑色的字迹赫然立在热搜前列。 论某抄袭人引起公愤的理由 文章措辞激烈,评论骂声四起。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只看到女孩清瘦的背影,风吹动她洁白的长裙,下一瞬间好像就会消失不见。 天色阴沉,海浪翻滚。 女孩坐在海边,白皙的小腿在浅蓝色的水底晃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柔软的沙底,冷风吹散了她柔软的长发,她把目光投向了没有边际的远处。 “崽崽,男主还有多久能赶来?” 系统回答道:“男主现在刚从江家老宅内出来,中途接到了江父的电话,说是你在这里。” “大约一个小时就会到达。” 女孩点头,“看来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系统瞪大了眼睛:“宿主……” 林涵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她轻声笑道:“崽崽,我们已经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好感度停滞得太久了。” 她伸出手扬起一捧沙,金黄的沙砾坠入海中,她的笑声带了些残忍的意味,“死亡是情感的催化剂。” “此后的日子里,林涵会变成一道影像,一段美好又悲伤的回忆,永远活在美丽的十九岁。” “不会变老、不会长皱纹、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成为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系统情绪有些低落:“可是那些坏人……” 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放心崽崽,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而且——” “原身已经死了,彻底消散在大千世界中,唯一留下的只有一点执念。” “我不能、也没有权利用她的身份再活下去。”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帮她复仇和完成任务这两件事情。” 系统赞同地点点头。 女孩起身,向深水处走去。 天压得很低,仿佛就在人的头顶,不远处与深蓝的海水相接,像是硬拼在一起的两块绸布。 脚下的泥沙中有坚硬的各种形状的贝壳,扎得人生疼,她走的很慢,直到白色裙子变成了海的颜色,才看到了江凛的身影。 离得太远了,只能看到他穿了件深色的外套,身量很高,动作匆忙且慌张。 头一次地,她见到一向镇定的,好像万事皆在把握之中的男人露出这种神态,于是她笑了。 那是一个很轻松很愉悦的笑。 “终于解脱了。”女孩想。 一个浪打来,海面空荡荡,风也停了。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35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5 冷,给人的第一感觉首先是冷。 其次是暗,是那种阴沉得透不出来光的暗。 在昏暗的天色与深蓝的海水间,女孩转过头来笑,白色的布料从不见天日的蓝中露出来一点,她举起胳膊轻快地挥了挥手,眉眼间水汽弥漫,头发湿淋淋。 像只漂亮的小美人鱼。 “回来。”江凛张开口想要呼喊,冷冰咸腥的海水涌入他的口鼻,从未有过的恐惧像又冷又沉的铅坠在他的胸口,“林涵,回来。” “别离开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求你。” 口袋里装着的项链掉入水中,钻石点缀,银色蝴蝶在蓝色的海洋中飞舞。 一个还没送出、而且再也不会有机会送出的礼物。 江凛想起那天晚上女孩枕在她的腿上,他抚摸着林涵柔软的长发,装作不在意地问:“我们会结婚吗?” 小姑娘先是睁大了眼睛,而后眨着浅茶色眸子轻快地笑,“当然会啦。” 这句“当然会啦”和银色的项链一起坠入深海,像再没可能的未来。 “林涵。”一滴很轻的眼泪坠入海中,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你能可怜可怜我吗?” ——留下来,或者带我走。 模糊中有人推了推他的手,江凛睁开眼来。 明亮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闪着红灯的不停运转着的医疗机器,抓着他手摇来摇去的是个没多大的小男孩。 “哥哥,你——”小男孩瞪大了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上去很是惊讶。 江凛扶着病床坐起身来。 他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上,眉眼漆黑,嘴唇发白,右手无意识地紧抓着扶手,骨节分明,手背处青筋迸起。 他听到小男孩的声音没有回头看,目光一直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给人的感觉不像个活人。 小男孩盯着这位长得好看的哥哥看了足足半分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 思考再三,他低头看着自己胖嘟嘟的小手,还是选择把肚子里的疑问都问出来,“哥哥,你刚刚……” “怎么哭了……” 老师告诉他们,流眼泪是不开心的一种表现。于是他又补充道:“哥哥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彩虹棒棒糖,“吃点糖就会开心起来啦,诺,送给你!” 江凛没接,他动作没变,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小男孩听见病床上的哥哥开口说话,好听的声音仿佛挟了窗外的水汽,“哥哥的花死了。” 他说话时声音在颤,中间隔着的气音压抑又痛苦。 听起来好悲伤好悲伤。 小男孩被这股悲伤震得说不出来话,他小小的脑袋里有很多安慰的办法,譬如再养一盆不就好了吗,可是他看着哥哥的表现说不出。 这株花应该是哥哥非常喜欢并且精心照料的,或许每天倍加呵护,都想好了他们的未来呢。 可是怎么会死掉呢? 是照料得不够好吗?是她太难养了吗?还是、还是被别人害死了呢? 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刚想要开口却发现从门口突然涌进来一大波人。 为首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爷爷,他的身后站了好几位医生和护士姐姐。 然而病床的哥哥却拔掉了针管,他站起来,漆黑的眼睛一瞬间注了冷气,脸色依旧苍白,“我没事。” “现在——”他的视线缓缓划过众人,“该去收拾他们了。” 不知怎的,他说这话的表情和神态虽然相较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不含感情的,然而却莫名地让人从内心涌起一股惧意。 小男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无辜女孩跳海死亡 网络的两面性 忏悔 相关热搜如同在愈燃愈烈的火上浇了一勺油,火势凶猛,像是势必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人来人往的机场中,航班到站的广播声反复播放了两遍,提醒着乘客做好准备,一位挑染了蓝色头发、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的女生却看着手机屏幕愣在了原地。 “姐姐……?”身旁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有些迟疑地问。 她看向愣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姐姐,总觉得她今天的反应很是奇怪。 “嗒”一声,李雪影手中的手机滑倒了地上。 “原来我真的……”她无助地捂住脸,“我真的害了她。” “如果不是我——” 面前的阴影笼罩了她,小女孩扬起一张带着病气的小脸,不知所措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角。 李雪影抬起头,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几个身穿黑色西装,保镖模样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那个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雪下独影”小姐,我们少爷想请您去一趟。” 小女孩往她身后躲了过去,她听见男人继续补充道:“别担心,不会对您做出不好的事情。” “我们少爷是想和您聊一些事情。”他顿了一下,“有关林小姐。” 李雪影瞳孔一缩。 s市一所偏僻的疗养院内。 房间的角落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因为屋内没开灯,所以显得有些阴暗。 女人不住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一样,随后奋力挣扎起来,打翻了桌子旁放着的饭菜。 她一边流泪一边捡起地下的饭菜往嘴里塞,“林涵,你早该死了。”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门外站着的男人面无表情,他对着身旁的工作人员淡淡道:“她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一旁的助理看不过去了,有些不忍地开口:“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男人一个手势打断,他回头淡淡看了助理一眼,语气淡淡:“她疯了,你忘记了?” 助理住了口,低低应了一声。 倒是这句话不知刺激到了谁,隔壁房间内传来竭斯底里的嚎叫声。 那是一道凄厉、沙哑、听起来并不年轻的声音,正在反驳走廊里男人的话。 “啊啊啊我没有疯!我没有!” 工作人员和助理的脚步声皆是一顿,唯独男人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连步伐的快慢都没有变化。 那声音没有听到想要的反应,继续大声哭喊,“江凛啊,江少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我是林涵唯一承认过的母亲……”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他停下来,助理罕见地在这位说一不二、对人对事都无比淡漠的上司身上看到一种名为愤怒和痛苦的情绪。 男人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声音很轻,“你能让她闭嘴。” “对?” 第36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6 微博上一个id名字叫做“雪下独影”的画手对逝去的林涵小姐发布了一则道歉声明,并在其中将林梓晨与她做的事情揭露出来,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愧疚。 在文章的最后,“雪下独影”第一次在网络上真情流露。 【不明真相,不做评论。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极少有人能够做到。】 【我对不起我的粉丝们,更对不起逝去的林小姐。】 【苍白的语言总是无力,一时激愤打下的字也许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我要去接受我的惩罚了。】 【诸位,再见了。】 评论区下面一片哗然。 一瞬间大家都为之打抱不平的受害者成了施暴者,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这种从正义的执行者变成反派角色的转化让每一个人除了升起的愧疚感剩下的就是恍惚。 什么……才是真的? 在互联网浪潮席卷全球的时代,什么才是真的? 上了一天班身心疲惫被老板和客户折磨的社畜,顶着沉重的学业压力和旁人不理解的目光在网络小圈内寻找同好的学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拿着儿子给他新买的智能手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农民…… 这些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人,他们拿起手机浏览着各大短视频网站、八卦新闻,看到一些具有引导性和煽动性的标题是不是也会被带起情绪呢? ——[今天终于明白了一句话,“你看到的,永远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从未有过的深刻] ——[这种被人当傻子耍着玩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第一次为我所做的举动、发表的言论感到后悔……] ——[对不起,林女士。] ——[对不起。] …… 与此同时在某个博主的评论区不知谁爆出一段视频,视频上方是一个网友的评论。 [当时你们说她的时候我还有点纳闷,我记得林涵在我们班上是一直被某个小团体欺负的存在啊,印象中她沉默寡言的,也不会反抗,不像会做出来抄袭这种事的啊] [视频] 视频首先是一个男生臭屁的自拍,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发型,而后男生脸上出现了类似震惊的表情,接着镜头反转,画面出现了几个看起来盛气凌人的男男女女。 领头的那个女生的神色带着施暴者独有的傲慢,脸上妆感很重,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背对着屏幕的女孩。 “林涵。”一下一下,女孩被她的动作推的后退,“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四周的男女见状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其中一个打了耳钉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朝中间被包围的女孩吹了声口哨,随后推了她一把,大笑起来:“去啊。” “没听到晨晨说什么吗?跟你‘谈谈’,别不识好歹。” 女孩被突然袭来的大力推导在地,她垂下头,一瞬间长发滑落,镜头里清晰地看到她的肩膀在小幅度地颤动。 “好……”众人听见她说。 声音很清楚地落在屏幕前的众人耳中,尾音带了点颤,饱含浓浓的恐惧。 [我靠嘞,这不是欺负人吗] [所以说被欺负的那个……是林涵?那中间那个最横的女的叫什么?] [你没听吗?视频里说是“晨晨”,这个晨晨到底是谁啊?] [楼上看我!我认得她,她是我们学校的,叫林梓晨,周围一大堆小跟班,是林氏集团的千金,不过据说……] [据说什么?楼上你能放屁别放一半吗?真急死我了] [没素质嗷你小子,据说这个女的是林家的养女,林涵才是真的,刚从‘贫民窟’里接回来。] [我去] [这女的真不是东西啊] [丑人多作怪罢了,那个林什么晨真恶心啊] [这么看来……林涵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呀呜呜] [在网上被污蔑、被泼脏水,现实中还被欺负,好惨呜呜呜] [我们对不起她,这些人更对不起她] [施暴者真该死]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在学校撕我的书、辱骂我、打我、带领其他人孤立我,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却还是忘不掉。我就是恶毒,我希望他们不得好死。] [校园欺凌不该存在] …… 林家。 “啪”地一声桌子上摆放的花瓶被暴力摔碎,林夫人抱头垂泪,“我的涵涵,我辛苦怀胎十月的宝贝女儿……” “都怪我、都怪我。”她抬起头,一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如果不是我忽略了她,把、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养女身上,她也不会……” 林浩愤怒地一拍桌子,“别提那个孽障。” “我们林家是怎么对她的,好吃好喝地养了她十几年,结果呢?”他闭上眼睛,气得眼皮都在颤抖,“她害死了我们的亲生女儿。”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等到林涵亲口叫他一声父亲。 被主人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两声,林浩按下通话键,心情还没平复过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焦急的声音,“林总,江家已经派人来公司谈收购的事情了,您也知道现在股市的情况,绝大多数董事都统一这次收购,您快回公司一趟——” “啪”地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正在一旁垂泪的林夫人哭得发红的眼睛望过来,“怎么了?” 林浩瘫坐在沙发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家没了,集团没了,财产也没了…… 这就是报应啊。 办公室内。 一个胖胖的女孩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她看向面前这位穿着白大褂、带着银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哥哥说出了自己的困扰。 “他们、他们骂我,揪我的辫子,还……” 沈意略带歉意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声音清冽而温柔:“对不起小圆,我能先接个电话吗?” 他指了指一直响着的手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哥哥这里有急事,小圆能稍等一会儿吗?” 被叫做“小圆”的小女孩听话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到这位很好说话的哥哥表情一瞬间冷了下去,他拿起电话,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我说了不会回去。” “我在这当心理老师当的挺好的。”他看向低头玩着手指的女孩,目光又重新变得温柔起来,“我不想再看到有学生被欺负的情况发生。” 那边明显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小女孩抬起头,模糊地听见一句“是因为那个跳海的女孩吗”。 然后她看到哥哥的动作顿住了,他站在窗边,夕阳在他身上撒下了一大片光,然而他的身影却一瞬间变得很寂寥,就好像在某个瞬间,譬如现在,他也在想念着某人一样。 某个不存在的人。 她听到站着的哥哥说了声“是”。 声音很低。 听上去有点寂寞。 第37章 豪门被抱错的真千金37 雨还在下。 挡风玻璃前面的雨刷器不断来回扫动,视线前方却依旧是短暂清晰后的再度模糊,司机叹了口气,扭头望向车窗外。 铁栅栏的两侧是被雨水打折了的花,黑色的墓碑旁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 “真奇怪。”司机想,“真奇怪啊。” “他明明带了伞,却让它为墓碑前的花遮风挡雨,自己反而淋着雨。” “花又不知道疼,”他摇了摇头,“人却会生病。” 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雨水落在身上,深灰色的大衣就变成了浓重深沉的黑色,冰冷的雨水先是落在他的头发,又顺着脖颈滴入衣领。 他垂下眼眸,沉默地站在墓前。 系统半空中转了个圈,又看了看已经百分之百的好感度,不解地望向同样站在雨中的宿主,“宿主大人,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呀,为什么……” “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回到小世界中呢?” 林涵站在男人面前,从天空中滴落的雨水穿过她透明的身躯,落在地上,“回来看看。” 系统没有再问,她仰头看向男人。 雨水划过他的脸,打湿了他细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习惯性抿紧,总是很严肃的薄薄的唇。 林涵罕见地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开口:“林涵。” 系统吓得一个哆嗦,“这不可能。” “他不可能看得到我们。” 靠北。 我在宿主心中那么靠谱的形象不会交代在这。 宿主倒是很冷静,它看到林涵很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嗯。” 江凛依旧保持原来的表情和动作,看上去不像是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存在,继续道:“我很想你。” 这句话被越来越喧哗的雨声打碎,但林涵还是听到了,于是她懒懒道:“应该的。” “你骗了我。” 她有些疑惑地挑眉,等着男人的下文。 “你说我们会结婚的。” 她一怔,随即又不经心地笑,“骗你的。” “什么都信。” 随后男人又道:“能带我走吗?”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雨滴穿过自己的身体,坠入在野草丛生的土地上,“这不合理。” “系统崽崽的老板不会同意的。” 男人不再说话,他像是在倾听些什么,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抬起头。 像是听到了什么想要的答案。 江凛转身向墓园外走去,最终背影模糊在雨幕里。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林涵才移开了视线,她看向墓前被黑伞笼罩着的新鲜的花。 是一束被溅上了雨滴的粉色渐变的香水百合。 “花不错。”她淡淡评价道,随后嘴角弯起,“崽崽,走咯。” “去下个世界。” 系统看了看自己在搜索引擎上搜到的香水百合的花语,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它轻快地跟上去,“世界上最听话最可爱最聪明最靠谱的崽崽来喽。”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将对我的怨气转移到墨儿身上,她是无辜的。” 林涵刚睁开眼睛,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头痛得像是要炸裂一样,这具身体应当是还处在高烧之中,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她强撑着坐起来,掀开窗幔,看向站着的男人。 男人身上还穿着行军的铠甲,没来得及脱,浑身上下带着夜色的凉意,剑眉星目,然而此刻一双眼睛里却隐隐带着怒意。 【男主当前好感度:10%】 【请宿主再接再厉,加油完成任务哦!】 百分之十的好感度,怕是一个路边经过的陌生人都比原身在他心中的地位高。 林涵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淡淡道:“我没有推她。” 男人听到这话显然不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然而却在看向病榻上的女人时愣住了。 林涵半靠在床榻上,一头乌黑发丝散在身后,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神色平静又淡然。 她睫毛长,眼型的走势向上,以至于眼角总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艳,看谁都像含了情意。 然而此刻她看过来的眼神淡漠又平静,依旧是那双漂亮的浅茶色眼睛,眸子中却没有了半分情意。 顾长青听见她因为生病而有些沙哑的嗓音,“看来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林涵挑眉,十几年在皇室养尊处优惯出来的气势一瞬间让顾长青不敢与之对视,“你觉得是我。” “对吗?” 顾长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脱离了大部队,策马加鞭赶回来,只是因为听到墨儿在府中被蛮横不讲理的公主刁难责罚,回来就发现自己百般爱护的墨儿卧病在床,抱着他可怜巴巴地哭诉。 一气之下他就来到了林涵的卧房讨个说法。 听说,听谁说的呢? 他既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可靠的人告诉他确实见到林涵欺负墨儿。 更何况公主对他一心一意,现在还是他的夫人。 【男主好感度+10】 【当前好感度为:20% ,请宿主再接再厉。】 顾长青低下头,拱手,“是我唐突了。” 他还很年轻,身上背着赫赫的战功,一举一动都含着少年意气。 背挺得很直,性格简单,喜欢和厌恶对他来说是一件如此分明的两件事。 林涵伸手勾着自己的头发,单薄的里衣下滑了一点,露出漂亮的锁骨。 她倚着床笑得风情万种,“顾长青啊……” 轻飘飘的音调延长,又软又媚。 “其实——”顾长青看着这位以前一直围绕着自己转的小公主,她轻快地眨着眼睛,神态里带着天真的勾引。 “我们可以和离的呀……” 和、离。 这两个字落到男人耳中,如同平地惊雷。 顾长青在接受皇帝赐婚的那一瞬间无数次涌现出这种念头,然而皇帝的猜忌和皇家的颜面如同压在他身上的两座大山,他无法反抗,只能忍受。 现在却由从小到大一直追着自己跑、心心念念只有自己的小公主口中提出。 是试探吗? 还是……警告? 林涵如愿以偿地看到穿着铠甲的男人身形一僵,随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的嘱咐匆匆离开了。 【男主好感度+10】 【当前男主好感度为30%】 她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无力地靠在床边,轻声呼唤系统,“崽崽,开启剧情传输。” 第38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 【原身是新登基的皇帝的妹妹,贵为公主的存在。】 【但是——这个公主是个不太聪明的恋爱脑。】 【她自从小时候见了顾家小公子,也就是顾长青一面,就决定非他不嫁。只要顾长青跟某个女子搭过话,必定会闹得人家家里鸡飞狗跳。】 【而且原身是皇后的女儿,打小被老皇帝宠惯了的,新皇帝是不受宠的妃子生下的,之前没少欺负小皇帝,也就是林琰。】 【林琰登基后忌惮顾家的兵权,就把原身嫁给了顾长青。】 【可谁知顾长青成亲没多久,就不知从哪儿带回了个白莲花来,也就是女主,把顾长青和小皇帝迷得团团转。】 【结果女主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大齐国灭,小皇帝和原身惨死。】 【男主和女主成了功臣,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林涵倚着床榻,越听笑得越灿烂,“所以说——” “顾长青是男主,小皇帝是男二,那个一言不合就哭啼啼的墨儿就是女主。” 系统点头:“对。” “原身之前其实早就发现那个墨儿有问题,她多次向小皇帝和男主说过这件事,但是他们两个只认为是原身嫉妒墨儿夺走了她的光芒和宠爱,当她无理取闹。” 她坐起身,赤裸光洁的足在床沿边上悠悠地晃:“我不喜欢这个男主。” 又蠢又呆,还没有原则。 连自己的国家都可以为他伟大的爱情让步是。 同样都是男主,怎么一点都不像…… 系统:“!” 它仿佛看到了年终大会上自己被主神训斥嘲讽的样子,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涵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懒洋洋道:“放心崽崽。”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任务我会好好完成的。” “毕竟我还想回现实世界好好当我的影后,而不是困在这里,没日没夜地为你的资本家老板打工。” 莫名被捅了一刀的系统:“……” 突然间有点心梗,宿主你有什么头绪吗? 宿主显然也没有头绪,因为她又柔柔弱弱地躺在了床上,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了绣着牡丹的锦被上,虚弱地唤了一声“小柔”。 闻声进来个十四五岁瓜子脸大眼睛的小丫鬟,她怯怯地应了一声,看上去很怕这位传言性格蛮横、嚣张跋扈的公主,随后垂着头,十分顺从地站在一旁。 好没有眼力见啊。 林涵在心中忍不住吐槽。 系统在一旁幽幽道:“十分有眼力见的那批昨天已经被你遣散了,理由是嫌她们太吵。” 林涵:“……当我没说。” 她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拨开帷幔,一张精致的带着病气的小脸探出来,神色虽然恹恹,精致眉眼间的贵气却让人不敢为之对视。 “穿衣。”她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虚弱,“我要进宫。” 小丫头年纪轻,看这副待人处事不怎么机灵的样子应该是刚进府里没多久。 她悄摸摸望了一眼外面渐沉的天色,实在想不出这小公主这么晚了进宫去干嘛,尤其是身体还生着病。 于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地抬头看了床上已经起身的公主一眼。 小公主衣服不好好穿,白色的里衣从肩头滑落了一点,眼尾上扬,嘴唇透着一点红,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小丫鬟脸红了。 系统看了看小丫鬟的表现:“……” “不是姐,咱衣服能好好穿吗?” 林涵听到提醒往上扯了一下还在滑的衣服,悠悠道:“乱了辈分了,乖孙。” 系统:“……” 还记着呢…… 第一次无比痛恨我这不争气的嘴啊。 见小柔半天没有反响,小公主疑惑地看了过来,见到小丫鬟的反应懒洋洋地招了招手,“愣着干嘛啊?快来。” “本宫要更衣。” 声音软绵绵的,不像生气,更像是……撒娇。 小丫鬟连忙应了一声,她边给公主更衣边想,“小公主一点也不像那些人口中说的那样,又难伺候又不讲道理,还老爱刁难人。” 小柔打开紫檀木雕花的首饰盒,看向镜子中的公主,她的眼神在琳琅满目的首饰和耳饰中停留了片刻。 她听见公主淡淡的声音,“选那支玉钗,简单一点。” 小丫鬟果然很听话,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一点天青色在柔顺的黑发中点缀,有些苍白的脸上带了点病气,从镜子里望去,像副挂在墙上的水墨画。 系统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宿主,大晚上的,进宫去干嘛呀?” 林涵:“见皇帝。” 小皇帝刚登基不到一年,一把龙椅还没坐热,估计每天忙的屁股几乎不粘地,光是昏庸无能的老皇帝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就够他忙得了,怎么还有空听这个关系不好也不争气的妹妹抱怨。 系统好奇:“见皇帝做什么?” 难道是想要看看将来为美色导致国家灭亡的皇帝长什么样子? 林涵:“商量一下事情。” 系统:“什么事?” ……有什么事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系统崽崽现在不能听的吗? 林涵:“和顾长青和离。” 系统:“!” 谁?和谁?!! 和什么?!!什么离?!! 系统震惊:“你你你你你你……” ……你别太荒谬! 林涵:“放心崽崽,我时刻把完成任务这一目标记在心头,不会影响你的业绩的。” 系统沧桑道:“我能相信你吗,宿主?” 小丫鬟忽然看见镜子里的公主笑了,她生的好看,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是老皇帝手中的一颗明珠,之前是因为她嚣张跋扈的脾性和不计后果的做事风格才让大家险些忘记了。 和小公主的坏名声一样出名的,除了她对顾家公子的长情,还有她的容貌。 “你可以怀疑你自己。”小公主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之前眉宇间因为爱而不得而笼罩的阴郁和暴躁再也不会涌现,“但是不可以怀疑我的能力哦,崽崽。” 系统:点烟jpg 系统用那种仿佛看淡一切的语气说:“没关系的宿主,我已经习惯啦。” “涵涵勇敢飞,出事自己背!” 第39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 西暖阁内灯火通明。 桌子上堆满了来自各地的文书和奏章,林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刚拿起桌子上的毛笔准备对户部尚书提出的想法予以点评,门外候着的小太监跑过来跪在地上,“禀皇上,公主求见。” 林琰眼皮一跳。 大齐只有这么一位公主,生前只顾美色和享乐的老皇帝唯独对这位生下来就说是“天凤”之命的小公主倍加宠爱,宠的她无法无天,跋扈刁蛮、恶毒善嫉的声名远扬。 任性、不讲理、聒噪、心肠恶毒。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表情一瞬间变得阴冷起来,“宣。” 门外小太监阴柔的宣见声响起,他首先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清香,接着是几声压抑着的微弱的咳嗽声。 他冷冷地掀起眼皮,不知道这位对他一直看不上、百般厌恶的小公主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林琰一抬眼却愣住了。 小公主来的匆忙,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披风,仿佛还带着夜色的凉气。 她解了披风递给一旁候着的太监,柔软的黑发垂在身后,五官依旧昳丽,却由于病气的点缀,衬得她身上的任性和高高在上几乎消失不见。 一开口语气带了哭腔:“兄……” 随即她又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眶一瞬间红了,“皇上……” 那声还未脱出口的“兄长”和小公主的表情让他一瞬间想起了从前。 小公主生下来就养尊处优,在老皇帝和皇后跟前养着,受尽宠爱,可却总有某些不安分的妃子看不惯她这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样子,暗暗撺掇自己的孩子去给小公主找不痛快。 林琰就是这么出现在她视线当中的。 他年纪小,又聪明,知分寸,由于母妃的不受宠连带他也倍受冷落。 小公主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也就做了她好几年的护卫,直到她对顾家的小公子一见倾心。 小公主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任性,和他也越来越疏远,直到后来的一件事让他们彻底决裂。 双方到现在的彼此厌恶。 在他记忆里,小公主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和皇后的倚仗,也造成了她只会以发脾气、责罚仆人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不开心。 林琰叹了口气,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下来,“别哭了。” “你这么晚来找我,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先说说。” 小公主扬起小脸看他,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然而表情却带着些决绝的意味,一双琥珀色眼睛里带着独属于公主的高贵。 “我要和顾长青和离。” “嗒”一声林琰手中的毛笔落在地上,这位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头一次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有些惊愕地反问:“你确定?” 小公主苦恋顾长青多少年,做了多少荒唐事,后来顾长青离家去战场,她甚至说出了“如果顾小公子裹尸而还,就去庆云寺出家”的荒唐言论。 大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现在想明白了。”林涵垂眸,光线在她脸上落下一层阴影,娴静美好,完全不像那个为了一个男人声嘶力竭、毫无形象的公主。 她抬眸看向皇帝,语气温柔又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知道皇兄的顾虑。” “顾家手握重兵,顾长青又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现已升至副将,皇兄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想让我成为维持大齐和平的枢纽。” “可是皇兄。”她眼眶的红已经褪去,目光清明,“你也看到了,他对我毫无情意。” “甚至还带了来历不明的女人回到了驸马府。”小公主平淡的口吻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夫婿,“我是不在意。” “但——”她看向皇帝,眉宇间是公主的威严,“这无疑是在打皇家的颜面。” 有条有理,逻辑清晰。 系统简直想为宿主的表现鼓掌。 它故作沧桑地叹了口气:“唉……一个想离婚的女人。”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的。” 林琰迟疑了片刻。 小太监捡起了落在皇帝脚下的毛笔,双手托着跪在地上。 林琰将毛笔放在桌子上,思考小公主的话。 他的侧脸落下一层光影,相貌苍白而俊秀,不带有任何攻击性,是那种看上去很好说话、不爱咄咄逼人的皇帝,又或者说,不像皇帝,像个专门写文章的文臣。 然而看他的表现,蛰伏多年熬死老皇帝,一朝上位便以雷霆手段收拾了众多欺侮过他和他母妃的人,还都是拿着真真切切的证据和证人,以各种各样的罪名,以至于完全没有落下一丝把柄。 百姓称一句“仁厚”,大臣们觉得小皇帝几乎称的上是一句“英明”了。 可见其手段了得,而且野心勃勃。 这位刚被骂过一句“野心勃勃”的皇帝转身,轻飘飘的视线在扫过小公主的头顶时愣住了—— 淡青色玉簪,被雕成了兰花的形状。 这是他还生活在不受待见的冷宫之中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他送给小公主的生辰礼物。 原来……还在。 林琰淡淡一挥手,没人能看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准了。” 林涵行了个谢礼,转身迈出宫殿时又顿住了脚步。 她垂下眼眸,神色温柔,一抹青灰色的衣角隐入夜色,“皇兄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天冷加衣。” 很轻的声音,下一秒就被晚风吹散了。 林琰翻开奏折的手怔了一瞬,随即他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出来。” 从一旁的帷幔中缓缓走出一个男人,他跪在皇帝面前,道:“臣罪该万死。” 林琰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长青,轻声道:“爱卿真是说笑。” “哪里就罪该万死了呢?” 这个“罪该万死”说的是负了公主的一片痴心,还是默认了刚刚林涵所说的话,早有谋反之心? 顾长青还是太年轻了。 他不过弱冠之年,相貌上等,又早早地送去军中历练,一路升至副将,堪称顺风顺水,日常接触的都是军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和说话不过脑子的莽夫,因此没什么心机。 心里想的就差写在脸上了。 林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小将军对他是忠心耿耿,但他还是要让听到林涵说的这一番话,让他知道皇帝对他们一家是有忌惮的。 他要敲打的不是没什么心眼的傻狍子,而是藏着很多狐狸的顾家。 “你退下。”顾长青后背冷汗直流,他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对他说,态度亲和。 第40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 宫殿内灯火通明,宫殿外倒是夜色浓重。 铺天盖地的黑暗一瞬间笼罩过来,只有前面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在默不作声地引路。绕过西暖阁,从远处宫殿内些微透出一点光来,林涵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她一时想的太过出神,也没听到身旁小柔的轻声呼唤,在小丫鬟有些惊慌的喊声下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阴影笼罩下来,一身黑衣,身上很凉,仿佛是匆匆赶来的,连头发丝都沾上了露水的凉。 林涵一个踉跄,差点扑在男人身上,低头是看到他黑衣上勾勒出的暗纹。 “真是稀罕。”那男人伸手将她扶起。 他指骨长,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隔着衣袖捏着手腕将她提到了一边,仿佛她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瘟疫,二人中间隔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什么人都敢往本将军身上撞了。” 那声音带着夜的凉气,语气冷漠,夹了一点不轻不淡的嘲讽。 小柔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看到这阵仗先“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颤抖:“都是奴婢的错,冲撞了这位将军。” “是奴婢没及时提醒主子,跟我家公主没有关系。” 大齐只有这么一位公主。 一位臭名远扬的公主。 “公主?”那人重复一遍,似乎很轻地嗤笑了声,随即冷声道,“怪不得。” 他声音好听,却又冷又凶,不像是这面子大过天的皇城人能养出来的异类,厌恶和不爽都在表现里了。 那些体面人可做不出这种事,纵然私下如何勾心斗角,表面上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张兄”“李弟”亲亲热热地叫着。 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没带善意,就算是没脾气的纸人都得被勾出来三分火,更何况林涵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受气包。 她当下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声音又软又娇:“我看小将军相貌堂堂,行事正直,怎么说话还心里藏着一半,倒真是——” 她捂着嘴笑,“辱没了那君子之风了。” 那男人才正眼看她,这位传闻中的小公主的相貌和脾气一样盛名,他看向小公主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缱绻又多情,看谁都像是带了钩子。 他冷笑道:“君子倒算不上,不过有夫之妇往别的男人身上撞,这传出去恐怕有辱于公主的名声。” 林涵看向他,呼吸一滞。 他身量高,束了冠,眉高目深,轮廓流畅,眉宇间有一种没被束缚过的野性,使得这人身上带了甚至有些狂妄的性质。 又冷又硬,又狂又野。 那是一张与江凛十分相像的脸,不过五官更为深刻,轮廓的弧度更为凌厉。 她仍是笑,眼尾微微上扬,浅茶色眼睛里带着赤裸的调笑和勾引,“名声什么的,都是今天你胡说,明天他胡说的,真相都在其中被湮没了去。” 她凑近男人,仰头看他,“怎么?” “小将军倒是很在意?” 从这个角度,男人能看到她头发上的玉簪,兰花的模样,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清香涌入鼻尖,他冷笑了一下。 想演? 周璟垂下眼皮,看向那双闪着戏谑的浅色眸子,“本将军倒是不在意。” “这样一来。”他嘴角勾起个笑,声音隐入夜色,“倒正合本将军的意了。” 他声线冷,声音不轻不重,谁也听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公主倒是不知,本将军倒是早对公主心悦已久,公主的美名远扬大齐,本将军曾有机会见过公主几面。” 他笑,戾气和野性都融在这个笑里了,“当真是一见倾心,色授魂与了。” 小公主也是笑,颇为大胆地拉近了二人地距离,声音又娇又软,“那如此甚好。” 周璟挑眉看她,不知这“好”是怎么个好法。 她眼波流转,“看不出小将军倒是如此真心,甚好。” “如了小将军的意,假如小将军同意,明日就可以喜结连理了。” 周璟冷笑:“顾长青倒是个如此大度的主。” 他挑眉,“小公主也当真不是个俗人。” 小公主朝他轻轻吐口气,昏暗中他看到了这位传说中脾气总是很差的小公主瓷白的脸颊上露出个酒窝,含了蜜似的。 很有些蛊惑的意味。 小公主被刺了句也没生气,仍是笑着道:“得了圣上的令,我与顾小公子的缘分算是到头了。” “倒是与小将军。”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地说,“也算情投意合了。” “辜负小将军的情意我也内心有愧,不过——”她笑眼盈盈,“得看小将军能不能有那个命和我喜结连理了。” 话里话外都是个咒他死的意思。 周璟闻言冷笑,“本将军从小到大没什么值得吹嘘的,如果非得拿出来一条,命硬倒是个能拿出来说说的。” 战场之中无数次死里逃生,带领着将士以少胜多、取得胜利,除了命硬,自然还有其他别的地方能说。 但周璟不想说。 这位传闻中没有脑子的小公主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比那些惯会应酬、察言观色的笑面虎还难缠,新皇待这个血缘淡薄的妹妹态度不明,不亲也不疏。 他看向女子头上那天青色的玉簪,垂下眼皮,语气淡漠,“簪子不错。” “就是太素,有些不衬公主了。” 小公主闻言笑得灿烂,语气又轻又柔,“小将军倒是真敢说啊。” 周璟一听她的语气就知这簪子的来历不简单,他斜向下看去,眼型走势凌厉,有种野性的英俊,笑:“‘敢说’不如‘会说’,还是小公主牙尖嘴利,更胜一筹。” 小公主摇头笑:“过奖过奖。” 他转过身,冷淡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发饰太俗,府中倒是有个宝贝物件,改日我登门拜访,就当给公主赔罪了。” “这物件再宝贝,”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笑声,“能有小将军宝贝吗?” 他脚步顿住了,笑了两声,“你周将军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公主野心够大啊。” 小公主谦虚道:“过奖了。” 她朝着指路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拿着灯笼继续往前走,笑容满面地向周璟道别,“小将军啊。” 那声音又轻又柔,听的人耳朵痒,男人背影没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晚上天凉,多盖点土。” 早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周璟嗤笑一声,倒是也没呛她,“公主还是多保重身体,带病出门吹冷风。” “不像是聪明人做出来的事情。” 说完头也没回,走了。 于是他也没看到说完这话后,高傲的小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轻,带了怀念。 第41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4 回到府里,林涵向小柔摆了摆手,示意她在门外候着,让服侍的下人都退了出去之后,才淡淡开口。 “说说。” 声音不高不低,不咸不淡,但系统莫名从其中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它小心翼翼地问:“……说什么?” 林涵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她表情散淡,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为什么刚刚那个将军和上个世界的江凛长得一模一样?” “还是说——”她抬起眼睛,总是笑着的眼眸里闪过锐利的光,“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系统看着宿主的表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真不知道。” 林涵挑眉,淡淡地瞟了一眼悬在空中的系统,“真的?” 系统:“比真金还真。” 林涵也不再为难它,换了个问题,“为什么上个世界中江凛是男主,这个世界别说男主了,连男二也没排上号?” 系统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是? 系统显然对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称号不服,它的好胜心“嗖”一下上来了,“宿主,你再问我一个问题。” 林涵:“……” “刚刚那个将军是江凛吗?” 系统头疼:“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存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是一个人的情况的,应该不是。” “但是凡事都有意外,身为一个严谨的系统,为了保证我说话的正确率,我只能告诉你,他可能是。” 林涵:“……” 这话说了像没说一样。 林涵淡淡道:“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别胡说八道。 系统:“嘤。” 这下真成了一问三不知的文盲了。 我的靠谱形象和良好口碑啊…… 林涵看了眼垂头丧气的系统:“这回问点你知道的。” 系统:眨眼睛jpg 早这样自卑何必笼罩哥的心。 “帮我查查刚刚碰上的那个小将军是什么来头,在书中是个什么角色。” 大约过了半分钟,系统带来了周璟的资料。 “周璟,周家二公子,父亲是个文臣,母亲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十岁就和哥哥去了边疆。” “大公子参军历练,就带着他也上了战场,很少回京,自然也不屑于京城中的弯弯绕绕。” “奇怪。”系统小声嘀咕道。 林涵斜眼瞥它,语气平淡:“你也觉得奇怪了?” “对呀,为什么——” 一人一统同时开口,“为什么”后面的内容却完全不相同。 林涵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她就不该对不太聪明的系统崽子抱什么期望。 “你先说。” 系统几乎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为什么他爸爸妈妈相貌平庸,却能生出来相貌这么出挑的儿子啊?” 真他妈帅啊。 系统:流口水jpg 林涵:“……” 慢半拍的系统崽子这才反应过来:“别担心宿主,我没想和你抢男人。” 林涵;“……” 我他妈是担心这个吗? 明明是你的智商更让人焦灼一点…… 林涵:“放心,你抢也抢不过我。” 系统:……我没想继续这个话题的。 系统继续先前的话头:“所以宿主,你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林涵:“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他们一家都是文臣出身,两个儿子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参军,而且听他自称‘将军’,显然是混的还不错。” “要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系统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它视线不知道触到了什么,一惊一乍道:“宿主!” 正在沉思的林涵被它喊得心脏一跳,“崽,你最好有事。” 系统:“周家大公子战死沙场,然而这一战周璟却成名了,升了好几级。周家父母在此期间除了安静地给大儿子举行葬礼外,完全没有关心小儿子的安危。” 战场风云变幻,如此危险,身为父母在大儿子为国捐躯后不说对战争的残忍有危险的认知,至少也应该对幸存的小儿子给予身心上的关怀。 这一家人的关系,实在奇怪。 系统默默道:“这不是最关键的。” 林涵挑眉:“洗耳恭听。” 系统:“最关键的是皇帝本来想将你嫁给周璟,他年少成名,又能吃苦,常年呆在边疆,最主要的是这小子把兵法那一套玩得也太明白了,时刻不按常理出牌,次次都打胜仗,在军中信服力很高。” “而且——”系统欲言又止。 林涵:“说。” “周璟才是现在大齐军队里的将军,在此之外还有三位资历更老的将军,分别镇守不同的地方,周璟是其中最年轻的,顾长青现在是他的副将。” “当时皇帝准备把你许配给他时,你已经非顾长青不嫁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皇帝已经开了尊口,你这表现不是活活打他的脸吗。” “还是周璟有眼力见,他先是说自己才疏学浅,贬低了自己一番,接着又自己常年驻守边关,你跟着他也是受苦,没提你半点不好,极大的保全了皇家的颜面。” “小皇帝内心很满意周璟的做法,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寻了个由头对他进行了个不轻不重的处罚,当作是拒绝婚约的惩罚。” 林涵:“……有点复杂。” 但她听明白了。 她放着将军不嫁,嫁给了将军的下属,现在又准备和下属一拍两散,重新勾搭将军。 系统:“……这位大帅比是你现任老公的上司。” 林涵轻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这个“很快就不是”不知说的是她很快就要和顾长青一拍两散,还是说周璟很快就不是这个身份了。 说什么一见倾心、色授魂与、见之不忘、倾慕已久…… 随口编的瞎话罢了。 真是张口就来啊,林涵心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第42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5 此时窗外更深露重,烛火跳动,站在门外的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看上去很是犹豫,站了大约一刻钟,随后还是准备转身离去。 那抹影子被不知道从哪投来的光拉长,在他将要迈下台阶之时,一声娇媚的喊声从卧房内传来。 小丫鬟这次很有眼力见地率先开了门,“吱呀”一声连带着那句“这么快就走了啊”一齐飘进门外的男人耳中。 他正在下台阶的脚步一顿,被这句不知道客套还是挽留的话震得心脏一颤,掉头一看,小公主脱了披风,正坐在桌子前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 顾长青走了进去。 他没束发,黑发披在耳后,外面披了件黑色的披风,额头前侧的碎发沾了水,湿淋淋,从宫里出来他就回了府里,洗漱之后准备睡觉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睡不着。 窗外的虫子吱吱乱叫,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梁,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也许我应该去看看小公主。 那位自嫁给他以来就一直无人问津的公主。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神盯着桌子上铜镜反射出了一点亮光看了许久,他想,“我一定是疯了。” 脑子是无比清醒的,身体却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公主了房门口。 他站了许久,也盯着屋内那个娇小的身影看了许久,最终他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时,房门开了。 这其实很尴尬的一件事。 偷窥别人当场被别人逮了个正着,实在是很让人心虚。 但顾长青此刻除了心虚、歉疚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他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直率的表达自己的喜欢和厌恶,心里藏不住一点心事。 小公主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喜欢他甚至能付出生命,她之前流露的情绪和受伤的表情不是假的,难道……难道明日真就缘分到头了吗…… 顾长青敛了眼中的情绪,先开口道了歉,“公主,实在对不住。” 道歉、道歉、又是道歉。 除了道歉这傻狍子还会什么? 小公主手里的发丝绕了一圈,很有兴致地抬起眼看他,“你对不住我什么?” “我……”顾长青嘴里吐出一个字,耳朵先红了,军队里的糙汉子在某些方面脸皮薄得很,要他承认自己偷窥,这种为人不齿的举动,倒真是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了。 她站起来,刚刚到顾长青的胸口,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只穿着单薄里衣的胸口,“怎么?” “你说呀?” “我不该……”顾长青一咬牙,语气隐忍,“半夜三更偷窥公主。” 面前的小公主似是感觉有些好笑,她离他更近了些,顾长青被她逼得忍不住后退,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压抑又隐忍,“公主,这不妥。” 【男主好感度+10】 她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凑得更近了,顾长青几乎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那股香味似乎让他无比清醒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面前这种情景这么多的解决方法他竟然一个都想不到。 “顾小公子……”她嗤笑了一声,连声音都带了三分嘲讽,“倒真是心口不一。” 这声“顾小公子”将他混沌的大脑刺得又清醒了一些,她没叫像之前那样温声细语叫“夫君”,也没有带着醋意故作生气地喊他“顾将军”,没叫他的字“子安”。 顾长青苦笑了一下,“公主说的是。” 【男主好感度+10】 小公主拂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被茶,“顾长青。” 声音很淡。 顾长青心底一颤,“微臣在。” 他是驸马,是需要住在皇帝另批特建的驸马府里,而不是住在自己的家,有从小到大陪伴着自己的父母的家,他与林涵的关系,比起夫妻,更像君臣。 他永远活在林涵公主的身份下,驸马不是一个好的身份,几乎相当于断了他再往上升迁的机会,皇帝不会允许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随时会在战场上丧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深深为他所忌惮。 用驸马的身份来绑架他,小皇帝早有此意,用不了多久,顾长青就会被卸了兵权,美名其曰赏赐他一个清闲的无作为的官职,作为公主的唯一男宠兼下属,由此便过一生。 可是凭什么? 边界线上那些贼心不死的外族还在虎视眈眈,时刻觊觎着我大齐国土,他少年时许下的“铁甲劈寒光”的诺言还没实现,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一眼到头的一生。 如果每一个人生来便有自己的使命,那他一定应该活在战场上。 城墙下是死不瞑目的战士,天坑中堆满了数不清的尸体,烧焦的气味和妇孺连天的呼喊声传不到京城,鲜血从边疆流到了城墙之外,这些人看不到,便以为自己屁股下面用繁华建造的大厦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皇帝三言两语便想卸了他的兵权,娇蛮的小公主想用情困住他,父亲为他的决定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边疆大骂朝廷走狗、苍天不公的流民百姓无愧。 顾长青终于看向公主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像盛满星河的浅茶色眼睛,纯净又高贵,世间不会再有这么一双眼眸完全地只有他的身影。 两个人眼神的碰撞,没能碰起想要的火花,因为一人满怀歉疚和克制,一人在漫长的等待和失望中早已熄了火。 他垂下眼皮,再一次道歉,“是子安对不住你。” 皇帝的心思是皇帝的,为情所困的小公主是无辜的。 她既没有想断了顾长青上战场的机会,也没有妄图以公主的身份绑架他、强制他留在她身边,她或许只想要一人为她转身,与她情投意合罢了。 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公主是无辜的。 她漂亮、天真、骄傲、果决,偶尔的带着孩子气的任性不但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她稚气可爱,唯一的错事就是爱了一个错的人。 可这怎么会是她的错呢? 是那人不识好歹、铁石心肠,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愿意回应公主的情意。 【好感度+10】 第43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6 林涵淡淡地瞟了站着的顾长青一眼,他外头披着披风,里面穿了件白色的里衣,乌发披在身后,此刻敛着眸子,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某一点。 也不知道那破地有什么好看的。 相貌英俊,是那种挑不出差错的好看,剑眉星目,尽是少年意气。 他既不像皇帝那样小小年纪就在一群人精中打磨,给自己磨得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也不像周璟那种几乎是带了攻击性的俊美。 像满怀志气的雄鹰,只不过是京城这一方天地养大的,没什么心眼,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偶尔会露出一点被教养和规矩束缚出来的乖。 她淡淡出声,“顾长青,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可多了去。” “十岁那年你救下落水的我,在父皇提出赏赐之后淡然拒绝,谢完圣恩后拂袖而去;五年之后上元佳节,你于人山人海中一箭射中店家刻意挂偏了的头彩,少年意气几欲晃花了我的眼。” “后来那一点萌芽初生的念头越积越深,到最后成了执念。” “我求父皇让我嫁与你,父皇摇摇头,说你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后来父皇驾崩,新皇即位,我又去求皇兄。” “此时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大街小巷,堂堂大齐公主拒绝了邻国皇子的示好,拒绝了当今状元郎递过来的一颗真心,竟然非要等她那在边疆打仗、不知生死、甚至八字没一撇的情郎。” “可笑吗?”小公主轻笑了一声,“我也觉得可笑。” “后来你凯旋而归,大街上人山人海,你身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四周全部都是百姓们仰慕敬畏的眼神,达官显贵家春心萌动的小姐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你丢香囊和手帕,你没收。” 小公主笑得愈发灿烂,跳动的烛火在她面前一会明一会暗,她还没来得及想得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经意间看到顾长青不知所措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出来。 怪不得眼前的光总是明明灭灭的。 她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泪,继续道:“那天恰好我听说了你回来的消息,偷偷从宫里溜出来,见到那往你身上扔香囊的女子生了气,你打鹊仙桥下过,我站在桥上看你。” “你笑着问我是哪家的姑娘,随手扔上来一块上好的玉佩,你说‘信物’。” “那一眼我就知道,你认得我,传闻宫中的小公主等了你好几年,你见过她、救过她、送予她过信物,却唯独没对她说过喜欢。” “怎么?”她边笑边哭,琥珀色的眸子雾蒙蒙的,“是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天之骄子为你变成了一个笑话,整天围绕着你转。” 顾长青记得那天。 鹊仙桥下人山人海,鹊仙桥上莺莺燕燕,他骑马走过,眼神在一众人中一扫,视线便黏在了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女孩身上,动不了了。 她那天穿了件大红色的衣裳,神色明媚又张扬,眉眼间的萦绕的贵气让人忍不住为之侧目。 他几乎是一下子久认出了林涵。 “我救过的那个小丫头,”他想,“原来这就是对我心心念念好几年的那位公主。” 那一眼撞在了他的心尖上。 事后想一次心便要剧烈地颤一次。 彼时少年意气冲天,顾长青被当下的那一瞬间心动冲昏了一向清醒的脑子,随手扯下自己腰上挂着玉佩,扔了上去。 他笑着说,“信物。” 娶亲的信物。 少年的心绪飞扬,以至于他忘了,明媚的少女身上不仅寄托着他第一次的心动,还代表着大齐唯一一位公主的身份、权力的权衡、少年志向的破灭。 边疆数十万战士拼死守护的家园除却表面的和平之外之外之际上岌岌可危,寿云城以北被抛弃的子民正夜以继日的哀嚎哭泣,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能拯救多少无辜的子民。 但他知道,他必须留在战场上。 生命就这么一点光,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除了保家卫国,少女眼中的光成了他唯一想要守护的东西。 现在他亲手把那一点光熄灭了。 “没关系的。”小公主勾起嘴角,眼睛弯弯,琥珀色眼眸里蓄着的水汽滴下,“顾长青。” 她背过身去,“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最终不该从不知哪个地方带来个外室回来。” 她语气淡然,声音却带着让人听到为之伤怀的哀婉,“我很难过。” 她没有自称“本宫”,也没有用其他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那些勾心斗角惯了的人和注重面子的皇家人很少会用“我想”这么直接的表述,这不仅代表着把自己的情绪披露出来,而且极其不体面。 顾长青心中一痛,开口便要解释,“她不是什么外室,是我——” ——是我死在战场的部下唯一留下的独女,临终前托我照顾。 她的父亲是个英雄。 英雄的热血洒在疆场上,临死前抓住了他的手托孤,他不能、也不该拒绝。 然而小公主显然是误解了他的意思,她红着眼眶看过来,强忍着哽咽,“好啊。” “这个正妻就让给她做又如何。” 屋内的熏香冉冉升起,小公主从怀里拿出贴身的玉佩,狠狠摔在了桌子上,“信物又如何。” “还你便是。” 她擦了擦眼泪,冷声道:“皇上已经准了你我和离的请求,明日你我便恩断义绝。” “你可以摆脱我了。”小公主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向房间外走去,头也不回,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开心吗?” 经过时轻柔的衣带拂过他的手心,他下意识伸出手,下一秒却悬在了半空中。 顾长青心如刀绞,那截衣带在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中滑过。 他垂下眼皮,喉咙涌出一股苦涩之意。 顾长青,这就是你所放弃的吗? 伤心欲绝离去的小公主踏出房门时,脸上令人我见犹怜的表情蓦然消失了,变得淡然又从容。 【男主好感度+10】 【当前男主好感度为70%】 【请宿主再接再厉,抓紧完成任务哦!】 林涵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44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7 第二天天蒙蒙亮,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柔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来,差点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也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态,着急忙慌地冲里屋喊:“公主……” “驸马带回来的那位墨儿小姐想要见你。” 驸马驻守边关,战功赫赫,在某次任务归来时竟然带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那女人长得好看,待人处事挑不出差错,府中一大半人几乎都被她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收买了去,提起她都是清一色的好评。 可小柔却总觉得,这位端庄温柔、待人处事极有大家风范的不清楚来历的女人,内里的心思完全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和善。 反而在她看来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总之没憋什么好屁。 昨夜驸马与公主闹出的那番动静,其他院的人可能摸不着头脑,他们这些服侍在跟前的下人可是门儿清。 小柔站在门外,听着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公主声声泣血的倾诉和驸马闷不做声的沉默,一颗心恨不得掰碎了让驸马看看,那里面公主对他的真切情意。 与此同时,她也模糊中嗅到了一点信号——公主和驸马算是过不下去了,估计分道扬镳、恩断义绝、此生再也不相见就是这几天的事。 这不今天一大早,这位墨儿小姐连早饭都没吃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可见真不是什么好鸟。 她着急忙慌地小跑进屋,却看到床上那位才在她的连声催促下悠悠转醒。 一双削葱似的玉手从帷幔里伸出来,她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缓缓伸了个懒腰。 小公主神色散漫,眼角带着水汽,用一种还没睡醒的,软软的,甚至还带着撒娇意味的嗓音道:“怎么了小柔?” “这么早就开始扰人清梦,我还以为是走水了……” 小丫鬟甚至还从中听出了一丝谴责的意味。 小柔:“……”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正气焰嚣张地向驸马府里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叫嚣试探。 女主人这会儿却被温暖的棉被和锦床绊住了手脚,只想倒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世界毁灭。 真是……好让人恨铁不成钢啊。 系统乐出声:“小丫鬟被气哽了一下,宿主,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林涵:……我他妈怎么知道。 林涵还真没功夫理会系统的调侃。 小丫头和系统一样,都是操心的命,系统崽子可能看到小丫头被呛了一下的情景格外眼熟又心酸,身为过来人,在某刻一人一统竟然产生了相同的感受。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等到小公主便抱怨边被已经开始保持沉默的丫鬟打扮好了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走向另一间屋子去——墨儿等着她的那间屋子。 小丫鬟三两天就对这位嚣张跋扈、不好伺候的公主改了观,喜滋滋地成了林涵在这个世界的头号大粉丝,在林涵抬脚进屋时还语重心长地看了她一眼。 ——又担忧又期待,像一位期待自家孩子能凯旋而归的母亲。 林涵:……无中生母,这是大忌。 这位墨儿倒是和林涵想象中的有点差距——听系统的描述,她以为这个世界的女主和上个世界差不多,都是空有美貌,没有智商的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可当下一见显然不是这样。 她很知礼数,丫鬟将她引入这里,她没乱走、也没乱动,安安稳稳地坐在凳子上等待公主的到来。 此刻见到林涵来了,从容不迫地起身行了个礼,脸上带着真诚不似作伪的笑意。 墨儿这个名字不太衬她,她脸庞秀美,是汉人大家小姐养出的端庄,然而眉目间又隐隐带了一点西域人的影子,以至于眼睛幽深,像含着一潭平静的湖水。 像汉人和西域人通婚后的混血儿。 她先是一笑,随后在看到小公主有些疑惑的眼神后先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见公主无恙,墨儿便安心许多。” “墨儿此次来并无恶意,但确实是带了目的前来的。” 小公主听到“目的”二字秀眉一扬,转头看她。 墨儿神色不变,态度自然,“墨儿此次是来请罪的。” 这话倒是勾起了小公主的兴趣,她眨了眨眼睛,看不出是真听不出还是装听不出其中的意思,神色天真:“请罪?” “可是……”她苦恼地摸了一下鼻子,“你何罪之有?” 墨儿敛了脸上的笑意,神色歉疚:“昨日我在院中池塘处赏景,无意间坠入湖中,多亏公主相救,结果……” “让公主凤体染上了风寒,”她歉意的目光落在林涵的脸上,眼中隐隐带了泪光。 “身边侍奉的小丫头不明真相,以为我受委屈,向远在万里的驸马飞鸽传书,结果——” 墨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让公主受了委屈,实属我的过错失误。” 她抬手拭了拭将落未落的眼泪,真挚道:“请公主责罚。” 识大体、懂礼数、会认错、知时务。 怪不得把男主迷得团团转呢。 系统疑惑道:“嘶……这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啊……” 林涵饶有兴致的声音在系统耳边响起,“她身边的丫鬟不懂事,在信中倾诉尽情倾诉她的委屈,然后将我描黑,可是——” “她与顾长青认识那么久,顾长青会认不出她的字迹么,看昨夜顾长青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玄甲都没卸,显然是着急忙慌赶回来的。” “说是小丫头未经她允许代写,骗得驸马回来。”她轻笑了一声,“这等鬼话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了。” 系孩子统:“嘤。” 小公主在屋内轻轻走了两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十分不好相处的大齐公主,可每见一次还是会为她的美貌惊叹一次。 总让人觉得,大齐的繁华就该滋养一位这样娇气的,高贵的,被所有人捧在手上的公主。 她天生就是活在连地砖都要裹上金缕衣的国度的,伴着万千宠爱长大,所有人都应该把她捧在手心。 她的高贵诞生在一个至少表面坚不可摧的大厦之上,她的美貌是这个国家最为耀眼的宝藏。 小公主天生带着威严和贵气,只有那些人中龙凤才能一睹她的真颜,能够陪伴在她身侧更是天赐的荣耀。 “明珠。”墨儿只能想出这个词,“她是大齐的明珠。” 第45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8 明珠,就该是光彩夺目的。 这点和他们长泽溪的圣女截然相反。 圣女是长泽溪的庇护神,她优雅、美丽、知性、善良,她是大地和河流的神灵,连路过的风都要亲吻她的脚尖,飘来的云朵也会亲昵地依偎在她身边,世世代代的圣女保护着长泽溪一代又一代。 如果说圣女是内敛的美丽,那么公主就是夺目的光华。 墨儿有时便会被她这种灼眼的美丽灼伤眼睛,她没见过这样的人,恨与爱都同样的浓烈,矜贵和骄傲一样的突出。 某几次在听到下人又在说小公主坏话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这样耀眼的人,原来也会不受喜欢。” “大齐的将军竟然也能狠下心来拒绝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高贵美丽的公主。” 人很多时候都是复杂的,她一边抱着对这位大齐公主纯粹的欣赏和仰慕,一边又接到了来自边疆同胞的任务。 为了长泽溪下牛羊能够自由地奔跑,同胞能够肆意地歌唱,她终究还是对高贵的公主提起了刀。 小公主垂下眼眸,一双琥珀色的浅色眼睛里流露出笑意,这笑容几乎是带着些许孩子气的骄纵,她说:“好呀。” 她似乎是很有兴致,好奇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墨儿身上,几乎是诚恳地询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责罚你呢?” “鞭刑、杖刑,还是——”她有些苦恼地思索了一下,似乎再也想不到更重的刑罚了,“更轻一点,或者是更重一点?” “你喜欢什么刑罚呢?” 甜腻的声音到了耳边,墨儿恍然惊觉,她背部一僵,毫无察觉地撞入那双清澈又恶劣的浅茶色眼眸。 长泽溪的圣女象征着和平、友善,大齐的公主便象征着奢华、争端。 她恍惚从刚刚的惊鸿一瞥中窥到了小公主的沉浮漂泊的未来。 她垂首:“全凭公主定夺。”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一旁的小公主,因为她弯了眼眸,笑眼盈盈,“那五马分尸怎么样?” 墨儿背后出了一阵粘腻的冷汗,她仍是那句话,“全凭公主定夺。” 小公主笑了,她凑近地上的墨儿,轻声道:“其实直接砍头也不错,对?” 墨儿还没来得及表述意见,从门外匆匆赶来的顾长青就先求了情。 “公主不可。” 在战场上死去的烈士热血还未凉,一心挂念的子女便先被京城的权贵挫了骨扬了灰。 这件荒唐事传入夜以继日为边界线安全奔波的将士耳中,不知道要寒了多少人的心,激起多少民愤。 到时候小公子骄纵的名声就成了恶毒,朝廷里一帮老不死的王八蛋不知道怎么样添油加醋、四处拱火。 顾长青穿了件朝服,身量欣长,更显风神俊朗,他脊背挺得很直,见公主没反应下意识还要再劝:“公主——” 下一秒“不可”两个字被他生生吞进了肚里,小公主弯着一双笑眼,轻声软语地对他说了声,“跪下。” 边疆的风沙和圣上的举动还没磨尽少年的意气,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守和付出换不来朝廷中大臣的肯定和支持。 这些尚且不能使壮志凌云的少年折腰,小公主这一句话倒是直插进了少年的心窝里。 只见痛,不见血。 或许在小公主心中,今日一别便只有君臣,从此恩断义绝。 顾长青脸色发白,跪下后低头应是,仍是那句:“公主不可。” 小公主闻言轻笑了声,一双含情带意的眼眸眯了起来,“哦?” 她逼近顾长青,目光扫视了一遍跪在她面前的男女,内心生出一点棒打鸳鸯的快感,走路时带起了一阵香风。 “顾将军这话说的,”她笑,“我还以为你是公主呢……” 顾长青脸色泛白,更衬得他眼眸漆黑,他坚定道:“当今大齐只有一位公主,在我顾某心中也永远只有一位公主。” “这点永远不会变,请公主放心。” 这话说的字字诛心,倒像是什么内心的剖白。 小公主听完这话有些诧异地望了顾长青一眼,他只对视了一瞬,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似乎藏了很多情绪。 下一秒他低下头来,避开了小公主的视线。 小公主见到他的表现嗤笑了一声,随即轻声道:“既然我是公主,那么自然是我说了算。” “你呀,”她抬脚正踹在顾长青的胸口,跪在地上的男人身影没动,连哼都没哼一声,“算什么东西?” 她越说顾长青脸越白,似乎非得剖开这个冷面无情的将军的心肝看看,到底是黑是白,还是和她一样,留着红彤彤的血,会为心上人的出现震颤。 “我以为昨夜的彻夜长谈……”小公主停顿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顿时笼上了一层不明不白的情意,闪着勾魂夺魄的光。 “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呢。” 她似乎捂嘴轻笑了一下。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带着某种暧昧的不同寻常的意味,让人浮想联翩。 果不其然,她看到一直跪着默不作声的墨儿惊愕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了扫一旁同样跪着的顾长青,神色一黯,下一秒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今天……”小公主的目光在跪着的两人身上转了个圈,又落在了顾长青身上,“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落在了我手上……” 这话一出,脸色同样黯然的两人再度惊愕地抬起头,一时间竟有些异口同声起来。 “我们不是……” 顾长青喉咙发苦,他嘶哑着声音想要解释,却被小公主一个动作堵在了嘴边。 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施施然道:“怎么办呢?我可做不出来棒打鸳鸯这种事呢。” “要不然……”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神色天真烂漫,“你们一起去死好了呀……” 她这话真真假假,一时之下地上的两人谁也没听明白,不过其中蕴含的情绪倒是分明。 顾长青嗓音干涩:“公主——” 小公主却根本没想让他说话,她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声音又软又甜,“开个玩笑而已。” “砰”地一声一样东西被她丢在了顾长青的面前,黑色的“和离书”三个字让他一瞬间肝肠俱断。 虽然早有准备,虽然、虽然早该如此。 小公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笑,神情真挚,“今天本宫就赐休书一封,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祝愿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吹散了卷起的和离书,最后一行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刺得顾长青心中一痛。 早该预料到的,不是吗? 顾长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边沙的风雪和匈奴的刀剑没有让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喊过一声疼,在冰天雪地的西北,鲜血在流出血管之前先被风霜变成了冰渣,他拖着受伤的躯体在冰窟下奄奄一息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顾长青面色愈发苍白,连身旁的墨儿都看着他颤抖的脊背投来关切的目光,那个以前爱他如命的小公主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高高悬起的心脏终于被宣布了死刑,血液仿佛不会流动了似的。 他拖着麻木的四肢站起,再一次地仿佛回到了濒死的冰天雪地中,一旁的墨儿惊呼,“将军,你、你的手——” 碎掉的玉佩将他的手扎得鲜血淋漓,那一瞬间墨儿觉得这个战无不胜的小将军仿佛是一具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他谁也没理,摇摇欲坠地向外面走去。 战士不会掉眼泪,沙场上九死一生的战士将鲜血当作荣耀,伤疤当作勋章。 顾长青轻轻闭上眼睛,一滴很烫的液体滑了下来。 但他现在不是战士、不是将军、不是被志向和权力折磨的痛不欲生的顾长青,他年仅二十,初尝情爱滋味,仅是个痛失所爱的普通人。 那点为他而亮的光,终于被他毫不留情地亲手熄灭了。 【男主好感度+10】 【当前好感度为80%】 第46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9 听到好感提示音的林涵脚步一顿,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信步出了府。 沉默了半天的系统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话唠的本性:“宿主……” 它话只说一半,林涵偏不吃这套,只淡淡地瞥它一眼。 下一秒只见系统崽子美滋滋地说:“请问你对刚刚那一幕什么感想?” 反正它是被爽到了。 林涵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袍,随后笑了一下,轻声道:“怪不得大家都爱当反派。” “换我我也爱。” 系统甚至从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回味无穷的意思,觉得宿主的说法有那么一丢丢不妥。 于是小心翼翼道:“我觉得呢,当反派虽然非常爽……” “但还是抓紧完成任务更好,对,宿主?” 林涵天天被系统崽子催,这话说的少说得有百八十遍了。 她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当下闻若未闻,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府上的侍卫看她这要出府的架势,也没敢问是否要带几个随从,站得像个战战兢兢的木头桩子,低头向这位不好惹的公主殿下行礼问好。 公主殿下看也没看,施施然地出了驸马府。 系统崽子见到沉默的宿主,又开始絮絮叨叨。 “只要完美完成任务,不但能得到数不清的积分,而且到时候年终大会上,宿主大人和我都会作为优秀的任务完成者在领奖台上接受主神的嘉奖。” 系统内心忍不住冒泡泡,那可是主神大人呀…… 它无意间看到了八风不动、无比淡定的宿主,有些着急道:“……宿主?” ……不是,这都拿不下你? 宿主没说话,倒是气派的将军府门前凶神恶煞的侍卫先开了口,“站住!来者何人?” 侍卫当然没见过传说中的公主殿下,只见眼前少女容颜精致,皮肤白皙,一举一动带着贵气和娇纵的意味,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不像寻常人家小姐。 但这两个侍卫跟着他们那只知道带兵打仗的主子在沙场上待久了,让他们砍头杀人行,这待人接物的眼力见就不怎么行了。 好在跟着他们心思深沉的将军相处久了也学会了那么一点眼力见,就这一点眼力见让其中一个侍卫拦下了身旁那位一言不合准备拔刀的棒槌同伴。 他肤色黝黑,一张饱经沙场洗礼的脸上带了伤疤,竭尽全力憋出一个笑,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可亲起来,“敢问是哪家的小姐,小的好向将军通报一下。” 虽然他这一笑倒不如不笑,更显得阴森可怖。但站台阶下的少女还是很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她意外地很好说话,但一开口语气还是带了三分倨傲。 “就说林涵求见。” 林……涵? 这下站在将军府门前门神一样的两个侍卫当真愣成了会说话的棒槌。 棒槌甲呆呆地戳了戳刀还没收回的棒槌乙:“你去通报,就说公主殿下要见将军。” 棒槌乙:“?” 侍卫乙默默地收起了还正闪着寒光的刀,冲着同伴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你忘了吗,将军吩咐过,要是小公主派人来将军府取东西,不用通报直接进去,要取的东西就放在将军卧房的床头,拿了便是。” 侍卫甲:“……可这次是公主亲自来了。” 侍卫乙:…… 这、这不也差不多吗?反正都是来取东西的,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个什么样的宝贝,竟然让一向骄纵的小公主亲自跑了一趟。 反正总不可能是看上了他们主子。 那个肤色黝黑的侍卫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又觉得自己应该确认一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殿下是来取跟主子约好的那样物件吗?” ……应该不是来踢馆找事的? 小公主这才正眼看他,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里带了笑意,仿佛看穿了侍卫的心思,温声软语道:“自然。” “本宫也没有那么闲,大老远来将军府上找不痛快。” 在沙场上跑惯了的糙汉子不怕好战的敌人,也不惧横行的毒物。唯独对上说起话来眼睛一闪一闪的,声音又娇又软的小公主就开始结结巴巴。 将军府里连个母蚊子都没有,小侍卫被公主殿下的这几句温声软语听得转了向,当下就红了脸,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公、公主殿下这边请,小心台阶和门槛,将军正在后院的空地上练剑,你要的那件东西在将军的卧房,请公主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取。” 侍卫甲看了他那殷勤的样子,表情难以言说起来,一张见惯了鲜血和动乱的脸上此刻凝成了五个大字—— “看你那吊样”。 系统在林涵脑海里突然出声:“宿主,他叫你公公。” 林涵:“……” 我可以让你变成公公,信吗崽崽? 将军府从外面看去,威风凛凛的大门高大如城墙,两座凶猛的石狮子卧在两侧,再配上两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的高大侍卫,透着一股子肃杀的意味。 按系统的话来说那就是“豪门大户”。 可一进来才发现,将军府倒真没有想象中的繁华,没有奴仆成群,没有一堆莺莺燕燕,也没有什么镶金镶玉的盆子和碗。 府里除了不动声色、恪尽职守的侍卫,便是低眉颔首的老仆。 反倒意外的清贫。 后院尤其清净,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院落里立着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挂着一副轻薄的银色铠甲,在熠熠天光里闪着冰冷肃杀的光。 周璟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袍,长剑在他手中翻飞,变化出无穷的招式。 杀气和他本身自带的戾气一齐涌出,连一旁的侍卫都远远退去,不敢靠近。 他思绪随着剑意翻飞,日渐吃紧的战事和当今圣上不明不暗的态度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似乎要借着这股剑意直指苍天,问一问那些还在哀嚎的妇孺百姓该如何是好。 他戾气渐重,手上动作不停,只听得一声又软又娇的喊声传来,那语气懒洋洋的,一听便叫人骨头先软了三分。 “周璟啊……” 他转头望去,少女倚着他的轻甲,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折的花,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眉宇间的时常萦绕的贵气和语气中欲言又止的暧昧融在一起,一瞬间灼了一下他那冷却的心。 “拿的什么破花,”他想,“还没人好看。” 第47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0 周璟手腕一动,寒光乍现,手中长剑游鱼似的指向懒洋洋倚着木头架子的少女。 长剑气势如虹,带起的剑风掀起了小公主的几缕发丝。 小公主神色不动,脚下步子一变,避身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削铁如泥的铁剑连公主殿下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反倒手中那支叫不出姓名的正开的艳丽的花凭空遭了殃。 破碎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到了地上,小公主走近了两步,声音依旧是软软的,语气中却显而易见地带了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将军一大早,可是戾气有些重啊。” 周璟收了剑,负手而立。 他穿了件素色的衣袍,没束冠,戴了条白色带金纹的发带。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流畅而凌厉,年纪又很轻,少年人的肩颈线条绷成了一条线。 像个相貌英俊但脾气不太好的富家公子。 他就这么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时,眸子漆黑而幽深,很容易就带了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味。 然而语气却是散漫的。 “我这府中向来单调惯了,有这么一朵娇花就够了。” 他似乎偏头笑了一下,“再多了我可招架不住。” 这话里有某种直白的意思。 小公主笑得比刚才手里的花烂漫,她眨了眨眼睛,故意装不明白,“这‘娇花’是指?” 周璟笑了,那点生人勿近的冷漠顿时破开,英俊得能让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率先红了脸。 他提着剑,懒洋洋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公主丢了手里残存的花茎,又逼近了一步,清澈的眼睛里一瞬间变得雾蒙蒙的,含着难言的情意。 “小将军不妨再说的……”她笑了一下,“明白些?” 周璟被小公主垂眸看过来的那一眼烫了心神。 他本来是想直白地表露出来,却被她这副模样勾的心里痒痒,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临时改了口:“将军府向来男丁多,阳气重,这么多年连个母蚊子都没飞进来过。” 他长眉一扬,“这‘娇花’自然也应该在府里选,本将军也算当之无愧。” 小公主看了看既不“娇”也不“花”的周璟,垂眸怅然道:“小将军真是谦卑。” “‘娇花’说不上,但要是论脸皮,我看大齐的城墙都要仰仗周小将军了。” 这是暗骂他的脸皮比城墙厚。 周璟笑了,小公主天生一副柔弱美丽的好相貌,让人容易先入为主的对她生出一股怜爱和心软。 实际上这人内里是个缩成团的小刺猬,不柔不弱,论起手段连那不动声色的皇帝陛下也得稍逊一筹。 她总是细声软语地说着一些往人心里捅刀子的话,说不定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神色天真又烂漫,轻而易举就定了一群人的生死。 这种神态几乎是让人着迷的,周璟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小公主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对他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 他垂下眼眸,笑:“怎么,公主不信?” 小公主离他更加近了,他一低头就能嗅到淡淡的栀子香,也不知道她来将军府之前先去哪里转了一圈,连柔软的发间也染上了花香。 “小将军说的话……”她踮了脚尖,呼出的热气洒在了男人裸露的脖颈处,“我自然是信的。” 周璟早起为了练剑,穿的本就单薄,这点呼出的热气密密麻麻地洒在他被冷气浸了一早上的皮肤处。 他一身的血液全都滚烫起来,浑身的皮仿佛都要烧穿了去。 小公主才不管他的心脏是不是正架在火上烤,她扯住男人雪白的襟口,轻声道:“毕竟周将军啊……” “可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 这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的人心肝一颤。 这话是在映衬那个夜色浓重的晚上,娇纵不讲理的小公主与狠厉不好惹的少年将军迎头撞上。 彼时周璟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回来,刚脱了轻甲便接到皇上急召入宫的旨意,想来也是讲和停战和挨个敲打两件事。 少年将军先在半路上寒了半颗心,兜头便撞上了圣上的妹妹。 周璟当时心头压着怒火和越涌越烈的戾气,眉宇间的桀骜和阴狠还未散去,便瞧见一张明媚娇贵的小脸。 于是话语中便先带了三分咄咄逼人。 可谁曾想小公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还没占到半分便宜,他便先开口笑称自己对小公主一片真心,满腔真情,朝思夜想,爱慕已久。 这话恐怕连鬼听了都不信。 周璟脊背一僵,看向距他不到一寸正仰头看他的小公主,一颗吹惯了边沙冷风的心此刻在胸腔内剧烈颤抖。 一片真心,满腔真情。 这连鬼都觉得是胡扯的话,此刻周小将军先信了一半。 他垂眸看向几乎要跌进他怀里的人,小公主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像含着一潭澄澈的湖水。 她有时候如孩子般恶劣,看着别人被她逗弄的窘态轻声笑,有时候又几乎是天真的,哪怕这种天真往往便随着残忍一齐出现。 周璟轻声笑,眉目间闪过一丝血气,“听说公主今日是来去那赔罪的物件——” 他将神色天真的小公主一把按进了怀里,声音冷冽,“真是不巧,今早刚被仆人弄丢了去。” 周璟冰凉的指腹不断摩挲着她的后颈,手指处的薄茧与娇嫩的肌肤接触摩擦,引得怀中人浑身战栗。 连脊骨都带了丝丝入骨,让人说不出口的麻意。 她听见周璟清冽的,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就将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赔于你便是。” 他没问“可好”,也没用敬词,没问她的同意。 用了一个平淡的,甚至可说得上是淡漠的陈述句,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和一种冷漠的强势强行将小公主绑在了他的身边。 周璟抱住怀里的人,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颈,他仿佛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奔流起来,甚至能听到血液摩挲血管的“沙沙”声。 第一次,没上战场,没见鲜血,却心跳如雷。 第48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1 高大英俊的男人抱着怀中娇小的身影,像是抱着整个世界。 小公主一时间听着周璟愈演愈烈的心跳声出了神。片刻,她踮脚凑近男人的耳畔轻声细语:“我看小将军大早上心情不佳,戾气深重……”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吐气如兰:“我还以为将军是昨夜……” 小公主的视线在男人脸上轻轻扫了一遍,蜻蜓点水般掠过他漆黑的翻滚着情绪的眼眸。 羽毛一样的目光落在他眼尾下方那颗红色的小痣上,天边初日乍现的那点光芒仿佛全融在这颗痣里了。 她温柔的目光在这个小痣处停留了两秒,随后视线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淡淡血色的薄唇,轻描淡写地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 小公主在他耳边笑:“还以为是因为……小将军想我想得夜不能寐——” 她说话只说一半,像是非要勾着人的魂儿跑,语气轻柔的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寝食难安呢……” 小公主的目光轻柔的如同拂面的微风,不带一丝一毫的威胁性,反倒如情人般的注视,周璟被她含了勾子一样的眼神差点勾走了三魂七魄。 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怀中的人一点也不安分地随着小公主的语气乱动,隔着衣料相拥的地方传来轻柔的羽毛一样的触感,给人的感觉轻飘飘的。 这种虚幻的,仿佛顷刻间就要破碎的不真实感,当下竟真的让战无不胜的周小将军率先生出了一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的滋味来。 他垂下眼皮,眼中漆黑如墨,低声道:“是做了梦。”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凭空生出了那么一丝惹人遐思的意味。 小公主眼中起了兴致,琥珀色的眸子雾蒙蒙的,语气带了几分引诱的意思,“什么梦……” 她轻柔的炙热的呼吸洒在了男人裸露的皮肤处,声音轻的像这寒意料峭的初春里凭空下的一场如梦似幻的细雨。 “春梦么?” 下一秒她感到男人的脊背明显一僵,寒星似的目光蓦地望了过来,几缕发丝拂过他的眉眼,小公主看到他的眼中明显染了欲望的色彩。 冷的,热的,各种复杂的情绪揉在他的眼中,顷刻间便只剩下炽热浓烈的占有欲。 “梦到了谁……”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划过男人只着单衣的胳膊,再继续向上,攀上了少年人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肩。 小公主对上他漆黑的眼眸,神色天真,“我么……” “对吗?”她饶有兴致地反问,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周璟。” 轻柔又甜腻的声音,仿佛沾了初春的花香。 意味和听觉一齐涌来,小公主不安分的手指还在他身上乱划,几乎要将少年人浑身的血液点着。 周璟低头,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深沉,漆黑又浓烈,像是要将世间一切都吸了进去。 他长眉一扬,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是。” 漆黑的眼眸里情绪翻滚,乍现的天光在其中不见一丝光亮,闪动着某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 他垂眸一笑,那笑几乎是沾了血气的,就像每次在战场上面对一群势均力敌的追兵,“是你。” 小公主蓦地望过去,见这位颇负盛名的小将军眸子里闪动着无比专注的光。 周璟在她耳边低声道:“在马车里。” 小公主身体一颤。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的表现,低沉的声线像沾了朦胧的水汽,又冷又黏,“在我的卧房。” 周璟笑了,“在宫里。” “在公主府。” 他偏头看过去,那一瞬间终于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光芒四射,他逆着光,表情几乎让人看不清,“在驸马府。” 小公主浑身一颤,目光下意识地看他的眼睛。 周璟有力的手臂束缚着怀中的人,小公主几乎不能动作一毫,她听见男人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床上。” 她几乎是顷刻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男人的声音下一秒就落在了她的头顶,“地上……” “或者……”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炙热的呼吸声几乎洒在她的耳边,“桌子上也行。” 周璟蓦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他不像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像跪在神女脚下倾诉欲望的虔诚的信徒。 他轻声道:“自从见到公主的那一刻,我无时无刻都在想。” 怀中人颤抖的愈发厉害。 周璟几乎是带着安抚意味地揉了揉小公主的头顶,随后以一种无比强势的姿势迫使怀中人的眼睛与他对视。 他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摇摇欲坠的理智和似是而非的情意。 他着迷地盯着那双眼睛,声音又低又沉,“无时无刻,每分每秒。” “躺着,站着——”他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也可以坐着。” 周璟身量很高,他不过弱冠之年,却已经在沙场呆了十多年,九死一生的战争和血与火的考验造就了他。 他站在烈阳下,眉高目深,居高临下的望过来时像是做了什么能左右战争胜负的决策,有一种性感的英俊。 神色虔诚,语气诚恳,那模样几乎不像是在说什么下流的话。 他在把自己的欲望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讲给那位高高在上的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听。 仿佛是孤注一掷又野心勃勃的信徒,殚精竭虑地想要让皇家最高贵的公主低头看他一眼。 周璟的欲望都在那一个眼神里了—— 过来。 为我走下神坛。 高贵又娇纵的小公主没被信徒那称得上是肖想僭越的自白吓退,反被他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欲望烫了一下心脏。 她眼眸迷离起来,眼尾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潋滟又缱倦的弧度,甜腻的声音好似一声轻柔的叹息,“无时无刻,每分每秒……” “小将军啊……”她笑,“你又怎知——” “我不是呢?” 这话一出口,简直是向周璟本就放在火上烤的心肝凭空泼了一桶油,这把火从心脏处向上蜿蜒,烧的他一向清明的脑子“轰”地一下。 他捏住怀中人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49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2 这人的吻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和占有欲。 周璟的唇似乎也带了南疆边界常年不化冰霜的冷,冰凉的触感让小公主一瞬间有种恍惚的错觉。 仿佛他们置身于狂风怒号,荒草遍地的沙场,肃杀的风带来了隐隐的血腥气。 然后她一偏头看到了男人的眼神,炽热又浓烈,漆黑的眉眼间藏着张扬的野性与桀骜。 外表是冷的,给人的感觉却是鲜活热烈的。 周璟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轻柔地掠过她的眉梢、眼角,再往下,是透着淡淡粉红的唇。 两人散下的发丝交缠,正如此刻彼此缠绵不分的炽热急促的呼吸声。 怀中人几乎在他这种耳鬓厮磨的温柔下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周璟安抚似的抚摸划过她单薄的脊背,裸露着的白皙的后颈,几乎点燃了一连串的火。 从将军卧房里拿了赔罪礼的小侍卫匆匆赶来,手里的盒子没拿稳,“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位说一不二的冷血将军闻声看来,漆黑的眼眸像含了冰做的刀。 小侍卫当下便被这一眼冻住了魂魄,仅剩的一点求生欲吊着理智让他率先开了口,“将将将将将军——” “您、您说的要送给公主殿下的赔罪礼拿来了。” 小公主后退了一步,从周璟怀里出来,仰起一张明媚的小脸,调笑道:“我说将将将将将军啊——” “这赔罪礼——你答应送我的宝贝物件,”她眨了眨眼睛,“不是被弄丢了去?” 编起瞎话不眨眼的周小将军倒是脸皮厚如城墙,他抱胸垂眸,懒洋洋道:“这不是将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贝赔与你了。” “怎么?”他懒懒掀起眼皮,反问道,“公主可是对这宝贝有什么不满?” 站在一旁的侍卫盯着柔弱的公主打量了半天,除了两手空空、两袖清风之外,再也没看到公主殿下身上有别的东西。 当下先对自己家这不着调、欺负人的将军生出一丝不满。 ……别诓人小姑娘行吗? 哪来的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贝? 小公主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她微眯起了眼睛,“不满倒是没有。” “本宫十分心悦。” “不过……”她话音一转,语气里先带了三分戏谑,“还没用过——” “倒真不知这宝贝好使不好使了。” 周璟长眉一扬,脸上流露出几分痞气,笑:“能文能武,能弹能唱。” “虽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刀兵舞剑,博弈品茗,也算不在话下。” 他眯了一下眼睛,笑道:“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可眼红着呢,公主可要好生珍惜。” 小公主轻笑了一声,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又涌起丝丝的情意,“将军跟我说的‘用’跟我口中的——” “好像不是一个意思呢。” 周璟负手而立,长剑被他丢在了一边。 他蓦地望过来,像是自己这副十分蛊惑人心的外表一瞬间有了清晰的认知,笑得像个混不吝的世家公子,“语言太过无力——” “公主一试便知。” 明亮的阳光衬得他相貌英俊非常,他带了三分不正经,“定不会叫公主失望。” 站在一旁捧着紫木雕花盒子的侍卫一脸茫然。 ……你俩搁这儿打什么哑谜呢? 他脸上的茫然还没持续多久,就见自家主子抬手拿走了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盒子,懒洋洋地递给了柔柔弱弱的小公主。 “买一送一,”他冲着有些发愣的小公主懒洋洋地笑,“感谢公主殿下的慧眼识珠。” 小侍卫先前就知道自己将军相貌气质在世家公子中格外出挑。 虽说眉眼常年带着戾气,但那种桀骜不驯的特质似乎对京城里娇贵的千金小姐们格外有吸引力。 要不然也不至于每次班师回朝时,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大半都是给他扔手帕香包的,剩下的一小半自然是为了身量欣长,气宇轩昂的顾长青来的。 可他常年待在战场,军营里连匹母马都没有,回京之后也拒绝了一连串的应酬,每天忙得脚不离地,再不然就待在将军府写字练剑。 这等勾引人的套路是哪里学来的? 小侍卫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眼睛长了勾子一样往公主殿下身上瞄,还颇有些欲说还休的意味,眼神简直能拉丝一样。 他虽然只是风轻云淡的笑,小侍卫却从自己主子万年不变的脸色里看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占有欲和明目张胆的蛊惑。 不知怎的,小侍卫下意识想看看公主的反应。 一转头正看到这位高贵的小公主殿下不闪不避地对上了周璟的目光,笑的风情万种。 ……你俩搁这眉目传情呢? 他一瞬间有种被雷劈的错觉,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性格更是南辕北辙,本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顺眼来着。 在之前他甚至还特意嘱咐小公主自家主子在后院练剑,苦口婆心地想让二位避开见面,省的到时候把房顶掀了,免得波及无辜。 结果看上去最不可能生出感情的两个人搞在了一起,还他妈其乐融融。 小侍卫顶着一张被雷劈过的脸回到了将军府门前,一转头又看见马车前依依惜别、不舍分离的小公主和将军二人,神情愈发恍惚起来。 他戳了戳身旁一脸冷漠的同伴:“刚刚小公主来的时候你说的什么来着?” 同伴一脸问号:“她不会是来找事的……?” 小侍卫:“下一句。” 同伴:“看她这身板,也不像来踢馆的啊……” 小侍卫:“不是这句,再下一句。” 同伴:“反正不可能是看上咱们将军了?” 小侍卫:“嘻嘻。” 同伴:“?” 周璟没空理会这同样不着调的侍卫两人,他先是嘱咐了车夫一定要把公主安全送到府中,随后又望了一眼掀起帘子看他的小公主。 他站得很直,挺着的脊骨几乎像一把竖着的钢枪,眉目间含着一丝戾气。 “公主啊……”他嘴角弯起,“可要时常想念。” 料峭春风中少年人的身影仿佛能撑起天地。 第50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3 马车里熏香阵阵,在极为显眼的地方甚至还放了个精致的食盒,一路上不说是四平八稳,好歹没有想象中的颠簸,想来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小柔打开了食盒,将一盘一盘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摆放到小桌上。 林涵慢条斯理地捏起一块糕点,清甜不腻的香气在舌尖化开,她的嘴角显而易见地上扬了一点,彰显着主人显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无动于衷。 系统幽幽道:“好吃吗?” 林涵眼皮也不抬,“还行。” 系统幽怨地盯着她:“好谈吗?” 仍然不动声色的宿主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她挑了挑眉,“什么?” 系统:“……恋爱。” 别给哥装。 林涵咽下了最后一口糕点,顺手拿了个兔子形状的糕点塞给一旁正襟危坐,有些拘谨的小丫鬟。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抬头,恰好看到公主偏头看过来,像是十分好奇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一样。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在暗处几乎称得上是流光溢彩。 美的不似凡人。 良久,系统才从它那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的宿主嘴里听见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还行。” 她语气虽然没变,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腔调,但声音却含着明显的笑意。 系统:“?” 麻烦笑容收一点。 马车在前方宽阔的街道一拐,不出一刻,就能到气势恢宏的公主府。 林涵掀开帘子的一角,各色各样的商贩和风景在马车的疾速地行驶中快速后退,她随意往前方看了一眼,却在公主府门前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又看了一眼那抹青灰色的身影,出声叫停了车夫,捏了捏鼻子,随后闭上了眼睛。 那张精致的脸在马车内不太充足的光线下沉静又美丽,小柔看呆了片刻,随后才恍然意识到公主前几天刚落了水,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 她关切又焦急地开口:“公主,你、你——” 下一秒只见公主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吵。 小柔听话地闭了嘴,眼神落在公主有些颤抖的睫毛上。她的表情依旧是平淡,冷静的,唯有苍白的唇色彰显着她此刻很可能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公主……”她怔怔地想,“不像传言说的那样。” 她没有一言不合就责罚奴婢,以看到别人的痛苦为乐,甚至对待笨手笨脚的她也没有动过怒,反倒是一直和颜悦色,逐步引导。 反倒是别人、别人一直在负她。 小柔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眸子中含了一抹坚定之色,像是悄悄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系统吓了一大跳:“宿主,你你你没事?” 林涵闻言揉了揉眉心,“没事。” “平复一下被恋爱填满的内心,待会儿好去见男主。” 正准备打开商城看看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的系统:“……” 它默默关闭了商城,发出了简短又十分有力的感慨:“6” 林涵:“……” 憋好久了小崽子。 小公主掀开帘子又看了一眼,顾长青正站在公主府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马车在这儿停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 他站得很直,肩颈线条绷得很紧,整个人像一把不折的钢枪,这是常年行军养成的习惯。青灰色的衣带勾勒出他的腰线,又给他平添了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 像个提不动刀剑,只会读圣贤书的书生。 小公主从车上下来,站在马车旁看他。 像是察觉到什么,顾长青转过身来。 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能知道,顾长青既不风流也不倜傥。 那双黑色的眼睛装的是大漠的残阳和内敛过后的锋利,他嘴角抿得很紧,脸色依然苍白,却早已敛去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 “有失远迎,”小公主淡淡开口,语气是从未见过的生疏,“顾将军。” “外面风大,不如来府中一坐。” 她说着请人入座的话,态度称得上是客气,礼节上更是挑不出什么差错,然而脸上出于礼貌浮起的笑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与疏离。 用脚趾头也能想出公主府怕是丝毫不欢迎他的到来。 顾长青行了个礼,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不必劳烦公主。” 他满腔的情绪在单薄的胸腔中横冲直撞,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堵在喉头。他却只能强撑出一副彬彬有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才能勉强和心尖上的人说上几句话。 哪怕、哪怕一开口就是离别。 顾长青垂下眼皮,声音有些沙哑,“长青此次来是来和公主道别的。” “之前种种,皆为长青过错,是臣不识好歹,负了公主一腔痴情,是臣多年来不关心府中事务,导致公主受了莫大的委屈,甚至在公主遭到不明不白的诬陷时,也没有……” 他说到最后,绷成一线的肩颈像是不堪重负的颤抖了一瞬。 那一瞬间的颤抖没能逃过小公主的眼睛,她似乎是抿了一下嘴唇,随后对上了顾长青那压抑着痛苦的目光。 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细碎的光在其中闪动,含着的情绪平静而温和,就像是在看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无动于衷地注视着另一个人的痛苦和挣扎,煎熬和焦灼。 至于面前这人到底为什么痛苦,那双眼睛没有好奇、没有关心、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涵养,浅色眸子清澈而明亮,像是在说—— “关我什么事?” 陌生人也不会这么冷漠了。 顾长青低下头,继续说:“归根结底,臣罪该万死。” 他拱起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指节发白,“如果这次长青还有命回来,定会亲自前来公主府请罪,届时殿下要打要罚,还是想要长青这条微不足道的命,全凭公主做主。” “如果臣没能回来——”他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一下,“那也只能算是长青的报应了。” “臣在此祝殿下长命百岁,觅得良缘。” 顾长青抬头,深深地看向站在马车旁的小公主。 这一眼很深,包含了太多太多纷繁复杂的情绪。 小公主注意到他的视线,冷冷瞥过来一眼,带着些微的警告意味。 ——对他擅自越界的警告。 他垂下眼,收回了目光,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抖,跳动的心脏终于被宣告了死刑,缓缓坠入了冰窟中,明明是春草初生的春季,却像是在腊月的寒冬。 “别这样,顾长青,”他想,“别遭人厌弃。” 顾长青站直,他身后是血色的残阳与有些凛冽的寒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卑与平静,他的目光落在小公主前面一点的地面处,显得恭敬而有礼。 那一瞬间他仿佛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感情和束缚,又成了那个战无不胜,年少成名的将军。 “臣告辞。” 【男主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90】 【请宿主再接再厉】 冷冽的风吹动他青灰色的衣角,街道的左右两边是还在跟顾客讨价还价的商贩,糖葫芦与热腾腾的包子此起彼伏,顾长青走在一片与他无关热闹中,坚定又稳重。 “保重,”小公主嘴唇轻动,“将军。” 这句祝愿低的几乎像耳语,连站在她身旁一直全神贯注的小丫鬟都没听到,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第51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4 公主府里寂静又空旷,来来往往的家丁仆人战战兢兢,忙活着手里的活计,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这位大齐第一难伺候公主的出气筒。 小公主快步进了卧房,看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将雕花盒子放在桌子上的丫鬟,轻声道:“小柔。” 小丫鬟像是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应声:“殿下,我在。” 跳动的烛火在墙上落下扭曲的身影,公主坐在床前,乌黑的发垂在身前,美丽的眉眼间带了一点说不出的哀愁,“帮我收拾几件轻便的衣服。” “动作要快一点,”她揉了揉拧着的眉心,“杂七杂八的不要带,带几个金钗装在包裹里。” 小丫鬟张大了嘴,“公主——” “还有,最后一条——”她伸出一根手指,“不该问的不要问。” 她刚说完这句话,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像是鸟群被惊起扑闪着翅膀乱飞的声音,在寂静的天色下久久回荡。 小公主警觉地贴近门缝,向身后惊恐睁大眼睛的小丫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将门轻轻开了一条缝,视线过处是一只肥硕的黑猫翻过院墙,跳进一片茂盛的竹林去了,她长舒了口气,彻底打开了房门。 下一秒在小丫鬟惊愕的目光中落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他应当是一路吹着冷风赶过来的,修长的手指干燥、冰冷,带着无法反抗的力度缚住了她的腰,双手十分规矩地放在了腰背处,没有乱动一分。 “让我抱会儿,”周璟在她耳边喃喃道,“让我抱会儿。” 明明是阳春三月,他身上却仿佛带着寒冬腊月的寒意,深黑色的衣袍沾上了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小公主眼皮一跳,心脏不可遏制地乱跳起来,手上却轻柔地拍着男人的背,温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璟垂下头,他束了冠,耳边凌乱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凌厉的杀意,声音又低又沉,“有人刺杀皇上。” “那是一帮死士,背上纹了蛮族特有的狼头,就在今天陛下刚刚下令彻底解决边疆祸事之后,我、我——” 年轻的冷面将军似乎从来没当着别人的面剖白过自己的心意,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我很担心你,”周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皇上让我领命即刻赶回边疆,我不放心你,便过来看看。” 远在宫塌之中的小皇帝还生死未卜,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下握住了这位年轻将军的手,下达了即刻出兵的命令,势必要踏平北疆。 小皇帝即位不久,一腔热血还没被纷乱的事务和此起彼伏的主和派磨平。 他安静地躺在那儿,脸色惨白,那张与林涵有着三分相像的脸让年轻的将军内心无法抗拒地战栗起来。 “公主,”他看着被小皇帝死死抓住的手,茫然地想,“公主怎么样了?” 他没提这一路的担忧和焦急,年轻的将军在不知何为恐惧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提着砍刀砍下敌人的头颅,从来没有这么患得患失过担忧一个人。 在见到小公主的一瞬间,一路悬在空中的心脏终于中中落地,他又成了那位说一不二、掌握生杀大权的铁血将军。 “肝胆欲裂。”周璟想。 “我在这儿待不了太久,待会儿我派一队亲兵护送你进宫,”他在小公主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吻,刀刻一般的侧脸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温柔的神色。 “宫里有我已经安排好了,足以保护你和皇上的安全,”他眸子中闪过一丝厉色,“确保这次的事件不会再发生。” “等等——”小公主从他怀里仰起脸,“你说,让我进宫?” 周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柔地划过她如墨似的眉眼,秀气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视线罕见地带了眷恋和不舍。 他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冷漠,带了冷漠的英俊,骨子里又藏着股天生的野性,在某个时候突然冒出头来,显而易见地在旁人眼中留下不好惹的印象。 他的表现也恰如其分,冷血得几乎不含人情味,连浮于表现的痞气都更像是拒绝闲杂人等的伪装。 此刻却提了一下嘴角,冷冽的嗓音里没有一丝不耐烦和急躁,哪怕是离他归队的时间越来越近。 “是的,宫里现在比公主府来说,是一个更安全的去处,那里有我的人在,都是可以交托生死的兄弟,我更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因为我怕危险,我想说的是——”小公主抬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月光映衬在这双浅茶色的眼眸里,像含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雾。 “你能带我走吗?” ——你能带我走吗? 系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几乎无法避免地让人想起那个站在墓碑前的男人。他身量很高,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发丝、睫毛、深灰色大衣,仿佛那双黑色的眸子也一瞬间带了雾气。 “林涵,”他就站在雨中开口,“你能带我走吗?” 当时她就站在男人面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雨丝穿过她的身体,笑着开口,“不能。” 如今男人垂眸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锋利和严肃。 周璟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他说:“不能,林涵。” 第52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5 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郑重和严肃。 大齐以北,是连年不断的战火和一不小心就会伤人性命的飞矢。利箭不长眼睛,野心勃勃不甘于蛰伏荒野的蛮人更不会怜惜敌人的生命。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北疆蛮族人的马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正对着中原大陆虎视眈眈,等待用大齐士兵的鲜血为他们的利刃开锋。 这势必会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 军中尚且不能说绝对安全,小公主跟过去只会徒增受伤的风险。 周璟低下头,眼皮颤了一瞬,“边疆战事紧急,殿下又是皇家血脉,恕属下难以从命。” ——这是在对先前的拒绝解释。 刚开始是“林涵”,现在又变成了“殿下”,称呼多变得比公主殿下的心情还难以捉摸。 小公主被他气笑了。 “周璟,你说让我进宫,难道皇上身边就绝对安全吗?”她逼近男人,“你仔细想想,皇上是怎么遇刺的。” “皇宫中戒备森严,什么样的刺客能够逃过禁军和锦衣卫的追捕,闯入西暖阁,重伤陛下?” “那么多不明不白的人闯入皇宫,竟无一人察觉。” “侍卫在哪?巡逻的人在哪?甚至连陛下的暗卫都来不及反应,”小公主嗤笑一声,“刺杀皇上的死士身上印了蛮族的图腾就是北疆贼子野心不死。” “瑾瑜,你不会也这么想?” 周璟眼皮一跳。 瑾瑜是他的字。 他垂眸望过来,背后是张牙舞爪的树影与漆黑的夜色,冷淡的月光落在他同样淡薄的侧脸上。 甚至连目光也带了一丝月光的凉。 这话说的很露骨,连傻子都听得明白,更何况周璟不是傻子。 他在接到进宫的旨意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一路上越想越心惊,禁军大部分是跟朝中大臣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少爷兵,一少部分是从沙场退下来的在真正刀光剑影打磨过的兄弟们。 什么样的刺客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近了皇上的身,在暗卫赶来之后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谁在暗中放水? 谁在推波助澜? 谁想让这一场战争真真正正的打起来? 谁又是叛徒? 周璟看向她的眼睛,低声道:“殿下这一番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万万不可在别人面前声张。” “沙场炮火不长眼睛,若臣私自带公主去了北疆,万一有什么闪失……” 他叹了口气,“瑾瑜也就再无颜面苟活于世了。” 一直默默旁观的系统惊愕地张大了嘴:“宿主,需、需要我翻译吗?” 林涵:“?” 人话她还是略懂一些的。 系统只当她是默认了,酝酿了一下情绪,声嘶力竭又情感充沛地喊道:“燕子!燕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燕子?!” 林涵:“……” 很好,情感很充沛,很有激情,可以去当演员了。 林涵:“闭嘴。” 系统:“:(” 小公主伸手攥住他的袖袍,轻声道:“红墙绿瓦间尽是虚情假意,重重宫阙危机四伏,皇宫之中一定就是安全的吗?” “刺杀事件发生一次,还有可能发生第二次,把我留在皇上身边你就能放心吗?” 这话是她瞎编的。 不管这些死士是谁派来的,反正大齐与北疆开战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同样的招数再用一次就没有意义了。 “而且——”小公主的手逐渐向下滑,触到他冰冷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万一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喜欢上其他人呢?” 这话倒有可能是真的。 男人闻言与她对视,漆黑的眸子里涌现出一丝戾气,他冷笑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那就不要怪臣以下犯上了。” 他的手指还带着夜的凉气,慢慢加重了力气,“胆敢招惹公主的人,臣自然会将他就地正法,至于殿下——” 周璟抬起她的下巴,“找一根细长的铁链缚住殿下的脚踝,锁在将军府里,让殿下日日夜夜都只能见到臣一个人。” “殿下看如何?” “嘴上叫着殿下,”小公主挑起眉,“想做的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周璟啊,”她轻笑了一声,“你敢吗?” 周璟冷笑一声:“殿下最好不要尝试。” “那带我走——”她继续道。 “你敢吗?” 周璟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夜深露重,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好为小公主挡住了初春时节料峭的寒风。黑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锋利又带着血气的视线从散乱的发丝下射出。 含着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东西。 他笑了:“好。” “一路上舟车劳顿,还请殿下做好准备,现在殿下有半刻钟的时间收拾行囊。” 小公主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松了口,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想起了谁。 林涵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个“好”字,喃喃道:“他说了\\u0027好\\u0027。” “是的,”系统补充道,“就在你说了你要抛弃他另觅新欢之后。” “我的评价是:9。“ 林涵:“?” 系统:“因为6翻了。” 林涵:“……” “不必再等半刻钟,”小公主仰起脸,“将军现在就可以出发。” “本宫早有预想,已经让小柔提前收拾好了行李。” 周璟顿了一下。 小公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错了,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将军不必多心,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是会想别的办法跟过去的。” “边疆多战事,流民无辜又无知,身为大齐的公主,只知享乐,在荒唐华丽的空壳之上起舞,实在太过愚蠢。” “本宫当与大齐江山共存。” 这话周璟一个字都不信,他淡淡扫了小公主一眼,吹了声口哨。 一只信鸽落在他的左肩,他抽出纸条展开。 小公主继续说:“这是于公。” “于私本宫心念瑾瑜已久,实在是不放心将军的安危,唯有与将军共进退才能心安片刻。” “纵然死于途中动乱,也算死于无憾了。” 这话更是胡扯一通。 但周将军显然只听自己想听的。 “这么喜欢我,”他面色不改地想,“看来是非我不可了。” 信鸽在周璟肩上停了半天,却发现这位周将军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一个小小的纸条能看好几分钟,于是扑闪了几下翅膀飞走了。 几根白色的羽毛落在了他黑色的衣袍上。 周璟想:“这鸽子——” “这鸽子早该炖吃了。”小公主伸手捏下他身上的羽毛,笑了。 第53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6 夜色浓重,树影摇曳,一队轻骑紧跟着前方的将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借着微弱的月光赶路。 小公主早已换下了宫装,穿着一身轻便的银甲,柔软的长发被盘起,戴上了难辨性别的头盔。 但因为身材过于娇小,周璟麾下的将士又眼尖得很,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只在刚开始的时候由于路途太过颠簸吐了一次后,其他时候一直咬着牙一声不吭,看上去对他们这种不要命的赶路法适应良好。 最关键的是,这个陌生女子还跟他们主帅并排走在一起,可见关系不一般。 骑着马的副将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看着他们将军那无情的侧影默默咽下了自己一肚子的苦口婆心。 ……不敢问,根本不敢问。 副将都怂成这样,更别提其他人了。 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发了狠地赶路。 即使队伍里有了个女人又如何,他们那个冷酷无情的主帅压根没有放低速度的想法,大有马跑不死就往死里跑的意思。 天色即将破晓时,轻骑到了凉城。 北疆和大齐的战争持续多年,老皇帝在世时整日沉迷于享乐和美色,这种风气一直蔓延至大齐军中,导致军营里尽是一众酒囊饭袋。 后来北疆入侵,凉城沦陷,举国震惊。 京城里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主张求和,想与北疆狼王谈判,再多维持几年飘渺的和平,让自己的脑袋好好在脖子上再待几年。 谁知一向软弱的老皇帝却突然铁了心,举全国之力也要与北疆一战,周璟就是在这时临危受命。 凉城是他成名的第一战。 消息传入朝中,老皇帝喜极而泣,连说了两句“后生可畏”,并亲自为他提了一副牌匾,至今还挂在将军府中。 后来小皇帝即位,既要仰仗大将军威慑蠢蠢欲动的贼子,又畏惧周璟手中的兵权,在各方面给他施压。 周璟一时心力交瘁,里外不是人,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时他领命北伐,年仅十七,凉城是他收复的第一座城池。 现在他二十又二,大大小小的战役早已磨平了年少的心高气傲,再一次登上了这座时隔五年的城池。 轻骑进入城中休整,等待与另一位将军带领的骑兵汇合。 周璟翻身下马,牵着公主的马缓缓向前走。 凉城虽然名字中带了个“凉”字,内城里却是一派和名字截然不同的繁华热闹的景象,满街的小贩吆喝叫卖,祥和自在。 完全看不出五年前这里曾经哀嚎遍地。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拽住了周璟轻甲下的衣袍,他低头,对上一双葡萄似的水灵灵的大眼睛。 “哥哥,”小团子似乎完全不怕生,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人的装扮,“你们是要去打仗吗?” 坐在马上的小公主笑了,轻踢了一下周璟的背,打趣道:“问你呢,哥哥。” 小团子闻言睁大了眼睛,他年纪小,对男人女人的分辨还停留在服饰和发型的不同上,马背上已经被他判断为“男子”的人却突然发出了女人的声音。 这显然违背了他的认知。 周璟低头看他,笑道:“护我大齐,在所不辞。” 长时间马不停蹄的奔波显得他有些风尘仆仆,连银甲上的光都暗淡下来,发丝垂在脸颊,唯有那双见过血的眼眸亮的惊人。 笑起来有点凶。 小团子松开了手,充满希冀地看着他:“我能去吗?” “我也想去参军,”他握着拳头比划了两下,“你知道周璟,周将军吗?” “我将来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揍扁那些虎视眈眈的蛮夷人。” 马背上的小公主挑挑眉,抬脚就要再踹周璟一下,却被他抓住了脚腕。 周璟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大白天的,殿下对臣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他手上加重了力气,“我的好殿下,暂且安分一会儿。” 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耳垂,低沉磁性的声音听得小公主耳根一麻。 不知怎么的,嗓子突然有些干。 小公主立马安分了,在他和小团子之间来回打量。 小团子没听到他的回答也不恼,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说起周将军,我二姐当年可是亲眼见过他呢。” “我二姐说周将军风神俊朗,玉树临风,”他神气地摆摆手,“往那儿一站就把那些凶狠的蛮人吓得屁滚尿流。” 估计连草原狼王他老人家也说不清“风神俊朗、玉树临风”跟“把敌人吓得屁滚尿流”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可能这位周将军的帅气能杀人。 又或者小团子的二姐审美异于常人,周将军本人其实身高两米,丑如夜叉,连狼王他老人家都不忍直视,于是连夜滚了。 周璟的脸黑了。 可能是他这个表情格外少见,小公主在马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还没等他说什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女子冲出来抱住小团子,对着他们歉意一笑:“叨扰军爷了。” “家中小弟不懂事,我去买盒胭脂的功夫自己就跑丢了,找了好久才找到这。” “给军爷添麻烦了,”那女子嗔怪地瞪了小团子一眼,抬起头,“不如——” “不如”二字之后卡壳了,那女子盯着周璟的脸,脸颊一红,一时间什么都忘了。 小团子挤过来:“这是我二姐。”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呀呼!” 五年之隔,周璟的相貌没有太大变化,轮廓深,鼻梁高,浓眉斜飞入鬓,还是那副让人脸红心跳的长相。 战争偶尔也会长一长眼睛,没让这张挺能祸祸小姑娘的脸破了相。 唯独气质天差地别,少了轻狂自信,多了一分内敛和从容。 周璟神色不变:“称不上叨扰,姑娘既然来了,把他领回去即可,大街上鱼龙混杂,易生事端。” 那姑娘忙点头应是,欲言又止:“周——” 周璟摆摆手,头也没回,牵着马走了。 这会黑着脸的变成了小公主,她愤愤地踢了周璟一脚。 “风神俊朗,玉树临风,”她冷笑一声,“将军真是好艳福。” 周璟挨了一脚,没生气,懒散道:“当初在凉城飞矢下救了个姑娘,将她送回了城里,以后再也没见过面。” “艳福谈不上,而且——”他面不改色,“周璟救的人,关我周瑾瑜什么事?” “瑾瑜心里只有公主,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第54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7 甜言蜜语不要钱。 周瑾瑜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他性子冷,天生不爱热闹,仅有的一副臭脾气全部挥霍在了战场上。 据周璟的副将所说,他家将军活这么二十多年跟姑娘最近的一次接触就是去年回京为小皇帝牵过一次马。 那马是母的。 大抵也能称得上是一位年华正好的姑娘。 “混账东西。”周璟一脚把那位幸灾乐祸的副将踹下马,笑骂道,“你家将军的玩笑也敢开,活腻歪了是。” 那位胆大包天的副将姓谢,单字一个“宣”,长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被大富大贵人家养在府里的小白脸。 小白脸这话是刚进军营时那些看不起人的老兵痞子说的。 谁知这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挨个把那些爱说浑话的兵痞揍了一遍后,踩着最先挑事的大汉的胸口高声道:“爷长得俊就是小白脸,那你这丑八怪是什么?” “黑屁股吗?” 白对黑,脸对屁股,没毛病。 大汉猛地呕出一口老血来,也不知道是被谢宣这货不要脸的程度给震惊的,还是被这句中气十足的“丑八怪”给气的。 不过更有可能是谢宣踩得太用力了。 谢宣故作正色道:“身为芳龄二八的美男子,断然没有活腻歪了这一说。” “我要是不在了,谁去靠美色诱惑敌军将领?”他作惋惜状,“将军吗?” “将军虽然勉强算是英俊潇洒,但姿色还是略逊我一筹的,想要出卖色相,那老狼王怕是不买账。” 谢宣这大小伙子可能真是活腻歪了。 周璟骑在马上撩了他一眼,这货丝毫不会看人眼色,还要继续唾沫横飞地大肆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 小公主上前一步,换了话题:“谢小将军真是年轻有为,不知在京城有没有什么心悦的姑娘,说不定我能帮你一把,促成一段好姻缘呢。” 旁人可能不知道自家将军旁边的这位年轻女子的身份,周璟身边这几个副将可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心知归心知,谢宣这货不要脸的时间久了,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多谢公主,谢宣没什么要求,”他神色不改,“只要这女子的样貌不逊于我就行。” 找个没他好看的还不如成天照镜子。 小公主被他逗笑了。 她生的好看,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举一动流露出常人难以企及的贵气和融进骨子里的好涵养。 一笑起来,颇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意思。 谢宣愣了一瞬,心中灵光一闪,一句“相貌气度跟公主差不多的也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又被踹下了马。 他被踹懵了,抬眼一看,正对上他家将军那含着杀气的眼神,一张俊脸沉了下来,明晃晃地刷过“不日取你狗命”一排大字。 谢宣干笑了两声:“说笑呢公主,千万别当真。” 说完打着“侦察”的名号一溜烟儿跑远了。 小公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军营里的糙汉子是这个风格,完全想象不到周璟是怎么带出来这些兵的。 比美吗? 林涵还没来得及细想,周璟一扯缰绳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偏过头来看她:“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有这么好看吗?”他长眉一扬,冷峻的眉眼间涌现出几分痞气。 “比你周将军还好看?” 风尘、浮土、冷风和长时间的奔波,这些因素没能掩盖住他本身的那种特质。 周璟骑在马上,手指抓住缰绳。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嶙峋,冰冷锋利的甲胄反射出灰白的天光,冷风吹起他黑色的发。 漆黑冷冽的眼眸从高处望过来。 林涵一瞬间被他那顶好的皮相晃了一下心神。 “自是比不上的。”她迎上周璟的目光,笑,“周将军呀——” “天下第一。”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入周璟的耳朵里。声调拉得很长,又绵又软,含了勾子一样轻轻拂过他的耳廓。 再正经的话用她这副语气说出来都像是勾引。 更别提这话还真不怎么正经。 周璟冷笑:“看不出来公主哄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调情的能力也堪称出类拔萃。 不知之前又用她那甜言蜜语的腔调又哄过谁。 “这话说的,”小公主莞尔一笑,“一流的是将军。”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精致的眉目间带了几分促狭,“下流的是我。” 这话很轻,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 四周的将士觑见自家将军和那位不知身份的女子谈话,恨不得离他们十万八千里远,自然是听不到这么一番散德行的话。 周璟显然听到了。 小公主微眯起眼睛,视线在他看不出端倪的脸上轻飘飘地拂过,最终落到他通红的耳垂上,蓦地笑了。 谁说没有端倪来着。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璟的反应,再接再厉道:“将军可是想吃饺子了?”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周璟闻言居高临下地觑她一眼,没说话。 小公主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头:“饺子蘸醋,将军听过吗?” “奇怪,”她揉揉眉心,“刚刚怎么闻到醋味了?” 周璟冷哼一声,身下的马打了个长长的响鼻,一扯缰绳就要离开。 下一秒小公主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是,”她笑了起来,“宝贝儿?” 马绳扯了一半,连这位很有灵性的坐骑也拿不准小将军的意思,到底是走还是不走,于是颇有脾气地一颠。 周璟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这句轻声轻气的“宝贝儿”仿佛带了火,一路从他的前胸烧到后背,冰冷的铁甲都快要被他的体温烧穿了去。 他扯着缰绳原地兜了几圈,还没站稳,一道流里流气的口哨声朝着他的方向传来。 周璟冷眼望去。 这位不嫌事大的小公主坐在马背上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感受到他的视线后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周璟差点又从马上掉下来。 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着的谢宣凑过来,看着他家将军冷若冰霜的俊脸,看热闹地问:“没事,将军?” 能有什么事? 周璟冷笑了一声,没理他,骑着马径直走了。 谢宣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去哪啊将军?” 周璟在原地定住,冷风吹得他铁甲下的衣袍猎猎作响,侧目:“吃饺子去。” 这句话又沉又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谢宣被他话里夹带的冰碴子冻了一脸,木然道:“不逢年不过节的,吃什么饺子,将军疯了吗?” “况且吃饺子,”他抹了把脸,“不得蘸醋吗?” 一旁微笑不语的小公主闻言颔首,赞同道:“是的。” 第55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8 城郊沃土,营帐扎根,火光遍地。 另一队银甲加身的轻骑终于快马加鞭赶到了凉城,成功与周璟他们会合。 为首的是个神情严厉、面容肃穆的中年人,他身材不算高大,在一众高挑的将士中间却不显得突兀,鹰隼似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锋利又尖锐。 周璟上前行了个礼:“先生。” 那男子摆摆手,没准备给这位名扬天下的小将军多余的面子,自顾自进了营帐。 周璟负手而立,火光跳跃中看不清神色。 【左思源,京城左氏唯一的后裔,周璟的老师。确切地说,朝堂之中大部分年轻有为的后辈都是他的学生,当然也包括,呃,顾长青。】 系统突兀的声音在林涵脑海中响起,在提到“顾长青”三个字时颇有人性地干咳一声,不知在为谁尴尬。 林涵眼皮一跳,下意识往人群簇拥处望去,正对上顾长青幽深复杂的眼神。 他不卑不亢地冲这位擅自出京的公主一点头,漆黑的眼眸中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最终眉目低垂,敛下所有情绪。 系统继续人物介绍。 【性格古怪,文韬武略,不爱财、不慕权,数年前辞官退隐江湖。】 【这次是因为小皇帝的旨意重新出关,披甲挂帅。】 半朝座师,风头无两,却甘愿单衣素食,辞官归隐。 这个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无私、无欲、拿得起、放得下。 他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这个被蛀虫腐蚀得只剩空壳、官员中饱私囊、百姓怨声载道的国家,还是为了看自己的毕生心血被掌权者挥霍一空,亦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弟子,这些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大齐的希望,惨死在勾心斗角和战场上…… 林涵的思绪还没收回来,下一秒手腕被一只冰凉的,陌生的手扣住。 她猛地一转身,对上顾长青那仿佛含了千言万语的眼神。 他模样周正,又端着一身正气,肩宽腿长,相貌和气度是经过京城街坊、大街小巷的闲言碎语验证过的一等一。 这样克制又隐忍地看人时,很少有人能拒绝。 “殿下这边请,”顾长青避开她冷漠探究的视线,低声道,“长青有一些话想对殿下说。” 小公主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营帐的背面,火把和烟火气在对面的欢声笑语,笼罩下来的是一片刺骨的阴暗。 “有话请讲。”小公主甩开他的手,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她没顾礼节,没带情绪,甚至连名称都懒得有,冷漠的口吻像是在对一个无礼的陌生人。 顾长青嘴唇颤抖半响,问道:“殿下怎么会出现在凉城?” 凉城是大齐与北疆的分界线,城池以北,战乱频发,哀嚎遍地。 踏出凉城往北一步,过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虚有其表、娇贵柔弱的小公主没见过为了斗米暴起的流民和伤痕累累、苟延残喘的战俘,战场不是享乐之地,纷争不是玩笑。 她是跟着谁来? 又是为了谁来? “无论殿下的目的如何,”顾长青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还请殿下速速回京。” 长途跋涉和风吹日晒让这张脸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起来,他侧脸上有道细细的刀口,血迹已经干涸,想来这一路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唯独那双眼睛亮的惊人,瞳孔透亮且真诚,这些没什么心眼、心思全放在一个目标的人身上就是这样,总是带着股孩子似的天真。 “子安,”小公主轻轻叹了口气,柔软的手指划过他脸上的伤痕,“破相了。” 【男主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92】 顾长青声音几乎颤抖起来:“请殿下回京。” “殿下,你听我说,”他撑住小公主的肩膀,声气不稳,“这里不安全。” 他言辞含蓄,情绪真挚,话中意有所指,林涵从他三言两语中窥到了一点山雨欲来的味道。 她回扣住顾长青的手腕,追问道:“‘不安全’是什么意思?” 【男主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为94】 顾长青像是被她的手心烫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抽搐了一瞬,随后慌乱收敛住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深深看了她一眼。 “殿下,恕长青不能多言,”他垂下眼眸,“还请殿下速速回京。” 这是第三遍让她走。 小公主笑了起来:“子安,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而来吗?” 她卸了铁甲,身着素色单衣,雪白的脸颊上沾了灰尘,浅茶色眸子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左侧的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含了蜜似的。 这位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小公主,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鲜活起来。 顾长青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没出声。 想知道,当然想,想的快要疯了。 但是他不能。 他睁开眼睛,退后半步,行了个礼:“全凭殿下意愿,公主愿讲,臣便侧耳听;公主不愿,长青便缄口不言。” 第无数次,违背自己的意愿。 顾长青维持这个姿势没动,小公主犹如实质的目光自上而下撩过来,看得他后脊梁骨猛地窜起一股热汗。 “如果我说——”她笑容很轻。 “是为了你呢?” 这话不轻不重,不像羽毛,像平地惊雷,震得他耳朵鸣声阵阵。 顾长青脊背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嘴唇发白。 他那总是克制的目光中藏着的情绪一瞬间好像决了堤,犹如山洪宣泄而下,所有的伪装和故作镇定在此刻都失了效。 顾长青有些站不稳。 【男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99】 【还差百分之一的好感度就完成任务了,请宿主再接再厉】 不远处抱着胳膊靠在树上的周璟掀开眼皮,他将刚编好的花环往黑暗处一扔,嘴角扯出个带着血气的笑。 花环坠在被踩得歪七扭八的杂草上,主人头也不抬地走开了。 “子安啊,”小公主将垂在手中的长发绕了两圈,抬手在顾长青发上轻轻抚了一下,脸上带着笑,“天真。” 顾长青猛地一抬头,对上她满是玩味的视线。 “逗你玩呢,”她仍是笑,“本宫是为了追随新欢才来到了这荒芜之地。” “别什么都信。”小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顾长青脸色惨白。 小公主很美。 大齐的繁华在她的脚下,无数王公贵族、少年公子匍匐在她身前,只求换来一时的垂怜。求爱者如痴如醉,公主殿下高高在上。 尤其是这么无情又残忍地对待一个人时,更加迷人。 顾长青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仪态。 他脸上露出个苍白的笑,最后看了她一眼,踉踉跄跄地走了。 第56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19 主帅营帐内灯火通明。 小公主要进去看将军,没人敢拦。站在门口的侍卫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最终还是放下了拦路的手。 将军心情不好,他怕弄巧成拙。 周璟其实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相貌出众,年少成名,心里没点算计根本活不到现在。他好像总是克制的,冷静的,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是僭越什么是逆鳞,以至于看起来心机深沉、城府颇深。 然而方才将军回来时,目不斜视,神色冷漠,英俊的眉眼之间笼罩着一层戾气,身上还沾了夜的凉气,让人想起冬日凛冽的寒风。 将军很少表露出这样的姿态。 在侍卫记忆里,上一次还是朝中一群贪生怕死的佞臣在老皇帝面前花言巧语,哄骗得老皇帝下旨即刻休战,准备与蛮不讲理的外族人讲和。 圣旨到了北疆,周璟刚从战场上下来,脊背处是一道深深的刀口,血迹已经干涸,染血的衣襟粘在伤口处。 彼时周璟带领的军队已死伤过半,战场上到处是死相惨烈的尸体,血液浸入泥土里,滋养被蛮族骑兵骑兵踏平的野草。 收复沦陷的城池就在一线之隔。 周璟卸了钢甲,就这么硬生生扯掉了粘在伤口处的里衣,偏头看过去,漆黑的眼眸里藏着冷漠的血气。 裸露出来的脊背布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伤口,在冷白的皮肤上纵横蜿蜒,触目惊心。 最新的那条深可见骨,还在流血。 前来宣旨的太监当场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鼻子就要骂他目无天子、不尊正统。 然而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周璟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老太监当场差点就没了气,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费力地喘气。 他眼皮也不抬,声调很冷:“你算什么东西?” “一条狗罢了,”他蓦地笑了,连日的悲愤和滔天的怒火都在这个笑里了,里面含着令人心惊的戾气,带着几乎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周璟冷笑道:“你说不打就不打?” 他没接圣旨,以养伤之名软禁了驱车前来边境之地的老太监,一边在前线浴血奋战,一边又派自己的心腹伪造前来传旨的人在途中受了伤的假象,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手段狠厉,心思深沉。 他那时的表情和现在一样。 平静的,冷酷的,不动声色的外表下的是翻腾着的怒气。 小公主才迈进营帐半步,破碎的瓷片就在她脚边炸开,将将蹭到她的衣袍。 周璟头也不抬:“滚出去。” 他没束发,漆黑的发丝垂在身后,肩上披着一件深色的外衣,手指很长,指尖泛着白,正在翻看一张地图。 “将军火气有些大啊。” 小公主掀开门帘,懒洋洋望过去,姿态闲适,态度自然。 周璟的指尖顿了一下,没抬头:“出去。” 营帐内灯火亮如白昼,他垂着眼皮,发丝散落在耳颊两侧,从小公主这个角度望去,更衬得他皮肤冷白,侧脸的轮廓尤其深刻。 小公主上前,抬手抽走了他手中的地图。 周璟掀起眼皮:“有事?” 声音很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小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浅茶色眼眸里光影晃动,一瞬间含了似有若无的情意。 “确实有事——”她勾起嘴角,绵软的声调拉长,语气很娇很粘,“想你了。” “虽没有许久不见,”小公主笑,“但确实甚是思念。” 她说这话的样子很美,神情真挚,浓密纤长的眼睫像振翅的蝴蝶,在光影下来回颤动,微红的唇里吐出令人心颤的甜言蜜语。 很会哄人。 一下又一下,哄得那人三魂丢了七魄,茶不思饭不想,笨拙又真诚地想要掏出一颗真心想要给公主殿下看看。 她若垂怜,那便是天大的恩赐。 周璟抬头看她,眼神是冰做的刀,他说:“好玩吗?” 小公主茫然又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暖黄的灯光在那双琥珀色眼眸中跳跃变换,折射出不同层次深浅不一的光,映衬着瞳孔深处的娇气和天真。 衬得那一点虚情假意也流光溢彩起来。 真是位顶会骗人的主。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小公主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床榻上。 周璟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表情平静,漆黑的眼眸里闪着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光:“我说——” 他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气的笑:“逗你周将军,好玩吗?” 口口声声爱慕情意,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到头来全是镜花水月、虚情假意。 周璟的发丝落在她的脸上,带了一点刺骨的凉意,他的手很冷,指腹处有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薄茧。 他眼皮很薄,眼尾下方颗红色的小痣,很晃眼,也很招人,与他冷淡的神色和表面平静的态度形成了一种对比。 有种冷漠的性感。 “怎么?”他手上力气加重,冷笑道,“把你周将军耍得团团转。” “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公主苍白的下巴上被他捏出了微红的指印,周璟迫使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真是顶漂亮的一双眼睛。 高贵、上等、璀璨、清澈。 这么含情脉脉、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时,仿佛这天底下只容得下一个人,爱慕和蛊惑接连在其中流转。 周璟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顺着弧线往下,虚虚地搭在她修长优美的脖颈处。 他手指使了一点力气,表情冷淡:“好玩吗?” 看谁都这样看,对待谁都是这样。 把他周瑾瑜当作跳板,踩着他的真心实意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将他的满腔情意与疼惜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拿他周璟当成什么? 小公主没反抗,她发丝已经乱了,周璟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脖颈,一点力气也没舍得使。 “瑾瑜,”她弯起眼睛,笑得很是天真,“原来听到了么……” 周小将军的表现太反常了。 要是小公主再猜不到,真是白在勾心斗角的皇宫活了那么多年。 她伸手去勾周璟的脖子,被他抬起的胳膊挡住了。 周璟偏头往下看,眼型的走势有些凌厉,一直被压抑的傲气和不吝一齐冒出来,衬得这张十分英俊的脸有点凶。 除了凶之外还有别一些别的意味。 “林涵,听着,”他盯着小公主的眼睛,“我在公主府内跟你说的话字字为真。” 周璟一字一句道:“只要你想试。” 他指的是上次小公主拿“喜欢上别人怎么办”这句话来诈他。 当时周璟冷笑了两声,垂眸望过来:“那我就拿根铁链拴住你的脚踝,另一端钉在我的卧房,日日夜夜只能跟我在一起。” 小公主闻言笑了,她伸出胳膊去勾他的脖子,这次周璟没有再挡,松开了捏住她脖颈的手。 “宝贝儿,”她用脸颊蹭了蹭周璟的手掌,带着安抚的意味,“别生气了,我错了。” 小公主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我骗他呢,宝贝儿。” 热气洒在他裸露的皮肤处,让人的血液几乎也烧了起来。 她笑意盈盈:“我只心悦你。” 周璟的眼神变了,长眉斜飞入鬓,眼眸要更暗一点,像刚融化的墨,却又夹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欲望,也像情意。 “瑾瑜喝酒了?”她笑了,舔了舔发干的唇角,“能给我也尝尝么……” 行军途中禁止饮酒,但军队现在驻扎了城郊,不是前线,再加上左老先生前来助阵,这是出发前振奋士气的一碗酒。 周璟只喝了一口。 他唇边还带着些微的酒气,就这么吻了上去。 真奇怪。 周璟看上去冷心冷肺,相貌也偏冷,常年行军在外,吹惯了北疆的寒风,手指更是常常带着一股暖不热的凉意。 既冷且硬。 唯独唇是烫的,像是连人的心都要狠狠灼一下。 “瑾瑜此生只心悦殿下一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在小公主耳边响起,“愿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系统茫然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马赛克:“?” ……不是阿sir,又来? 它恨铁不成钢道:“什么都尝只会害了你!” 又看了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马赛克。 系统:“嘤。” 第57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0 风吹动素色的门帘,小公主被压在床榻之上,她眼角微微湿润,一闪而过的余光触及到了铺张的夜色。 火光熄灭,巡逻的士兵神色警惕,动作很轻。 那个并不算温柔的吻让她一时神智有些恍惚。 周璟的吻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他像是不懂什么技巧,只凭本能,舌头撬开小公主的唇缝,漆黑的眼眸中情绪分明。 那双眼睛太亮了,薄冰在他眼中碎裂,灿若星辰,仿佛全天下的好处都叫这双眸子占了去。 大齐这地方人杰地灵,地大物博,这些年也不是没出过一些精通治国之道、愿意以生命付诸新派改革的能人志士。 老皇帝当政期间不愿穷兵黩武,一头扎进仁政中,“仁”得过了头,导致朝中奸佞横行,贪污腐败之风横行,愿意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 人嘛,自古擅长装傻和糊弄,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 这一来二去的,爱说真话的就成了异类,身负才能又爱说真话的就更是洪水猛兽,轻则贬官发配,重则横死街头,再严重一点,满门抄斩也不算罕见,连累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没人乐意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也没人愿意玩九族消消乐。 这也就导致真相被埋没,才华被掩埋,大齐成了被吊在悬崖上岌岌可危的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周璟是个异类。 他锋芒太露,又很有棱角,再好的皮囊也掩不住一身呼之欲出的戾气。 骨子里对这些趋炎附势的蛀虫深痛恶绝,表面上却又能与一众沉迷酒色、位高权重的老东西谈笑风生,就算发火也发得恰到好处。 他今天能和你推杯换盏,明天也能砍下你的人头。 危险,且难以控制。 当初北疆进犯,先帝看着朝中一群面色仓皇、推诿责任的草包呕出一口血,脸上老泪纵横,仰天长叹道:“我大齐,命数已尽啊——” 他这声哀婉凄切的感叹没能落到实处,低着头惶恐的人群中里传来一声轻慢又响亮的“臣愿往”。 先帝老眼昏花,抬起颤颤巍巍的手,眯了半天眼睛才看清—— 说话的是个身量颀长的年轻人。 他太年轻也也太打眼,在一众瘦骨嶙峋、吹胡子瞪眼睛的文臣和大腹便便、脸上泛着一层油光的尚书中太过于显眼,像是大齐朝气蓬勃的明天。 周璟对上老皇帝的眼睛,笑道:“一群不自量力的草包罢了,臣愿前往。” “陛下,”他跪在地上,声音掷地有声,“臣周璟请命前往北疆。” “草包”这两个字暧昧不明,骂了蛮夷进犯的贼人,也骂了朝堂上一众酒囊饭袋、白痴饭桶。 年近花甲的礼部尚书当场就黑了脸,但偏偏又没地方发火——人家是拯救国家的英雄。 很有能力,也很有手段,势必会成为新帝眼中最刺眼的存在。 “瑾瑜,”小公主抬起手,手指触到他冰凉冷白的侧脸,发出一声轻轻叹息,“我若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狡兔死,走狗烹。 自古以来,忠臣的好结局都活在话本子里。 周璟定定地望着她,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声音有些嘶哑:“你会不在吗?” “你去哪儿?”他一只手扣住小公主的肩膀,笑了,“殿下,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你倾慕的,仰望的,心悦的,只能是周瑾瑜,单字一个璟。” “殿下,”周璟重新覆上她的唇,声音几乎是轻柔的,“你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我。” 林涵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她有点受不住周璟的眼神。 换句话说,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这种眼神。 直白的,沉静的,不动声色的,又含着克制的炙热。 “若我真的不在,你会怎么办?” 周璟拨开她挡着眼睛的手,眼神很深:“殿下,古人常言‘生同衾,死同穴’——” “眼下虽然没有同衾,”他笑得很英俊,像个浑不吝的世家公子,“但死亦同穴。” 小公主一眼不眨,琥珀色的眸子像含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还要再说什么。 周璟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倘若有天你真的要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殿下,你会带上我吗?” 灯火摇曳,阴影覆下来,那颗红色的小痣缀在他冷淡的脸上,衬得凌厉的线条几乎柔和下来了。 他又重复一遍:“你会带上我吗?” 周璟天生冷心冷肺,淡漠无情,很少露出这样一面,他的目光明亮而虔诚,隐隐约约带着些期待的意思。 “对我说实话,”他神色不变,又问,“会吗,殿下?” 林涵眼皮一跳。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系统的声音:“智者不如爱河。” 它这会儿刚从马赛克中放出来,语气还有些幽怨。 林涵:“……怨种重蹈覆辙?” 系统一下子来了兴趣,再接再厉道:“寡王一路硕博。” 林涵:“我们终成……富婆?” 系统急眼:“谁跟你富婆啊喂,我是男的!” 林涵:“好的,男富婆。” 系统:“?” 系统:“不是哥,我看你长了一张海王的脸,不会本质上是个大情种?” “那种天天在手机前盼着别人给你回消息,结果晚上一打开手机界面一片绿,舍友看到你脸上明晃晃的绿光都得问你是不是基金跌了的深情娃。” 林涵:“……” 系统:“你可千万别答应他啊。” 林涵:“系统空间内有游戏吗?” 这两个话题八竿子打不着,系统被她整懵了:“……有。” 林涵:“有王者荣耀吗?” 系统:“……有。” 林涵:“打开它。” 系统:“?” 林涵:“你话太密了,开把游戏。” 系统:“……” ……他是未成年人,有宝宝认证系统。 终于没了聒噪的声音,林涵重新盯着他的眸子,笑得像勾魂夺魄的妖精:“恋慕我吗,将军?” 周璟垂眸,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明知故问。” 小公主继续问:“此生非我不可吗?” 周璟偏头笑:“非你不可。” 小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一切,从头到尾,包括姓名都交到本宫手里,愿意吗?” 周璟深深地看她一眼:“求之不得。” 小公主笑了,她这一笑很稚气,也很可爱,眸子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周璟,”她说,“那我就带你走。” 第58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1 周璟的呼吸一下顿住了。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忽地扯开嘴角,笑了。 他这个笑没维持住,营帐外黑暗弥漫,寂静无声,一声尖锐高昂的“敌袭”划破长空,快要刺破人的耳膜。 周璟起身,提起长剑。 雪白的刀刃倒映出一双漆黑冷冽的眼,他从侧脸到脖颈的弧度绷得很紧,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他扣住小公主的手腕:“跟我走。” 营帐之内不安全,营帐之外也不见得没有危险,待在周璟身边反倒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他身上一直压抑着的那股戾气又开始涌现出来:“臣周璟,必会护殿下周全。” “如若殿下有任何闪失,”周璟回头看了她一眼,“臣便提头来见。” 凉城再往北去,便是流民乱窜,将士都要吃沙子的寿云城。到了寿云城就到了北疆,蛮夷人贼心不死,一队一队的骑兵成天在那片儿来回晃悠,没事就搞个偷袭,让人防不胜防。 眼下在凉城之外,按照这样快马加鞭的速度,不出半日就能顺利抵达寿云城。 狼子野心的蛮夷人能够横穿边界线来到凉城城郊,并且准确地得知他们的位置。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周璟不信。 他翻身上马,一扯小公主的手腕将她也带上马,把长剑丢给了一旁的将士,手中的武器换成了一把弩。 火光乱晃,迅速反应过来的将士拿起武器,听从主帅的命令,转身投入到厮杀当中。 蒙脸的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迅速冲入扎堆的营帐,燃烧的火把落下,烈火在燃烧。 熊熊的火光点亮夜色,长刀长枪碰撞发生刺耳的声响,鲜血迸溅,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增添了残酷的色彩。 谢宣偏头躲开刺向他的长剑,挥刀将那人人头斩落,喷出来的血液当头浇了他一脸。 “奶奶的,”他再次挥刀,骂道,“你爷爷的脸也敢动。” 刚刚周璟的马打谢宣跟前擦过,恰好挡住了他上前的步伐,不然也不至于被当头照脸淋了一脸。 他被浇得心中业火噌噌上涨。 将军的事他不敢找,这几个半夜扰人清梦的小兔崽子他还惹不起吗? 喊打喊声,布料和木头碰到火苗发出的滋滋声,骂骂咧咧的哀嚎声,以及刀剑穿过血肉发出的扑哧声。 红棕色的烈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周璟上身岿然不动,拉开巨弩,“殿下,抱紧我。” 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从黑衣人的心脏处直直穿了过去。 他左手一扯缰绳,踹掉了迎面黑衣人挥向他的剑,拉开弓弩,射向远处慌忙逃窜的同伙。 整场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周璟下了马,冷眼瞥去:“留个活口。” “两个,”他补充道,“留两个活的。” 说完他牵着小公主下了马,用目光检查了她的情况,问道:“殿下可无恙?” “无事。”小公主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点评道,“腰挺细。” 肌肉也很紧实,就是时间太短,没来得及仔细感受。 周璟像是被呛了一下,干咳了两声,偏头在那双浅茶色眼睛里看到了促狭的意味。 “习武之人,皮糙肉厚,殿下不嫌弃就好,”他面不改色道,“有机会还望与殿下仔细探讨。” 谢宣伸长了脖子,好奇道:“探讨?探讨什么?” 周璟冷声道:“探讨谢副将这副尊容是准备吓跑谁。” 这回不能怪周将军嘴毒,黑衣人的鲜血跟瞄准好一样嗞了他一脸,一张十分俊俏的小白脸成了血迹斑斑的大花脸,绝对能吓得小儿夜啼。 要是让那城里听着周璟故事长大的小儿看到,大将军麾下的将士都是这副尊容,估计马上被吓得抖几抖,连自己要去参军的伟大志向都得拿出来鞭挞几遍。 谢宣悻悻道:“这也不能全怪我。” 这不都怪你吗? “将军,”他幽幽道,“嫉妒之下就容易做出傻事。” 他对自己的相貌向来自信,坚定地认为别人说他不如将军玉树临风,纯粹是迫于冷血将军的淫|威,自诩“天下第一”。 这位“天下第一”当下有点昏了头,越想越觉得周璟挡住的那一步就是因为嫉妒他的美貌,想要用这些脏污的东西掩盖住他的光华。 好让自己一枝独秀,在公主面前开屏。 周璟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冽。 谢宣立马怂了:“我瞎说的。” 被脱了黑衣五花大绑的刺客摔在他们面前,倒地时激起了一阵阵尘土。 周璟眉头微蹙:“你把他们脱|光干什么?” “我以为——”谢宣缩了缩脖子,“你好这口呢。” 小公主:“?” 有点冒昧了,小谢。 小公主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秒男人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 周璟低下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不许看。” 说完冷冷瞥了一眼不知死活的谢副将。 “说笑呢,哈哈不好笑吗,”谢宣干笑了两声,用脚把赤条条的刺客翻了个面,“这不是为了防止他们身上藏暗器吗,还有就是——” 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周璟已经看到了。 被派来暗杀他们的刺客背部纹了硕大的狼头,在跳跃的火光中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冷冷盯着周围神色各异的人。 跟殿前行刺小皇帝的那帮人同处一源。 “这是蛮族六部的狼图腾,只有最勇敢的武士才配在背上纹上这个图案,是荣誉,也是诅咒。”站在人群之外的左思源淡淡开口,神色平静。 古井无波,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刺杀。 虽然这仨瓜俩枣确实有点不入流。 要是真想要他们的命,至于只派这么一点人过来,还是在刚刚与左老先生会合之后出现。 周璟一脚将刺客踹倒,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背后是谁,为谁效命,怎么来的?” 这俩被扒光了蛮族刺客还挺有骨气,咬着牙一声不吭。 周璟懒得跟他们费口舌:“谢宣,你把他们带下去分开审问,使什么手段随你,我要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真话。” “将两份审出来的供词核对,如若出现不同——”他扯出一个带有血气的笑,“酷刑轮番上,直到说辞一致为止。” 谢宣行了个礼:“得令。” 两名刺客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和惊惧,下一秒齐齐倒下,嘴角淌出了一道黑血。 人在死到临头时往往丑态横生,他们的相貌本就不出众,此刻更是凶恶丑陋,目眦欲裂,带着恨意的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狼王……保佑,天女……天女在上,咳咳,我、我蛮族六部必将踏平大齐!” 谢宣冲过去,对着没气儿的尸体又补了两脚:“踏平你娘的。” 踹完不解气,又愤愤道:“做你他娘的春秋大梦去,死蛮子!” 第59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2 蛮族六部各有各的信仰,这些信仰落到实处往往会具象成某种动物,往往都是毒蝎子,大蜘蛛,蛇之类,在这其中以狼为首。 要不怎么就人家叫敢称狼王呢,其他五个部落连个屁都不敢放。 谢宣向来是看不上这些难登大雅之堂、仿佛还活在原始人时代的蛮夷人的。他们朴素、热情、有野心,兴致上来能光着脚在绿油油的草原上载歌载舞,惹恼了别说大嘴巴子抽你,不给你身上捅个窟窿都算轻的。 太执拗,也太单纯。 跟那京城里一个个心眼子比自己头顶上的毛还多的达官显贵、权臣豢宠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人家蛮子信奉都是什么,五毒,再加一条凶恶的狼,听着就不像是能活到最后的势力。 再看咱们大齐,好家伙,崇拜的是远古时期就盘踞天地的真龙,掌管权势的皇帝叫紫微星下凡,呼出的气儿都有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叫龙息。 谢宣心里一直有股气儿,长时间压在胸膛之下成了根深蒂固的恶疾,震得他哪哪都不得劲。 蛮族最攻不可破的是六部一致的团结和雄心,大齐号称泱泱大国、战无不胜,在胜利触手可得之时却要鸣金收兵,理由更是扯淡,要和杀你百姓、掠你土地的敌人讲和。 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怀着的是说不出口的龌龊心思。 谁管你身上落下多少条可怖的疤痕,又流了多少血,能不能好好的揣着自己的小命滚回老家,人家只关心屁股底下的龙椅稳不稳。 外头想要你的命,里头时时刻刻盯着你脖子上的脑袋。 什么狗屁的真龙天子。 谢宣又踹了两脚,脸色难看得很:“死蛮子!” 周璟斜睨他一眼,语气浅淡:“够了。” 冷风吹动他的衣袍,他扔掉了攥在手里的弩,明明语气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看不出的什么情绪的样子,谢宣却从他瞥来的那一眼看到了安抚的意味。 谢宣鼻子一酸,擦了把脸:“遵命。”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得,人家正主还没委屈,他倒是触景生情,率先矫情起来了。 “等会儿去洗把脸,”周璟淡淡道,“脸太花了。” “看着眼疼。” 谢宣猛地一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长得跟公子哥似的将军。 不是哥们,你对着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再说一遍。 ……什么疼? 这下他是鼻子不酸了,心脏也不抽抽了,脸上写满了对他家将军有眼不识泰山,屎壳郎欣赏不来鲜花的怨怼之情。 周璟蓦地笑了:“去。” 谢宣气冲冲地走了,可能是怨气太大蒙蔽了双眼,差点被一截横在脚下的破木头绊个狗吃屎。 ……他娘的,更生气了。 一场不算凶险的危机顺利解除,余下的人得了主帅的授意都散得差不多了。 周璟上前,态度恭敬:“先生身体可有恙?” 他上身前倾,目光落在左思源前方的空地处,宽松的衣袍被初春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实在是一个十分恭敬的姿态,以他的身份更是能让旁人生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惶恐。 小公主瞄了他两眼。 周璟向来软硬不吃,不爱权势也不爱金银,手段强硬,想要得到的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弄到手,浑身上下的尖刺一不留神就会扎得人满脸血。 她还是头一次见周将军这样的姿态,倒真像个乖巧听话的学生。 左思源连看也不看他,这次连手都懒得摆了,自顾自走了:“无妨。” “我一介莽夫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希望将军能够早日查明真相,不要让老夫失望。” 周璟低头应是,点燃的火光映出他瘦长的影子。 他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冰天雪地里被堆砌而成的雪人。 左思源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时候,一脸慈爱地转过了身,朝着愣在原地的顾长青挥挥手,“子安,来。” 语气亲切,态度和蔼,跟刚才对周璟爱搭不理的姿态形成截然的对比。 子安是顾长青的字,他叫周璟倒是一脸生疏厌恶的将军来将军去。 林涵挑眉,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这老头。 周璟不知听见没听见,跳动的火光明明灭灭,勾勒出他冷淡如刀刻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估计只有聋子才听不见。 小公主心里先替周将军不忿了起来,连带着身量欣长、气宇轩昂的顾长青也看不顺眼起来,于是掀起眼皮在他身上冷淡地剜了一眼。 恰逢周璟转过头来,这一幕就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眼中。 这一眼同时叫两人会错了意,她自觉眼神恶狠狠,表情凶恶,实际上这个世上就是有人天生一双含情眼,看谁都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笑意,看狗都深情。 再深的愤怒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也软化了几分。 顾长青被这一眼看得失了神,连带着脚步都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方才刺客来袭,他提剑出去,下意识就去了小公主的营帐,想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却扑了个空。 不在营帐能在哪儿,受没受伤,害不害怕? 他越想越心慌,一颗心高高地吊在空中,生怕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有个什么闪失,战场上分心是大事,刺客手中的剑削掉了他一撮发丝,差点就丢了性命。 回头一看,周璟骑在马背上拉弓射箭,眼神锐利,小公主与他同乘一匹马,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那一瞬间时光静止,他想起了小公主带笑的眼睛,还有那句“我是为了追随新欢才来到了这荒芜之地”。 顾长青挥刀砍下敌人的头,血液溅到他的脸上,几乎带了发泄的意味。 谁是新欢? 又为了谁? 人头落地,滚在他的脚下,顾长青咽下舌尖上的血腥气和满腔的涩。 周璟冷冷地望过来,目光像含了霜雪。 系统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拉长腔道:“auv~这不是顾少吗?” 火葬场不火葬场不知道,但林涵的确有点火了。 她冷冷道:“一秒钟,滚出我的世界。” 系统:“……” 小公主抱着胳膊,用冷言冷语撵他走:“左先生叫你呢,顾将军。” 还不走? 周璟怔了一下,眼神里的冰顿时化了。 第60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3 顾长青一脸落寞地走了,走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公主只当自己瞎了,成为了一个十足十的绝缘体,完全没理会这一个欲说还休、含着十分情意的眼神。 倒是周璟走上前来,脊背挺得笔直,往那一站,很有眼力见儿地隔绝了顾长青的视线。 小公主一眼不眨地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周璟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她耳边传来。 “好看吗?” 小公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却快一步表露了内心的想法,“中人之姿,不过尔尔。” 系统拉长音调:“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林涵:“……” 她面不改色地又补了一句:“比起我周将军,自然是差远了。” “瑾瑜自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文韬武略,才华横溢,气度胸量无人能及,”一大串马屁拍完,她又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说得跟真的一样,“委身于本宫,倒是可惜了。” 这话里三分真心七分假意,真假且不论,听得人心里舒坦极了。 周璟神色不变,继续追问:“不知是怎么个才华横溢法?” 他身量很高,乌发如缎垂在身后,眸子雪亮如刀,鼻梁高而挺,冷淡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像缀了一层薄薄的雪,很有些飘逸出尘的意思。 小公主有些咬牙切齿,心说这人非得要拆自己的台是。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道:“才华技艺自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想要把自己干的那一行做得精彩,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本宫字字皆是肺腑之言,”她勾唇一笑,“小将军伺候人的功夫真是不一般。” “令人简直——”她一字一句道,“回味无穷。” 周璟瞥过来一眼,目光炙热起来,不卑不亢道:“幸甚志哉。” 天幕低垂,零零散散地缀着几颗星子,月光恬淡如水,不知哪里传来声声虫鸣,有些刺耳。 周璟垂下眼皮,仔细想了想顾长青临走时那个深情款款的眼神,心下不是滋味起来。 前几天轻骑集体进入城中休整,谢宣那小子跟做贼似的钻进他的卧房,扬言要传授给他讨姑娘欢心的经验。 周璟忍着将他那张欠揍的小白脸揍破相的冲动,冷笑道:“本将军还需要这些不入流的技俩?” 这话倒不是作假,他对自己那副让满街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的相貌还是有着清晰的认知,往那一站,人群中最打眼的就是他。 谢宣有一套自己的说辞:“我知道将军天生有招蜂引蝶的能耐,但你得看招的是不是心悦的蝴蝶啊,姑娘家家就是用来疼的。” 他说着“嘁”了一声,“咱们这些军营里摸爬滚打的糙汉子,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你这次带着小公主随军亲行,那下次呢?” 周璟面无表情:“未尝不可。” 谢宣被噎了一下,丝毫不气馁道:“好,你去哪都带着她,皇帝能同意,大臣不反对?我看你真是冲昏了头。” 周璟八风不动:“本将军自有办法。” 谢宣被噎了第二下,愤愤将包裹摔落在地,咆哮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举双手双脚赞同,你能保证殿下在边境之处不会出事吗?她要是受了伤,断了胳膊少了条腿,再严重一点,就跟你大哥一样,你向谁交代?” 周璟冷眼看他:“谢灵宝,过了。” 谢宣自打上战场以来就一直跟着他,吃沙子,抢物资,一起出生入死,后背上还有之前为他挡的一道箭,穿肩而过,伤痕至今仍触目惊心。 当时谢宣脸色惨白,咬牙强撑道:“我没事将军,边沙蛮子的箭射得不准。” “差点,”他不知自己脸色有多难看,故作轻松玩笑道,“小爷我这张价值千金的脸就破了相。” 血液迅速流失,他从马上摔下来,周璟背着他走,温热的血液沾湿了他的后背,血腥味滔天,背后一片粘腻。 周璟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鲜血烫得他心都在抖:“放心,你的脸好好的,依旧‘天下第一’,军营里头没人比得上你。” 背上的谢宣意识模糊,半响发不出声音。 “不过——”周璟眼眶发热,强行冷声道,“你要是敢死,我就在你脸上划个数十刀,到时候去了阎罗殿也要吓跑一众如花似玉的女鬼。” 这句话可能刺-激到了谢宣。 “恶毒啊,”他气若游丝道,“将军。” 在彻底没意识之前,他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将军,我……我们能赢吗?” 历史不够残酷,残酷的永远是当下,一场拿不准结果的战争,中途会由多少人流离失所,生出多少变数,会死多少人,自己会不会因此丢了命,结果是输还是赢。 有些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有些需要我们亲自来书写历史。 周璟单手捡起边沙骑兵遗落的兵器,神色像一匹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放心,谢灵宝。” “你周将军在,今日之战大齐必胜。” 哪怕就此战死,哪怕人头落地。 后来谢宣就成了周将军的忠实小跟班,在积攒了足够多的军功后荣升为他的副将,外加一个嘴碎自恋的老妈子职位。 整个军营里,也就谢宣敢这么跟他说话。 谢宣心知自己刚才确实语气有点冲,当下有点讪讪,随口转移话题道:“你看,你不学着如何体贴人家殿下,心疼小公主,她要是再看上别人,你可怎么办啊……” 常言道“无心插柳柳成荫”,谢宣这傻小子也没想到自己的信口胡诌正戳中了他家将军的心窝子。 周璟当即应了:“我学。” 谢宣:“?” ……刚才在那苦口婆心半响你推三阻四,现在小爷累了随口胡说,你倒是当了真。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后退”。 也罢。 谢宣懒得跟他计较,当然不是不敢计较,他打开包裹,神秘兮兮地说:“将军这可是好东西啊,我特地托人家翠仙楼的姑娘买的,都是最受人喜爱的一类。” “你要是看完,绝对受益匪浅,当下就能牢牢勾住殿下的心。” 周璟嫌他啰嗦,率先拆开包裹,愣住了—— 里头是一摞满满当当的话本子。 最上面的那本叫做《冷面将军:纯情公主别想逃》 隐隐露出的第二本是《我与将军不得不说之二三事》 他冷冷一拂袖子,堆成小山高的话本子应声而倒。 好死不死地,倒在桌子的正中间——《一夜七次:将军好凶猛》 周璟神色平静,十分有涵养:“滚。” 谢宣一拂袖子:“粗俗!” 然后麻溜滚了。 第61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4 夜凉如水,子规啼月。 面前的男人神色冷淡,眼神沉静,从脖颈到脊梁的弧度绷得很紧,直挺挺的脊背拓印在单薄的衣衫上。 他在出神。 小公主轻咳一声,捏了捏鼻梁,问道:“左老先生对你可是有些误会?” 这老头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对周璟的看不上和排斥全都写在脸上,连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对小将军的不满和怨怼,看周璟一眼好似能扎得他眼睛疼。 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 周璟抬起眼睛看她。 那天他把谢宣带来的一众古怪的话本子连同谢宣一齐扫地出门,谁知谢副将也没生气,两手扒着门框嬉皮笑脸地说:“将军啊,你听我说——” 周璟显然不想听他说,他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心里盘算着这小子嘴里再吐出一个字就把他踹出去。 这一脚最终还是没踹。 谢宣笑嘻嘻地躲开了周将军砸向他的茶杯,高声道:“要想让人家姑娘非你不可,除了得全心全意地对殿下好之外还得掌握一点分寸。” 周璟再也不想听他废话,神色冷厉,“别让我说第二遍。” 木门猛地一下关上,谢宣不要脸地扒着门缝,指点道:“你得稍微服一点软啊将军,你得让人家知道你不是天生这样一副不招人待见的臭脾气,你是人,会流血,会疼,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些你都有。” “你得让殿下心疼你。” 当时他只当这话是放屁,完全没往心里去,眼下此情此景却突然生出一点别的想法。 周璟垂下眼皮,薄薄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乌黑的发与冷白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对比,眉目漆黑如画,脸上浮现出几丝堪称落寞的神色。 “年少时——”他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适应向别人表露自己的心里话,“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先生因此对我有些怨言,也是应该的。” 什么事?严重与否?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局面? 他话说得模糊,有些遮掩的意味,但其中的情绪却格外分明,带了隐隐说不清的落寞和委屈。 周璟向来不擅长表露自己的内心,其一是因为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没有经验,连他大哥在世的时候也曾提点过他“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其二则是因为周将军觉得挺没劲。 把那些早过了八百年的伤口和情绪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哀婉凄切,柔情百结,格外动情之处再落下几滴泪,平日的风度翩翩全然不在。 是为了取悦谁呢? 说不定跟你交心的那人今夜与你把酒言欢,抱头痛哭,对你的不幸遭遇落下泪来,明日你那单方面的挚友就把这件事当作他和旁人口中的笑料和谈资。 实在太不体面。 周璟不太在意风度这件事,也懒得跟不相干的人大吐苦水,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翻出来咀嚼一遍,再感慨感慨自己那么多年生出过多少次撂挑子的念头。 但殿下不是外人。 他动了动嘴唇,还要再说些什么。 小公主叫住了他,目光平静又温柔:“瑾瑜,先别说了。” “今夜太晚了,”她温和地笑,“改日再说。” 周璟站在月光下,脸色几乎称的上是苍白,薄薄的嘴唇抿起,无端惹人垂怜起来,“殿下——” 小公主仍是笑:“我知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周璟的手背上——那是一道新添的刀痕,不深,已经结成了血痂。 “疼吗?”小公主叹了声气,上前拉起他的手仔细端详起来。 刀口不深,以周将军的皮糙肉厚程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都没感觉到手背上被划了一刀。 但谢宣的那句“得让殿下心疼你”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不过他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跟被人捅了两刀似的在那喊疼,是不是有点无病呻|吟。 他垂下眼皮,目光轻轻落在小公主的脸上,羽毛似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周璟摇摇头,轻声道:“不疼,殿下。” 他嘴上说着不疼,额头上却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身后的发丝被风吹得飞舞,连影子都摇曳起来。 “我不疼,殿下。”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表现哪里是不疼,小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想:“这该不是引发了之前的旧伤。” 林涵唤醒系统:“崽崽,你能帮我检查一下周璟的身体状况吗?” 两秒钟后。 系统:“……他没事。” 林涵:“这样叫没事?” 系统:“……谁知道呢。” 诡计多端的男人。 林涵冷哼一声:“庸医。” 系统:“?” 小公主死死抓住他的手,琥珀色的眼睛关切又担忧,她看上去一下子慌了神,神色焦急道:“是不是旧伤复发了?瑾瑜回营帐内等我,我去找军医。” “这么着急,”周璟面不改色地想,“看来是心疼我了。” 他心知自己演的有点过,连忙拉住小公主的手腕,随行军医那食古不化的老头子能看出什么,看出他得了非殿下不可的相思病吗? “我没事,”他扣住林涵的手,低声道,“殿下莫要着急。” “只是胸口有些闷,”他轻咳了两声,面不改色胡扯道,“应该是牵动了以前的内伤,养养就好了。” 小公主瞪他,嗔怪道:“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去找军医看看。” 她说着就要走,周璟手上一使劲,小公主就被拽进了他怀里。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洒在小公主的耳边,有些难以启齿道:“殿下可是心疼我了?” 小公主当即愣了一下,耳垂发热,故作镇定:“那是自然。” 如此散德行的话一说出口,再难为情的话也就随之倾泻出来了。 周璟极富磁性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殿下要是真的心里担忧,那就……疼疼我。” 他像那些被勾走了魂的追求者一眼,匍匐在小公主脚下,痴痴地望着她飘然而去遥不可及的裙摆,真诚在心中祈愿—— 看我一眼殿下。 小公主脸“腾”一下热了起来:“要我怎么……怎么疼你?” 她这赧然的样子实在可爱,周璟没忍住:“殿下,能……能亲我一下吗?” 话一说完,他表面看上去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实际上耳根也开始发烫起来。 “殿下才刚说了疼我爱我,这会儿就不算话了。” “果然是不能以色侍人,这才几天,哪比得上顾将军年少有为,情深意重。”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浅色眸子里雾蒙蒙的,截口道:“算……当然算。” 她红了脸,咬了一下嘴唇:“你、你先闭上眼睛。” 周璟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内心有些忐忑起来。 月光下更衬得他五官如刀刻,英俊非常。 小公主眼神一瞬间变了,她凑近身材高大的男人,盯着他浓密的眼睫看了会儿,然后—— 抬手轻轻给了他一耳光。 周璟错愕地睁眼,一向冷淡的目光透着几分委屈的意味。 “殿下疼你,”小公主拍拍手,眼神戏谑,语气轻飘飘的,“让你早些回去休息,以免旧伤再次复发。” 骚东西。 说完施施然走了。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我就说我不是庸医。” 林涵:“我知道。” 系统:“?” “那你是……”他想到了刚才那一幕的情景,艰难道,“玩呢?” 林涵未置一词,系统先自己悟了。 ……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 第62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5 夜色漆黑,星子闪烁。 有人酣睡在榻,毫无闲愁;有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翌日天蒙蒙亮,林涵就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她昨夜睡得很沉,还做了个不甚分明的梦。 梦里是一个很大的宴会厅,吵闹声、欢笑声、嚷叫声,还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起往她脑子里钻——不知谁打破了桌台上的红酒杯,破裂的碎片划破了一位女士的小腿。 她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喊叫,也跟着人群往中央看去——身穿黑色抹胸礼服的女士见了血,当场愣在原地,嘴唇哆嗦半天,开始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人挤着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风波中心看。 大多数都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极少数的人把她当作贫瘠生活中的乐子,更为少见的一类人天生菩萨心肠,表情比当事人还要着急,恨不能以身替之。 林涵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她只觉得无趣。 她低头抿了口杯子里的酒,鬼使神差地,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模糊的光晕,看不清表情,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但林涵就是有种直觉——他就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眼不眨。 她感觉自己耳垂有些发烫。 “看我干嘛,”她抬手摸了摸耳垂,不怎么高兴地想,“看我暗恋我。” 暗不暗恋没人知道,反正是她随口胡诌,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换上衣裳,准备出门呼吸呼吸这难得的新鲜空气。 小公主脚步轻,一直端着皇家贵族的架势,走起路来也不太有声息,也就极为巧合地撞上了别人的秘密谈话。 嗅到八卦的气息,系统也竖起耳朵。 “那周璟无法无天,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无才无德,又冷血无情得很,简直像是地狱里的活阎罗,将军你就真的甘于屈居人下,只做个副将吗?” 那声音是个女子,听起来很是清亮大气,还有种隐隐的熟悉之感。 系统听出来了:“哟呵!” 林涵在心里冷笑一声,那正是她之前棒打鸳鸯的女主——墨儿。 顾长青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警告她道:“这话万不可说第二次,这次我就当没听见,你走。” 墨儿没走,声音哽咽起来:“我知将军还是放不下你那和离的发妻,公主殿下更是千金玉体,不是常人能够肖想的,可是将军啊……” “你也看到了,殿下现在对你并无半分情意,何必苦苦折磨自己,不妨回头看——” 顾长青冷眼回望她:“回头看谁?” 墨儿红了眼眶,目如秋水,眼波潋滟,一副楚楚惹人怜的姿态,欲言又止道:“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系统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哦豁!” 林涵觉得系统崽子最近可能冲浪有点多了,整天情绪翻来覆去地变,这会儿又像个活蹦乱跳的猴子。 她淡淡点评道:“林小猴。” 系统难以置信:“叫谁?” 林涵:“你。” 系统再一次难以置信:“?” 这句带着机械口音的英格力士把林涵整蒙了,于是她选择保持沉默,继续欣赏眼前这一出郎不知有没有情反正妾有意的戏码。 顾长青可能是突然间眼瞎了,把人家小美人暗送的秋波当作空气,端的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君子作风,一本正经道:“周将军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他是大齐的功臣,他身上的刀疤不比别人少。” 虽说周璟脾气臭,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有时候说起话来也挺混帐,但这点没说错,他确实是大齐的功臣。 数年前的那场战役,没有周璟,大齐根深蒂固的基业也会就此坍塌,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系统怀疑自己的耳朵:“……小美人?” 这么肉麻且含着几分褒义的称呼竟然是从宿主嘴里吐出来了,真他妈见鬼了。 林涵的理由十分朴素:“……叫小丑人也不好听?” 况且人家女主确实长得还行,颜值在现代娱乐圈也算能打的那一挂。 系统不屑:“我觉得挺好听的。” ……凭什么不对她嘴毒啊喂? 不服! 林涵:“好的,小公人。” 系统:“?” ……受伤的还是哥? 顾长青苦涩道:“早些日子殿下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事情传出后有损你一个姑娘家的声誉,本应该就此保持距离,但令父对我临终托孤,而他又是为了护我大齐。” 他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墨儿,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是悲恸,迫切想要知道令父故去的真相。” “但他却是为了大齐的国土而死,并不是你那些无中生有的揣度臆测——” “说是因为大齐军队里出了个位高权重的叛徒。”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偷听的小公主耳边如惊雷般炸响。 她难以置信:“贼……贼喊捉贼?” 系统:“学到老活到老。” “怪不得名人常道:‘读孙子兵法,品启强人生’。” “……”林涵淡淡道,“哪位名人说的?” 系统:“沃兹基索德。” 林涵:“?” 第63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6 墨儿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如泣如诉:“我知将军好意,但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缘由。” 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仍没有丢掉大家闺秀的涵养和风范,尽量平静道:“寿云城一战,大齐几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家父是第二批进城的将士。” 她盯着顾长青的眼睛,声音颤抖:“跟他一起的将士没死,他的战友没死,他的部下没有缺胳膊少腿,指挥他进城的人平安无事……” “将军,”她擦干眼泪,语气平静,“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只有他没有回来?” 句句泣血,哀婉决绝。 顾长青抬起眼睛,视线越过被军马踩得七零八落的草木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青。 他仿佛再次回到那天。 狼烟四起,流民乱窜,一声尖锐得变了调的“有埋伏”划破长空,直直坠入人群。 不再年轻的百夫长这一下喊劈了嗓子,嘶哑着声音还要在说些什么,下一秒蛮人的箭矢穿空而来,正中心脏。 “不要慌……不要发生——”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不要踩踏……” 顾长青派了两队轻骑去追引起慌乱的伏兵,上前握住他的手,鲜血蔓延到年轻将军的银甲上,明晃晃一片。 百夫长内心生出些惶恐之情,伸手去拭他银甲上的血迹。 越抹越多。 他有些急了。有些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没立下什么功勋,死了还要给别人添麻烦。 “不用在意,”年轻将军也不嫌他的手脏,半蹲在他面前,一张俊俏的脸上沾上了血迹和灰尘,“徐昌是吗?” “你是个英雄。” 英……英雄? 百夫长更加惶恐了,他去拽年轻将军的另一只手,沾了沾身上的血,在顾长青的手心写下一个“女”字。 生时做不成人杰,死了也成不了鬼雄。 他不是什么英雄。他早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愁苦和哀怨汇成了额头上一道一道的皱纹,又老又丑,满脸都是对朝廷暴政和苛捐杂税的怨怼。 他只有个待字闺中,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儿。 年轻将军看了一眼手上的字,问:“你的家人对吗?” “我会照顾好他们。”年轻将军神色郑重,伸出四指向天起誓,“我顾长青在世一天,便护他们一天。” “我若战死,也会提前托信得过的心腹照顾他们安稳度过一生。” 徐百夫长放心了,眼神里迸发出的亮光一下子弱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地他眼皮颤了颤,像是还要交代些什么,年轻将军俯身将耳朵贴在他嘴边,等了半天还没有动静—— 他回望过去,人已经不动了。 顾长青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他自愿暴露自己的位置,以求减少城中百姓的损伤,以至于成了——” 他声音干涩:“成了敌军的活靶子。” 北疆对大齐积怨已深。 这些年来边境大小摩擦不断,老狼王三番两次试探,表面上恭敬臣服,背地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把阴奉阳违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这场战役一旦开始,就是把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捅到明面上来,势必不死不休。 “我知你心中愤懑,”他抬眼盯住墨儿的眼睛,语气诚恳,“但有些话,确实不能乱说。” 墨儿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眼泪大颗落下,胸口剧烈起伏:“我乱说?” “我所说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事实,你去问问周璟,周大将军,他当真问心无愧,夜夜安眠,半夜三更不会因为愧对良心而惊醒吗?” 她先说军中有叛徒,再指责周璟这些年的铁血手腕。 话里话外都是周将军通敌叛国的意思。 顾长青眼角一跳,言疾厉色地打断他:“不可胡说!” 墨儿竭力稳住情绪,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是真是假,将军根据蛛丝马迹自己查查便知。” 顾长青站得很直,从脊梁到肩膀绷成了一条线。很奇怪的,这双眼睛见惯了连天的炮火和无数的冤屈,竟然意外的清澈坚定。 好像这么多年,他所追求的就一直没有变过。 墨儿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一张被仇恨扭曲的脸,像是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她慌乱低下了头。 “回去。”顾长青叹了口气,温和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查什么?怎么查?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成立。 小公主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崽崽,帮我查一下女主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系统的动作很快:“原书中只略提了一嘴,跟男主说的几乎没有差别,确实是为国而死,中箭倒地,不治而亡。” 林涵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系统直觉很敏锐:“不高兴?” “嗯。”林涵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她勾起嘴角,温柔的琥珀色眸子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不过——” “一会儿就高兴了。” 这一会儿是多久,宿主没说。 系统动动自己的小脑瓜:“从前有个人叫李华,他特别喜欢做甜点,立志要当世界上最伟大的甜点师。” “有一天他灵机一动,将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外国技术结合,做成了一种星星形状的糕点,大家都特别喜欢,给这种甜点起了个名字叫做‘糕星’。” “邻里街坊都特别喜欢,每天都要去他家门口大声问:‘今天你糕星了没,今天你糕星了没?’” “宿主你听到了吗,”系统眨眨眼睛,“今天你糕星了没呀?” 好烂的笑话。 但林涵还是笑了,眉梢眼角的薄冰融化开来,像初春时刚破冻的河流,生机盎然,欢乐自在。 “高兴了。”她点点头,温柔地指正道,“但李华不爱做甜点。” “他是个没有文化还爱装|逼,天天给外国友人写信炫耀的傻叉。” 系统:“?” 第64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7 晨光熹微,太阳将层峦叠嶂的山林描出金边,静谧又美好。 小公主出了营帐,恰好碰上刚晨练完的谢宣。 他手里提着一把看上去极有分量的重剑,身着白色单衣,额头泌出细密的汗珠,皮肤白得好似天边那抹鱼肚白化成的。 由于皮肤过于白,更衬得他眉眼如墨,面容清俊,像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公子。 小公主脑海中适时地浮现出一首词来—— 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被看招。 这位弱不禁风的公子单手放下重剑,剑尖下沉指地,荡出灰尘二尺。 他向小公主行了个礼,冲她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巧了不是,我刚要去拜访殿下。” 小公主看了一眼陷入地下的重剑,又看了看谢宣脸上云淡风轻、轻松自然的神色,心说眼拙了。 这位不是公子,是壮士。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小谢将军找我何事?” 谢宣站也不好好站,懒散得像是筋骨没长好,朝她挤眉弄眼:“当然是得了我们大将军的令,来看看殿下有什么需求。” “殿下不用拘谨,”他笑出一身少年气来,“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不满意的,都可以跟属下说。” “反正大将军也一直拿我们当牲口使,”他挤了挤眼睛,看上去挺没个正形,笑,“殿下又跟将军,嗯,情投意合。” “就更不用怜惜我们这些娇花了。” 骂人先骂己,夸人先从己。 谢宣是懂说话的艺术的。 小公主神色温和,语气轻柔:“瑾瑜呢?” 都开始叫上字了。 这还当着他这个下属的面呢,就开始喊得这么亲热了。 谢宣心说真是世风日下,心情复杂回道:“将军刚练完剑就被先生叫走了,说是有要事商议,就派我先来看看。” 他如果再晚生个千八百年,估计就能把这种复杂的心绪完美概括出来—— 害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小公主听到他的话蓦地笑了:“劳烦小谢将军了。” 她穿了一身素衣,一头青丝被束起,白色为主,金线勾勒的发带迎风飞舞,眉眼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矜贵。 一笑起来冲淡了眉宇间萦绕的高不可攀,仿佛江南水乡温婉的女子。 谢宣看愣神了一瞬,随后在心里给小公主下了个定位—— 像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小姐。 小公主笑着开口:“小谢将军真是来得巧了,刚好我也有要事请将军帮忙。” 谢宣一拱手:“殿下请讲。” 小公主温和道:“帮我把墨儿小姐请来,就说本宫想请她品茶。” 荒山野岭的,品哪门子的茶? 莫非殿下天生热衷于风花雪月,就算是行军途中也不忘自己的闲情逸致,行李里还装了各地上贡的名贵茶叶? 谢宣当即应下,笑道:“殿下回营帐中等着就是,我去去就回。” 片刻之后,公主帐中。 墨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像是刚哭过,眼眶还泛着微红,她五官本来就有些偏西域的立体,再加上眼中含泪,神情隐忍又坚韧,更惹人怜惜。 小公主温和道:“坐。” 桌子上摆了一个样式朴素的茶壶,还摆上了两个小巧的茶杯,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倒了一杯推到对面。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公主轻声解释道:“军中一切从简,本宫也是找了好久才拼凑出这不像样的一套。” 墨儿从谢宣口中听到公主召见的那一刻,心脏就高高提起,直觉告诉她这位刁蛮任性的小公主肯定是对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 虽然那并非她本意。 她本以为这场下马威在所难免,早早做好了被发作一通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小公主真是来请她喝茶。 墨儿当即心下一松,轻声细语道:“叨扰殿下了,民女受宠若惊。” 小公主端起茶杯晃了两圈,脸颊一侧露出个甜蜜的酒窝:“尝尝。” 墨儿不再推辞,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咸的,苦的,涩的,酸的,各种滋味在她口腔中混合交杂,刺激着她的味蕾。 小公主姿态不变,温柔的琥珀色眼眸中平静又柔和,静静地盯着她的反应。 她脸上露出微笑,语气轻柔:“好喝吗?” 浅色的液体流入喉咙,又酸又苦的滋味堵在墨儿嗓子眼里。 她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殿下亲酌,自是极好。” 小公主神色柔和,温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提起茶壶又给墨儿倒了一杯,好整以暇地一摆手。 “继续。” 墨儿脸色愈发苍白,她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随后抬头对上了小公主的眼睛—— 一双漂亮的高贵的眼睛,像藏着一潭平静的湖水。 她举起杯子,咬着牙一饮而尽。 小公主嘴角勾起一个矜持的笑,弧度很小,神色温柔:“继续。” 墨儿肩膀颤抖起来,她嘴里又涩又苦,眼眸氤氲出一片雾气来,恳求道:“殿下,我若是做错了什么请明说,民女在此向殿下赔罪。” 小公主撑着手望向她,温和道:“我说继续。” 墨儿跪伏在地上,脊背颤抖,声泪俱下:“是因为顾将军吗?” “我可以解释,”她仰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啜泣道,“只是受了家父的嘱托,我们并无——” 小公主打断了她,平静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望过来,像在打量一只丑态百出的蝼蚁。 她温柔地问道:“还喝吗?” 墨儿的头在地上磕得邦邦作响,眼泪顺着面颊大滴落在地上:“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殿下,我不敢了……” 小公主蹲下身,五指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墨儿抬起头来,温柔的琥珀色眸子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如春风拂面:“还喝吗?” 墨儿还没来得及回答,紧接着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落在她脸上—— 这是刻意贬低周璟。 她哀嚎一声,痛苦地挣扎起来。 小公主神色不变,连衣袍都没动一分,仍然是那副高不可及地姿态,她继续问:“还喝吗?” 她没等墨儿回答,衣袖带起一阵香风,紧接着第二巴掌—— 这是造谣周璟通敌叛国。 墨儿被打得脸偏过一遍,她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哭喊道:“我喝!我喝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小公主听到这话愉悦地笑了,她轻轻拍了拍墨儿被打肿的那一半脸,声音如和风细雨:“疼吗?” 墨儿额头磕得青紫一片,抬起泪眼看她。 小公主心情好像很不错,她揉了揉墨儿的头顶,温柔道:“晚了。” 墨儿眼里闪过错愕和惊惧,下一秒掌风翩然而至—— 这是挑拨离间。 小公主轻轻拍了拍手,神色平静:“滚。” 偷偷掀起门帘往里望的谢宣猛地缩回脑袋,用手抚了抚胸口,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心说我寻思里面放爆竹呢。 这哪是柔弱美人啊?分明是勇士。 第65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8 待到四下无人时,小公主才揉了揉发红的手掌心。 系统:“……疼吗?” 林涵诚实道:“疼。” 系统:“但是我觉得女主的脸更疼,宿主你觉得呢?” 林涵语气自然:“没办法,是她的脸非得往我手上撞的。” 系统:“?” 系统消化了一会儿,劝解道:“其实你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要强的。” 林涵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差点没被这不明液体暗害,呛了半天,疑惑道:“为什么不用要强了?” 系统害羞一笑:“你的强来了。” 林涵又被呛了一下,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 下一秒一阵料峭的冷风裹挟着淡淡的松木香袭来,比视觉先行一步的是听觉,佩剑撞在冰冷的玄甲上发出清脆的鸣声,气流涌动,茶杯里的液体荡出涟漪。 周璟人还没至,所有的一切却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有时候她恍惚觉得,万物都是他。 但那显然是错的,因为万物都小于他。 小公主抬起头,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眸,神色坦荡:“我打人了。” 周璟脸上看不出端倪,他眉弓微隆,眼皮很薄,垂下眼眸时浓密的睫毛会遮住一切情绪,侧脸英俊如刀刻。 他总是这样,淡漠得近乎冷酷,理智永远占据上风,手里永远都有着必胜的筹码,绝不会让自己输。 “嗯。”周璟应了一声,问,“什么时候?” 小公主坐在床榻上,施施然望了他一眼:“就在刚刚。” 周璟没坐,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望过来的眸子乌黑:“是谁?” 他言简意赅,姿态毫不拖泥带水,唯独态度不明。 不过—— 小公主在心底嗤笑一声,心说他周璟什么态度关她什么事。 她一抬下巴:“一个楚楚动人的小美人。” 周璟挑起一侧的长眉,问:“何以见得?” 小公主眯他一眼,拉长声调道:“柳眉星眼,杏腮桃颊。” 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弱柳扶风,千娇百媚。” 周璟八风不动,继续问:“为何?” 小公主不干了,她双手一摊,仰天长叹:“我的大将军啊,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你当本宫是监牢里的犯人吗?就算是本宫当真枷锁在身,那也轮不到你管啊……” 她说是抱怨,实际上语调绵软,浅茶色眼眸里是一片若有若无的情意,凭空生出几分欲说还休的滋味。 “嗯。”周璟出奇地没有再问,平静道,“你的。” 你的大将军。 小公主:“?” “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听到了……”她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道,“你就只听见这两个字?” “嗯。”周璟应完才发现不对劲,面色不改地胡扯道,“也不是。” 小公主:“……” 别太荒谬了。 她挑了挑眉,问:“到底是不是?” 天光将营帐内照得明亮,周璟垂下眼皮,说:“是。” 小公主一双细眉挑得更高了,内心突然哭笑不得起来,这架势倒有几分调戏良家妇男之感。 她继续问道:“就这些?” “没别的想说的了?” 周璟的嘴唇抿紧了,神色认真道:“不如殿下。” 小公主:“?” 可能是她头冒问号的样子有点傻气,周璟开口解释了一句。 “殿下口中的……”他似乎不太情愿在其他人身上贴上“美人”两个字的标签,于是略加思索改了口,“那名女子。” 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呵呵”了一声。 林涵:“……你有事吗?” 系统长叹一口气,沧桑道:“一些感慨罢了。” 它先卖了个萌:“宿主,我能说嘛?” 林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系统的声音已然响起。 系统语气幽怨:“有人释怀,有人被爱,有人像狗被踹了又踹。” 林涵心说下次可以不用问直接说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道:“你不是人。” “?”系统顿时感觉自己苦心保持的精神状态崩了,“没关系,我可以是狗。” 林涵:“……” 小公主这下彻底被逗笑了,她神色柔和下来:“我还以为你会来斥责本宫不守军纪,嚣张跋扈,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毕竟我大将军嘛~”她笑了笑,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周璟身上,“公正廉明,铁面无私得很。” 周璟抬起眼睛看她,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你大将军觉得事出有因。” 这话他受之有愧。 他有私。 周璟挑起一侧斜飞入鬓的长眉:“殿下不解释解释吗?” 传言中那女子跟顾长青情深意笃,此生非彼此不可。据说顾长青还以为那女子在后宅受了欺侮,于是连夜赶回京城,因为此事彻底与公主殿下决裂。 他心中涌现出丝丝戾气,连带着脸色也冷了下来。 为了谁? 小公主神色不变,语气浅淡:“的确事出有因。” “常言道:‘犬守业,鸡司晨’,归根结底——”她无声叹了口气,故作惆怅道,“不过是为了一只守业的玩意儿罢了。” 这是在骂顾长青是狗? 周大将军思忖了片刻,眼皮轻轻地抖了几下,冷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殿下要是……能为瑾瑜……” “瑾瑜这一生便死而无憾了。” 小公主自小在宠爱中长大,所见之人皆臣服于她的脚下,少数的一部分自持傲骨,殊不知这身硬骨头除了带来灾祸和祸患再无任何长处,于是对殿下千种不忿,万般看不惯。 她去宫中得了圣上的赏赐,便有人说她奢华无度,贪心不足;她若苦心等一心爱之人回头,便又有人要骂她丢了皇家的颜面,不知廉耻,死性不改。 她惩罚欲踩着主子上位的下人,便有人说小公主嚣张跋扈,目无王法,仗势欺人;她不声不响,足不出户,在家终日绣花赏鱼,闲言碎语又飞遍了大街小巷,说小公主又要开始作妖。 怎么难听怎么说,怎么恶毒怎么来。 世人自从知道自己的嘴出了吃饭还有别的用途之后,就再也不肯闲着一刻,仿佛自己就是公义天理,嘴巴就是执法利器。 实际上狗屁也算不得一个。 小公主微微勾起嘴角,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系统探出头来,一言难尽道:“……这年头还有人抢着当狗?” 现在的年轻人,啧啧,会玩。 “嗯。”周璟耳根红了,垂下头低声道:“瑾瑜甘之如饴。” 第66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29 快马加鞭半日,便到了大齐的最北端——寿云城。 从远处望去,寿云城上方仿佛终日笼罩着一层黑云,太阳被牢牢束缚,光芒一丝也透不出来,烟雾冲天。 刚踏进城中一步,周璟就被一个穿着盔甲灰头土脸的小兵拦住,他嘴里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声音先哽咽起来,喃喃道:“周将军,你、你来了……” 大齐军队中将士数十万,周璟有印象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但这张布满灰尘的脸格外年轻稚嫩,流下的两行热泪在黑乎乎的面颊划出他真正的肤色,看上去有些可笑。 周璟没笑,他正色道:“劳烦带我去寿云城现在的主帅营帐。” 小兵擦干眼泪,抹花了一张黑脸,掩不住神色的激动:“这、这边走。” 周璟转身欲走,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深深地看了林涵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回头看的这一眼很短暂,很仓促,以至于眼中的情绪并不分明。 唯独冰冷的铁甲反射出一抹晃眼的银光,像是要劈开阴沉的天色和战争的阴霾。 小公主转过身来,城中的大部分屋子都点上了油灯和蜡烛,暖黄的灯火刺破了一直以来盘旋在人们头顶的阴云。 她听见不知道从哪家传来一声震天的呼声“周大将军来救我们了”,随后层层声浪震天起,一声接着一声,最后是形成了整齐的喊声震天的“大齐必胜”。 她突然笑了。 穷途末路的百姓需要一盏指南针和长明灯,周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 他少年时入伍,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一步一步爬上了如今的位置。放眼边关守将,他成名最早却也功勋最多,衣袍下的伤疤和大大小小落下的毛病,以及失去至亲的大哥,便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周璟穷极一生,戎马倥偬。大齐皇帝对他百般忌惮,不堪的揣测和谣言接连不断,朝中奸佞之辈巴不得他名正言顺地死在战场上,省的挡了他们升官发财的道。 那些一向以忠义自称的谏臣指责他手段无情,天生冷血,倘若放任不管之后必为一大祸患。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真挚,老泪纵横,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黑心掏出来让圣上辨辩善恶忠奸。 好像完全忘了老皇帝在位期间北蛮猖獗之时,他们是怎样鹌鹑似的躲在坚若磐石的帝都,看着那位年仅十六的少年舍身奔赴沙场,孤身一人于阴险狡诈的狼王周旋,最终打得他们服软求和。 他们踩在周璟用命搭建出来的繁华大厦上,到头来还要指责他为什么不死在战场上。 所有人都在盼着他永远别回来,没人想着他活。 假如没人盼着他回来,那么—— 周璟还会回来吗? 小公主眼前涌出一片雾气,双手合十:“上天保佑我周将军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周璟。 现在你对这个世上有牵挂了吗? 街道两边破败荒凉,一部分极有先见之明的百姓早已拖家带口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换了个地方生存,留下来的都是些不怕死也不怕残,准备与北疆蛮贼决一死战的贫苦居民。 她正在出神间,突然眼前的人撞了一个踉跄。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说话的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半大孩子,他正是猛窜个子的年纪,皮肉永远跟不上抽条的骨架,因此显得瘦长,颇有些瘦骨嶙峋的感觉。 小公主不想跟他计较,侧身让了让路,示意让他先过去。 这傻小子从小到大见过的漂亮姑娘略等于无,手指头数的过来的只有邻居王二狗家的小妹和自己从画像中模糊窥见其美貌的早死的娘,看到小公主的脸时当即傻了眼。 他结巴道:“你、你也是要去一睹周将军的风采吗?” “我听阿爹说他来寿云城了,”他脏兮兮的脸上透出些红色,扭捏道,“你要是也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上你。” “当然不想和我一起也没关系,”少年眼神飘忽,“主要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太安全。” 小公主盯着他的眼睛,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小六。”少年脸“腾”一下红了,半大孩子已经对男女之防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他心里也清楚,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实在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但清楚归清楚,阮小六更加羞愧了,心说眼珠子它不听使唤啊。 “小六,”她弯起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温柔地询问道,“你怎么没离开寿云城呀?” 北疆如果死心跟大齐纠缠,寿云城便是其中最为薄弱的一环,势必会成为此次战争的第一战线。 届时流失乱飞,利箭飞扬,为了减少伤亡,城中居民提早撤出寿云城是最佳的选择。 阮小六拍拍胸脯,一派豪情壮志:“阿爹说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虽然不算有出息,但至少不能给阿爹丢脸。” 阮小六心说等到回家一定要给他那瘫痪在床的阿爹炫耀一下他今日见了个十分标志的姑娘,方圆十里,哦不,一百里,未有出其右者。 比他那早早离世,空有传说的娘还要好看。 阮小六想到一半又对他那未曾谋面的娘生出一丝愧疚之感,于是又在心底补了一句。 没有我娘好看,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小公主笑得更深了一些,唇边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好孩子。” 阮小六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他被烫了似的移开目光,别扭道:“不是还有周将军吗?周璟,周大将军,战无不胜。” “他以前救过我们一次,把那些凶恶无比的蛮人打得落花流水,这次他肯定还会再救我们一次。” “我阿爹说了,”他咧嘴笑,竖起一个大拇指,“周将军是这个。” 小公主笑道:“这么相信他?” 阮小六见鬼似的盯着她:“我说的是事实,难道你不相信周将军会带我们赢吗?” 小公主点点头,温声道:“我相信。” 比任何人更甚。 第67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0 黑云压城,天色晦暗。 周璟这么多天只回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夜半三更,小公主刚熄了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金属之间互相撞击发出清吟长啸,随后迅速销声匿迹,归于夜色。 如今战事紧急,北疆蛮族被数百年的动乱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势必要以这一次的战争让子孙后辈再无后顾之忧,开拓出能一片让北蛮六部自在活动、不受压迫的疆土。 因此无所不用其极,手段狠辣至极。 小公主心下警惕,从抽屉中拿了刚卸下的钗子,轻手轻脚地藏于门后,屏住呼吸。 那人轻推一下门,破败老旧的木门似乎无法承受他这已经收了大半力气的一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呼啸的寒风中吱嘎作响。 小公主的心脏随着木门颤了一下,她握紧了手中的钗子,脸上涌现出一丝狠厉之色。 好在门外那人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似乎比她还要紧张,好大一会儿都没有新的动作。 小公主心下稍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出了一半,她蓦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翻窗进来了。 小公主被这口气卡的不上不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一颗心又高高吊起,惊得她背后出了一片粘腻的冷汗。 那人背对着她,身上有一种很平静的特质,正出神地盯着床榻。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或许是绣着花鸟鱼虫的锦被,也许是铺展开来的细纱床帐。 她蹑手蹑脚摸过去,举起手中的钗子,往那人脖颈处猛地一扎—— 下一秒小公主的手腕被男人冰冷坚硬的手指扣住,他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林涵看了好一会儿。 “殿下不认得我了。”他大概好久没喝过水了,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周璟说这话的样子很疲惫,月色如霜,粘在他的脸上,小公主敏锐地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出一丝失落。 她扔掉了钗子,长长吸了几口气,才将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到胸腔。 “认得。”小公主的语调不高不低,中间带着一点奇异的颤抖。 “周瑾瑜,”她声音平静,“家夫。” 周璟伸出双臂将她揽到怀里,他眉弓上方新添了一道伤口,刚结了血痂,更衬得他煞气深重,看上去十分不好相与。 “一刻钟。”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只能在殿下这里待一刻钟。” 周璟的手指很凉,如同质地上好、冰冷坚硬的玉石,丝丝凉意透过衣衫从她的后腰一路爬到脊梁。 这双手握得住刀剑,也能爱抚地拂过情人的脸颊。 在那片刻的光景里,小公主从他带着风霜和血气的气息中嗅到一丝罕见的惶恐和无助。 “瑾瑜,”小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要怕。” 寿云城中子民数万,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小儿,都自作主张地将一腔殷殷希望和所有人的生机赌在周璟身上。 他是大齐战无不胜的守护神,瘦削的肩膀上压着一个国家的命运和无数子民殷切的目光。 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会不会盯着挂在枝头的月亮喃喃自语。 周璟。 你要是输了该怎么办? 很奇异的,在小公主的这句安抚落地之时,周璟紊乱气促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下来,他一下一下掰开小公主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听到了小公主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周璟不会输。 第二次是北疆大军兵临城下。 那是迈入春季以来第一个好天气,寒流退散,青山衔日。 蛮人的流矢划破了太阳的金边,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奔城墙上的小公主而来。 就在呼啸的空气离她不过三步之遥之时,一个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 周璟挥剑一挡,箭矢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在他如刀刻的侧脸上擦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偏头冲着小公主笑,眉眼漆黑如泼上去的墨,身后是郁郁葱葱的青山与光芒四射的太阳。 “我说殿下——”周璟抬手比了个放箭的手势,懒洋洋地瞥向她,笑,“害怕吗?” 害怕死在这风沙迷眼、恶劣荒芜的不毛之地吗? 害怕再也回不去繁华如烟的国都吗? 害怕年轻的生命才刚开始就不甘地结束吗? 城墙之上喊杀声震天,城墙之下哀嚎声遍地。 小公主挽起弓,利箭穿过弥漫的硝烟正中蛮人骑兵的心脏,她甩了甩被震的有些发疼的手,也偏过头冲着他笑。 “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朝着周璟大声喊,“跟周大将军死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哀嚎与惨叫声震天,撕裂的马鸣声此起彼伏——那是北蛮骑兵的骏马中了浇了火油的箭,殷红的血液浸入黄土中,滋养来年春天破土而出的野草。 周璟就在这样喧闹嘈杂的环境中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轻,但小公主出乎意料地读懂了—— 你确定吗? 上穷碧落下黄泉,殿下,如果你答应了。 你再也摆脱不掉我了。 “周璟,本宫从来说一不二。”小公主再度拉弓,利箭呼啸而出,她脸上不知溅上了谁的血迹,神情冷静而肃穆。 “我说求之不得就是求之不得。” 这话恰好一字不错地落到前来传令的顾长青耳中,他脚步一顿,差点被走不长眼的小兵绊了一个踉跄,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硬是没往小公主这边看一眼。 ——其实看了。 他站在周璟旁边汇报军情的时候,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小公主那雪白的沾了灰尘的脸颊。 也只有一瞬,下一秒周璟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 周璟神色不动,平静的眼眸像是看透了一切——顾长青内心对殿下不可言说的妄念,难以抑制的情感,以及深不可测的痛苦。 一个将殿下弃之敝履的人竟然会痛苦? 周璟心底嗤笑一声,面上不动神色,“去。” 他不知向传令兵说了什么,下一刻旌旗挥舞,是一个小公主看不懂的手势。 “殿下,你要失望了。”周璟挑起一侧的长眉,笑,“因为——” 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大军就在他话音落地的那一瞬涌出,无比迅疾地掐死了蛮人后撤的退路,给予奄奄一息的野狼最后一击。 “我们要赢了。” 小公主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儿顷刻间烟消云散,她膝盖一软,贴着城墙坐下来,定定地望着周璟的眼睛。 她轻轻地笑:“大齐必胜。” 景炎四年初。 齐国大胜北疆于寿云城。 第68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1 第一战胜。 第二战便开始陷入焦灼。 刚开始是因为大齐军队派出的一队侦察兵被蛮人一网打尽,全军覆没;后来是指挥官制定的一系列计划被早已守候在此的狼王识破,好不容易打出的优势至此殆尽。 局面一连僵持了十几天。 僵持便容易陷入恐慌,恐慌便轻而易举滋生怀疑。 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周璟。 大街小巷开始传来不明不白的窃窃私语,暂时安定的寿云城子民顺着风声散播一些似是而非的讨论。 悬在头顶上的利剑还未落下,这些人便开始质疑起直面血雨腥风,日夜与危险相伴的领袖来,就好像当初高呼“周将军来救我们了”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小公主再见到周璟时,他正躺在帅帐的床榻之中。 匆匆忙忙进出的人都放轻了手脚,周璟就安静地躺在床上,上半身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绑带,伤口处渗出的血液染红了白布,几乎让人触目惊心。 他紧闭着双眼,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小公主的到来,眼睫轻轻颤抖了一瞬,嘴唇干涩得起了皮,一丝血色也无。 露出的一截腕骨从薄薄的皮肤下突起,显得有些形销骨立。 小公主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去轻抚他的脸颊,却蓦地停在了空中—— 周璟缓缓睁开了眼睛。 很奇怪的,他在连日的战火和来自各方的压力连轴转了十几天,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瘦了一大圈,脸上还带着灰尘。 劳累、疲惫和伤病轮流着摧毁他那副优越的皮相,不断磨灭着他身上的那股所向披靡的精神气儿。 可当周璟睁开眼时,漆黑的眼眸是不动声色的,像是蛰伏在黑夜中等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野兽。 那种岿然不动、胜券在握的特质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超脱于需要精心打理的皮相面貌,刻在骨子里一样。 “我……没事。” 周璟似乎是想要抬起手拉住她的衣摆,却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伤口,在心底倒抽一口冷气,又面不改色地放下了。 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小公主听的鼻子一酸。 “是没事还是没死?”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心底酸涩起来,连带着语言也开始添了几分奚落。 “你忘了……”周璟苍白的嘴角向上挑了一下,“你周将军什么都不行,就是命硬。” 这话是他们初见之时,周璟拿来搪塞小公主的一句话。 彼时周大将军虽然被心有疑虑的小皇帝来回敲打,心底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愤懑和戾气,但起码全手全脚、活蹦乱跳,奚落起人来也是其中翘楚。 现在却伤病加身,恶毒的揣测和无谓的流言接连不断,连推带搡地将他往悬崖边上逼去。 没人盼着他好。 小公主忍住发酸的眼眶,故作轻松道:“说什么呢?男人不能说不行。”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掩盖即将浮出的情绪,下一刻却显而易见地一怔—— 周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手,松松垮垮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指骨很长,透着供血不足的苍白,凉的像是刚从骑着马从关外巡逻了一圈。 他直视小公主的眼睛,轻声道:“不要哭。” “你之前还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哄着要我疼你,”小公主咬了一下舌尖,止住了即将涌出的眼泪。 “现在不是得偿所愿了?” 周璟阖上眼睛,好半响才蓄了一点力气,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不是这个疼法。” “不要哭了,”他攥着小公主的手指,语气近乎柔和了,“好吗?” 这一幕撞进准备给他家将军换药的谢宣眼中,他精神一恍惚,手中端着的铁盆“咣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周璟闻声冷冷瞥过来一眼。 他家将军虽然没说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恨不得有气进没气出,但谢宣出乎意料地读懂了—— 哪来的滚哪去。 谢宣被他的刀子一样的目光扎得一个哆嗦,随后又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这才对。 刚刚那个神色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应该是鬼。 谢宣大剌剌地捡起水盆,连着毛巾往旁边一放,宽慰道:“放心殿下,我家将军虽然什么不行,但命格绝对是一等一的硬。” 周璟:“?” 谢宣出乎意料地又懂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 于是他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忙改口道:“殿下莫慌张,我家将军什么都行,自然死不了。” “殿下放心,”谢宣犹豫了一下,牙疼似的继续说。 “就算我那惊为天人、人见人爱、迷倒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脸被划花了,将军也不会丢了性命。” 他这一番话自觉出自肺腑、情深意重,堪称当代誓言之表率,却成功地让他家将军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沉了下来。 “……什么都行?”小公主轻飘飘的目光扫向谢宣,不知怎么,让人感觉重若千钧,“这你也知道?” 谢宣嘴角一抽:“我不知道。” 小公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谢宣把心一横,指向卧在床上缠满绷带的大将军:“平常听他瞎吹的。” 周璟:“?” 小公主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璟拽了拽她的衣摆,眉梢眼角都柔和下来,满脸的无奈纵容:“高兴了吗,殿下?” 笑得像个被狐狸精迷了眼的昏君。 谢宣感觉自己瞎了狗眼,心说好一个色令智昏。 下一秒周璟冷若冰霜的目光扫过来,言简意赅:“请滚。” 与此同时小公主也温和地望向他,轻声细语道:“小谢将军先出去。” 好一个异口同声。 谢宣先是被小情侣恩爱的画面闪瞎了狗眼,然后成了人家打情骂俏的笑料,最后又功成身退,被二者彬彬有礼地请了出去。 真是越想越……他娘的生气! 谢宣揣着满腔的怒火拂袖而去,在心底先顾影自怜了一会儿,而后又咬牙切齿起来。 心说你俩真是活该一对。 第69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2 夕阳西坠,落日熔金。 周璟换了药,沾了血迹的绷带被谢副将不忍直视地拿走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药味与血液的腥甜交织弥漫,愈发浓重。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发丝如云散落在床榻之上。像是受到了不安分的扰动,薄如蝉翼的眼皮轻轻颤抖了片刻。 那一瞬间,这个男人几乎给人一种脆弱的错觉。 小公主轻叹了一声,俯下身在他苍白干涩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与此同时,系统面前本来无比清晰的场景一瞬间从1080p变成了大片的马赛克。 系统:“……” 宿主轻快愉悦的声音响在模糊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的欠。 “先委屈你一下了崽崽,”林涵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结束了。” “毕竟亲一下就少一下了。” 系统:“……”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系统木然道:“没关系的,不用考虑我的死活,你们继续。” 下一秒瓷器砸在地面的响声打破了军帐内的静谧,顷刻间酒香四溢。 小公主循声望去,准备一睹这个不长眼的混蛋的风采。 谢宣怔立在一堆碎瓷片当中,素白的脸“腾”一下红了,一路烧到了脖子根。 他尴尬又赧然地挠了挠头,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那个……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公主挑起一双秀气的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谢宣被她的眼神看得后背汗毛直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顶着一对红透了的耳朵小声嘀咕:“那啥……光天化日之下的……” 注意影响啊。 这儿还有个单身二十多年的老光棍呢。 系统与这位比他不知道晚生多少年的后辈一拍即合:“外加一个还未成年的帅气少年。” 谢宣的目光从他们二人身上滑开,红着脸理直气壮道:“别太过分了!” 系统同样愤慨:“别太过分了!” 小公主深以为然地一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小谢将军说的是。” 她说话的语气明明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却成功让谢宣后背出了一层一层的冷汗。 小公主笑得温柔,如清风拂面,“想不到谢副将有如此大才,你家将军要是听到这番话一定十分欣慰。” 如此赤|裸裸且丝毫不屑掩饰的威胁。 系统怒不可遏:“欺人太甚!” 谢宣怒遏住了。 他后退半步,恭敬一颔首:“殿下说的对,殿下做的也十分正确。忽然想起臣还有要事去办,恕臣先行一步。” 说完溜得比兔子还快。 系统:“?” 有什么大才啊,分明是缺大德! 林涵似笑非笑地撩了他一眼,连声音也是带着甜蜜的笑意:“嗯?” 系统干笑两声:“刚刚被鬼附身了,我说真的。” 林涵轻点下颌:“可以。” 可以?可以什么? 可以把我变成真的鬼吗?! 系统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一个激灵,当即眼泪汪汪起来:“宿主大人,我错了。” 宿主大人没理他,只是听不清情绪地轻笑一声,很是意味深长。 天幕被渐沉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像是情人害羞绯红的脸颊。 寿云城的边防实行的是轮岗制。正值换班之际,身着铁甲、手执利器的士兵结束了枯燥又紧张的巡逻看护,神色疲惫,脚步拖沓,周身弥漫着对看不见天日的生活的怨怼。 系统真切感叹:“好浓的社畜怨气。” 林涵挑眉:“你又懂了?” 系统抚膺长叹,语气悲切:“这我可太了解了。” 论被资本家压迫,他还真没怕过谁。 一群手提武器、脸上布满灰尘的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筋疲力竭地耷拉着脑袋,还没走两步就发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个陌生的影子。 怨气最大的那个小年轻不耐烦地抬起头,一句“没长眼是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下一秒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呆滞了一瞬,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温和问:“姑……姑娘,你找谁?” 面前的女孩长发绑起,露出一张格外秀美的脸庞。 尤其是那双眼睛,乍一看明亮澄澈,不谙世事。仔细一看才发现贵气逼人,带着常年身居高位者才有的威严。 虽然不曾纡金佩紫、穿金戴银,但根据他常年与各色人群打交道的经验来说,这位姑娘必定非富即贵。 她笑起来左侧脸颊上的酒窝显得格外深,很有些蛊惑的意味,娉娉袅袅地冲灰头土脸的人群一招手。 “我找他。” 领头的年轻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到一个身材瘦削、在一众人高马大的汉子中宛若小鸡仔的矮子身上。 那矮子头发打绺、灰头土脸,竟然还隐隐能看出原本清秀的轮廓来。 此刻忙低下头,垂眉敛目,连忙假装自己是一团不怎么清新的空气。 领头人倒是没看出这矮子浑身上下有哪点异于常人的地方,值得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特地跑过来找。 当下上前一步,粗鲁地将他从左右中扯过来,往前面一推,粗声粗气地说:“找你呢听不见啊,快去快回。” 小公主下颌微抬,看也不看身后的人,自顾自走了。 待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她才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笑得纯良又无辜。 “好久不见了,”小公主柔和的目光在他身上轻轻刮了一下,“墨儿。” 系统震惊:“这你也能看出来?” 墨儿眼角一跳,心知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看穿。于是大大方方一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怎么?”小公主眼尾扬起,弯出一个缱绻的弧度。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墨儿额角泌出一点冷汗。根据前几次的教训,她实在是对这位矜贵又任性的小公主生出几分畏惧。 她的脊背又压低了一寸,恭敬道:“民女受宠若惊,一时口出狂言,殿下莫怪。” “不必拘谨,”小公主莞尔一笑,“刚好本宫也有几件事想找你问个清楚。” 墨儿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尽量保持声调平稳:“殿下请问。” “第一个问题,”小公主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开口,“为何混入军队当中?” 墨儿眉眼低垂,“北疆贼子来势汹汹,无辜子民遭受战乱。身为大齐百姓,理应尽自己所能护我疆土。” 小公主未置可否,轻笑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京中,私自来到北疆?” 墨儿刚要搬出与之如出一辙的保家卫国的那一通言论,便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眼神戏谑。 她后背上涌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话到嘴边换了套说辞:“为了顾将军。” 墨儿低着头颅,语气真挚中又带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怯,“民女幼年曾见过顾将军一面,惊为天人。” “于是思慕良久。” 小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哦?” “你和顾将军可不是这么说的。” 墨儿心中不好的预感成了真,听到这话猛地一抬头,恰好撞入一双平静的,好像什么都看透了的琥珀色眸子。 她随机应变,强行挤出两滴眼泪,楚楚可怜道:“不满殿下——” “家父死亡的原因尤其蹊跷,”她那格外深邃的眼眸里涌出悲恸和哀婉,“民女不得已,所以才……” 小公主神色不动:“战争之中人命如草芥,你为何认为令父逝世另有隐情?” 墨儿的情绪激动起来,连声线都微微颤抖:“请殿下信我。” 小公主心说我信你个鬼,面上笑容不变,让人如沐春风:“自然是信的。” “不过——”她话音一转,笑意盈盈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墨儿神色犹豫,欲言又止:“殿下,这话本来不该我说。” 她眼神坚定起来:“大齐军队并非是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军中有——” 小公主笑得花枝乱颤:“有叛徒?” 墨儿眼眸含泪,一副柔弱又坚韧的小白花情态:“民女绝无半句虚言。” 小公主深以为然一点头:“跟本宫不谋而合,本宫觉得是——” “你。” 墨儿的脸“唰”一下白了,连盖了三层土都挡不住她惨白如纸的脸色。 “徐墨,”小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真不知道令父是怎么死的吗?” 第70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3 知道,她当然知道。 那天阴风怒号,黑云密布。她偷偷躲在北疆派来偷袭的一小队轻骑之间,乔装打扮,隐藏在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当中。 领头的将领是个满面须髯的大汉,看上去十分凶恶,却有着一双良善的眼睛。 他们接到的是一个有来无回的任务,刺杀敌军将领顾长青。临行时大汉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用北疆语说了一句话——孩子,不要怕,我会让你亲手报仇的。 报仇? 对,她要报仇。 拥挤的人群被猝不及防的一支冷箭打乱,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跌入了一锅沸腾的水。 有人爬上了高处,正扯着嗓子向惊惧不已的百姓中呼喊。 那是个不再年轻的男人,常年的军旅生涯在他沧桑的脸上刻上了一道一道的皱纹,皲裂的嘴唇被这一嗓子喊出了血。 ——那真是个极好的靶子。 墨儿拉开弓的手指微微颤抖。 耳边有人在轻声说话,一副温和慈爱的语调。“他叫徐昌,是大齐军队里一名小小的百夫长,是你做梦都想手刃的仇人。” “好孩子,”领头人握住她的手,弓弩被拉成了一轮满月,在她耳边发出一声叹息似的感叹,“不要怕。” “圣女会保佑你,爱护你,赐予你新生。”那人说话的腔调像是在低声吟唱。 “六部守护神与你同在。” 下一秒箭矢呼啸而出,利器刺破肉体,徐百夫长应声倒下。鲜红的血液顷刻间染透了胸前的衣襟,倒下的一瞬间他似有所觉,竭力往墨儿所在的方向偏了一寸。 “他没看到我。”墨儿怔怔地想,“我的父亲。” 父亲,她竟然有一天会用这个词来称呼徐昌。 他是一名不太勇敢的士兵,是势利懦弱的小人,是总爱喝得烂醉的酒鬼,是在外唯唯诺诺在家脾气如雷霆、动辄拳脚相向的两面派。 唯独不是合格的父亲,更遑论丈夫。 那个寒酸朴素、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里有间不允许任何人去的屋子,那是徐昌给她强势划下的禁地。 徐昌嗜酒如生命,两碗黄汤下肚就找不着北。 喝醉的人从壳子到内里都散发着铺天盖地的酒气,眼球充血凸出,眼白处迸发出大片大片的红血丝,像藤蔓一样生长、攀爬,好似要不断蔓延至瞳孔处。 他直勾勾地盯着幼小的墨儿,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笑,癫狂一样手舞足蹈:“你……哈哈……和那个婊|子——” “哈哈,一模一样。” 年幼的墨儿躲在墙角哆嗦,恐惧地盯着那个状若癫狂的男人,瞅准时机跑了出去。 跑进了那个被徐昌三令五申的禁地—— 里面关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凌乱的枯草一样的长发散在身前,挡住了大半张脸。 女人听到动静微不可查地往这边偏了一分,下一秒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胸口起伏片刻,才缓缓出了声。 “他打你了,”小墨儿看到女人抬起的手剧烈颤抖,“对吗?” 墨儿怯怯地点了点头。 女人听到这话发了狂。她不堪重负地嘶哑出声,用力挣扎起来,却被坚硬冰冷的铁链牢牢束缚——脖子、手腕、脚踝上都缠了一圈锁链,垂在地上像蛇一样蜿蜒。 对待畜生也不会这样了。 墨儿惊恐地退后了半步,又听到女人的声音。 “他经常打你吗?” 是的,经常。 小墨儿眼圈红了,摇了摇头。 女人停止了挣扎,长发被她刚才的动作拨到了一边,显现出的五官异常深邃——那是一张异族的脸,她的语气温和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墨……墨儿” 女人在可活动的空间内舒展了一下身体,破烂的衣袍和肮脏的外表下好像是什么高贵的灵魂。她慢条斯理地摇摇头,表情不容置喙:“阿依。” “你叫阿依,”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意为永不悬落的月亮。” 你的名字寄托了一个母亲对子女所有的情思和美好祝愿,你生来就应该受到父母毫无保留的疼爱,你应该在长泽溪边自由自在地跳舞、歌唱。 而不是被训成了汉人的狗。 墨儿后来只见过她一次,在边陲小镇的护城河边,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布满灰尘的脸被河水冲洗干净,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苍白的脖颈处有几道被勒出的口子。 墨儿脑子空白一片,她听到有人惊诧地大喊,“蛮人!” 她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像是溺水的人竭力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向四周望去——她看到了混迹于人群中的父亲。 徐昌那个时候还没这么老,眼角的皱纹还未曾显现出来,却依旧不好看。 这位街坊邻居口中老实本分的男人眼含讥讽地扫过衣不蔽体的死人,半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露出一个几乎是带着几分隐秘的得意的笑容。 他在怀念吗? 他在怀念什么? 小墨儿一瞬间有些站不稳,偌大的太阳晒得她头晕目眩,内心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他在怀念杀人那一刻的感受。” 夕阳格外偏爱地在小公主身上镀了一层金边,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弯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笑意盈盈,语气愉悦:“我说中了,对吗?” 墨儿一言不发地盯着虚空中一个点,太多的回忆将她费尽心力搭建的防守悉数冲垮,自以为牢不可破,实际上不堪一击。 好半响她才重新披上伪装,深邃的眼眸里蓄起水汽,表情屈辱又震惊:“殿下金口玉言,怎么能随意就在民女身上按了一个滔天的罪名……” “况且民女人微言轻,在军中做的都是最基本的打杂之事,怎么可能接触到军队内部的核心机密?” “哦?”小公主笑意愈发浓重,眼尾轻轻翘起,“你的意思是你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同党?” 墨儿咬了一下嘴唇,手背上青筋凸起,愤然出声:“公主,凡事要讲证据。” 小公主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优雅地拂了拂裙摆,慢条斯理道:“要什么证据?” 墨儿更加气愤,刚要开口。 “本宫就是证据。” 憋了半天的系统猛地跳出来,叉腰道:“本系统亲自认证。” 第71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4 小公主说完这句话便看也不看愣在原地的墨儿一眼,拂袖而去了。徐徐的清风吹动她飘摇的衣摆,好似天边随风而动、可望而不可即的云彩。 墨儿怔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脊背的衣裳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此刻被风一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殿下开始怀疑我了。”她难掩紧张地想,“计划生变。” 按理说一个正常人,尤其是长期身处高位的掌权者,在发现底下的人出现叛徒之后,绝不会特地亲自来敲打一番,生怕叛徒本人不知道自己身份败露一样。 但小公主显然不能以常人论之。 首先,闻名大齐内外的是她无人能比肩的美貌和比其皮相更为出挑的坏脾气,绝不是英明的决断和惊人的才能,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名声搞这么难听。 简而言之,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其次,她对顾长青情根深种,而表面上墨儿和顾小将军又有些暧昧难言。所以在她看来,小公主一气之下得出的结论更像是出于妒忌的主观臆测。 浮云半遮住了下沉的夕阳,灰白的天空掺上了灼眼的金光,照亮了墨儿那张灰扑扑的、卸下诚惶诚恐表象的脸庞。 她站在风中,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果决。 已经走远的林涵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眉心微蹙,“你骂我了?” 系统惊愕地四处张望:“谁?” 林涵睨了他一眼。 系统不知道从这一眼看出了什么意味,委屈又生气地炸了毛:“毁谤,我要告你毁谤。开庭记得带上你的语音。” “……”林涵的眼睛轻轻弯起,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呛系统崽子。 系统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咋咋呼呼的表现十分没有格调,没话找话道:“宿主,你是怎么知道女主背后还有个大boss的呀?” 这点书上没写,连神通广大的他也不知道。 比他更为神通广大的宿主大人眼眸里含着能溺死人的笑意,姿态很是慢条斯理,慢悠悠道:“我猜的。” 系统:“?” 果然,宿主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小公主莲步轻移,走起路来衣袂飘飘,颇有些高坐云端、不食烟火的仙人之姿。然而此刻,这位矜贵端庄的仙人毫无预料地又打了个喷嚏。 系统:“……”要不要太准。 林涵表情没变,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半浮在虚空中装死的系统崽子一眼。 系统默默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星空低垂,弯弯的月亮轻盈地挂在枝头。等小公主听着一路恭敬的问好声,掀开门帘进去时,周璟正在灯下换衣服。 宽肩窄腰,个高腿长。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身后,背部肌肉紧实匀称,纵横的刀疤和刚换上的绷带难舍难分地交缠。 他披上衣裳,转过头来,昏暗的灯光落在他冷白滑腻的皮肤上,紧实的腹肌往下是优美的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小公主半倚在门口,抱着欣赏的意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故作正经地将视线移开,“伤还没好,要去哪?” 她语气颇为波澜不惊,丝毫听不出任何狎昵的意味,却在心底暗暗地戳了一下系统,“看到了吗?这就叫美色|诱惑。” 系统茫然地环视了一圈肉色的马赛克:“……”已瞎,勿扰。 周璟系好衣带,他伤还没好,动作间伤口隔着一层薄薄的绑带与衣料摩挲,又殷出了血。 他脸色略有些苍白,更衬得眉目漆黑,那双处变不惊的眸子在见到眼前的人之后一下子亮了起来。 一瞬间灿若星辰。 小公主被他看得心软了半分,她语气柔和下来:“瑾瑜,听话。” 她话音刚落,才恍然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合时宜之处——周璟受伤与否,他都是大齐最锋利最锐不可当的一把剑,他的命运悬在大齐辽阔的国土之上,唯独不属于自己。 周璟垂眸看她,嗓音里带着哑,“据探子传来消息,今晚可能会有异动。” “瑾瑜不在殿下身边,”他抬起眼皮,直视小公主的眼睛,“请殿下一定要保重。” 周璟刚绑起了发丝,穿戴钢甲的动作几乎是有些粗鲁的,感受不到疼似的,丝毫不顾及渗出血的伤口。 他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嘴唇只带了一点很浅的血色,当他侧身望过来时,语气是近乎珍重的。 好像一瞬间,这个无坚不摧的将军突然有了致命的软肋。 没有人能对这种眼神无动于衷。 小公主温和地回望他的目光,良久,轻叹了口气:“瑾瑜,我有话跟你说。” 周璟穿好了钢甲,转过身来,“殿下请讲。” 小公主神色不变,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几乎是柔和的,“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周璟闻言抬头,一向淡漠的眼眸没能守得住情绪,其中的爱憎是无比分明的。他说话的样子像在发誓,言简意赅却又郑重肃穆,“信。” 灯下观美人,更觉艳色|逼人。小公主听到他的话笑得更加烂漫起来,昏暗的灯光在她浅色的瞳孔中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雪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略显稚气的酒窝。 她笑得灼眼,一字一顿道:“我要是说徐墨是蛮人的内应呢,你也信吗?” 周璟神色不变,“信。” 小公主饶有兴致地挑起眉:“不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殿下愿意说吗,”周璟抬起眼睛看她,“如果我问你,林涵。” 他叫了小公主的名字,没有尊卑之分,冷淡的语气里含了太多难言的情感,“你愿意告诉我吗?” 小公主有些受不住他的眼神——把真心和情意全都赤|裸裸地摊在她面前的眼神,毫无保留、没有退路。 她躲闪地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轻得像叹息:“周璟,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周璟没说话,灯光在他英俊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层阴影,恰如其分地掩盖住了一切分明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半响,他才开口,声音沙哑:“请殿下不要欺骗我。” 小公主处变不惊的面具一瞬间被打碎了,她笑得嫣然的脸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下一秒目光审视意味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记忆的囚笼破碎,那个坠入海底的男人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还未送出的银色的蝴蝶吊坠从他掌心滑落,眼泪轻轻落下,他无意识地喃喃。 “林涵,你骗了我。” 周璟垂下眼皮,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 请殿下不要欺骗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 如果可以的话,请殿下多和我亲近一些,多抱抱我,多和我说说话。 也许下一刻,周瑾瑜死在战场上也说不定。 小公主没从他的神态中看出端倪,她肩膀放松下来,轻轻向他招手,诱哄似的,“过来,瑾瑜。” 她弯起眼睛:“过来,我亲亲你。” 银色的铁甲中反射出冰冷的光,周璟身形蓦地一僵,脊背绷紧起来,抬头看她。 第72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5 这个吻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昏暗的灯下,他看到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熠熠生辉,闪动着让人沉溺的情意,几乎带着些纵容的意味。 像布好温柔的陷阱、好整以暇地躲在暗处的捕食者,正等着手足无措的猎物飞蛾扑火。 耳边是传令兵焦急又战战兢兢的呼喊,周璟收回目光,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大步走了出去。 在途经小公主身边时,他目不斜视,冷冽的声线像是被冰水浸透了,“殿下,保重。” 明明是已经说过一遍的、再普通不过的临行告别词,她却从其中听出了周璟未曾诉之于口的情意——千般不舍、万般留恋。 他最擅长这种冷漠的性感,用最冷淡、最平静的口吻说一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周璟不动声色的表象下,藏的是滚烫的岩浆。 月光凉的像水,林涵掀开门帘向外望去,神情严肃的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巡行,一副严阵以待的场景。 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语气轻松又愉悦:“就快要结束了。” 她说话的声音太轻,呓语似的,系统一时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林涵看他的眼神十分慈爱,像是在看一个天生缺灵魂短智慧的小弱智:“没什么,你听错了。” “等会儿记得帮我开一下痛觉屏蔽。” 系统沐浴在宿主大人少有的温柔可亲的目光之下,也跟着天真可爱起来:“好的呀,不过等会儿是多久啊?”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叫你的时候。” “是哦……”系统恍然大悟,拍着胸保证道,“收到,长官!” 林涵:“……” 并不是很想跟蠢崽子玩这个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角色扮演呢。 是夜,月黑风高,四周寂静无声。 没心没肺的系统开始发表感言:“适合杀人放火。” 他这个机灵抖得很成功,话音刚一落地,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到变了调的喊声,直直地刺穿人的耳膜。 “走水了!”那人竭斯底里,惊恐与焦急的情绪从破了音的嗓子里传出来,“走水了!” 系统:“……妈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火是我放的呢。 他还想再补救一下,故作镇静道:“宿主,你听我狡辩——” “?”林涵神色平静,“……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浓烟滚滚,火势蔓延,一时间竟然有些遮天蔽日的气势来。 肆虐的大火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将所有惊恐的嚎叫和恐惧的眼泪全部都吞噬,连同无辜者的血肉。 小公主在一片倒塌的箱柜之间翻找着些什么,她面上无波无澜、动作不紧不慢,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系统焦灼起来:“宿主,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不要再端着bkg的架子了。” “快跑,我求你。”系统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真情实感,“我还年轻,还没谈过恋爱,还不想死……” 林涵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轻笑道:“那你想在这个世界里待多久?” “任务不去完成了?业绩不要了?积分都丢掉,我也不去做那个财色尽有的影后了。” 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与木柴衣料劈里啪啦燃烧的声响混合,“我们就在这个小世界里待到天荒地老。” “我谈我的恋爱,你整日与马赛克相依为命。闲的时候我就带你去逛街,参观一下这个世界独有的风貌和特色,这样行吗?” 系统支吾起来:“可是……” 林涵的身影没动,几乎是带了些称得上是嗤笑的意味:“可是什么?” 她这副毫无波动的语调不知怎么堵得系统心里发慌,他不管不顾地说:“可是周璟怎么办?” 你不喜欢他吗,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你答应过他的,你说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你说过的,不会欺骗他。 那些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般将一颗真心交到你手上的人算什么呢,难道他们的最终归宿就是被你弃之如敝履吗? 林涵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火光映亮她侧脸柔和秀美的轮廓。 旋即她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口吻轻描淡写:“爱情只是人生的调味剂。”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沉溺其中的才是失败者。” “好了崽崽,”林涵捂住了口鼻,往前走了两步,“帮我开启痛觉屏蔽。” 她刚刚说那话的样子很是轻描淡写,高高在上和毫不在意的态度特别混账。 只有被偏爱的人才敢这样。 系统隔着满腔情绪百忙之中抽空开启了痛觉屏蔽,也不知道在气愤什么:“你不要他了吗?” 炽热的火光衬得那双浅茶色格外天真澄澈,她在落下的阴影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语气是近乎笃定的。 她缓缓道:“我要他永远记得我。” 系统年纪不大,还是小孩子心性,对汉字的认识还停留在肤浅的表面。他从不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字竟然能说出惊心动魄的意味来。 像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无声宕起的波涛,光是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 冲天的火光中有人声音嘶哑呜咽:“里面还有人,公主……公主还在里面” 说话的是个还很年轻的士兵,脸颊被浓烟熏黑了一片,他噙着眼泪咬牙往里冲,被一旁的同伴死命抱住。 同伴劈头盖脸地朝他咆哮:“你不要命了吗?!”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力挣脱了同伴的禁锢,失声痛哭:“将军让我保护殿下……公主还在里面……” 衣袍首先被点燃,她安静地靠在墙角,抱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无声地等待自己被火光吞噬。 系统忍住哽咽:“不打开看看吗?” 林涵阖上眼睛,声音几不可闻:“没必要。” 系统被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哽得胸口疼,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林涵缓缓开口:“我最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 “现代社会有个说法,梦是现实生活的投影。”她揉了揉眉心,语气是带着笑意的,“因此我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系统几乎是提心吊胆地问:“想起了……什么?” 她稍微眯了一下眸子,隔着空气睨了系统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系统默默缩起了脖子。 “没什么。”良久,她淡淡收回视线,没什么感情地说。 第73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6 火舌一寸一寸地舔舐着她的肌肤,紫檀木雕花盒子成了上好的燃料,淡蓝色的火焰猛地增长,成了刺眼的发白的火光。 未成年设置极大的保护了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系统,马赛克又重现江湖,成了他如影随形的好朋友。 林涵就这么看着自己灰飞烟灭。 在那片刻的光景里,没人看得出她内心丝毫的波澜,也没人能猜得出她此举的动机和意味。 她近乎柔和地笑了一下,薄唇轻启:“再见了,周璟。” 与此同时,与寿云城相隔两公里的营帐处。 一名伤痕累累、浑身被烟火燎的黑漆漆的年轻士兵从马上摔下来,他发泄似的咬紧了嘴唇,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恸的呜咽,可怜又坚韧的样子让人想起某种濒死的野兽。 他踉踉跄跄地连爬带滚,伸出被烧伤的右手抓住一个巡逻的将士。 那将士的盔甲上落下了黑乎乎的手印,仔细一看还夹杂了丝丝血迹,他刚想发火,正对上一双藏着巨大痛苦的眼睛,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我去禀报将军。” 那年轻士兵难掩痛苦地点了点头,喉咙被高温的烟雾熏得喑哑,一开口带了哭腔,“公主……公主……” “公主殿下怎么了?”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扣住了形容狼狈的士兵的腕骨,年轻,很瘦,冷白的手背上有道新划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丝。 伏跪在地上的年轻士兵见到来人大声哭了起来,他额头猛撞地面,鼻涕眼泪一起流,“末将罪该万死,未能保护好公主殿下。” “今夜府邸着火,殿下、殿下……” 那只扣住士兵的手一下子捏紧了,这位一向以家国为先、对待将士从来和颜悦色的顾小将军额角蹦出两条青筋,还在冒血的手微微颤抖,“殿下怎么了?” 年轻士兵不住地磕头,难掩呜咽地回答:“属下办事不利,殿下、殿下葬身火海。” 握着他的手一下子松了。 这四个字仿佛是白日雷劫,劈得这位顶天立地的顾将军神魂俱灭。 顾长青感觉心脏先是被一根看不见的弦高高提起,接着直直坠入地面,将他的胸腔砸了一个漏风的窟窿,料峭的冷风毫不留情地灌注其中,吹得他如坠冰窟。 他耳畔嗡鸣一片,听不见也看不清。 那一瞬间他内心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他想,“怎么可能呢?明明前几天她还在盯着别的男人笑,一呼百诺,顾盼生辉。” 是了,一定是因为小公主厌恶他、不想见他,所以才编造了这个拙劣的理由。 顾长青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瞥到了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年轻将士,他胳膊上的伤口溃烂化了脓,却依旧恍若未觉地失声痛哭。 这副场景连同呼啸都冷风直直吹进他的眼底,顾长青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嘴唇颤抖了半响,却只发出一点气音,“不要告诉……” 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的属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连忙殷勤地将耳朵贴在他嘴边,“将军恕罪,刚刚属下没听清。” 顾长青推开他,用尽全身力气才站稳,哑声道:“火速封|锁|消|息,这件事情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更不能传到……” “……周大将军耳朵里。”他声音干涩起来。 属下在内心记下了小将军的叮嘱,他恭敬地称是,一抬眼看到自家将军的神色,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风吹动他银甲下的衣摆,寒铁反射出冰冷的光亮,长发束起,几缕发丝落在了耳边。他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珠如同凝固的墨,嘴唇毫无血色,眼尾缀了一点水迹。 属下恍然从那一滴前所未见的眼泪中窥到了某种深重的,压抑着的痛苦。 顾长青低下眼皮,脊背挺得很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寒光摄人的利剑。他张了张嘴,嗓音像是被利器撕裂了:“风太大了。” 【男主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为100,恭喜宿主达成真爱模式】 【世界二: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已完成,正在准备脱离位面】 【5、4、3、2、1。宿主脱离位面成功。】 【本位面积分合计:300积分】 【总积分合计:490积分】 不远处的荒山隐隐约约地冒出些绿意,翠绿的生机勃勃的野草从她脚下偷偷冒出头来。柔软的黑发自然垂落在后背处,少女动作间偏瘦的脊背凸起蝴蝶骨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成堆驻扎的营帐处,不知道在等什么。 大约五分钟后,林涵淡淡收回视线,轻声道:“走崽崽,回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是穿梭不同世界和完成任务后的休息之地。 按理说系统崽子平时最喜欢最期待的就是这一环节,脱离资本家的束缚、属于自己的休息时间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格外令人愉悦的。 可今天系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意外地情绪不高。 林涵用余光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系统崽子,格外体贴地问道:“崽崽不高兴?” 她的声音既软且柔,中间带着一点自然而然的娇气,不但没有那种用力过猛惹人生厌的造作,反而听得人心里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按照文化程度不怎么高的系统崽子的理解,宿主说话的情态和语气有种你就是她的全世界的感觉。 总之,让人很难抵挡。 系统闷闷不乐地说出了心里话:“我们就这么走了,周璟怎么办?”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种问题。 这次林涵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脾气,她温柔一笑,纤长的眼睫轻轻翘起来:“关你屁事。” 系统被她呛了一口,委屈又不忿地反驳:“问问也不行嘛?” “怎么,”她轻轻挑了一下眉,琥珀色眼眸里闪着促狭又了然的光,“你看上他了?” 系统:“……” 我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系统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没有。” 林涵平静地扫他一眼,这目光似乎将他浑身上下都看透了,“没有就可以闭嘴了。” 第74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7 微风和煦,气温回升,蛮族军士后撤数十里地。 这是难得的好消息,寿云城子民脸上浮现出喜色,消息传到皇城,连一直以来对周璟行事作风颇有微词的文人谏士也难得缓和了态度,上书称周将军骁勇神武。 正午的日光有些晃眼,刺得他眼皮一阵一阵地跳,周璟突然心神不宁起来。 他信步回了帅帐,在地形图前看了半天,却依然无法集中注意力。 恰逢谢宣掀开帘子来给他传递消息,他这段时间被连绵的战事蹉跎的不成样子,连那张自诩风神俊朗的小白脸看上去也没以前有精神了。 今日尤甚,他来汇报军情的样子不像是宣告一项盼了好久的胜利消息,反倒是像是死了双亲。 谢宣眉梢下垂,眼下乌黑,显然是好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周璟挑眉:“昨夜去做贼了?” 谢宣垂着眼皮不说话,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哪能跟将军比。” 还有心思调笑,看来事情不算太严重。 周璟往后微仰,捏了一下眉心,笑着说:“也对,毕竟你家将军打完仗就准备娶亲。 “不像某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连大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他这话不说还好,越说谢宣脸越白。 最后他提心吊胆地朝周璟看了一眼,发现这位不苟言笑的将军嘴角噙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像浮在镜面上的月亮,一不小心就碎了。 谢宣用尽全力才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这导致他的眼神带了一点奇异的悲意和怜悯,他艰涩道:“哈哈哈,等到将军娶亲之日末将一定……” 一定什么? 还能等得到那日吗?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周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谢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像是在吞刀子:“末将一定备上许多好酒,与将军不醉不归。” “将军英明神武,”他看似不经意地道,“一定会以天下苍生为重,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自轻自贱、自责自愧,乃至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怨恨。” 周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拿书卷扔他:“跟谁学的,一套一套的。” “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他扬起一侧长眉,“不如帮我想想给小公主的聘礼准备些什么。” 谢宣如芒在背,他心里酸涩,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躯壳,不敢看周璟的神色:“末将近日实在是分身乏术、头痛难忍,先走一步,请将军勿怪。” 周璟未置可否。 谢宣掉头就走,生怕晚了一点就被他看出端倪来。 迈出帅帐的一瞬,他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了他家将军一眼。 周璟端坐在阴影下,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下显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剪影。他近日瘦了很多,唯独一双眼睛平静又坚定,带着伤痕的手正把玩着一支成色很好的兰花玉簪。 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里是藏不住的一闪而过的笑意和纵容。 谢宣不忍再看,猛地回头走了出去。 造化弄人。 负尽天下痴情人。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好时节,才送走了谢宣,又来了他一直不怎么看得惯的顾长青。 顾长青的变化更大,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漆黑的眸子里含了一层薄薄的冰层,下巴上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 身上的那股战无不胜的锐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深不见底的愤怒。 他行了个礼,抬眼的一瞬间眸子里的冰层破裂,巨大的痛苦从漆黑的眼珠里浮现。 单看一眼,就让人心惊。 周璟掀起眼皮:“有事?” 顾长青的嗓音哑的不像话:“你抓了徐墨。” 他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周璟语气平静:“有意见?” 顾长青不说话,周璟看到他握剑的手指发白,手背上迸出了几条压抑又克制的青筋。 周璟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徐墨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在她房间里搜到了与蛮人联系的书信,字迹与她一般无二。” “顾子安,”他起身拍拍年轻副将的肩,语气平静,“怜香惜玉也不是这么用的。” 出乎意料的,顾长青没反驳,没表露出任何一点心疼以至于不满的迹象,他只是低着眼皮,沉声道:“能不能让我去审她?” 周璟望向他执剑的手,骨节凸起,没有一丝放松的意味。 他漫不经心地回复:“准了。” “她背后有个掌握着核心机密的大人物,审讯的法子有很多,如果你不能撬开徐墨的嘴,”周璟语气平静,“等待她的将是难熬的私刑。” 顾长青不说话,转身无声冷笑,径直去了关押墨儿的牢房。 他离去的样子很干脆决绝,没有一丝一毫面临抉择的为难和不忍,反而是隐隐带着快意的,像是要去亲自手刃什么仇恨深重的人。 很反常,很反常。 谢宣是,顾长青也是。 周璟突然没来由地心悸一下,他身形不稳地扶住身旁的事物,却不小心碰到了堆成一摞的书卷。 纸张四散,灰尘荡起。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捏起那张雪白的信封,颤抖着手掌拂去纸面上的浮土,视线定在信封处熟悉的字迹上。 周璟不知预感到了什么,内心毫无缘由地心慌,四肢百骸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拖着他一齐下沉。 好半天,他才颤抖着打开信封,折开那张薄薄的纸页。 他的视线蓦地定住了。 “孤枕难眠,思君甚切。” “借君衣带,聊以慰藉。” 周璟不动神色地长舒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瑾瑜。” “归来娶我。” 他手猛地一抖,薄薄的纸页被掐出一个指印,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摔回了胸腔内,血液奔涌,烧的他耳根率先红了。 “那是自然。”周璟神色纵容。 他回忆起刚刚那一瞬间的惶恐与畏惧,眉梢好笑地挑起一侧。 “看来直觉也有不准的时候。”他想。 第75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8 关押徐墨的是间暗无天日的牢房。 四下不见光,顾长青推门而入,带进来的光亮晃得她轻眯了一下双眼。 除此之外,徐墨的脸上再没有别的多余的表情。 她细长的脖颈上带着木制的枷锁,手腕有铐,足上是沉重的脚镣,安静地坐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光影闪过时,那半张侧脸几乎是秀美的,像一幅挂在墙上的仕女图。 徐墨看上去既沉默又沉静,不像是因通敌叛国罪被逮捕的罪人,像是还在家中的小屋,她隔着一层帷帐等来前来拜访的客人开口。 “你来了。”她没什么意外地说。 “通敌叛国,罪无可赦。”顾长青站在原地没动,声音是冰做的刀。 “背国弃家,不仁;营中手足因你而死,不义;忤逆圣意,不忠;亲手弑父,不孝。”他字字如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徐墨,你罪该万死。” “唰”地一声,长剑出鞘,锋利如雪的刀刃清晰地映出他漆黑的眼眸。 徐墨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如羽毛般掠过,带着一点奇异的嘲弄,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异类,又或者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忠义仁孝,束缚的不是我。”她嘴角略微向上一提,深邃如湖的眼睛轻轻弯起,“是你,顾将军。” “我出生在大齐边境,他们都说我的母亲是草原孕育出的精灵,她在蔚蓝天幕下跳舞的时候,山风也会为她吟唱。” 徐墨停顿了一下。 她的声音依旧是沉静的,有些哑,“是你们,是齐国,是国土富饶、珍宝遍地的大齐,打着寻宝的旗号杀我六部数万人。” “圣女保佑的圣地除了茂盛的青草与烂漫的野花,一无所有。你们先杀骑兵,再杀牧民,蛮人不开化不知礼数不懂敬畏,他们只知道信奉自然之灵。” 徐墨看向拿剑指着她的男人,笑,“所以他们该死,对吗?”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找不到所谓的奇珍异宝,便带走了长泽溪的所有少女妇人。”她疲惫地阖上眼皮,不忍似的,“我的母亲被一名姓徐的士兵拖到屋子里……” “屋子里不止一个男人。”她正对上雪亮的长剑,缓缓地笑了,“你应该知道,顾长青。” “后来她被徐昌囚禁,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长发打结,衣裳被扯烂,吃的是喂猪的泔水。”徐墨近乎天真地询问,“将军,你们大齐对畜生会这样吗?” “后来她就死在我面前,从河里捞上来时浑身青紫,衣不蔽体。”她可能是想比划一下,却被手镣束缚住,只好遗憾地作罢。 “有时候我真庆幸她死了。徐昌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杀了我的母亲,没让她继续毫无尊严的痛苦的活着。” 徐墨盯着长剑缓缓地笑了,“我杀了徐昌,哪里不对吗?” “确实是不对,我让他死的太过轻松了。” 长剑距她不过两寸,毫无偏移。 她看向顾长青,在那一瞬间恍然意识到,这位弱冠之年的年轻将军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 他以前总是怀着天真的意气,眼睛里是冠冕堂皇的为国为民,锋利,却也仁爱。 现在更像是一把出窍的利刃,见了血,戾气遮不住,伤人也伤己。怨恨和悲痛从骨头缝儿里透出来,对一切疾苦哀嚎都不为所动。 顾长青语气冰冷:“大齐律法严禁虐待俘虏,待到查明此事,我定会杀一儆百。” “我今日亲自找你只为一件事——” “你想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徐墨接过话音。 长剑堪堪停在她身前一寸处,寒气从冰冷的剑身四散。 “你很悲伤。”她看向顾长青的眼眸,“为什么?” 一个人感到悲伤的原因有很多,家仇国恨、私人恩怨、爱恨情仇。但令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从里子到壳子都发生不小的变化—— 徐墨忽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让人成长最快的方式是经历死亡,至亲之人或者爱慕之人的死亡。 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情景,可能是光线太暗了。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气冻住了她的五脏六腑,与寒光凛凛的长剑遥相呼应。 好半天,徐墨才艰难开口:“是谁?” 这句话仿佛比洪水猛兽、真枪实剑还要可怕,因为她看到顾长青握剑的手很明显地晃了一下。 他背着光,神情在阴影里看不清,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怎么敢问?” 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 小公主任性跋扈、声名狼藉,口口声声便是凶狠的威胁。可她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害人性命的事情,何其无辜。 她跟长泽溪的圣女截然不同,美得灼目热烈,令人仰望憧憬之余又心生退意。 “可结局也没什么不同。”徐墨怔然地想。 她忽地笑了,“周将军知道吗?” 锋利的长剑刺破肮脏的囚服,抵在她的皮肤处。 “你不敢告诉他,你们不敢告诉他。你和吃人血馒头的皇族没什么两样,你们怕他得知消息后发了疯,犯了狂,失了理智。” “他怎么能疯、怎么能情绪崩溃、怎么能被人抓到弱点和痛处呢?他得好好活着,至少得等到蛮族斩草、四下再无强敌之际再去死。” “可笑、可怜。”她笑得热烈,脸颊由于情绪的起伏泛起红晕,浮现出美艳之色,“周璟知道你们这么骗他吗?” “他的心上人尸骨未寒,变相因他而死,他却连去收尸都做不到,尽心竭力地为皇帝屁|股底下的东西征战——” 她话说的刺耳,顾长青忍无可忍,喝道:“闭嘴。” 下一秒徐墨猛然前倾,长剑“噗嗤”一声扎穿了心脏。顾长青瞬时收手,却已经晚了。她腿脚发软,无力地滑在地上,肺管仿佛也被利刃戳破了,发出“嗬嗬”的气音。 人死如灯灭。光芒暗淡下来的时候,生前种种便如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 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边陲小镇上有看花灯的习俗,约莫是五六岁的光景,她已经知道西厢房里关着个奄奄一息、疯疯癫癫的女人。 徐墨一向胆子很小,但那天她偷摸来到西厢房门外,小声对里面喊:“今天……今天是看花灯的日子,你想吃糖葫芦吗?我可以给你……给你带回来。” 这个“带”是怎么“带”,她没说清楚。徐昌偶尔不打她一次便是天大的恩德了,她更不敢开口向父亲要钱。 所以当沿街叫卖的小贩拿着扫帚打她的时候,她没反抗;周围人骂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时,她也没反驳。 因为此刻徐墨小小的一颗心全部被喜悦侵占了。 她捂着破烂衣衫的胸口——那里是半串别人吃剩的糖葫芦,像是揣了什么奇珍异宝,在心里偷摸摸地小声笑。 她轻手轻脚地溜到关着女人的那间屋子里,放下了半串糖水黏腻的糖葫芦。 第二天徐昌端坐在房间里等她。 桌子上放着滚满了血和尘土的糖葫芦。 皮制的鞭子带着劲风落在她身上,用来穿糖葫芦的木签扎透了她的手掌,徐昌将带着血腥气的山楂塞进她嘴里,糖水黏住口腔,仿佛无法呼吸。 “糖葫芦……真难吃啊……”徐墨想。 她重重倒在地上,身上还插着锋利无比的长剑,手脚艰难地抽搐。木枷并未解开,因此显得姿势诡异。 顾长青蹲下身,听到她胸腔里挤出来的气音:“我……我叫阿依……” 不姓徐,不叫徐墨,不是孽种。 母亲说,那是草原夜空高挂着的月亮。 皎洁、明亮、美好。 第76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39 近日少有的艳阳天,春草连绵起伏,铺山遍野。 大名鼎鼎的长泽溪是条和名字一样狭长的溪流,两岸零零星星地开满了洁白的花,放眼一看恍若人间仙境。 战马嘶鸣,这是最后一战。 周璟挥剑厮杀,身下红鬃马前蹄高高扬起,锋利的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痕,血液洒落,人头落地。 他回首去找谢灵宝的身影,那人被他派去另一面开路,却无意间看到溪流两岸随风摇曳好不自在的春花。 白色的花瓣溅上了血迹,再坠落,红白对比甚为刺眼。 这种花有个神神叨叨的名字,叫“永生”。 虽然寄予了人们美好的憧憬,但要是有年轻男子向心仪姑娘示爱送了这花,可是要被甩上两巴掌的——这花主要是用来祭祀。 吉利,又不吉利。 周璟突然心中一痛,脊背下意识弯起,躲掉了凭空袭来的一剑。 发冠被打散,他几乎伏在马背上,颤抖着深呼吸几口气,心中发了狠,再度执剑起身。 他的侧脸森严而冷酷,判决似的下令:“此战关系我大齐百年荣誉,若胜,诸位自当论功行赏;若败——” 周璟执剑缓缓扫视一圈,“——本将军与诸位同埋此地。” 话音刚落,漫天厮杀声冲破天际。 长泽溪里浮起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浓重的血色污染了清澈纯净的溪水,永生花奄奄一息地从马蹄和刀枪下探出头,露出纤弱的流着汁液的根茎。 太阳升到了正中,胜负定。 谢宣还没回来。 蛮族六部皆数投降,这个盘踞在险要之地的民族气数已尽。被骑兵围在中间的老狼王从马上掉下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群寒光凛凛的刀剑抵住了脖子。 他看上去没有同等岁数的中原人更显老态——这可能是因为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缘故。 可狼王终归是老了,尽管不愿意承认。额头、眉心、眼角,都有明显或细微的皱纹,这是衰老的证明。 ——更深层的衰老是心理层面上的。 开始变得怕死、畏首畏尾、思虑欠缺周全、不够有魄力。 这几乎是致命的——两军对垒也好,面对面搏命也好,往往都是怕死的一方的先死。 老狼王仰天长笑,斑白的鬓发随之颤动。在那一刻,他仿佛又成了刚即位时野心勃勃的六部首领。 下一秒,他全力往尖刀利剑上撞去——周璟对此早有准备,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寻死的老狼王踹翻在地。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周璟冷淡地吩咐。 老狼王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他被押走时只是十分平静地看了周璟一眼。 那一眼也不像是有话说,或者是憋着什么话不说,笃定的,冷眼旁观的,隔岸观火的,轻而易举点燃周璟这些天压抑着的怒火。 他不舒服,自然也不能任由别人痛快,“想不到阁下自诩为枭雄,平生用尽最大勇气的一件事便是自戕。” “也罢。”周璟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调散漫,“这又何尝不是一件有功之事。” 老狼王已经到了溪流一侧,他背对着周璟怜悯地盯着永生花看了半响,苍老的声音不悲不怒,“不及周将军。” 周璟脸色一冷,已然沾了血气,听到老狼王带了笑意的声音,“孤家寡人,没有顾及,自然更容易胜利。” 这称得上是诅咒了。 周围士兵皆为之色变,利剑更逼近了几分,恰好拉破了老狼王脖子上的一层油皮,落下几滴血珠。 周璟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他对这些话一向免疫——听得多了,自然没有那么在乎了。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他下意识去唤谢宣名讳,却发现这人还未归来。几次三番,纵是没脾气的泥人也被拱起几分火气。 他大喝一声:“去传谢副将,看看谢灵宝——” 周璟想说的是“死哪去了”。在沙场出生入死,便更不在意这些言语上的忌讳。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老狼王的诅咒让他有点心神不宁,他下意识地迟疑了,到了嘴边的话仿佛重逾千钧,没能说得出口。 前来领命的下属等了半天,看了周璟阴晴不定的神色,很有眼力见地带了一支小队走了。 周璟一扯马缰,掉头回去,与左思源——他曾经的先生——现在应该说是左军师擦肩而过时恭敬一颔首,收起了那副嚣张的模样,不卑不亢地叫了声“先生”。 左思源点头示意。这次打了胜仗,靠的不是他的才智和谋略,有些受之有愧。 下一刻长剑出鞘,寒光凛凛的剑身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剑下是数不清的亡魂和被割裂的肉身。 周璟神色冷峻,眉目漆黑,冷静地下令:“拿下。” 左思源倒是从容地笑了,他第一次对这个教过的孩子露出和蔼的神色,“你早就发现了,一直按兵不动,是想引蛇出洞,放长线钓大鱼。” 周璟垂下眼眸:“为何叛国?” 左思源还在感叹:“草蛇灰线,高瞻远瞩。” 周璟不欲再与他废话。这人有雄才伟略,腹中经略万千,却偏偏选择走了一条不归路,一条背信弃义、断子绝孙、令人唾弃的路。 这种人周璟最为之所不齿,饶是他先前为之敬仰的先生。 左思源悠悠道:“瑾瑜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我以为你现在是强撑着表象,实则已经悲痛欲绝了。” “看来所谓情深几许,也没有多深……” 周璟骤然回首,从他话中嗅出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你说……什么?” 左思源不紧不慢道:“狼王说你孤家寡人,你以为是尖酸刻薄的诅咒,来自败者不甘的辱骂——” “实际是什么?”他儒雅一笑,“是事实。” “瑾瑜,是你大齐最锋利的凶器,那你早就应该习惯这些,对?你的父母厌恶你,认为你大哥是被你害死的;你没有妻子,唯一给予你些许温情的小公主也葬身异处;你的至交好友呢,谢宣那孩子还像以前一样……” 他话没说完,周璟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怎么敢——” ……敢什么?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万一……周璟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他松开攥住的衣襟,一瞬间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浑身上下的血都被冻进了冰窟,冷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周璟厉声道:“谢宣呢?叫他来见我!” 谢宣没能回来。 他和带去的人全部丧身在麓山脚下。他胸前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早已干涸。周璟单看那痕迹就知道,伤口是被人从背后一剑从后往前穿心而过的。 身下是一片被压倒的开得烂漫的永生花。 他忽然懂得了左思源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谢宣那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表面轻浮不靠谱,实则忠厚又可靠,总爱把后背留给最信任的人。 然后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脸上的血痕,被人宣泄似的拿利器划破。脸颊、额头、嘴唇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伤口是死后划的,刻意毁了谢宣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是恶毒的报复。 他的手颤抖了半响,合上了谢宣的眼皮。 孤家寡人,指无亲、丧友、弑师。 周璟忽然难以抑制地恐惧起来,这股突如其来的惶恐与悲痛砸断了他的脊梁,倒下的肋骨直愣愣刺入心脏。 一瞬间痛得他肝胆欲裂。 还有……殿下。 第77章 古代被抛弃的原配夫人40 景炎四年春,蛮族称臣。 同年,长乐公主薨,谥号昭。齐将军周璟闻之,欲绝。 短短两行字一笔带过了身在局中人的悲痛,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位战无不胜的周将军怎样伤心欲绝、又是如何失魂落魄。 周璟从长泽溪回来便径直去了寿云城。 他一路快马加鞭、滴水不进,终于在天黑之际赶到了安置小公主的府邸。 天幕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宝石,冰冷、华美、不近人情。 周璟借着月光看清了周围的情景——府邸外围修整过,大门是今日刚换的,有一股新木的味道,墙上有一些乌黑的燎痕。 他一路风尘仆仆,手里攥着小公主夹在书页里的信——写着“瑾瑜,归来娶我”的那一封。 这封信被他保存得很好。薄薄的一页纸,贴着胸口放,上面连个折痕都没有。 周璟忽然想起他在宫内撞到殿下之前的事情。 他从生下来似乎就比别人少了两窍,冷淡、严酷、不近人情。世间大多数人为之飞蛾扑火的各种感情,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 父母对他的态度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畏惧——这实在是很可悲的一件事,他们害怕自己的孩子。 唯一让他感受到亲情的些许温暖的,是来自大哥的关怀。 但周璟那时不甚在意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等待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他全然不知。他只知道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会带来一种不怎么愉悦的陌生的激烈情感,和总是如影随形的心痛。 十二岁那年,周璟随父亲进宫。 适逢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被心怀不轨的妃嫔推入池塘,他当时正坐在树上,冷眼旁观顾长青这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 直到顾小公子将她救出水面,周璟才看清了这孩子的面容。 雪肤、琥珀色眼眸、尖下巴。 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人时,最让人无法拒绝。 他坐在树上看了一刻钟。 他看那女孩红着脸颊仰慕地望着顾长青,他看小公主紧紧攥着陌生人衣袍的手,他看她贴在雪白脖颈上的湿发。 周璟摸摸胸口,心脏正在平稳有力地跳动,不痛。 ——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于是他开始漫长的等待。 等待这两个字,光是看上去就已经足够煎熬。 后来皇帝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建了一座公主府,小公主搬出了皇宫,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座府邸。 公主府那条街的对面,有一间颇负盛名的酒楼。二楼有个坐北朝南的雅间,老板伙计皆知那是周二公子订下的地方。 周璟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二楼窗口长久地眺望公主府的方向。 从太阳被云层遮到一半时到弯月挂上柳梢。 看着那道倩影娉娉袅袅地从轿子里下来,接着抿上一口酒,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再一次告诉自己。 ——这次也不是。 后来他和大哥一起参了军。 昨夜还在和你坐在一起围着篝火谈天说地、玩闹调笑的人明天就在战场上成了一堆烂肉。 平时明明最看不惯周璟的人却生死关头为他挡了一刀。蛮子的骑兵力气很大,那人从头到尾被斜劈成了两半。 脱落的上半身重重砸在地上,那人还睁着眼,仿佛下一秒就会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臭小子”。 ——臭小子。 这么危险冲在前面干什么。 温热腥甜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拦腰截断的尸体挡在他面前。刀剑掉落在地,周璟怔怔地捧起满是伤痕的双手。 他忽然感到有些痛苦。 黄沙漫天遮人眼,所以看不清;张口说话就会吃一嘴沙子,所以听不见;嗅觉被风沙阻挡,伸手摸到的率先是皮肤上粗粝的沙石,所以闻不到也摸不着。 他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成了一堆腐肉。 他挣扎着去够周连云的袍角,尖利的沙石扎进皮肤,从喉咙里嘶哑出声:“哥,我不要——” 他被一脚踹开。 周连云第一次没在笑,清俊温柔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狠厉之色,说话的语气像对一个任性的孩子:“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他提枪跨马,临走时回头看这孩子伤痕累累的侧脸,几乎是纵容地笑了,“周璟——” “哥保你一生富贵荣华。” 周璟被士兵压在地上。他艰难地伸手,五指在空气中费力并拢。 他什么也没抓到。 周连云的语气就像在参军前的一个午后,他坐在院子里与自己对弈,不时端详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弟弟。 周连云问他:“你好像总是不高兴。” 周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响才开口:“我在等一个人。” 周连云问:“什么人?” “不知道。” 周连云又问:“为何要等那人?” “不知道。” 周连云接着问:“这辈子你能等的到吗?” 周璟垂下眼皮:“不知道。” “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吗?”周连云凑近去看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你在等待未知。” 周璟不说话。 周连云忽地笑了,他去摸这孩子的头,“没关系的,阿璟。” “你没有很奇怪,你是个好孩子。周二公子不打骂仆人、不仗势欺人、尊师重道、孝敬父母。你只是不太爱说话,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等待一个此生对你来说无比重要的人。” 他拍拍周璟的肩膀,笑着说:“去,阿璟。” “你会等到她的。” 此战大捷,周连云以身做饵,埋骨黄沙。周二公子一战成名,加官进爵。 他进京面圣的时候伏跪在金銮殿上,余光看到皇帝身上绣着的龙纹。 他叩首谢恩,想的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去,你会等到她的”这句话了。 年纪轻轻的周璟站在殿中,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他望向四周一张张或谄媚或嫉恨的脸,看着老太监笑容满面地递给他御赐的圣物,忽然想起黄沙中他没有说完的话。 哥,我不要—— 我不要一生荣华,不要加官进爵,不要所谓光宗耀祖。 我不要。 ——你别去。 可是没人愿意听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话。 他开始变得狠厉、阴翳、心思深沉,他同旁人虚与委蛇、推杯换盏,又在第二天毫不留情地砍下挡了道的人的头颅。 周璟周大将军手段狠厉、冷血无情的名声传遍京城。 直到他回京述职那晚与匆匆进宫的小公主兜头撞上。 青灰色衣裙、兰花玉簪、贴在脸颊上的发和灵动狡黠的双眼。 一张鲜活的生动的脸。 他故意语出不恭,看她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自以为凶恶无比地以牙还牙。 他摸向在胸腔中激烈乱跳的心脏,又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 ——哥,这次我等到了。 周璟从回忆里挣出,看向斑驳的树影与紧闭的大门。月光此刻成了一片绵密的针,先扎进他身上,再缓缓刺入他心脏。 大门尚未落锁,他轻轻一推,便开了。 推门声惊扰了一旁打瞌睡的小厮,那孩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眼眸里涌出泪光,再说话时忍不住呜咽起来。 “将军……” 周璟没应声。 他缓缓扫视一圈,看到满院挂着的白幡,被风吹散四处乱飘的纸钱,依然亮着烛火的灵堂。 空气在这一刻凝成了沉重的铅块,他的四肢百骸渐渐变沉,拖着他的心脏一齐下坠,坠入冰天雪地,坠入万丈深渊。 那小厮见他没反应,还要再唤,“将——” 周璟抬手制止了他,一步一步地向灵堂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抬起的步子发着抖,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共四十三步。 他在这四十三步里想起了顾长青一夜之间变化和难以言喻的悲痛,他想起谢宣欲言又止的神色和奇异的藏着万般情绪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周璟想,“原来他当初在可怜我。” 他踏上阶梯,看到正中央跳动烛火映照着的灵牌。 下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被烧焦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串珠玉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圈,已经被大火燎黑,隐隐能想象出原来的璀璨光彩。 周璟去碰桌子上的灵牌,上面刻的字烫手似的,烫的他心与肝一齐疼。 他想起昏暗灯火下小公主温婉纵容地笑,勾着手看着他说,“瑾瑜,过来。” 他想起每个行军打仗前途未卜的夜晚他是怎样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想象小公主的轮廓,又是怎样怀着热切的希望与美好的憧憬在新的一天投入惊心动魄的厮杀中。 他想起夹在书页里的那句“归来娶我”和被大火淹没面目全非的璎珞圈。 他想起小公主说话时的情态,眨起来忽闪的浅茶色眼眸和浓密纤长的眼睫。 “瑾瑜,过来。” “过来,我看看你。” 周璟有些站不稳,拂过的衣袍带倒了摆在桌子上的盒子,连同攥在手心里的信封也轻飘飘地脱手而出。 他跪在地上,伸手去够那页薄薄的纸——纸页擦着手指过去,坠在地上。 他抓到了一把空气。 数年前,他抓不住周连云消逝的袍角;现在,他也抓不住小公主留下的字迹。 周璟终于忍不住,他伏跪在小公主灵前,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牌位上,眼泪沾湿了他的眼睫。 他声气不稳,颤抖着说:“殿下,他们都骗我。” “他们都瞒着我,不告诉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他们害怕我打败仗,他们需要我,所以要我去当那把不知痛苦不知爱恨的剑。” “殿下,我好难受。” “他们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见到你。” 仿佛从出生起,等待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周璟闭上眼睛,说话的声音让人想起五月潮湿的雨,“殿下,我很想你。” 他以为他等到了。 蜡烛被推倒,火焰沿着招魂幡率先蔓延向上。顷刻间大火肆虐,浓烟滚滚冲天,断裂的房梁倒在他面前。 火光映照出周璟轮廓深刻的脸,他靠着柱子坐,怀里抱着小公主冰冷的灵牌,闭着眼睛小声地哼唱。 他低吟的是一首边疆流传的童谣——周连云曾经为他唱过。 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温暖时刻,歌谣的主要内容是安抚小孩子不要怕。周连云和他躺在夜空之下,盯着天上的星星眨眼睛。 片刻之后,周连云偏头看这个执拗的小孩,笑着重复:“你会找到她的。” 他把温暖完美复刻,连同缺失的那一场大火。 周璟终于长久地闭上了眼睛。 第78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 这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大部分都穿着正装,手里捧着一束散发着清香的白雏菊,神情无不悲戚哀悼。平时以性子顽劣、作风不吝出名的几个女歌手也低眉敛目,整体显得庄重又肃穆。 但实际上在场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前方的女人身上。 她站得不算直,穿了条一丝花纹也无的黑色长裙。纯黑的布料勾勒出从肩颈到腰部的线条,长裙几乎曳地,晃动间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脚踝。 柔顺的黑发用木簪盘起,黑沉纤长的睫毛遮掩着浅色的眼眸,嘴唇微微发白。 女人的脸色明显不太好,有些憔悴,眼下泛着乌青。 但她看上去并不悲伤,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流出,下颌抬起的弧度和侧脸的线条是冷淡且疏离的。 这种冷感出现在一张格外漂亮的脸上,实在很招人。 她很有涵养地倾听着逝者友人的哀叹惋惜,有时停下微微颔首,最后向这位噙满眼泪的中年导演礼貌一握手,示意这段谈话到了结束的时间。 就在女人纤长白皙的手指将要触到中年男人之时,背后却突然掀起了一阵寒气逼人的阴风。 拥有全知视角的系统悬在空中,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宿主,你背后有鬼。” 林涵的后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自己的手指,避免了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接着礼貌一点头,声线清雅而温和:“您也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伤才好。” 吴导演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局促地在裤袋处抹了几下,故作自然道:“我跟小程也称得上是忘年交了,你有什么事别自己扛,遇到大事记得找叔帮忙。” “也不要因为小程的事情——” 中年导演爱说些体面话,一句“想不开”到了嘴边,又被他囫囵咽下。 他看向眼前年轻的女人。 没化妆,皮肤却白得像是窗边那道天光化成的,神色客气又淡漠,姿态优雅而挑不出错处。 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唯独不像是忧思过重、伤心欲绝以至寝食难安的样子,跟“想不开”三个字更是毫不沾边。 他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补救的方法,只好搓搓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涵的表情自然而贴切,她既不过分好奇也不过度装样,只是温声道:“您这边来。” 阴风随着话音更近一步,从尾椎骨到脊柱攀上一股带着阴森恶意的凉气,如同冰凉滑腻的蛇,缓缓附上她的身体。 女人似乎是要寻找什么人,神色自然地一转身。 背后空无一人。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宿主,你在和他面对面。” 林涵藏在袖口下的手指被攥得乌青,她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崽,我说过——” 系统暗道不妙,率先截住话音:“你没说过。” 林涵:“?” 系统振振有词:“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该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破除封建迷信,鬼怪都是虚无。” 那股如附骨之疽的冷意从她冷白的面颊滑到纤长的脖颈,所过之处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和憎恨。 林涵在心底冷笑了两声:“你的‘虚无’现在准备掐死我。” 系统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反驳道:“他才没有。” “他在看你。” “他是?” “程淮,你的前男友。”系统严谨地补充,“准确的说,一天之前他还是你的男朋友——你们昨晚刚刚分手。” 女人抬手捏了捏眉心,素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之色,“传输记忆。” “原主是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组建了一支名叫‘银色灰尘’的乐队——现在已经解散了。程淮是乐队的主唱,后来转型登上了大荧幕,凭借精湛演技拿了影帝。” “事业飞速进展,原主和程淮的感情却岌岌可危。昨天晚上,男主开车出现了意外——其实是刹车被人做了手脚。” “程淮死后因为心有执念化为厉鬼,根据张宛白——也就是女主提供的蛛丝马迹,发现原主才是害死男主的罪魁祸首,最终男主以命为引,设下阵法,于原主同归于尽。” “张宛白伤心欲绝、思念成疾,最终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以自杀收尾。” “所以男主跟女主最后也没有在一起,这是个be结局。” 林涵淡淡道:“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一件事——” “出车祸的那辆车是原主动的手脚吗?” 系统飞快抢答:“不是。” “这么着急是因为?”她平静地问。 系统诚实道:“我怕下一个问题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是谁策划了这场车祸?” 系统叹口气:“不知道。” 林涵掀起眼皮,仔细打量了空中悬浮着的系统好一会儿,才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你果然很没用。” 系统:“……这点我倒是无法反驳。” 它有点委屈,又有些羞愧。因为宿主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不止一任宿主这么说过。 她站着没动,侧脸娴静又美好,语气浅淡道:“不过你很会卖萌。” 林涵转过头来看它,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提起,“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了。” 系统热泪盈眶:“嘤。” 程淮站在距离女人半米处。 他没保持临死之时那副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状态,反而保持了那副离开家门之前的洁净、整齐的模样。 程淮是一副典型的东方帅哥长相。 他的眼型狭长,眼皮很薄,鸦羽般的睫毛却又出奇地长。鼻梁左侧有一颗很小的红痣,稍微冲淡了这种很强的攻击性,给他增添了几分好相与的错觉。 右耳处戴了个款式简约的耳钉,在穹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程淮抱胸站立,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眼眸中却透出犹如实质的怨毒。 【男主当前好感度:–20】 系统暂时忽略了标红的好感度,用一种痴迷的语气感叹道:“他真的很帅。” 林涵的嘴唇愈发白了,“我对男鬼不感兴趣。” 系统眼睛“唰”一下亮了起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那女鬼——”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角:“男女平等。” 凉嗖嗖的冷风袭来。这股妖风来得很奇怪,平地而起且令人毛骨悚然。 女人漂亮的脸上是一派无知无觉,她低着眼皮,睫毛压下一层阴影,看上去很是冷漠淡然。 只有系统知道这位bkg披着云淡风轻的表象在内心疯狂喃喃“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79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 女人正斜靠在后门框处抽烟。 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白色的女士香烟,浓白的烟雾逐渐上升盘旋,遮盖住了眉眼间的清冷和疏离之色。 火光明灭,程淮几乎不用看就清楚知道,林涵手里拿着的是万宝路的黑冰——她向来只抽这一种烟。 说来也好笑,他一向认为林涵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没想到他一直以来锲而不舍追求甚至卑微讨要的长情就这么被她随意施舍给了一支烟。 林涵微微扬起头,侧脸的线条在烟雾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她就以这样倦怠的姿势往这边看了一眼。 教堂的后面是一处烂漫的花园。玫瑰绽放,热烈恣意,明明是鲜血一样的颜色,却无端惹人垂怜。 程淮站在玫瑰丛中与她对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的女人,试图从她的表情和神态里找出一丝一毫的悲伤意味,然而终究以失败告终。 “五年的感情——”程淮垂下眼皮,语气说不上来是悲切还是怨恨,“对你来说什么也算不得,对吗?” 他说完嘴角便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林涵之前的行径已经彰示了对他再无多余的感情,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些年攒下的不菲的共同财产。 他想起车祸时接到的那个电话,心底澄如明镜。 让他发自内心地相信林涵跟此次的车祸毫无干系,不如期盼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为好。 程淮站在花丛中,背后狂风乍起,黑气受到吸引似的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面容沉郁,诡异的黑气也犹如活物一般随着主人的心意攀上女人的肩。 林涵毫不知情地捻灭了手中的烟,低下头去找垃圾桶的时候视线触到了随风摇曳的玫瑰。 她目光一怔,苍白的下巴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在那片刻的时间里,女人冷淡的神色仿佛也被这阳光融化,她垂眸的瞬间眼睛里划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浓重的黑气缠住她苍白瘦削的脚踝,如同情人温柔的抚摸般向上蔓延,最终缱绻地留恋在她洁白的脸颊处。 轻柔,但带着杀意。 程淮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从她飘逸的长裙到脸颊处垂落的黑发。 看一眼,少一眼。 他胸腔中情绪翻滚如海浪,过往种种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骨髓当中。诸多想法纷涌复杂,最终凝成一个极端的念头—— 你到底为什么想摆脱我? 我哪里不够好?我比不上别人,还是我哪里不符合你的期待? “既然你非要离开……”程淮不堪忍受般闭上了眼睛,“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狱。” 林涵不知想起了什么,无知无觉地伸手去碰热烈灼目的花朵,却由于太过出神被尖利的花梗刺破了手。 她半分神色也无,低着眼皮看着血液滴落,“程淮,我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了。” 黑气停在她修长的脖颈处。 “你的爱时常让我感觉痛苦。”她薄如蝉翼的眼皮颤抖了一瞬,“但这并不妨碍我怀念你。” 程淮猛地抬起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的身形。 铺天盖地的黑气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她面前两公分处,如一片凝固的墨。 杀意戛然而止。 “花开了。”她对着空气笑了一下,“别不开心了。” 【男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15。】 天朗气清,微风和睦,好似升腾着恶意和怨恨的黑气全然没有存在过。程淮在她的话中愣成了一座精美的雕塑,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环视已经空无一人的院落。 她说的是去年的情人节。 那天程淮在酒会上被灌了不少,意识被酒精麻痹,但有件事情是牢牢地刻在他的心中的——要记得给林涵准备惊喜。 到家时他眼神还有些迷蒙,锐利的脸部线条也因为酒精柔和下来。他从背后捧出一大束花,舌头打结地说:“思……suprise!” 林涵那时正在筹备新歌,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她眼下因为睡眠不足微微泛着青黑,满脸是遮不住的疲惫之色,看到程淮时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的情绪总是淡淡的,但那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分外显眼。 程淮踉踉跄跄地换鞋进屋,连明亮的灯光都不觉得晃眼了。他像只黏糊糊的小狗,将柔软的脑袋埋在林涵的脖颈处,“姐姐,我头疼。” 程淮很少说这种话,一旦流露出稍微服软的意味,便很难让人拒绝。 他感受到女人微凉滑腻的手指插进他的发,轻轻按摩起来。 “头疼还喝这么多。”她的声音清雅平静,程淮却从她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谴责的意味。 脑子被酒精腐蚀,他有些委屈地辩驳:“不是我拒绝就行的……” “我知道。”女人轻叹了口气,柔软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抚摸他的发,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么结局就还算温馨。 但显然不会。 怀疑是刻在程淮内心中的本能。他从余光中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曲谱,旁边放了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上面写了几行字。 几乎看到这张纸的瞬间,他立即扬起头,挣脱了林涵的双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又去找他了对吗?” 他变脸太快,以至于林涵没能掩饰住眉眼间的那一抹倦色。 “他是我们工作室的成员,”她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一层阴影,眉眼清冷,神色冷淡,“很难或者说不可能完全断绝联系。” 那抹显而易见的倦色成了扎在程淮心里的一根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就不做音乐了。” 至此,林涵的脸色完全冷下来。 她推开趴在她腿上的程淮,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一支烟,正准备点燃的时候忽然想起程淮讨厌烟味。 她动作僵了一瞬,随后把刚抽出的烟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居高临下道:“程淮。” “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解释。” 她蹲下身,捏起程淮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祁时,我工作室的员工。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关系。” 林涵说这话就转过身要走,她去卧室里拿起背包,经过客厅时将一个小盒子扔在程淮面前的沙发上。 “情人节礼物。”她语气浅淡,接着没有停顿地出了门。 程淮脑袋昏沉地躺在地上,怒火和恐惧烧得他五脏俱焚。他费力地将玫瑰花扔进垃圾桶,“嗒”一声,从里面掉出来个红色的小盒子。 那是一枚戒指。 程淮阖上眼皮,鼻梁左侧的小痣在那一瞬间给他增添了脆弱的错觉。 “对不起。”他费力望向玄关的方向,轻声说,“对不起,姐姐。” 第80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 身着黑色衣袍的教士正在神情哀切地念悼词,动作间胸口垂落的十字架反射出头顶的灯光。 教堂内的气氛庄重又肃穆,台下人难掩悲伤,有几位女士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程淮站在自己的黑白遗照中间,像电影院里等待散场的观众,观赏着周围人各异的神态和细微的动作。 他一向对人与人之间浮于表面的交往和虚假至极的情谊极为厌倦,但这并不代表愿意为他死心塌地的朋友屈指可数。 相反,人们好像对有怪癖的天才格外包容,连脾气不太好这点无伤大雅的缺点也被宣扬成了个性。 坐在第一排的是业界内赫赫有名的几位导演——有的与他合作过并且赞赏有加,有的只是敬佩于程淮这种对自己能下得去狠心的工作态度。但对他的其他方面却并不赞同,今天能来纯属惜才。 正对着声情并茂的教士抹眼泪的女人是现在大火的当红小花之一。 她哭得分外凄惨,连眼线也稍微晕开一些。 这女孩当初怀着热忱进入演艺圈,结果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足够天真,也足够努力,却仿佛不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只要争取就一定会有结果。 于是在四处碰壁之后听从了经纪人的建议,准备使一些小手段爬上当今影帝的床。 当时程淮在偏远山区拍戏,条件太过有限,所以选择在当地村民家借宿。 他推门而入,那女孩就瑟瑟发抖地躺在简陋的床上。 她眼神含泪,屈辱地咬紧了嘴唇,摆出一副并不熟练的勾引的姿态。 程淮皱起眉,转身欲走,在走到门口时步伐突然顿了一下。在那片刻之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顿住脚步,说了一句台词:“人人对机会趋之若鹜,却并不明白实力才是王道。” 这句台词出自当时程淮正在热映的一部电影。 身为运动员的主角被功利迷了眼,以至于疏忽训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手击败。 电影画面一闪,是主角下场后去了更衣室,蹲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我知错了”。 那女孩看着程淮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盯着被蛀虫蚕食的房梁。片刻过后,她流着眼泪说:“我知错了。” 四年后,她凭借一部爆款剧成功出圈。 此后影视资源不可同日而语,最终一跃成为当下热门小花。 而坐在这位小花旁边姿态优雅、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女人,就是他的前女友——林涵。 “林涵。”程淮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尖却仿佛被未知的情绪烫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手指,说不清是怨恨至极还是旧情未了。 她坐得并不过分端正,却足够让人赏心悦目。浓密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扇动,再冷漠无情的眼神都能变得缠绵多情。 黑色的长裙自然垂落,双手叠放在膝盖之上。她的侧脸温柔又娴静,平静地注视着台上尽职尽责的教父。 哭花眼妆的女星无意间瞥到了林涵纹丝不动的神态,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影帝的爱人竟然既不悲切也不伤神。 她忽然间想到多年前程淮的那个背影,鼻子骤然一酸,在心底为死去的影帝鸣起不平来。 “你……”她有些愤然地去拍女人的肩,却对上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沉静如湖。 林涵微微偏头,脖颈随着她的动作显现出线条,疑惑地问:“怎么了?” 那女星当下忘了词,在心中为她找了一大串为何表现冷漠的借口。种种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她抹干眼泪,指了指后面藏在人群中的狗仔记者:“小心被拍。” 她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暗自唾弃自己的没气节。 旁观全程的系统:“我唾弃这种人。” 林涵:“?” 系统缩脖子:“但是我服从于您。” ……的武力。 女人听到提醒朝她看了一眼,她温和一笑,眉眼却依旧疏离冷淡,“没关系的。” 她这句“没关系”说的分外洒脱。 就好像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无良媒体会怎样渲染她的冷漠绝情,然后对她的品性道德妄加揣测,再无中生有一个早已出轨的丑闻,最后让这个名字带着污点横在热搜。 程淮没有听到这句话,但却看到了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和左侧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 他的指节被攥得发白,原本颜色就深的眼珠隐隐有黑气冒出。林涵的笑仿佛刀子一般剜进他的心中。 她怎么能……在相处五年男友的葬礼上这么笑? 她在开心么? 因为、因为终于摆脱了他。 【好感度-5,当前男主好感度为-15。】 【警报!警报!】 【检测到主角对宿主恶意过大,为防止宿主出现生命危险,自动开启保护装置。】 耳边警报声喧嚣。 系统比她这个身处危险当中的人还要慌张,恨不得能从屏幕中跳出来,进化出八只手八只脚,然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从这个疯子的视线中消失。 林涵冷不丁出声:“手脚的数量不一定跟速度成正比。” 系统“哇”地一声哭出来:“不信。” 林涵:“……” 葬礼的流程过了一大半。女人恍若无觉地起身,黑色裙摆扬起微小的幅度。 她向周围人点头示意,随后不急不缓地从后门退场。 大理石铺就的石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她下楼梯时没站稳,重心后倾,下一秒就要摔下台阶。 紧接着一只修长但有力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在那一瞬间为她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支点,避免了接下来的惨剧。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由于用力而凸起,再往上是一只银色调的卡地亚手表。 “小心。”男人淡淡道,“女士。” 林涵的视线从男人的手腕移向他的脸。 他应当是有那么一点外国血统,眼眸是罕见的浅灰色,因此显得冷淡而高高在上。 鼻梁高挺,下颌的弧度带着一丝凌厉的意味。但银框眼镜很好地减淡了他本身的攻击性,给人一种儒雅温和的错觉。 男人显然不是来参加葬礼的——他来得太迟了。 他穿着正装,衬衫的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浅灰色的西裤上没有一丝褶皱。 他的仪表正如他本人一样,严谨而冰冷。 林涵站直之后便向他颔首致谢,她的仪态优雅而知礼。 男人微微一点头,错身让路,示意她先走。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后。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忽然眉头微蹙。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牢牢箍在原地。紧接着男人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和淡淡的雪松气味一齐袭来。 “楼梯上面有个一直跟着你的人。” “或者说,”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是鬼。” 第81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火4 嵌在墙上的壁灯发出暖黄明亮的光,照亮了挂在楼梯口的一幅金箔覆盖半角、线条简约抽象的装饰画。 女人垂眉敛目,安静地站立在一级阶梯处。她比书房收藏的仕女图更为温婉、优雅,却也更要冷淡、难以接近。 如果不是她凝固在原处的微微扬起的唇角,因为不安而小幅度扇动的乌黑睫毛,简直称得上是毫无纰漏。 祁知节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令人难以信服。 “女士。”他略微倾身,却又保持着一个不那么有侵略性的距离,“恕我冒昧。” “可能我的表述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林涵侧目,看到他洁净镜片下的目光温和而真诚,“但我对你全无恶意。” “所以——还请相信我。”祁知节盯住她的眼睛,“好吗,女士?” 他应当是从小到大被女孩子献惯了殷勤的那一款。 谦逊、严谨、彬彬有礼,这些特质在斑驳的大环境中是比外貌重要得多的东西,也构成了他吸引力的主要组成部分。 但同样,这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他高不可攀、令人心生怯意的原因。 林涵循着他的话音向二楼望去。 这栋庄重肃穆、古朴华丽的楼房不可避免地具有早期西方建筑的通病——采光不太好。即使有吊灯的帮衬,二楼看上去依然灰蒙蒙的,不怎么清晰真切。 但无论从上往下看,从下往上看,旋转三百六十度看,或者边做俯卧撑边抬头看,二楼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仅有巨大的孤零零的吊灯不遭人看似的,发出接触不良的“滋滋”声。 系统嘴角一抽:“……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看个房子花样还这么多。 “我不会的。”林涵淡淡道,“只是想等某天你有实体了,让你尝试一下。” 系统:“?” ……突然间对拥有实体的执念就消散了不少。 男人按在她肩膀上的力气并不大。 他整个人看上去高不可攀,很容易就让人先入为主地滋生出“这人手指应该常年带着凉气”的念头。 然而恰恰相反,他的指腹温热干燥,滚烫的手心透过一层薄薄的滑腻的布料将体温传递到林涵的皮肤上。 “很老套。”女人终于开口。 她动了动肩膀,轻易地挣脱了男人的束缚,接着头也不回地向下走去。 “……什么?”祁知节有些茫然地愣在原地,冷淡的浅灰色眼眸闪过疑惑的情绪。 他抬起的脚步停止,下意识回头望去。 林涵与他同时回头。 她的服饰修长规整,长裙严密地垂到脚踝。倾听人说话时,这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会适时与对方对视,接着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恰到好处地移开,以免给谈话方施加太大的压力。 下巴苍白而小巧,嘴唇微红。 祁知节看着这位年轻女士朝他温柔地吐出嘲讽的字句。“我说,”女士温婉地笑,“这种搭讪的方法很老套。” “你不觉得吗,先生?”她转身向下走去。 【好感度+10,当前男主好感度为-5】 【请宿主再接再厉哦\\u003dw\\u003d】 “你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系统不解,“为什么还讽刺人家……” “刷好感度的小手段罢了。”林涵听到好感度的增长提示音在心中愉悦地笑了一下。 “而且——”系统心虚地目移,“你没发现这个祁知节跟周璟、江凛长得一样吗?” “错了。”林涵淡淡反驳,“他的瞳孔是灰色的。” 系统心说是我不严谨了,接着小心翼翼地问:“你高兴吗?” “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宿主大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语重心长道,“好好记住,崽崽。” “不为男人流一滴泪,为了钱财彻夜不睡。” 系统:“……学会了。” 林涵又补充道:“也不要网恋。” 并没有任何好奇心的系统已经麻木:“why?” 宿主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这年头狗都能在网上谈恋爱了。” “微信撩得很,结婚又不肯。私信让我滚,无情又残忍。” 系统结巴:“看、看起来你很有经验。” 林涵:“……我瞎说的。” 系统:“嘿嘿,不信。” 走廊里的壁灯暗了又亮。祁知节的目光长久地追随着那道窈窕的背影,直至这背影拐进大厅从视线中消失不见。 他看起来并未为陌生女士的冒犯感到不快。相反,他依旧温和有礼、克制斯文,良好的教养培养成了一位真正的绅士。 祁知节伸出手指扶了一下眼镜,银色边框反射出冰冷的光,显出一抹锋利之色。 他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珠颜色稍微深了一些,变成了纯正的银色。冰冷、锐利,像某种无机质。 他与程淮对视。 这位刚死去不久的大明星还保持的生前的仪态,既不头破血流,也没有肠子糊了满脸。想来是没有死得太难看——显然这是个错误的想法。 他们之间隔着半层楼的垂直高度加上十几米的横向距离。 然而距离挡不住程淮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恶意和杀气。 这张收获大众青睐的脸依旧和当初在大荧幕上一样优越,但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再出众的五官在怨恨和恶毒的浸泡下也会沾上邪气。他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霾,像是在估量是否能给强大的猎物致死一击。 祁知节却像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他摁下不断震动的手机,平静地听着对方的话语,淡淡道:“找到了就好。不必为他求情,这次也该让他长长记性。” 漫天黑气犹如活物,冲着他张牙舞爪而来。 然而却在距离祁知节半米之外受到阻力似的停下,再不能前进半分。黑气沸腾起来,再度来势汹汹。 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化半分。 不知他身上带了什么物件,黑气如上次一般无二。非但不能精进,反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打散。 祁知节迈步前行,在走到程淮身旁时停顿了一下脚步。 他并没有往旁边看,似乎这人根本不值得一顾,也就没有看到这位大明星额角迸起的青筋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害人不浅的厉鬼。”祁知节淡淡评价道。 “衣冠楚楚的人渣。”程淮冷笑一声,筋疲力竭地靠在墙壁上。 刚刚那通电话让祁知节找到了该找的人,他也就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于是从教堂后门出去,一辆黑色宾利正停在路边。 祁知节这才有时间打开手中的字条——这是刚刚那位温婉的女士借着擦肩而过的间隙塞进他手里的。 因为写得太过仓促,字迹有些潦草不清,从中隐约可以窥出写下这行字的人是怎样仓皇无措、惊恐绝望。 ——“先生,救我。” 他的手指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第82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5 祁知节上车时发现后座已经有人了。 这个四处惹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笑嘻嘻地冲他伸过脑袋,卖乖地为祁知节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领带,方才带着讨好意味地开口:“哥,听说你找我。” 他哥没拒绝他的献好,上身微微后靠,略微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淡淡道:“你还知道。” 祁时讪讪地缩回了手,“哥,我知道你怕我在人家的葬礼上惹事。但我都那么大一个人了,做事多少会懂一些分寸的。我今天既不是来惹事,也不是让别人不痛快,我只是怕——” 祁知节转过头来,浅灰色的眼睛盯着他,“你怕什么?” 他哥的骨相和皮相一样优越——这点祁时很小就知道,他从那些飞蛾扑火的女孩们口中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但这句话没人敢对祁知节亲口说过。 他认真地看人时,冷淡的灰色眼珠会定格在眼前人的身上,瞳孔深处倒映出对方的影子,像小时候玩过的澄澈的玻璃珠。 祁知节模样儒雅,举止从容,唯独那双眼睛格格不入,压迫感十足。 祁时低下头,挑染的两撮灰蓝色头发也耷拉下来,闷声道:“我怕那群人为难她。” “你以什么资格怕?”他哥淡淡陈述,“祁时,你一直对我的追问缄口不言,真以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吗?” “你对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牵肠挂肚,三天两头请假跑去做工作室做音乐。我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你只是悄无声息的喜欢,没做出来破坏人感情的事情。” “但你今天跑到逝者的葬礼上——”祁知节疲惫地阖上眼皮。 天阴了下来,从半开的车窗内可以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面矗立着一座庄严神圣、具有西方美感的教堂。 “对不起,哥。”这个时常含笑的年轻男孩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轻轻翕动,“我做的事情确实不太成熟,以至于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我向你保证以后的行径。但是,哥——”祁时注视着他的脸庞,“我不会放弃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这段话简直称得上是执迷不悟。 “谁?”祁知节掀开眼皮,“你要留在谁身边?” 科技公司最近遇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技术更新迭换是常事,他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今天他得到祁时的消息就匆匆赶来,在这个从小到大都不省心的弟弟惹出麻烦前将他带离现场,因此对祁时做出的荒唐事只清楚一个大概的轮廓。 祁知节闭目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这便宜弟弟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好半天都没个声响。 他转头看向祁时,却发现这位年轻的男孩正惊愕地盯着车窗外,尽力掩饰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以不至于太过失态。 他顺着祁时的目光望去—— 圣洁、庄重的建筑物安静端庄地伫立在草坪上,笋状的塔楼表面镌刻着古朴繁复的花纹,直指天际。教堂的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广场,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正缓缓走过。 她走得缓慢,因此每一步都显得端庄秀美。黑色的发被木簪挽起,风吹散的几缕发丝落在脸颊上。 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她具体的神色,只能模糊看到她冷白的肤色和修长的体态。 气质独特到让人一眼认出。 “哥,”祁时收回视线,几乎是郑重地看向他,“是她。” 这不靠谱的孩子还是第一次为追求什么东西露出坚定的神色,祁知节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几分钟前被陌生女人递过来的纸条几乎在薄薄的布料下发烫,烫得他手指几乎蜷了起来。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奇异的感受。 “她之前很有名的。”祁时像个炫耀宝物的孩子,没心没肺地咧着一口小白牙笑着问,“哥,你认识她吗?” 他说的这个“认识”是问祁知节有没有在演唱会、大屏幕、电子产品上看到过林涵,或者有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这傻小子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哥这样的古板不会关注这些娱乐新闻。 他哥沉静的轮廓深刻的侧脸被天光落上了一层阴影。他像以前无数次一样,衣装规整,仪表严谨,神态平静而礼貌,缓慢而认真地回答了祁时的问题。 祁知节平静地说:“没见过。” 林涵回到了家里。 这里的家实际上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是她用乐队组建后攒下来的钱买的。 房子是最简单的装修,桌子和沙发因为主人的不经常光临蒙了一层灰尘。她踢掉了高跟鞋,光着脚走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纯白t恤和宽松的黑色短裤。 程淮被她关在了门外。 实际上这扇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算不得什么阻碍。但他转身回到了客厅,卧室内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响不断放大进入他的耳中。 其实这声音很微小,但人一旦留心起某些事情,银针落地的声音也会清晰可闻,像有人轻轻用羽毛撩拨你的耳膜。 程淮烦不胜烦,视线在客厅内简洁的摆设一扫而过,看到了生尘的茶几和灰蒙蒙的电视机。 五分钟后,卧室门打开。 她的衣着十分简单——白t黑裤,柔软的长发垂在身后。她垂着眼皮,因而显得神色冷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亲近之意,像美术馆里供人欣赏的水墨画。 她的腿细而直,却不是那种长期不吃饭饿出来的瘦,能看出一点锻炼的痕迹。线条流畅,轮廓优美,隐隐有淡青色的血管从白皙的皮肤下透露出来。 女人光着脚走到了客厅,视线不指导触到了什么,正在倒水的动作轻轻一滞。 【男主好感度+5】 【当前男主好感度为0】 【哇!好感度终于不是负值了呢,请宿主切勿骄傲,再接再厉哦!】 林涵环视洁净如新、一尘不然的房间,在心里难以置信地对系统道:“你早说男主喜欢打扫卫生啊。” 系统同样震惊:“不是资料上也没写他有这种癖好啊。” 一人一统沉默对视。 第83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6 激昂的音乐声、男女吵闹的喧哗、震耳的鼓点一齐砸进醉生梦死的人群中。灯光变化间,鸭舌帽挡了半张脸的女孩从后门径直去了更衣室。 正在对着镜子卸妆的歌手扭过头来,神色讶异:“姐姐,你来了。” 在这家叫“缪斯”的酒里,只有一个人能够担得起“姐姐”这个称呼——曾经一炮而红的乐队创始人,林涵。 对于这些终日埋头唱歌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名字是个可望不可即的传奇。 当初她还是个学生,确切地说,是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缺乏管教的富二代时,就不知道以何种方法聚集了一群年轻学生,组建了一支马虎潦草的乐队。 后来这支乐队闻名全国,从学生时代就跟着她摸爬滚打的成员也成为了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偶像。 再后来“银色灰尘”的寿命到达了终点,乐队濒临解散。 主唱程淮转型进了娱乐圈,没过几年拿下了影帝的奖项,收获忠粉无数。 乐队的鼓手于子皓放弃得也十分干脆,潇洒地滚回去继承家业。 弹吉他的是个安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名字叫方冕。他之前跟于子皓的关系最为要好,在乐队解散后听从父母的安排找了份妥帖安分的工作。 乐队里的键盘手是个沉静的漂亮姑娘,张宛白家中很有些艺术底蕴,后来她去当了一名古筝老师。 只有林涵—— 她固执地不肯往前看,守着乐队的空壳子开了一家工作室。褪去那副温婉如水的表象,她有一副又犟又倔的坏脾气。 这点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广为人知。 林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摘了帽子,乌黑柔顺的发丝滑落而下。她随手脱掉外套,动作间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 那歌手略微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还是老位置吗?” 林涵既不喝酒,也不唱歌。 她每次来“缪斯”,都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沉静地注视着这些年轻雀跃的歌手们。然后靠在后门处安静地抽完一支女士香烟,扬起下巴吐出一片灰色的烟雾。 “不用。”林涵微微偏头,休息室里微暗的灯光映出她稍带冷感的眉眼。她似是笑了一下,“下一场我去唱。” 她说完就走出了休息室,留下那歌手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 浅蓝色的灯光将场景逐渐渲染——不是那种天空一样清浅澄澈的颜色,而是照射在现代化的设施上,共同营造一种未来科技感。这家酒的装修风格很有格调,吸引了一大批前来猎奇的顾客。 她的长相和装扮在一片浓妆艳抹中格格不入。 白t短裤,没化妆,没戴首饰。黑发垂落耳畔,脸庞素净,乌黑卷翘的睫毛映衬着一双冷冽的眼。 腿细而直,走动时脚踝处凸显出淡青色的青筋。 无论是相貌,还是情态,她都扎眼得很。 此时震天响的音乐戛然而止,四下寂静了片刻。蓦地从人群中传来几声流里流气的口哨声,紧接着是一句夹杂调笑的没正形的“美女来这边玩啊”。 林涵恍若未闻,她缓步走到距离最近的卡座处。 那里坐着两个醉醺醺没正形的年轻小黄毛,其中一个正神志不清地挂在另一个身上,话都说不清了还死缠烂打地要和对方再来一杯。 林涵注视着他们的脸,温声道:“你们刚才说什么?” 这样一张冷感的不好招惹的脸,微微流露出一些温情时,是很动人的。 小黄毛费力地睁开眼睛,隔着一层看不清的雾端详了林涵片刻,被酒精醺醉的心中忽然一动。他大着舌头,唾沫横飞:“我刚说、说什么来着?” 旁边被他扯着脖子的小黄毛略微清醒一些,拍了拍这个蠢蛋的脑袋,“你、你忘啦……你说前不久新死的那个影帝,叫、叫那个‘程淮’的……” 醉醺醺的小黄毛这下也想起来了,他也拍了一下自己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力度大到几乎能把自己拍成智障,嘿嘿直乐道:“我说他死有余辜!” 另一个小黄毛咧开嘴,高声应和道:“死、死有余辜!” 二人一唱一和,从远处看几乎像是在演讲宣誓。林涵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一双漂亮的浅茶色眼眸是近乎温柔的。 她微笑着说:“再说一遍。” 两个小黄毛这下彻底懵了,本就不清楚的脑子成了一团搅不动的浆糊。 他伸了伸脑袋,似乎是想要听清眼前的女孩到底说了些什么,银色的金属项链随着他的动作从领口中掉了出来——是一个并不恐怖的骷髅头,“你、你大点声。” 旋即一瓶上好的罗曼尼·康帝毫不留情地砸到了黄毛的后脑勺上,蜿蜒的血迹与醇香的红酒一齐染湿了他的发。 这瓶名贵的红葡萄酒果然没有辜负它的盛名,清浅的玫瑰花瓣的味道在空气中逐渐扩散。 林涵平静地接受了在场众多人的注目礼。 她微垂着眼皮,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有一丝凌厉,水墨画一般的眉眼带着淡淡的清冷。 “服务员,结账。”她缓缓抬起眼睛,“损失的酒照价赔偿,另外还有——” 林涵淡淡瞟了一眼捂着脑袋哀嚎的小黄毛,“这位先生的医药费。” 她在一片鸦雀无声的氛围中走上舞台,将散落的额发拨到耳后,平静地望着台下的一众观众。 “我叫林涵。”她的声音平和温婉,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银色灰尘乐队的创始人。” “而他们口中早死的影帝程淮——”林涵环视台下神色各异的人群,光与影在这双冷淡的浅色眼睛里变化交织,“是我们乐队曾经的主唱。” “相信在座的诸位也听过程淮的歌、看过他演的戏。” “他的才华,不容置疑。” 在阴影中冷眼旁观的程淮侧目往这边看了一眼,浓密的眼睫随着女人的尾音结束轻微地颤了一下。 【好感度+5】 系统一脸沉痛与惋惜:“我承认你有几分姿色。” 林涵:“?” 系统:“如果我二十岁,我一定毫不犹豫去追你;如果我三十岁,我就算放弃家庭也要跟你在一起。” “但真的对不起,”系统叹了口气,“我现在才三年级,学业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能帮我认证一下未成年人系统,让我开启一局紧张刺激的王者荣耀吗?” “?”林涵冷淡地拒绝,“不能。” “鬼”这个词好像是天生就与阴暗和恶毒有关。程淮站在林涵最常待的那个角落,一眼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女人。 “原来这个世上是有人为我说话的。”他怔怔地想。 第84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7 较深的板岩暗蓝灰色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闪烁变化间照射到彩色玻璃纸上,在穹顶上汇成了一片细碎的满天星。 单束的扫描灯汇集在台上的女人身上。 她拨开额前的黑发,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干净,澄澈,还有事不关己的冷淡。灯光倾泻而下,在她挺翘的鼻梁处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纤细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握住麦克风,林涵开口唱了第一个字。 这是一首风靡大街小巷的情歌,整体的基调温婉而哀伤,其中蕴含着缠绵悱恻、哀怨辗转的情意。 也许是因为抽过烟的缘故,她的声音略带了一点微微的沙哑,随着音乐声缓缓流进了在场观众的耳朵。 她没有选择原唱缠绵不绝、温婉哀叹的唱法,而是采用了一种克制的内敛的表达。不是为了秀唱功擅自做加法,而是做了恰当合适的减法。 有时候,爱意下的克制要比不知分寸的宣泄更为动人。 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黑气受到刺激一般躁动了起来,有几丝烟雾压抑不住似的擅自逃了出去,像是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引力一般朝台上的女人涌去。 程淮压着眉眼,几缕不安的躁动的黑气萦绕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他几不可察地嗤笑了一声,轻轻勾了一下手指,像蛇一样的已经攀附在女人皮肤上的黑气顷刻间消散。 有几丝跑得够快的黑气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逡巡片刻只好可怜巴巴地停留在空中,听话地等待着主人的指示。 程淮冷笑一声,留在台上示弱的黑气没能等来主人的宽恕,霎时烟消云散。 他现在心绪很不稳定。 那些几乎控制不住的藏着至深恶意的黑气是赤裸裸的再明白不过的证据,把他的不甘、愤恨、嫉妒在青天白日下不留情面地摊开,然后笃定地告诉他—— 看,你就是忘不掉她。 你下不了狠心去杀她,不愿意以恶劣的手段将她绑在你身边,你全身上下的器官包括头发丝都在呐喊着不能离开她。 只有你的心,它死不承认。 温柔而沙哑的歌声穿过程淮的耳膜,他抬起的手指在空中顿了片刻,最终缓缓地放在了身侧。 他想起了以前。 程淮要比乐队里的其他人更早来过“缪斯”。十六岁左右的时候,他为了满足母亲的期许,用尽全力考入了市里的这所高中,由此开启了一段煎熬痛苦的日子。 转校生、性格冷、长相出挑、不爱说话、家境拮据。这些看起来并无错处的特点成了他被别人诟病的原因。 市中心的这所学校聚集了本地一帮家境优越的富二代,四处惹事、整日生非,在高中部三个年级可谓出尽了风头。 程淮校服里面廉价的白色短袖与沉默寡言的性格在天之骄子聚集的地方格格不入。 从小到大生活优渥、教育先进的孩子不畏惧表达,日常聊天中所流露出的那份涵养是他难以企及的。 偏偏他又因为长相太过惹眼吸引了一大批人的目光,抢了小混混们的风头,理所当然成了他们处处针对的对象。 最过分的一次,程淮被他们带到了“缪斯”的休息室。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涵养很好的少年。程淮认得他,校学生会的主席——宋远章,学习成绩很好,三好学生的代表人。 这位文质得甚至有些弱气的学生会长俯下身,端详着被周围人束缚住的程淮,书卷气很重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我早说过了,不要和我作对。” 他指的是这次程淮将他从期中考试的前十名挤掉的事情。 少年人的骨骼在并不怎么充足的养分中成长,身形快速抽条,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形状。可肌肉的形成永远跟不上个子拔高的速度,以至于过分清瘦。 白色短袖的背部拓上瘦削脊梁的痕迹,程淮的胳膊被身旁的高年级学生反剪到身后,大力推搡着他被迫跪在地上。 黑色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宋远章面带微笑地将手指插进他的发。 下一秒用力后扯,少年被他粗鲁的动作带得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眸。 这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往日在那些女生面前的礼貌疏离,竟意外地情绪浓重,瞳孔深处划过一丝痛苦和恨意。 “他想反抗。”宋远章的心间浮现出这个念头。 片刻之后,他笑得更和煦一些,凑近程淮的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学校的副校长是我叔叔。” “你只要对我动一下手,”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淮,“信不信第二天你就会因为聚众斗殴被开除?” ——开除。 这两个字是少年的程淮无法想象的。 位于市中心的这所高中有个家长十分满意的名字——育才高中。 他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夏璇打翻了泡着衣服的塑料盆,白色的泡沫混着染成蓝黑色的污水在地上流淌。 这场猝不及防的麻烦并没有抹去夏璇脸上的欣喜之色。 她将发皱的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近乎局促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嗫嚅着从嗓子里挤出声来:“这是好事。” “你放心去学,剩下的尽管交给我。”她颤颤巍巍地将目光落在程淮身上,有些浑浊的棕色眼睛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欣慰。 “我知道你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也懂得考虑大人的处境了。但是阿淮,这些本来也不是你应该承担的。” 文化并不高的母亲想不出更多的话宽慰自己的孩子,只好珍而重之地嘱咐道:“好好学。” 那天天气很好,微风和煦。夏璇从暗无天日的劳作中抬起头来,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高年级的孩子发育得要更快一些,已经长成了身高体壮的模样。他们一丝不苟地钳着程淮的胳膊,并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在他的腿弯处补了一脚。 程淮吃痛闷哼了一声,表情闪过一丝痛楚。 “开除”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在他耳边回响,把他心中所有的反抗与不甘集中到一个牢笼里,一点一点,逐渐销毁。 他疲惫地阖上眼皮,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甘地颤动,几乎是认命一般地摆出了一副顺从的姿态。 无论……如何,他不能被开除。 宋远章知道事情成了,抬起头与几个同伙相视一笑,接着用力抓紧他的黑发,俯身凑近程淮,“原来你怕这个啊。” 少年瘦削的身体猛地一颤,竭尽全力遏制住了想要挣扎反击的欲望,兀地平静了下来。 程淮脸色苍白而平静,盯着宋远章的脸,“是又如何?” “哈。”这种波澜不惊的姿态彻底激怒了宋远章。 他额角青筋暴起,面部肌肉近乎狰狞起来,满怀恶意地说:“怎么就显着你了,谁给你的底气?被那群见识浅的女生吹嘘得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拳风呼啸而至,程淮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下一刻宋远章带着怒气的拳头停在了空中,他的关节像是突然间锈住了,难以置信地僵着手指缓缓抚上自己的头顶—— 那儿插着一只凭空出现的纸飞机,随着他的动作“啪”地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空气中隐约响起几声憋笑的气音。 少年掀起眼皮,望向纸飞机飞来的方向。 那是个身形清瘦的女生,长发及肩,长了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蓝白色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来。 她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地翘着二郎腿,白皙瘦削的脚踝从蓝色校裤下露出一截。 女生眨了眨了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没什么歉意地朝宋远章扬了扬下巴,“不好意思了同学,劳烦让下。” 她手里还捏着张薄薄的试卷,低着眼皮慢条斯理地折着新的纸飞机。 宋远章脸色黑如锅底,忍着脾气往旁边挪了挪,视线瞥过身后墙上的靶子,咬牙道:“林涵,我哪里惹你了?” 这女生是他们学校特立独行的一个存在。 她长得漂亮,家里有很有些势力,从不拿正眼看学校里这些拉帮结派的存在。 不爱学习,但态度上却很尊重教学的老师;对待同学不冷不热,从不刻意经营什么人际关系,但偏偏大家对她观感都还不错,只是不敢接近。 最主要的是她身边还跟着几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都是一帮富家子弟,宋远章并不想轻易招惹,更何况昨天晚上他妈刚拐弯抹角地让他跟林涵搞好关系。 林涵终于舍得给他一个正眼,她下颌微抬,“呼吸。” 装惯了好学生的会长没想到一天能破防两次,宋远章压下心中的怒火,竭力挤出一个假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是玩笑。”女生的长发有些挡眼,她懒散地将垂落的黑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双秀气的眉毛,“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宋远章:“?” 她的神情十分漫不经心,脸部线条是近乎冷淡的。虽然隐藏得很好,但骨子里仍有种高高在上的轻慢。 休息室里的灯光闪了两下,宋远章在这光线晦暗下去的几秒思忖了片刻,半响过后,他气急败坏地转身:“我们走。” 人群哗啦啦退去,还伴随着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 脚步声渐近,程淮缓缓抬起眼睛。 他身上的衣服被扯得发皱,领口被不知轻重的喽啰拽开,额上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沾湿了黑发,更显得脸色苍白。 与他此时的情态截然相反的是少年漆黑的眼眸。 危险、警惕,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女生缓缓蹲下身,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视线在少年身上逡巡片刻,随即捏着试卷轻拍了两下他的脸,“程淮。” 她淡淡道:“我见过你。” 【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15】 第85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8 节奏感很强的摇滚夜曲从门缝内飘过来,窗边摆放着的一盆生机盎然的绿萝,翠绿的叶子伴着音乐声抖了一抖。 少年看向伸向他的那只手,很漂亮,白皙的手背上浮着淡青色的血管,指甲圆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指腹处有层薄薄的茧子。 程淮避开了女孩伸过来的手,他向来不适应于依赖别人,哪怕是这种微小的程度也让人避之不及。 少年起身的瞬间黑发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谢谢。” “我们……见过吗?”他在脑海中将与高中有关的事件都过了一遍,却对女孩的存在全无印象。 “见过啊。”女孩微微挑了一下眉,说不清是因为他刚刚的举动还是这个含糊的问题,“光荣榜上。” “你的照片是唯一在摄影师惨绝人寰的技术下还勉强有个人样的。” 程淮:“?” 她指了指后门的方向,“他,是其中最丑的那个。” 怀着一肚子怒火没地出气的宋远章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声音振聋发聩。 走在他前面被无辜波及的高年级学长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有些凉意的后脖颈:“……” 学长没想到自己还能遭遇如此不测,被这场突发状况恶心了一下,当即黑了脸:“我说会长,下次咱打喷嚏能稍微避点儿人吗?” 脸色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的宋远章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哪位妹妹想他,只好低头装孙子,“真对不起吴哥,我下次一定注意。” 少年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落到女孩的手指处,接着请抿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的手——” “作业太多了。”女孩懒散地晃了一下手指,澄澈的琉璃色眼眸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显得真挚又诚恳,“写卷子写的。” 她天生好像就有这样的能力,只要想打定主意不说实话,这个世上没人能从她近乎赤诚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程淮的目光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视线在她手里空白的被叠了一半纸飞机的英语卷子,旋即略有些一言难尽地望过来。 “难以想象。”他心说。 大概是他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林涵笑出声来,眼睛弯弯:“你觉得可能吗?” 少年垂下眼皮,胳膊上的青紫於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样,搁置了身体的不适,竟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低声回答道:“可能。” 班里一些不爱学习的学生也不乏努力……抄作业的。 这小狼崽子收起爪牙和利齿的模样出乎意料地纯情可爱。林涵当下笑了笑,提着书包向门外走去,路过少年时将已经成型的纸飞机塞进他怀里。 “报酬。”她说。 她说得简洁,前言不搭后语。 但程淮福至心灵地懂得了她的意思——林涵要他写完这张留下的试卷,作为对此次事件的报酬。 门被打开,嘈杂的鸟叫虫鸣声伴随着刺目的阳光一齐涌进来。程淮抬手挡了一下明亮的阳光,听到女孩带着笑意的声音,“其实是弹吉他磨出来的。” 门开启的一瞬间天光乍现,四下一切亮堂堂,酒内部狂欢的人群和嘈杂到有些刺耳的音乐被车流呼啸声和鸟叫冲散,近乎几不可闻了。 程淮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阳光,回过神来时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白光和摇曳变换的树影。 他怔怔地盯着林涵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小会儿,忽然觉得其实高中的生活也没有那么暗无天日。 良久,少年才低下头,苍白瘦削的指骨攥住纸飞机的一角,看到了背面有折痕的英文单词—— “e。”他低声念。 全场林涵只唱了这一首歌。 情歌到了尾声,从后台休息室跟出来的小歌手听话地坐在台下,仰着脸手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盯着林涵,在悠扬的音乐声摇头晃脑,满眼冒星星地注视着灯光下的女人。 这首歌的基调是悲伤的,但林涵的演绎却含蓄而内敛。 小歌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表一下感想,恰好演唱结束,她有些慌张地抬起眼睛,发现林涵正将麦克风交给下一位上场的男孩。 递过话筒的那只手过于瘦了,腕骨突出,青色血管凸显。 看上去有一阵子……没好好吃饭了。 小歌手此刻的心绪比放在膝上的乐谱还要复杂,即使告诉自己她对乐队里的每位成员都是平等的喜爱,却还是忍不住对林涵多一分偏爱。 她既对程淮的离去感到遗憾惋惜,忍不住为此苛责林涵的冷淡无情,却又无比纠结地为这位影帝的前女友找借口开脱。 “别人感情的事哪有什么谁对谁错,又哪里轮得到我——”小歌手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漫无目的、四处流放的目光实际上还是离不开女人的身影。 灯光交界处,林涵微微颔首,侧目间小歌手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片水光,连带着眼眶也红了一片,在她略显冷淡、难以接近的侧脸上突兀地显现。 然后很快地潮水一般褪去,她的情绪依旧完美得挑不出错处,态度依旧谦和可亲。 就好像拿刹那的、无法掩饰的悲伤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觉。 乐谱“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小歌手盯着她的背影喃喃:“姐姐,你——” 她轻声说:“……怎么哭了?” 程淮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林涵身上,自然比任何人率先察觉到了这一幕。 他迎着刺眼的灯光望去,瞳孔由于光线的进入微缩,却什么都没看到,只仓皇捕捉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像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扇着翅膀远去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轻声辩驳:“也许是因为光线太亮了,反射出了让人心生误会的错觉,也许是……是我不小心看错了,还有可能是——” 这里有一万种理由,但是程淮数不下去了。 他捂住自己的脸,浑身上下的黑气蓦然消散了,气质重新变得洁净、温和,近乎茫然无措地问:“林涵……” “你怎么哭了?”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20】 系统冷漠地吐槽:“宿主,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涵看起来像是在忍耐什么情绪,憋得自己鼻尖也红了一片,“想打哈欠,但打不出。” 系统望了一眼她透着淡淡粉色的耳朵尖,一言难尽道:“不是,我还以为刚才那个极具美感的画面是你表演力的展现,原来是——” 林涵无辜摊手:“你非要问。” 系统的视线在她身上了转了一圈,脸红了,“无恶意,你这种真不是喜欢我的类型。” 林涵:“……?” 系统扭过头,故意不看她,“说实话平常相处中很难看——” 林涵挑眉。 “——很难看到你这种类型的美女。”系统面不改色地补充。 这回林涵除了沉默以对还做出了别的反应,她慢条斯理一点头:“你说的对。” “但林涵是一款由主神空间倾力打造的任务机器。她除了美丽还有其他更多的优点,譬如善解人意、爱岗敬业,以及包容一切的内心——这点从无论系统有多不靠谱她都不会生气可以看出。” 系统:“……” 休息室里零星坐着几个从台上退下的演奏者以及后台的工作人员。 一位面容青涩的年轻男孩正在不声不响地收拾歌手换下的衣服,动作麻利,看样子是干惯了这种活计,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男孩感受到林涵的目光,身体蓦地僵住了,黑眼珠越过薄薄的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像是在斟酌要不要向前辈打个招呼。 自以为这一眼打量很隐蔽,实则高调得近乎招摇。 林涵的目光从他身上淡淡地扫过,并没什么表示,随即目不斜视地推门出去了。 抬腿、跨步、推门,这一连串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果没有突然响起的那个电话。 门把手响动,“嗒”一声,男孩紧绷的脊背蓦地放松了,一瞬间提起来的心也安全地落回了肚子里。 他微不可察地长舒了一口气,借着余光偷瞟几眼这位大名鼎鼎的乐队创始人,耳朵尖轻微动了动。 他只来得及看到林涵几欲融在夜色中的侧脸,优越的线条被肆无忌惮的黑夜模糊。 随后听到女人慎重到几乎冷淡的回答,“多谢。” 她思忖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男孩的目光,懒散的视线往通亮的房间内一扫,停在男孩身上不动了。 “我明天有空。”她回答,“劳烦您了,请多照顾一下他。” 偷瞄被人抓了个正着,男孩当场差点魂飞天外,他还没来得及故作轻松地移开目光,只见女人对着他所在的沙发处淡淡一笑,接着走远了。 她只是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薄薄的微红的嘴唇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转瞬即逝,近乎飘忽。 男孩却觉得这微笑已经足够动人。 没有轻视、傲气、年少成名的嚣张,他从中窥到了难得一见的尊重、善意,以及皮囊下真正的动人心魄的那部分。 他回过神来,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心跳有些过于快了。 天色渐晚,深黑色的幕布高高遮住白日里明亮得惊人的天空。夜色笼罩了万物,但这座城市才刚刚被初上的华灯和喧闹的人声唤醒。 林涵在路边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她四指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后背一凉,一股犹如附骨之疽的冷意贴着她衣料外的肌肤滑过。 她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哆嗦,抓住车门的骨节发白,恨不能立即松开手指,以离弦之箭一般的速度蹿上车座。 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是存在一定差距,她咬紧了牙,以巨大的毅力控制住了想要立刻逃走的冲动,屈起长腿,以一种不紧不慢、堪称优雅的姿态上了车。 “敬业,实在是太敬业了。”系统忍不住感叹道。 突如其来的阴森气息似乎让空气都下降了几度,林涵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那位死不瞑目的前男友又跟着她来了。 三番两次装神弄鬼,饶是没脾气的人也要被激出几分火气。 “阴魂不散。”她忍不住在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 系统幽幽出声:“这可不是他故意装神弄鬼,这是原着作者在文中刻意给男主加的一个buff,目的是为了——” “——装x。”林涵淡淡道。 系统艰难地咽下“突出男主的与众不同”这句话,改口赞同道:“也可以这么说。” “我懂,有句话怎么说的——”林涵面无表情地接道,“‘帅气只是我的表象,装x才是我的作风’。” 系统:“这句话不会也是某位着名科学家‘沃兹基索德’说的……?” “不。”林涵冷冷道,“这次是苏联数学家‘麦塞尔福’。” 系统:“……yself?” 出租车的车窗开了一半,初夏时节的风吹乱了女孩的发。 她伸出手扶正了帽檐,随后将脸颊上的发丝捋向耳后,紧接着身体后靠,略显疲惫地贴在座位的后座上。 前排坐着的司机是个四十来岁左右到中年女人,白天在家做全职主妇,晚上出来辛苦跑车,在工地上挥汗一天的丈夫此刻正在家里辅导女儿功课。 等红绿灯的空隙,她无意从后视镜里瞥到这位年轻客人苍白的脸色。 女孩搭在车窗内部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帽子挡了半张脸的嘴唇不自觉地抿起。 看不出女孩的年龄,但感觉应该年纪不大,体态和露出的那只手还很年轻。 只不过令司机感到奇怪的是,这女孩身上并没有其他女学生身上那种生机勃勃、青春蓬勃的活力。 思即,司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关切问道:“小姑娘,身体不舒服吗?” 那女孩终于抬起头来,是一张比起明星也不遑多让的脸。即使毫无血色,却丝毫不影响其赏心悦目的程度。 “谢谢姐。”她笑笑,“我没事。” 那司机被她这一句真心实意的“姐”哄得乐开了花,心说现在的小姑娘真会说话,一张小嘴比抹了蜜还甜,也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身后女孩微微颤抖的声线。 林涵在内心沧桑道:“真有事也是被吓的。” “记得给我记工伤。”她转头去戳系统,“让你们主神赔我精神损失费。” 系统:“……” 第86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9 夜晚温度降了下来,从半开车窗涌进的风带了丝丝凉意。出租车内空间狭隘逼仄,年轻的客人长腿屈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系统:“……别抖了。” “你觉得我想吗?”林涵牙齿打颤,“我是真的害怕。” 系统:“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林涵:“我不想面对,我只想死。” 高架桥一闪而过的路灯反射到车窗玻璃上,映出莹白的光,顷刻间照亮了后座女人的眼眸,一瞬间灿亮如星。 她的嘴唇由于担惊受怕还泛着苍白,显现出病态的孱弱,眼睛由于不堪强光的照射微微眯起,此刻薄薄的嘴唇一动,勾起个尖刻的冷笑来。 系统听到她近乎柔和的声音,“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系统:“!” “崽,系统商店有没有什么药剂或道具能让我这个普通人看到鬼魂的?” “有,不过……”系统吞吞吐吐,“副作用是持续一个小时的胃疼。” 林涵冷笑:“区区胃疼。” 坐在后座的年轻客人伸手压了一下帽子,再抬起头来时目光只稍微在前方顿了一瞬,随后自然而然地望了后视镜一眼,丝毫看不出端倪地收回了视线。 实际上周遭环境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司机是个讲究人,在车上铺了条地毯。然而此刻丝丝殷红的血迹从角落里渗透开来,在地毯中央殷成了一片诡异的血花,空气中有腥味隐隐传来。 林涵:“好脏。” 下了高速之后车道略有颠簸,她轻微低头,叼着皮筋,伸手去绑及肩的黑发,挡了小半张脸的帽子却由于轿车的晃动从空中掉落,一路蹭过前方的车座。 她是惊慌的,可是惊慌也只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瞬。 女人的头发绑了一半,由于这场突发意外没那么规整,垂落的黑发散在耳边。她似是想去捡掉落的帽子,温热的手指透过不隔热的布料擦过身旁这位不速之客的腿。 林涵能感觉到,身旁人显而易见地僵住了身形。 这厉鬼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随即她看到一只瘦长有力、白到发青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这只手的无名指带着一圈银色的素戒。 林涵是因为使用了系统商店的道具,才能看到鬼魂的存在。 但她现在扮演的是个什么都看不到,一心只想捡帽子的普通人。 因此女人只是稍微被罕见的冷风绊得动作稍顿了一瞬。在那片刻的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疑惑,清澈的琥珀色眼珠被反射的灯光映衬得流光溢彩。 她终于费力地捡起了掉落的棒球帽,俯下身时鬓边垂落的发丝拂过男人屈起的长腿。 明明隔着一层布料,程淮却觉得那片皮肤开始发烫。 这厉鬼又不敢动了。 系统:“他看起来挺纯情的耶。” 林涵笑起来:“这才哪到哪。” 十字路口的红灯闪烁变化,倒计时的数字不断跳跃闪动。司机大婶无意间扫过前排的后视镜,这才发现这位客人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 她正偏头望窗外看去,素白好看的侧脸在光影下勾出细致的轮廓。像是感受到司机的视线,女人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善意的端庄的微笑。 司机大婶当下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舌头咬了,不知是欣喜还是惊恐:“小姑娘,你、你长得好像那个明星……” 女人缓缓笑了。 乐队的更新迭代比季节变换还要常见,稍微不留神,或者没有代表作立存于世,便要被数不清的新面孔、有才华的年轻人挤下神坛,这是太过常见的事。 况且,“银色灰尘”已经解散好久了。 她再度望窗外望去。 硕大的广告牌在播放着一位着名女星的代言,公交车站前有一对彼此依靠的情侣,高大热闹的商场前人群来往,衣着时髦。 程淮就坐在她右边,挡住了她大半的目光。 这位年轻早死的影帝没有辜负一众颜粉天花乱坠的吹捧。他垂着眼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那块薄薄的布料,鼻梁左侧有一个小小的痣。 帅,但是帅得有攻击性。 林涵:“……他长了一张看起来会霸凌我的脸。” 系统弱弱反驳:“明明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啦。” 系统小声补充:“很久之前。” 小区不允许外部车辆进入,因此司机大婶只是把车停到附近的路口。她热情地为林涵拉开车门,笑容满面:“哎,小姑娘——给我签个名行吗?” “我女儿特别喜欢听你们的歌,”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沧桑的已经泛起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薄红,“当然我跟我老公也很喜欢,当初你们解散的消息传来……” 女人弯起眼睛,她的神态真诚而谦和,手指扶了一下车座的靠背,踩着渗血的冰冷的地毯缓缓走下了出租车。 程淮就在她跟前。 她经过的瞬间,像是不经意偏了一下头,嫣红柔软的嘴唇就快要擦过身形僵硬的厉鬼的耳垂。 即使银色的耳钉依旧冰冷,带着丝丝凉意,却也依旧无法阻止这一既定的事实—— 他的耳垂在发热。 【好感度+5,当前男主好感度为25】 大概只隔了一毫米,也许是零点一毫米,女人柔软的唇只擦过他耳畔的空气,并未触碰到他的任何一寸肌肤。 随后她温婉地抚了一下发丝,低头去给热切的司机大婶写签名。 系统:“高,实在是高。” “不舍得孩子也能套得着狼。” 林涵:“……”什么比喻。 她转身上楼,电梯的楼层标志不断变换。林涵借着电梯的映像看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才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攥得发青的手。 她心下没松多久,就感到胃里好似坠了一块冰冷僵硬的铅,既冷且疼,浑身上下的皮肤开始泛起一阵阵的冷汗。 这是使用道具的副作用。 她虚弱地靠着电梯缓缓滑下,蹲在角落,在狭小的空间内却突然响起一阵略显刺耳的手机铃声。 “您好。”林涵轻轻地问,“你是——” 那边顿了一下,紧接着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透过传声筒响在她的耳边。 这人嗓子里大概藏着一管乐器,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让人耳朵发麻。 “抱歉叨扰,我们上次在教堂里见过,”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你在纸上写下的那件事——” “我们面谈一下好吗?” 第87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0 “后天可以吗?”她垂下眼皮,长而翘的睫毛因为疼痛眨动的速度稍快了些。 电话那边传来几声翻动文件的声音,纸页翻过。男人停顿了几秒,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身体不舒服吗?”祁知节问。 他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夹杂的情绪很淡,却足够温和,磁性低沉的声音顺着手机贴着耳边流入耳朵。 林涵没说话,冷汗一层层地浮现在她的额头,浸湿了鬓角的黑发。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由于疼痛而急促起来的喘息声被寂静的黑夜放大,轻轻地说:“有点胃疼。” 文件翻动的声音停止了,男人应该是起身去了别的地方,有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家里吗?” 锁孔里的钥匙被用力抽动了几下,接着房门打开。林涵走了几步,瘫在沙发上,略有些喘息地回答:“是。” “你往茶几或桌子上看一眼,有热水壶吗?”祁知节停顿了一下,“把水倒在玻璃杯里,隔着衣服放置在觉得疼的地方。” 他补充道:“不要直接接触皮肤。” 天花板上的顶灯散发处柔和的白光,透明的玻璃窗外有一轮圆形的月亮,夹在几栋高耸的楼房之间。 林涵仰面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对男人的话一一照做。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重新积蓄些力气,这才对着电话缓缓开口。 她轻声说:“谢谢。” 那边男人应该是拉开了窗帘,有轻啸的风声擦着话筒而过,附在无线电波身上穿过听电话的人的耳朵。 “不客气。”他应该是笑了一下,温润的声音中夹杂了风声,有些失真,“我后天刚好有空,那后天见。” 手机应该是贴得太近了,祁知节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此刻因为胃部的疼痛变得有些急促而不均匀,开口说话的尾音带着一连串不稳定的气音。 这距离有些太近了,就好像两人此时近在咫尺,正亲昵又自然地耳鬓厮磨。 祁知节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侧过头,将手边的电话移远了些,目光穿过洁净的透明玻璃落在被挡了一半的月亮上。 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电话那边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声音,是一派温柔的客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后天见。” 祁知节的话堵在唇边,片刻,他轻轻地说:“再见。” 办公室内冰冷的白色灯光反射在玻璃窗上,微凉的风从被打开的空隙中涌进来。风势低微,却吹得人清醒过来。 祁知节回过神来,搭在办公桌的手指下意识地轻叩桌面。 他刚刚没来得及说出口是什么? 是庸俗老套的“今天的月亮很圆,你要看一下吗”,是“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是“后天见面的餐厅你有什么偏好吗,我提前去订”…… 还是一句单纯的说不出口的“先别挂,行吗”。 “嗒”一声,办公室内的门被推开,祁时先探出脑袋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他哥的态度没有明显的波动,才放松了情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祁知节看向他,“不是说了进来要敲门。” 这算得上是祁时理亏,他的肩膀稍微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打开,为自己开解,“规矩是立给外人的,家人之间就不用在乎这个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带着一丝殷切,巴望地瞧着祁知节,“对,哥?” 祁知节没说话。 夜已经很深了,零散地几颗星点缀在漆黑的幕布上,连楼下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和若有若无的汽笛声也变得微不可闻。 他应该是刚从窗户边坐在椅子上,没戴那副金属框眼镜,浅灰色的眼珠被垂下的睫毛遮掩,不像平常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斯文和绅士,隐约中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意味。 他轻轻抬起眼皮,下颌的弧度绷着一股不动声色的意味,祁时罕见地发现,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颜色要比平常更深一点。 祁知节屈起的手指边放着一部黑色的手机,屏幕还没亮下去,静静地停在已经挂断的通话界面。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在明亮的房间内不值一提,不知怎的,祁时却觉得莫名刺眼。 他微微张口,不知道是想提醒他哥还是说些别的什么,到嘴边的却变成了欲言又止的一句,“哥,你的眼睛——” 祁知节移开目光,起身去关窗。 “热的。”他说。 十九层,听起来不是个吉利的数字。 使用道具的副作用过了劲儿,林涵手脚发软地瘫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重新从四肢百骸涌出些力气。 她虚握了一下手指,用手撑着沙发座站了起来,白t被刚才的一番动作折腾得有些皱,随着她不自觉的动作卷起来一截,松垮地堆在线条流畅的腰部。 系统:“涵,还活着吗?” 林涵微微一笑:“多亏您的福,现在还死不了。” 系统挺谦虚:“哪里。” 她强撑着力气走到浴室门口,一心二用跟系统聊天,没顾得上分神注意脚下,不小心绊到了桌角。 小腿重重磕在桌子腿上,重心后移,林涵浑身上下软绵绵的,还没来得及重新凝聚些力气,双腿一软,就要摔在地上。 一阵阴冷的风擦着她的后背而过,在她后倾的脊背上轻轻一托,顺着这股劲儿稳住了重心,还在打着颤的小腿安稳落地,踩在实心的地面上。 这股气息夹杂着森森冷意,比冰箱里偶尔吹出来的风要更胜一筹,冰冷、阴晦,像是从放置尸体的冷窖中刮出来的,带着死不瞑目的刻毒和滔天的恨意。 然而却出乎意料的温柔,只是轻轻地扶了她一把,接着十分具有君子气度地松开了禁锢,连令人不适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系统:“是男主耶。” 林涵打断了系统接下来的感想:“别问,爱过。” 女人差点经历了这一场意外事故,她心有余悸地轻抚了两下胸口,再度回顾刚才的情景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似是发觉出了什么端倪。 她蹲下身,小腿已经磕紫了,磕伤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此时夜深,万物归为静谧,房间内的摆列陈设走的是简约风,此刻却显得越发空荡寂寥。 连房间内的人也显得孤独起来。 她将一张脸埋在膝盖,双臂轻轻环住小腿。 “程淮。”她小声地叫这个名字,抬起头时眼眶红了,“是你吗?” 【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35】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第88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1 翌日是个好天气,风轻日暖。 天压得很低,被电线杆架起的线路分割成不规则的部分。 司机看样子对这一带很熟悉,一边操着生涩的普通话为招揽来的客人介绍街景,一边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躲过了三轮车大妈的进一轮袭击。 车流驶过杂乱的菜市场,杀鱼的小贩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被磨得雪亮的刀刃利落地剖开鱼腹,垂死的鱼痉挛一般地挣扎几下,蓦地不动了。 昼光从缝隙中露出来,林涵从那光滑的鱼鳞上看到了割裂的天空。 总归是不怎么令人愉悦,她不自觉地蹙了眉头。 “姑娘,这里边儿我就不进去了。”司机瞄了两眼巷子里横七竖八的情景,牙疼似的抽了一下嘴角,从后视镜里瞥到林涵的脸色,又咧开嘴,赔着笑脸解释道,“车进不去。”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你看停前面那个路口行吗?” 后座的姑娘穿着黑色棒球服外套,帽子压得很低,白色口罩,一身生怕中不了暑的打扮。 听到他的话像是缓缓笑了,好脾气地回道:“都可以。” 声音倒是很好听,司机在心底“啧”了一声。 建筑物的墙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色,上面乱七八糟地残留着顽劣孩童留下的涂鸦,蓝白色的路标掉了一小块漆,端的一副萧瑟落魄的场景。 林涵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抬起的视线不知道瞥到了什么,上前走了几步。 系统看到她从兜里摸出口红,捏住那支管状物,将墙上的那行醒目的联系方式轻轻涂掉。 她反应太快,动作又称得上是迅速,系统匆忙之间只来得及看到隐约的“代孕”二字。 他当下了然,心说宿主内心还挺有正义感,旋即看到林涵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连旁边的那行数字也顺手涂上了。 [想要追求刺激吗?想要体验不一样的感觉吗?] [激情直播,在线观看。] 系统明知故问装天真:“这是什么呀?” 林涵已经拉开了单元门,随口回道:“黄色广告。” 系统脸红了:“细说黄色。” 林涵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半空,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和调笑,挺没个正形的。 回答却很正经:“黄色,四个心理学基色之一。” 系统:“?”谁要听这个啊。 三单元0502。 浅金色的门牌号摇摇欲坠地挂在门上,扶手已经生锈了,被腐蚀的生铁在地上落下一小片深红色的锈迹,门口有人泼下的洗菜水。 痕迹还很新,碧绿的菜叶翡翠似的生机勃勃。 林涵单手摘掉帽子,另一只手抬起,指节弯曲,不急不缓地敲了三声。 无人应答。 她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思忖了所有情形的可能性,缓缓地又叩了三下。 依旧鸦雀无声。 “吱呀”一声,对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下好了。林涵既满含歉意,又颇为无奈。要找的人没见到,把人家邻居敲出来了。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阿姨皱着眉头推开门,倚着门框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番,一双吊梢眼略显刻薄地眯起。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青翠水灵的大葱,朝0502号房门扬了扬下巴,“找他?” 女孩像是犹豫了一瞬,口罩上方的眼睛弯了起来,缓缓了点了点头。 那阿姨似乎对她的答案意料之中,不屑地嗤笑了两声,扭着腰走到对门门前,抬起趿着拖鞋的脚,就那么轻轻一踹。 0502的门开了。 她神色自若地回去了,经过女孩时甩起的大葱尾巴差点结结实实地抽了人家一个巴掌,挺自觉地摆摆手:“不用谢。” 林涵仍旧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朝着她的背影微微颔首,转身进了房间。 她目光微微一凝,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显出几分惊讶之色。 乱、太乱了。 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左一件右一件扔着刚晒干的衣服,这头搭着一件衬衫,尾部扔着一条不合时宜得长裤。靠着沙发的墙壁上画面了各种颜色的涂鸦,画面杂乱无章,最右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 像是写的谁的名字。 林涵忽然想起昨天接到的那个电话来。 略有些苍老的女声在电话中恳切地哀求,“林小姐,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到找您。” 她缓缓地叹息,“家里老人出了事,我实在是分身乏术,这段时间不能再继续照顾小于。这孩子……你也知道,命苦,又经历了这些打击,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几天能劳烦您替我照看一下他吗?” 房间的布局简单,各种东西的摆放却杂乱无章,角落里被杂物埋没的是一套架子鼓,占据了本就逼狭的空间。 客厅里没人。 林涵四下扫视了一圈,隐约听到厨房里穿来似有若无的响动。 她抬起脚步,却极为明显地顿了一瞬,浅色的瞳孔骤缩,脸部的线条霎时绷紧了。 林涵脸色凝重起来,语气却是温和的,“于子皓,你在干什么?” 男人神色怔忪了片刻,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眼眸里还带着格格不入的疑惑和迷惘,“我在……切水果。” 他长得绝不难看。 单眼皮,高鼻梁,眼角压着一点茫然,新染了一头红发,胳膊上贴着几片大大小小的创可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矜贵又不好惹的少爷气息。 不过是落魄的少爷。 单看上去挺赏心悦目的,林涵的脊背却因为这幅场景出了一层冷汗。 她轻抿了一下嘴唇,面沉似水地掰开他的手指,夺过他手中的水果刀。 于子皓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被割出了一道道血痕,年轻新鲜的血液沿着皮肤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上。 他不觉得疼,内心反而有一些其他的奇异的感觉。 罕见的、压在心里欲破笼而出的兴奋。 这些日子压得他不得翻身的苦楚和郁结随着身体上的损伤慢慢地打开了个豁口,每划一刀,便解脱一次。 这实在让他忍不住多次回味,像小心翼翼揣着糖的孩子,仔细品尝,偷偷回味。 他不正常。 于子皓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后知后觉地蹙起眉毛,故作自然地装出一副受伤之后疼痛的模样。 他神经兴奋到战栗,每一个毛孔都藏着不自觉的放松和宽慰,因此装也装得不像,却非要此地无银三百两,装作正常人一般地叫一声“疼”。 林涵从客厅的抽屉里找出医药箱,被他的这番不走心的表演气笑了。 “就把你的乐器堆在墙边上?”她说的是角落里的架子鼓。 于子皓笑了一下,“用不着了。” “你跟方冕——” 于子皓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干脆地接道:“散了。” “今天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他沉默了片刻,盯着自己手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我有病。” “做什么要耽误他呢?” 他挺满不在乎地笑笑,那股嚣张混帐的少爷劲儿又重新回到身上,“我挺高兴你能来看我的。乐队解散谁心里都不好受,我家里又出了那档子事,搁谁心里都不舒坦。” “我这事你也别和别人说。” 林涵摘下口罩,笑了:“是不和别人说,还是和别和方冕说。” 于子皓挑挑眉毛,“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几个前任啊,我早就放下了。” 他装得还算尽心,费力地压抑着心中的那股烦躁和暴虐,以及就快要从骨子里漫出来的破坏因子。 红发耷拉在额头上,他扒拉了两下头发,低下头时声音哽咽了:“我其实特别想重新回到舞台上。” 第89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2 黑色的指针轻缓地转动,大门应当是没关严实,不知道被什么碰到了,金属和肉体碰撞间发出一声“咣当”的响声。 于子皓已经恢复了原状,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随意回道:“应该是猫。” 林涵收起了医药箱,看向面前浮在半空中的屏幕。 【于子皓,乐队鼓手,纨绔子弟的代表。】 【半年前所在别墅发生了一场巨大火灾,父母皆葬身于此,于子皓从二楼跳下逃过一劫,在私人疗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 【家中企业濒临倒闭,因无钱支付私人疗养院的高昂费用,被以前家中的保姆接到老房子处照料。】 【初步推测,于子皓本人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 【请宿主小心。】 不过短短几年,曾经风靡一时的乐队解散,生活美满、吃喝不愁的富家子落魄如此,年纪轻轻、风头无两的影帝还没来得及打破对爱人的偏见,便惨死于车祸之中。 还剩下的成员要么是被柴米油盐磨掉了音乐梦,要么早早改行,步入父母口中的正轨。 林涵一时有些唏嘘,在心底感叹道:“在很多家长心中,全世界的职业其实只有五种。” 系统探出脑袋:“怎么说?” 林涵:“教师、医生、律师、公务员。” “……”系统嘲笑,“这才四种。” 林涵淡淡一笑:“还有一种——家族耻辱。” 系统哈哈两声:“我猜你是第五种。” “猜错了。” 她垂着眼睛,轻声回答:“我没有家。” 同是天涯沦落人,系统吸了吸鼻涕:“真巧,我也是。” 林涵:“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抱头大哭一场。” “不至于。” 系统嘴上否定,身体倒很诚实,哽咽道:“呜呜。” 林涵:“起猛了,刚听到火车叫了。” “……”系统不屑地冷笑一声,“哈。” 思及至此,林涵的视线从面前的医药箱移开,静静地注视着他受伤的左手,态度温和地开口:“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不用考虑这么多,打我电话就行。” 于子皓这才抬头看了女人一眼。 这少爷从小到大一贯没吃过苦,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上学时期身后也总跟着一堆端茶倒水披衣服的小跟班,在爱情的道路上也算一帆风顺。 唯一遭受了挫折的地方的是在林涵的乐队。 可挫折过去,乐队红了,他作为其中的一员凭借独特的风格和明显的个人特质更是收获了一众粉丝的青睐。 这才过了几年,梦想破灭,爱情吹了,父母不在,家财散尽。 打小被宠到大的少爷应付这种客套寒暄的场面得心应手,人前交际说的那一套话,做不得数的。 但林涵不一样,无论是青涩的校园时期,还是经历浮沉之后的她,有一些东西是深埋于血液之中,恒久不变的。 她既然说得出口,那就能真的做到,也做好了身为朋友甘愿被打搅的准备。 于子皓只是静静听着,他拿不出那套路数对付朋友,脸上这时候只好浮现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嘴角扯了一半,鼻子抽动了两下,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脸色陡然煞白起来。 那点笑意还没来得及凝聚成形,便如镜花水月一般蓦地消散了。 他仓皇起身,黑眼珠睁大了些,眼白处浮起红血丝,嘴唇颤抖着说:“你闻到了吗?” 林涵疑惑地皱起眉:“什么?” “烟味。”于子皓瞪大眼睛,脸色白得像鬼,额角青筋难以忍受般迸起,双肩微微颤抖,翻来覆去地解释:“哪里有东西烧焦了?不,不对——” 他脚步不稳地四处走动,惶恐得像没头的苍蝇,或者困在大火中的飞蛾,翅膀被高温烧灼,只能凭借本能抽搐着垂死挣扎。 “快、快出去。”他拽着林涵的手腕匆匆往外赶,手心汗涔涔,却尸体一般的凉,“着火了,这里着火了……” 他的情况比林涵想象的还要更差一点。 她挣脱掉于子皓的手,神色平静地叫住他:“于子皓,停下。” 于子皓如梦初醒地一般回过头,额发沾了水汽,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变成了深红色。 白色短袖被汗水浸湿了,衣服下肌肉的轮廓显现出来。 林涵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眼眸,平和地安抚道:“没事了。” 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浑身上下冒着寒意,喘不过来气一般大口呼吸了片刻,怔忪地出声:“没事了……” 话一出口,于子皓至此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是想笑一下缓和凝重的气氛,无论如何却拉不开嘴角,脸色并没有比刚才好上半分,脊背还在以微小的幅度抖动,一副冷极了的样子。 他低低地说:“见笑了。” 系统心疼地喟叹:“这孩子。” 林涵体贴就体贴在这里,她不会重提发生过的情景让当事人再度陷入尴尬当中,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随即轻拍了两下于子皓的肩。 既是鼓励,也是安慰。 她站起身,提议道:“你自己一个人住也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最近有个朋友搬家,家中的保姆阿姨由于个人原因不愿意迁到外地,现在刚好处于待业状态。” 她笑笑:“这位朋友介绍给了我,我也用不着。刚好做个顺水人情,转头介绍给你。” “你看行吗?” 于子皓还没缓过来劲儿,听到她的话缓慢顺从地点了点头。 林涵重新戴上帽子,向这位好久不见的乐队成员告辞:“那我就不打搅了,你多多休息。”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面色恢复了平静,又有了几分少爷样子,自嘲地一勾嘴角:“我这样……没法送你了。” 林涵摆手,不甚在意地笑笑:“心意到了就行。” 她戴好口罩,视线又颇为不放心地在于子皓身上逡巡片刻,刚准备抬腿,却听见门口又传来“咣当”一声,隐约还有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挺慌张的。 于子皓同样有些愕然地抬头,先是疑惑地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与林涵对视了一眼。 这双漂亮的眼睛又轻轻弯了起来。 “是猫。”她笑着说,“这次我知道了。” 她跨出门槛,地上的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能看出一些深色的水渍,可怜巴巴蜷在一起的菜叶被人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脚印处殷出些深绿色。 0502的角落处,静静地放着装好的保温桶,散发着银色光亮。 系统吸口气,垂涎道:“是鱼汤。” “这猫跑得还挺快。”她意有所指地说,“谁送的?” 系统查了半分钟资料:“那谁?你们队里的那个弹吉他的……” 林涵了然:“方冕。” 别人的事她无意掺和,也不想趟这一局浑水。她自顾自地准备下楼梯,兜里的手机却蓦地亮了。 [祁时:姐姐,你明天来工作室吗?] [祁时: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也别躲着不见我。] [祁时:我新写了歌词,想给你看看。] 系统忍不住同情道:“别想了兄弟,你的姐姐明天和你哥去吃饭呢。” 这语气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涵纠正道:“我们是去谈正事的。” 系统:“最好是。” 第90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3 居民区楼下的转角处,堆着绿色的臭气熏天的垃圾桶,蔫巴的烂菜叶从塑料袋中冒出个小尖儿,一只毛色纯正的黑猫正大摇大摆走过。 系统一言难尽:“这猫也不挑。” “猫可比你干净多了。”林涵淡淡回击,穿过阴暗逼仄的楼梯道,刺眼的光亮袭来。 这位原书中命定的女主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正午时分的太阳光将张宛白的发丝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皮肤白,是几乎没有瑕疵的那种白。 这样平视的角度看过去,第一眼注意到是她眼中含着的那一点情绪,像南方清晨雾气缭绕的湖水。 长睫毛在眼尾处淡淡扫过,有种安静的让人不忍打扰的特质。 林涵说:“你也没跟我说过女主走的是这种风格啊。” 系统纳闷:“这是什么风?” “清纯文艺学生风。”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是那种听话的好学生。” 系统没明白:“有什么问题吗?” 林涵诚实回答:“没有,只不过我拒绝不了好学生。” 系统更迷糊了:“为什么?” 林涵:“因为我上学时期的作业,都是多亏了这些好学生才能按时交给老师。” 系统这回听明白了,评价道:“不法交易。” 阳光灿烂得几乎晃人眼,张宛白应该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她略显迷茫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划开手机屏幕再次确认了一遍,这才缓步继续往里走。 她走了两步,长裙随着走动摆动出优雅的弧度,视线自近向远处延伸,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停下不动了。 “林涵。”张宛白停下叫她的名字,“好久不见。” 这是时隔五年后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乐队刚解散之时林涵还不像现在这样,在校园时期便能一手组建乐队的少年人脾气秉性不会内敛到哪去。 她又是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偶尔掩饰不住的锋利和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劲儿特别招人稀罕。 五年之后再见面,林涵的相貌没怎么变化,依旧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的存在,但她的气质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棒球帽和口罩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唯有一双浅茶色的眼眸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熠熠生辉。 那双眼睛的走势微微向上,轻挑起一个缱绻温柔的弧度,压下了当初年少轻狂时的那点锋利,取而代之的是温婉与平和。 “好久不见。”她在口罩下笑起来,眼眸里闪着真心实意的笑意。 今天是工作日,林涵却没问她为什么请假来到这样一个称得上是偏僻的地方。 她不说,她们却都心知肚明。 擦肩而过时,张宛白从她身上安静地收回视线,突然想到林涵笑起来左侧脸颊上是有酒窝的。 一个小小的,甜蜜的,惹人心醉的酒窝。 真奇怪,她上学时期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不好惹的气质。 然而一笑起来脸颊一侧漾起个浅浅的窝,那股冷意便蓦地消散了。 “可惜看不到了。”张宛白有些遗憾地想。 大概是今天的太阳光有点太刺眼了,连金色都被渲染成了纯正的白,张宛白忽然有些恍惚起来。 她想起上高中时的一件事。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盛夏的午后,从窗户缝溢出来的燥热的空气与教室后空调的冷风混合在一起,她伏在桌面上写情书。 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写人生第一次的情书。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课桌上趴满了昏昏欲睡的学生,她的同桌懒散地靠在后桌上,眯着眼睛看一部英文原版书。 她不知是冷是热,空调的冷风吹得后脖颈涌起阵阵凉意,她手心的汗却浸湿了信纸。 【我喜欢你。】 这样太直接,也太轻浮了些。 【你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张宛白。】 【我从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你了,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想要谈恋爱的话,能率先考虑一下我吗?】 这样又太老套了。 她换了一张又一张的信纸,白色纸页的右上角印着一只金色的小兔子——她从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口中得知,他养了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兔子。 同桌撑着胳膊看了一中午的英文书,张宛白就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改了一中午的情书。 平时作文总是得高分、被老师夸赞笔下有如生花的好学生在这篇还未送出的情书上写得磕磕绊绊,额头生汗。 她怀着一种隐秘的,甜蜜的企盼,决心说出自己保守至今的最大的一个秘密,在纸上宣泄出心事。 那篇情书是这样写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到大的见到的世界和你们都不一样。】 【小时候不懂事的年纪,我从幼时的环境中收获了无休止的恐惧,以及大人们的不理解。】 【后来我学会隐藏情绪,学会视而不见。】 【我以为我的一生都将这样度过,无趣、呆板、一成不变、将自我人格埋没。】 【直到我遇到了你。】 【把你比作太阳,那太俗气。】 【说你是月亮,那又太大众了。】 【你肯定想不到,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像一只突然出现的蝴蝶,将我那灰色、古怪、不被人喜欢的世界变成了漂亮的彩色。】 【程淮。】 【你愿意来我的世界看看吗?】 这真是一篇不合格,也不好看的情书。 它既没有热烈到能将人燃烧的情意,也没有叙述方式上的高超技巧,精致华丽的优美辞藻。 可光是少年人的心意,便已足够珍贵。 铃声响起,张宛白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纸页叠起,装进尽心挑选的信封。 心中悬起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却又难以抑制地忐忑起来。说是忐忑,却也并不全然正确,因为其中还参杂着莫名的喜悦和坦荡。 她如坐针毡了一个下午,终于熬到了放学,却发现她那准备收拾东西去歌室的同桌抽屉里掉出来一张信封。 粉玫瑰一般的颜色,雪花一样的飘落。 那信上的署名,她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就在刚刚午休的一个多小时内在她笔下写了不下几十次,在她心里更不知道默念过几千几百次。 张宛白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了,她感觉到冷,空调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吹着她裸露的皮肤,像是有风雪呼啸而过。 心脏却在这冰窟更加速跳动,激烈快速地装着胸腔,像是等待处决的死刑犯,煎熬又痛苦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她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这是……什么?” 她那漂亮到灼眼的同桌只是低头收拾着书包,将掉落在地的信封夹进书里,既听不出愉悦,也看不出苦恼,平静地回答:“情书。” 张宛白强忍住鼻酸,一时间竟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你会接受他吗?” 她眼神亮的惊人,却不怎么光明,更没有平时那副乖巧听话、淡然忘我的文艺片女主的清新脱俗。 这位一心只有音乐的同桌抬起头诧异地看她了一眼,仔细思忖了片刻,这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回答:“也许。” 这封情书在她眼里并没有一张乐谱的分量重,但乐队刚刚成型,不能失去程淮这个主唱。 张宛白第一次觉得午后从玻璃窗映出的阳光这么刺眼,她抬手遮了遮眼睛,继续问:“那他……平常送过你什么东西吗?” 同桌已经利落地背起单肩包,走到了教室门口。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侧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酒窝,“兔子。” “一只长耳朵,浑身雪白的兔子。” “原来是这样。”张宛白怔忪地想。 握在手心里的情书突然开始发烫,信纸上烫金的简笔画兔子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利刃,血液汩汩而出,用疼痛告诉她这就是弄巧成拙的代价。 在大街上被人扇耳光也不会比这更屈辱难堪了。 她把一摞废弃的情书丢进了垃圾桶。 划掉的,不满意的,写错字的,太煽情的,不够工整的,微有残缺的。 以及最后一封完好的。 张宛白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她心里绷着一股劲儿,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晚自习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师发来下的英语卷子。 具体的情绪张宛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记得一道最简单的选择题,她盯着题目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个小时。 林涵中午看的那本英文书没带走,夏日的晚风轻轻吹动书页,落在了她夹了书签的那一页。 “she lost her love”(她失去了她的爱情。) 张宛白突然哭起来。 太文静的女孩伤心的时候也是无声的,她趴在桌子上的肩膀不住颤抖,支起的一截胳膊苍白瘦弱,从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伤心欲绝的气音。 有热心肠的同学过来轻拍她的脊背,在她耳边轻轻问:“还好吗?” 张宛白握住那人的手腕,轻轻推出去,“没事……我没事。” 她心里却想:“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我的世界,”咸涩的眼泪流到嘴角,她哽咽着想,“没有人想来看看。” 第91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4 纵然脑海中记忆翻滚,犹如惊涛骇浪,张宛白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一丝不该有的负面的情绪来。 再深重的爱憎与怨恨,经过时间的洗礼也变了一番滋味,近乎面目全非。 要么嫉妒疯涨,被扭曲了成了恨意;要么隔着时光看往日的自己,不痛不痒,如同局外人一般轻描淡写。 张宛白当真如局外人一般,对着这位好久不见却印象深刻的同桌莞尔一笑,浅棕色的眼睛浮上一层淡淡的流光。 “接到张阿姨的电话,我实在担心。”她指向楼梯口的方向,柔声解释道:“于是赶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她态度和善,没有过分熟络,却也不疏离冷淡。总而言之,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林涵却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从底层贫民爬到大荧幕影后的位置,她对危险的警觉比对从天而降的机遇还要敏锐。 持续光亮的好一阵的日色终于稍稍暗了下去,林涵不欲再与她废话下去,她将手机揣进兜里,温声向张宛白告辞:“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张宛白点了一下头,转身上了楼梯。 路口的那只黑猫不知道出于什么癖好,将脑袋埋进了垃圾桶左闻右嗅,想来是没挑到合心意的食物。 这位猫大爷脑袋上顶着片嫩生生水灵灵的青菜叶,悠哉游哉地跳进了草丛中,倏地不见了。 林涵眯起眼睛,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突然开口问:“崽崽,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女主的眼睛——” 系统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接道:“闪着……清澈的愚蠢?” “?”她第一次没忍住情绪的外露,颇为无奈地扶额:“能不能不要玩你的那些烂梗了。” “我想说的是——”她停顿了一下,在脑海中又将场景重复了一遍,“她的两只眼睛的颜色微微有些不一样,一只偏黑色,另一只颜色要更浅一点……” “好像是耶。”系统天真地反问:“这是什么道理?” 林涵:“……你猜我为什么要问你?” 系统思考了两秒,轻快地回答:“因为你天生爱问问题。” “好了。”林涵有些头疼地摆摆手,“ok,打住。” 三层楼梯间。 头顶破败的水泥建筑物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渗水,殷出一块潮湿的,深色的痕迹。 左右两侧的绿色铁皮门紧紧关闭,边缘处锈迹斑斑。四周环境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除了鞋底踩在阶梯上有规律的“哒哒”声。 忽然,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物拖行的声音——廉价的衣料在阶梯上摩擦,肉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周围的温度愈发低了,呼出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便会凝成白霜。 张宛白停住脚步,“你还要跟我多久?” 听起来稚气又天真的小女孩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突兀地响起,显得莫名阴森可怖起来。她咯咯地笑起来,甜蜜地说道:“姐姐,我喜欢你。” “你能看到我。”她苦恼地低下头,一时间竟有些沮丧起来,“他们都看不到我,我好久都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小女孩凶恶地咧嘴,露出一口雪亮的小白牙——如果牙缝和唇舌间没有刚吃了人一样的斑斑血迹,应该挺遭人羡慕的,“一群目中无人的人,把我当作空气!” 张宛白这才低头,她垂下眼眸的瞬间左眼有金光一闪而过,这点微光萤火似的,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淡淡道:“随你。” 这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文化程度也堪忧,跟年龄刚好能对上趟儿,说起话来倒也不乏天真可爱,唯有这副尊容稍微吓人了点。 活着的时候不知怎么样,死相倒是挺凄惨的。 两条戴着碎花发圈的小辫子不知道经历什么,成了黑色线团的实体,额前的两绺头发凝结了血污,耷拉在眼前。 满是擦伤和青紫的胳膊软绵绵地挂在身前,蹭着身下的楼梯——这是摔断了,小女孩用完好的一只手按住水泥阶梯,指甲磕在硬物上,每说一句话便要吐出一口血来。 她就以这副不忍卒睹的姿态一阶一阶地爬上来。 张宛白将此场景视若无睹,眼中一丝情绪波动也无,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她是天生的阴阳眼,从小到大见到的世界便和常人不同。 幼年时期尚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惊惧惶恐,每每遇到不符合常识的诡异事件便时常惊声尖叫,默默流泪,对外表现出的情景便是家中最听话乖巧的幺女实际上有着一副乖张、不好相与的坏脾气。 孩子第一时间依赖的总是父母,下意识向心底最信赖的人寻求帮助,期待身边最亲近的人能够理解自己的痛苦,进而解救自己。 那天她放学回家,在门口听到从院子中父母的谈话。 “这孩子——”她的父亲一向是家中说一不二的存在,此刻却犹豫起来,再三斟酌才叹息一般地开口,“实在不行我们就把她送去疗养院。” 一向弱质纤纤的母亲似乎落了眼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宛宛她……” 张宛白站在大门外,突然间遍体生寒。她从里到外都冷得彻底,指甲死死地扣着肩上的书包带子。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失望,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活着其实也是一种折磨。 放学路上跟了她一路的老爷爷用空洞洞的眼眶看向张宛白,鲜血淋漓的眼珠子滚在地上。 他拄着拐杖,慢悠悠颤巍巍地挪近这个死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的小女孩,张皇地说:“小姑娘,我、我没有家啦。” 血液滴到张宛白的书包上,玫瑰粉的布料沾上了血污。 她一声不吭地取下书包,伸出手使劲擦着那片新鲜的、已经渗开来的血迹,一遍擦不掉,那就擦千百遍;手指搓不干净,那就用洗衣液、洗涤灵……什么都好,总能洗掉的,不是吗? “擦不干净。”张宛白茫然地想,“为什么总是擦不干净?” 她猛地把这个漂亮梦幻的公主粉的书包愤力摔到地上,发了疯一样竭斯底里地大喊:“你没有家,我就有吗?为什么你们全部都一直跟着我,无处不在,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们?” 她捂住脸,咸湿的眼泪从指缝中渗出来,“我没病……” 彼时正值初秋,萧瑟的冷风掠过一地黄叶,发出细碎的响声。为孩子久久不归而担忧的老管家出来寻人,正见到秋风中那抹矮小瘦削的身影。 这孩子才七岁的年纪,除了平常偶尔会莫名流泪和哭喊之外,发癔症说身边有鬼之类的怪话,没什么特别大的毛病。 此刻又哭又笑、又摔东西又扯衣服的情态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压抑的癫狂,老管家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他特地在外面转悠了一刻钟,走进客厅却发现这孩子已经回到了家中,正依偎在垂泪的母亲怀中。 她小小的手费力环住母亲的脖颈,亲昵又天真地说:“妈妈,别为我担心啦。” “之前都是骗你们的。”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有些赧然地说:“林婉瑜说这样就能吸引父母的注意了……” 张宛白勾住母亲的脖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妈妈。” 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局面。老管家还没来及感慨大人们对儿女情感上的忽视,却发现在背对着父母的地方—— 这孩子嘴上说着一些催人泪下的话,脸上却面无表情,乌沉沉的眸子阴云密布,是一团压抑着的死气。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二天老管家向主人家辞职,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第92章 玄学世界中被冤枉的女炮灰15 这是一片年久失修的居民区。 大中午艳阳高照,明媚的只是外面,楼道里倒是仿佛蒙着一层鬼气,阴森森的。 程淮斜靠在0502的门前,微屈着膝盖,手肘轻轻敲着灰白的墙壁,却没有发出“笃笃”的声响——他是鬼,如果不是怨念极大,接触不到现实生活中的实体。 他模样冷淡,神情却罕见地带了一丝犹豫,鼻梁左侧的痣隐没在背光的阴影里,无名指的第二指节处戴着一圈银色的素戒,听到声响转头回看。 灰白的楼梯处不知何时沾了血迹,鲜红的还带着淡淡腥味儿的血液在静谧的环境中滴答滴答。 张宛白踩着血迹上来。 她低着头,荷叶边衬衫的衣领修饰着修长洁白的脖颈,黑发拂落在素白的脸上,看上去单纯又无害,恍若未见地准备去敲0502的门。 程淮眼皮跳了一下——他撑着墙靠在门框处,张宛白伸出手指去碰于子皓家的大门,这样一来二人势必会产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何止是身体接触,她的手指轻轻撩起,轻而易举地蹭过程淮的胳膊,偏偏还带着一副失而复得的珍视意味,像是鬼魂触碰人类,或者渔夫触摸从海里打捞出来的珠宝。 程淮薄如蝉翼的眼皮又极轻地跳了一下,这一下跳得他心里也有些不适起来。 他眉头微微一蹙,清亮乌黑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耐烦,却又想起张宛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见不到他的存在,此举也不是有意所为。 于是眸子里的那点烦躁便如潮水般散去了,只侧身一避,错开这本就不必要的接触。 他错身的瞬间左耳耳垂闪过一丝冰冷的亮银色的光芒,张宛白看清了,那是一只样式极其朴素的耳钉。 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望去,左侧锁骨处也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被动作带起的黑色衣料一掩,便轻轻隐没了。 张宛白敲门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大概是她愣神的时间太久,程淮略显疑惑地偏头望过来。 正对上一双洇湿的眸子,在暗处倒是分辨不出两只眼睛颜色的浅淡,唯独上面浮着的一层水光清晰可见。 这太奇怪了。 她……哭什么? 那点水光顷刻间浮光掠影般消散了,程淮嘴唇轻动:“你看得见我?” 他心智清明,不过转念之间便明白了张宛白方才的所作所为,因此语气僵冷且不耐,倒真有一些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厉鬼的样子了。 被拆穿她也没有丝毫尴尬,反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好久不见。” 这倒是有些好笑起来,十分钟前她刚向这位影帝的前女友不咸不淡地说上一句“好久不见”,这才不到一刻钟,便又向程淮亲口说出了这句几乎让人听厌了的话。 久别重逢,当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吗? 张宛白又想起那篇被丢进垃圾桶的情书,大抵人对着心上人总是词不达意的,她对程淮永远是一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模样。 “你的葬礼——”她斟酌了片刻,却没思忖出个好歹来,又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没去。” 程淮没出声。 他生前便不是一个多么热络好相与的人,对人际关系那套你逢迎来我奉承去的谄媚行径更是深痛恶绝,更别提死后——厉鬼本就阴晴不定,更何况飞来横祸惨死街头。 “我一直、一直不相信你真的……”她垂下眼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得知这件事之后,我失眠了一晚上,打碎了好几个杯子,浑浑噩噩了好久,跑到你们工作室去问——” 她说不下去了。 程淮活着的时候有女朋友,无论是出于道德,还是从小到大的家教都不允许她做出来这种为人不齿、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他和对象分手,还没来得及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便得知了影帝车祸死亡的噩耗。 她当时剖心摧肝,平常那副文静的、对什么都不置一词的表象顷刻间碎裂,仿若失了魂。 盛夏时节,明明最是炎热,路边的狗也要伸起舌头半死不活地趴在树下散热,程淮身上却总是弥漫着一股森然的冷意,仿佛连头发丝间蒸腾的水汽都结了一层冰,布着阴森死气。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封情书。 那年是高二,他转进育才高中不过一年,摆脱了不良少年的纠缠,进了林涵的乐队,心里揣着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下了楼才发现忘记带了老师刚发的物理竞赛卷,又匆匆地赶回去取。 额头沁了一片细密的汗珠,他在转角处装上一群正打闹嬉笑的混小子。 这群人是他来到市重点高中新交的朋友,心肠不坏,就是比较厌学,爱玩爱闹。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见到程淮不怀好意地朝他吹了声口哨,抖了抖手里的一沓信纸,挤眉弄眼道:“程淮。” 其他人也被这气氛带动,鬼叫起来:“程淮。” 程淮心里还惦记着教室里孤独的物理卷子,上前拍了一下最先起哄的高个儿的肩膀,笑了一下,说:“什么事?” 高个儿又吹了一声口哨——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应该叫流氓哨,反正挺流里流气的:“能有什么事?爱上你了呗。” 周围哄笑起来。 “谢谢,但是婉拒。”程淮面不改色地跟他们插科打诨,顺手指了一下自己,自我辩解道:“性别男,爱好女。” 高个儿见玩笑开够了,便神秘地上前一步,哥俩好地搂着他的肩膀,将那沓信纸塞到了他的手心中,“情书,给你的。” 这情书烫手,程淮推出去:“真不喜欢男的。” 高个儿仰天“操”了一声,接着细细上下端详了程淮一番——个头挺高,瘦但是绝不孱弱,肌肉贴着骨头长,内双,眼型挺锋利的,皮肤又白。 是挺帅。 “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喜欢你呢。”他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颇有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大侠风范,临走之前还不忘为自己辩白一句,“垃圾桶捡的,真不是我写的。” 这真不能怪他。 打游戏打得手没累成残废,心先老了十岁,射手都快被对面抓穿了,野区还一片静好——曜跟瑶在蓝buff在那儿恩爱两不凝。 “哥哥,这个蓝能让给我吗?” “就是给你的,傻瑶瑶。” 他“请求支援”这个键都快按烂了,这两个人愣没一个理他,活像聋了也瞎了。 好好的一个团队协作游戏,被他玩成了单兵作战生存游戏,活脱脱一孤狼玩家——说是孤狼也不恰当,他被对面在绝育路抓死数十次,早已成了没人要没人管没饭吃的野狗。 他寻思着出门透透气,别年纪轻轻就被傻逼队友气成脑血栓加高血压,刚一出门就看到垃圾桶里被人丢了一沓信纸。 挺精致的,边上隐隐有金箔闪过,估计还喷了香水,将垃圾桶里那股终年萦绕的辣条味儿都熏淡了不少。 他刚开始以为是情书,后来一想,谁家情书跟批发似的写一沓啊。 凑近一看,还真他妈是情书。 内容各样,唯有落款一致,真是天生的痴情种子。 高个儿回忆得差不多了,便将思绪从十分钟前的教室门口抽离,领着一群狐朋狗友迈步走开之前突然鬼使神差地看了程淮一眼。 程淮神色浅淡,既然看不出沾沾自喜,也没有明显的反感,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宠辱不惊样。 不是,这还不高兴。 高个儿心里酸溜溜起来,这要是哪个姑娘给他写情书,他不但欣然接受还要当场给人家磕一个,感谢这姑娘慧眼识珠,从市高中的一堆沙子中发现了他这粒金子。 他抬步就要走,程淮却在这时叫住了他,“哥。” 他转身,挑眉:“有事?” 程淮笑笑,“这事别跟其他人说。” 楼梯口围着的只有他们这个班的人,小男生们关系还都挺不错的,这话表面上是在跟他说,实际上大家都听见了。 这就是要今日知道真相的人都别提这件心照不宣的事。 高个儿转念一想,挑起的眉毛放下了,心里明镜似的。 情书翻来覆去写了十几张,可见是下了功夫的,用心程度不可谓不深。既然这女孩下定决定丢掉写好的情书,也就做好了放下的准备。 女孩家脸皮本来就薄,这要是哪个班上哪个男生再不开眼地提起此事,可不是让人家徒增烦恼和尴尬吗?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没想到程淮内心还挺体贴,精神上和外表一样帅,当下心气儿也平了,环视周围一圈看热闹的男生,说了声“行”。 此事算是就此结束,程淮回到家之后将情书搁在了抽屉里,就此将它抛到脑后。 高中时候的男生心眼就那么点大,他心里有人,恨不得能为林涵神魂颠倒,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人了,以至于很多明显的细节和端倪都被忽略了。 如今张宛白一番剖心剖肺,实在是与她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温和的眼神中藏着灼热。 饶是程淮情感方面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更何况上学时期就总是名列前茅的人就算再不开窍能笨到哪去。 他隐约意识到了张宛白对他的那层心思。 这厉鬼对旁人天生冷血,道德感更是强不到哪去,平日里的细致体贴全是九年义务教育的老师言传身教得好,死后更是性格大变,行事乖张,这么多年的执念全挂在了林涵身上。 猛一明白多年好友牵在自己身上的情绪,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虽然一副铁石心肠,但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人家又没有把话说开,只好装傻:“于子皓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你去看看他也好。” 张宛白眼睛里的光亮逐渐暗了下去,“你去哪?” 她这话说得蛮不讲理,人家爱去找谁就去找谁,哪怕上天入地、遨游外太空也不干她的事,她这又是吃的哪门子萝卜操的哪门子心? 程淮脸色冷了下来,只当没听见,抬步就要下楼梯,却听见张宛白在他身后轻笑了声。 不是嗤笑,也不是嘲笑,就是她平时正常说话时听到好玩儿的事露出的那种赧然腼腆的笑,却莫名让人心里不舒坦极了。 “你真以为林涵对你情不可摧吗?”张宛白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按下了0502的门铃。 这话轻而易举地戳到了程淮的痛处,他心头火起,眉眼间笼罩着一层烦躁,却还是压着脾气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还不明白吗? 既不是令人脑壳疼的外语又不是晦涩难懂的古文,好歹张宛白也是个过了普通话二甲的老师,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有人捂着耳朵装听不见。 门已经开了,张宛白微微偏头,文静一笑,“你不妨自己去看。” 于子皓开门时神情恹恹,红发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前,见到来人时先是眼睛亮了亮,一句“稀客”就到了嘴边,硬生生又咽了下去,一头雾水地上下张望起来:“看什么?” 张宛白碰起角落里的保温桶,敲了两下,“看这个。” 于子皓问:“你煲的?” 张宛白摇摇头:“在你门口捡的。” 于子皓微睁大了眼睛:“捡的也给我喝?” 张宛白抱着保温桶进屋:“我喝。” 于子皓心安理得地接过来:“在我家门口捡的就是我的。” 他慢悠悠地晃到了厨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当场雕像似的愣在原地。 张宛白问:“怎么?” 于子皓眼眶湿了:“是前任的味道。” 张宛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他缠着厚重纱布的胳膊和手背上移开:“怎么尝出来的?” 于子皓擦擦眼泪:“太咸了。” 张宛白:“……” 看似厚重的铁门实际上并不隔音,屋内的欢声笑语扑在程淮脸上,神色却并无一丝缓和。 他抬起头,眸子中隐隐有黑气涌动,显得瞳孔愈发漆黑,恍如一片凝固的墨,本来平静的情绪被方才的那句话搅得暴躁起来。 黑气受到主人心情的影响也不安起来,在狭小的楼梯间内横冲直撞,过多的黑气遮住了高处用来通风的透亮的窗。 程淮静静地站在原处,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待情绪恢复,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视线下移,花裙子脏兮兮的小女孩就滚在自己脚边,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偏偏胳膊肘又不住地往外渗血。 汹涌的黑气见了血,生出些贪婪的自主意识,恶毒地往这孩子破皮的伤口里钻,痛得她浑身发抖。 “哥哥。”她去拽程淮的裤腿,“救我。” 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食物链的高层欺压低层,大鬼吞噬小鬼,这是天生地养的道理,自然界中的法则。 程淮成了厉鬼,更丢了良心,本不该对这团血肉模糊的女孩儿心软。 他站在原地没动,片刻之后,程淮动了动手指,四面八方的黑气朝着他汹涌奔来,那缕钻到小女孩伤口处的黑气也不情不愿地被主人召回。 临走时颇具有叛逆精神地蛰了一下这女孩的皮肉,她疼的一激灵,却见那抹黑气已经飘去了程淮周边。 程淮不欲与这小鬼纠缠,拔腿就走。 “哥哥。”这女孩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喊。 “你是只好鬼。” 从本质上来说,“是只好鬼”跟“是个好人”没什么大的区别,都是品格和道德上的事儿。但介质上却又泾渭分明,试问谁家好人愿意被叫做好鬼呢。 程淮对厉鬼的能力运用自如,但在思想上还停留在人的角度转变不过来,因此闻言微皱了下眉。 楼下。 林涵被这太阳晒得头晕,找了个阴凉地避暑,低声跟系统吐槽:“怪不得后裔当初要射日呢。” 系统挺配合:“怎么说?” 林涵回道:“现在天上挂一个太阳,就把咱俩晒得够呛。十个太阳的时候不得满大街飘香,人都被晒成肉干了,饿了就抱着邻居啃一口。” 系统晃掉了脑海中的画面:“还挺互帮互助的。” 林涵划了一下手机,发现二十分钟前叫的车还没到。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在软件上敲司机的窗口。 [涵:哥,还没到吗?] 那边回复得还挺快。 [人到中年一枝花:真不好意思妹子,出车祸了。] 林涵伸手摸了摸眉心。 [没事哥,严重吗,需不需要叫救护车?身体是最重要的,不用着急赶来。] [人到中年一枝花:我没事。] 林涵眉心舒展开来,长舒了一口气。要是司机真因为她这单生意出了什么事,她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直到看见下一条—— [人到中年一枝花:我是围观群众。] 林涵:“?” 她手指划回大厅界面,三下五除二取消了订单,正准备顶着烈日先走出这片错综复杂的居民区,却听到一声巨大的发动机传来的轰鸣声。 轮胎在水泥地上刮过,发出刺耳尖利的声响。 一辆挺新的摩托车潇洒地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上的男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挑染的一绺蓝灰色发丝晃荡起来。 他笑出了一口白牙:“姐姐,上车。” 第93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6 祁时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林涵尚不清楚,但是与他清亮的充满朝气的嗓音一齐响起的,除了轮胎摩擦声,还有系统冰冷刺耳的分值播报声。 【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30。】 据说昨天晚上主神空间为劳模工作者发福利,系统也得到了一些实惠,进行了某些功能的升级,具体表现为—— 【检测到主角好感度下降,将为宿主开启激励模式。】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对工作认真,就是对自己负责。】 【还请宿主戒骄戒躁,早日完成任务,重回现实世界,获得自由。】 林涵的太阳穴处鼓起了两条青筋,她确实没想到这个所谓主神的靠谱程度与系统难分伯仲,伸出手指按了暂停。 系统觑了一眼她的脸色:“你不会正在心里说我们主神坏话呢。” 林涵:“哈哈。” 她微抬起头,视线停留在眼前人的脸上。 祁时还很年轻,正上大学的年纪,浑身上下弥漫着蓬勃的朝气。他的额头处束了一条黑色的发带,挑染的那抹灰蓝色就这样垂落下来,轻轻挡住了英气的长眉。 他双眼皮很深,睫毛处被光线染上了浅金色,笑起来黑眼珠闪闪发亮,两颊处出现浅浅的酒窝,显得既乖巧又单纯,挺招人喜欢。 系统感叹道:“单纯好骗的男大学生。” 林涵想起下降的好感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祁时一来,三天白干。” 方才逃窜的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懒洋洋地蹲在花坛里,圆溜溜的深棕色眼珠十分警惕地盯着这边的情况。 五月天末,凉风袭来,祁时抹去了额头上的一层细汗,笑得蓬勃有活力:“怎么不上来?” 天确实热,林涵头顶是能把人晒脱水的烈阳,不远处又有难以相处,不好攻略且阴晴不定的恶鬼睨着眼睛冷冷凝视着她。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涵:“好想罢工。” 她摘掉帽子,接过祁时递过来的头盔,长腿跨上车,这时恰好有风拂过,柔软的被日光晒暖的长发轻轻扫过祁时的后脖颈。 祁时打了个激灵,耳垂红了,被煮熟了似的腾腾冒着热气,一时间连话也不会说了:“你、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发动机再度轰鸣起来,排气管掀起一阵热浪,林涵似乎说了句什么话,他没听清,稍微把头低下去:“什么?” 林涵凑近了一点,又问了一遍:“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呀?” 这距离对于异性之间实在有些不安全,但林涵却又掌握着恰当的分寸。 她只肯略微贴近,却并不跟人家有肢体接触,放在两侧的手紧紧抓住摩托车的车座边沿,而不是选择揽住坐在前方的驾驶员。 祁时将速度放得缓慢,他珍视林涵,便更不可能像用来杀时间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男主角故意不好好开车,颠簸得让人心惊肉跳,进而制造一些更为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不敢,也舍不得。 “我今天在练歌房遇到了你的助理。”他第一次跟心上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僵硬得几乎都有些不自然,却还要拿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腔调,“她告诉我的。” 林涵不吭声了。 她的助理是近几个月新换的,本来是个为人腼腆羞涩,做事却很靠谱的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这孩子于音乐上确实有天赋,林涵本存着惜才的心思,想着带带他。 却因为程淮的占有欲泡了汤。 爱情本不是生活的全部,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揣度断送别人的前途更是极其不可取,二人因为这件事闹了好久的矛盾。 程淮那几个月周身时刻弥漫着低气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同一个剧组的男女演员下了戏没人敢跟他搭话,也就导演跟往常一样,该批评批评,该鼓励鼓励。 这场矛盾持续了三个月之久,最终以助理递上的一封辞职信结束。 信中只言不提别人的过错和蛮不讲理的刁难,只是说自己能力不够,配不上林涵的赏识。 发丝迷人眼,她从回忆里抬起头,轻轻地说:“谢谢。” 祁时这回应当是听清了,耳朵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口吻却是漫不经心的,“不客气。”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弯了弯眼睛,用几不可闻的气音又叫了声:“姐姐。”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林涵家楼下。 祁时的下巴抵着车把,混血儿一般的眉眼既深邃又英俊,他的手指从黑色的半截手套中露出,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作响的车钥匙,眼珠却一眼不眨地盯着林涵。 他的眼神太纯粹,也太热烈了些。 这样直白的人,流露出的心思是十分单纯且好懂的。 林涵看懂了,却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是站在台阶上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再弯下身,含着温婉的笑意说上一句“路上小心”。 她永远都是这样,守礼,温柔,不跨越边界线半步。 祁时的目光追着她进了单元门,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门看到她微垂的眉眼,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以及总是习惯性抿起的唇角。 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他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在心中骂了一句“没出息”。 手机震动了半响,他按下通话键,安抚了一下岌岌可危的心脏,“您哪位?” 祁时心思根本不在电话上面,漫不经心地应付:“不感兴趣,不去。” 那边有人笑了,“不是哥们,聚会都不来,有几个漂亮小姑娘巴巴盼着你呢。” 祁时敷衍地找借口:“有事。” 那边显然不信:“什么事?” 如此刨根问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哥们是专门来查他户口的。 祁时稍微不耐烦:“重要的事。” “欸。”那边把手机拿近了点,不知想到了什么,乐了,“你不会又去找你那个什么‘姐姐’了。” 祁时的心脏又开始怦怦跳。 “兄弟跟你说句实在话,这姑娘长这么漂亮,又有才华,平常献殷勤的人不知道得排多长的队,前任又是那个长得挺帅的影帝,估计眼界高着呢,你估计希望渺茫。” 祁时:“不信。” 他现在真是哪哪都不得劲,浑身跟针扎了似的,没了着落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小花园里修建的整齐的花木,连对这茂盛青翠的树木也迁怒了几分火气。 祁时一边心想这树剪得真像秃顶老头,一边朝着电话那边不客气地回应:“关你屁事。” 他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却发现这狗东西不但死不悔改,而且坚持不懈,又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劝你闭嘴,我是真的想跟她谈恋爱。”祁时这次是真的带了几分火气,语气很冲。侮辱他可以,但是不能侮辱他的爱情。 出乎意料的,那边停了几秒钟才有动静。 他哥那总是冷淡却很有磁性的声音隔着无线电波传来,“谈什么?” 第94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7 天阴暗下来,四周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光。树木绿得浓重,根部扎根于小花坛的泥土里,风吹不动,暗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程淮站在老旧小区的道路中,不说话。 这场还未到来的风雨仿佛已经先一步落在他心中,将那抹求之不得的执念放大再放大,混着多种负面情绪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根尖利的刺,将这厉鬼的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他看向林涵和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黑眼珠蕴着一点分明的情绪,嘴角提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竟是缓缓笑了。 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从少年时代到娱乐圈,林涵一直很受欢迎,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 男的,女的,比她大的,年纪小的,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一个赛一个的奋不顾身,宛若扑火的飞蛾。 他一直都清楚,也一直在怀疑,以至于性情偏激,做出许多错事。 倘若……倘若林涵不是念着少年时期的情意在,跟她在一起、见到她旁人见不到的一面的那人又会是谁? 怀揣巨额财富的穷人总会担忧这天降之财突然消失,更何况林涵是有手有脚有思想的人,她有目标,有非做不可的事情,程淮更不可能时刻将她与觊觎她的人隔开。 他实在贪心,早该被厌弃。 天气陡然变了,被吹散的云朵阴沉得发黑,深绿的树叶在狂风肆虐下哗啦啦作响,连身躯都被吹弯一些。 突然呼啸而来的风让过路人忍不住变了脸色,程淮却在这天地一隅间纹丝不动。 他注视着来往的人群,鸦羽似的长睫毛带了一点湿意,灰暗的天色成了漆黑眼珠里的唯一一抹亮光。 程淮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偌大的天地间,他找不到归处。 只有……只有林涵,是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生前得不到,死后忘不掉。 程淮轻轻闭上眼睛,不过几秒的空隙,再度睁开时那一点彷徨与茫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翳之下的坚定。 “是时候作出决定了。”他想。 深色花纹的瓷砖称得上是一尘不染,倒映出天花板上精致华丽的吊灯以及走过的人影,小提琴的悠扬声调在这片空间内回荡,撞进或轻声谈笑或安静不语的客人耳中。 身段窈窕的服务员小姐拉了一下有些短的裙角,双手托着菜单,略微忐忑地走进里间的包厢。 她本不至于紧张,但从几位年长服务员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一些风声,今天这个包厢里的人来的是贵客,跟这家名牌连锁餐厅的幕后老板有一些交情。 按资历来说,这等差事是轮不到她的。 但经理自有考量,年轻漂亮的女孩总归是赏心悦目的,站在那里就独自成了一道风景线,既代表了餐厅的门面,又容易让客人心生好感。 服务员轻轻推开门,一路上仔细斟酌打出的腹稿就在喉咙处,只要张开嘴就能倾泻而出,轻而易举地汇集成恭维与夸赞并行的词句,使听者熨心帖肺。 她双手递上菜单,将眼神放在面前的人身上,还没张开嘴唇,微微愣住了。 他订的是个背光的包厢,房间内封闭性太好,白天也要开灯才能不影响正常用餐。 倾下的灯光在男人本就深刻的轮廓上落下一层阴影,他听到声音看过来,轻轻扶了一下银色的金属镜框。 他微靠椅背,深灰色西装从肩袖到裤脚规整又熨帖,肩背挺拔而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 此刻撑着下巴望过来,服务员看到一张十分英俊的脸。 一时间准备许久的词全都交还给小学语文老师了,她挪不开视线,又不好思忖太久,只好换回最朴素的说辞:“先生,请问您要点餐吗?” 祁知节看了一下表盘上的指针,眼眸中缓缓流露出一点礼貌的笑意,“先不着急,我等的人还没到。” 长相出众的人笑起来,哪怕只是教养使然的笑,也是很吸引人的。 服务员接着添茶水的空隙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又将他浑身上下的气度和相貌与大厅里的年轻男女对比,在心里纳闷地想:“这不会是哪个明星。” 她放下杯子,余光瞥到男人手腕上的表盘,深蓝色的表带不松不紧地扣在腕骨处,金色的指针一圈一圈地转动。 江诗丹顿的伊灵女神系列,她不动声色地倒抽一口冷气,在心里乱猜:“还是个靠钱砸起来的小明星。” 她想完这句,又开始在心底乐此不疲地玩猜一猜游戏,一个大胆的想法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用不用去要个签名?长成这样,应该能火。” 这时包厢的房门又被轻轻推来了,先进来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经理,服务员先被经理斑秃的头顶吸引了,紧接着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女人。 于是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站在后面的是个女人,身穿一条质感很好的白色连衣裙,锁骨处是细链的银色项链,底部坠着一只小小的精致的蝴蝶。 她没扎头发,发丝稍微长了点,发尾垂在肩膀下方,纤长的睫毛在眼尾处轻轻翘起,映衬着浅琉璃色的眼眸。 不输明星的那种漂亮,但是稍微带了点冷感。 祁知节平和的视线在镜片下一闪,看到了那条银色的蝴蝶项链,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有些疑惑地蹙了一下眉头,站起身,斟酌着准备说一句“好久不见”。 林涵却先一步开口,她笑起来,脸颊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我来晚了。” 经理早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地出去了,服务员小姐却还在,俊男靓女们你来我往,光是看着,便觉得对眼睛格外有益。 谈话的内容她倒是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同样,也没往耳朵里去。在端走客人要求撤下的果盘之前,她突然想起之前荒废的词句,不甘心地准备拍一个很有诚意的马屁,给两位客人留下难忘的用餐体验。 “先生。”服务员带上门,转头的一瞬露出一个真挚又不好意思的笑,“您和您女朋友真般配。” 系统:“操。” 第95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8 服务员女士是颇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领的,她这句话说完,包厢里倏地沉默起来。 祁知节仍是保持原来的动作,看不出一丝不自在,浅灰色的眼珠呈着辉映的灯光,纯净澄澈,又有一点非人类的冷冰。他放下茶盏,态度自然,“冒犯了。” 他在反思,在考量,在为方才服务员的态度道歉。 提供服务的人自以为聪明地讨了巧,可却从祁知节的外表看不出喜怒。 良好的教育与根植于内心的原则不允许他展露出过多的情绪,在公众场合下大笑与流泪都会让他不自然也不习惯,给人一种被扒光的错觉。 但他内心确实是一种隐秘的愉悦的。 这种心情来得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法忽视,于是从他总是藏着掖着的内心像一湖总是波澜不惊的死水一般荡漾开来,情不自禁地以一些微小的细节表现在他的脸上。 林涵看到这位年轻的绅士流露出一点罕见的笑意,浅灰色的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要更亮一些,真诚地开口:“项链很漂亮。” 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却从祁知节的外表看不出破绽,也将刚才那场乌龙当作一首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混在轻松悠扬的小提琴当中了,轻声回答:“前男友送的。” 系统牙疼似的,“嘶。” 此前男友非彼前男友,这时候信息差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但祁知节不知道。 他想起调查出来的一些不那么令人欢愉的情况,思绪又在那好像总是跟在女人身后阴魂不散的恶鬼身上转了一圈,敛去了面容上的笑意,慎重地说:“我查到了一些事情。” 林涵收回落在茶盏上的视线,安静地将目光转向他。 按理说白色这种极其素净的颜色,是很难穿的。肤色黑,穿起来就成了一块移动的黑炭;气质过于柔弱,整体看上去就是一派清纯小白花的打扮。 要想不出错,最受人青睐的颜色还是深色。 年轻靓丽的姑娘们则没有那么多顾及,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缺陷也是青春的一部分,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 林涵无疑是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个。 祁知节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敲打着洁净的桌面。 这话仿佛难说出口似的,他仔细斟酌思考了片刻,才缓缓道:“这些话说出来可能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我确实能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天的事——”他停顿了一瞬,抬手扶了一下微微滑落的眼镜,银色的金属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巧妙地遮住了他的眼神,“是我思量不周。” 林涵轻轻摇头,那条精致的蝴蝶项链从锁骨上滑下,拂过雪白的衣襟口,一闪而过的银光撞进祁知节眼中。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无人见到这位年轻绅士冰冷的灰色瞳孔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浅灰色的眼珠稍微加深了一点,不明显,像暗淡下来的水银。 眼眸转动,心脏也跟着动,一股突如其来的钝痛从胸口传来,像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海底,涌上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窒息和绝望。 绝望……他绝望什么? 祁知节手指攥紧,戴着那块令服务员唏嘘不已的表的手腕被勒出了一条印,手背上青筋暴起,额角也冒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 他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 林涵察觉到不对,看到他的脸色心里一紧,关切地俯身去查看他的状态,“你……不舒服吗?” 祁知节难以忍耐地闭上了眼睛,那条质地冰冷的项链还浮在他的眼前,被蓝到发黑的海水冲洗得闪闪发亮,最终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手中滑落。 抓不住,得不到。 他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这个念头到来之际,祁知节的内心已经被巨大的惶恐与恐惧淹没,咸腥的海水捂住了他的口鼻,一抹白色的身影往水底沉去,漂亮的脸上带着释怀的笑容。 倏地,林涵怔住了,一只年轻有力的手从空隙中穿过,径直扣住了她的手腕,力度很大,像是在溺水河流中捉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快要把骨头捏碎。 那只手的触感是凉的,手腕上的皮质表带擦过她裸露着的皮肤,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贴上林涵温热的手腕。 一冷一热相触,两个人都回过神来。 祁知节睁开眼睛,鸦羽似的睫毛沾了一点水汽,黑发也被汗水润湿了一些,那双剔透的有些非人类的灰色眼眸罕见地溢满了情绪,厚重到几乎令人难以承受。 这张脸离近看,才更觉条件优渥,是老天爷得天独厚的偏爱。 他没有放手,林涵也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眸里是不动声色的温和,“好点了吗?” 她说话时,眼神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在随着漂亮的眼珠轻轻一扫,恰好拂过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 意思尤为明显——她在等着祁知节主动放手。 祁知节没动,他深吸了几口气,头顶的灯光照映在洁净的镜片处,汇集成小小的亮光,这亮点又在映衬在他灰色的瞳孔里,“林女士,你相信我这些话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都能带系统穿越了,还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勘破鬼魂之物? 林涵点头,依旧是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轻声说:“这段日子,其实我也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无处不在的注视,恶毒强烈的杀机,偶尔顺着脊背贴上来的凉意,突然惊醒的噩梦……种种蹊跷之处都在今日有了解释。 恐怕是有棘手的恶鬼缠上了她。 这位文质彬彬的先生才注意到不对似的放手,松开的瞬间他垂在桌子下的手轻轻捻了一下指尖,不知是不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 祁知节收敛了情绪,浅灰色的眼珠平静地注视着林涵,他一字一句,语气是近乎慎重的,“倘若我说,这只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鬼是前任影帝——程淮呢?” 第96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19 这话一说出口,二人都沉默了。房间内一时针落可闻,有上菜的服务员推门而入,先上的是一道凉菜。 祁知节脊背微微后仰,轻轻靠在椅子上,身体有了着力点,好像心里也有了底气。 门开了又关,将热闹的欢声笑语与袅袅的乐声隔绝在外,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表带,“我在教堂第一次见到你时,他就跟在你身后不远的位置,亦步亦趋。” “眼神追着你,里面藏着却不是怀念——林小姐,一只死去的鬼不去他该去的地方,反而留在不该留的地方,紧紧跟着一个阴阳两隔的人,他为了什么呢?” “除了放不下你们这段感情之外,”祁知节停顿了一下,修长的指节轻敲着木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涵,说,“还有一种可能性。” 不是爱极,便是恨极。 都是兜兜转转分不清的东西。 厚重的窗帘是拉开的,束起来有一道道的褶皱,祁知节盯着那道光线看了半晌,微眯了眼睛,又将视线拉近,放在林涵脸上,“你和……那位影帝的感情状况——” “有很大的问题。”林涵接口道。 她没抬头,目光没个实处,长睫毛处落下一层阴影。 “你们闹过矛盾吗?”祁知节又问。 “很多次。”林涵回答。 祁知节的眉头轻微蹙了一下,又飞快地舒展开来。 他长了一张格外立体的脸,五官尤其深邃,深深地注视着一个人时,浅灰色的眼珠便带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冷淡,却也勾人。 “那他这次回来——”他停住了话音,不露声色地看向林涵。 他自然是知道结果的,但这话不能由他来说。 假如程淮一开始就是怀着善意,抱着好心,只是有些执念挂在女友身上放不下才来到林涵身边,祁知节压根不会一见面就跟他针锋相对。 况且这恶鬼怨气深重,眉心发青,嫉恨和愤怒穿过皮囊从骨子里冒出来。 要说程淮心地良善、性情温和,没存着害人的心思,恐怕只有白痴和鬼才会信。 但是这话不能从他嘴里出来——由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挑明这一点,难免带了一丝挑拨离间的意味。 林涵仍是不说话,只是轻轻抬起头。 祁知节看清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一片温和的茫然,像大雪之夜铺展开来的纯白,犹豫和空蒙在其中昭然。 他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喉头不知什么滋味,堵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这鸦雀无声的安静中缓缓冒出一个念头来,“就这么喜欢他?” 祁知节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尖刺从话语中长出来,他轻笑了一声,温文尔雅的一个笑,灯光闪在眼睛里,“你还是觉得他回来这一趟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心愿未了。” “譬如想再见你一面,再看看你们的回忆,总之没什么恶意。”他放下杯子,陶瓷杯的金色纹路在闪,祁知节的指腹按出了一小片白,“对吗?” 窗外不知什么鸟没完没了地叫,听起来倒是挺生机勃勃的,估计没遭受过小孩扔石头,毛孩子掏鸟蛋等一系列苦难,不然欢快不起来。 林涵垂着眼皮,她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前方有墙,就开车把墙撞倒,路上有河,就架座桥,从容不迫地走过去。 她从来没有在这么一件事上接二连三的犯了难。 祁知节又笑了一声,手指敲着桌沿,“说话。” 长久身居高位的人,哪怕平日里再彬彬有礼、温良恭俭,某些时刻也会流露出一些掩不住的盛气凌人和居高临下来。装的就是装的,充其量只能说是高等教育的不一般。 林涵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能呢?” 桌子上的热菜变成了凉菜,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祁知节的身影,小火煨着甲鱼汤从陶红色的瓦罐中冒出白色的雾气,挡住了他眉眼的凌厉。 祁知节的声音穿过水雾,“可以。” 这句话中的情绪不分明,林涵拿过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指尖捏着发烫的杯身,微不可察地轻颤。 祁知节微微仰头,“那你说的让我救你——” “就这么算了。”林涵双手捧着茶杯,茫然的神色褪去,她是温和又坚定的,“祁先生,这些日子因为这件事给你也添了不少麻烦,就这样结束。再劳烦你,实在说不过去。” “哪怕他要杀你。”祁知节说。 “哪怕他要杀我。”林涵回答。 祁知节放下茶杯,没喝几口的温水由于太过大力溢到了桌面上,被白色的灯光沉得波光粼粼。他来回搓着骨节,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露出一个短促的笑,“我不理解,林小姐。” “这厉鬼跟你隔着一整个人世,整日怨气冲天,心里想的是如何取你性命,把你也拖入地狱。旁人遇到这等邪气的事,恨不得大骂三声晦气,再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一通,生怕跟这等阴肆之物牵扯过多,损了自己寿数。” “怎么偏偏就你,”他扯了一下领带,手掌在身前交叠,“不但不知道躲,还要上赶着。” 林涵轻轻望向他,她长了一副天生吸引人的长相,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沉静的气质,长发温顺地在绕在洁白的脖颈处,穿着白裙坐在那目光那么一扫,湿羽毛似的,莫名其妙地就把人心中的火气扫平了。 祁知节低声说:“抱歉。” “他是程淮。”林涵注视着他。 她声音轻,音调平和,这句话在没什么动静的包厢里响起,先砸在祁知节身上,再缓缓落到地上。 祁知节抬起眼皮,浅灰色的眼珠里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深深地望了林涵一眼,好似没听清地问:“你说……什么?”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缓缓说:“因为他是程淮。” 是认识了好多年才敢向她吐露心意的那个程淮,是上高中时一个学期不吃早饭用省下的钱给她买生日礼物的程淮,是在“缪斯”后台被人欺负、不知反抗的那个少年。 因为他是程淮。 这话比刀子利,祁知节的心脏莫名不舒服,他松开紧握着的杯子,伸手推了一下滑到鼻梁上的眼镜。 有光照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却没把它照亮,反而颜色要更深一点。 “我知道了。”他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林涵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谁也不关心,有明确的目标和计划,整日沉浸在自己计划里,一旦真心想对一个人好,一定是全心全意、无怨无悔的,自己有十分的真情,要给旁人掏出十一分。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也没感受过这样的心意。 祁知节攥紧的指节分开,问:“害怕吗?” 林涵回想起这些日子生活中的蹊跷之处,以及偶尔能感受到饱含恶意的凝视,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一张脸陡然苍白起来,却还要笑,“有点。” 她眼型的走势略微向上,平日里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错觉,一笑起来这种气质就被打破了,琥珀色的眼眸里有细碎的光流动,像春日里飘着浮冰的河流。 祁知节觑见她苍白的脸色,指尖又轻轻握了起来,在心里想:“我不会让你害怕的。” 他面上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神色,将包装袋里的一次性筷子头拆开,装在消过毒的筷子上,又在清水里涮了涮,递到林涵面前,“先吃饭。” 林涵摁亮了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脸上闪过几分犹豫,欲言又止起来,“我……” 祁知节明白了,他放下筷子,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几乎挂不住了。 半响,他才轻轻地说:“再等五分钟好吗?” 五分钟不长,林涵不缺这点时间,她点了点头,摸出手机开始回复消息,余光瞥到祁知节起身,推开门出去了。 五分钟之后,祁知节回来,手里提着个保温袋。 他递过去,“现在好了。” 她跟祁知节本就是萍水相逢,劳烦对方居多,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收人家的东西。 林涵的眼睛弯起来,将东西推回去,“怎么能再收你的东西。” “汤。”祁知节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离得近,个子又高,林涵看他就不免要仰视,目光轻轻一撞,扫向一张年轻的脸,轮廓深,鼻梁挺,睫毛压在眼睛上,映衬着浅灰色的眼珠。 他被看得不自在,先躲开视线,“免得胃疼。” 这话一说出口,二人的思绪都不约而同地飘回了那天晚上,祁知节有些不自然,有心说句什么掩饰自己的情态,“今天的事——” “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林涵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眼神既坦荡又澄澈,“就当我们没见过。” 祁知节的神色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只是周身气压低了一度,他未置可否地笑笑,彬彬有礼地为她拉开包厢的门,用目光送她出去。 大厅里的小提琴声停了,这次换成了优雅舒缓的钢琴曲,林涵终究还是没拿打包好的养生汤,热气在清脆的琴键声缓缓消散。 手心里的纸条贴着皮肤,还是上次的那张,祁知节抽出纸条,视线在“救我”两个字上来回逡巡。 “你要等死。”他靠着椅背想,“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你说不救就不救。” 祁知节看着桌角那片银色的保温袋,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两道,笑起来,“你说的不算。” 第97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0 林涵从餐厅出来时,暑气袭来,蒸得她微眯了双眼。 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程淮正站在一家卖糖炒栗子的门店门口,垂下的眼帘遮掩住实质般的视线,从黑色瞳孔中透露出幽深的光,目光有意无意地刮过店员递在顾客手中的栗子。 他压着目光,只在那黄色的纸袋上轻轻一触,并不久作停留。 不过一天不见,这厉鬼脸色要更苍白一些,眉宇间终日萦绕的沉郁非但不曾消解,反而又添了几分非人的邪气,怎么看都跟“心地良善”四字沾不上一点关系,满脸写着“我来取你狗命”六字。 程淮不耐烦地晃了晃裤管,“还抱呢。” 顺着他的长腿向下望去,一只脏兮兮的还带着血污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裤腿,另一只手掌撑地,小姑娘吸了吸了鼻涕,也不害臊,用鼻尖指了指门店,“你是不是想吃?” 都成厉鬼这等祸害了,说想吃也太掉份儿了,程淮嘴硬,“谁想吃。” 小姑娘悟了,毫不见外地在男人的裤腿上又抹了一把鼻涕,改口说:“我想吃。” 程淮看到她的动作,眉头拧得更紧,都说程影帝演技精湛,却在今天差点破了功,被一个七八岁少不知事的小女孩弄得有点七情上脸。 他不敢再看自己裤子被蹂躏的凄惨景象,转移话题问:“你叫什么名字?” 提到名字,小女孩洋洋得意起来,“江清秋,好听吗?” 见到程淮对此毫无反应,她犹豫了一下,十分踯躅地说:“其实……我还有个接地气的小名。” 程淮这才正眼看她,“说来听听。” 小女孩在他的目光竟然瑟缩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小得好似蚊子哼哼,扭捏道:“江……狗蛋。”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小女孩耳朵根通红,感觉自己脆弱的心灵要被击碎了,嘴一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又羞又恼地大喊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名字难听呢。” 程淮受不了别人的眼泪,尤其是女孩子,只好哄道:“好听的。” 小女孩泪眼汪汪,鼻涕挂在嘴唇上方,明晃晃两道,有些羞涩地问:“真的吗?” “真的。”从人变成恶鬼,只能说是存在形式改变了,程淮的演技还是丝毫没退步,精湛非常,他肯定地点点头,“一听就是言情小说里特别受欢迎的女主名字。” “以前助理就给我拿过类似的剧本,女主是个有着倔强性格和坚韧品性的珠宝设计师,名字就叫江狗蛋,后来霸道总裁张铁牛对她一见倾心,开展了热烈追求。” “这男主名字也太土了。”小女孩捂着肚子笑了两声,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问,“然后呢?” 程淮摸摸鼻子,“然后助理被开了。” 小女孩后知后觉地缓慢眨动了几下眼睛,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动,就这样欺骗我真挚的感情,虽然我只是个既有美貌又有才华,十全十美,十项全能的普通小女孩,也不是你这样的渣滓凭三言两语就能欺骗的。” 程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抽,“狗蛋……” 小女孩掩面泣道:“铁牛哥,别这样叫我了,我们真的不合适。” 程淮用力挣开小女孩不依不舍往他身上糊的爪子,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立,居高临下地望向她,缓缓冷笑两声,“你知道之前我的小号被扒出来,上了热搜词条,那个被万人唏嘘的昵称叫什么名字吗?” 小女孩犹豫了片刻,“青、青草原我最狂?” 程淮一撩眼皮,似笑非笑地将她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通,他这目光可作温柔刀,刮得人率先战栗起来,“不。是叫‘狂踹瘸子那条好腿’。” 小女孩惊恐地松开手,伸出手掌慌乱地在小腿上抹了两下,她端详着程淮的神色,越看越觉得此鬼穷凶极恶,不好相处,良心早就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是谁说坏鬼不能长得帅呢? 她心神彷徨,情绪激动,一之间不知道打通了哪根任督二脉,竟然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小女孩惊愕地瞪大眼睛,“我靠,我我我我能走了?” 目睹一切的程淮:“……”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医学奇迹。 这二鬼在路的这头打打闹闹,唇枪舌战,路那头林涵已经不急不缓地穿过马路过来了。 她走得轻盈,冷银色的蝴蝶项链滑到衣领里,纯白的长裙习习摇曳,漾起的弧度轻巧地荡平了盛夏的燥热,轻而易举就成为了视线的中心。 江清秋瞥他一眼,以一种勘破一切的口吻道:“爱上了?” 程淮的神色重新变得冰冷起来,漆黑的眼底浮着薄冰,他张了张口,真心想吐出来几句刻薄话,譬如“怎么可能”“别胡说”之类的否定词,却在林涵与他擦肩而过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认识到这一点——他现在与林涵才真正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淮侧头望过去,低着视线去看她的脸,下巴要比之前更瘦一些,肤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短短几天的时日,身上已经开始萦绕着一股病气,肉眼可见地孱弱下去。 他在扬起的发丝中对上了她的眼睛,沉静的琥珀色眼眸,将所有的情绪敛平了,蓄着平静的湖水。 她眼皮不动,清澈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他身后熙攘的人影,没有他。 他却只看得见她。 这真是世上最不公平的一件事,程淮在心里把嫉妒和不平一点一点地挑出来,用来回答江清秋的一声“嗯”已经涌到喉头,堵在唇边,又被他轻轻咽回去,混合着怨恨和苦涩。 他将视线从她身上扯下来,旁人还没有怎么样,自己却先一步感受到了钝痛。 要装得轻描淡写,风轻云淡,他给了江清秋一个散漫的眼神,语气带着一点故作的洒脱和尖刻,反问道:“怎么可能?” 江清秋真是毫不吝啬她上学时三心二意的能力,她听也不听,直勾勾地盯着林涵的走去的方向,这孩子好似魂也被勾走了,兴冲冲地向程淮招手,“你看——” 循着她指的方向,程淮轻易就看到了林涵走进了卖糖炒栗子的门店。 江清秋异常地高兴,拍拍手掌,“我就说,美女都喜欢吃栗子。” 这小孩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的活泛,绕了一大圈合着就是为了夸自己。她在心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捧场地鼓了鼓掌,这才捡起刚刚丢掉的听力,迷糊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淮浑似没听见,直愣愣地怔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在心里轻轻反驳:“夏天天热,栗子又甜又黏糊,等到了凉了之后外壳变软,贴在栗子心上,难剥得很,她又怎么会喜欢吃呢?” “她一向不喜欢这些,太甜太腻,分明、分明是……”他想到这儿突然就止住了,内心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既羞于揭露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又难以抑制地怕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江清秋这会儿倒是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一脸冷静地回忆:“你说‘怎么可能’——什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程淮微不可察地动动嘴唇,“都忘记呢。” 【好感度+10】 【当前男主好感度为40,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98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1 林涵最近一直睡不好,一闭上眼睛,那些刻意遗忘的、不被想起的、破碎的画面便一波一波地涌现,像透明的被打碎的玻璃片,汇集成一张少年的脸。 稍长的黑发,薄如蝉翼的眼皮,眼型狭长,鼻梁左侧有颗痣,颜色暗淡下去,带着点莫名的冷淡疏离的气质。 初成的骨架撑起蓝白色的校服,好像总是很孤僻的少年侧头看过来,“我死了,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他好像也没期待她的答案,不再停留地转过头去,黑色的额发挡住视线,摇曳的光影勾画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处有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一直延伸到毫无血色的嘴唇。 薄薄的两瓣唇张合,要先把心沉入冷森的海底,不留一丝期待,这样别人的话才不会如锋利的刀剑,杀人又剜心。 他开口,用的是平铺直叙的口吻,“你不喜欢我。” “我——”林涵少见地无措起来,她要解释,要表达,却被少年的话音轻飘飘地挡住了。 他半坐在窗台上,一条长腿屈起,蓝白色的校裤并不贴身,要短一截,露出有伤痕的脚踝,明亮的蓝色已经被洗成了发白的浅蓝色,“你不喜欢我,又可怜我。” “和我在一起,委屈你好多年。”他微低着头,苍白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释然的意味,泡影似的,“不过好在,我终于死了。” “你解脱了。” 顷刻之间画面被打碎,漫天的玻璃碎片漂浮在空中,散落的明净的镜片开始来回放映那些过去的回忆。 少年漫不经心地坐在窗台前,窗外是颗巨大茂盛的榕树,绿意融融。 最后一帧画面彻底破碎,裂痕从榕树茂密的枝叶滑到深棕色的主干,再延展到少年有些落寞的侧脸,巨大的风将整洁干净的校服吹成了一只蓝白色的蝴蝶。 他就在这可怖的裂痕中回过头来,拨起稍长的额发,黑色的眼眸清亮,含着罕见的笑意,问:“对了,你要说什么?” 林涵眼皮酸涩,踌躇地上前几步,伸出手指,却抓到了一片虚无,“我……” 他们离得那样近,她的脸颊快要贴到他的侧脸。 他终于回过头来,黑色的睫毛轻轻翘起,映衬着明亮的眼珠,流转着分明的笑意。 他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触到的是一片冰冷的空气。 裂痕骤然扩大,蛛网似的分散,少年终于移开目光,语气轻盈又惋惜,自言自语似的,“听不到了啊……” 漫天盖地的画面倏地消散,突然涌起的狂乱的风吹散了一切,他温柔而珍视的视线定格在景象破裂的最后一刻,眼尾的余光浮出一点不舍,蓦地消失了,只留下空茫茫一片。 林涵在原地怔了片刻,茫然地盯着自己空白的手掌。 半响,她好似才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没说完的话,喃喃自语道:“……我爱你。” 【好感度+5】 可惜以前该听的人没听到。 年轻的时候,每个人心里好像都揣着一股劲儿,不能服输,不能认错,不能被别人小看。无数个“不能”之下,是不愿流露出来的被一层层壁垒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自尊。 唇舌如刀剑,言语作利刃,不是割伤别人,就是被别人刺伤。 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证明青春的存在。 吵架闹矛盾的时候,要将所有的爱意割舍,将自己摆在一个陌生人的立场,以最刻薄的眼光将对方的错处从头到脚挑一遍,要说一百遍“我讨厌你”,一千遍“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一万遍“你根本不了解我”。 却不愿说一句“我爱你”。 一千万句刻薄话都解决不了的矛盾,有时候一句“我爱你”就能消解。 至少程淮这时候是真的想放弃一切的计划,搁置下心中藏得很深的怨怼和恨意,甚至想就这样算了,她怎样都好,想记得他就记得,想忘记他就忘记。 不为他难过,没喜欢过他……也没什么。 他重新把目光放在躺在床上的女人身上,她睡得不安稳,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额头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鸦羽似的睫毛沾了水汽。 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薄薄的被子卷在腰腹处,眉头要皱得更紧一些,发干的嘴唇抿起,几不可闻地低声咕哝了两句。 他俯下身,凑近了,听清她叫的是“程淮,别走”。 程淮的睫毛很明显地颤了颤,他偏过头,羽毛似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相较于以往瘦削的轮廓,要更苍白一些的脸色。 他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五官,无意间却触到了她眼梢处那一点明晃晃的水迹,只一点,不多,润湿了长长的睫毛,显得眼睫更加漆黑。 这一片小小的水痕好像会烫伤人似的,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急速流动的血液顺着血管奔涌,诸多惶恐与彷徨一齐涌上心头,让他连手带脚一同无措起来。 “叫我的名字,是因为忘不掉我吗?”程淮近乎不知所措地想,“可是林涵,你怎么会为我掉眼泪呢?” 他敛下视线,轻轻抿起嘴唇,“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好感度+5】 【当前男主好感度为50,请宿主再接再厉】 林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白日没开灯,她坐起身,看了看洁白的床褥和被套,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记忆才缓缓回笼。 她接到电话后就辞别了祁知节,匆匆感到了工作室,马不停蹄地解决了工作上的争端后觉得身心俱疲,就在工作室附近找了家酒店准备休息休息,睡上一觉。 为了不浪费做任务的时间,她在闭上眼睛之前,在系统商店用积分兑换了个道具,名字叫做“镜花水月”。 其实是一个记忆回溯道具,不过兼具了梦境整合功能,也就是说梦里出现的程淮是原主记忆里最深刻的但是经过美化的样子。 而程淮本人,生前缺乏安全感到了极点,死后执念加深,窥探欲和占有欲势必成倍的增加。 他既然要看,那就让他看咯。 她抬手擦擦脸颊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浑身上下的筋骨又重新活络起来,让人整个都神清气爽起来。 系统探出头来:“真的哭了呀?” 林涵想到梦中的场景,回忆起厉鬼近身的那股毛骨悚然之感,只觉得刚舒展开的肌肉又蓄势待发地绷紧了,干巴巴地说:“其实是被吓哭的。” “哈哈,你胆真小。”系统嘲笑完她之后,眼尖地发现懒鬼宿主又躺在了床上,“什么意思,你又要睡?” 林涵没理他,系统又絮絮叨叨起来:“我听你们人类说,睡觉是死亡的平替,你这么爱睡,难道是想提早体验体验……” 林涵活动一下指节,关节“咔咔”作响,平静友好地说:“不睡觉也能享受死亡体验,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块八,今天送你,要来试试吗?” 系统惊恐地后退两步,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盯着眼前的小木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呃……这桌子可真桌子啊。” 与此同时,出门的程淮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第99章 玄学世界杯冤枉的女炮灰22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八十亿的人口,不起眼的普通人混入其中,如牛毛入海。倘若不是其中一方有心寻迹,联系本不紧密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相见的。 程淮没想到这么快再次见到张宛白。 她穿得整洁,打扮得体,却看上去不太体面。 这种不体面跟她好似没怎么变化的外表无关,而是从神态中溢出来。 张宛白将鬓边耳发向后撩,露出白净的耳廓和清秀的侧脸,素白的手肘从绣着边的袖子中伸出一截,左胳膊夹着棕色的牛皮纸袋。 蓝得纯粹的天空与铅灰色的建筑物相接,投下的阴影弥散到几乎要被晒干裂的地面。 这附近是几个人流量很大的商场,路过的人来来往往,有少数停下脚步,看热闹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对面是一对穿着时尚的中年夫妇。 男的年纪大了,假使去除稍微挺起的肚腩和阅历久的眼睛里油滑的光,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一介油头粉面、舌灿莲花之流。 他勾着头,摆出一副长者慈爱宽厚的姿态,眼珠的一点光却落在张宛白头顶,透着掩饰不住的轻慢,“小张年纪还小,不能接受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正对张宛白,却不跟她讲话。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用一种虚假又恶心的口吻对旁边的妇人说:“你不要跟孩子计较。” 妇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了面子,嘴角一平,严厉地吊起眉毛,美容和化妆品不能够掩饰的皱纹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皱眉指责道:“你怎么跟你林叔叔说话的?” 过惯了顺心日子的城里人,特别热衷于看别人的不痛快。 围观的人像包饺子一样将他们的团团围住,张宛白此时就成了其中逃脱不能的肉馅。 内向安静的人受不了这种场面,她面庞潮红起来,却还要强撑起气势睨了挑拨离间的男人一眼,嘴角轻轻勾起,凝成一个不太熟练的冷笑。 她想:“你不跟孩子计较,孩子就跟你计较。” 她从容地理了理衣袖,耳朵还是红的,平静地叫了一声:“妈。” 周围的人都转头回来看她,一个两个恨不得把眼珠子贴过来。 张宛白没怯场,继续说:“你有感情方面的需求,要跟别人在一起,我没意见。可你不能逼我,我爸在我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能一见面就让我管一个不认识的人叫爸?” “况且、况且——”她说到最后语调在颤,眼眶也洇出微红,“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君昊终于正眼看她,把眼里的那点不屑捋平了,温和道:“小张,你来说说我是谁。” 他这话里暗藏机锋,有明晃晃的刀子,把一切龃龉都掀开了看,不留分寸,也不留情面。 张宛白本就不是一个多善言辞的人。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皮,将夹着的牛皮纸袋移到手中,手指轻轻摩挲着略显毛糙的质感,笑起来,微讽道:“爱谁谁。” 她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管身后脸色十分精彩的二人,自顾自地走了。 面色各异的人群潮水般退去,自发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张宛白眼皮也不抬地向外走去,正午的太阳灼热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亮光,正对上程淮的视线。 对面是一栋修建得十分现代化的商场,深蓝色的玻璃如同暗无天日的海水,不过要更明亮一些,反射出一线的白光。 程淮就站在二楼,双手撑在栏杆上,情绪不分明地看过来。 他看上去既冷且静,深黑的眼眸里闪着事不关己的冷淡,左耳的耳钉反照成一道亮银色的线,安静地划过张宛白的瞳孔。 程淮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收敛起目光,转身离开。 也许是因为正午的太阳太过灼热,张宛白的脸庞脖颈火烧一样红起来。 她抚去额头上的一层汗水,不是热出来的,而是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冷汗,喊出口的声音走调了:“等等——” 刚为她让出道的几个小年轻也回头看,手里捧着一杯冒着冷气的奶茶,嘴巴张大了,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身后的林君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衬衫的领口,接过于雪手上的挎包,宽宏大量又自作主张地将方才的不快率先揭过,露出一个儒雅的微笑,“小孩子嘛,不懂事。” “别因为我让你们母女两个闹别扭。” 于雪捂着胸口停顿了会儿,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平了,又想这不孝子的所作所为来,当下是头疼心悸一齐发作起来。 林君昊扶了她一把,听见她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哼,“她算什么?这事还轮不到小孩插手。” 他听见这话微眯双眼,缓缓笑了。 商场的楼梯口处是与内里繁华相差甚远的破败,不太干净的扫帚靠在墙角,歪七扭八地盖着垃圾,空隙处露出几截花红柳绿的塑料袋。 程淮了找个勉强称得上是宽敞干净的空地,抱胸站在原地,等张宛白过来。 他看出张宛白对他有话说,不然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失态,大声对一个不在人世的鬼魂喊“等等”。 老实说,他现在待在人世的时间有限,对一切无聊空泛、跟林涵毫无干系的事情丝毫提不起兴趣。 更别说这人还对他存着其他心思,多接触一秒钟都是对彼此的耽搁。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不太简单。 回廊里传来脚步声的响音,程淮转过头,见到张宛白气喘吁吁地赶来。 发丝凌乱,脸被晒得通红,裙子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磨难,沾上了一小片灰,显眼得很。 她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形象上的狼狈,扭捏着用手去挡裙子上的那一小片脏污,要更局促一些,吞吞吐吐地说:“好……好巧。” 程淮撩了一下眼皮,省去了没必要的寒暄,淡淡道:“找我有事?” 张宛白脸上的红晕骤然退下来。 她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故作情态的可笑,维持着看不见的体面,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将手里捏着的档案袋递过去,慢吞吞地说:“你自己看。” 她将纸袋递过去,把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 张宛白天生能视阴阳之物,从幼时起身边便常有鬼怪魂灵跟随,因此对这等怪力乱神之物了解得要更为多一点——鬼魂不能触物。 程淮没伸手去接,嘴唇动了动,刚准备要解释,却见张宛白已经极其贴心地将牛皮纸袋上的绳勾开。 她抽出薄薄的一页纸,展平了,放在程淮面前。 字迹凌乱慌张,比小学生强不了多少,锐利的笔尖将纸面戳破,看得出使了很大的力气 程淮垂下眼皮,大致扫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黑亮的瞳孔紧缩了一瞬,旋即抬起头看张宛白,脸色也变了,长眉扬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他冷冷道:“你觉得我会信你?” 张宛白轻轻挑眉:“你觉得证据是伪造的?” 程淮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语气僵冷又尖刻:“我想不出你大费周章让我看这些的目的。” 张宛白握着纸袋的手不稳了一瞬,不自然地移开眼,掩饰道:“不忍心看你自始自终都被蒙在鼓里罢了。” 他心情差,不耐烦的情绪外泄,首先流露在眼角眉梢,黑眼珠里的倒影结了冰霜,眼型的弧度锋利而深刻,散漫着姿势随意地望过来时,眼光是冰做的刀。 程淮出声,把心照不宣的那点事挑明了,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点证据,不够看。” 张宛白不做声了。 她抽回那页薄薄的纸,目光凝成一点,定在纸上涂抹变动、潦草不清的黑体字上,仔仔细细地把它装回档案袋里,将绳扣好了,也不看别人,自顾自地说:“你不信就不信。” 话一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酸涩,从喉头涌上鼻尖,跨着数十年的爱恨,这情绪来得太过汹涌,由内而外显露出来,憋得眼眶发红。 她一抬眼,发现程淮已经转身要走,下意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程淮定住脚步,转身,深黑的眼眸里有细碎的光泽流动,寒风般凛冽的盛怒之下是藏得很深的失魂落魄。 他侧过半边脸,低声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张宛白的视线落到他轮廓深刻的侧脸上,细致地从他眼珠之上的睫毛描摹到锋利的唇线。刺眼的白光穿过不怎么明净的玻璃窗,在那张俊秀的面容之上踱了一层金光。 她眼睛被光刺得生疼,却也不舍得拿开,在心底慢慢地说:“我为你写过一封情书,却再没勇气递给你。我主动竞选了班级的体育委员,要把三十个理科班全轮上一遍,才能跟在你们班的跑操队后。”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不用掩饰,不用找一些可靠的借口,毫无忌惮地盯着你的背影看。” “我从小时候就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有断手断脚的小孩,也有被车祸撵得粉碎的老爷爷。” “你要是害怕这些,我们可以晚上并肩去操场里慢悠悠地散步,头顶是很大的月亮,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觉得高兴。家里的小花园里面有外祖母侍弄的花草,等到时节到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秋海棠。” “假如你要是留心,就会发现秋海棠的花语——苦恋,断肠。”她这样想着,睫毛很轻地眨下一滴泪珠,“可惜……你不喜欢我。” 程淮等了半响,没听到声音,也没催她,只是稍微蹙了眉头。 张宛白垂下目光,长而翘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水光,唇角的弧度柔和了,轻轻地说:“再见。” 第100章 玄学世界被抛弃的女炮灰23 他到达酒店时暮色已晚。 远边天幕的浅橘色已然消散,压下来是深沉沉的蓝。声控路灯三三两两亮起,方冕裹紧衣服,推开透明的玻璃门。 前台小姐只低低地扫他一眼,顶着一脸被工作蹉跎花的妆,便又投入到亮起的手机屏幕当中了。 她心里有事,忙着安抚受了上司气的男朋友,两只眼睛忙活不过来,被家长里短占得满满。因此只情绪不高地招呼了他一声:“小方来啦。” 方冕低低地应了,没多话也没回头,轻手轻脚地去休息室换衣服。 前台料理好了家务事,这才有空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冕是典型的南方人,从小长在烟雨春色里,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皮肤白。酒店老板阔绰,不吝啬这点电费,灯开得亮极,便衬得他肤色越发显眼,身后瘦弱的肩胛骨如蝴蝶般轻轻振翅。 他声音轻,性格也软。天生地长的一双大眼睛,瞳仁透亮,里面一水的灵气,看起来腼腆又讨人喜欢,却不显得可爱,反而带了一点可怜相。 眼下这点灵气被生活的疲惫磨得所剩无几,剩一点吊在淡色的眼瞳中,竟然还有几分光彩。 他白天在一家小公司管财务,做不讨好的会计助理。每月拿的工资交完房租水电,再减去简朴的吃喝,剩下来的薪水寥寥无几。只好挑晚上的下班时间接私活。 没办法,是他要留在大城市,辛酸和苦血都得默不作声地往肚子里咽。 方冕戴好口罩和帽子,在杂物间里摸出清扫工具,去敲需要打扫的房间门。 他停在门口,轻轻按了一声门铃,垂首等着里边的人过来开门。 没有声响。 他在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身体上的劳累和精神上的疲倦成了两块沉重冰凉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所以腰也弯,头也低。 方冕静静等了半分钟,吐出的那口浊气呼在口罩里,闷得脸热,眼睛也红。 他侧过脸,将清扫工具竖在墙角,再去按冷金属色的门铃键。 “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他刚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戴着黄色橡胶手套的指节绷紧了,能看出尴尬冷硬的弧度。即使隔着手套,没接触空气,他却感觉摸到了岩浆,慌张又无所适从将手收回来。 方冕缓缓抬起脸。 那人却已经转身走了。白t空落落地搭在肩上,细挑的身形被扑过来的阴影隐没了,伶仃细瘦的脚腕趿着拖鞋。 是个女人。 她撩开挡眼的头发,姿态很随意,走起路来的脚步杂乱,透着醉醺醺,纯白色的拖鞋踩着阴影,一片纸似的倒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昏沉沉的暗,方冕摁开灯,拿出一条湿过水的干净的抹布,把声音放轻了,“是您来叫人打扫卫生的吗?” 温软的声音穿过口罩,音调要削减一个度,变得瓮声瓮气起来。 沙发上的人竟然好似也听清了,懒懒地“嗯”了一声。 柔和清雅的声线,被酒精熏得沙哑,本来的音色被掩盖得只剩一星半点。方冕听得耳朵痒,却也耳熟。 他没太在意这个,事实上,一个疲惫不堪的社畜就算觉得蹊跷,也会把它轻轻带过。耳熟比不上时薪,朋友也要为每月三千的房租让路。 脚下是几个被捏扁的易拉罐,喝光了的啤酒瓶乱糟糟地竖在一起,玄关处有青绿色的玻璃渣,地上是一滩没来及品尝就报废的啤酒。 方冕看清了,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渣收到垃圾桶,在心里下了定义:“酒蒙子。” 他天生是个细致的人。这点特质刻在骨子里,导致他做什么都有种不紧不慢的感觉。心思放在打扫上,卫生也做得仔细。 黑色的鼓囊囊的塑料袋堆在角落里,方冕把垃圾装好了,打包在一起,视线大致地瞄了一眼整体布局,不知看到了什么,呼吸陡然变轻了。 呼吸轻,脚步也轻。 靠近卧室的白墙边上,浅粉色的行李箱大剌剌地打开,里面放着一把装好的吉他。 形状、包装袋、隆起的弧度。错不了。就算别人眼力不好使,看错了,但方冕不会错,方冕不是别人。 他摸乐器摸了十几年,人生三分之二的年纪都耗在这上面,细长的手指被公司的老板拿去记账、查账、写报表,下班后又被他套上防水的橡胶手套,收拾垃圾,叠被套。摸惯了柴米油盐,被热油烫伤;敲多了键盘,关节僵硬发炎,一阵一阵的疼。 但手上的茧子不会说谎,练了十几年在手上留下的痕迹就是证据。 方冕脸皮薄,眼皮子浅,性格糯得像是江南水乡里给莲藕提供养分的泥,任你将他搓圆捏扁也只是一味的顺从,笑吟吟地盯着你,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 他脾气好,泪点低,是个感性的好学生,时常眼眶红红,又很没有主意,经常跟着别人的见地做选择。 只有一件事,他不留余地。 他好像浑身上下,从生到死,今生前世,所有的刺都放在这上面了。这刺从软弱顺从里扎出来,从温润如玉里刺过来,成为他不可触碰、不可亵渎的一块逆鳞。 谁非要挑衅地刺痛他,他便毫不留情地扎伤谁。性子温软的江南烟雨变成了咬人不撒手的疯狗,再浑不吝的流氓地痞也要有所忌惮。 阴雨天的上学日,空气中弥漫着连绵的土腥味,扎着高马尾的班长打断一说起来就没完的同学,兴高采烈地叫他的名字: “方冕,你将来想做什么啊?” “音乐。”穿着校服的男孩有些腼腆,清秀的侧脸上晕出淡淡的红,局促地抿紧了嘴唇,低声对自己说:“不去做音乐,我还能去做什么呢?” 方冕给黑色的垃圾袋打上死结,同时也缓缓地、静静地在自己心里也系上死结。 他现在已经长成了大人,一个努力控制好情绪的,过得很失败的大人,不再是那个张口闭口把“梦想”挂在嘴边的小孩了。 把梦想卖掉,买不了一个包子两根油条。但把垃圾卖掉,还能剩。 擦过桌子的抹布摆在茶几上,洁白的布料有清晰的灰痕。方冕低下身,伸手去够。 他伸过手,指尖隔着不薄不厚的橡胶手套将抹布捏起,在洁净的茶几上留下了一滩不连续的水迹。 帽子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不知怎的,浅色的眼珠借着这个契机朝沙发的方向一转。 正对上一双颜色更浅的眼睛,清澈的琥珀色,瞳孔的方向不动神色地盯过来,冷冽清明,柔和安静,眼神里一丝醉意也无。 发丝散在脖颈处,头顶处被滚乱了,毛绒绒一片。骨相好,皮相也好,白色短袖揉皱了,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锁骨处窝着一只冷银色的蝴蝶,短裤下是一双又直又长的腿。 皮肤白,唇色也白,她笑笑:“怎么了?” 这张脸在明星中也算得上出挑,方冕更是再熟悉不过。 他额头泌出虚汗,呼出的热气撞在密不透风的口罩上,外散不出去,又返回来扑在自己的嘴唇鼻头上。露在外面的皮肤轻轻涌上红色,眼皮也发烫。 他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方冕早慧,上学早,学习成绩不随年龄,在班级里总是名列前茅。年龄小,发育又晚,个头窜起来的年纪是在高二。 他还没发育起来,比他个子还要高的少女总是拎着卷子坐在他们班级后门口,盯着物理卷子的脸很臭,像牛顿和爱因斯坦活着的时候欠了她几亿没还。 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却天真又热烈,直勾勾的,茶色的瞳仁里面燃着一团冷焰火。 他被盯得不好意思,擦黑板的手微微打颤,白色的粉笔灰糊了一脸,却听见那少女懒洋洋地朝他喊:“方冕,来我们乐队。” “我听过你弹吉他。”她将看不懂的物理卷子团成一团,“咻”地一声跨越了一整个教室,准头很好地落在前门的垃圾桶,仰起脸,直直地看他,“你是最好的吉他手。” 意气,他没有。果决,他匮乏。 一箩筐的怯懦,满肚子的软弱,再加上三辆车也拉不完的犹豫就这样被烧没了。方冕放下黑板擦,摸摸鼻子上的白灰,鼓起勇气回望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林涵。”那女孩怕他没听清似的,笑盈盈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林涵。” 方冕点了点头,还是不适应旁人这样直愣愣的视线,局促地避开,心里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儿,“林涵,我加入。” 有清浅的酒味袭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中间还夹杂着一线的血腥味,不浓,也不刺鼻,轻轻穿过口罩的防护层,方冕皱起了眉。 他直觉不对劲,勉强清掉喉头堵着的情绪,帽檐下的视线细细地往下打量,蓦地,目光不动了。 她苍白的手腕上有三道不深不浅的刻痕,结了新鲜的血痂,划过明晰的青色的血管,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往回那么一缩,薄薄的毯子便轻而易举地掩盖住了。 他心沉到胃里,感觉到出离的愤怒,还没开始兴师问罪,这酒蒙子倒率先开口了:“方冕。” “你见到我,要装不认识?” 第101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4 这道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音调也轻,从浅色的唇边倾泻出来,听得人耳朵发热。 方冕脊背弓起,指尖轻巧地去挑白色的抹布。 瘦削的背部掩盖在深黑色的制服之下,弓起一道绷紧的线。紧张,却要佯装放松。仗着帽子和口罩的遮挡无所顾忌,衣物掩住皮肤,仿佛也遮挡了心绪。 腰细,也瘦。束在黑色的衣料下,勾出流畅的线条。 指尖定定地停在空中,片刻,轻不可闻地瑟缩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收拾好垃圾,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面颊上是热出来的汗,皮肤被空气烫红了。他觉得窘迫,也觉得尴尬。 这实在不是个重逢的好时机,一方穷困潦倒,活得像狗,另一方既失意又失落,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差得平分秋色,烂得像当年高考数学卷子上写不出的后两道题。 鼻尖的汗浸湿了口罩,方冕一只手拎着垃圾,闲下来的那只手拖着工具,竟然没有能力去抹一把汗。 他实在不想多待,走到门口,声音蚊蝇似的:“那……我先走了。” 一个学校里出来的校友,一个乐队里出来的志同道合之人。一个倒在沙发上,被宿醉折腾得要死不能活,但还能住得起酒店,想来是活得没有太差;一个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房租,洗菜多浪费了一滴水都觉得心疼。 方冕的眼皮沉甸甸的,又困又乏,伸手去拧门把手。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一道清亮柔和的问话落入耳中。 沙发上那道人影缓缓坐了起来,清瘦得像片薄薄的纸,腕骨突出,轻飘飘地扶住沙发。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客厅的窗帘撩起一角,把铺天盖地的阴影撕了个口子,轮廓被模糊了边界,看不清。 她缓缓地说:“你不弹吉他了吗?” 方冕把垃圾袋靠墙放,慢慢把背挺直了。工作和家长的议论让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但音乐不会。 他停了一会儿,目光从帽檐下射过来,语调平平,毫无波动:“吃饱饭才能弹吉他。” 他看不清林涵的神色,林涵也看不清他。两个人活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瞎子,试探来试探去,准头差得很,刺不到对方,竟然也难得自在。 她听了他的回答,又问:“那你去做什么了?” 说话的音调有点上扬,声音里的那点沙哑褪去了,好似连同醉意也消散,清凌凌的好听。 但句子的内容浑似在酒糟里泡了一宿,不清醒,也没分寸。 ……不去做音乐,我又能去做什么呢? 这问题好似梦魇,十几岁的时候要困扰他一次,高考择校的时候要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乐队解散找工作的时候要空荡荡地响在耳边,像吐着芯子的毒蛇,将他缠得死紧,渡过来源源不断的痛苦。 方冕看向自己的双手,裹着黄色橡胶手套的手,在心里把答案补全了:“不去唱歌,不摸乐器。我还能去记账查账,虽然总要加班,能去做清洁工作赚钱,能去一个小时十五块的商场看摊。离了乐队我能做的事情多了,不光这个,谁离了什么不能活?” 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侧着耳朵。 方冕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说:“忙着吃饱饭。” 垃圾堆在门口,黑色的塑料袋,没系紧,被压扁的易拉罐从空隙中挤出来,实在刺眼的很。方冕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钟,伸手将它压实系好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低声笑了。 她朝着门口的方向,背后厚重的窗帘竟然好似被风吹动,看不清的轮廓动起来,绕过阴影,长长的眼尾在光下敞亮,莫名的让人不敢对视。 她伸出一只手:“回来,最好的吉他手。” “我让你吃饱饭。”她微笑着看过来,眼底清凉,浅色的眼眸里燃着一团柔和的火焰,一如多年前,不过火光要收敛了,藏在表面的平静下,有动人心魄的力量,“你来我们乐队。” 方冕身形一顿,脚步也迟疑起来。他摘掉帽子,口罩,脱掉手套,脚尖踢到了靠在门口的垃圾,他没管。 额头被闷热的空气煟得发汗,脸颊被口罩闷得发红,汗湿的头发更显柔软,贴在脸颊上。五官清秀,偏棕色的眼睛抹去了疲惫,亮的惊人。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看清了吗?” 沙发上的人微微一愣,“……什么?” 他直直地盯了回去,多年后这孩子终于学会了如何与他人的目光和平相处,“这是二十八岁的方冕,不是十六岁的。” “十六岁的方冕能拎着把吉他就去舞台,二十八岁的方冕不能,”他缓缓补充,“也不敢。” 她听到了这个回答,竟然也没收回手,只是静静地坐着,好似总有用不完的耐心。 冷水尚且浇不灭她眼中的焰火,况且这算得上什么冷水,连拒绝也不坚定。 方冕打开门,听到身后迟疑的声音,“你……” 他脚步定住了,没回头,视线凝在门锁上方一点,说:“我需要时间考虑考虑。” 房间里多余的外人走了,偌大的地方变得空落落起来。林涵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欲言又止地往门口看了三四趟,“哎,你——” 系统适时地接话:“怎么啦,宿主?” 林涵:“……这哥们垃圾忘带了。” 系统:“……” 林涵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感觉自己过上了小说里的生活。” 系统:“什么小说?” 林涵平铺直叙:“余华的《活着》。” 系统:“。” 林涵冷笑:“今天敢打句号,明天就敢打我。” 系统:“……感觉自己过上了诗一般的生活。” 林涵毫无好奇心地配合:“什么诗?” 系统:“杜甫后期的诗。” 林涵:“。” 系统冷冷地道:“今天敢打句号,明天就敢打主神。” 林涵:“说不定主神乐意让我打呢。” 系统“呵呵”两声:“说主神乐意让你打,还不如说我乐意让你打。” 林涵:“那你愿意让我打吗?” 系统:“……不愿意。” 程淮回来时,天已经微亮。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锋利的长眉微蹙起,薄薄的眼皮发红,长长的睫毛抖了几抖,抬起幽深的眼眸,眼白处爬上了红血丝,脸色苍白到发青,看起来冷极了。 这个角度没了睫毛的遮挡,怨毒和恨意便从心底浮上眼底,浸入漂亮的眼珠中。 单薄的肩膀撑起简单的衣衫,他脚步也不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从门外进来,见林涵倒在皮质的沙发上,意识已经不清了。 靠近沙发的地上堆着空啤酒瓶,地方狭窄,她却还要平躺,从身前支起的手腕没了力气,散散垂下去,指尖轻轻摩挲着洁净的地板。 程淮走过去,俯下身,林涵似有所感地一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贴着他的手掌心划过。 她意识不清明,散开的头发如墨,琥珀色的眼眸里涌上一波一波的雾气,雾大了,便汇集成晶亮的泪珠,要落不落地缀在眼眶下方,随着睫毛的眨动轻轻抖动。 林涵是个喝酒不上脸的人,越喝脸越白。 脸越苍白,便衬得唇色越红。 她侧过脸,一个和程淮面对面的姿势,浓密的眼睫被泪水濡湿了,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抖,苍白的面颊被眼泪划湿了,侧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脆弱。 她看不清,也看不见,只能凭最基本的意识在喊:“程淮……” 声音小得好似猫叫,微弱又破碎,仿佛这个名字是硬生生地从心底剜来的,带着血淋淋的伤痛。 程淮凑近了去听,薄唇擦过她的脸颊,身形陡然僵住了。长睫毛不知所措地垂下,在俊秀的脸庞上投下一层脆弱的阴影。 乍亮的天光被灰色的窗帘挡住了。林涵喝醉了,他知道。林涵现在意识不清醒,他也明白。 她喝醉了会叫他的名字,头疼了会带着一丝委屈喊“难受”。 她还能说什么。程淮想知道。 他想去听林涵的真心话。 她躺得不安稳,长腿委屈地蜷缩在沙发上,方寸之地伸展不开,也不舒服。 无知无觉又醉蒙蒙地一翻身,膝盖率先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额头差点装上茶几的桌角,被一阵轻柔的风一带,极其自然地避开了磕撞的角度。 林涵在意识朦胧之中突然想起那些没在意过的小事。 高中时放学后的时间里,她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研究乐谱,清瘦的少年就不声不响地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写老师布置的卷子。 他沉静又沉默,仿佛不曾分给旁人一个多余的目光。 直到橡皮掉在了地上,她放下乐谱去捡,抬起头时视线无意扫过桌角,却发现一只年轻的手轻轻伸出,挡住了这尖锐物,免得她磕伤额头。 这只手实在漂亮,指节细长,骨节分明,也实在温柔。 林涵的心因为这小小的细节轻颤了一下。 她胳膊痛,腿也痛,膝盖已经有了一片青紫,却偏偏被这小事勾回了记忆。 她闭上眼睛,又轻轻叫了一声:“程淮。” 程淮垂下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响,说:“疼了才知道叫程淮。” 第102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5 摔得狠了才知道叫程淮。 程淮是后路,是从年少走过来的伙伴,是乐队里独一无二、提起音乐就闪闪发光的主唱,是最好的朋友知己,是坐在角落里总是闷不做声、默默关注着一个人的好学生,心思写在试卷里,情意掩在寡言下。 是年少的、不合格的恋人。 他天性猜忌、性格多疑、暴戾乖张。 除却一副还能说得过去的皮囊,被剥离出来的内心和肺腑充斥着不安全感,占有欲和控制欲轮番发作。 假使这少年在最彷徨无知的时候,没有体会到明亮的少女给予他的那一丝温情,假使这丝温情没有偏执地成为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的、微弱的联系,假使这联系可以轻易割舍。他也就不会有奢望—— 他竟然想要阴暗的、不光明的情感里开出花来。 人死的时候会想什么。 夏季里的筒子楼是名副其实的活蒸笼,灰色的水泥地被干裂的阳光烤,被没道德的邻居泼上一波一波的污水,蓝黑色印到地上,好似永远都洗不掉,一如印在他灵魂上的贫穷。 屋里热,汗气蒸腾,人把热气和烦躁从鼻孔中一齐呼出来。 破旧的风扇吱呀呀转,却被母亲用湿抹布擦得干净,没钱买空调,买了也不舍得用。 夏璇用铁盆接了一盆凉水,陪着笑脸向邻居好说歹说,借了别人家的冰箱冻成冰块,晚上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搬出来,对着风扇慢悠悠地吹。 那年夏天将近四十度的高温,热得穷人发疯,小小的程淮与母亲躺在床上,看着对方的轮廓淹没在凉丝丝的白汽当中。 黑漆漆的屋内洒进一片亮银色的月光,便宜的筒子楼不隔音,小小的程淮侧着耳朵停了一会儿,安静地开口:“妈,楼上又打人了。” 夏璇翻个身,抹去额头上热出来的汗,轻轻叹了口气:“妈明天去看看。” 穷人从不敢随意帮忙,好像天生被打断了筋骨,斩断了血气。 扶摔倒的老人过马路,调解不睦的家庭,劝诫大人的丈夫之前,要再三考虑银行卡里的钱够不够医药费,要仔细设想自己被人一板砖拍死后幼小的儿女还有没有学上,卧病在床的老人会不会被饿死。 她在黑暗中想象这孩子的面容。皮肤白,头发柔软,黑亮的大眼睛,雪白的脸颊微鼓起来,一副讨人喜欢的孩子样,性格却是天生的安静,不吵也不闹。 夏璇停了一会儿,缓慢又温和地问:“阿淮怎么不去跟小朋友去玩?” 小程淮盯着渗水的屋顶眨眼睛,“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他转过头,脸颊压在凉席上,大眼睛扑闪:“妈,野种是什么?” 夏璇的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将颤抖的声线压成柔和的音调,攥紧手指问:“阿淮也觉得自己没人要吗?” 小小的程淮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妈要我。” 空气陡然沉寂了片刻,他贴过来,用短短的胳膊搂住发抖的母亲,天真又稚气地说:“妈,别哭了。” 这年他六岁,夏天是母亲咸湿的眼泪和楼上女人凄厉的哭喊。 程淮开始长大。头发长了,蹿起的个子松松垮垮地架住宽松的校服,身形柳枝似的开始抽条,眼型狭长明秀,里面含着山水,冷白的脸颊瘦下来,显出锋利的下颌。 皮肤像玉,他整个人也好似长成了一块冷玉,越发寡言少语。 他放学回到家,却发现铜绿色的家门口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包粽子似的,一个两个豺狼似的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准备好了用唾沫星子淹死里面的人。 夏璇被围在中间,垂着眼皮,眉目沉静,如一幅挂在墙上的山水画,脸颊被人打肿了,一片青紫高高地鼓起,好似也咬到了舌头,唇边有血丝殷殷,苍白中有一丝惊心动魄的美艳。 没合拢的门不知被谁“吱呀”一声撞开,里面坐着个翘着二郎腿的落魄汉子,胡子拉碴,光着背膀,人越多他反而越得意洋洋,朝门口的夏璇一瞪眼:“去。弄点吃的去。” 夏璇没动,这汉子脸上挂不住了,猛地起身,凶恶又愤怒地推搡:“耳朵聋了还是怎么?” 他浑身上下一股无赖劲,面子大过天,驱使不成又要动手,却见凭空出现的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铁铸似的,竟然挣脱不得。 那只手过于年轻了,指头又细又长,手背上是拂晓曙色一般的血管。 说是女人的,劲儿又太大了,说是男人,哪个摸惯了粗使农具、一辈子跟泥沙打交道的男人能长出这样轻巧的一双手。 这汉子顺着手臂向上望去,目光停在少年的脸上。个头蹿得比他还高,长得好,长得真是好,十里八村邻里街坊没见过哪家的孩子能长成这样的。 这少年的脸上结了霜,黑沉沉的眼眸里蕴着一点冷银色,笔挺的脊骨站成了锋利的剑,“你吃什么?” 汉子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动,耸了一下肩膀:“你看着弄。” 少年松开手,拉着夏璇进屋,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校服外套也脱了,用眼神往外指:“他打的?” 那一耳光打得太狠,也太猝不及防,夏璇没留神咬到了舌头,一说话唇边就有血丝溢出,嗫嚅着回答:“不……不是。” “不是”就是“是”。程淮明白了。 长腿迈了几步,他三两步跨进厨房,乒乒乓乓叮叮当当,听得门口围着的人高谈阔论起来,大谈这家出了个没血气的窝囊种。 几分钟后他平静地出来,看见夏璇垂眉敛目地坐在椅子上,温和的逆来顺受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划过程淮的脸,视线接着往下走,看到这少年手里拿着的菜刀。 刀刃被磨刀石磨得锋利,反射出银白雪亮的冷光。 这刀拿来杀过鸡,活蹦乱跳的一只公鸡,被菜刀轻而易举地抹了脖子,银白的刃上蒙上一层暗红的血。 这刀也被用来剁过猪肉,薄薄的刀刃从关节处肢解掉这死物,遇到难剁的骨头要使劲了,腰腹都绷紧起来,尖刃穿过血肉在案板上留下一道木色的痕。 也可以用来砍人。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嘴唇不住发颤,也顾不上舌尖流血不流血了,猛地扑过去,想要阻止他。 这少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轻飘飘地就绕过了她,手掌轻轻在肩上那么一按,她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夏璇慌乱得眼泪都出来了,血沫混着惶恐涌出,语无伦次地哀求:“好孩子……把刀递过来。” 孩子却已经不是孩子了。夏璇看他时得抬头,个子好像比庄稼地的苗子长得快,骨骼已初成,话越来越少,学习一如既往地不要人操心,也越来越有主意了。 程淮静静地看了她半响,黑色的眼眸里是平静的死火山,亮,也清澈,一伸手将她推开了。 刀刃仿佛没被他拿在手上,而是从少年尚在生长的身体里划出,缓缓出鞘,成为他锋芒毕露的棱角。 那汉子纵然不畏一个毛头小子的威胁,但畏惧见血的真刀实枪。好人怕流氓混混,流氓混混怕不要命的好人。 他气势率先萎下去,想躲却发现四周被人围实了,被少年扑在地上,重重地倒在阴湿的水泥地上,压塌了折叠桌,腰硌在桌腿上。 脸憋红了,他从近在咫尺的刀刃上看到了自己变形的脸,四肢并用地尽全力反抗,从嗓子里扯出一声大喊:“你干什么——我是你爹!” 程淮平静地说:“我没有爹。” 他动了动刀尖:“我爹早死了,你也想死吗?” 四周乱糟糟的,光线不好的楼道内能看到一张又一张惊恐又兴奋的脸,前排的几个人有着一副热心肠,跃跃欲试地要来拉架,被程淮用目光一扫,僵在原地不动了。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亡命之徒的眼睛没人见过。 穷人的热心是有限度的。伤害钱财的,坚决不帮。损害自身健康的,能赚钱就帮,不能赚钱但是跟自己有点关系的,做样子帮帮。 没人敢上前。 不知谁受良心驱使报了警,红蓝色的光线从楼梯口的窗户透出来,刺耳的警鸣与乱吠的狗叫声交相呼应,响在空旷的破旧小巷里,为黑夜的降临拉下帷幕。 男人被他勒得脸发红,牙齿咯咯作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警察来了……松手!你……想坐牢吗?” 少年垂下眼皮,竟是缓缓笑了:“坐牢,我愿意。” 夏璇手脚冰凉,不住发抖,两条腿成了软绵绵的面条,站不住,跪在他旁边,眼泪涌出来:“阿淮。” 程淮抄起菜刀,在空中比了比准头,众人凄厉的喊叫声与母亲的啜泣声响起,他神色不动,抬手劈了下去。 少年松手。 男人的血液一瞬间冻住了,骨头在一片寂静中冻成了冰渣。片刻之后,他又惊又惧地摸了摸脖子,发现除了一道下手不轻的勒痕,脑子还好好地待在脖子上方。 吊起的心脏落了一半,他似有所觉地一转头,却见身后压着的折叠桌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刀刃结结实实地卡在木头里,碎屑哆哆嗦嗦往下落。 四下惊鸟般散了,只有几个少数顽固派坚持不懈地扒着门缝往里瞧。 警察来了,程淮得往派出所里走一遭。 他去客厅里拿外套,夏璇抹着眼泪经过少年,绷得苍白的指尖去抓他的胳膊。 程淮没避开,轻轻地说:“妈,你去看我的书包。” 书包是最简单的样式,黑色打底,布料上有少量的深蓝色,用了好几年,上面有明显摩擦过的痕迹,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书本,被主人随意地扔在沙发上。 夏璇颤抖着手拉开第二层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张红皮的纸,是市一高的通知书,占了学校里唯一一个推免名额。 这年程淮十五岁,他身后是狼藉不堪的过去,前方是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好像终于懂得了一句从书上看来的话—— “当我们凶狠地对待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 第103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6 市一高是名副其实的重点高中。地理位置优越,师资力量雄厚,刚经历了一次选拔的学生如初生的小麦苗,满心欢喜地被拔进这片沃土。 程淮提着行李住进崭新的宿舍,环境明亮整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同样明亮的未来。 他以为错了。 人之所以要长一张脸和一颗心,用处便在这儿了。 脸皮是拿来给别人看的,七情六欲、嬉笑怒骂皆可上脸,只是取决于自己想让别人看到什么。 心就不一样了。 谁也看不着,谁也管不到。血肉铸就的心脏是拿来酝酿坏心思的地方。 高一开学第一个星期,同桌从操场打球回来,接过好兄弟递过来的一瓶水喝了两口,在透明的矿泉水瓶上留下了两个指印,看了程淮好几眼,这才开口:“那个,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他坐的是一个挺偏僻的位置,后排靠窗,贴着墙根坐。 青白色的天光斜过云端,照在少年挺秀的鼻梁和浓密的眼睫上,他正低着头写作业,听到这话睫毛动了动,搁下笔起身往外走。 班级门口要经过打球回来的同桌,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少年路过时略显迟疑地叫住了他,吞吞吐吐又欲言又止:“……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程淮看向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节用力,低温的冰水瓶被捏扁,瓶口的一截水来回晃荡。 他抬起眼睛,问:“我不想去就能不去吗?” 蓝白色的校服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同桌不吭声了,只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被他大力砸进堆满卷子的垃圾桶。 “砰”地一声响起,教室里一半的人都回过头来看。 程淮抬腿出教室,被早上的天空晃了一遭。 天色这会儿还早,半面被染得赤彤彤的,色彩明艳得像是哪位画家不小心打翻了水彩,张扬得简直刺眼。 另半边天是水墨画似的烟青色,熬了一夜的月亮只留个虚影。 他还没看上两眼,眼前便有黑影压过来。 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校服袖子卷在手肘上方,领头的那人活动活动骨节,指节被他掰得咔咔作响,单眼皮,很凶的一双眼睛,懒懒散散地叫住了他:“去哪?” 程淮停住脚步,“去办公室。” 周围哄笑一声,其中一个稍矮一点的隔着空气指着他的鼻尖,向看过来的人咧嘴笑:“这小子现在还在以为是老师叫他呢。” 他笑够了,朝程淮扬扬下巴,用鼻孔看人:“你们班主任现在在崇德楼开会呢,怎么,我们几个带你去?” 这矮子态度实在轻慢,眼角眉梢都是不屑,看人跟看地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仿佛阶级不仅划分在社会上,也屹立在学校里,高低贵贱不仅只存在封建社会,也存在于现在。 程淮比他高上近半个头,看人却不显得傲慢。 他神情平静,“麻烦了。” 几个高个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流露出志得意满,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微笑,领着他往楼下走去。 拐过楼梯口的瞬间,他的视线不经意一晃,轻轻划过教室后窗的玻璃,与脸色苍白的同桌对视了一眼。 “啪”地一声,窗户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来的不是崇德楼,也不在教学楼。这是个见不得光的角落,灰白的墙上结了蛛网,挂在高处的摄像头断了红光,早不知道被哪个混蛋玩意儿砸坏了。 为首的高个儿从兜里掏出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了,白色的雾气散开,“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程淮身后是几个防备着他突然动手的高壮学生,一个两个神情不善地盯着他,他竟然也不慌乱,依旧是那副情绪浅淡的模样,“我想想。” “因为你觉得本该递给你的情书反而交给了我。” 他把一身校服穿得明朗,跟这狭小逼仄的角落格格不入,“因为没有听你们的话揍那个新来的学生一顿,或者没有哭着跪下来求你们放过我。” 他掀开眼皮,“还是你觉得我抢了你的风头?” 高个儿在地上摁灭了烟头,挑挑拣拣抄起一块板砖,抬起脸笑笑:“该不该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打架很简单,人天生就有野兽的本能——争抢、好斗、头破血流,程淮从小见惯了不讲理的地痞无赖,打架的本事是从流氓堆里混出的路数。 问题是打完架该怎么办。 身上背了处分,不但面临着被开除的风险,也会跟三好学生的奖学金失之交臂。 他实在需要这笔钱。 阴暗狭窄的角落里,这少年忽然缓缓笑了。 他眼型锋锐明秀,此刻轻轻弯起来,那种盛气凌人便轻而易举变成了一种无害,唇边勾起微小的弧度。 这个笑仿佛能让不见天日的暗处生出光来,他轻轻地说:“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抢风头?” 这句傲慢的话十分轻易地激起在场所有人的怒火,赭色的砖头带着狠厉的劲风袭来。 高个的声音撕裂了,“贫民窟里养出来的贱骨头,也不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心肝脾肾都卖了能换几个钱,被夸几句学习好,就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程淮轻轻一避,手指铁钳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腕,轻松卸掉了一大部分力,板砖擦着他的面颊过去。 他出手狠,路子野,使出的招也阴狠,从流氓堆里摸爬滚打过来,从被打到打别人,对付这几个没出过校园的假校霸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三两下就撂趴了几个。 高个儿倒是有几分骨气在,被打了疼了就开始破口大骂,其他几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喊疼,哪有半分欺凌人的威风在。 程淮蹲在高个儿旁边,扒开他的手指,将板砖递到他的手里,笑了:“哥,那您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蓝白色的校服被扯乱,整洁干净的裤子也沾了一些污泥,少年的额发被风吹开,露出一双灿亮如星的眼眸,鼻梁挺直,左侧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他笑得轻慢,有股不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劲儿,温和地说:“那您不是连玩意儿都称不上吗?” 周围已经有人站起来了,小心翼翼地从身后逼近过来,程淮用余光瞥见了,笑容没有半分变化。 高个儿跟偷袭程淮的人对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吸引少年的眼神,假装恼怒地大骂了一声,手里被递过来的板砖有了用处,当空呼啸而下—— “你们干什么!” 从崇德楼匆匆赶来的班主任面色铁青,旁边跟着脸色惊惶的同桌,身后是脸色同样难看的教导主任,以及一个没见过的女生。 高个儿举着板砖的手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转头,却发现这少年的神色忽然变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跪着的姿势,半边脸颊有被擦出的血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此刻低眉敛目,黑色的眼眸慌乱惶恐地在长长的睫毛下乱转,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着,瘦削的肩膀无助地发着抖。 同桌忙冲上前将他扶起来,嘴唇抖了半响,低声说:“对不起。” 这少年像是被吓坏了,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同桌扶过来的手,无意间一偏头,柔软的额发轻轻滑开,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他抬起头,长长的眼尾湿红,“老师。” 班主任的脸色更青了,面带厉色地扫过一堆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的小混混,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人影覆盖过来,程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半步,才发现来的人是个女生。 腿挺长,宽松难看的校裤都挡不住的那种腿长,腰带在细瘦的腰间松松垮垮一系,令人赏心悦目的弧度就出来了。 宽大的外套随意敞着,里面是个黑色的打底衫,脖子上挂着个相机,正对着角落里面色不善的几个混小子咔咔拍照。 她拍完了,称心如意地盖上镜头,转过身去,慢悠悠地往前走。 最先挑事的几个高年级学生走在最前面,教导主任没什么好脸色地瞪了他们好几眼,恨不得用眼光刮下这几个混账身上的肉,看守犯人似的牢牢守着他们。 同桌实在没脸在他身旁故作殷勤,灰溜溜地走在中间。 只有他和那女生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 此时天光乍亮,那轮虚幻的月影已经没有了,被红彤彤的太阳光无声无息地掩过去,似乎从没出现过。 女生突然开口,问:“疼吗?” 这点伤真不算什么,只是伤在脸上,实际上连那几个混混所遭受疼痛的十分之一。 但做戏得做全套,少年的睫毛不知所措地颤了颤,低声说:“疼……” 女生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相机,没有再问。 他们离大部队实在远了,狭窄的小巷后方是初升的太阳,两个人的影子被光拉得细长,四下只有规律的脚步声。 在一片寂静中,女生突然侧过头,说:“其实我看到你笑了。” 这时一阵巨大的风袭来,蓝白色的校服被风吹得像一只刚破茧的蝴蝶,美丽的翅膀不知在谁的心里掀起一场飓风,耳边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像某个电影的开始。 程淮蓦地转头,却见少女缓缓笑了,琉璃色的眼眸收容了月光,雪白的脸颊上出现甜蜜的酒窝,周身萦绕着的那点冷淡似薄冰一般破裂。 “放心。”她轻声说:“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第104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7 天已经亮了。 程淮回过神来,他眼中还带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这点情绪零零星星地分散在一张清俊的脸上,甚至驱散了属于厉鬼的狠厉与阴鸷。 他出神的时间太久,手上不自觉用力。 “对不起……”林涵的气息已经很不稳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声音堵在嗓子眼,几不可闻。 她又说:“我爱你。” 她眼眸中含着泪光,这点泣意与凄楚隔着密密的眼帘撞入程淮眼中,足以让这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人心软。 程淮的心好像遭了一记重锤,并拢的手指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永远也拒绝不了林涵的甜言蜜语。 她说情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表情,用冷淡掩饰赧然,用漠然遮盖羞怯。罕见的羞涩藏在琥珀色的眼睛里,坦然又直白,无端让人脸红。 他低下头,周身结着寒冰,不为所动地说:“你觉得这样能让我对你心软?” 【好感度+5】 程淮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冰凉僵硬的指尖滑过湿润的泪痕,轻抚纤长的睫毛,指腹大力地在她唇瓣上来回揉搓。 他不确定又迟疑地问:“你说你爱……谁?” 【好感度+5】 没有回应,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我以为你早就厌烦我了,厌恶我低劣的品性、无休止的占有欲、没完没了的询问、永远得不到的安全感。” “就算厌恶又怎么样呢?”他忽然笑了,生硬的轮廓柔和起来,竟然有一丝温柔狎昵的意味,“你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在一起。” “就算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带上你一起。”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俯下身体,双臂轻轻拢住林涵,“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亲手杀了你。” “我们永远不分离。” 【好感度+5】 他神情真挚温柔,柔和的情绪里往外蔓着丝丝阴毒。 垂眸跪坐的样子既像普渡众生、怜爱世人的佛陀,又像夺人性命、吃人血肉的恶鬼。 恶毒与爱意交织,冷硬与温柔相映。 【当前好感度为65】 【当前离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请宿主快快加油啦】 林涵:“你不觉得这一步跨得稍微有点大?” 系统比划两下:“所以小心劈叉。” 林涵:“你觉得你的韵脚很会押?” 系统:“我没有这个想法。” 林涵:“行。但是你的回答确实有点炸。” 系统:“哪个炸?” 林涵:“炸裂的炸。” 系统羞涩起来:“ok。谢谢你的夸夸。” 光实在有些刺眼了。 林涵动了动眼皮,宿醉后的头疼开始显现。她揉了揉太阳穴,转动了一下眼珠,酸涩得她眼泪差点落下来,扫了一圈室内的环境。 没发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和时刻被人注视的危机感。 她长舒了口气。看来这人是已经走了。 她进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挑了个茉莉香味的香波,顶着一头白色泡沫悠哉游哉地泡在浴缸里,待擦干身体后又给自己的皮肤涂上玫瑰精油。 系统不确定地问:“这都能把自己腌入味了?” 林涵正对着镜子敷面膜,闻言嘟哝了几句:“我在完美复刻传说中的体香。” 系统诚实道:“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体香,只相信存在体臭。” 林涵不再搭理他,打开化妆包,用遮瑕把因睡眠不足生出的黑眼圈遮了,又拿出一个眼影刷,细细扫了几下腮红盘。 几秒钟后,眼下、鼻头便出现了浅浅的粉色。 她把头发盘起来,又可以揪乱,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 林涵冲着镜子眨眨眼睛,问:“怎么样?” 系统猝不及防被她电了一下,在搜索库里找了片刻,选择出了一个差不多的词,一脸正直地说:“虎目生光。” 这一声可谓喊得中气十足,林涵被他吓得脚下差点一个趔趄,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什么?” “你对着我的脸能说出来这种话?”她逼视系统,冷笑两声,“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是故意的。”系统改口:“啊不,是搜索引擎圈定的范围出错了,求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两秒钟后,系统再度归来,自信开口:“威武雄壮——你看这可以不?” 林涵冷酷地回答:“那是套马的汉子。” 她有点不信邪,这系统的语言功能是真的智障,还是只是装作智障,思索了一会儿:“让我考考你。” 系统:“这是中年男人的台词。” 林涵完全置之不理,慢悠悠地说:“你用你的智能语言系统描写一下我的外貌。” 系统语气激昂起来:“宿主是一位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 “站着像一座石塔,跑起来有如一阵狂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好一个能让金丝雀依偎的宽大肩膀!” 系统羞涩地问:“我会写吗?” 林涵:“6。” “6”是什么意思? 她说“6”而不说“5”。 家里过年贴对联年画要贴“五谷丰登”,小学的时候老师给每个人贴星星,最优秀的学生有五颗星星,就连现在给很多小说、电视剧打分,五分也是满分。 她说“6”,不就是比“5”还要多“1”,比满分还要多出一部分。 什么感情能超过五分的机制限制?天呐,她不会喜欢他。 喜欢不就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就是白首不分离,白首不分离不就证明他是她的唯一。 有首歌怎么唱得来着?“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天呢,她超爱! 系统眼泪汪汪,语气坚定,情绪激动:“宿主,我也爱你!” 林涵惊恐地瞪大双眼:“你疯啦。” 系统语气深沉:“爱你爱到疯癫,我心甘情愿。” 林涵:“……”真有点受不了他。 第105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8 天气开始转阴,明亮的光被厚厚的云层削减了亮度,只剩一片深沉的灰。 铅灰色的天空昭示着接下来未必明朗的天气,林涵却依旧出了门。 她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车辆掉头去了与工作室相反的方向。 祁知节在副驾驶微蹙起眉头。 公文夹里放了一堆整理好的资料,他准备去开车门的手在冷金属上停了一瞬,待指尖染上凉意之后才去改了主意,修长的指节有意无意地敲打着车窗。 司机看出他的意思,出声询问:“先生,您还要下去吗?” 他思考的时间不超过三秒,便做出了决断,与后视镜里的司机对视一眼,“跟上前面那辆车。” 又补充道:“小心一点,别被车上的人发觉。” 低沉冷硬的声音撞在车内银色的金属装饰上,司机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这位年轻有为的集团总经理,突然觉得他的儒雅温和只是表象。 出租车内,正准备一展身手的系统终于瞅到了机会:“宿主,后面有辆豪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这会儿没什么熟悉的人,林涵不用时刻保持人设,没骨头似的靠在后座上,声调也懒洋洋的:“里面是谁呀?” 系统看到那双熟悉的灰色眼睛,心里了然:“是那个混血小帅哥的哥哥——大帅哥。” “祁知节呀。”她忽闪了两下睫毛,精心化出的妆果然很成功,一副楚楚可怜、泪眼朦胧的病美人状,连吊儿郎当的语调也遮不住那份扑面而来的凄美。 她毫不惊讶地说:“意料之中。” 系统建议道:“要不要给他制造一点障碍,或者使些障眼法,让司机跟丢我们的车。” “说什么呢?”她笑起来,眼睛弯弯,“你以为我化的这个妆是给谁看?” 系统直愣愣地回答:“我以为你是孤芳自赏来着。” “好咯。”她无奈地摊摊手,朝后方的空气飞了个媚眼,“这次就当我没看见,下次可不要被我逮到喽。” 不远处是一片交相掩映的树,绿意盎然的树叶随风而动,好似一片翠绿的波涛。除却树的遮挡,则能看见冷寂森森的的墓园,冰冷的石碑前有新鲜欲滴的娇花。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墓地选择的上乘之地,堪称真正的寸土寸金。 祁知节的车落在后方,看到出租车停在南城的墓园外。 他眼底晦暗,视线从前方的车牌号划到齐整的一摞资料,忽然想起林涵与那恶鬼令人动容的少年情谊。 假如他早遇到林涵几年,陪着她从走过青涩的高中时期、艰难的乐队创始时期。 假如再早一些遇到她,在她心里还没有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之前强硬地插手,那么如今她念念不忘的那人—— 可时间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 他眉眼笼罩上一层躁郁之色,浅灰色的眼珠像某种颜色浅淡的玻璃,通透、清澈、美丽,却也很容易割伤人,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锋利。 祁知节忽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 他回忆起那种感觉。辛辣的烟气从喉咙处一路灼烧到肺部,像一团跳动的火,逐渐蚕食分吃他的内脏,并且带来一阵难以忽略的刺痛。 这个时候,大脑屈服于尼古丁的威力,不会再去觊觎那些得不到的情感。 然后他又忽然想起,林涵压力大的时候也喜欢抽烟。 这种烦躁连司机也感受得到。 他弓着腰又怕自己姿势不端正惹来主家不满,坐得太直时间久了腰背都僵硬,会时不时萌生一种“我真的得上这个班吗”的念头。 左思右想了片刻,司机拉开放在副驾驶的包,拆了一喝没开封过的烟,抽出一根递过去。 “先生。”司机的手绕过靠背,伸过来:“要来一根吗?” 祁知节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目光透过玻璃看到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从出租车上下来,倏地定住了。 他抬手挡了一下烟,接受的手势变成了拒绝,“不用了。” 林涵已来到墓碑前。 冰冷的石碑上刻着程淮的名字,下方台子上枯萎的花叶被工作人员定时清理掉,此刻竟然空空荡荡,寂静冷寂,一个前来看望的人也无—— 葬礼上有媒体在拍,大多数人为了装装样子也会出席参加,私下里就不一定了。 墓碑上面贴着程淮的黑白照,像他生前一样。 他眉目英挺,并没在笑,高挺如削的鼻梁下是唇线锋利的薄唇,从旧照片里端庄地看过来,英俊得很有距离感。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 天色更加晦暗起来。 林涵并没有带花过来。她有些自嘲地垂下眼帘,这么多误会还没解开,程淮是带着对她的怨恨离世的,不一定想收到她的花。 她并不像一般的看望者一样。她显得沉默,似乎没什么话好说。 此时风吹动她的裙角,如云的鬓发被吹散,露出一张轮廓优美的脸。她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无端觉得伤心,视线与照片里的程淮对视,眼神代替了所有苍白的语言。 她在墓碑前沉默地站了一整天。 祁知节也在墓园外看了她一整天。 天气更加阴沉,乌云聚集而来,黑压压一片。 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把黑色的伞,手柄上刻着句外文,指了指天:“先生,估计马上要下雨了。” 祁知节只拿了其中一把,却仍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低声问:“烟还有吗?” 司机在车内摸索了片刻,又递过去,祁知节一只手护着火苗点燃了,火光在深灰色的天色中明灭。他抽了这支烟,拿过伞往墓地所在的方向走。 已经有雨滴落在了林涵的脸上,天边划过一道无声的闪电,她却丝毫没动。 雷声轰隆响起,掩盖住了其他的声响,她等待着即将到来倾盆大雨,却意外地,什么都没等到。 她抬起眼睛,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眸。 他个子高,肩膀平正挺拔,身形掩在裁剪流畅的衣服下,一眼看上去肩宽腿长,五官深邃异常。 眉下是一双闪着冷淡色泽的眼睛,此时却从浅灰色变成深灰色,仿佛比天色更加晦暗。 雨水织成了细密的帘。 祁知节撑着伞,上身微倾,不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墓碑,恰好遮盖了这位死去影帝的照片。 “我知道这很打扰。”他停在林涵耳边低声说:“但是我不想让林小姐淋雨。” 他看向林涵的眼睛,说:“能原谅我的冒犯吗?” 第106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29 大雨如泼。 黑色的伞布仿佛撑出了两个世界。伞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伞内却形成了一个狭小安全的空间,男人的气息不容忽视地传来。 祁知节的一只手稳稳地撑住伞,另一只胳膊的臂弯里虚虚地搭着一件多余的衣服。 他单手将外套展平,手肘绕到林涵身后,柔软的布料便披在她身上,温热的指腹和被空气染凉的外套同时接触到她裸露的后颈。 林涵哆嗦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肩膀上的分量。 这是一件属于男人的外套,刚洗过不久,有一股淡淡的雪松味道,寒冷、凛冽,却也沁人心脾。 祁知节看向她,询问道:“冷吗?” 他个子高,看人时视线就不免往下,却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意味。整体的攻击性被他收得很好,流露出来的仅有温文尔雅。 灰色的眼珠被垂下的睫毛掩映,澄澈、明亮,近乎不近人情。 林涵与他对视,没缓过来的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无措,随后轻轻隐没了。 她没移开目光,问:“祁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实在是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祁知节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隐约的戒备。 他微侧开头,视线落在前方地面聚成的水洼,轻抿起嘴唇,声音和雨滴一起落下,“我父亲的墓地在这里。” 倏地一道闪电划破天边,照亮了男人的面容,深刻的轮廓映出一些阴影,显出几分很淡的落寞。 林涵绷紧的肩膀微微松懈,用手抓了一下身上即将滑落的外套,犹豫地说:“对不起。” 他看过来,“林小姐不用抱歉,是我唐突才对。” 脚下是一条绵延到墓园门口的青石板路,缝隙间积蓄了浅浅的水坑。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迹象。 名贵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黑色的鞋面上溅上了细小的水珠。 祁知节的脚步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林涵察觉到了,脸颊稍微向内偏过去,温和地问:“怎么了?” 他转过头,左侧肩膀被淋湿了一大片,问:“你哭了吗?” 祁知节注视着她的脸。 她像是有些不自在似的,并不习惯这样直接的视线,眼睛低下去,琉璃色的瞳孔里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海,被纤长的眼睫轻轻盖住了,从中闪出零星半点的光,足以流光溢彩。 眼眶微红,细小的水珠在雪白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湿痕,缀在侧脸上。 祁知节的手指轻轻攥紧了,走动的时候他的手腕不小心擦过林涵的手背。 她被冰了一下,回过神,准备开口解释,却听到祁知节的声音。 他低声说:“别哭。” 林涵怔住了一秒,恍然间明白他在说什么,伸出手指将脸上的水珠抹掉了,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笑意,“是雨水不小心溅到了脸上。” 祁知节攥紧的手指松开了。 狂风袭来,翻滚的树叶变成了深沉的绿色,像一只只被蛛网束缚、垂死挣扎的蝴蝶。豆大的雨滴把跑车的车顶砸得噼里啪啦作响,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停在墓园不远处,见到他们闪了一下车灯。 司机拎起另一把伞准备下车,又忽然想起祁知节只拿了一把伞的举动。 他犹豫了片刻,咬咬牙一狠心,将伞丢在了角落内,为了不露馅,还用脚把伞往里踢了踢。 接着他脱下外套,顶在头上,准备冒大雨下车。 车窗忽然被人敲了几下。 司机降下车窗,被扑面而来的雨水糊了一脸,还没来得及气急败坏,率先瞧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祁知节的额发被雨打湿,“雨下得大了,你不用下来了。” 司机感激涕零地朝他望了一眼,牢牢把屁股钉在原地,低头发了一条朋友圈。 【老板同事在天堂:我是真的喜欢上班,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乐于奉献。】 两分钟后收到了第一条评论。 【青青草原我最狂:?哥,你看看你的id。】 祁知节拉开车门,示意林涵先上去,大半个伞幕都倾斜在她身上,半点衣物都没被浸湿。另一边祁知节的半边身体已经被浇透了,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林涵强行把伞放正了,两个人的手掌上下错开,握住了同一个伞柄。 她的手指贴住了他的,温和地说:“我是坐出租车来的,这雨也下不久,估计一会儿就停了。我站路口等会儿,拦辆出租车回去就行。” 祁知节看了看天色,“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天晚了,这里也不太安全。” 她伸手接了一下雨珠,“我们不顺路。” 祁知节看向她的眼睛,说:“可以顺路。” “还是说——”他垂下眼睛,额发上的水珠滚到了面颊上,浅灰色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你只是不想让我送你。” 他轻轻地说:“祁知节让你讨厌了吗?” 林涵倏地抬起眼皮,舔了一下发干的唇角,长睫毛无措地眨动起来,“祁先生是很好的——自然是极好的。” 他笑了起来,“那就上车。” 后座虽然称得上是宽敞,但两个成年人挤在一个空间内,还是有些狭窄了。司机看向后视镜,视线在后座的女人身上停了一瞬,面不改色地移开了。 气氛有些沉闷,于是他开了个不太高明的玩笑:“刚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还好你们回来得早,再晚一会儿雨就要停了。” 没有人笑。 林涵轻轻垂下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知节刚脱了被淋湿的外套,将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流畅的肌肉线条,然后他平静地看向后视镜,很轻地压了司机一眼。 司机噤声了。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拿起手机飞快地又发了一条朋友圈。 【老板同事在天堂:这个破班我真的非上不可吗?】 三十秒后。 【青青草原我最狂:?哥,你疯了吗?】 【青青草原我最狂:小面孔还有两幅东西呢。】 第107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0 雨下了片刻,果然停了。 树叶像被洗过一遍,绿得有生机。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泥土的味道,小公园里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蓄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林涵与祁知节在楼下告别。 车内放置的资料依然整整齐齐地装在文件夹内,并未被交出去。 祁知节的视线落在白色的纸张上,片刻后,他推开车门,忽然问道:“最近胃还疼吗?” 他头发还未干,黑漆漆的发丝稍微挡住了额头,浅灰色的眼珠通透明亮,没照出黑沉沉的天色,反而蕴着一点光。 林涵回头,浅色的眼睛弯起来,“没有再疼。” 她补充道:“最近都有好好吃饭。” 这句话其实是在撒谎,前天还因为宿醉头痛难忍,烈酒烧心,连带着胃也一阵阵地痛,这几天都没缓过来。 她说完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用食指刮了刮鼻尖,掩饰似的。 祁知节看出她的窘迫,没有再追问。浅淡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一直等到被白色的墙壁掩盖后也没有撤开。 司机开口:“先生,要走吗?” 祁知节终于移开视线,淡淡道:“回去。” 明亮的灯光充斥房间,仿佛连角落也不存在一丝阴霾。 她躺在沙发上理了理思绪,整理了一下最近得到的信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伸出手捶了捶发酸的膝盖,接着来到了洗漱间。 林涵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容。 系统好奇出声:“宿主,你是突然间有什么想法了吗?”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对自己的脸倒是有一些想法。” 系统被噎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反驳:“那照你这么说,我也有一些想法。” 她转过头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系统,系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接着听到她“啧”了一声,“你对自己能有什么想法?” 这样的语气,配合这样的神态,杀伤力是很大的。 不过系统已经被磨练出来了,他丝毫不生气地说:“不是的啦。我是对去码头整点薯条有一些想法啦。” 他有些丧气地说:“其实我们系统内部歧视是很严重的。假如我业绩不好,我匹配的宿主任务完成率低,到时候年终大会上就会被一些高等世界的系统羞辱。” “我被主神夸奖的时候,都没有盛气凌人地欺负别的系统。结果却因为一次任务失误,就要被其他的系统看不起。还是会很难过的。” 林涵摸摸系统的铁脑袋,以表示安慰,言简意赅地道:“林大鸟多。” 系统脸红了,支支吾吾地问:“……林多是谁?” 他眼神闪烁了片刻,羞涩地道:“这个名字真好听,一听就很有男人味儿。” “我能叫这个名字吗?” 林涵一脸冷酷地拒绝了。 四下鸦雀无声。 流浪猫轻手轻脚地踱步到好心人放置的猫粮前,试探着舔了几口,发现没有人驱赶,便准备大快朵颐起来。 随后不知道它发现了什么,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三两步便跳到黑暗中去了。 江清秋从墙上跳下来,花裙子上依然血迹斑斑,但精神气儿要好很多。 她望向墙头上沉默的人,欢快地问:“哥,你真不去找那个姐姐啊?”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血肉模糊的脚掌从虚影中穿过。这样来回了三次,她才听到那个寂寥的影子开口,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去。” 月光照在程淮的脸上,撒了一层白色的光,他的神色好像也结了霜。 他嘴上说着不去,心里好似确实也这么想的,但眼睛有自己的想法,一眼不眨地盯着熟悉楼层中亮着的白光,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照片。 借着月光,能看清那是一个穿着校服、极其漂亮的女孩。 江清秋撇撇嘴,小声咕哝了几句:“估计尸检的时候,法医会诧异地发现,这个死去的影帝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程淮转过头,“你说什么?” 江清秋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什么?有人说话!谁说话了?给姑奶奶站出来。天呐,没人回答。不会见鬼了?” 程淮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自己就是鬼。” 江清秋讨好地笑笑,“铁牛哥,照片儿借我看看呗。” 程淮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 江清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删掉了“铁牛”二字,坚持不懈地继续问:“哥,照片儿给我看看呗。” 程淮神色动了动,轻抚了一下手中的照片,轻声说:“自己过来拿。” 这厉鬼可真是既不尊老也不爱幼,道德全被狗吃了,让一个瘸子几次三番翻墙——哪怕这是个已经痊愈了的瘸子,哪家好人能干出这种事儿啊? 江清秋我嘴角抽了抽,动作皎洁灵敏地翻上去,讨钱似的伸出一只手,巴巴地望着他。 程淮将照片轻轻递到她手里。 江清秋看清了,这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儿,面容还很青涩,身形高挑秀雅,有些不适应镜头似的抿着嘴,能隐约看出以后的风姿形貌,浑身上下有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劲儿。 江清秋仔细端详了片刻,说:“我见过她。” 程淮看过来,“是上次?” 她眼睛无端酸涩起来,鼻子也发酸,被打断的腿骨一阵一阵地疼,针扎似的,“不是上次,是之前。” 她想了一会儿,脑袋开始发痛,破碎的记忆重新凝结成片,补充道:“是我死之前。” 江清秋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心里也成了沉了一块铅,沉甸甸冷冰冰的,她抽噎着问:“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程淮的目光冻住了。 江清秋提醒他,“我姓江。” 程淮的记忆归笼,目光刀割似的剜向她,“你跟江明是什么关系?” 江明是他出事那天的司机,人老实,话不多,看着挺勤恳本分一人,没想到会在他的车上做手脚,最终刹车失灵,他和车一起冲向高架桥。 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儿流着眼泪,嘴角殷出一丝血色,轻言细语地回答:“他是我爸爸。” “就在我爸出事前一天,我看到这个姐姐来我家里找我爸,两个人在客厅里商谈了大约半个小时,我被爸爸锁在里屋看了两集动画片儿。” “第二天就有人告诉我,我爸爸出车祸死了。” 程淮面无血色,被她的话牢牢钉在原地。 第108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1 刚下过一场雨,乡下的土路一片泥泞,一脚踩上去,让人感觉脚脖子都得没进里头。 林涵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裤子被甩上了不少泥点,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成了土黑色,左手拎着一把崭新洁净的伞。 亮着的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荧光,上面是勾勾画画的电子地图,红色的路线被重点标出,此时正辛劳勤恳地工作,导航语音是当下很红的一个男明星的嗓音。 【请沿当前道路直行500米。】 麦田泛起绿色的波涛,抖落身上停留一夜的雨水。正前方是一道很深的沟壑,里面灌满了水,如同天堑一样横在林涵面前。 那智障导航系统开着深沉的低音炮,坚持不懈地继续叫唤。 【请继续直行。】 林涵看看前面能淹死人的沟,又看看迷之自信的地图导航。 她扶额叹息:“这地图是不是该改名了?别叫“低德”,叫“缺德”算了。” 林涵将伞挂到另一只胳膊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关上这个作孽的地图软件。 这导航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准备向她实施美男计,听筒震了震,手机里冒出男明星邪魅低沉的声音。 【说了直行还不直行,怎么,女人,你不信任我?】 林涵额角的青筋隐忍地跳了跳。 【不说话了,呵,小妞,听哥的话,直走过去,哥一辈子对你好。】 系统毫不留情地笑出声:“这人喉咙里卡痰了吗?哈哈。” 系统可能也被传染上了什么病,深情且油腻地开口:“小妞,喜欢吗?” 林涵:“……”真的受够这个世界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不适和恼火,三下五除二地关闭了程序,歪七扭八的地图终于消失,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界面。 【请问您对此软件的评价:】 【a:特别好。】 【b:非常好。】 【c:好到不能再好。】 ok,我选d。 【d:超级无敌爆炸好。】 【谢谢您的评价,恭喜您获得隐藏奖励。】 一个体态修长,相貌俊朗的男子突兀地出现在狭小的屏幕上——正是那位为该软件代言、配音的明星。 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眼神狂妄不羁,里面含着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四分满心的宠溺望过来——好一个完美的扇形统计图,满腹深情地说:“宝宝,我就知道你爱我,才给我打好评。” 系统惊恐后退:“你们地球人真是可怕。” 林涵:“……”真的够了。 她面沉似水地关了手机,塞到背包的夹层中,撸起裤腿,运动鞋踩进泥地里,准备自力更生。 系统自告奋勇:“宿主,我替你导航。” 宿主没说话,他动了动自己不太中用的脑筋,开始拉踩别人:“宿主,相信我。至少不会比刚才你用的那个导航差。” 他又补充:“反正我可不会卡痰。” “也不会乱叫别人宝宝。” 他又说:“多大人了,还整天宝宝来宝宝去的,怎么,他是开幼儿园的嘛?” 林涵:“系统宝宝。” 系统眼泪汪汪:“宿主,我也爱你!” 等到将近日中的时候,一人一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村子里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这里民风淳朴,家家户户不拘小节,邻里虽不免有些小龃龉,但整体来说还算友善。 村口有棵茂盛的槐树,撑出一片阴凉。几个年长的村民就在这里乘凉,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蒲扇。 林涵走过去,弯下腰,挑了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奶奶问:“奶奶,您知道江明家在哪吗?” 老太太眯细了眼睛,蒲扇快要拍到她脸上,用老花眼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了一遍,苍老的面皮上闪过一丝疑惑,大声咆哮道:“光婷?光婷是我孙女,你找她做啥子!” 旁边另一个靠着树看热闹的老太太大笑起来,露出了一口豁牙,使劲拍了拍大腿,笑道:“张老太你真是老糊涂了,不仅眼瞎,还耳背!人家小伙子要找的是光明,哪是什么光婷——光明不是你大孙子吗?” 两个人,两双眼睛,四只耳朵,竟然凑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林涵:“奶奶,我是小姑娘。” 她叹了口气,“而且我也找的也不是光明,更不是什么光婷,而是江明。” 旁边已有好事的老头跑到了人家小伙子家里,村路的尽头出现一个挺高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短袖和深棕色的短裤,白白净净的,戴着副眼镜,看上去挺文质彬彬一人。 此刻面皮通红,不知是被大太阳晒的,还是怎样——林涵看了一眼天,今天多云,根本没太阳。 他被一脸兴奋的老头拽着往前走,边走边满脸通红地争论:“什么我媳妇不远千里来找我?我哪来的媳妇儿!不是,叔,我也没谈朋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老头神秘一笑:“错不了,人家点名要见你。” 这老头此时是腰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连困扰他多年的风湿也消失了,两条腿捯饬得飞快,像撒欢的小马驹,把陈光明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远远甩在身后。 还要怒其不争:“你怎么走那么慢呐!” 陈光明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是您走得太快了——您应该去参加马拉松,保证能得奖。” 老头哼哼两声:“我可是有风湿呢。人老了,不是腰疼,就是腿疼。” 陈光明:“……”真没看出来。 两分钟后。 林涵与快要被蒸熟了的陈光明面面相觑,周围还有三张兴奋的苍老面孔,一个个两眼放光地盯着他们,还不时交头接耳,低眉嘟嘴。 面前的年轻人攥着衬衫的衣角,快把这块布料搓烂了,脸颊腾腾冒着热气,眼神只轻轻在林涵身上撩一下就往后撤,被烫到似的。 他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鼓足勇气自我介绍:“媳妇儿你好,我是陈同学。” 林涵:“?” 陈光明反应过来,局促地摆手,眼神从洁净的眼镜片后头透过来,清澈,干净,脸更红了,纠正道:“同……同学你好,我是陈……” 林涵微一挑眉:“陈媳妇儿?” 陈光明:“……”我死了算了。 第109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2 可他到底是没死成。 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求公平讲条理,动不动就想去死是怎么回事?况且他已经成功度过期末周了,不再是那个等待考试的大学生,精神状态应该稳定一点了。 陈光明终于放过了他那片衣角,低着头问:“听说你找我?” 林涵头更疼了,她将那点为数不多的涵养掰碎了,从表面溢出来,露出一点带着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劳烦你跑一趟,是去找你的爷爷听错了,我要找的是江明。” 陈光明更尴尬了,简直脚底如针毡,颊面发烫,附和道:“张叔确实是耳朵不大好使。” 正跟人窃窃私语的老头警觉起来,耳朵尖动了动,气急败坏地叫嚷道:“小兔崽子,说谁眼睛瞎呢!” 林涵无奈地耸耸肩,朝愣在一旁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我说的对吗? 陈光明出乎意料地看懂了,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他刚自以为隐秘地点完头,屁股上就毫不留情地挨了一脚。这年轻人没想到自己青天白日能遭此一劫,清秀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惊愕,脸都涨红了。 还没等他严词控诉偷袭者的恶劣行径,老头就从他身后慢悠悠踱步过来,用那种看穿世事的高手口吻道:“小伙子,用眼神骂我呢。” 陈光明:“……”您这会儿倒是耳聪目明起来了。 人要是社死的次数多了,想死的念头也会增多,与此同时脸皮的厚度也得到了磨砺。陈光明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浮土,也不敢看林涵,自顾自地说:“你不是要去找江明吗?我带你去。” 这句话实打实地戳进林涵心窝里,她感激地望向陈光明:“多谢了。” 这年轻人上这么多年学也没治好自己的社恐,略一偏头避开了漂亮姑娘投来的视线,不自在地说:“那走。” 村子依山傍水,却并不大,一眼能从村口望到村头,呈环形,晨起遛弯的老大爷估计能给自己绕吐。虽然不大,但一家挨着一家,一楼挡过一楼,要是没人带路,也少不了冤枉路可走。 陈光明在前,林涵在后。 她跟着这年纪不大的好心人绕过了不多不少三个路口,途经了四家有狗的村户。刺耳的狂吠一声接一声地传来,她心脏一紧,脚步微不可察地慢下来,捂住胸口轻轻叹了口气。 陈光明不知怎么察觉到,讶异地回过头:“怕狗?” 林涵犹豫了一瞬,轻轻点点头。她垂下目光,刻意避开了陈光明的视线,秀美的脸庞映衬着身后的红墙灰瓦,竟然无端地让人难过,好像这句话触动她一些令人伤心的回忆似的。 陈光明扭过头去,没有再问,只留给她一个拘谨的后脑勺。 右转弯再上了个坡,就到了江明以前住的地方。 这是个近些年刚翻新过的小房子,外头抹着一层发灰的水泥,铜绿色的大门贴着喜庆的年画,不知道被哪个熊孩子撕去一角。江明死后,除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女儿之外,还剩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留在老家。 陈光明因为此前种种闹了笑话,这次刻意考虑了老人家的听力问题,把门板拍得咣咣作响,“阿婆!在家吗?” 他人长得高瘦,又一脸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样,学生气很重,小身板皮薄血脆,动作一大起来,简直不像是他在拍门,而是门在拍他。 门“哐当”一声从里面打开,一声颤颤巍巍的“在呢”传出来,林涵刚想进去,衣袖却被陈光明拽住了。 她担心再次下雨,穿了件薄薄的外套来,料子薄得很,根本不经拽。这孩子也不知道哪里这么大力气,她挣了挣,没挣脱。 陈光明朝她望一眼,说:“我先进去。” 她刚准备开口问问为什么,却见这人耳根又开始红了,还有往两侧脸颊蔓延的迹象,只好无可奈何闭了嘴。 行了她知道了,这人只能说一句话,再多说一句就脸红给你看。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只毛茸茸的巨型物欢快地扑上来,陈光明被它扑个趔趄还不够,大舌头又在他脸上舔了一遭,眼镜碰歪就算了,还被口水涂了满脸。 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头发梳得整齐,但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脸上的倦容很深,浑浊的眼珠里透着一点死气,语气却很慈爱:“乖乖,过来。” 陈光明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傻狗的纠缠,脸色通红地站稳了,颇为无可奈何地道:“阿婆,我都多大了,怎么还叫“乖乖”?听起来怪难为情的。” 老太太眼里闪过很轻的诧异:“我叫狗呢。” 陈光明羞愤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天哪,我怎么还没死。 老太太没有发觉青年人敏感脆弱的心,看不清似的眯了眯了眼睛,嘴上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林涵上前一步,不动神色地绕过地上正盯着她摇尾巴的田园犬,温和有礼地说:“奶奶好,我叫林涵。” 她笑起来:“我来找您。” 与此同时另一边。 江清秋惆怅地看了好几眼这位失魂落魄的影帝,浑身上下有种冷冰神色也挡不住的伤心欲绝,七岁的小女孩不大懂成年人的爱恨,只能隐约看出他的痛苦。 她蹲下身,轻轻地说:“你能陪我回家看看奶奶吗?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爸爸和我走了之后就只有豆豆陪着她,家里活人气儿少得可怜,我有点想她。” 意料之中的没反应。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继续说:“况且——我是这么想的,假如那个姐姐真的是背后害死你的人,那她肯定要来我家探探口风。万一我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我奶奶听见了——反正我要是幕后黑手,肯定心里有愧,难以安心,非得来看看不可。” 程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沉默了会儿,说:“其实我就是想我奶奶了。” 程淮转过头,声音微哑:“好。” 第110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3 她已经很老了。 视力明显地下降,眼前经常好似蒙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看什么都像隔着雾观花。不过雾中看花是有种朦胧的美,而她看不清的每一次都只会懊恼自己的不中用。 耳朵也不大听得见,旁人说话都得靠喊,她才能从零星的几个音律加上那人大幅度的表情隐约推测出说话的内容。 不过好在,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跟她这老太婆说话。 江老太坐在灼灼的大太阳下,用一种格外平静的口吻问:“小姑娘,你找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呢?” 人老了,反而偏爱起晒太阳来了。阳光一照,身上的那股看不见也闻不着的棺材气就不见了,浑身上下松快得不行。 这小姑娘蹲下身,年轻与暮年在此刻对视,她问:“奶奶,您儿子——” 老太太浑浊发黄的眼球忽然很轻地颤了一下,半个身子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竟然好像在这年轻人都难以承受的高温之下感到冷似的。 她紧紧握住了手边的拐杖,一瞬间止住了寒颤,语气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悲意。 “死啦。”她说。 “是出车祸死的——脑袋都撞扁了,胳膊腿血花花一片,就像他小时候不懂事掰断的木偶。我去给他收的尸——我不去谁去呢?” 小姑娘握住她的手,年轻人的手心稚嫩滑腻,没干过什么重活,细胳膊看不去也不经折,却意外地很有力。 此刻紧紧捏着江老太的手腕,竟然好似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拉回一截。 她又问:“我记得江叔好像有个女儿,大约七八岁,她现在上几年级啦?” 江老太又回忆起那孩子来。 那是个七岁的小女孩,性子古灵精怪,天生最爱漂亮,却又十分懂事,对老人家的不便利之处很是体贴,是年轻一代与老人一辈生命的延续。 她干裂的嘴唇流出血来,用手背抹去了,说:“也死了。” 小姑娘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头慢慢低垂下去,手上的劲儿却没松。 “我的爸妈,疼我的叔伯姑婶,跟我闹过矛盾的表姐妹,以及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各种亲戚。” 她数完上一代,又开始扳着手指头数下一代,脸上的沟沟壑壑是岁月留下的苦难,“我的儿子、儿媳,还有我那个小孙女……” 她眯了眯眼,感觉老天实在是不公平,连今日的太阳也比别的地儿刺眼,颤颤巍巍地说:“都死啦。” “只有我还活着。” 江老太唇上的血又殷出来,好像止不住似的,“你说说,怎么会这样呢?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婆还没死,老天爷怎么先把我的孩子们都带走了呢?” 当地秘而不宣的有这样一种说法,要是家里的老人活太长,孩子们多半不会过得太顺,福薄命也薄——福气都被这些行将就木,吊着一口气的老东西吸光了。 于是她又说:“是我活得太久了。” 林涵抓着她的那只手倏地松开了,在那一瞬间,江老太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阵失落之感。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她迟钝了片刻,内心忽然重新涌入了一种“就该如此”的想法。 思考慢,反应也慢。 江老太有些不适应地抓了把空气,五指缓慢并拢,却发现这只年轻柔软的手再次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手掌之间,唇上裂开的血迹被一只干净的手绢拭去。 这次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明了,江老太看见一双年轻明亮的浅色眼睛,正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笑着说:“奶奶,我也没有家人。” “你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呀?” 江清秋实在没想到自己也能体验一番“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感觉。 前面十几米处就是她家,没心没肺的大狗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正难掩兴奋地顿在大门口哈着舌头,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浑身的毛蓬松又柔软。 江清秋盯着狗两眼放光,恨不得能手脚并用地将她家大宝贝揉搓一遍,却苦于程淮的脸色。 他看上去实在不怎么高兴——反正也没见过他真切地高兴过几次。 漆黑的眼眸死水一般的平静,却仿佛含着一场可怖的风暴,被他云淡风轻的神色掩盖住了。 好看的嘴唇轻轻抿起,连鼻梁左侧那一颗妖异的红痣都有些暗淡无光了。 他还戴着那枚银色的戒指,露出的皮肤在太阳下更显苍白,青色的血管嶙峋地分布在他的手臂上,显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配合上他脸上的神色,竟然给人一种将要消失的错觉。 江清秋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进去吗?” 程淮的脚步停了两秒,说:“走。” 虚掩着的门扉被一阵没来由的风轻轻吹开,不大的院落稍显破旧,却被收拾得整洁有序。 刚刚还在门口摇尾巴的大狗猛地窜过来,围着角落里晒太阳的老人团团转,兴奋地嚎叫起来。 老人没理会它,不知道是懒得管,还是根本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眯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清秋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女孩,平日里藏得很深的委屈一到亲人面前就露了馅。 她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奶奶。” 老人平日里连狗叫都不大听得见,更别提鬼魂叫了,依旧是没什么反应。 另一边的大狗估计是有什么通灵的本领,闻言叫得更欢了。 程淮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小院子扫视了个大概,没发现什么不该来的人。 他绷紧的神色缓缓松了下来,悬在嗓子眼的心轻轻落回原处,没激起一丝波澜,连冰冷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松动起来。 江清秋凑近了几分,依旧眼含着泪花,锲而不舍地叫“奶奶”。 老人抬起头,好久没活动过的脖子因为她的动作响了两声。 她竟似也毫不在意,浑浊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亮,用沙哑粗粝的声音喊:“回来啦,小林。” 江清秋怔住了,下意识回头去看程淮。 他简直好似平白无故被冻住了一般,平地而起一阵寒风,冻得他骨髓都成了冰渣,神色更厉,眼神结了冰。 江清秋甚至能听到他转过头时关节扭动的咔咔声,僵冷又生硬。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身形纤瘦的女生站在门口,笑意盈盈,有着跟照片上如出一辙的面孔。 第111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4 林涵出现在这里。 林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明是个老实本分的勤快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很能吃苦耐劳。 他不会说什么溜须拍马的话,大多数时间总是沉默寡言的,跟林涵接触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上来。 在程淮少数有印象的记忆里,江明总是恪尽职守一个司机的本分,安静地看路,或者紧盯方向盘,偶尔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可爱的小女孩。 去工作室接林涵的时候,车停在楼下,她上车时会习惯性地朝司机颔首,叫一声“江叔”。 江明这时候才会从走神中回过头来,低低应上一声,也不跟旁的人有什么眼神交汇,继续默不作声地开车。 程淮想不出他们能有什么联系。 除了交易。 那天晚上刹车失灵,车冲向高架桥的那一刻,这位年逾五十、不爱说话、在车上度过半辈子的男人突然没忍住情绪。 爆炸声在身后响起,灼人的火焰近在眼前,他从后视镜里看向程淮,高声痛哭起来:“叔对不住你……” 着火的车掉进了海里,刺耳的爆炸声渐渐远去,耳膜一阵一阵的疼。 躯体沉入海底,一个含着怨恨与戾气的亡魂从海底升起。 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就在眼前,那天林涵的意识在酒糟里泡了个透。她不清醒却又痛苦,流着泪将“对不起”和“我爱你”这两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个遍。 他近乎恍然地想:“原来你们是真的对不起我。” 程淮忽然想起窒息的感觉。 他好像又回到那天,喉咙里是呼之不去的血腥气,耳朵针扎一样地疼——应该是流血了,海水的轰隆声忽远忽近,咸腥的液体涌入鼻腔、喉管。 他被牢牢地困在车里,一只腿已经断了。浮力将他往上拽,车顶却沉甸甸地压着他下沉,燃烧的汽油被海水浇灭,有股奇异的味道。 可他已经不大闻得到了。 左手承受了冲击力,被撞得骨折了,戒指还牢牢地卡在无名指上,指节搓破了皮,却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他将右手垫下去,缓缓拖着左手上移。 冰冷的戒指贴在了心脏处,低温让他的触觉变得不灵敏。 可在感受到这物体的一瞬间,他依旧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哆嗦,发自本能一样,无声地叫了一声“姐姐”。 可姐姐想要杀他。 阴霾一点一点蚕食掉如洗的天空,程淮回过神来,转身往外走去。 江清秋眼尖,率先注意到他的举动,内心莫名涌现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行动比理智反应得快,大喊一声:“你去哪?” 话一脱口她才发现自己的音调高得异常,最后一个字已经破了音。 江清秋脸色煞白地叫住他,嘴唇颤动了半响,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只好带着哭腔说:“哥,别丢下我。” 阴霾终于完全遮盖住了天空,程淮回头,却并不是在看她,目光穿过重重遮挡,深深地望了那个笑盈盈回头望的女孩一眼。 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崭新的照片,指尖涌起丝丝黑气,如藤蔓一般牢牢缠住这薄薄的照片。黑气仿佛生出了自主意识,贪婪地上前将画面上的女孩分食、吞噬掉。 然后一阵铺天盖地的黑雾卷过,程淮消失不见了。 江清秋被他那一眼中蕴含的情意与恨意震住,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这次没拄拐杖,上前拉住林涵的手,粗造的掌心摩挲着这年轻人光滑的肌肤,昏花的眼睛努力睁大了些,耷拉下来的眼皮有几道刀刻一般的皱纹。 “小林呐,阿婆不能跟你走啦。”她说着拒绝的话,语气却高兴得像个得了糖吃的小孩,洋溢着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阿婆要在这儿等着我的儿子和小孙女回来。” 林涵攥紧了她的手,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忍,鼻子也开始发酸,还要再劝。 “好啦,不要再啰嗦了。” 老人看出她的企图似的,缓缓说道:“你说出来这样的话——你肯定认识我儿子。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小时候就是那种木讷的性格,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哎呀,人老了说话就是好容易接不上趟。” “总之,我哪里都不去。这是我的家,家就应该有个家的样子。我在这里,他们总会回来的。”老人絮絮叨叨地又重复一遍,“我哪也不去。” 林涵反握住她的手陡然松了劲儿。 江老太下意识眯眼去看,却见这个眼神明亮的小姑娘脸色难看起来,鼻尖也泌出了细细的汗珠。 “奶奶……”她轻轻地吸了一口细细的凉气,这口气只来得及蓄起一半,中途不知道被什么原因打断了,漂亮的眼眸中闪过隐忍的痛苦,“洗漱间在哪?” 院落还是以前破旧的样子,洗漱间却是江明活着的时候新近翻新的。 小小的一间屋子,白墙水泥地,迎面是一张擦得干净的半身镜。 林涵面色苍白地迈进洗漱间,一进门先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 她虚弱地扶向洗手台,指节抓住白色瓷质的边缘,绷起的骨节微微泛青,一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她缓了些力气,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摸到了一手冰冷粘腻的冷汗。 “系统。” 她艰难地忍受着突如其来的剧痛,一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地说:“我需要解释。”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程淮。 他的脸色比林涵好不到哪去,眼眸看上去要比之前更沉一点,里面隐隐有黑气涌动,冰冷、不好惹的神色如春雪一般融化了,显出几分内里的温柔之色。 薄唇间涌出丝丝血迹,他用手轻轻擦去了,似乎对这类事情的出现并不觉得诧异。 他紧盯镜子里的自己,漆黑的眼眸中涌动着疯狂,温柔地呢喃:“林涵。” “你永远都别想逃离我。” 第112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5 天花板上是白色的吸顶灯,周围一圈状似玫瑰的变形花纹。 灯光把房间内照得很亮,程淮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额前的发丝凝结了水汽,湿淋淋一片,皮肤是那种常见不见天日的苍白。黑气翻腾着往他的脖颈、手腕、脚踝处聚集,隐约聚集成漆黑锁链的形状。 这黑气似乎并不为他所控,贪婪地腐蚀着他的皮肉,转眼间已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头从血肉中裸露出来。 他扶着洗手台弯下腰,唇齿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压抑又痛苦。 程淮的胸膛微弱地起伏了片刻,苍白的手背上鼓起嶙峋的青筋,唇齿间弥漫起浓重的铁锈味。 他手腕用力,撑着洗手台起身,抬头时视线瞥向被擦得洁净的镜子,漆黑的眼眸泛起森然的冷光,刀锋一般剜向半空中的一点。 顷刻间,角落里逐渐蔓延的潮气飞快地褪去,手腕、脖颈处令人心惊的伤口飞速愈合,冰冷、粗壮的铁链就在这翻腾的黑雾中隐没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程淮的唇角动了动,显出几分很轻微的笑意。 厉鬼不能杀人。 除非以命换命。 这是一场极其恶毒的大阵,名为“相杀”。 设阵人将自己对入阵人的爱意、惦念、嫉恨、怀疑、遗憾化为阵眼,把入阵人曾怀着爱意赠予的一样东西当作介质。五日后,阵成之时,一人一鬼同时魂飞魄散。 这厉鬼要在五天内反复体会临死前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经历濒死、消亡、新生的历程,且痛苦真实存在、不可消减。 五日一到,他将力竭而死,不入轮回。 这是主动害人的代价——切断自己所有轮回的路,重复体验难以忍受的痛苦,唯一得到的只有心上人的死亡。 程淮取下手指上的戒指,将冷银色的素圈放在左边的胸口处,那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在咸腥的海水再次捂住口鼻之时,他轻轻拭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 “恨我吗?”他对着空气问。 她先是感觉头晕,房间里的摆设一瞬间天旋地转,来回地晃。 喉头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像含了块生锈的铁片。也许是舌头不小心被咬破了,也可能是呕出的那口血在口腔中的残留。 胃里好像沉了块沉甸甸冷冰冰的铅,让人不住地有种想呕吐的欲望。 林涵扶着墙壁站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启动医疗系统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忧心忡忡地说:“状况不太好。” 他语气歉疚起来:“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消息,男主危险系数直线升高,再待下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欲言又止:“宿主,要不——” “要不这个世界就放弃了。反正积分多得是,这个世界挣不到,还有下个世界。”她接话道:“你要这样劝我,对吗?” 系统被她堵住了话头,不知所措起来。 她笑起来,语气有种不容置喙的笃定,“不行。” 系统惊愕:“可是……” 林涵打断他,平静地重复:“不行。” 她说话时褪去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系统这才发现他的宿主有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人看时像蓄着一潭平静的湖水。 他声音放轻了些:“宿主,你没有必要这么执着于这个世界。系统守则中有一些明文规定的奖励,我们可以从其他的渠道去挣积分。” “崽崽。”她看过来,“我们在这个世界耗了好了一段时间了,任务却依旧进展缓慢。” “危险也是机遇。在我看来,这次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况且,”她垂下了眼睛,“我不想让我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费。” 系统被她坚定的神态说服了,良久,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好。” 时候不早,林涵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生生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 清凉的水流从指缝中流过,她拿起干毛巾擦了擦湿淋淋的眉眼,意识重新变得清醒起来。 她从洗漱间里出来,冰冷的神色褪去,再次浮现笑容。这笑容既真诚又亲和,甚至掩盖了差劲的脸色。 江老太听说她要走的消息,恋恋不舍地拉住她的手,来来回回念叨了好几遭“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陈光明倒是毫不意外,他耳朵上的红晕褪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从他拘谨的神情中看出几分失落来。 他又开始揪自己的衣角,白衬衫的上半部分平整齐正,下半部分的一小截被蹉跎的不成样子,舌头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不知说什么好,“那你路上小心……回去的天色也晚了,应该能看到一大片星星。” 林涵但笑不语地看着他。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衣角,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处,“我是说,我能送你吗?” 他看上去很年轻——甚至有些过于年轻了。 五官清秀,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青涩。下颌微尖,棱角却不够分明,因此看上去毫无攻击性。书卷气很重,以至于一眼看去有些文弱。 林涵突然不忍心拒绝他了。 她点点头,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说:“好。” 旷野的风拂过麦田,来时泥泞的路已经干了。湛蓝的天空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另一边是灼人的晚霞,浓烈醉人。 陈光明推着自行车磕磕绊绊地走在前面,林涵慢悠悠地落在后面。 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他没回头,背影中却透着不好意思,声音被风吹过来,“走到前面那个路口,路就会变得平坦得多。我就能骑车把你带到镇上了。” “我只会骑自行车。”他声音低下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逆风而行,她走近了些,手掌按着后车座,说:“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他耳根染上一层淡淡的粉,急忙否认:“我怎么会这么说……当然、当然不会。” “嗯。”她的声音清晰地从身后传过来,“我也不会。” 陈光明走过漫野,微仰起脸,在余晖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发现一颗微弱的星星。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在想什么?” 林涵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在想我还能活多久。” 余晖终于散尽,天空是清澈的蓝。 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回头看,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空出的那只手指了指天上唯一的星星,笑起来:“放心,我刚许过愿了。” 他说:“林涵,长命百岁。” 第113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6 林涵回到家已是深夜。 夜幕漆黑一片,月亮被高耸的楼层遮住了,一颗星子也无。 她推开门,钥匙还挂在门锁上,叮铃作响,率先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空气中有股潮湿的味道,却并是由于长期不见阳光的潮湿。而是像沙滩上刮起的一阵海风,携卷着咸腥的海风与粗粝的沙石,闻起来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她垂下目光,细致地观察泛潮的地板。 白色、洁净、能倒映出人影的瓷砖边缘有青色的痕迹,湿苔藓像蛛网一般攀爬、蔓延。墙角有水泡过的印迹,略微发灰,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 冷风挟着寒意而过,她眼皮一跳,身后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去,脖颈到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转了半个圈,突然间僵在墙壁的一侧,一动不动了。 一只苍白、湿漉漉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轻而易举地穿过她胳膊与腰侧的缝隙,严丝合缝地贴紧腰身的两侧。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冰冷、粘腻的触手仿佛从记忆里穿越到现实中,轻松就能碾死人类这种微小的生物。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林涵僵硬地低头,看到那只白得发青的手。 那不像一只活人的手,毫无血色、冷得像冰,却完美符合人类美学的定义。如果他还活着,这双漂亮的手应该用来拈花执棋、握笔捏卷,或者在黑白键上弹出跳跃的音符。 当他死后,这双手可以用来杀人。 地板上出现一串湿淋淋的水迹,厉鬼从背后缓缓抵在林涵肩膀上,硌得她微不可察地抽了口气,额发上的水迹顺着他的脸颊滴下,洇湿了她单薄的衣服。 厉鬼低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好久不见。” “林涵。” 她一瞬间好像被定住了,脚下生根似的,不能移动半分。片刻之后,程淮感受到怀中瘦削的身体小幅度地发起抖来。 他弯起嘴角,扬起一片冰冷的嘲意,“害怕我?” “也对——你当然应该害怕我。”他缓缓地说。 程淮的手指缓慢移动到她的脸颊处,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肉,脆弱的皮囊下是奔涌的血管。 这厉鬼心中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掌握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只要手指微微下移,就能触到她脖颈处的大动脉,心脏正带动着它强有力地跳动,血管下是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再轻轻一使劲,便会有灼热、鲜红的血液迸溅开来,就像杀死一头活泼好动的羊羔。 再等等。他按捺住内喷薄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飞扬的思绪与躁动的血管顷刻间戛然而止。 林涵的手心轻轻贴在了他冰冷的手背处。她有着一双天生用来拨弄乐器的手,手心灼热,有着活人的触感。 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略微失神片刻,听见她叹息似的语气,“我等你好久了。” 这句话中有某种很轻的悲伤。 程淮听清楚了,这其中蕴含的情绪直直地穿过厉鬼冻裂的心神,在他早已冰封万里的内心轻巧地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隐藏不住的不甘和酸涩悄然冒出头来。 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空白了片刻,近乎茫然地问了一句:“……什么?” 林涵在这时回过头来,转身时额头轻轻擦过他的嘴唇,抬手拭去他顺着额发滑落在脸颊上的水痕,声音好似风一吹就碎了,“别哭。” 这厉鬼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好像又回到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风声四起,蝉鸣阵阵。但他什么都听不见。 重症监护室的外面空气好像不再流通,成了冰冷沉重的液体。他像个不小心溺水的人,在其中挣脱不得。 重症监护室的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夏璇。这个劳苦半生的女人,最终的归宿竟然是在狭窄的病床上。 门口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拥挤着各种年纪、形形色色的人——为了更好地照顾病人,或者进一步得知病情,很多人干脆带着被褥和洗漱用品睡在监护室外面。 花色的床单、搪瓷缸、洗脸盆的样式各不相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 脸颊消瘦,表情麻木,凸起的眼珠中含着浑身上下唯一一点精神气,所有的希冀、对生命的渴望、对家人的不舍都在这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了。 但像少年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他还穿着校服,单薄的身形从宽大的蓝白色外套中显现,指节把座椅的扶手抓得死紧,深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急救室闪着的红光,嘴唇被要出了血也没什么反应。 旁边好心的大哥从染了尘土的背包里拿出一袋面包,拍拍他的肩膀,递过去。 少年的眼珠缓慢地转了一下,这才有了一些活物的样子,身体却没动。 大哥强硬地将东西塞进他的手里,下一秒宽厚粗糙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脑袋。 “好孩子。”这汉子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音却异常的轻,“会没事的。” 急诊室的门忽地打开了,一阵尖利的女声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冲出来,“夏璇!夏璇的家属是哪位?” 他耳边轰隆一下,什么都听不清了,脚步踉跄地冲过去,慌乱间撞到了护士推过来的吊瓶。 可他甚至连抱歉都顾不上说。 他的意识仿佛在此刻脱离体外,冷眼旁观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另一边病房被抢救的病人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在门口苦守的中年男人突然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 男人抱着头蹲下,眼角丛生的皱纹显出悲苦的痕迹,鼻涕和眼泪蹭到了膝盖上,肩膀不住地发着抖。 他近乎客观地想:“狼狈、难堪。” 旁边的大哥伸手过来扶他,他的身体晃了晃。从这黝黑汉子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神情。 他恍然大悟地想:“原来我也是这么哭的。” 程淮推开玻璃门出来,坐到了医院对面公园的长椅上。 他在这里,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在余晖快要散尽的时刻,等待了踩着暮色而来的少女。 她的头发有一点乱,被风吹得往后飘,左侧脸颊处有一块明显的擦伤,跑起来的姿势有些奇怪——左脚要稍微慢下一步,好像受了什么伤。 “你来得好晚。”少年缓缓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等你好久了。” 她蹲下身,呼吸有一点喘,“我爸把我锁在家里……我从楼上跳下来。” 少年的眼睫颤了一下,“我没有亲人了。” 此时余晖散尽,夜幕低垂,星河压下来。 “别哭。”这少女去掰他抠出血印的手,微微弯下腰,另一只手去拭他眼角落下的泪,轻轻地说:“我在你身边。” “永远。” 第114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7 【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为70,请宿主再接再厉。】 天空在此刻降下黑色、厚重的幕布,夜晚的凉气在此时显现。 回忆会在时间的粉饰下褪色,也为之镀上一层美好、让人不忍破坏的光晕。 程淮在这时终于明白了它所具有的、巨大的杀伤力。 他用一种称得上是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林涵,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因此更显得这目光的突兀,“你以为我回来是干什么?” 他付出了巨大、残忍的代价,做出了最恶毒、不可理喻的决定,决心在这条被众多人唾骂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复仇。”他贴近林涵的耳边,阴森的寒气顺着耳垂传到头皮,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厉鬼好似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说:“我是来复仇的。” “打感情牌不管用。” 他的眼型天生有种锋利的弧度,此时这股锐利之色稍缓,黑眼珠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流转,竟然显得多情起来,语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甜言蜜语只会死得更快。” 他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应该更适合去说情话。 林涵内心出现这样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看上去并没有他想象的害怕。程淮看向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不安、心虚、歉疚。 可是没有。 除了最开始他突兀的出现给她带来了一丝惊吓,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平静,近乎异常的平静。 是的。她是林涵。 她从不失态、从不歇斯底里、从不大吵大闹、从不试图通过一些别的手段来印证所谓的安全感,连爱恨都如流水拂过,浅淡得不留痕迹。 她漂亮、聪明、有目标,永远属于被追求的那方,在感情中永远占上风,理智得近乎冷淡。 程淮很多时候都在想,她是否真正地爱过他。 也许只是因为时机到了,身边恰巧有个不错的人,她刚好需要谈一场恋爱,于是水到渠成。 程淮不介意把她想得再功利、再可恶一点。 也许只是因为乐队还不够成熟,不能失去他这位举重若轻的主唱,于是利用他对她的心意将他与乐队捆绑。 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更何况只是无足轻重的爱情。 单就这一点来说,她真是一个十足的混账。 林涵也在端详着他。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被海水沾湿的眼睫和眉毛挂着水珠,苍白的脸颊消瘦得厉害,显出锋利的下颌线。 她想起水鬼这种生物,带着怨气沉入海底,时刻在岸边窥伺,等待着将岸上的人拉入水中。 一只漂亮的水鬼。 她眼中确实是有一些动容的,尽管灯光不解风情地映在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把里面的情绪衬得很淡,像冰封的湖泊。 但程淮在那一瞬间确实感受到了。 他乱成一团的心脏完全发挥出它应有的尖刻,适时地品出几分可笑。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毫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怀念,当然也不需要。” 她举起的手掌就快触到他的脸颊,程淮再次感受到了那跳动的血管中鲜活的生命力,无比真实,无比有吸引力。 她是想要触碰到他的,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冲动。 然后程淮看到那只白皙、柔软、拿惯了麦克风的手克制地放下了,安静地垂在身侧。他听到她问:“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他想要的很多。 他要林涵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要这人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想看到她为自己出现情绪波动,为他流下一滴眼泪或者露出一个笑容,要成为她生命中最浓墨重彩、难以忘记的存在。 他还想要林涵不要杀他。 空气中的潮湿味道越来越重了。程淮微微低下头,说:“我想要你的命。” 这厉鬼神情认真,态度坚定。 明亮的灯光在他的侧脸落在一层阴影,更显轮廓深刻。明明说出的是十恶不赦的话,脸上却无端地显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 他将下半句话吞咽进喉咙里。 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这滋味当然很不好受,但也好过再留给林涵更多把柄——她总能让人心软,总有办法让人心生不忍。 她大约思考了几秒钟。程淮想,五秒钟,或者更久。 但并没有表现出害怕、恐惧,或者其他的情绪,只是轻缓地眨了眨眼睛,长睫毛蝴蝶翅膀似的抖动,平静地问:“为什么?” 程淮假设出一万种可能出现的情景,以为会迎来她看待疯子一样的目光,却对她的问题依旧感到诧异。 他没想到林涵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坦然,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好像他的死亡是一件如此理所应当、水到渠成的事情。 他的声音冷下去,说:“这是你欠我的。” 他们离得那么近,她再往前一些,鼻梁就会蹭到他的喉结,散落的鬓发会擦过他光裸的脖颈。 可他们又离得那么远,一个深埋于海底,一个还尚在陆地。 一个是鬼魂,一个是人类。 他听到林涵的声音。 她说:“好。” 程淮站在原地怔了一瞬,听到她继续说:“但是,程淮,你说的不对。” “我并不欠你什么。无论是感情、乐队、物质,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方面,我都不欠你什么。”她停了一瞬,好像在酝酿一些承认错误的勇气。 “我唯一的欠缺之处,也是在这段感情中我唯一对不起你的地方。” 她一字一顿地说:“就是没有直白地表达过我对你的在乎。” “我不擅长表达这些。”她看过来,“于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你都懂我那些未诉之于口的话。” 林涵说:“是我错了。” 【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为75。】 她盯着他的眼睛,程淮能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和你死在一起,是我自愿的。” “不存在强迫、威胁,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不用旁人任何言语上的逼迫。” 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自愿。” 【好感度+5】 “至于原因。”她苍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自嘲的笑容,低低地说:“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于说这种话。” “等到……我再多出一些勇气……” 林涵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好像不忍再看,低不可闻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依旧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不用担心我会害怕你、畏惧你、厌恶你。 在我心里,你永远不会变。 永远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靠在教室的门框处,风掀起你的额发,眼神明亮,笑出一身少年气,对那个低头看乐谱的女生轻声说:“林涵。” “你要不要听我唱歌?” 这句轻不可闻的话落在程淮耳边,轻飘飘就摧毁他构建的所有防线。 许久没跳动过的心脏处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他艰涩地回答:“你又想骗我。”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不要对林涵心软,不要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不要有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去看自己垂落的手掌,轻声问:“我骗过你吗?” 他不可遏制地重新回忆起过往的时光,试图从中找出她曾经辜负、欺骗过他的证据,最终却无痕奈何地发现,林涵对他所做过的承诺,全部都做到了。 没有一件缺漏,或者忘记。 他又开始想起以前。 夏璇还未去世之前,他为了不辜负母亲对他的期许,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忍气吞声地在市一中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九月十号,教师节。 礼堂在那天开放,全校师生将会迎来一场被精心准备、持续近两个小时的表演。 据说这次的表演请来了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活络气氛,外加各种社团,卯足了劲儿,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大展身手。精彩程度成倍地上升。 但程淮不知道。 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捉弄——有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生过来叫他,说是班主任找他去后台帮忙,帮助准备演出的学姐学长跑腿、整理杂物,却被锁进了女更衣室。 更衣室里没有人,甚至连灯都没有开,漆黑一片。但程淮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大部分人都在舞台后方抓紧时间准备待会儿表演的节目,就算是工作人员,在更衣室附近徘徊的也少得可怜。 和他有点关系的师生都端坐在礼堂的座位上,雀跃又期待地看着节目单。 高声呼喊也不是一个好法子。 万一引来巡查的老师,他倒是能被顺利地放出来,但是怎么解释被锁进更衣室这件事。 学校老师向来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些下性格冲动的青春期学生的。如实说,老师会相信吗? 况且那个女生——他认得那个女生。 她一向不爱说话,向来只闷着头读书,家境比程淮家要更困难一些,是肉眼可见的贫穷。 她是从山区来的,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一般只有过年时才能回来几天。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脑子被封建传统荼毒得不轻,张口闭口全是“女孩读书无用论”。 家长重男轻女得厉害,小孩便有样学样,连她弟弟都知道这女孩在家里比门口那条大黄的地位不遑多让,也跟着大人轻贱她。 这女孩申请了今年的助学金,成绩毫无疑问地达到了要求。要是巡查老师勉强相信了程淮的说法,她的助学金不出意外地一定会没了下文。 没了学校的补助,她的家长一定不会再允许她再上学了。 程淮听说过她家乡的说法——十几岁的女孩上学是没有出路的,上了也是白上,只会白白烧钱,不如早早地嫁人,趁着年轻卖个好价钱。 即使这女孩确实犯了一些错误。他想。 他也不能就这样将她推入深渊。 这么一来程淮至此真正处于两难的境地。他的心跳声清晰地响在寂静的黑暗里,脖颈、后背都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 他从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老旧的金属手表,借着门缝溢出的光线去看表针的指向。 假如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应该能想出别的解决办法的。 但是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规律、整齐,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程淮听到自己的变了频率的呼吸声。 他在片刻的时间内做出了一个决定,轻巧又飞快地打开梳妆台下方的柜子钻了进去,柜门关闭的声音被那人推门进来的“吱呀”一声轻轻掩盖。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应该很少被人使用,里面积了不少灰尘。 程淮的手掌摸到厚重的灰尘,这地方对一个骨骼刚成型的少年实在有些拥挤。他只能低头弯腰,无处安放的长腿艰难地蜷起,一动也不敢动。 灯“啪”地一声被打开,有人来到了镜子前。 她应该是在卸妆,程淮甚至能听到耳环取下时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柜子的门中间有条细窄的小缝,微弱的光线透过来,他从缝隙中看到进来那人的影子。 这人应该有一双笔直、漂亮的长腿。他想。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僭越,近乎慌乱地闭上了眼睛,平整的呼吸乱了套,心脏也跟着乱跳。 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卸妆水放在梳妆台上的震声、挪动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吱嘎声,全部都戛然而止。 程淮猛地睁开眼睛,觉察到不对,下意识向后退去。 下一秒柜门被打开,刺眼的光线扑面而来,一只属于女生、白净的手拽着他的领口拖出来,毫不留情地将他摔在地上。 接着一条修长笔直、线条漂亮的腿踹向他的胸口,程淮被踢得稍微后仰,露出完整的相貌。 他感到胸口的那条腿移开了,随即听到很轻的一声笑。 “又是你……”她说:“你怎么总被人欺负?” 这人笃定地把他放在被构陷的那一方。 程淮倏地看过去,看到一张刚卸完妆、眉眼处依然有水意、漂亮的脸。她刚换下演出服,穿的是统一的校服半袖,裤子却还没换,穿着一条有银色链条装饰的牛仔短裤。 他微垂下眼睫,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他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 林涵。他在心里默念。 女生不再看他,转头对向镜子,从手腕上勾起一条暗红色的皮筋,轻松把头发绑住了。她扎好头发,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你期中测验的数学考了多少分?” 程淮想了一会儿,说:“一百四十五分。” 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又问:“这次的答案错了。” 卷子改到一半,批卷老师才发现有道填空题的答案是错的。但事已至此,再重新批一遍又不太现实,干脆将错就错。数学成绩下来时,班内一片怨声载道。 “我知道。”他垂下的睫毛动了动,“那道题我写对了。” 她忽然笑起来,转过头看向他,程淮从那双不动声色的浅茶色眼眸里看出了某种夺目的光华。 他从不知道被人看一眼也能这样摄人心魄。 “程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她俯下身,直视他的眼睛,“干掉标准答案,你就是最终答案。” 他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因别人而起,震声如擂鼓。 “我有顾忌。”他握紧了指尖。 “没关系。”这女孩凑近了些许,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去收拾他们。” 她直起身,最后回头望了程淮一眼,说:“我做你的底牌。” 【好感度+5。】 第115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8 林涵没想到能这么快再次见到祁知节。 此时天色熹微,远处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晨光。他披着一身雾气而来。 头发上还有些微的水汽,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衬衫的袖子折到手肘处,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此刻显现,手上分别提着两包不轻的东西。 祁知节似乎正在对空不出来手敲门而感到纠结。这种神色出现在他英俊的脸上,是十分罕见且违和的。 林涵开门开得太猝不及防,他一时没能收回脸上的神情。 于是只好转头去看她,在注意到她不加掩饰的笑意后,眼底浮现几分无奈。 她去接购物袋,说:“怎么还带东西?” 祁知节的手心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往外推了推,“沉。” “我拿着就行。”他说。 林涵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不自在起来。 她感受到他手掌处的灼热,热量顺着二人接触的地方传过来。他的手心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光滑,指节处有薄茧,轻划过她的手腕,有点痒。 祁知节正垂眸找拖鞋,他看起来十分自然——甚至有些过于自然了,以至于有些掩饰的意味。 他抬起眼睛,灰色的眼珠在这时开始散发一些蛊惑的味道,问:“你怎么不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林涵避开他的眼神,笑了起来,“什么都行。” 她的本意是想说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和波折,她是真心拿祁知节当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没必要做个客都要仔细盘问一遍。 但话一出口,就不免带了一些别的意思。 四周寂静起来。 她对上祁知节的眼神。 他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这种独特首先表现在它的颜色上,冰冷克制的浅灰色。其次是这双眼眸中蕴着的情绪,是永远平静温和的。 但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沉静的表面之下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林涵有幸亲眼见证了这场风暴。 在这一瞬间,她确实感受到祁知节是有话想说的。 然而他最终只是平静克制地移开了视线,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冰箱在哪?” “我买了一些菜。”他转过身去,回答了先前的那个问题,“我是来做饭的。” 他没提刚才那句有歧义的话,林涵在心底有一丝庆幸,随后又有几分理所应然。祁知节本来就是这样一种人——体贴、体面、不让别人尴尬。 她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表现出了适如其分的讶异,“你还会做饭?” 她的惊讶有真实的成分。她确实没想到祁知节这样的人还会在厨艺方面有一些造诣。 祁知节回头,微微挑眉,眼眸里流转出笑意,“很难相信吗?” 他推开门进去,客厅里的摆设简洁有序,装潢明亮简约,白色洁净的地板上倒映出不甚明晰的人影。 明明一切井然有序,毫无违和感,祁知节却觉察处一种危机感。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别的异常。 林涵要比他反应更大一些,浑身汗毛立起。她想起这人具有的不同寻常的能力,以及对阴肆之物近乎敏锐的觉察力。 既担心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又担心厉鬼冲动之下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她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接话:“你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精通这些的人。” 祁知节已经来到冰箱前,白色的冷气铺面而来。 他将蔬菜、水果分门别类地摆放,然后在这冷气中回头看,短暂地笑了一下,“本来是不会的。” 他真是有着一副好皮囊,单是这样轻微地笑了一瞬,就使得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更加惹眼起来。 “我之前对做饭这件事有抵触。” 他说:“主要是来源于学生时代几次失败的下厨经历。” “你肯定想象不到这对我的挫败感有多大。”他直起身,有些好笑似的摊起手。 “别人做饭是化腐朽为神奇,平平无奇的食材在他们手里摇身一变,就成了美味佳肴。” “我是刚好反过来。”祁知节关好了冰箱门,走向厨房,“再精美的食材到我手里也只有一个结局。” “之前家里阿姨不止一次地反映过我弟挑食的问题。” 他靠着门框笑起来,“后来,他尝过我做过的饭后,挑食的毛病就改好了。” 林涵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调笑了一句,“可能是经过对比之后才知道,原来之前自己挑剔的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 祁知节抱着手臂看过来,说:“你比我弟的说法要委婉一些。” “有时候我觉得,比起当一名厨师,”他略显无奈地看向自己的手,“也许我更适合当一名巫师。” 林涵笑出声来,视线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补充道:“一名美貌的巫师。” 祁知节转过头,他倒也真没辜负这个关于相貌的称号,眉高目深,五官深邃,斜斜地倚在门框处,说:“我的荣幸。” 她关上门,走近了些许,问:“然后呢?” “怎么就突然会了这些?” “当时去国外留学,课业繁重,又修了第二学位。”他说:“当时一个人独居,无事的时候会去做点吃的。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懂得了这个道理——当时没选到想上的体育课,落选之后被迫选了轮滑。” 祁知节用指节刮了刮鼻尖,这个大男孩一样的动作他做起来丝毫不违和,“我的平衡能力不太好。” “为了通过最终的考试,每个星期都会在周末抽出两个小时去训练。”他说:“后来果然过了,甚至还拿了高分。” “我从那时就知道,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事都是这样,只要你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做,总是能成功的。” 林涵眨眨眼睛,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学霸,都是学什么都不费力气,样样都精通的呢。” 祁知节的唇角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门门都精通,头发去无踪。” 她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心实意起来。她确实没想到祁知节是这样的人,温和、有礼,竟然还意外地接地气。 祁知节打开水管,水流汩汩而下,飞溅的水珠迸溅到他的手臂上,顺着皮肤滑落。 林涵注意到他的动作,走上前来帮忙。 他在这时突然转过头来,高挺的鼻梁仅和她有一线之隔。 林涵在近距离看他的脸庞。这不像是一双人类的眼睛,浅灰色的眼珠映衬在长睫毛之下,美丽、通透、冰冷。 当它确实出现在一张人类的脸上时,便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祁知节好像定住了,片刻后,他忽然说:“一万小时定律其实也只是一场骗局。” 他的声音近乎低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这个世上有一些东西,是无论如何、怎样努力都得不到的。” 林涵就以这个姿势回望他。他们的距离太近,以至于他脸上的情绪无处躲藏、无法伪装。 她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得不到呢?” 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哗作响,祁知节的声音淹没在这水声里,他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涵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祁知节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后撤半步,留出安全距离,说:“可有些东西,或者有些人,并不是要得到了才好。” “退一步讲,我希望她快乐,哪怕不是因为我。”他脸上的表情在这时挑不出差错,“退一万步讲。” 他没有看林涵,却让人觉得难过,轻轻地说:“我希望她活着。” 林涵猛地抬起头,诧然望去,嘴唇哆嗦半响,喉咙好似被堵住了,嗓音轻不可闻地飘出来,“我……” 祁知节截住她的话音,温和地问:“最近有好好吃早饭吗?” 她第二次被堵住了,话音搡在喉咙里。 他低头看向手里被洗净的蔬菜瓜果,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来给你做早饭。” 雾气被晨风吹散,这个城市终于显露出完整的轮廓。高楼林立,大厦如云,钢铁森林挡住了初升的太阳,却遮不住霞光。 几缕霞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轻映在他的脸上,将他深刻到有些不近人情的五官变得温柔起来。 祁知节用陈述的语气说:“你最近的脸色很差。” 她勉强笑笑,搪塞道:“可能是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 祁知节不说话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能够看到她七窍处隐约冒出的黑气,映衬着她惨白的脸色,是生命衰弱的征兆。 雾气彻底散尽之时,早饭终于被端上了餐桌。 祁知节坐在她的对面。 这时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的潮湿气味又开始重新涌现,一点一点渗透进这个房间,咸腥的海风气味拂过她的脸,她发现了地板上被水浸泡的痕迹。 林涵脸色惨白起来,她的伪装在一定时候失效,却还要勉强地笑,“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知道,这个借口一定既拙劣又可笑。 祁知节平静地望向她,说:“怎么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跟我说。” 只要……你说出口,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 然而林涵最终决定把欺骗进行下去,她再次扯了个拙劣的谎言,轻轻捂住出自己的胃,说:“是胃……有点不舒服。” 祁知节这次没有受骗,以一种平淡的口吻道:“我以为,你是想说……我该走了。” 林涵好似被雷劈了一遭。 他轻轻地看向她,眼眸里有一些乞求,也有哀伤,低声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他的神情让她无法拒绝,林涵轻轻点了点头。 祁知节笑起来,这抹笑意在他平日显得冷漠的脸庞上近乎灼目。林涵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笑容。他对她说:“记得按时吃早饭。” 他走了出去。 在他走出门的一瞬,屋内的水痕潮水一般褪去,海水的气味顷刻间消失不见,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语气却是极尽温柔的。 他凑在她耳边,甜蜜又恶毒地说:“姐姐。”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祁知节并没有开车回家。 道路拥挤,这会儿是早高峰,平坦的道路上都是为了生计疲于奔波的人。他面无表情地开车驶过车道,径直去了郊区。 两个小时后,他停在山脚下。 别墅在半山腰,要上去并没有别的方法。他解掉了衬衫的领扣,挽起袖子,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去。 等到他终于走到别墅门前时,气温已经高了起来,汗水染湿了额发,他站在门口,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走进去。 院内有侍弄花草的人,从他的衣着和神态来看,应该是佣人,却并没有分给祁知节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在专注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曾分神。 祁知节走进一楼客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桌前品茶。 他头发已经斑白,精神却很矍铄,穿着一身白色的太极服,一手执黑棋,一手执白棋,自顾自地与自己对弈。 老人并未看祁知节。 他似乎兴致盎然,自己与自己在棋盘上杀个尽兴,时不时品茗喟叹,只是不落在祁知节身上任何一个眼神。 祁知节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绷紧的脊背塌下去,一动不动地维持这个姿势。 半个小时后,老人转头,淡淡地说:“我以为你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 祁知节仍保持跪着的姿势,说:“伯父,我错了。” 老人悠哉悠哉地转过头,用茶盖儿轻轻的刮过杯沿,问道:“你在求我?” 祁知节的脊梁仿佛被折断了,他咬了咬牙,说:“是。我在求您。” 这时佣人走过来,伸出手搀扶住老人,慢慢往外走去。老人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他随口道:“那就再跪半个小时。” 祁知节似乎对此毫无异议,一声不吭地继续跪在原地。 老人这时诧异起来,问:“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祁知节抬起眼睛,低声说:“我想求您,帮我救个人。” 第116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39 脖颈处的手收紧了。 林涵一时呼吸不能,一瞬间好像坠入了海里,不知名的生物探出触手紧紧缠绕着她,拖着她往深海沉去。 她胡乱地伸手扒了几下,摸到这厉鬼冰凉的手腕,被萦绕的黑气蛰了一下皮肉。 “程淮……”她的气息变得十分微弱,说话的声音好似浸在了水里,近乎几不可闻,支起的手指扒拉着他的手腕。 血液顺着她的手肘流下,她却好像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仍在问:“……疼吗?” 疼。 当然是疼的。 车辆冲向高架桥的那一刻,司机脱口而出的话让他疼了一瞬。 在水底缓缓下沉,冰冷的液体从半开的车窗淹没过他的头顶,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他感到了疼痛。 如今,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那早已麻木、不再跳动的心脏依旧感受到难以抑制的抽痛。 这厉鬼缓缓收紧的手倏地松开了。 他低下头,目光几乎是含着一些温柔的意味的,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轮廓,语气像一条缠上来的毒蛇,“姐姐,我疼了太久……” “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林涵的脚尖终于触到了实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她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发丝凌乱,脸色惨白,模样有些狼狈,浅色的瞳孔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恐,在心里不知道将这厉鬼油炸活剥了多少遍,脚步下意识向后退去。 这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林涵的意识在当下甚至是空缺的。 后退了半步之后,她猛然反应过来,补救已经来不及,干脆当场演了一出“我绊我自己”,膝盖一弯,倏地扑在了厉鬼怀里。 她倒的时候没讲究姿势,手腕不小心打到程淮的腕骨,又触到了那能腐蚀人的黑气,当下倒抽一口冷气,脸色要更白一些。 程淮还没反应过来,视线扫向她鲜血淋漓的手指,再也移不开了。 她却没给他缓神的机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姐姐疼你。” 呼出来的热气湿羽毛似的扫向他的耳垂,程淮先是感到有些痒,话的内容后知后觉地过滤进脑子里,一瞬间血管里的血好像都沸腾起来。 他头皮一炸,感到一阵热气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表情僵在脸上,甚至看上去有些惊疑不定,好像没听清似的问:“你说……什么?” 系统这时候跳出来大呼小叫:“哎呀,你这句话台词已经用了千百遍了。” “肯定不管用了。” 林涵在心里气定神闲地反驳:“你不懂得我的套路,一句台词走遍天下。” 她闲闲地补充道:“一招鲜,吃遍天。” 系统语重心长地苦劝:“听人劝,吃饱饭。” 林涵不想再跟他瞎扯,直截了当又言简意赅地回应:“少管我。” 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系统的机械泪腺,“宿主……你不爱我了吗?” 她面不改色地接道:“我爱你——” “——的宿主。” 系统:“?” 不是她是不是有病啊。 房间里的寒气褪去,程淮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男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90】 【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大兄弟你有点搞笑。 林涵的神色黯然下来。 她低下眼皮,下巴绷着一条冷淡的弧线,以至于看上去有些伪装出来的倔强,刻意偏过头,声音压低了,说:“你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欲走,手腕上受伤处的血液蜿蜒而下,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顺着手掌处的线条缓缓滑下,在指尖蓄成一滴鲜红。 最终滴落在地。 这厉鬼脸上嘲讽的神色消失了,忽然出声:“等等。” 在他话音出口的瞬间,一拥而上的黑气将地板上的血迹蚕食殆尽,顷刻间消失不见,白色瓷砖洁净如新。 林涵被他叫住,指尖不自觉蜷缩起来,微微侧过脸,声音中有一些微弱的期许,问道:“怎么了?” 她的神色不出意外地被程淮捕捉到,他端详了片刻,冷哼一声:“你不会以为我在担心你?” 系统这下是真的被震撼了:“大兄弟你……” 林涵在心底适时接道:“他有病。” 她背对着程淮,稍微站直了身体。 他看到她弯起的脊背重新挺直,指尖绷起一个僵硬的弧度,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无波,轻声回答道:“不会。” 程淮注意到她小幅度颤抖的脊梁,越看越觉得心烦,脑子中信誓旦旦想复仇、要她付出代价的念头一瞬间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好半响,他说:“你去把手包扎一下。” 他盯着她的指尖,“别弄脏地板。” 林涵用余光瞟了一眼脚下的地板,干净得能当镜子照,在心里“啧”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应该是站了好久,久到程淮内心升起些微不耐烦的情绪,目光沉沉地望去,下一刻听到她略带犹豫和颤抖的嗓音,“你……” “一直都在经历这些吗?” 她指的是黑气缠身、腐蚀骨肉的痛苦。 想要获得一定的力量,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世上哪有人会去做没有报酬的交易。 程淮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通过她的肢体反应想象出她的情绪,不忍、同情,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至少让他觉得他在林涵心里的地位不是无足轻重的。 他冷淡地盯着她的背影,“这不关你的事。” 【好感度+2。】 “呵。”系统嗤笑道:“口是心非的男人。” 林涵似乎早已预料他这样的反应,并没有展露出过多失望的情绪,只是低下头,说了一声“好”。 她找出家中的小医药箱,里面备了一些常见的药品,用碘伏处理之后,敷衍地缠上创可贴。 这时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像飘动的细帘,水珠砸在玻璃窗上,像谁流下的眼泪。 她想起那个雨天。 雨下得很大,街道上蓄满了水,路过的行人把裤腿高高挽起,驶过的车辆被埋没了半个轮胎。 车主没素质地呼啸而过,行人被兜头泼了一身脏水,停下来高声咒骂。 少年站在小巷里,头顶的屋檐挡住了一小半风雨,正低着头擦手。 巷子里横七竖八地倒了几个人,穿着本校的校服,身上全是脏污,一个个全被淋成了凄惨的落汤鸡。 他擦手时的神色很专注,动作也很细致,不知道从哪拆了包小袋的丝巾,从指节细细擦到指缝。 一个人扶着膝盖站起来,脸上有明显的恼怒,显然是被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激怒了,“你不怕被学校开除吗?” 说话的那人是个瘦高个儿,看上去有点眼熟,身上有股文弱气,语气却凶狠。 少年听到他的话停下了动作,给了他一个余光。 这人以为拿捏住了程淮的软肋,脸上闪过几分得色,半是威胁半是炫耀地说:“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只要我去办公室告状,你以为你在这个学校还待得下去吗?” 他摆摆手,鼻青脸肿的脸上浮现出恶意,笑出声来:“你家里应该很穷?” “不然也不会两套校服来回换,从夏天穿到冬天,连同学的生日聚会都要找借口推拒,因为送不起礼物。” 他似乎觉得大雨掩盖不了他的落魄,甚至得意起来,“像市一高这样学费全免,又教得不错的学校,你还找得到吗?” 她站在伞下,瓢泼的大雨砸在伞上,不自觉皱了皱眉。 可以富贵,但不能嘲笑贫穷。她想。 少年很有耐心地听他说完了这堆废话,也终于擦完了手指,用包装袋将垃圾包裹起来,揣进兜里。 他似乎没准备回答这人看上去很有威胁性的问题,转过身去,没再分给身后的人任何视线,漫不经心地撂下一句,“你试试。” 少年没走进雨中,一把暗红色的伞笼罩着了他。 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轮廓确实是柔和了一些,接过她手中的伞,问:“你怎么来了?” 她任由他将伞接过了过去,安安稳稳地躲在伞下,一点没淋湿,回答道:“来接你。” “解决了吗?”她问。 少年的校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裤腿上有一片溅上的泥水,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明明没什么大幅度的表情,她却从中看到了恣意,“解决了。” 这并不是她想问的问题。 想问一个问题之前,往往会进行很多的铺垫。 她仅铺垫了一次,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前方的行人身上,又问:“受伤了吗?” 少年其实没受伤,但他此刻忽然不想否定。 他转头看过去,视线稍微放低了一点,眼眸漆黑,清晰地倒映出灰蒙的雨天,和另一个人的身影。 少年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大概过了几秒钟,他忽然出声,说:“谢谢你。” 她的目光追着他的脸庞,看到了他转过去的侧脸,被光影掩盖,“谢我什么?” 少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伸出手为她挡了一挡飞溅的雨水,他的声音同雨滴一起传来,“谢谢你来接我。” 要谢的东西有很多。 他迎着她平静的目光,在心里慢慢地想:很多东西……你给我的底气、给予的善意、偶尔露出的笑容。 这是一个好机会。 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时机的重要性,也没有浪费这个上天赐予的场合,笑起来,说:“如果你真的想谢我——” “那就来我们乐队。”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闪动,少年甚至分不清那是错觉,还是雨水带来的假象。 她又重复了一遍,强调似的,“我们自己的乐队。”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少年想,那么这也是我想要的。 他思考的时间甚至不超过半分钟,雨声更大了些,噼里啪啦、不留情面地砸了下来,这个夏天从未有这么大的雨。 少年在这前所未有的大雨中低下头,短暂又真诚地笑了一下,“好。” 雨渐渐停了下来。 林涵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灰霾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像一团乱七八糟的画布,楼下仅有一对小情侣在散步,紧紧地依偎在伞下。 她突然想到,后来好像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大一场雨。 门突然被敲响了。 很规律、沉稳的声响。敲门的人不急不缓地叩了三声,随后没了动作,安静地等在门外。 林涵回过神来,轻轻拉开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门前站着去而复返的祁知节。 他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神色中流露出浅淡的疲惫,在听到开门声时被轻轻掩盖。 浅灰色的眼珠仿佛沾了雨水,里面的情绪朦胧得让人看不清。 林涵挡在门口,摸不清这厉鬼的意思,又不能回头去观察他的表情,只好拦在这里,温和地问:“怎么了?” 祁知节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短袖长裤,像个年轻的学生,说:“东西忘带了。” “什么东西?” 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侧身让出条道,却没让他进去,“我去帮你找找。” 祁知节忽然看向她,不说话,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脸庞。 林涵有点儿受不住他的目光,这种直白又克制、压抑又坦荡的目光。 祁知节在这个时候移开了视线,平静又温和地建议:“还是我进去找一下,比较节省时间。” 她说不准他落下的东西是否十分重要,会不会耽误他的行程以及工作,只好错身让开,让他进去。 祁知节走进客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房间内的摆设,径直走向厨房。 他首先注意到垃圾桶,里面装着新倒的饭菜,乱七八糟地堆起,是他今天特地早起、忙活一早上做出的早饭。 紧接着他对上了这厉鬼挑衅的眼神。 程淮看上去似乎状态不太好,黑眼珠里有隐忍的痛苦,嘴唇毫无血色。这幅出挑的皮囊跟当初在大荧幕时没有任何大的差别。 他抱胸靠在门框处,挑眉冷笑,“伪君子。” 祁知节看向他胸前挂着的戒指,大约停了几秒,平静地说:“蠢货。” 他拿了落下的东西,起身往外走去,却见黑气铺天盖地涌来,带着滔天的怒气,口袋里装着的玉佩闪了一下金光。 祁知节最后一次回头,面无表情地说:“你会后悔的。” 第117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40 五天的时间内,林涵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将要死的消息。 她感受着身体一天天地衰弱下来,发生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而生命正如指缝间漏掉的沙,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程淮似乎与她达成了某种共识。 期限越近,厉鬼的耐心好像也越来越多,就连脾气也变得好了很多,再也没有做出动不动暴怒、掐人脖子的事情。 他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事情所有的走向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分毫不错。他知道会滑向怎样的结局——他与林涵将会在天亮的那刻一起烟消云散。 可他竟然心生不忍。 刚开始他只是以为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这已经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得偿所愿,理应高兴,他甚至为此感到暴躁、不解,直到他注意到林涵的反应。 她像是对此认了命,没有一丝一毫地抗拒,甚至甘之如饴。 程淮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她的表现有几分主动在。 这些端倪让他忍不住去想,林涵对赴死表现得如此心甘情愿,是不是因为对心中对他还有几分情意在。 夜幕上浮现出点点星光,远处楼房的灯光与更高处的星子遥相呼应,月亮挂在房顶。 程淮略微有些出神。 上一次……看到满天星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记了。 通稿、综艺、电影、发布会把他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他从忙碌的工作中好不容易喘口气时,总会想到林涵。 她在做什么?她和谁在一起?她身边有没有出现他不认识的人? 她为什么没有主动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问一下拍摄进度?她说话的态度为什么好像总是那么冷淡? 当一个人的内心充斥着对恋人如此多的问题时,他的内心一定是惶恐不安的。 程淮就是其中的典范。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他的感情被猜忌、怀疑、不信任占满。 程淮靠在沙发上,姿态有些不自知的散漫,手掌放在膝盖上,冷白的指节与黑色的皮质沙发形成一种对比。 黑气仍然在他的手腕处翻腾,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痛楚,几乎不露声色地开口:“你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是什么?”他问。 语气说不准是询问还是诱哄。 林涵正坐在阳台上看月亮,闻言回头很轻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局促地抿起,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没什么特别的。” 她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问了一句,“你要来看月亮吗?” “今晚有很多星星。” 程淮不再追问,应了一声,“好。” 林涵似乎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答应,毕竟这厉鬼对她的恨意不像是装出来的,那一点愕然被她掩饰得很好,猝不及防的愉悦却没能遮住。 程淮看到她稍弯的唇角,怔了一下。 他们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仅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什么话不说,就觉得很好。 盛夏时节,酷暑难消。蝉鸣声阵阵,月光像薄雪一样洒落。 银色的雪轻轻笼罩在程淮肩膀上,一时衬得他眉目如画。 但他显然不想留住这份美好,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也对自己的秉性有基础的认知,清除内心情感的阴暗面有多么让人不适。 他问出这句话,既是在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的旧伤疤,也是想要了却未解的执念。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亮了几亮,上方浮现出几则消息。 他轻飘飘的话音被突兀的消息提示音掩盖。 林涵抱着膝盖的动作停止,她缓缓把腿伸直,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迅速划了几下。 【方冕:我考虑了很久,仔细思考了做出这个决定可能产生的后果,每一种可能性都被我列在纸上。】 【方冕:我试图用理性的方式对待你的邀请,但我做不到。】 【方冕:所以,我答应你了。】 她的目光应该是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手机的光亮倏地熄灭,这才移开眼,看到程淮的眼眸,黑沉沉一片,语气佯作轻松地问:“你说什么?” 可是我要毁约了。她想。 白色的荧光消失不见,及肩的长发散在脖颈后,她看向他,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哭过一样,语气像撒娇,“刚才没听清。” 程淮确信她没听到,不然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可是林涵,为什么你明明没听到我在说什么,还要露出这种哀伤的表情? 就好像就在刚刚那一秒,你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眼神称得上是逼视,“你为什么杀我?”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手机屏幕在桌子上暗了又亮。 在微弱的亮光再一次照亮他的脸庞时,林涵看清了他的表情,几乎被那眼神刺伤,大脑空白了片刻,“……什么?” 程淮却没有因为她的装傻就放过她。 他坐在林涵的身旁,长腿虚虚地搭在地上,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阳台上的仙人掌,被上面的尖刺扎到手。 他很少以这样的姿态坐下,这种散漫、轻松、不正式的姿态,平日里摄像头和聚光灯不知不觉地对准他,一丝一毫的错处都被会无限度放大,被媒体抹黑、营销号夸大。 可林涵感觉得到,他是紧绷的。 这种紧绷不仅从他松散坐姿下不自觉绷起的肌肉、被攥得发青的指节、下意识抿起的嘴角中透出来,也从他的眼神中显露出来。 他的眼中有破釜沉舟。 但林涵会错了意。 要杀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刀枪棍棒,损害一个人的躯体是杀害。 可伤害一个人的情感也是杀害,这种伤害甚至比躯体上的损伤更恶劣、更致命。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荡地对上了他的眼神,浓密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几下,低低地承认道:“是我错了。” 程淮的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转开视线,空茫地扫了几眼月亮,没看出与往日有几分不同,轻不可闻地道:“我想知道原因。” 林涵这时候直直地看向他。 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温和、执着,像水一样,或者是说月光。无处不在、无法逃离。 “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意,所以忽视了你的感受。”她说:“我太傲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你对我的关心,却不懂得回馈。” “我太自私,非但没有给予你相应的安全感,反而对此毫不在意。” “我太无耻,一心扑在工作上,为了乐队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她轻叹了口气,声音破碎在风里,“姐姐错了。” “是姐姐对不住你。” 程淮定定地注视着她,“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 感情上的事情,或许本就无解。 他们躺在夜里,小区里楼房里的灯光熄了大半,星星前所未有得多,看得人眼花。 程淮移开了视线,“我喜欢你,也喜欢唱歌。” “二者没有前后、因果之分。”他淡淡地说:“你不必为此愧疚。” 有的。他想,我喜欢你,所以才喜欢唱歌。 可是现在我能对你说吗? 姐姐,这辈子我还有机会对你说吗? 蝉鸣声大了起来,这些只能活一个夏天的小玩意儿,仿佛连生命也一齐嘶鸣出来了。 程淮躺下来,手肘被压在后脑勺下,说:“我十几岁的时候,特别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他扭过头,十几岁时想看的星星和他的距离仿佛不过咫尺之间,“二十几岁在舞台上唱歌时,你站在舞台上笑,台下是一片挥舞的荧光棒,特别像星星。” “我当时想,要是等到唱完这首歌,我能拉着你的手出去看星星就好了。” 他缓缓地说:“临死前拍最后一部戏的时候,我去导演去了边境的一个镇上,到了晚上,大家围在一起聊天。” “我无意间抬头,看到了那么亮的星星,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回去给你看。” 林涵躺在他的身边,视线落向夜空,“可是我没看到。” 他对她的举动没什么反应,说:“第二天手机丢了。” “所以你看,”他枕着手臂,抬起手指了指夜空,手腕上有深可见骨的伤痕,“十几岁想做的事情,不能等到以后再做。” 他轻轻地说:“我就等了好久。” 林涵伸出手指盖住眼皮,挡住自己的表情,声音轻微地颤抖,“那现在呢?” “现在还想吗?” 他停了几秒,蝉鸣在这时愈盛,他的声音从聒噪的蝉鸣中传来,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当然。” “其实我之前想了很久,‘想和你一起看星星’,这句话我最渴望的只有前五个字。”他侧过头来,眼眸漆黑,“重点是‘和你一起’,其他是什么都无所谓。” “林涵,我想明白了。”他叫她的名字,说:“我是个天生嘴硬的人。要我承认爱你,确实很难。” “但更难的是,承认不爱你。” 他轻轻阖上眼皮,“很多时候,我也会恨你。” “爱太浓烈了就成了恨。”他说:“我没办法,林涵。” 躺下来往天上看去,这时候夜幕变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神秘浩瀚的星空不再遥不可及。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即将迎来彻底的消亡。 “天快亮了。”她听到他的声音,像从海底传过来,声气不稳,带着水汽,“可是我不想要你死了,林涵。” 林涵稍微靠近了他些许,看清了他的脸,苍白的皮肤上轻轻划过水痕,漆黑的睫毛濡湿。 她见过很多次程淮流泪。 他当初毅然决然地转型去当演员,哭戏是必修课。他上学时就聪明,学东西比别人快,又肯下苦功。区区哭戏,理所当然地成功。 她在大荧幕上看到过很多场他的哭戏。 隐忍的、痛苦的、情不自禁的、咆哮着大吼的。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闪过,每一个都如此陌生。 她没见过他这样脆弱的神态,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伤心欲绝。 林涵凑近了些许,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是我自愿的。” “我自愿。”她微微弯起眼睛,“这叫殉情。” 【好感度+3。】 【当前好感度为95。】 【离任务完成还有一步之遥,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唯唯诺诺:“这次是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补充道:“而且还不会劈叉。” 时间越来越紧迫,林涵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痛苦。 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不清醒得活像好几百年没睡过好觉,太阳穴处针扎一样的疼,胃里好像有一团火,火辣辣地疼,肩膀抬不起来,腿也没力气。 她中间睡着了几分钟,感到嘴角处有湿意,恍惚中以为自己睡梦中流口水,恍惚中抬手去摸,摸到了一手血迹。 她猛地清醒过来。 天色熹微,远处泛起小片的鱼肚白,整体看上去灰蒙蒙一片。 离天完全亮要不了多久了。 这时房门处再度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次主人不复先前的涵养和脾性,敲门声显得急促而凌乱。 林涵扶着沙发起身,勉强蓄起了一些力气,强撑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祁知节。 他像是匆忙赶来,衬衫处有明显的褶皱,额发被汗水沾湿,黑漆漆一片,脸色很差,却不影响他周身那种清贵的气质。 他一手提着红木色的食盒,一手拎着黑色的公文包,里面装满了资料,开口处显露出白色的纸张。 祁知节不复敲门时的慌张,好像他的无措在见到林涵的那一秒立刻被止住了,浅灰色的眼珠盯着她的脸,问:“我能进去吗?” 林涵头晕得厉害,眼前的人影又一个晃成两个,扶着门框站稳了,问:“你来——” 祁知节不动声色地搀住她的手臂,分担了她的大部分重量,浅灰色的眼眸变成了深灰色,“我来给你送早饭。” 他堵住了她即将脱口的话,“你答应过的。” 祁知节扶着她进入房间,在玄关处与这厉鬼对视。 他并没有太多表情,将林涵安置在椅子上,接着拿起放在门口的公文包,拉开拉链,从中抽出一沓资料,撒在程淮面前。 好像下了一场白色的雨。 祁知节平静地说:“不看看吗?” 第118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41 白色的纸张漫天洒落。 祁知节的眉眼在这场雨中模糊。 他将食盒端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还冒着热气,自顾自地将里面的东西挨个摆放在餐桌上。 普通的小米粥被盛在瓷碗里,他拿出汤勺放在粥里,推到林涵面前。 天大地大,此刻好像没有比让她吃早饭更重要的事情。 他端坐在她对面,脸色苍白,虚弱地一笑,几乎是带有恳求意味地开口:“不尝尝吗?” 光线从窗户处斜照进来,形成明显的分界线,灰尘也明亮起来,漂浮在光里。 林涵怔怔地看着青木色的桌沿,那有一片被客厅挂着的表盘反射过来的光,穿过厚重的阴影和实心的砖瓦,仿佛是偷偷逃进来似的,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带着灼人的热意。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指,指尖在这一小片光里苍白到透明,好像下一秒就会化成泡沫。 但她没能出神太久——祁知节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长着一双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指甲清透,拂晓曙色般的血管分布在冷白色的手背上。 这么冷静镇定、始终将理智放在第一位的人,手心的温度却滚烫,用力地捏住她的手腕,血管在他指下跳动,力度大得像是要将骨头捏碎。 可林涵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祁知节用来握住她的那只手在抖,轻微、小幅度地抖动,半晌,他动了动嘴唇,“不会有事的。” 他不知说给谁听,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有事的。” 程淮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无焦距地落在前方,眼前仿佛有一场大雾,怎么也看不清。 白色的纸页上有清晰的字迹,一撇一捺都在宣告着他的愚蠢和偏激。 他弯腰捡起来,手抖得不像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咬着牙根一发狠,仔细将上面写着的字都看进眼里。 看一页,脸色便惨白一分。 他从不知道光看文字也能触目惊心。 打印纸上是标准的宋体,端正有棱角,一项一项的证据被记录、列举下来,标识着事件的始末。 他看完了,近乎茫然地抬起头,没焦点的视线在半空中空白了片刻,忽地看向林涵,目光犹如存在的实质,令人难以忽视。 祁知节显然没想让他如意。 这位年轻绅士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指,骨节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没什么大幅度的表情,依旧是一派和煦如春风般的气质,紧接着拳风呼啸而至,是下了狠手。 程淮被他砸得一个踉跄,往旁边歪去,嘴角流下一丝血迹蜿蜒而下。 这厉鬼竟然毫无反抗的意图。 祁知节并没有因此停手,他上前一步,揪住程淮的领子,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干脆利落地又往他另一边脸上砸了一拳。 他这才停了一瞬,轻慢地俯下身,拖着厉鬼的衣领往前,看到他心如死灰的脸,当下嗤笑了一声。 然后凑近他的耳朵,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浓重深刻的恨意,“我说你是蠢货。” “怎么样——”他顿了一下,居高临下地去观察厉鬼的表情,语气有种不易察觉的尖刻,却还要反问,“我说错了吗?” 祁知节有着好口碑,在所接触的人口中。 他是位名副其实的年轻绅士,温文尔雅,情绪稳定,从不曾给过别人难堪。他一向信奉公事公办,不徇私情,从外表到为人处事,严谨且一丝不苟。 可他并不是没有私情。 祁时要夸他是位好哥哥,即使有些不近人情的严苛。 跟他有过合作的人都赞叹此人有君子之风,暗暗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公司里的职员无论男女都对这位上司十分服气,并不是个只有外表的花架子。 此时这位众人口中彬彬有礼的绅士攥住程淮的衣领,灰色眼眸锐利如刀,一刀一刀缓慢地剜向这厉鬼的痛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她对你这样情深意重。” “你竟然……”他咬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压抑的怒火无可掩饰,“要杀她。” 程淮好似被这样的字眼刺痛,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眼白处布满了蛛网一样的红血丝,“我……” 他发自本能地想解释、想辩解,可却辩无可辩。 设下的阵还在他们两人身上,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一场耻辱的鞭罚。 【好感度+4。】 【当前好感度为99,请宿主再接再厉。】 祁知节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咄咄逼人地说:“你愚蠢又偏激,轻而易举就能被仇恨蒙蔽双眼,发自本能地不信任她,甚至不愿意仔细调查一番。” “这么不信任她,你和她谈什么恋爱呢?” 祁知节就这样毫不留情、果决地揭开这厉鬼拼命想掩盖的伤疤,血淋淋的皮肉裸露在外。 程淮被他戳中伤口,咬着牙微微颤抖了片刻,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一秒,他重新掀开眼皮,好像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出来了,双目赤红地问:“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你费劲心思陪在她身边,又花费心机和功夫收集这些东西,在最后一刻甩在我面前。” 他终于竭斯底里起来,“你存的什么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句话说完,这厉鬼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轻轻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倒在地上,如同死尸一样苍白的皮肤与洁净的白色瓷砖交相呼应。 他眼角处很轻地滑下一滴泪,无声地呢喃,“姐姐,对不起。” 时过境迁,要满怀后悔地道歉的人变成了自己。 可却再也无法挽回。 玻璃窗上还有昨夜残留的水渍,宛如一道道欲言又止的泪痕。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树丛,树叶和羽毛一齐飘落在青草地上。 窗外白光大盛,天光刺破黑暗,划破阴霾。 祁知节的心脏仿佛也被这光刃划破,未知的恐慌从这切口处溢出来,将他淹没。 他松开了手,一瞬间感觉呼吸不能,在这突如其来的慌张中匆忙看林涵。 她眉眼无波,娴静秀美,如隔岸观火的行人,静观汹涌的火势与狼狈的烟气,是近乎温柔、宽恕的。 除了更差一些的脸色与几乎站不稳的身形。 她的视线静静扫过程淮,从他湿润、漆黑的发丝到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眼神在他嘴角的血迹停留了几秒,接着不动声色地移开,看向祁知节。 祁知节仍旧像他们第一次见到一样,有着一副让人见之难忘的好相貌。 他的异国血统从浅灰色的眼珠和异常深邃的五官中彰显出来,是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优越。 他的行为举止也同样有风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风轻云淡、不露声色的。 可他这个时候慌张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够她的手腕,这个动作仿佛他在记忆里做过很多次,刻在骨子里,出自于本能。 可他也像记忆中那样,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事情不该这样结束。”他想。 于是祁知节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这次他的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隔着很远的时光,两个人的皮肤贴在一起。 他轻轻低下头,视线放在林涵身后,低声重复先前说过的话,“你不会有事的。” 他似是笑了一下,有些贪恋这来之不易的温柔,下一句变了说法,却更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鸟鸣,天光大盛,房间内白茫茫一片。 程淮摇摇晃晃地起身,肩膀靠在墙壁上,嘴角的血迹越擦越多,顺着脖颈处的线条染湿了衣领。 他苍白又短促地笑了一下,近乎虚幻的一个笑,身躯在光芒中逐渐透明。 他的眼中浮现出哀伤与后悔,这厉鬼在完全消散之际说了最后一句话,喃喃自语似的,“林涵。” “对不起。” 他的影子淹没在明亮的光里。 就好像很多年前,十几岁的少年半坐在窗台上,窗外是巨大的、绿意融融的榕树。 枝干上有好几个麻雀衔枝筑成的鸟窝,说不定还有一些品种名贵的鸟前来安家,但是没人关心。 他在一条腿踩在窗台上,脚下是青绿色的墙壁,由于时间太久掉下老旧的墙皮,要让今天的值日生叹气,另一条腿虚虚地搭在地上,不使劲。 少年在这摇曳的树影中回头看,一向冷淡的轮廓被影子染上暖意,清亮的黑眼珠闪着光亮,一只手去摸嘴角上的伤口,对着来人说:“我等你好久了。” 以前常听人说,等待是这个世上最枯燥无味的事情。 他不觉得枯燥,也不怕无味。 可他无法再等下去了。 光茫愈盛,程淮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白光当中,连同那抹虚幻的、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笑容。 【好感度+1。】 【当前好感度为100,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 【请问宿主是否要脱离该世界。】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宿主已选择“否”,倒计时结束。】 【注意:请宿主任务结束后不要在小世界中逗留,可能会造成对身体不同程度的损伤。】 林涵看向自己的手心,红润、健康、手纹简单。 她又握了一下手掌,感受到重新涌入的力气,脑袋里的剧痛消失了,胃部的灼烧感也不见了,喉咙口处一直萦绕不去的恶心感也凭空消失了。 她不但完成了任务,并且完好无缺地活了下来。 可是这不该是她想象中的结局。 她意识到什么似的,好像凭空被雷劈了一遭,近乎仓皇地去看祁知节。 他倏地吐出一口血,鲜红地血液喷溅到他整洁到一丝不苟的衣服上,溅出朵朵血花,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惊心。 祁知节下意识背过身去,不让她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情态,尽量若无其事地说:“没事。” “不用担心我。”他咳呛出声,刻意压抑着声音,却掩不住隐忍的痛苦,“我……” 可“没事”这两个字他却说不出来了。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不敢再伸手去擦,怕林涵看出端倪,只好生生掩下喉咙处的血沫,云淡风轻地继续说:“公司还有事。” “我先走了。” “改天……”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下去,祁知节不知是不是想起已经没有改天了,却没显露出分毫的端倪,不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干脆、决绝,甚至没有一丝留恋。 林涵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两秒,名为担忧的情绪沾了上风,拉开门追了上去。 祁知节就站在电梯门前,银色的金属反射出他的身影,电梯楼层停在红色的“5”层。 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不住地颤抖,离电梯键的距离不超过一寸,可他却没有力气按下去了。 “祁知节。”她平静地出声,“你不和我告别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隐约能看出是牡丹的样式,上面的金光已经很淡,几乎消失不见。 这不是她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彼时天色熹微,晨光乍现,祁知节略显犹豫和局促地站在厨房里,他身量很高,肩膀平正,腰线收得流畅,长腿掩下深色的西裤之下。 这样一个年轻英俊的人,出现在狭小逼仄的厨房内,是很格格不入的。 于是林涵站在打开的冰箱前,被冷气熏了一身,稍微出了会儿神。 然后她目睹了接下来的场面。 菜刀是新买的,磨得很利,崭新的刀刃对谁都不留情面,稍不留神就切到了他的手指,鲜血喷涌而出,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丝毫不着急去找创可贴。 他看着鲜血直流的伤口,出了会儿神,接着做了一个举动——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指,放在了锅沿,加了一滴新鲜的血在热气翻腾的小米粥里。 他做完这些,抬脚出了厨房,假装无措地去问林涵创可贴的去向,接着这个机会在错身而过时将玉佩放进了她的口袋。 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大概犹豫了两秒,就好像用他的性命去换她的,就只值得这么两秒的思索。 去思索这个跪了一个小时求来的方法是否可行。 第119章 玄学世界被冤枉的女炮灰42(完) 她在门框处,祁知节在电梯口。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 祁知节转过身去,扶着墙壁微微站直了,分明的指节扣在墙上,被银色的金属重新映出来,模糊了一片。 他气息微弱,意识模糊,一股看不见的死气笼罩住了他,此刻是全凭意识在强撑。 林涵没有上前,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问:“你为了什么呢?” 凡事皆有因果。 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快穿世界,人人做出一件事,都必然有自己的目的,或情之所至,恋爱脑疯长,或无利不起早,两只眼见到钱就冒绿光。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看着无动于衷、无情无义,实际上温和的表象下有一团滚烫的火,从心脏中升起,无声无息地跳动。 电梯发生“叮”一声清脆的声响,冷银色的门应声而开,祁知节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站了很久,久到电梯门准备关合,他这才伸手一拦,挡在两扇冰冷的门扉中间。 祁知节不再停留地抬步进去,他在这间隙中回头看,紧抿的唇线骤然放松,挑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谁知道呢?” “或许,”他笑了起来,电梯门缓缓关上,她从越变越窄的缝隙中看到他的眼神,浅灰色的眼珠光华流转,像是将所有藏之不能说的情绪都燃尽了,让人无法移开眼。 “想让你好好吃早饭。” 电梯门终于完全合上,他不用再忍耐,猛地又咳出一口血来,手上已经没力气了,一手扶着冷色的金属,缓缓弯下腰,强行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五脏六腑好像被机器绞碎了,冷硬冰凉的金属管道伸进喉管,他忽然觉得想吐。 这电梯应该使用很久了,上面的金属板有乱七八糟的划痕,祁知节借着这点微弱的反光,看清了自己的脸色。 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在他差到极点的脸色上,竟然隐约浮现出满足之色。 那点满足掺杂在病气与虚弱当中,如天将破晓之时升起的那片虚无缥缈的雾气,没有落点,却真实存在。 在这片密闭、逼狭的空间内,他终于不必再强撑姿态掩饰,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握不住的温度从手掌处一点一点消失,连同不断流失的、抓不住的生命,可他却显得从容。 他看向自己沾了血迹的指尖,想:“这次,我终于不用再看你离开了。” 祁知节终于脱力,肩膀抵着后墙缓缓滑落下来。 【任务已结束。】 【正在脱离本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十、九、八、七……】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林涵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她依旧是那一副什么都不关心、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眸里彰显着数不尽的风情,眼波流转之间浮出一片多情,醉人心扉。 可多情之人也最是无情。 系统图酝酿着开口,车轱辘话在心底滚了一圈,最终挑了句最实用的:“宿主,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条路是我们现在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世界,继续做任务。” “第二是给自己长途跋涉的旅行放个假,系统空间现在对我们开放,我们可以放肆地消费一番。” 提起要花钱,这平日里看上去几乎没什么物欲的系统两眼冒绿光。 果然,购物是人类和机器都不能免俗的诱惑。 可宿主似乎看起来兴致不高,竟然对这项男女老少都热衷、大众皆宜的项目毫不关心。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能从铺天盖地的白光中能看出什么,微不可闻地说:“还是没能告别呀。” 系统警觉起来,一脸迷惑地瞧了瞧四周,问道:“谁?” 林涵叹了口气,似乎是惊奇于系统的木讷,悠悠叹道:“还能是谁呀?” “当然是我的旧情人们。” 这个“们”字不简单,系统气鼓鼓地质问道:“你到底还有多少旧情人?” 林涵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满脸写着“关你什么事”,随后拍拍他的脑袋,不在意地一摆手,“走喽,崽崽。” 据说系统空间是各个任务者与不同系统交流的地方,里面有各色的购物中心,纸醉金迷的娱乐场所,美女帅哥如云的销金窟。 每个任务者在其中都有一座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个白色的空间,其中的坏境可以根据居住者的心意随意调整。 林涵在头顶投了一片浩瀚瑰丽的星空,满天星辰闪烁在深蓝色的夜空里,壮观得简直让人惊叹。 系统没见识地大惊小怪,嘴里不知喃喃多少遍“这得多少钱”,围着这一看就很贵的人造景观团团转。 林涵就在这片夜空下回顾原主的一生。 原主与程淮少年相识,情谊深厚,但天性不爱表达,张口闭口酝酿三百回也说不出一句“我爱你”。 而程淮这个人幼时过得艰苦,少年时代又遭欺凌,唯一的亲人在他面前撒手人寰,原主便成了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猜疑、多心、阴晴不定,从未有一刻得到过想要的安全感,每天过得如同走钢丝一般,也不知犯了什么倔,非要听原主的这句“我爱你”。 这爱来爱去的,难道非要说出来才作数。 这个世界的女主张宛白对原主嫉妒非常。 高中时她便过得比她洒脱得多,轻而易举就收到了恋慕之人的情书,长大后好不容易淡忘这些事,原主的父亲却又和张宛白的母亲搞在了一起。 张宛白即使有心劝自己大度,凡事不要放心上,可这件事俨然成为厚雪上面加上的那一场寒霜。 她为此情绪崩溃了一场,感到自己好像一直活在原主的阴影之下。 于是有了一个计划。 她找人诱拐走了江明的小女儿江清秋,威胁江明配合她的计划。谁料这小女孩心生恐慌,竟然从小楼上跳了下去,当场身亡。 张宛白利用信息渠道得知了这条消息——林涵在那天晚上将会坐上程淮司机的车,却现场看新组建的乐队的第一场表演。 可那天晚上程淮与原主爆发了有史以来的最大争吵,二人甚至提出了分手,最终以程淮满怀怒气地摔门而出,准备开车去看江景散心。 对任务对象和女儿坠楼均一无所知的江明流着泪抛弃了自己的良心,按照张宛白的安排实施了计划。 也就是在那一晚,程淮在巨大的怨气变成了厉鬼,重返人间,只为复仇。 第一个锁定的复仇对象就是原主。 按照原剧情,原主将被这厉鬼折磨而死。 看到这里,林涵慢腾腾地起身,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星辰坠在她的眼底,璀璨无比,竟然一时让人不敢直视。 她内心是有一些想法的,在最后一刻好感度停止在“99”的时候。 这厉鬼当时气若游丝,却还要强撑着一口气多看她一眼。 她当时的想法极端,属实有些剑走偏锋,有一种从血液里涌上来的冲动——贴在程淮耳边,甜蜜又恶毒地揭示真相,“你想一起看星星的那人其实早就死了。” “被你的恶毒和愚蠢害死的。” “你亲手杀了她,在那个真实存在过的时空。” 思及至此,林涵再度抿了一口水,没品出什么滋味,当即弯了嘴角,“崽崽。” 系统从啧啧惊叹中猛然抬起头,听到她轻柔的嗓音。 “去下个世界。” 第120章 修仙世界的万人嫌女配1 冷。 浸入骨髓的寒冷,像是被泡入寒泉之中,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打断了,火辣辣的疼,肺腑处不知受了什么伤,仿佛被石块猛地击中,淤积着一口血。 林涵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眼皮像是糊了一层浆糊,重似千斤。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下意识地去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手脚均动弹不得,再定睛一看,手腕、脚踝都被小臂粗的铁链束缚住。 胳膊发酸,被冰冷沉重的锁链吊起,散落地长发垂进了水里,她看到了自己膝盖处的血迹。 这是水牢。 林涵有气无力地在内心吐槽:“这是什么天坑开局?” “崽啊,”她痛心疾首地控诉,“你就这么恨我吗?” 系统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我爱你还来不及。” “但进入每个世界的时机都是随机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你会经历这些。” 系统卖萌:“骚瑞啦。” 林涵嘴角一抽,顿时觉得比起眼睛遭受的污染,身体上的都是小伤,毫不留情地指出,“你讲话好那个哦。” 系统飞吻:“谢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厉的啦。” 牢房外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并没有刻意压低,不知是以为林涵受伤昏死过去了,还是根本没把水牢里的这个师妹当回事,听声调是两个女子。 一位音色稍粗,颇有些宽厚朴实的意味,“林师妹这次可真的是昏了头脑,竟叫一个男子哄骗了去,胆大包天去偷师叔的天一解毒丹。” 天字号开头,那都是不世出的珍宝。 另一位音调要尖一些,说话带笑,声音如泉水砸落玉石,甚是清脆,语气含了几分春意,“那可是徐师兄。” “要是徐师兄这般求我,”她似是想起这位徐师兄求人的姿态,耳朵先热了,“说不定我也会应。” 光论相貌来说,徐辰可是流云宗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他天资尚可,家世殷厚,被父亲送上流云宗修仙,风流又多情,讨好女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情话一箩筐,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偏又出手阔绰,珍宝灵器一股脑地往外送,是个得天独厚的浪荡子。 大抵人们内心都是有那么一点憧憬的,偏爱浪子回头。 他是否真的回头无所谓,只要有那不信邪的女子偏要试试这水深浅,便有数不清的美貌女子投怀送抱。 头一个女声听见她的话嗤笑一声,“徐师兄如何,不过是浪荡子一个。” “林师妹也是蠢的,哄她两句她就真的信了,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 “她大抵不知道,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捧着他,他就越在你面前拿乔装样。” 第二个女子大概是徐师兄的忠实粉丝,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听到这番话不乐意了,语气也急切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实话罢了。”第一个女声虽然听起来质朴,讲话却不留情面,“师妹,良药苦口利于病。” “回头是岸。” 小师妹气得声音直抖,“回什么头?我又不觉得这是苦海。” 头一位女子依旧气定神闲,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个人,“你爱慕他,他不是你的。” “你要是把这闲工夫都拿去练剑,说不定也不至于在初试中就惨败。”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先诋毁这人不怎么正确的爱情观,再在她不精通的课业上踹上一脚。 这一击,痛彻心扉。 小师妹一口气梗在喉咙出不来,愤愤一甩袖子,单方面与她不欢而散。 林涵听得直乐,差点忘记自己还受了内伤,猛吸了一口凉气,咳呛出声。 她便咳边说:“听起来像不像事业批和恋爱脑的对决。” 系统看得津津有味:“磕起来了。” 林涵好不容易平息胸口翻涌着的气息,闻言好奇地问:“哪个磕?” 系统嘿嘿直笑:“磕cp的那个磕。” 林涵咳得更厉害了:“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系统一意孤行不听劝:“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他们一人一统的嘴皮子还没分个胜负,外面传来两声柔美的问好声。 “宋师兄来了,林师妹就在里面。” “宋师兄好。” 来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信步进了牢房,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响动,门锁“嗒”一声砸了下去,林涵在这响动中虚弱地抬起头。 他一袭白衣,飘逸的衣带上有浅紫色的纹路,是流云宗最标准的校服,狭眸明亮,薄唇半抿,周身有种清贵的气质,立在阴暗的水牢里格格不入。 宋子瑜此刻看到小师妹这般的惨象,眼眸闪过不忍,欲言又止地开口:“师妹,你这次犯下了大错。” 第121章 修仙世界的万人嫌女配2 他模样周正,气质也颇为不俗。 不说别的,至少看起来是真的关心这个师妹。 林涵在这水牢里泡了太久,一开口呼出白色的雾气,精致的眉眼氤氲在这飘渺的白雾之中,竟有几分出尘之感。 “师兄。”她眼底泛出点点泪光,却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这副脆弱的姿态,倔强地一偏头,白皙的脸上落下一道泪痕,“我错了。” 宋子瑜虽然平时不太待见这小师妹,觉得她天资平平,非但没有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反而围着一个男人讨好来讨好去,好像天下没有比这情情爱爱更大的事了 但他毕竟与林涵师出同门,不管怎么说也是与小师妹一同长大的,不说青梅竹马,儿时情意,光看在同门情分上也不能对她弃之不管。 林涵挑男人的眼光虽然不行,一心扑到那花心公子哥身上。 但她这师父挑的确实是没话说。 有时候宋子瑜也怀疑,这小师妹之所以没有天资和脑子,是不是因为老天爷嫉妒她的好运——不费吹灰之力就拜到了天外峰峰主齐镜的门下。 齐镜,齐清淮,流云宗剑道第一人。 他虽恪守君子品行,可也严厉至极,最是厌恶徇私枉法之人。 想到这儿,宋子瑜叹了口气,一张清秀的俊脸上布满了愁苦之色,语气悲苦得如同听到小师妹不日问斩,“你这次可闯了大祸。” “永元师叔回到药庐中发现天一解毒丹不翼而飞,大闹一场之后来了天外峰,吵着闹着要见师父。” 他一脸愁云,眼神还非要往林涵身上飘,看得她也苦哈哈的,只想叹气,觉得要被这年轻师兄再多看两眼估计得损失好几年阳寿。 你说好端端一个赏心悦目、家世显赫的帅哥,非得一步三叹,弄得自己一脸苦相是怎么回事? “师父当时刚闭关出来,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由着永元师叔发泄了一阵,唤人将一柄剑赠与他,当作赔礼,此时才算平息。” 她从宋子瑜的语气听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说你既然有本事去药峰偷鸡摸狗,你倒是也把痕迹抹干净了啊,非让人追到家里来。” 不是,师兄,你这么教育师妹合适吗? 偷鸡摸狗的事本来就不该做好。 林涵硬着头皮接话:“师兄教训的是。”这几个字今天说着怎么那么违心呢。 她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句:“永元师叔是怎么在师父那里闹的?” 宋子瑜不知想到了什么,额角青筋直跳,转身一拂袖,“还能哪样?当然是老三套。” 林涵大吃一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抽,试探着问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位风度翩翩的师兄不吭声了,神态有些隐忍,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 林涵悟了,两边都不做选择,那就是“是”。 水牢里不是什么享受的好去处,寒气逼人,林涵醒来在这鬼地方呆了会儿,冻得直哆嗦,险些再度厥过去,听到这话脑袋更疼了些。 说好听些,张永元是流云宗七大峰的峰主之一,主管药峰,座下的弟子比他乱七八糟的胡子还多。 说难听些,他张永元不就是个胡子一大把,邋里邋遢的老头,一把年纪半入土,还好意思学人家小姑娘一哭二闹。 他要是上吊,屁股后面不知道跟着多少高兴得能上天的人。 这画面实在太美。 林涵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师兄,这次是我犯错在先,师父对我要打要罚我都认,绝无怨言。” 宋子瑜确实没想到小师妹这么好说话。 在他印象里,小师妹是个木讷寡言、不爱说话的人。 修仙这行讲究天资,她偏偏这方面匮乏得紧,但不是又有前辈留下了至理名言,讲究一个“勤能补拙”。 师妹虽然愚笨,要是勤加练习,风雨无阻,也可供别人挑个优点来说。 偏她“拙”且不勤,像是早知道自己不是练剑的料,干脆破罐子破摔,主修一个逍遥道——随走随去,随心所欲。 这人要是说话不行,修仙不行,跟旁人相处也不行,想要招人待见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子瑜估计没想到小师妹还有“勇于承认错误”这一美德,当下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再看过来时面容有所松动,显露出些欣慰来。 “这次不是师父如何责罚你的事了,师父倒是没置一词,戒律堂长老倒是不肯放过你。” “流云宗九百六十条规矩当中,你犯了第五条,这是重罪。” “重罪”这两个字落在林涵耳中,她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身上完好的皮肉率先泛起一阵酸疼,嘴唇更白了一些。 宋子瑜看到她这副模样,沉静似水的面容彻底破裂,眼底浮现出明晃晃的担忧,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怜爱,长叹一声。 “明日我再去戒律堂跑一趟,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在这水牢里呆了那么久,永元师叔早该消气了。” “其实论价值来说,师父赔给永元师叔的那件神兵利器,可比那什么解毒丹宝贝多了。” “不过有一件事师兄确实好奇得紧,”他话音一转,“你又没中毒,要这解毒丹做什么,还是说,你是为了什么人?” 水牢里一阵哗啦啦作响,锁链砸动间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小师妹黑发如瀑,长发湿淋淋,苍白的脸上闪过短暂的惊慌,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最终睫毛低垂,缓缓抿起嘴唇,“是我……鬼迷心窍。” 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还要继续嘴硬,“背后并没有什么人教唆。” 宋子瑜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拂袖而动,腰间佩剑与玉佩碰撞,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佯作要走,“那我去找徐辰问个清楚。” 小师妹脸色一变,秀美的脸庞更苍白了几分,眼中闪过哀求,“师兄,此事与徐师兄无关。” 嘴上咬定“无关”,看来就是有关了。 宋子瑜没想到小师妹能够在这风流公子身上接二连三地栽了跟头,心心中半是气愤徐辰这人,半是气愤小师妹自身。 关键这人又有世家公子身上的书卷气,生起气来也放不开,只好愤愤一甩袖子,留给她一个忧心忡忡的背影。 “师父待会要见你,你……向师父如实交代,他不会怪你的。” 系统不解地问:“你不是没告诉他背后是谁吗?他是怎么猜到的?” 林涵神秘一笑:“我虽然不能直接点出是谁教唆挑拨的我。” 系统封很有默契:“但是你能告诉师兄那人的身份证号。” 第122章 修仙世界的万人嫌女配3 宋子瑜这个人说话真是没谱。 他说“待会”,林涵就真的以为是等待一小会儿就行了。 她的膝盖长久浸在寒气逼人的水中,冷气如一群食髓知味的蚂蚁,拼了命往骨头缝里钻,再加上内伤没好全,时不时出来作祟,实在是很不好受。 可林涵不知是不是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本领,不管身处在什么环境当中,不管有没有饭吃,任它风吹雨打,冷风挟着寒气从身后拂过,觉还是要照睡不误的。 她竟然在这么恶劣的环境当中睡着了。 系统痛心疾首:“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林涵懒叽叽掀开眼皮,“我连上课都睡得着,何况坐牢。” 天外峰的弟子前来提人的时候,就见这位被心上人骗了的小师妹恍若失神,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时往这边看了一眼。 眼睛还是红的,在白皙的皮肤上突兀地显现,看上去脆弱又可怜,一副被人骗惨了的样子。 天外峰的弟子之间甭管关系怎么样,亲疏好坏,在遇到外人时却是分外团结、和睦的。 当下就有弟子不乐意了,指着悠悠转醒的林涵,向守门人问罪,“你们这里还能动用私刑?” 守门人正是刚刚说话的那两名女子,年纪轻的那个先忍不住了,“天外峰就高人一等了么?怎么能血口喷人!” 先开口的弟子冷哼一声,将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你们要是没有对林师妹做了什么,她又怎么会哭?” 他话音一落,集体的视线如探照灯一般将林涵生生钉在原地,吓得她激灵一下,连眼睛也瞪圆了一些,困意当场魂飞天外。 她内心是有些享受人们的视线的,兴致很高地在心里给大家打招呼,“久违了,观众朋友们。” “?”系统真有点受不了,“不是,你有病。”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眸子里含着的情绪各不相同,或好奇,或厌恶,或等着看好戏。 林涵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端详了一番在座的人,没找到一张长得抱歉的脸。 她捂着胸口说:“修仙位面帅哥美女遍地走,我懂了崽崽,这是给我的福利,对?” 她感慨一句还不够,继续抒发感想,“感觉自己恋爱了。” 系统拥有全知视角,在半空中观察了一圈,在座的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十六个人,问:“哪一个?” 林涵羞涩地说:“每一个。” 系统:“?” 众人的目光落在林涵身上。 这人在水牢里关了太久,肉眼可见地虚弱,嘴唇泛白,手腕、脚踝均被粗壮的铁链结结实实地缠着,偏偏眼眶处红了一圈。 她又天生的皮肤白,这样一看显眼得很,让人想起天外峰外寒泉处开着的那朵雪莲。 这么一看……第一个开口的师兄所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众人又看向守门的两姐妹。 年纪大点的姐姐倒是十分利落,长剑出鞘半截,“别欺人太甚。” 年龄小点的妹妹先是傻眼,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开始炸毛,“说不定……说不定林师妹是刚睡醒呢?我刚睡醒眼睛也是红红的,阿姐都嘲笑我是兔子。” 林涵在暗处赞赏地点点头,评价道:“果然是祖国的花朵,一猜就中。” 天外峰的弟子又开始冷笑,用鼻孔将这阴森的水牢打量了一遍,一针见血道:“这破地估计鬼才睡得着。” 林涵:“……”朋友,为何骂人? 这才一会儿不出声,就被自己人骂到她头上了,可见眼下是不能装死下去了。 她稍微活动一下冻得发麻的膝盖,铁链叮当作响,大家的视线都被这声响吸引过来。 林涵才轻轻垂下眼睛,缓缓说道:“师姐们并没有擅自对我用私刑,反而诸多照顾。” “我之所以失态,”她的声音低下去,“是因为对天外峰实在有愧。” “这件事本是因我而起,所有过错让我一人承担就好,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毫无怨言。”她说不下去了,“可——” “不但连累了诸位同门,还害得师父他……”小师妹情绪太过激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涌现一抹薄红,脸上也因此涌上血色,眉眼更为动人,竟让人一时难以移开眼来。 “总之,”她缓缓抬起眼,歉疚地看向眼前的一群人,“是我对不住诸位同门。” 小师妹虽平日不爱讲话,与大家交流得少,可也不曾做过这样出格、犯了戒律的事。况且她又是天外峰峰主当初亲自挑选出来的弟子,又怎么可能德行有亏。 肯定是受了哪个奸人挑拨。 当下有人站不住了,朝着她喊了一句,“小师妹,你不是为了徐未明那个混账?” 徐辰,字未明。 林涵在心里夸了一句这人真有眼力见,面上却一怔,微微侧过脸,不愿意看到众多审视的目光,长睫毛颤了几颤,轻轻闭上了眼睛,语气有几分哀求,“师兄……不要再说了。” 众人心里了然,事情的脉络就此清晰起来,一向乖巧的小师妹竟然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果然是受到了有心人的哄骗。 为首的弟子在心间暗暗为徐未明记下一笔,想着等会儿见到师父一定要将事情如实告知,免得小师妹再收到额外的责罚。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人越过人群,片叶不沾地走来。 这人天生一双桃花眼,无端勾人,从眼角到眉梢都流露出风流多情,面如冠玉,嘴唇总是轻轻勾起一点。 见人三分笑,笑得人脸红,未穿校服,一身淡青色长衫,手里摇着一把扇子。 他轻轻瞄了小师妹一眼,眼中蓄起担忧,“师妹,怎么伤得这么重?”看书喇 与此同时,林涵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机械音。 【检测到本次攻略男主:徐辰。】 【当前好感度:40。】 第123章 修仙世界的万人嫌女配4 系统不含感情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你是流云宗霜华上君座下最小的弟子,在剑道上颇有天资,但——】 【你是个恋爱脑。】 【你从小跟徐辰一起长大,恋慕他十几载。后来你拜入天峰修剑道,他进入药峰成为一名丹修。徐辰花心至极,四处留情,教唆你去偷解毒丹救原女主。】 【这类事情数不胜数,但你觉得只要你默默守护,他肯定能回头,有朝一日看到你的付出。】 【后来徐辰果然回头,求你做他的道侣。】 【你欣喜若狂,直到新婚之夜,一把长剑穿破你心脏。】 【原来徐辰改修了无情道,不忍伤害他恋慕的女主,只好拿你证道。】 林涵的指节无聊地敲着墙壁,“这次我们的任务是——” 系统:“有三个:好好练剑,不辜负师尊的期望、不与徐辰结成道侣、将男主好感度刷到百分百。” 林涵抬眸望向眼前人。 这位既多情又无情的男主正颔首微笑,等待着她的回话,像是笃定她不会说出来真相一样。 她怯怯挪开眼,余光有一闪而过的不舍和爱慕,“多谢师兄关心……小伤无妨。” 徐辰笑得更为灿烂,一举一动之间有种风流倜傥的韵味,抬手就要去抚摸她的脸,“怎么能说是小伤呢?” 林涵轻轻一避,他的手落了个空。 她抿起唇,“师兄……这样不太合适。” 徐辰笑容未变,挑起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既然师妹觉得不妥,那就听师妹的。” 天外峰弟子在此等候良久,一行人围观徐辰孔雀开屏反而受阻。 领头弟子不愿再耽误时间,上前一步,将二人隔开,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叨扰徐师兄了。” “霜华上君有事见林师妹,我们先走一步了。” 徐辰这次赶来就是为了先观望一下情况,以防林涵供出挑拨教唆的人是他。 他先前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毕竟林涵从小到大都对他情根深种。 不过,现在看来—— 徐辰脸上笑意尽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水牢中的镣铐是千年寒铁制成,除了束缚住犯人的行动之外还有别的效用——能够阻塞犯人体内的真气流通。 也就相当于十二时辰之内,林涵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天外峰位于流云宗的正中央,是全宗上下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常年气候温润,四季如春,灵花灵草终年不败。 大殿之内纤尘不染,两侧摆放着灯笼形状的烛台。这是一种小巧、用处不太的照明法器,等到太阳落山之时会自动点燃,只靠灵器运转。 林涵跪在大殿上。 她是来请罪的。 无论是被有心人挑拨教唆,还是别人无意间煽风点火,这件事总归是她亲手做出来的。 流云宗戒规第三十六条,忌偷盗。 “弟子有罪。”她伏跪在地,声音清亮,“弟子不该听信小人言论擅自去偷永元师叔的解毒丹,是弟子给天外峰蒙羞。” “请师尊责罚。” 她身上有伤,擅自去闯药峰的藏宝阁,结果触动了法阵,被几位大能联手设下的禁阵所伤。 台上坐着一位白衣仙人。 他没什么表情,眉目清俊可入画,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前,仿佛笼上了一层月色光华,雪白的衣袍无风自动,似一尊玉做的雕像。 霜华上君,人也像他的名字一样,仿佛阳春三月凭空降下的一场寒霜,晶莹洁白,不可亵渎。 假如林涵这时候抬起眼就会发现,这位高坐云端的仙君有一副熟悉的面孔。 像江凛、周璟,或者祁知节。 不过多了一份圣洁和不近人情。 齐镜垂眸,“你要怎么罚?” 林涵不敢抬头,内伤在这时发作,胸口隐隐作痛,“师尊如何处置,弟子都无怨言。” 齐镜并无波澜,淡淡道:“你说有人挑拨。” 林涵身体一僵,听到他泌凉的嗓音,“这人是谁?” 齐镜常年闭关,并不理俗事,但从旁人的风言风语中也偶尔能窥见一点事实。 他对这人的身份有猜测,想听林涵亲口说。 她的喉咙似被堵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好挤出了个蹩脚的借口,“恕弟子愚钝,刚才口拙。” 齐镜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寒凉似雪,“你准备独自一人承担?” 林涵的头压得更低,咬牙道:“弟子无悔。” 这是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宁愿受罚也不愿供出那背地里的小人。 看来这人在她心里的地位非同凡响。 齐镜面上未起波澜,内心却出现一股莫名的烦躁。 候在左右两侧的戒事堂长老已经等不住了,一个身材伟岸,面相凶悍的中年男子上前,用礼节掩饰咄咄逼人的气势,“既然此女已认罪。” “按照戒规,须罚三十六鞭。上君可有异议?” 齐镜不置可否。 右侧那位长老是从洒扫弟子爬上来的,惯会看人脸色,笑着打哈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霜华上君的爱徒刚从水牢里出来,现在与凡人无异,三十六鞭未免太过严苛了。” 中年男子勃然大怒,“你——” 青衣长老右手捏了个决,向他使用传音秘术。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段时间收了某位弟子的灵石。】 中年男子一时惊呼出声,“你——” 青衣长老面带微笑,内心恨不得把他祖坟挨个刨遍。 中年男子意识到了,抱胸后退一步,“哼!” 青衣长老笑容不变,抚了抚胡须,慈爱道:“那就减半。” “上君可有异议?” 齐镜神色不动,视线落在她轻微颤抖的身躯上。 长发湿漉漉,素色的衣衫被冷汗沾湿了一块,后颈雪白,却依旧发着抖,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想来是还有内伤。 齐镜微蹙眉头,目光扫向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心斗角的两人,后者忙噤声,大殿内一时针落可闻。 青衣长老的鼻尖被汗打湿,脑海中灵光一闪,试探问道:“不然再减半?” 中年男子忍无可忍,在不出声这货都快骑他头上了,嚷道:“谷良,你别欺人太甚!” 再减半不就九鞭了。 这还打什么? 谷良是这位青衣长老的名字,他食指微动,又开始传音。 【除了灵石之外,流云宗应该还没人知道你去药峰向初雪仙子献殷勤,结果被打出来的事情。】 中年男子喉结滚动,咽下了满腔怒火,别开脸,“我没意见。” 谷良望向这位不发一言的霜华上君,“上君如何看?” 齐镜的目光掠过殿上跪着的林涵,“可。” 这个向来怯懦、不把心思放在修炼上的小弟子却忽然抬起头,秀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一字一句道:“是弟子有罪,林涵愿全部承担。” 最后一句,“不必减轻刑罚。” 第124章 修仙世界的万人嫌女配5 空旷的大殿内鸦雀无声,雪一般的衣袍垂落在白玉石阶上。 齐镜望向她。 刚上山那会儿她还是个稚童,孩子心性,宗门考验的第一关就是比拼毅力,徒步攀上流云宗。 大多数能来修仙的孩子家境都不差,在家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少爷小姐。 三千长阶,前行过程中还有仙山特地为了考核设下的阻力,一不小心就埋骨深山,葬身于崇山峻岭。 这十来岁的孩子一边哭一边爬,浑身伤痕地倒在了流云宗门口。 当时齐镜是流云宗第一人,一道剑意可劈山海。 他平淡地问:“为何哭?” 女孩躺在地上,泪痕未干,“太累了。” 他没什么反应,语气浅淡,“那为什么还来?” 女孩一骨碌坐起来,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道:“我要修仙。” 齐镜已经转身,白色长衫被风吹动,“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一年、十年、一百年。”他的背影逐渐消失,“直至你能飞升。” 谷良和他的死对头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着挨打,有点心疼自己刚刚浪费的唾沫星子。 齐镜定定地望着她,移开眼,“准。” 在一旁候着的戒事堂弟子极有眼色的上前来,双手捧着一根通体漆黑、闪着光泽的长鞭,隐约散发出阵阵寒气。 总之不似凡物。 中年男子先前一直看不上霜华上君这个不成器的弟子,但她今日此举着实出人意料,这会儿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思忖片刻。 “林涵,你可确定?” 三十六鞭下去,修士势必重伤。她现在又是凡人之躯,很有可能丧命于此。 林涵对他一拜,长发在身后散开,如泼墨,“谢长老好意。” “弟子心甘情愿领罚。” 中年男子见状不再劝,掂量了一下鞭子的重量,内心有自己的盘算。 ——既然这孩子已经知错,就没必要再过度严苛,待会儿适当拿捏一下度,下手轻点。 他脑海中刚闪过这个想法,一偏头,却见齐镜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意思尽在不言中。 中年男子明白了,余光又斜见一张挤眉弄眼的脸,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做出这个表情更是惨不忍睹。 他怕损伤自己的眼睛,故意不去看,只当瞧不见。 下一秒谷良的传音便进入耳朵: 【等会儿手下留情。】 【事成之后我告诉你如何讨初雪仙子的欢心。】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原本凶悍的面容添了几分跃跃欲试,眉梢刻意压低,掩去呼之欲出的喜悦。 【成交。】 【敢骗我把你胡子拔光。】 他抬手扬鞭,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空气被这股气势割破,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涵闷哼一声,被他抽得向前栽去,牙齿不小心划破舌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后背的衣衫破了,却没露出光洁的脊背,鞭痕血淋淋。看书喇 齐镜目光淡淡,面无表情。 【秦寿,你可真是禽兽啊。】 【不是说让你散点手劲吗?使那么大劲是因为中午吃太饱了吗?】 秦寿也没想到这女孩这么不禁打,暗自卸了一半的手劲,再次挥鞭而起。 千钧一发之际,林涵飞快地召唤帮手,“系统,开启痛觉屏蔽。” 要演得逼真……她想了一秒,“屏蔽十分之七的痛觉。” 系统说风凉话,“没打第一鞭之前怎么不说。” 林涵回顾心理活动,“我是想试试电视剧演得是不是真的。” 凌厉的劲风近至身前,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始终一声不吭。 一鞭、两鞭、三鞭。 等到第九鞭的时候,她意识已经模糊了,后背火|辣辣地痛,整个人仿佛被打断了脊梁,费力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又怕牵动伤口。 她在朦朦胧胧的水光朝前看,撞上齐镜波澜不惊的视线。 冷淡、疏离、平静,像在看一场隔岸的火。 真奇怪。 她连他的面孔都看不清了,却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冰冷、锐利,如一把刚出鞘的剑,劈开这虚妄的雾气。 她有些无地自容。太狼狈了,也太丢脸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十多年前她就是个爱哭鬼,十多年后也不会有太大的长进。 于是她挣扎着往前爬了一步,手指在空中绷紧,去够那片虚幻的雪白衣角,微不可闻道:“师尊……” 鞭风率先接触到皮肤,长鞭应声而至。她感受到预料的疼痛,睫毛无措地抖动。 下一刻一股凭空而至的力量轻飘飘地挡住了长鞭。 大殿内仿佛霜雪将至,气息寒冽。 秦寿握鞭的手不上不下地卡在空中,一时动弹不得,亲眼见到这位不近人情的仙尊从位置上起身,平静地打断他,“小惩大戒,今天就到这里。” “秦长老以为如何?” 秦长老不敢如何,额头上泌出一层冷汗,“这——” 齐镜转头看他,“徒弟犯错,理应师父担责。” 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剩下的本君替她。” 秦长老冷汗流得更厉害了,感觉自己还不如真去当一只禽兽,古往今来就没有师父替徒弟受刑的说法—— 然而道侣之间却可以。 这个想法恍若平地惊雷,在他脑子里肆无忌惮地炸烟花,炸得那堆没什么用的浆糊硬生生凝成了固体,一瞬间好像生了锈,不会思考了。 秦寿悚然一惊,硬着头皮道:“上君不必如此。” 他继续昧良心,“本来说好的就是九鞭,令徒又知错能改。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也算给年轻弟子一个机会。” 【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是觉醒了吗?】 秦寿悄悄捏决:【我发现一条秘闻,但是我不敢说。】 谷良回得很快:【巧了,我也不想听。】 秦寿:“……” 他们二人实在没法聊天,彼此都认为对方是没长脑子的傻缺,对自己有一种迷之自信。 齐镜已经下了玉石砌成的台阶。 他站在昏迷不醒的林涵面前,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素色的衣衫,在一片冷寒的梅香中将衣袍披在她身后,然后轻轻背起这女孩。 温和而连绵的真气从接触的地方输到林涵体内,缓解了灼身的疼痛。 她趴在背上不住呢喃,“师尊……我错了。” 齐镜动作一顿,白色衣袍沾了点点血花,“师尊不怪你。” 她略有怔忪,“我们去哪……” 齐镜看向衣衫上的血迹,“师尊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