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 第四十二章 菜鸡互啄 “南宋灭亡之后,元朝一度想收编他的军队。但是宋朝的武备过于堪忧。”郭康继续介绍道:“当时,元朝官员统计宋朝武库,发现大量军械不堪使用,只能重新进行挑选归类。” “这些军械甲杖,被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其实就是垃圾的委婉称呼,根本没法用,堆起来都嫌它占空,索性全部销毁;中等的质量也比较堪忧,凑乎着能用,只能发给蒙古兵用着;上等的军械,才算大致符合要求,可以收集起来,给新编的‘江南军’,也叫‘新附军’使用。” “这支军队的士兵素质,如前所说,也有问题。在中书省之类的地方,元朝实行军户制度。士兵们平日里耕种屯田,战时参加战斗。但到了江南,元朝发现,南宋士兵穷的连田地都没有,就靠当兵发饷生存,实际上成了雇佣兵。” “元朝为政宽仁,自始至终也没去重新划分江南田地,度田授田。所以,事情就搁置在这儿了。收编的新附军,依然只能靠朝廷发钱养着。这些人的战斗力当然也就没法指望了。” “这个事儿,我也觉得奇怪。”博尔詹评价道:“按我之前从书上看的说法,雇佣兵应该比民兵更能打。为什么听你们的意思,在塞里斯,却反过来了?” “因为你们被蛮子带歪了。蛮子那个军制上限太低,出这种情况很正常。”李玄英不屑地插嘴道。 “这个回头再说。”郭康只好再制止他。 希腊人也见识过耕战制度:当年的农兵和紫帐汗国的军府兵,都算是这个范畴。但是,作为过来人,郭康明白,农业国家耕战体系的已知上限,不在前221年,也不在630年,而是在农业时代末尾的1950年——这就很难给大家解释清楚。 郭康想了想,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些,也是对我们的教训。士兵的战斗力,是和实际投入的资源成正比的。”他总结道:“同理,虽然稍微有点改善,但元朝的江南军,也肯定发挥不出真正的战斗力。” “在实战中,江南军组成的南路军,连基本的组织能力都没展现出来。本来,忽必烈对江南军寄予厚望,把他们作为征日主力,让担任各路统帅的重臣阿剌罕亲自前往宁波指挥。但阿剌罕到了海上,似乎是水土不服,病死了。” “忽必烈想再换人,但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北路军这时候还在等着,于是只能让范文虎带着南路军出发。但江南军作战意志很低下,范文虎的指挥能力也非常堪忧。” “范文虎自己带着先锋走了,其他人都丢在宁波,管不过来。有的部队自行出发,有的还在后面等新统帅就任。各部将领号令不一,各自带着几十、上百艘船,漂在从宁波到济州岛的漫长航线上。” “这个战役组织能力,就算在欧洲,也太糟糕了。”佩迪卡斯评价道:“阿拉伯人的舰队,都比他们有秩序。” “没办法,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们为什么不能取胜了。”郭康继续说道:“这个时候,北路军状况也很不好。他们凭借船坚炮利,击败了日本水师,但军中爆发了瘟疫。” “另外,担任北路前锋的高丽军也表现不佳。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在主力集结完毕之前,夺下作为中转站的对马岛。然而看起来处于绝对优势的高丽军,却莫名其妙地被守岛的日本人击败。两名高丽将领被阵斩,士兵损失颇多。这使得北路军大部分人,士气十分低迷。” “主力南路军的到来,才让他们重新提振士气,但这时候,海上又起了风暴,舰队受损颇为严重。其中又以高丽军损失最多,连主将都淹死了。这样一来,大家就更不想打了。” “海上遭遇风暴,是兵家常事。当年罗马和迦太基作战,也不止一次遇到毁灭整个舰队的大风。”佩迪卡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因为一次风暴就停止海战,那确实只能说明,这场战争本来就没被当回事。” “确实如此。”郭康点头说:“这次风暴,对北路军主力产生的影响,应该是很有限的。水师万户张禧的部队习惯很好,提前上岸驻扎,还固定好了战船,因此并没有遭受损失。” “风暴后,张禧提出,被淹死的都不是能打的部队,现在剩下的才是精锐壮士。正好拖后腿的都没了,可以趁势背水一战,攻击日本军队,抢夺他们的军粮,实现战争目标。” “这才像一个将军啊。”佩迪卡斯称赞道。 “是啊。一个真正的汉人,和一个真正的罗马人一样,是不会在乎区区风暴的。”郭康说:“可惜,其他人都没了战斗意志,所以大家还是散伙回家了。” “北路军在风暴中损失了上万人,按日本方面的记录,还有数千人被丢在原地,最后被埃米尔们屠杀。南路军……可能就没有多少人加入战斗。绝大部分人这个时候,甚至还没抵达中转站济州岛。听说前线溃散,还在各地拖沓的江南军,也纷纷散伙回家了。” “那这一战,实际上对后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佩迪卡斯想了想,质疑道:“我能想到的唯一结论,就是要先组织好军队,再说战争的事。但这属于常识,一个合格的君主、合格的指挥官,本来就应当知道的。难道还要吃了这个亏才去考虑么?” “我也觉得这场战争无关紧要。”史恪如实说道:“其实我们跟你想法差不多,可能只有郭康对这一战感兴趣。他之前还托爪哇商人帮忙,从征东行省那边购买资料呢。这一战,可能也就他认真研究过了……” 郭康有些尴尬,只能赔笑。 这个时代,无论希腊人还是汉人,都很难把日本当回事。镰仓幕府和北条氏自己,恐怕都想不到,这场完全是菜鸡互啄级别的战争,居然会在后世被人吹捧起来,让支持者和反对者都耿耿于怀。 可惜,大家都喜欢这种用孙子类比爷爷的思维方式,他自己,也没法免俗。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十一章 数河北人 “我听说,元朝初年,就打过一次日本,但没有登陆成功。他们这次是吸取了什么经验么?日本的港口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海军大公约翰·佩迪卡斯看起来对这些技术问题很感兴趣。 “其实也没什么经验。”赵亮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亲戚当时跟着从军,据他说,日本人的港口防御很普通,认真点都能打下来。之前打不下来,其实就是没上心而已。” “这样么……”佩迪卡斯看起来有些失望。 “确实如此。”史恪回答:“我们这边还有元朝时的记录,能看出当时的情况。回头我让文书给贵部调去一册,看一看就知道了。” “好的,谢谢。”佩迪卡斯还是有些疑惑,不过依然应了下来。 “你拿到书,数一数每次军事行动,出动了多少河北人,就知道元朝中央对此的重视程度了。”郭康见此,提醒道:“当然,这个仅限元朝前期。后期你得数河南人。” 这也是郭康自己确认过的经验。 中书省辖地内,也就是当时广义上的“河北人”,是元朝的核心力量。这里有多少人参战,直接表现了元朝对该战场投入力量的多少。 “我举个例子吧。”他想了想,说:“元朝第一次进攻日本时,以蒙古人忻都为征东元帅,河北人刘复亨为左副元帅,高丽人洪茶丘为右副元帅,率领蒙汉军队一万多人。另外还有将领金方庆带领的五千多高丽军跟随。” “这个刘复亨,是中书省东平路人,名臣耶律楚才的门生。他曾经跟着忽必烈征讨阿里不哥,一路打到和林,有战功履历。” “你看,这样一数就知道,看起来罗列这么多,其实就这一个是正经去打仗的。”他总结道。 “这说明元朝对此不重视么?”有人问。 “可能有那么一点重视吧。”郭康犹豫道:“但也不是完全重视……” “战争前期进展很顺利,元军虽然有效兵力不多,但还是粉碎了当地人的抵抗,成功登陆。”他尽量用方便大家理解的方式说道:“日本……苏丹,调集附近的埃米尔们支援。结果,双方交战的时候,刘复亨为了方便指挥,过于靠近前线,被一个马穆鲁克射伤了。战后,就只能回到船上养伤。” “本来就他一个人在认真打,他受伤之后,其他人更无战意。忻都等人既没有接替指挥,也没有安排追击。看到刘复亨回船上修整,他们也趁机回船上,然后直接宣布撤军回家了。战争也就这么结束了。” “这么草率么?”帕帕多普洛斯惊讶地说。 “本来就不认真。”郭康摊摊手:“过了几年,世祖忽必烈派的使者,被日本苏丹杀死了。忽必烈很气愤,这才又想起来再打一次。” “当然,这个时候,不止日本哈里发,其实日本苏丹也被架空了。掌权的,是日本的阿塔伯克北条氏。” “这很正常。”佩迪卡斯指出:“和波斯文官不同,军阀们一贯不擅长外交,什么事儿都能搞砸。请继续讲吧,我们可以理解。这次派出主力军队了么?” “没有。”郭康说:“因为这个时候,出现了蒙古人掀起的大叛乱。西北的窝阔台后代海都,漠北的蒙哥之子昔里吉,辽西的皇后家族弘吉剌部等等,都造反了。” 他指了指地图,说道:“从辽阳行省到别失八里,整个大元北境遭到了攻击。” “所以,当时已经抽调不出兵力了?”帕帕多普洛斯问。 “是的。当时灭宋战争还没结束,元朝两头作战,自顾不暇。”郭康继续解释道:“还闲着的汉军诸卫,全都北上镇压蒙古人去了。忽必烈甚至要紧急从南方前线,抽调人手回来,哪还有多余的兵力管日本那种地方。” “这大汗,怎么天天去镇压蒙古人……”奥特里福斯嘀咕道。 “总之,第二次讨伐日本,就是这么仓促开始的。”郭康无视了他的疑问,继续介绍道:“主持军队的将领还是上次那几个,但刘复亨所部,这个时候在淮西镇守。那地方比日本重要太多了,抽不开身,所以这次一个主将级别的河北人都没有了。” “这不是更糟糕了么。”佩迪卡斯问:“没有一支可靠的骨干部队,他们准备怎么登陆?” “有倒是有。忽必烈给他们配属了水军万户张禧所部近万人,这些算是河北兵。不过其他部队的素质更差。”郭康说:“北路军里,忻都手下的蒙古兵,之前跑路回家时遭到风暴,损失应该也不算太大,但导致大家直接散伙了。所以这次,只能临时征召一万多名刑徒从军。” “高丽人也增加了不少兵力,带来至少一万士兵。但这些人……说实话是降低全军平均战斗力的。” “作为补偿,忽必烈让南宋降将范文虎,招募张世杰溃军和自愿参军的江南人,组成南路军。这支部队在宁波集结,准备渡过东海,和之前那支北路军直接会和。” “这支军队战斗力怎么样?”佩迪卡斯问。 “跟波斯人差不多。”李玄英嘀咕道。 郭康连忙示意他别乱插话,继续说道:“南宋的士兵训练和军备水平,是非常堪忧的。这也是南宋朝廷一直以来的国策。” “南宋早期,执政的秦桧就开始有意降低军队战斗力,任用将领时,故意挑选驽钝的人,鼓励大家不治兵而治财。军营里充满行商坐贾,没人进行训练。” “到后来,南宋朝廷派人考察军队,发现两万人编制的军中,能穿的动铠甲的只有六百多人。纸面的铠甲数量,已经失去意义了。到这一步,算是完成了目标。” “这是什么奇怪的思路……”搞水利工程的老学究博尔詹,表示不能理解。 “南宋的立国基础,是和金国对立共存的国际秩序,这个秩序对南宋的统治者是最有利的。”郭康解释道:“如果军队战斗力太强,会打破这个秩序,所以要削弱一点。” “当然,太弱也不行。好在金国的战斗力也就那样,压力其实不算很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总之,对朝廷来说,打赢了、打输了,都是很尴尬的事。所以不如给岁币,直接不打最好。” “这种国家也不知道怎么维持的。”博尔詹很是无语。 “你看,这不就完蛋了么。”郭康也不想纠结,赶紧结束话题。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十章 丐帮 几个人议论了几句,那边,王大喇嘛已经继续询问起来。 “我们想了解下明朝东北方向的情况。”他说:“陛下和诸位大臣,对你手里的消息很感兴趣,如果能提供有用的消息,朝廷必有重赏。” 赵亮又躬身道谢,随后对王大喇嘛说:“小人乐意为国效力,也不贪图赏钱。只是最近麻烦缠身,还想请朝廷主持公道。” “怎么了?”郭康问。 “小人一向安分守己,每日除了驾车,就在会馆训练马匹,保养用具,未曾与人生衅。之前,有唐门的人来滋事,小人也忍辱负重,只等商会来调解。”赵亮控诉道:“但最近,丐帮的人又打上门来了。” 丐帮,同样是罗马的五大江湖势力之一。这些人主要是从北边罗斯地区来,所以号称“北丐”。他们其实不是真的乞丐,只是因为混迹社会下层,被当地希腊人视为叫花子,故有此名。 罗斯人虽然不怎么会打仗,但吃苦耐劳,好勇斗狠,在城里各类帮派械斗中,表现十分显眼。他们的首领,擅使长棍,据说在罗斯老家时,就能一棍打死林子里的狗熊,被誉为“打狗熊棍法”。 这些人虽然横行无忌,经常惹麻烦,但他们的组织,也是城里可用的资源,与官府有些往来。义父当时守大都,仓促间城里兵源不足,就动员丐帮的罗斯人上城墙帮忙,最后守住了城市。 因此,罗斯帮派成员犯事儿的时候,基层官吏往往都让着他们,不过度追究。他们也因此一如既往地骄横,连其他几个门派都不放在眼里,经常打来打去。 “他们干什么了?”郭康一家也接触过这些人,知道他们一向没轻没重,赶紧问道。 “他们跟唐门的人火并,结果殃及池鱼。有人认为我们也是唐门的产业,怎么解释都不听,最后砸了会馆,把我兄弟也打伤了。”赵亮回答。 郭康又问了几句,弄清了情况。 原来,赵亮等人初来乍到,没法加入君堡现在的出名大车队,只能挂靠在一家威尼斯商人的商馆下。商人看中了他们的车技,给了不少赞助,双方关系因此很融洽。 但最近,威尼斯商人似乎是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个犹太商人的钱。犹太商人要不来债,气急之下,就找了丐帮,带他们去打砸商铺,强行讨债,扬言要是不还钱,就把威尼斯商人的肉割下来作赔。 之前调解唐门那件事的时候,商人和他们建立了些往来。见有其他帮派打过来,唐门的人就来看情况。谁知丐帮的人蛮横无理,见他们来,以为是抢战利品的,直接开打。唐门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丐帮就此认为,商铺和旁边的赛车库房,都是唐门的产业,因此趁机打砸一通,把值钱的都抢走了。 赵亮当时去保加利亚的马场,选购赛马,正好不在,才幸免于难,但他的好哥们完颜构就遭了殃。 完颜构那时正在会馆留守,结果被一众凶悍的罗斯蛮子,追的上蹿下跳,差点给人打死,躲进地下水库里才逃过一劫。那之后,完颜构就有了心理阴影,说话都不顺畅了,至今都没完全恢复过来。 这桩争执,至今都没有结果,当地官吏也根本不问。因此,他才冒险来上告,希望朝廷能管一管。 郭康也没想到,这事儿后面还有一桩案子。他看了眼义父,觉得自家介入下,应该不难解决。但现在不是断案的时候,只能先应下来,商量完正事再说。 那边,王大喇嘛看起来也是同样想法。 “这件事,我来联系有司,帮你解决。”他许诺道:“你好好办你的事,该帮的,我自然都会帮。” 赵亮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听爪哇商人说,征东行省驱逐了明朝在水达达路的驻军,夺回了北珠的主要产地,所以现在不少珍珠通过他们流入市场。”王大喇嘛说:“你给大家介绍一下那边的情况吧。” “好的。”赵亮接过话,指了指地图东北,说道:“我老家在故金上京,现在还有族人住在那里,经营贩皮毛的生意。元朝时,世祖皇帝平定乃颜等人的叛乱,设立辽阳行省,此后一直有官吏管辖。女直水达达万户府,治所就在我们那儿。从那之后,朝廷一直派人管理,很多建制沿用到现在。” 郭康也跟着看向那张图。 达达,是元朝官府,对蒙古各部的称呼。水达达就是当年留在东北的室韦人,一直从事渔猎生活。女直水达达万户府的范围,大概就是后世的松花江、hlj下游,直到大海的地方。 那里本来是蒙古东道诸王的地盘,后来,因为元朝中央试图推行行省,和分封诸王产生了矛盾。于是,东北地区的宗王乃颜,联合西北、漠北的宗王,发动叛乱。 北方的蒙古人,一直是元朝最大的敌人,朝廷对此一直很警觉。叛乱发生后,忽必烈立即决定御驾亲征,率领汉军诸卫北伐,擒杀乃颜,东道诸王势力遭到重创。之后,元朝一直通过官吏对此地进行管辖,至今还有影响,也不奇怪。 “现在的征东行省,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他指了指图上的河口:“世祖讨伐日本,走的路线很不对劲,估计是被高丽人哄了——或者高丽人自己都一窍不通,毕竟一直是倭人渡海来打他们,没见他们渡海打回去的。” “而这次,他们找了当地熟悉海况的女真部落充当向导。”他又指了指滨海的大片地区:“这里的女真人,常年出海劫掠日本,对航路、水文、风向,都很熟悉。听说大军要出征,当地大族纥石烈氏主动来带路。所以这次比较顺利,而在战争之后,我们和征东行省也一直通过这条北方航线,保持来往。”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九章 赛车手赵亮 郭康觉得自己仓促之间想出来的圆场话很尴尬,不过能糊弄住大家就行,也不必太计较了。 真要考证起来,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可能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定义。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教义这东西,罗马人熟悉的很。国家强大的时候,谁是正统、谁是异端,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王大喇嘛他们,对于景教历史颇为熟悉。景教之所以独立出来,是因为教义和当时的基督教“正统”不容。其中主要区别之一,就是他们反对圣像。 然而景教到了唐朝之后,得到皇帝恩裳,能够悬挂先帝画像,进行展示和祭祀。这时候景教却完全没有破坏圣像的意思,反而感激涕零,天天宣扬自己这边挂了几位皇帝的画像,是多么荣耀,绝口不提偶像崇拜的事情了。 所以,教义这种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与其殚精竭虑让自己的话符合教义,不如设法让罗马更强大,让自己的话成为新的教义——君堡神学院养了这么多皓首穷经的老教士,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想到这儿,郭康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了。他看了看还在发愣的王大喇嘛,提醒道:“王师傅,请继续吧。” “哦哦。”王大喇嘛急忙应了一声。他沉吟了下,说道:“这次,主要是想给大家介绍下明朝周围的局势变化,让大家判断下,应该怎么调整外交方向。” “不过,因为离得实在太远,很多消息口耳相传,未必准确。正好,我有个线人,和东边有些商业往来,要不,我请他来给大家介绍?” “这个人可靠么?”义父终于开了次口,问道。 “可靠,就是这两年在大竞技场,混的风生水起的那个赛车手赵亮。”王大喇嘛说:“此人是女直人士,和东边的商人颇有往来,之前也一直在打听自己家乡的事。比起我们仓促收集的消息,可能还更准确点。” “那就传令,让他进来吧。”皇后说。 王大喇嘛一抖拂尘,躬了躬身表示感谢。他向门口招招手,那边的怯薛转头传唤,片刻后,一个有些拘谨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就是女直人赵亮?”义父问。 “我是赵亮,不过我其实不是女真人。”赵亮辩解道:“我家的族谱说,我们的先祖,是被女真人抓到五国城的大宋皇族,可能就是徽宗皇帝本人。我其实是汉人。” “呃……”义父愣了愣。 赵亮的这番话,听着很怪,但大家也没法否定。 后世记录喜欢极言徽钦二帝受到的耻辱,但很可惜,当事人的视角看起来不太一样。一路上,金人野蛮无礼,随行的人死伤惨重,二帝的嫔妃、宫人,都有不堪屈辱自尽的。但这些,对徽宗的影响很有限。 到五国城之后,徽宗作诗千余首,还和其他人开诗会、作画作,日子过的似乎还可以。他还和剩下的妻妾宫女,生了19个子女。其中5个是金人的孩子,其他14个是他的。 徽宗和金人,都不怎么在乎这些,没有遮掩的心思。所以,这个记录应该是可信的。再加上钦宗的四个子女,加起来不算少了。 虽然说五国城是苦寒之地,二帝是亡国之君,但无论比汉人平民,还是当地女真平民,他俩的日子都好得多。 二帝显然很清楚这些道理,所以,对于自己身份的定位,也很准确。从来没有和民众共情过,也不会把臣下乃至后妃的遭遇当回事,心态非常好。这种情况下,留下一个大家族,也不算意外。 所以,他家这个传说,也是有些可信度的。 再说,郭康也没法把宋徽宗的墓挖出来,再用万能的内力给他们做一下dna鉴定。既然如此,也就没法证伪人家的说法了…… “这人很出名么?”旁边,一直对娱乐活动没什么兴趣的史恪,忍不住小声问道。 “很出名。希腊人多喜欢赛车,你总归听说过吧?”经常在市井玩乐的李玄英,显然比郭康更熟悉,见他没立刻回答,就插嘴道:“这帮人为了赛车比赛,都能造反的。” “这个听说过。然后呢?”史恪追问。 “然后这个人就是现在最火的赛车手。”李玄英解释起来:“前年的年度大赛,他们跟另一个车队发生争执。结果人家的幕后老板,是意大利唐门的人,下手又狠又黑,直接杀了他驾车的马,把脑袋丢进他住的客栈里了。” 这个事儿,他之前给郭康也讲过。 所谓“唐门”,是当今罗马五个影响力最大的武林派别之一,来自意大利。据说这个门派的前身,是1282年西西里晚祷事件中出现的“黑手党”。后来和一些意大利的上层贵族往来,得到他们的赞助和利用,发展了起来。 他们的组织里,普通成员把门派长老们尊称为“阁下”,当地语言里叫“don”。罗马汗国众人,一开始以为这是组织的称号,就称他们为唐门,后来形成了习惯。 因为常年互相下毒、刺杀,这些人练出了各种暗器和用毒药的技术,号称“西毒”。 “得罪了这些人,确实也够倒霉的。”郭康评价道。 “不过人家有本事。”李玄英说:“虽然没了赛马,但赵亮依然坚持比赛。时间紧迫,连备用的赛马都找不到,索性让伙伴临时找了几头驴代替。” “观众和对手都觉得这是搞笑来的,结果驴车居然一车绝尘,甩下了一众用着良马的对手,得到了冠军。” “观众们认为,这已经不能用赛车超常发挥来形容了,简直是东方的神迹,连对手和唐门都目瞪口呆。这之后,他就一举成名了。” “那……他这个宋帝后代,估计是真的吧。”史恪沉默了片刻,评价道。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八章 天父中国人说 对于史恪的说法,一些希腊官员显示出了明显的好奇。 “这个统一王朝,是怎么算的?”户部尚书约翰·帕帕多普洛斯问。 “看有没有其他宣称者,就行了。”史恪回答。 “一个统一的王朝,自己必须是‘天子’的宣称者,同时,要把消灭所有同样宣称‘天子’头衔的政权消灭掉,或者至少逼迫他们在正式外交场合放弃宣称。”他解释道:“总之,只有保证‘天子’的唯一性,才能算是统一的王朝。” “统一不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一个……神学概念。”史恪最后比喻道:“所以,有时候才会出现领土小的算正经统一王朝,领土大的却还不算的情况。” “那我能理解了。”帕帕多普洛斯点点头:“元、明这俩的战争,不止是我们这边的王朝战争了。它其实有宗教战争的性质,是这样么?” “可以这样理解。”史恪点点头:“这就是塞里斯人的宗教。” “那我们确实应该回避这个问题。”大司库奥特里福斯也反应过来:“宗教上的事情,就不能用单纯的经济问题来考虑了。怪不得明国要天天追着这个爪哇政权打……” “是的。”王大喇嘛也赞同道:“实际上,连大唐都没有这么深入西南,更别提宋国。但因为元朝曾经控制过这里,还建立了一个自称元朝继承者的政权,所以,为了‘正统性’——也就是塞里斯政权最重要的合法性之一,就算这里路途遥远,明朝也得投入力量去消灭他们。” “一般来说,后续王朝都倾向于收复前朝的全部领土。因为塞里斯和我们罗马一样,是个文化号召力非常强大的国家。”他给一众希腊人解释道:“但凡被罗马统治过的地方,当地蛮族都喜欢以罗马自居,而他们那边,也是一样的。” “这就导致在前朝控制过的地方,乃至被影响过的地方,都会出现大量自称‘塞里斯天子’的政权——就和神罗那种差不多。不把这些家伙都消灭,就没法说自己实现了统一。所以,虽然是宗教概念,但从地域上看,也确实和收复前朝全部领土差不多了。” “但元朝很大的……”脱脱不花也反应过来。 “对啊,而且不仅大,还能跑。”王大喇嘛指出:“元朝残余势力跑的到处都是,明国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一统的正统‘明朝’,就得一个个去追,否则他们依然自称正统,就会持续不断产生影响,让明朝难受。” “而且,这些元朝余……朋友,还很能跑。一打他,可能就又跑远了,却坚持不愿意放弃正统称呼。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塞里斯人这个信仰,还真有意思。”奥特里福斯很有兴趣地说:“那严格来说,明朝依然还是‘明国’了?这个以往有先例么?” “有,而且这些年一直不少。”也里哥萨莱万户耶律欣捋了捋胡子,说:“从大唐瓦解之后,塞里斯地区就一直是这种情况。” “唐初,曾经给突厥汗国称臣过。但突厥人用的不是中原的这套……呃,合法性体系,所以后续影响不大。太宗皇帝击灭突厥之后,就没有疑问了。大唐的合法性体系维持了很久,可以说一直影响到现在。” “大唐瓦解之后,从日本到波斯以东,出现了一大堆政权。很多都自称天子,所以在这一时期,是没有统一王朝的。” “到辽宋的时候,天下稳定下来,但依然有两个对立的天子。我太祖刘亿,和群臣商定国教,群臣以为佛教盛行,应当崇佛。太祖说‘佛非中国教,不可’。最后立孔子庙来祭祀。” “辽国一直以中国自我要求,争夺正统,宋国不能阻止他们。但反过来,辽也无力让宋放弃宣称。所以,这个时候,依然是没有统一王朝的。” 这些名词,郭康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比如“刘亿”,就是辽国建立者耶律阿保机。这人是个“精汉”,就拿刘当做自己的姓,还起了个汉名。 “耶律”一词,就是“刘”在契丹语里的发音。而后族则姓“萧”,也是从汉相萧何那边搬来的。 辽国留下的文献传世不多。而宋的记录里,大概是为了抢正统,所以萧姓一直在使用,刘姓却一直坚持写成“耶律”,时间长了成了习惯,就继续用了。 “你说佛教不是中国教?意思是不能信外来的宗教么?”奥特里福斯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这是为什么?” “辽国那时,文化没有宋国发达,但基本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耶律欣十分笃定地说:“原因?原因就是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怎么能拿外国的教当国教?” “啊?那基督教对你们来说,也是外国吧?”奥特里福斯好奇地追问道。 郭康听了直想捂脸。他对于这些“契丹战狼”已经快麻木了。 耶律欣是个倔老头,平时就一直对族人里有人信其他教颇为不爽,谁知道他们能在朝堂上也说出来。为了防止这些契丹人在朝堂上,直接给大家来个“中国人大战外国人”,他赶紧出来打圆场。 “那个不算的。”郭康赶紧起身,摇着手说道:“天兄移鼠,是罗马人士。天兄是罗马人,天父自然也是罗马人。” “罗马古称大秦,《魏略》说,大秦人是中国别种。所以,罗马人就是中国人;所以,天父、天兄也是中国人,基督教也是中国教。中国人信一信中国教,没什么的。” 一段话说完,大殿里安静了片刻。 王大喇嘛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给郭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老学究博尔詹下意识地开始鼓掌,似乎是觉得郭康的逻辑陈述不错,发现只有自己在出声,又赶紧缩回手。其他大部分人还在发呆,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义父又朝他露出爽朗的笑容,似乎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他大概理解,义母之前为什么特意嘱咐,要义父多支持自己发言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七章 国书疑难 好在今天事情比较多,皇后没心思继续问,就把事情放下了。 在皇后的命令下,几个怯薛搬来一幅地图。王大喇嘛依然拿着拂尘,踱着方步,跟在地图后,走了进来。 “福生阿罗诃天尊!”他朝皇后行了一礼,又向诸位大臣拱拱手,指着地图,介绍道:“明国太遥远,收集到的消息经常彼此冲突。我尽量筛选了一些,找匠人加工了下之前的地图,方便各位了解情况。” “我受命辅佐脱欢皇台吉撰写国书,不过因为各种问题,至今未能完稿。我们把目前能确认的部分写在草稿里了,请陛下允许我发给大家看一看。” 皇后点点头,王大喇嘛就从侍从那里,拿来一沓纸,散发给大家。 郭康也拿到一张,看了一眼,发现正式内容比上次多了些,不过除了客套话,就只有对紫帐汗国自己贸易情况的一些介绍了。 “大家有什么意见,就直接给大牧首提问吧。”皇后说道。 “我有个问题。”史恪也扫了一遍文书:“我们的国书,用什么文字写,王师傅想好了么?” “我倾向于用汉文写。目前,我们这个草稿就是汉文写成的。”王大喇嘛说:“汉文是两国都最为熟悉的书写方式,我觉得汉文表达观点,更容易被明朝理解,不会产生歧义。另外,也能显得我们和他们亲近,天然能拉近些关系。” “我听说,塞里斯的王朝,并不喜欢同文明的其他国家。据说是因为,塞里斯人永远只能有一个政权,其他政权都会被视为竞争者。”帖木儿萨莱万户、格鲁吉亚人乔治询问道:“我们表明自己塞里斯文化的身份,会不会反而引起大明国的敌意呢?” “这个不至于。”王大喇嘛摆摆手:“塞里斯人对政权的理解,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们那边的皇帝,不止是咱们的巴塞琉斯。应该是巴塞琉斯加教皇,这么一个定位——可能比教皇还更高些。” “这么说吧。”他想了想,解释道:“皇帝最高贵的头衔,不是皇帝本身,是‘神之子’。他们防范的,主要是抢这个头衔的。不跟他们抢就没事儿了。” “听起来像是古时候,埃及法老王的称呼。”大司库、希腊人阿莱克修斯·奥特里福斯评论道:“波斯人当初好像也学过来着?” “东方的集权国家都是如此,我们罗马后来学习东方,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诸位上学时,历史课上应该都学过的。”水部尚书、保加利亚人彼得·博尔詹说:“学者们认为,塞里斯是所有亚细亚国家中,最为团结、最为有秩序,也最为强大的。他们的君主,神性也是最高的。” “一般国家也确实没人敢自称神子。”也先萨莱万户脱脱不花笑道:“天方教的哈里发都不敢。” “伍麦叶王朝和阿拔斯王朝的合法性都很成问题。他们只是个虚假的政教合一国家。”学者出身的博尔詹较真起来:“我一直认为,只有塞里斯文明,才有真正完美的政教合一秩序。” “资料显示,塞里斯没有我们和天方教世界的教会组织。但任何文明,都不可能完全放弃教权,他们没有教会,只能说明教会的功能被别的组织执行了。” “我又向商人买了很多东方的书籍,最后发现,这是因为他们的政府完全兼并了教会。不止中央,地方长官也一边担任世俗管理工作,一边履行教会的教育、劝导职能,而他甚至没有主教的头衔,因为人们已经默认地方长官就是主教。这就是政教合一的最终极表现了。” 他点着头,称赞道:“这一点,我还没见到其他文明能够完全做到——我们自己都差一点。” “你有点扯远了吧。我们的话题不是称赞大明国。”奥特里福斯提醒道:“而且我觉得,神子这个称呼确实过于僭越了……” “这就是大牧首的话题里,最重要的部分。”博尔詹有条有理地反问道:“你想想,一个国王可以接受另一个国王;一个巴塞琉斯也能接受另一个巴塞琉斯——就像我们对波斯那样;但一个神子,能接受另一个神子么?” 奥特里福斯愣了愣。 “你觉得僭越,是因为你的信仰里,神子只能有一个耶稣。而对大明国来说,恰好也是一样的。”他总结道:“所以,你的顾虑,就是对这个问题的最好答案:大明国没法接受另一个‘天子’。这不是政权的问题,而是教权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不能妥协的。” “那你的建议呢?”奥特里福斯追问道。 “我的建议是不用在意。”博尔詹回答:“结论很明显:我们的巴塞琉斯只要不自称神之子,就不存在引起他们敌意的问题。所以,不用担心拉近文化距离的副作用。”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这个解释简单明了,我也听明白了。”皇后赞许道:“诸位还有别的问题么?” “末将有一个。”脱脱不花赶紧问:“刚才我听他们的话,一会儿明朝,一会儿大明国。咱们这次,到底怎么称呼他们才合适?” “我们目前是用他们的官方译名,直接叫‘敦塔兀鲁思’,意思是‘中央之国’。”王大喇嘛回答:“你的问题,脱欢皇台吉和我也考虑过。最后我们觉得,这个话题太复杂,还很敏感,不如就这样回避掉算了。” “这是怎么说?”担任军区尚书、现在也叫兵部尚书的保加利亚人鲍里斯·库布拉特问。 “这个是正统性问题——或者,就是博尔詹先生刚才说的,唯一神性问题。”史恪解释道:“在塞里斯,这个‘王朝’的定位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唯一拥有神性的大一统政权,才能配得上这个称呼。这是整个文明圈子里,所有国家都非常在意的问题。” “大明这个国家,到底是塞里斯诸国之一,还是统一的王朝,目前还没有定论。他们自己肯定是这么自称的,但我们还得和爪哇元做生意,不好得罪他们。所以不如不提。”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一章 索菲亚娘娘庙 冬日的午后,暖洋洋的日光洒遍大地。郭康靠在小花园中的大树上,只觉得愈发懒散,一动都不想动。 钟声响起,似乎是君士坦丁堡的地标,圣索菲亚大教堂,又开始了礼拜。 郭家的宅邸,就在靠近君士坦丁堡皇宫的第四区,也是权贵豪门聚集的地方。从花园这里,就能看到圣索菲亚大教堂——也就是义父等人口中俗称的娘娘庙。她宏伟的主体建筑,和周围四根巨大的苏鲁锭,即使在这里也十分显眼。 郭康一直很怀疑,这个布局到底是谁设计的。 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情去思考了。四肢的酸痛让他只想继续躺着,什么都别干。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年,他还是有点遭不住义父这种魔鬼训练。 昨晚,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冲天大火笼罩着不知名的城市,气势仿佛希腊神父们口中的世界末日。他在城中浑浑噩噩地游荡,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惊醒之后,就觉得心里发闷,郁郁不乐。 吃完早饭,郭康还是没缓过精神,决定出去散散心,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义父在练功。 他光着膀子,全然不顾深冬的寒气,把一根铁棍耍的呼呼直响,筋肉虬结的身上腾起一层白雾。郭康朝他问好,他便放下铁棍,走过来和蔼地询问。 郭康表示,自己只是心情不太舒畅。义父听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他提起两个石锁,递给了郭康。 “康儿,别想太多。只要锻炼一会儿,烦恼就消失了。”义父爽朗地笑着,说道。 结果,郭康被他拉着练了大半个时辰,到现在都不想动。 正胡思乱想着,围墙上突然探出个脑袋来,左右瞅了瞅。 一看到他,郭康就知道,今天别想休息了。 他还没撑起身,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就熟练地翻过墙,跳到花园中。他手里还拿着跟长杆,一边大步走来,一边大声招呼他:“别躺了,快起来!王师傅有事找你呢!” “找我有事,不能走正门么?”郭康没好气地说:“义母上次给我说,李玄英再来翻墙,就轰出去……” “正门太绕了。”李玄英摆摆手:“你家的门为什么朝东开?我每次走大街来,都得绕一圈。下回见到师娘,我给她道歉就是。” “下回被抓到的话。”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郭康对于这种随便往人家里翻的家伙颇为头痛。然而对方抛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自顾自地转头离开了。 郭家的围墙其实并不矮,然而李玄英抓着手里的长杆,跑了几步,把杆子往墙角一扎,一下就跃过了围墙,还能顺势把杆子也抽过来。 郭康翻了个白眼。左右看了眼,发现没人在,于是也跑到墙角。提了提气,借着墙上的一处石缝,跳上墙头,也翻了出去。 “身手进步挺大啊,小子。”李玄英抱着长杆,笑道:“不过徒手肯定不如用槊。要不要跟我学学?喊我一声大哥,我就教你几个祖宗传下的招式。” “你祖宗要是知道,槊杆子是翻墙头用的,估计也得打死你。”郭康没好气地说:“王大喇嘛找我是干什么?” “大概又是国书的事。”李玄英说:“你到索娘娘庙,自己问他,就知道了。” 王大喇嘛是个外号,真正的称呼,似乎应该叫“王大牧首”。不过郭康等人喊这个戏谑外号喊习惯了,就一直改不过来。 这个世界,从中原来到西域的人,远比郭康来自的那个世界多。比如王大喇嘛,原本是个游方术士,年轻的时候就在河中,靠着装神弄鬼的功夫混饭吃。不过这个行业的竞争太过激烈,也没什么前途,于是决定换个地方,重新开业。 他听说罗马帝国现在是紫帐汗廷在统治,寻思了一番,觉得这汗国里最有前景的,应该是喇嘛教。于是,他背了些经文,搞了身行头,自称东方来的大喇嘛,准备另起炉灶。 谁知这时,紫帐汗国官面上已经信了东正教,喇嘛不吃香了,王大喇嘛面临再次失业的风险,只能再次从零开始。 不过,他在给教会帮工混饭吃的时候,遇到了时任皇帝刚刚任命的大牧首尹道长。尹道长也是人生地不熟,对这里的环境颇为苦恼,见王大喇嘛聪明伶俐,就收为徒弟,也算自己多了个帮手。 好在,王大喇嘛的基本功原本就扎实,演讲和表演神迹之类的专业业务十分过硬。有了尹道长的引导和扶持,在教会中青云直上,尹道长去世之后,就顺理成章地接任了牧首。 当然,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罗马帝国一向有皇帝干涉教会的传统,过去,皇帝们派亲信宦官担任大牧首都是经常的事。王大喇嘛起码算是个宗教人士,比太监们总归还是“正经”一点的。 出了郭家宅子,两人沿着大路,向娘娘庙走去。得益于之前战争的胜利,城里这几年一直还算平稳,人也越来越多了,尤其以威尼斯来的奸商为最。 威尼斯与汗国之间,一直保持着传统友谊。当年拔都西征,进入黑海沿岸的时候,就和威尼斯商人建立了联系。 商人们给蒙古大军提供了详细的情报,作为报答,拔都的军队会保护他们的商业利益,驱逐他们的竞争对手。在这些威尼斯人的带路下,蒙古人有时能比当地王公自己,都更熟悉当地的地理环境,为作战提供了很大方便。威尼斯商人自然也大赚了一笔。 金帐汗国濒临瓦解之际,汗国属下的一支力量,在黑海西岸渐渐强大起来——当然,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这个名字。 首领伯颜帖木儿自称金帐汗拔都的后代,在他的好友、郭家的先祖郭盖等人的帮助下,脱离金帐,建立新的汗廷。虽然郭康原来的世界里,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势力;而且,哪怕在这个世界,伯颜帖木儿的身份与世系都颇为可疑。但在一片大乱的环境下,也没人去细究这些了。 从那时起,因为共同的利益,汗廷就与威尼斯商人来往密切。 后来,经过多年的努力,他们成功南下入主君士坦丁堡。因为汗廷认为自己也是罗马政权,还模仿罗马人,用紫色作为最尊贵的大汗标识。虽然正式称呼还是沿用罗马帝国的那套,但大家一般都管他叫“紫帐汗国”。 为了恢复在当地的贸易地位,威尼斯人是这一行动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而对于汗廷来说,这里的热那亚势力过于强大了。想要平衡他们,威尼斯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穿过这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很快到了来到了目的地。 王大喇嘛有好几处办公地点,除了在索菲亚娘娘庙当住持,还得兼任皇家萨满,参加各种必要的外交场合与宗教仪式。平时,还真不容易找到他在哪里。 这次还好,大门前,就有教士在等候他们。李玄英却说他还有事,让郭康自己去。 郭康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你要是有事,就不会来找我。”他直截了当地指出:“单纯通知我的话,派个仆役就能做到。值得李家的公子丢掉其他事情,亲自跑一趟?现在你又急着走……我想想,你就是想趁机逃去看戏吧?” 李玄英老脸一红,支支吾吾不说话。 郭康倒不是不能理解他,只是他这个借口,确实有点让人无语。但他家确实管得严,也没什么好办法。 和郭氏一样,李家也是紫帐汗国的功勋世侯,位列柱国,地位很高。李玄英的曾祖父李天策,当年五战五捷,彻底打垮了匈牙利波兰联军,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支援,使得西北方向,再无能直接威胁汗国腹地的强大势力。 这场战争,被人们认定是紫帐汗国两次立国战争之一。此战之后,紫帐汗国借着巴列奥略王朝的内部争斗,在几乎没有遇到阻力的情况下,驱逐正在城里内战的皇帝约翰五世、约翰六世,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君士坦丁堡。李天策本人,也从中获得了巨大的荣誉。 君士坦丁堡被定为紫帐汗国的汗廷所在地,改名“大都”。而李天策被任命为“京兆尹”,成为第一任大都守将。 ——实际上,汗国早就知道这座城市了。因为这里是罗马大汗建立的都城,所以曾经被叫做“汗八里”:汗就是大汗,八里就是城。合起来,就是“大汗的城市”。 汗廷帐下的斡罗斯人,也知道这个名字。他们管大汗叫沙皇,把城叫格勒,于是汗八里在他们嘴里,又变成了“沙皇格勒”。 而当年统治斡罗斯的,是来自北方的维京人,他们至今仍然保留着很深的文化影响。这些维京人——也叫罗斯人,把君士坦丁堡叫“米克拉加德”。米克拉就是大,加德就是指这座城市。所以,这名字就是简单的“大城”,或者叫“大都”。 这么看来,沙皇格勒、汗八里、大都,都是一个地方。大家觉得大都最好听也最好记,就用了它,取代本来那个太长的名字。 然而,战后,李天策就自满起来,沉迷希腊戏剧,整天不问正事。仅仅两年后,趁着紫帐主力外出作战,两个约翰皇帝竟然携起手来,在神罗、波兰的赞助下,派亲信潜回君士坦丁堡,煽动市民群起作乱。 危急关头,担任守城重任的李天策却正在看戏,突然就遭到了演员们的围攻。措手不及之下,李天策受了重伤,在另一个柱国、老臣曹蒙的拼死救援下,才仓皇逃出了城。然而部下损失惨重,连曹蒙也伤重而死。 次年,李天策也因伤势和忧郁而去世。临终前,他给儿子李应麟三支箭,要求他完成三个遗愿:打回被赶出的君士坦丁堡,消灭宿敌波兰-匈牙利联盟,取缔僭越的伪神圣罗马国。而这些遗愿,至今也未能全部完成。因此,李家上下,天天把国仇家恨挂在耳边。 李玄英自小就在这个环境中长大,天天被家里催着学兵法、练武艺。他的娱乐活动,比其他那些贵人子弟少得多。看戏更是家族的痛点,遭到坚决禁止。 郭康的想法,多少更“自由”些,觉得只要别耽误正事,玩玩也不是不行。他朝李玄英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管,也不会给他家告状。 李玄英如蒙大赦,拎着那个标志性的杆子,一溜烟地跑掉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章 大秦大罗马兀鲁思 娘娘庙门口,有个教士已经在等待郭康。很快,就把他带到了大牧首的办公室。 屋里,王大喇嘛戴着牧首的冠冕,拿着根拂尘,正指挥一个年轻人收拾东西。 “福生阿罗诃天尊!”见郭康进来,王大喇嘛笑着问候道:“郭公子满面红光,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多练了会儿功而已。”郭康无视了这个景教色彩过于浓厚的问候,也忍住没去问王大喇嘛到底从哪学的,只是摆摆手:“王师傅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皇上让脱欢台吉负责起草国书,不过我看他几个,实在是不太行。我自己的文化水平你也知道,光是着急,帮不上什么忙。”王大喇嘛如实道:“小将军是咱们这些人里最有文化、最熟悉大明朝的,我看还是你来吧。” “王师傅这可不妥。”郭康果断摇头,把这个麻烦事丢回去:“与大明朝的贸易,乃是我罗马帝国的未来最有前景的财源,事关重大,所以才让太子亲自来主持。郭某一介外臣,怎么能擅自就插手这种事情呢?” “再说,国与国之间,形势太复杂,岂是一个没经验的小辈就能做得好的。”他又补充道:“这也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呃。”王大喇嘛愣了下,无奈道:“小将军心思缜密,考虑的确实周道。是老汉我太急了。” “哎呀——”王大喇嘛抖了抖拂尘,感慨道:“以往和郭将军共事,都是直来直去惯了。现在看,或许是因为当时国家制度不完善,大家都不怎么讲究这些弯弯绕吧。” 你们也就欺负我义父老实。我要是跟他一样,只怕得被你糊弄的白打工。郭康腹诽道。 这老滑头明显是想倚老卖老,拿义父压他。不过郭康也早有准备。 “孔圣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郭氏乃中原望族之后,父辈时条件有限,只能事急从权。如今国家制度已立,当然要恪守规程。”郭康拱拱手,不慌不忙地回答:“此事还是辛苦王师傅了。” 王大喇嘛显然没有孔老夫子资格老,被他这么一说,一时接不上话来。 “哎!你这小子,不像你干爹,倒是像你干妈。”王大喇嘛把拂尘往桌上一丢,无奈地说:“老汉我这次理亏,但我是真没办法了。看在你脱欢安答的份上,你就去帮个忙吧?” “哦,正好,我这里有几个关于你家的案子。”他想了想,又提出:“我帮你摆平,你也帮我个忙,行么?要是脱欢那边写不好,大汗周围又得有人嚼舌根,说老汉我没本事,连辅佐台吉都做不好,做不得这大牧首了。” 郭康和王大喇嘛也打过多次交道,也见过义母和他的交涉。这老神棍虽然一向脸皮厚,但说到这份上,基本就不会乱扯了。 王大喇嘛作为牧首,除了负责宗教事务,还有一个主要工作,是探查和收集属下各教区送来的情报。 尤其在大都这种地方,外国使节、商人来往频繁,汗国各地的贵族们也经常于此汇聚,城里的希腊人又是出了名的造反小能手,不尽量盯着些,实在难以安心。而教会自成一派,有一套自己的打听消息的路子。所以,在这方面能提供不少帮助。 城里有一些细碎消息,就是王大喇嘛这边收集起来的。郭康甚至怀疑,古时候的罗马皇帝们让心腹宦官当牧首,可能也是这方面的考虑。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大事,王大喇嘛应该早就报给汗廷,至少也应该直接告知他义父义母。找他来,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 相应地,让他给脱欢帮的忙,应该也不是太大的难题,可能真的如他所说,单纯只是王大喇嘛和脱欢两人,文化水平不太够而已。 思索片刻,他决定还是试探下。 “我哪有义母聪明,只是明白些大道理而已。”郭康先摆明态度,随后问道:“这次又是出了什么事啊?” “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王大喇嘛见他乐意回应,也松了口气。他转头招呼里间,一个正在梯子上忙活的年轻人:“吴翰,把收缴的东西拿来。” 吴翰闻言,从靠着书架的梯子上爬下来,走到桌子前,取出几本册子。递给郭康的时候,还顺带向他行礼致意。 他身形矫健,手上有几处明显的老茧,显然是常年用兵器留下的。郭康想了想,好像最近在父亲的幕府里,见过此人一眼。 义父郭大侠的幕府,每年都要招募大量有才干的年轻人,其中表现优秀的,就推举到汗廷担任文书、侍卫,充当预备官员。入主大都之前,汗国的汉世侯们就开始这样进行人才准备了。激烈的“安答战争”之后,更是成了一条重要的选拔渠道。 吴翰可能就是郭氏招揽和举荐的人才之一,认识郭康,也不足为怪。 “这东西越来越多了。”两人打招呼间,王大喇嘛在旁边评论道:“希腊人学印刷,比咱们想的还快啊。” “又是那种……不堪入目的东西?”郭康问。 希腊人,印刷品,和郭氏相关——他不翻开册子,都知道里面会是些什么内容。 如王大喇嘛所言,印刷这东西传过来没多久。希腊人从东方来客手里,学会了这技术,然而却不干正事。现在最流行的印刷品,就是当地作家写的春宫文章。 当然,要是只是这种程度,他倒不好说什么。王大喇嘛也说过,在汉地的城市里,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文化,什么时代,读者们最喜欢、卖起来最赚钱的,似乎永远都是这个类别。 真正麻烦的是,他家的人,经常在书里作为重要角色出没。 虽然是收养的孩子,甚至来自另一个时空,但这些年,郭氏夫妇对他视同己出,郭康对此也十分感激。这么看来,这些希腊人捣鼓的玩意儿,就很是烦人。 他叹着气,翻开其中一本。 果然,没几眼,又看到了熟悉的角色。 ——义父郭大侠面容雄武,身材健硕,而且英雄事迹广为流传,是希腊人最喜欢的那种情色故事人物,天天被他们拿去,和各具特色的男主角们打情骂俏。 郭康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给家里其他人说了,尤其不能让义母和大姐知道。但怎么摆平这件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那王师傅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他问道。 “你觉得呢?”王大喇嘛卖了个关子,转头问吴翰。 “我觉得……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顿?”吴翰没想到自己也要回答,愣了下,回答。 “希腊市民要是怕教训,就不会到现在还有人被我们逮到了。”王大喇嘛摇头道:“这帮人连皇帝都不怕,早就不是一般的刁民了,肯定管不住的。” “那,怎么办?”吴翰明显没有准备,傻眼地说。 “我们教会是干什么的?”王大喇嘛问。 “放羊的!”吴翰站直身,大声说道。 “叫代主牧羊。”王大喇嘛很是不满,抄起拂尘抽了他一下:“你到底学没学,怎么这种专业词汇还能弄错啊……” “记住,我们是要引导信仰的!”他重申道:“这欧罗巴之地,都是宗教氛围浓厚的地方,民间印刷的书籍,也都多少涉及到了宗教。我们教会需要对这些宗教作品加以审核,以免异端思想流传,蛊惑信徒们。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还是王师傅高明。”吴翰虽然脸上写满疑惑,但还是赶紧点头。 王大喇嘛至少对这个态度还算受用,没继续追究。他扶了扶牧首的大帽子,又一抖拂尘,招呼郭康跟着他一起离开。 “王师傅,这能有效果么?”郭康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方面,要考虑到希腊市民的刁民程度,另一方面,教会的效率也十分值得怀疑。这套制度袭承自东罗马,而东罗马在当今泰西,属于文明程度非常高的那种类型——它已经有了官僚制的形态。 而代价是,官僚制的缺点,它也一个都不少。 王大喇嘛的教令不见得受希腊教士们欢迎,很可能在无穷无尽的公文和循环往复的指令中迟迟不能落地,到时候他义父的小册子都连载完了,也未必能管得住。 “老汉自有妙计,公子不必多虑。”王大喇嘛倒是很有信心:“脱欢台吉那边,就烦劳你照应下了。” 脱欢是郭康的老熟人,也是这罗马汗国皇帝陛下目前唯一的嫡子。皇后迟迟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让他从小就很受老爹喜爱,天天带在身边。 然而随后,老爹意识到,跟着自己和军中那帮大老粗东奔西跑,似乎不太利于孩子成长。所以这几年,脱欢又被他爹丢到娘娘庙旁的图书馆里,开始跟着大家上学了。 他的书房,就在那座建筑的二楼。王大喇嘛和郭康轻车熟路,来到了这间宽敞的房前。 门口站岗的,是两个轮班的塞尔维亚侍从,看装束,是怯薛军的小军官,编制上属于赫赫有名的质子军。 当然,这个时候,按基督教历,已经是15世纪了,全世界都没有真正的怯薛了。他们虽然还还挂个名号,但也只剩个头衔而已,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上战场的精锐部队了。质子们也就是当当随从,干点杂活而已。 理论上,只有大汗的近卫军叫怯薛,但最后一个有正经怯薛军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蒙哥汗了。 蒙哥汗稀里糊涂地死在东方的战场,他的二弟忽必烈自立为大汗。但很多蒙古贵族认为,蒙哥的幼弟阿里不哥才是正统的继承人。结果,原本被忽必烈调遣的怯薛军,趁着送灵的机会,竟然全都逃走,跑去投奔阿里不哥了。 虽然忽必烈借助汉军消灭了阿里不哥,但成吉思汗时代传承下来的怯薛,也跟着打没了。最后,汉世侯们一人出了点兵,凑出一支武卫军给他,元朝于是有了新的近卫军。 而原本的怯薛,虽然名义上被重建,但已经失去了战争职能,只是在宫里打杂,和太监抢工作,主要职能是给勋贵子弟们混资历用。 罗马的怯薛,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紫帐汗廷是野路子出来的,成为帝国之后,为了面子,才组建了这支军队。但里面也可想而知,基本都是些……勤务人员。 而且,除了大都,还有草原上的领地和宫殿,所以罗马怯薛的任务,反倒更繁杂了。 后来,有个旅行到这儿的法国人提了个靠谱的建议。按他的设想,怯薛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大都新招募的,主要是城里人,负责站岗执勤、打扫卫生、做饭、端茶倒水,叫青年怯薛军;另一部分是原来就在草原领地上的,主要是草原牧民,负责给大汗放羊,叫老怯薛军。 双方各司其职,很好地完成了各项工作。怯薛的纯度,大大提升了。 像这两个站岗的,就属于典型的青年怯薛军,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弟。 他俩向屋里通报了一声,就打开门,请王大喇嘛和郭康进去。 郭康刚进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猛地朝他扑过来,大声喊道:“我的好安答!我可想死你了!”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热情过度的脱欢推到一边。 屋里还有个小男孩,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 “哦,这是我表弟,巴列奥略家的君士坦丁。我娘说他也到了年纪了,可以跟我们一起上学。”脱欢反应过来,对郭康介绍道。 “啊……你好……”郭康还没回过神,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又转头问脱欢:“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搞的这么激动。” “那国书,我们几个写起来,真的是有点困难啊。”脱欢无奈地说:“父汗让我换个大明汗廷喜欢的写法,跟人家拉拉关系,但我哪里会这些,只能到处找人帮忙了。” “你找我,也得考虑下我会不会,毕竟我知道的都是来源不怎么靠谱的段子,没法确信的。”郭康抱怨了一句:“算了,我尽力帮帮忙吧。让我看看你现在写的怎么样了……” 书桌旁,坐着个同样正在抓耳挠腮的年轻人,面前还铺着稿纸。他见状,就把稿纸转过来,给郭康看。只见写着:“大秦大罗马兀鲁思摆赛汗,致敦塔兀鲁思朱天平合罕。” 后面没了。 “你这哪是有点困难,这不是完全就没写么!”郭康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章 铁锅之路 对于郭康的评价,脱欢倒是没什么意外。 “我这边大家的水平,你也知道。”他摊摊手,说道:“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是……呃,文学贤良之臣。能写这些,已经费了我们很多力气了。” “现在凭我们自己,只能做这么多了。你也别担心,不是都让你来办。”他又补充道:“我还喊了好几个帮手呢。” 眼见脱欢已经躺平,郭康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又回头,看了眼仅有的一行字。 从这上面的用词看,脱欢等人倒是确实斟酌过。 大秦大罗马兀鲁思这个名字,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用的正式称呼。郭康觉得,应该是模仿元朝的称呼。 兀鲁思这个词,属于草原特色名词。大致来说,兼有部众和国土的双重含义。 草原上地广人稀,人群也经常移动,所以单纯看“领地”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而一个兀鲁思,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群部众和他们占据的各处草场,这就构成了一个分封的单位。 蒙古政权刚建立的时候,名字叫“也客蒙古兀鲁思”。直接翻译过来,其实很……拙朴,就是“很大的,蒙古的地盘”的意思。 后来忽必烈自称皇帝,把“大元”作为国号。在给其他汗国的文件中,元朝的全名就被写成“大元大蒙古兀鲁思”。元朝官方的说法里,大元就是蒙古,蒙古就是大元,这俩是一个意思。有些文献里干脆直接写成“被称为‘大元’的大蒙古兀鲁思”。 至于为什么意思都一样,还要都放进去……大概是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一遍吧。 当然,以上都是元朝自己的说法。其他各个汗国,到底是否把大元政权当成蒙古,就不太好说,得看具体时间和情况来定了。 而对于现在的紫帐汗国,这种写法倒是可以借用。“大秦”是古代中原人对罗马的称呼,“罗马”则是当地语言,但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这俩叠起来,就是“被称为‘大秦’的罗马国”,应该可以更方便理解,也正式多了。 摆赛汗就比较好理解。紫帐汗国的皇帝,正式称号是个希腊语的头衔,叫“巴塞琉斯”。早在紫帐还在保加利亚经营,还是个普通势力的时候,大家就知道这个名字了。为了省事儿,一般都用口语直接叫“摆赛汗”。时间长了,也约定俗成,成了罗马皇帝的专用汗号了。 而后半句,是对明朝的称呼。 明朝的叫法其实特别多,光在蒙古系的各个汗国里,就有一大堆名字。最流行的,就是直接用国号,叫“大明兀鲁思”。或者,加上表示族群的前缀,叫“契丹大明国”。 明朝与藩属和羁縻卫所的往来文书里,则经常被称为“朵脱剌都-兀鲁思”或者“朵脱剌都-合扎的”。直译过来,就是“内地”。 而对外的文书里,明朝官方最喜欢的译名,就是这个“敦塔兀鲁思”,意思是“中央之国”。这属于官方指定名称,算是最正规的蒙古语称呼了。用这个名字,确实能让明朝人更高兴些。 至于最后的“朱天平合罕”,则是现在的明朝皇帝。 郭康自己也是听其他人说,才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明太祖朱元璋的长子朱标,并没有早早病逝,而是正常即位,年号“天平”。 郭康那时就意识到,世界的变化,可能不止义父有“内力”那么简单。 “合罕”,是汗之上的尊称。普通的汗是国王的话,合罕就是皇帝了。在元朝,这个词就直接翻译成皇帝。“朱天平合罕”的称呼,也是习惯性的用法。 总之,目前的好消息是,这短短一句里,需要特别注意的、双方在意的用辞,脱欢等人基本都考虑到了,显然是经过了认真的查证推敲。 而坏消息是,脱欢团队推敲到现在,就写出来这一句话…… 当然,这也确实是没办法。如脱欢自己所言,他的手下确实不是这块料。 为了维持平衡,同时也拉拢各地的贵族,他周围的侍从近臣,几乎都是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人。 而究其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宫廷里的希腊女人太强势了。 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和当地人联姻是很常见的选项。而从紫帐南下开始,历代大汗的嫡妻几乎都是希腊人,只有脱欢的曾祖父,紫帐雄主巴西尔·也里哥·孛儿只斤努斯算是个例外。 来自当年东罗马大族的女儿们,世代把持内廷。汗廷统治范围也不小,但那些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罗斯诸国来的公主、贵妇,根本斗不过这帮心眼贼多的希腊老娘们。连大汗和柱国们,都经常被折腾的够呛。 早期的汗廷还是多妻制,这种迹象就已经非常明显。到后来,随着汗国越来越罗马,一夫一妻成为了主流,希腊贵妇的优势已经无法逆转。 汗国需要希腊人的支持,但又不能让这些人彻底控制宫廷,所以,作为应对,历代大汗都要从小给继承人们培养班底,让他们和其他各族的人才趁早混熟,免得被母亲和舅家操纵。其中,就包括和郭康等人早早结为安答,也包括选拔这些塞尔维亚小跟班。 但是,这些人打打仗还行,让他们去折腾与明朝的外交,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而问题是,和明朝的关系,对汗廷来说又很重要。他们早晚,都得承担起这份工作,躲不掉的。 商业,对汗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君士坦丁堡之所以富庶,就因为她卡在黑海出海口,各个方向来的物资,都得在这里中转、汇聚。而商路一旦被别人垄断、转移,这里很快就会遭受巨大的损失,甚至成为只入不出的无底洞,反过来吞噬帝国的经济。 金帐汗国,当年就有过正面例子。 月即别汗统治的时期,汗国国势极盛,从元朝到保加利亚,都是大汗的领地。汗廷投入巨资,修建和维护道路、驿站,并且在沿途配置重兵。 商队甚至不需要携带粮食、草料和雇佣向导,因为只要给钱,沿途的驿站和定居点会提供一切所需的物资。也不用担心打劫,因为沿途的部落全都被大汗揍服了。 这使得贸易极为顺畅。从元大都出发,加上装卸货物和沿途水陆转运的时间,也只需要270天就能到达欧洲。 而这些投资,也带来了巨大的回报。 金帐汗国维持的这条草原通道,因为更近、更方便,一度取代了途径中亚和波斯的古代丝绸之路。来自东方的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入汗国首都别儿哥萨莱,再转到欧洲和西亚各地。 这些商品为汗国带来了之前难以想象的财富。阿拉伯旅行家们记录说,这座草原上的城市,繁华程度已经超越了波斯和两河各城。连带着整个罗斯地区,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富饶时代——在这之后,大概也很久不会再有了。 这些商品里,丝绸最早着名。但如果看交易量,最大的应该是瓷器和铁器。尤其是海上贸易,铁器是重量占比最大的。 而不管海上还是陆上,铁器出口的最主要类型,就是一口口大铁锅。所谓海上丝绸之路,其实叫铁锅之路都可以。 可以说,铁锅,就是汗国的命脉。 这一点,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比如元朝末代的顺帝,名字叫妥懽帖睦尔,意思就是“铁锅”。 皇帝都直接叫铁锅了,可见这东西多么重要。 连脱欢本人,这个名字,实际上也是“锅”的意思。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章 汉民族的正统大元帝国(上) 如果说,商路是一条条输送财富的血管,那东方,就是泵血的心脏。 宋元时代,边境管理相当宽容,商品大多可以自由进出。但明朝却严重缺乏自由贸易精神,找他买个东西,都得先想方设法哄他开心,十分费劲。 但是,利润最高的商品,都是他家出来的。所以,为了挣钱过日子,也不得不给人家低头。这些外交手段,就是措施之一。这件事的重要性,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然而,脱欢团队确实实力不足。 虽然长了个傻大个,但脱欢其实比郭康还年轻,今年也就15岁。倒不是说这个年级不能搞外交,但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个当甘罗的料。 至于他身边的人,就更不用提了。郭康甚至怀疑,这屋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可能是小男孩君士坦丁…… 找郭康来,估计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虽然义父郭大侠一向比较……纯质,但他义母黄氏却比较有名。 黄氏一族文脉兴盛,迁徙到波斯时,就已经在伊尔汗国颇有盛名。后来汗国瓦解,黄老先生带领族人躲避战乱,又迁徙到地中海上的一处小岛。 黄家号称“桃花石黄氏”,至今依旧以此为名,以纪念故土。这个岛,也因此被称为“桃花岛”。周围的波斯人和希腊人都很尊重他们,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学者们都有印象。 可惜的是,郭康虽然也恶补了几年,但文化水平的差距依然比较显着。义母屡屡试图严加管教,要求他集中精力学习,都被义父劝下。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到这种关键时候,他才开始怀疑,义父是不是过于溺爱自己了。 “你还请了谁帮忙啊?”他转头问脱欢。 “我还请了孙文渊,孙大官人。”脱欢回答。 “你请孙十万?”郭康吃了一惊:“搞反了吧,他能帮咱给明朝打交道?” “郭公子放心。”王大喇嘛在一旁说道:“爪哇元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那帮人里头,门道可多了去了。这位孙大官人,老汉是能说动他帮忙的。” “……好吧。”郭康也不好说什么了。 孙大官人,名仪,字文渊,自称来自爪哇岛的大元朝廷,是当今赫赫有名的大海商。去年他来到君士坦丁堡,和紫帐汗廷谈了好几笔大生意,又去黑海沿岸各处考察,这段时间正好在城里休息。 郭康之前也和他聊过几回。据他自己介绍,他祖上在元朝时,就是苏州有名的大商人,后来又到扬州经商,明面上的丝绸、瓷器,暗地里的私盐,都有涉猎。很快,就积累家财巨万,时人借“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古诗,给他家起了个“孙十万”的绰号,极言其富裕。 作为这一代的家主,从南洋列岛到埃及的商业伙伴们,都习惯用这个外号称呼他,来历便是如此。 郭康还得知,在这个世界,元军远征爪哇时,成功击溃了设计袭击自己的土人头领,迫使当地各土邦投降,站稳了脚跟。 等到元朝末年,江南也陷入战乱,各路人马征战不休,大都朝廷无能为力。很多人就选择出海躲避,逃亡到元朝官府尚且存在的南洋地区。 后来,张士诚被朱元璋击败,支持者们纷纷逃亡,又出现了一次出海的高潮。作为张士诚的大金主之一,孙氏一族就是在这个时候,借助常年经营海运的优势,才得以及时逃走。几经辗转,最后在南洋落脚。 孙氏等大商人富可敌国,拥有自己的打手、家丁和船队。而在这年头,海商、海盗乃至海军,往往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身份。凭借这些实力,他们聚集起来,声称依然奉顺帝为主,用大元国号。因为重要据点在爪哇岛,所以也被称为“爪哇元”。 爪哇元和明朝的关系,相当不好。 孙氏这种直接打过仗的尚且不论,其他很多豪商巨贾也都颇有同感。元朝管理宽松,只要交了钱,别公然反叛,朝廷往往都懒得管,使他们的势力颇为庞大。像孙氏自己,即使老家丢失,凭借手里的船只,和家族在南洋长期经营来的商栈、船厂,依然可以称霸一方。 但明朝的管理,就严苛了很多。孙十万指出,官府限制商人的自由,剥夺他们对仆役的合法权力。朝廷索求无度,整日与民争利,夺取商人们费劲心力才积累下来的财富。开国之后,还限制航海,打压自由贸易,想自己垄断远洋贸易的暴利。 因此,江南的大商人,无不怀念大元。坚持使用元朝国号,也是因为如此。 明朝建国后,依然不断有人逃出国门,追求自由。没有逃跑的人,也有很多暗中和他们联系,平时帮忙走私商品,战时就通风报信,盼着大元天兵能打回来。 孙十万认为,这是人心所向,也是他们力量处于劣势,却还敢和明朝对抗的信心来源之一。 而这时,元朝封在云南的梁王,遭到明军攻击,战败逃入缅甸。缅甸的土王不欢迎梁王,双方一路交战。海商们看到机会,向流亡的梁王势力发出邀请,于是元军一路向东南进发,经暹罗进入占城,与爪哇海商们汇合,得到补给和支援。 越南陈朝也恐惧已经追入缅甸的明军,因此决定与他们联手。在众人的斡旋下,暹、越军队与元军、海商联合起来,击退了追击的明军。 然而,明朝如同上了头一样,就是不肯认输。两年后,另一支明军从北方攻入越南,一直打到国都升龙附近才被击退逐走。又过了四年多,好几路明军从云南、广西和海上,兵分多路赶来,联军这次终于招架不住。 升龙被明军攻占,梁王兵败自杀。越南陈朝不久被明朝取缔,其他各诸侯的残兵败将纷纷继续南逃。孙氏等人收罗了不少人马,再次泛舟出海逃走了。 好在,明军这次真的追不动了,给了他们一段喘息的时光。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五章 汉民族的正统大元帝国(下) 这段时间里,爪哇元一方面整编军队,营造战舰;另一方面,学者们也在思索:大元明明这么宽仁,这么强大,按理说,应该能国祚绵长,为什么却这么快就没了?只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他们认为,元朝衰落的原因,倒是不难总结,那就是无穷无尽的内乱。无论是汗系内部,还是大汗与蒙古贵人之间,都长期缺乏稳定的制度,仅仅只靠几个优秀的首领才能维持。稍有风波和矛盾,就会陷入严重的冲突和内耗,对本来就不稳的秩序,造成更大的破坏。 而这种脆弱的制度,就是蒙古人带来的。这些人的组织太过原始,政治水平太过拙劣,最终败坏掉了大元朝的良好局面。 可见,大元哪里都好,就是这些蒙古人不行。 想重振当年的国威,恢复太祖、世祖时的国势,就得把这些光会坏事的家伙都踢出去。没了蒙古人,大元就会好起来了。 因此,爪哇元号召商人和士大夫们团结起来,建立一个更加完善的元朝政权。在和西洋贸易国的来往中,他们使用的拉丁文和希腊文正式国号,就叫“汉民族的正统大元帝国”。 郭康总感觉这个理论有点怪,而且怎么看,爪哇元其实都既不正统,也不大元,更不是帝国。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商人建立的联邦而已。 而且,不止他,其他不少人也觉得很奇怪。脱欢就给他吐槽,说神圣罗马帝国的罗马属性,可能都比爪哇元的元朝属性高。 不过,孙十万的随员告诉他们,这里,被排斥的蒙古人,只是上层的蒙古贵族。海商们当然并不会排斥所有蒙古人:元朝还在的时候,他们就频繁购买蒙古奴仆了。至今,在爪哇元,蒙古奴隶和士兵都还有一定数量。 这个思路也造成了一些奇怪的结果。比如最近,双方交战的时候,明朝军队里的蒙古军官,都比爪哇元那边的多。 脱欢怀疑,这种元朝还叫元朝么。但爪哇元方面表示,元朝又不是蒙古大汗的元朝,而是大汗和士大夫共有的元朝。 太祖成吉思汗时,蒙古人尚且堪用;到世祖薛禅汗时,很多部落乃至宗王,就以捣乱为主,需要教训了;世祖之后,连大汗和贵人都一代不如一代。所以,他们如今就应该替长生天和成吉思汗,好好管教这些蒙古人,才算对得起大元。 脱欢说不过这些人,只能放弃。反正是忽必烈家那边的事儿,他一个自称拔都后代的,好像也没必要去管…… 不过,郭康还是对于他们能否帮上忙,存有很大疑虑。因为爪哇元和明朝,几十年来一直是死对头。 越南和梁王政权相继败亡之后,爪哇元已经成了明朝在东南方向最大的威胁。爪哇海盗在当地元朝遗老遗少,和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等各部残余势力的配合下,频繁袭击沿海,四处劫掠。 明朝一开始试图通过禁海,斩断他们的联系,抑制海盗的肆虐。然而,这种招数对付小股海盗还行,对付爪哇元这种拥有正规军的势力,就明显不够了。 明朝又试图迁徙重要地区的沿海民众,在方便登陆的地区坚壁清野,试图断绝爪哇海盗的补给,逼他们尽快离开。然而迁徙行为影响了当地人的生计,反而引起更大的不满。 失去生活来源的渔民和小商人纷纷啸集海岸,私自从事捕鱼和黑市贸易,乃至主动投向爪哇元。官府屡次下达禁令,都达不到效果,反而导致情况更加恶化。爪哇军队甚至公然登陆,攻打州县,抢劫府库。又和东北地区的元朝残余势力配合,多路袭扰,让朝廷焦头烂额。 洪武十二年,胡惟庸案爆发。有人告发他与占城国有秘密往来,而占城是明朝和爪哇元之间的重要缓冲国。事件迅速发酵,最后演变成了勾结爪哇元意图叛乱的大案,朝野上下受到巨大冲击。 不过,借着这次大案,明朝终于开始转变思路,不再继续折腾渔民,而是试图打击爪哇元在中上阶层的支持者,同时开始筹建水师,准备在海上消灭敌人。 水师是十分烧钱的,而且是持续地烧钱。陆军不用时,可以屯田种地,但船就算丢那儿不用,都得频繁花钱维护。 而且,一艘船往往起不到什么作用,至少得让自己水师的规模和敌人差距不太大,才会产生价值。一次的投入,不是一条战船,而是一整个船队。 所以,中原王朝对此往往热情都不高。 扩建水师往往只在两种情况下可行:要么,敌人造成的损失太大,已经远超水师的高昂费用。要么,就是水师带来的收益很高,让这些成本可以忍受。 明朝是被迫接受了前者。但当水师建立起来,并且因为战争,需要长期维持的时候,追求后者,以降低财政压力,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实际上,远洋商路不仅对紫帐重要,对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巨大的财源。明朝虽然是各种精工商品的原产地,看起来十分富饶,但这么一大笔税收,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个小数字。这些利益,吃不到的时候觉得无所谓,一旦体验了两回,就不想放手了。 第二轮战争主要在海上进行,虽然规模不如上一次,但涉及的范围更大。爪哇元和明朝的水师,从琉球打到满剌加,整个南洋都变成了战场。 明朝一度在满剌加筑城驻军,试图卡住海峡,切断爪哇元的贸易通道,困死他们。爪哇元则一边绕向南方,寻找新航线,一边与帖木儿帝国结盟,打跑了明军,夺回据点。而几年之后,明军又从交趾乘船南下,试图再次争夺贸易线…… 零零散散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朱元璋去世,才告一段落。然而消停了没几年,继任的天平皇帝朱标又发动了新的战争,试图从吕宋岛下手,双方再次打成一锅粥。严格来说,这一轮一直持续到现在,都没算结束。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六章 海上贸易 紫帐众人都清楚,爪哇元和明朝长期敌对。因此,郭康很怀疑,找孙十万帮忙属于自讨没趣。 如果算上附庸的土邦、部落,那爪哇元的势力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南洋,看起来实力非常庞大。但实际上,他们的领土是点状的,而不是像明朝的中原、帖木儿汗国的河中、紫帐的巴尔干这样连成片。爪哇元真正的领土,是一系列大小海港和周边附属区域。 商人们借着这些港口网络,为船舶提供补给站和避风港,以维持航道。在港区外,一般是手工业聚集区,然后则是大片的种植园、矿场和林场。 手工业区汇聚的大量匠人,一方面要维护港口和船舶,一方面也要生产各类商品,用来贸易。林地为航海提供木材,矿场提供原料,种植庄园则提供附近居民的口粮,和用来贩运的经济作物。 在这些地方之外,就与他们关系不大了。 在各个港口之间,爪哇元开垦区之外的地方,有众多大大小小的土着人群体。一些只是原始的部落,一些则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土邦。爪哇元对他们兴趣一般,只要求他们服从自己,加入贸易网,遵守自己制定的贸易规则,并缴纳数额不定的贡赋。一些种植能力相对靠谱的部落,会被要求种植制定的作物,由商人们集中采购。管辖的上限,一般也就是如此了。 先前,南洋地区的大国、霸主们,都采用着这种在后世被称为“曼陀罗体系”的结构。对土人来说,爪哇元虽然管的更多了些,但整体性质上也差不太多。这也是自元朝征爪哇以来,百余年的时间里,和当地人渐渐形成的默契。 而反过来说,爪哇元实际上也信不过当地人。 爪哇元的武装力量,骨干是扬州孙氏、福建陈氏、临安吴氏等豪族巨商的家丁和舰队。此外,还有安南国(越南)被明朝吞并后,前来投奔的阮氏、胡氏;梁王败亡后,逃出的大理段氏等等。这些江南汉人、交趾人、大理人,组成了军队的核心部分。 由于人数与明军相比还是太少,爪哇元也会组织规模更大的外围军队作为补充,占城、暹罗是其中一个主要来源。他们在明朝和爪哇元之间来回摇摆,以求保持独立,因此对后者在自己地盘上招募军队的行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外,爪哇元也广泛招揽雇佣军为自己作战。向东,有来自日本的浪人团伙。向西,有德里苏丹国被帖木儿击破之后,流亡的突厥式武装。这些人虽然战斗力参差不齐,但也是爪哇元军事力量的补充。 至于南洋各岛上的土人,爪哇元对他们的战斗力几乎没有什么信心。最早的时候,也曾经调集过藩属的土着军队作战,但他们极为糟糕的表现,让爪哇元军官们认为,其副作用已经高过了正面效果。 大部分土着军队除了充人数,几乎没有什么有效作用,只会白白消耗补给。他们在战场上,也总是很快就会崩溃,给友军带来负面心理效果。这种人,你带着他,还不如不带。 理论上,如果严加训练,土着军队应该也不至于战斗力这么糟糕。但爪哇元和各路土着势力都打过交道。其中不少人只是暂时臣服,对他们争夺港口和土地的行为颇有怨念。因此,爪哇元也不放心去训练他们,只是偶尔抽调几个藩属去当炮灰,甚至不能面对明军,只能去镇压其他部族。 而随着贸易的拓展,远洋商路越来越通畅,他们也逐渐发现了一些新的方式。 帖木儿当年西征,打穿了地中海东岸,让这里进入了久违的统一局面。之后,通畅的商路让源源不绝的斯拉夫奴隶,从南俄出发,经过高加索,顺两河进入波斯湾,再一路运到东方。不久之后,紫帐汗国也加入进来,开通了君士坦丁堡到大马士革港的航线,让奴隶流量继续增加。 这些白人奴隶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相通。对爪哇元来说,土人奴隶并不可靠,还容易引起当地亲族部落的愤怒,但白奴就没有这些缺点了。其中那些更加忠诚、健壮的,还可以补充进军中。 因此,从那时开始,爪哇元就成了白奴的主要买主之一,把他们源源不断地填入爪哇、吕宋和婆罗洲等地的种植园。 由于明朝垄断了大量手工业产品,还整天试图打击爪哇元的贸易,因此,爪哇元一直试图用自产产品,取代近年来风险越发增高、供货还不稳定的明朝走私货物。这些丝绸、陶瓷和铁器,虽然目前还多少存在问题,但在西洋同样颇有市场,让他们得到了不小的利润。 然而,西洋买家往往提供不了有价值、又可以长期供货的大宗产品,让船拉回来。如果不装满就返回,实在太浪费宝贵的运力。跨印度洋的奴隶贸易,恰恰弥补了这个不足。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七章 最强赘婿,帖木儿皇叔 由于这些原因,罗马与爪哇元、明朝的关系,其实是颇为微妙的。 一方面,汗廷对于明朝的限制政策并不满意,因为这毫无疑问会给贸易制造障碍,影响收入。另一方面,爪哇元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家伙。他们本质上是一群二道贩子出身,真让这些人把持了南洋海域,今后买任何东方货物,不管是明朝的转手商品还是南洋自产的香料、丝绢、瓷器,肯定都得一起涨价。 但紫帐汗国离东方实在太远了,走海路,要么到叙利亚,然后上岸;要么到埃及,然后转去红海。总之,都没法直接抵达印度洋,直接参与到贸易中来。在巴西尔·也里哥统治后期,汗廷开始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南方,试图寻找海上的突破口。 这时,正是埃及马穆鲁克王朝陷入频繁内乱、帖木儿在东方快速崛起的时候。 马穆鲁克的衰落,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个国家虽然一度军事强悍,但政体实在过于粗糙。 这一时期,马穆鲁克王朝的核心,是钦察奴隶。这些人从南俄草原被贩卖过来,经过精心挑选和训练,成为苏丹以及各级军官的亲兵。 虽然名义上叫奴隶,但每个合格的马穆鲁克战士,都能得到一块封地,实际上是一种采邑骑士。军官们根据自己的级别,被允许拥有不同数量的马穆鲁克,而苏丹本人则掌握着王朝内部最精锐、最庞大的一支。 但是,马穆鲁克王朝的政治十分不稳。每当有新苏丹即位,都会对前任的心腹军官和奴隶们进行清洗。这些人当然不甘心,会用尽全力反击。百多年之后,长期内耗的马穆鲁克,已经没有当年那种锐气了。 紫帐汗国的崛起,也无意间给马穆鲁克王朝造成了打击。 阿莱克修斯·蔑儿干统治期间,汗国沿着黑海北岸开始向东扩张,最终引发了金帐汗国内,紫帐系与青帐、白帐系的全面战争。四分五裂的金帐各部抵挡不住紫帐大军,要么被吞并,要么逃离。 谁也没想到,这一成果,对紫帐反而不是好事。它使得汗廷南衙、北衙诸军失去平衡,进而导致了阿莱克修斯的遇刺,和被成为“南北战争”的第一次内战,罗马也一度进入汗位空悬、九柱国共和执政的时期,对之后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受到影响的,也远不止他们。 马穆鲁克王朝,为了维持统治,上层基本不接纳当地人,只招收钦察奴隶兵。但紫帐对草原的战争结束之后,汗廷致力于恢复秩序,大量草原人被安抚、收编,导致钦察奴隶贸易大大减少。这使得地位本就开始动摇的钦察马穆鲁克,遭到了高加索马穆鲁克的挑战,政权内部愈发不稳固了。 这时,帖木儿在东方的崛起,给了紫帐汗国一个更好的机会。 帖木儿原本是西察合台汗国的小头目,人少力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在东西察合台汗国的内战中,靠着左右逢源的功夫,才得以崛起。 虽然被一些人称为“帖木儿帝国”,但因为尴尬的出身,帖木儿连个威风的头衔都没有。由于不是黄金家族成员,中亚的蒙古、突厥部落不承认他是可汗,导致帖木儿只能常年使用埃米尔的头衔。 后来,帖木儿击败了另一名大军阀忽辛,从他手里接盘了西察合台的公主,此后就开始自称“古烈干”。 这个词,在蒙古语里是“女婿”的意思。当年成吉思汗通过和亲,招揽了一批其他氏族的男子,编入自己手下,于是就成了和黄金家族沾点边的头衔之一。就这样,古烈干成了帖木儿最叫得出去的名号,以至于明朝的史书里,都直接管他叫“驸马帖木儿”。 后来,帖木儿扶持的代理人、白帐汗脱脱迷失反水,以金帐故地为依托,频繁劫掠帖木儿的老窝——中亚河中地区。为了解决这个祸患,帖木儿亲率大军出征,同时四处寻找盟友,扼制脱脱迷失的势力。 正好,紫帐汗国此时也在与草原各部交战,双方一拍即合。帖木儿从河中出发,北上进入草原,从东向西进军;紫帐的名将,太师脱脱·买买提尼库斯率军从克里米亚出发,攻入金帐腹地的顿河、伏尔加河流域。 帖木儿军队规模庞大,实际上是一支波斯化的复合军队。因此,脱脱迷失计划用草原传统战术,在运动中尽量消耗他们,再择机进攻。然而,买买提尼库斯的军队渡过亚速海,直接威胁到脱脱迷失的后方基地。 留守的金帐贵人迟迟无法击破紫帐大营,甚至在对方的反扑中被击溃。这使得白帐军队失去了回转的战略空间,失去耐心的脱脱迷失,被迫提前与帖木儿大军进行决战,最终败北。 这次战争,让两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紫帐汗廷发现了帖木儿统治合法性严重不足的问题——直到现在,帖木儿理论上的合法性,居然还是来自他的西察合台老婆,和傀儡可汗岳父。 国家都这么大了,还顶着个赘婿头衔,实在说不过去。于是紫帐方面主动提出,自己这边资料丰富,而察合台汗国故地久经战火,可能有不少记录已经失散。他们可以派专业人士,来考据下帖木儿的家系族谱,看看他究竟是不是黄金家族的成员。 一批学者大张旗鼓地从君士坦丁堡出发,在帖木儿政权的配合下,一路招摇宣传,最后来到了撒马尔罕。 老学究们带去了不少据说是拔都时代的金帐汗国档案,照着中亚当地的文献,一番考证后,果然发现,帖木儿的家系,原来也是失散多年的黄金家族成员。论起辈分,还是紫帐汗的叔伯辈。于是,众人立刻劝进,建议帖木儿皇叔坐毡称汗,以正名分。帖木儿政权至此终于成了有名有实的“帖木儿汗国”。 帖木儿对此十分受用,送了大批金银财宝给紫帐作为谢礼,还派自己的四儿子沙哈鲁率团回访。不过,双方还没享受多久的胜利,便传来了脱脱迷失卷土重来的消息。 脱脱迷失也是一代枭雄,在草原上颇有威望,战败之后依然有众多追随者,很快就赶走了帖木儿扶持的傀儡贵人,重新占据了金帐旧都——别儿哥萨莱。 脱脱迷失这次也吸取教训,并且学习了敌人胜利的经验。他派人联系了小亚地区的霸主奥斯曼,和盘踞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联合起来,给帖木儿找麻烦。 帖木儿被迫再次联系紫帐出兵,准备抢先解决祸首脱脱迷失,再调转军队南下,扫平其他敌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八章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为了彻底解决脱脱迷失势力,帖木儿再次动员大军北上。脱脱迷失也不甘示弱,集结了一支更大的军队。然而战前,脱脱迷失手下的蒙古人和突厥人发现,帖木儿大军和他们不同。 虽然按理说,帖木儿汗国也是个蒙古-突厥系政权,他的主力应该是本部的游牧骑兵,但眼前这支军队里,竟然有数量众多的波斯人。 波斯人一贯以兵弱不堪战着称,把这些人填入阵线,说明帖木儿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只能硬充门面,给自己壮胆了。于是,脱脱迷失手下的贵人们纷纷陷入了盲目轻敌的情绪,甚至无视大汗本人的命令,非要和帖木儿决战。 然而,帖木儿手下的波斯人,战斗力却比预料高得多,金帐军队反而被击败。这时,紫帐大将郭贤已经攻入别儿哥萨莱,脱脱迷失无家可归,率领少数残兵败将,投奔立陶宛去了。金帐汗国故地再次易手。 帖木儿原本计划彻底捣毁别儿哥萨莱,防止这里再生长出能够威胁自己的对手。但紫帐汗国认为,这种情况下,敌人已经丧失了卷土重来的能力,没必要放弃这座城市。 紫帐汗国那时对于北方颇为上心,总想重新打通草原丝绸之路,别儿哥萨莱位置重要,是打通商路的关键枢纽,所以舍不得放弃、摧毁。 帖木儿毕竟出了最大的力气,为了显示尊重,紫帐汗建议,把别儿哥萨莱改名为“帖木儿萨莱”,以纪念他的赫赫战功。今后这座城市由双方共同经营,收取商税和周围草原部落的贡赋。 虽然这时候,草原丝绸之路东段已经基本断掉了,但作为地区性的贸易中心,萨莱城依旧颇有油水。帖木儿对于这个建议很满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那之后,紫帐汗国开始对这里也投入精力。 萨莱,是波斯语“城”的意思。金帐汗国的第一个首都,是拔都建立的“拔都萨莱”。后来,继任大汗别儿哥把首都搬到伏尔加河畔,建立新都“别儿哥萨莱”。 这些地方,即使历史上多次被毁,因为位置重要,也总能得到重建。到俄罗斯崛起的时代,别儿哥萨莱附近建立了城市察里津,拔都萨莱则成了阿斯特拉罕,可见地理位置的意义。 紫帐汗国的主力军数量有限,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于是,汗廷雇佣了附近的斯拉夫人,担任守卫。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脱脱迷失残部,而斯拉夫人与周围的游牧部落有数百年的仇恨,因此抵抗起来十分卖力。 “帖木儿”是铁的意思,“萨莱”是城的意思。因此,当地斯拉夫人也管它叫“斯大林格勒”,意思同样是“铁之城”。 大军撤走后,脱脱迷失残党果然发动了几次进攻,都被守城的雇佣军击败。城市也渐渐安定下来,成了稳定周边的核心。 解决了脱脱迷失之后,盘踞在小亚到高加索一带的奥斯曼苏丹国,成了下一个目标。 虽然国土面积小,但奥斯曼并不是个可以轻视的对手。因为这种国家的实力,往往不是只看领土就能确定的。 奥斯曼位于两个文明的交界处,也可以看做天方教世界的边疆区。这里的文化风俗,与腹地颇为不同。 奥斯曼的骨干力量,是被称为“加齐”的圣战者团体。不断从东方涌来的游牧部落、流亡者和狂热信徒,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源,让苏丹能够运用起远超领土范围的兵力。 这个传统,在小亚由来已久。1071年,塞尔柱突厥人在曼奇科特击败了东罗马军队,一般认为,这一战,打开了突厥系部落西进的大门。 当然,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突厥只是他们自己的称呼。在当地最有文化的波斯人眼中,这些人只能叫“土库曼”,意思是像突厥而非突厥的人——毕竟波斯人是见过真·突厥汗国的,这种一眼假的杂胡,人家真不会认错。 而且,土库曼部落也不都是中亚的土库曼人,实际上,第一波攻入小亚、洗劫和占据罗马疆域的,主要是当地的亚美尼亚人。 亚美尼亚国家的历史十分悠久,他们的基督教会也比欧洲的那些教派还要古老。这个国家历史上疆域多有变化,很多时候是一个有些模糊的统称,内部势力也挺复杂。 这些高加索出发的亚美尼亚部族,就很快打着圣战旗号,在小亚占领了一片土地,建立了达尼什曼德王朝。所以,第一批攻入罗马的“突厥人”,其实可能连土库曼人都不是,而是亚美尼亚人。 在当地圣战了几年,抢了个爽之后,这些亚美尼亚人似乎发现,自己的宗教不太对。于是,他们这才反应了过来,宣布加入了天方教。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九章 罗字并肩王 这种混乱的环境,给奥斯曼的成长提供了土壤。 虽然以加齐立国,但没人说不能带着异教徒一起打圣战,所以奥斯曼的历次战争里,都有很多基督教士兵的身影。直到现在,亚美尼亚人依然是奥斯曼的主力兵源之一,而即使紫帐汗国控制了巴尔干,依然有一些塞尔维亚骑士因为不满汗廷的统治,跑去投靠奥斯曼人。这也让奥斯曼实际可用的兵力更加雄厚。 在实际开战之前,帖木儿依然采用传统策略,派人对奥斯曼进行舆论攻击,号召大家对奥斯曼展开圣战。很快,紫帐汗国、法国等势力纷纷响应,派遣军队加入圣战行列,准备分别从高加索、君堡、奇里乞亚等地进军,让奥斯曼首尾难顾。 听说帖木儿要来打自己,苏丹巴耶济德十分气愤。他随即以“众加齐之加齐”的身份,谴责帖木儿,也号召大家向他圣战。巴耶济德成功打了个时间差,在尼西亚附近击败了紫帐先锋。趁紫帐汗国忙着收缩兵力的时候,苏丹带着塞尔维亚精锐卫队迅速赶向东方,与那里的军队会和,准备先打败帖木儿。 双方接近后,奥斯曼人发现,帖木儿的军队里,竟然有数量众多的波斯人。 波斯人一贯以兵弱不堪战着称,把这些人填入阵线,说明帖木儿的实力远不如他自己的吹嘘。巴耶济德也陷入了盲目轻敌的情绪,没有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战场,甚至等不及让士兵修整,就急着发起进攻。 然而,帖木儿手下的波斯人却异常坚韧,让奥斯曼军队迟迟不能取得突破,反而是奥斯曼军中地位低下的突厥人阵前反水。奥斯曼军队大败,苏丹也被帖木儿活捉了。 这次重大失败使得奥斯曼濒临瓦解。小亚最强对手的战败,让紫帐汗国收益颇大,汗廷认为,需要表达感谢,展示诚意,进一步增强双方友谊。 紫帐汗国与帖木儿汗国,是异父异母异教的兄弟之国。帖木儿皇叔匡扶汗室,立下汗马功劳,必须昭告天下。 汗廷公告说,罗马衰微,已经很久了。先汗戴里克先为了稳定,将天下分为四大兀鲁思,由两名汗和两名副汗分别管理。只是,国家依旧陷入了混乱,四大兀鲁思彼此攻伐,罗马至今也没有重新统一。 而今,凶顽的敌人逐个被消灭,罗马的复兴又有了希望。因此,罗马大汗与柱国们商量之后,郑重决定,授予帖木儿皇叔“罗马共治皇帝”称号。今后,大家就都是罗马人了。 这回,帖木儿自己都没太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后来才发现,这其实就是个荣誉称号。 紫帐汗国对“罗马”的理解比较独特,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身份。理论上,全世界都可以是罗马人。哪怕郭康的外公黄老先生,这种饱读中原诗书的人,也支持这种观点。 黄老先生的思路是,罗马就是大秦——大秦类似中原——类似中原的都可以叫罗马。这种观点受到了汉世侯们的推崇,成了官方的显学。所以,在紫帐眼中,宣布对方也是罗马,是一种很高级的赞扬和拉拢的手段。 至于罗马共治皇帝,实际上就是对其他罗马国家统治者的称呼。 中原背景的学者们,不太能接受一个国家两个皇帝这种情况,因此把它当成了某种荣誉称号。用戏文里的话,就是“罗字并肩王”,用来奖励贡献极其巨大的人。 比如,帖木儿汗国接受这个荣誉之后,就可以叫“河中罗马国”,帖木儿本人就是“河中罗马汗”。 同理,汗国的另一个传统盟友法国,也对罗马头衔非常感兴趣。这件事之后不久,法国国王也掏巨资,捐了个“法兰克罗马皇帝”的头衔。 原理上,这都是差不多的,都属于“共治皇帝”范畴。只是因为大家原本的头衔不一样,所以称呼起来有些区别而已。不过,因为都在名字里挂了个“罗”字,所以性质上还是一样的。 再次重申了联盟关系之后,大家就把下一个目标投向了马穆鲁克王朝。联军在叙利亚和马穆鲁克主力交战,关键时刻,埃及老家发生了高加索马穆鲁克发起的,反对苏丹的叛乱。 叛军承诺,只要支持他们为新苏丹,他们就会承认帖木儿为霸主,并答应紫帐汗国对于港口的要求,今后大家保持和平,互不侵犯。 紫帐汗国内部,与他们早有联络,还派出了一支军队,从塞浦路斯出发,前往亚历山大增援。得知后院起火,马穆鲁克主力军心大乱,苏丹急着想要撤军,结果被帖木儿在半路击败。 战争胜利后,各家开始瓜分马穆鲁克王朝吐出来的地盘,紫帐汗国分到了叙利亚北部的安条克城。 当年希拉克略被迫放弃叙利亚之后,在边境痛苦,说“美丽的叙利亚,永别了”。而这次,是阿拉伯征服之后,罗马人第一次收复此地。汗廷对此十分满意,在首都和安条克都举办了颇为隆重的仪式,犒劳军队,赏赐民众。 在君士坦丁堡的大赛车场,汗廷举办了长达100天的那达慕,从草原雇了一大群蒙古摔跤手,整天和希腊人一起表演摔跤。 市民们白天在竞技场观看各种格斗比赛,晚上喝多了,还能和尝试维持秩序的怯薛进行无限制格斗。几个月下来,大家都觉得很爽,觉得又回到了罗马的伟大时代。 在安条克,汗廷还举行了仪式,祭告希拉克略以来列位先汗。整座城里,到处都是列位先汗,和天父阿罗诃天尊、天兄移鼠等宗教人物的圣象,十分隆重。 在港口和城里,还举办了盛大的水陆道场,规模之大,甚至导致时任大牧首尹道长派去的东正教士不够用,只能拉了一堆喇嘛、和尚也去帮忙。 热热闹闹了一阵子,大家都很高兴。连汗廷为了打好关系,特意请来的周围的阿拉伯领主们,也痛饮了大半个月的葡萄汁,一个个面带红光,十分满意。 这次胜利,终于打开了汗国前往印度洋的海上通道。那之后,与爪哇元等国谈判,试图直接贸易,才有了现实基础。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章 娘娘庙里没娘娘 紫帐汗国与爪哇元的贸易进行了二十多年,不过,直接接触的时间并不多。现在,随着需求的提升,双方才开始正式建立外交。 1405年,帖木儿皇叔和罗马大汗巴西尔·也里哥先后去世,两位雄主的离开,给了被击败的国家一个难得的机会。 尤其是,帖木儿汗国的统治并不牢固。老皇叔死后,他的后代们像一个普通汗国一样,为了继承权开始不断内斗。最后,四儿子沙哈鲁取得了政权。 但是,沙哈鲁更像个文人型的波斯君王,而不像他父亲那样,是个野心勃勃的、典型的草原征服者。他把自己的统治区域,局限于中亚和波斯东部,专注于安定国家秩序、发展生产、奖励文化,对于东征西讨不怎么上心。连头衔都从“汗”换成了波斯人的“沙阿”。 沙哈鲁对于波斯西部、高加索和地中海沿岸,并不怎么上心。在这些地方,曾经被帖木儿击败的势力,又膨胀起来。 相比于帖木儿,波斯人更喜欢沙哈鲁,认为他是个更高尚开明的统治者。但对紫帐汗国来说,现在的麻烦就大了——无论奥斯曼还是马穆鲁克,虽然暂时衰落,但都不是省油的灯。沙哈鲁直接跑路,把巨大的压力都丢给了紫帐汗国。 在埃及方面,虽然承诺向汗国开放港口,但马穆鲁克新政权依然希望尽量多赚点。随着军事压力的减少,马穆鲁克们开始尝试恢复对商路和海港的控制。仅凭紫帐远征军,保住北叙利亚已经是极限,因此,汗廷迫切需要新的盟友支持自己。 爪哇元虽然离得远,但也是海上大国。而且,双方对于商路,也有相似的要求。因此,合作也就有了基础。 孙十万是紫帐汗国内很有影响的大人物。他这次来,大家招待十分上心,就是为了能尽快形成实际合作,重新打通商路。 受到脱欢的邀请,孙十万不久就来到了圣索菲亚娘娘庙。不过,王大喇嘛指出,太直白地找他提要求谈条件,并不合适。他建议先安排参观和宴会,然后按照中原传统,边吃边谈。 大家对此都没什么意见。脱欢拜托郭康去帮忙接待他,好让这里有时间安排后续活动。王大喇嘛派吴翰给郭康帮忙,说有比较专业的问题,让他解答就行。 郭康对此有点心虚。从吴翰那句“教会是放羊的”名言看,他可能了解过一些,但又没那么了解。不过这里的教士都归王大喇嘛管,他推荐的人,郭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一起去迎接。 路上,郭康终究还是没忍住,主动问道:“你在这里,跟着王师傅,是担任什么职务的?” “属下是被派来进修的。”吴翰依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王师傅说,等学完这些,就推荐属下去边区,担任地方神父。” “当牧首……”郭康感觉,王大喇嘛是不是把他自己定位成“东正教专家”的标杆了。他在大都过的优哉游哉,是因为按东罗马传统,大牧首本来就不是个神学专家的位置。 教会里的组织相当成熟,有专门的机构,收罗了一大帮神学家,专门负责神学方面的问题,比如给信徒解释经义,或者和罗马主教辩经之类的。这种结构下,大牧首本人不懂神学,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当年东罗马的太监大牧首们,连字都不认识,王大喇嘛至少识点字,还会变魔术,已经很厉害了。 但是,基层组织往往没这个条件,当地负责人最好要比较全能才行。罗马汗国的领地,宗教形势很复杂,吴翰这个水平,不知道够不够用的。 “你进修的这段时间,收获如何?”郭康不好意思直接质疑,于是开始打探。 “收获很多。王师傅教了我很多戏法,现在我能在墙上照出天父天兄的影像了。”吴翰颇为自豪地说。 “额……”郭康一时无语:“那有没有,实用一点的?” “当然有。”吴翰点点头。 两人正好走过一扇大门,吴翰带他拐出去,只见外面平台上,有几个训练用的草垛,还堆放着不少武器,也不知道王大喇嘛搞这个干什么。 正想着,吴翰捡起一柄链锤,对着旁边的铠甲架子一挥。架子彭地一声断开,甲片掉了一地。吴翰捡起其中一块,只见铁甲已经被打的变型了。 “师傅说,传教的时候,这样就够了。”他认真地说。 “那我也觉得够了。”郭康果断点点头。 两人继续向大厅走去。来到门前,就听见一个粗大嗓门,高声问道:“你们这娘娘庙,怎么没有娘娘拜啊?”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一章 神祖在上(上) 郭康和吴翰推开门,走进庙里大堂,发现一个穿着华服的胖子,正旁若无人地四下打量,周围几个希腊教士,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站着。看到郭康出来,纷纷像小鸡找到老母鸡一样往他这儿凑。 且不说郭康见过孙十万,哪怕不认识他的人,见了他这一身,也能猜出这外号的主人是谁。 此人中等身材,生着一张圆脸。虽然身材宽大,但能看出他其实很壮实,并不是郭康前世常见的那种久坐虚胖的人。 他头上带着缀满珠玉的发冠,身上穿着多重的衣服。这些绸布薄的惊人,虽然层层叠叠,似乎很多,但加起来也没用显得臃肿。 仔细看去,每件衣服,都有不止一种色彩,而且都是在高档细绸上,织出的精细图案。就算郭康这种纯外行,都能看出它们工艺高超,价值不菲。 他的腰带扣都是金子的,装饰着玛瑙和宝石。腰间一边拴着串色泽温润的上品玉佩,一边挂着把金银错丝鞘的弯刀——大概是北印度的天方教工匠的手艺。连脚上蹬着的皂色便靴,都恰到好处地嵌了翡翠扣。 这一身花花绿绿,像棵圣诞树一样——虽然这玩意儿现在应该还没在欧洲流行。整个人,就差把“我有钱”写在脸上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看到他们,郭康只觉得下意识就想运起内力。看看旁边,吴翰的眼神也锐利起来。无他,只因这几人都身形矫健,一脸杀气,只怕都是经验丰富的高手。 不过,想来也不意外。孙十万敢穿着这一身招摇过市,这几个人恐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这一路过来,估计没少跟外面的希腊刁民亲切交流,紧张一点也不怪人家。 见到郭康,孙十万一脸热情地走过来,见面便作了个揖:“郭公子也来了,孙某受宠若惊。” “孙大官人太客气了。”郭康赶忙也回礼道:“先生最近游览我国,是否尽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晚辈说便是。” “没什么,没什么。”孙十万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却还是扫视了下周围的祭坛、圣像:“听闻贵寺的索娘娘颇为灵验,是罗马第一有名的大庙,特意带了贡品,想来祭拜一下。谁知这几位僧人却说,庙里没有索娘娘。” “公子也知道,孙某常年在海上经商,对这鬼神之事,难免有些在意。所以,经过的名刹大寺,不管哪国、哪教,都要诚心参拜一番,让神灵满意,才方便继续上路。” 他抖了抖袖子,顿了顿,转向郭康,说道:“只是,为何这娘娘庙里,却不见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忌讳,见不得外人?还是嫌孙某出手太寒酸,庙里诸位看不上呢?” 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显是很不高兴了。然而,郭康愣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又转头看了看吴翰,发现对方也一脸茫然。显然,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不过,吴翰只迟疑了片刻,很快主动开口道:“孙大官人多虑了。这庙,从建成以来,就从未祭祀过叫索娘娘的神。” “这里一直是我们罗马的天坛,祭祀的是天父阿罗诃天尊,千年以来就没变过。传世的档案里,对此是有记载的。”他解释道。 “至于索娘娘……是古早时代,当地土人崇拜的乡野小神,大致也是在这里祭祀,所以留下个俗名。其实,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娘娘庙,很久以前就被废弃了,只是民间把名字留下来了。就像有些城里,叫城隍庙的坊间,没有城隍庙,因为庙已经搬走了一样。” 郭康听了,不禁感慨,不愧是王大喇嘛亲自教出来的,这一下就显示出水平了。换他来,肯定编不了这么利索。 “原来是这样?”孙十万看起来还是略有些疑惑:“不过这索娘娘,就完全没有祭祀了么?” “没办法,不灵验么。久而久之,大家就不管她了。”吴翰解释道:“如果真的更灵,为什么大家这么多年,都祭祀阿罗诃天尊,不祭祀她?所以不用担心的。” “如果不放心,可以去祭拜下天尊本尊。”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祭坛,说道:“您走南闯北,见过的大秦寺想必不少。不过我们这里,是罗马最大、最正统的庙,在这里祭拜的功德,可不是外面小庙那些能比的。” “哦?”一听这里是天尊最大,孙十万立马把祭拜娘娘的想法抛到脑后:“那烦请先生指点下,孙某也想拜一拜。” “您这边请。”吴翰熟练地招呼他,向厅堂尽头的祭坛走去。 孙十万带着随从跟上他,并没有对此表示怀疑。因为就“最大”这个最直观的概念来说,吴翰讲的确实是实话。 “这间大堂,有将近三十丈长,二十多张宽。你看,这拱顶,也有将近二十丈高。”吴翰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当年设计的时候,特意把主体部分做成了一个单间。庙里建一个这么大的厅堂,在别的地方,至今还没有过这么大的。” “确实很宏伟啊。”孙十万看着周围繁多的装饰和墙壁上巨大的圣像,说道:“宋元的宫殿,恐怕都没有这个规模的大殿了。估计只有大唐那会儿,才有超过它的吧。” “嗨,别说中原,我们这边,现在也建不出来这么大的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一日不如一日。可能这就是末法时代吧。”吴翰摇头感慨道:“哎,可能是我太悲观了。要是大唐能再出来,证明我说的不对,就好了。” 两人怀念了一会儿大唐,唏嘘感慨了好一阵子。旁边的希腊教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帮忙解说。 郭康给他们说,这俩人是睹物思情,在怀念赛里斯的查士丁尼时代呢,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不用跟着了。于是希腊人纷纷露出了然的表情,各自散去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二章 神祖在上(下) 大厅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神龛,里面放着一大堆郭康自己也不太懂的祭祀用品。神龛分好几层,在正中的高处,放着一个巨大的鎏金十字架。十字架斜前面,坐着个披头长发、身穿长袍,手里比着宗教手势的中年男子。 “这是……天兄移鼠?”孙十万显然见过这种庙宇:“不过,他不是挂在十字架上面的么?” “这就是我们娘娘庙的特色了。”吴翰眉飞色舞地介绍起特色景点来:“先汗伯颜帖木儿初次入大都时,就来到娘娘庙祭拜。见天兄挂在十字架上,大汗于心不忍,于是命令:‘此人何辜,要受千年的刑罚?今日我罗马汗国建帐,普天同庆,应当大赦天兄以下,全国受刑者,以示慈悲’。命令官吏记录下来。” “天兄身上原本有三处钉子,分别顶住两手和腿部。大汗于是又命令:‘天饶他一下,去掉左手的钉子;地饶他一下,去掉右手的钉子;我饶他一下,去掉腿上的钉子。’命令牧首记录下来。” “三处钉子去掉,天兄就被放下来了。”吴翰颇为自豪地说:“天下的教堂,只有这里直接享受到了大汗的仁慈。所以,其他地方,允许视情况自行调整,但我们庙里的十字架,天兄都是坐在架子前的。” “确实是少有的特色。”孙十万很是赞同。 “天兄被放下来,肯定很高兴,在这里祭祀,会更灵验的。”吴翰趁热打铁,指了指天兄雕像,说道。 其他人仔细一看,雕像表情十分逼真,果然并没有受苦的表情,而是喜笑颜开,一脸很乐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天兄正处于很高兴、很好说话的心情中。孙十万见状,也不再犹豫,开始对神像礼拜。郭康、吴翰等人,也赶紧跟着,陪着行了礼。 拜完天兄,孙十万又看了看他的雕像旁边,另一个人物。此人坐在正中,穿着一身希腊式的皇家服饰,拿着罗马皇帝的权杖,头上带着元朝皇帝们的钹笠冠。仔细看了看,这应该才是体积最大的神像。 “恕孙某眼拙,这是哪尊神啊?”孙十万好奇道。 “不怪孙大官人,实在是这神影响范围有限,除了我国,一般没什么人祭拜。”吴翰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在我们这里,他才是最重要的神灵之一。” “你看,主要人物都是他。”他指了指不远处,神龛边,一幅最显眼的宗教画:“这位是我们罗马的神祖——罗慕路斯·成吉努思。” “这是罗马的传统,复合神。”他继续解释道:“不过拜的人也不多,现在主要是我们这里在祭祀。” “罗慕路斯是我们罗马真正的开国大汗,不过他年轻时命运颇为坎坷,很小就失去了父亲。后来,在好安答勒慕斯的帮助下,才建立了自己的势力。然而随着部落的壮大,兄弟两人发生了矛盾,彼此交战。最后,罗慕路斯击杀了曾经的兄弟勒慕斯,建立了罗马。” “罗慕路斯带来的不仅是历史渊源,也警示大家,哪怕兄弟之间,都可能因为利益分歧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即使这种事情依然屡屡发生,我们也要将此当做教训。” 吴翰突然开始讲道理,让郭康有些不习惯。不过,孙十万看起来更加不习惯。 “这两个也能凑一起么?”他嘀咕道。 “当然。”吴翰说:“罗马的养育者是狼;蒙古的祖先是苍狼。罗马建城的时候兄弟内讧;蒙古建立的时候也是兄弟内讧。罗马受更文明的希腊世界影响很大,祖先可能就是来自希腊世界;蒙古受更文明的中原区域影响很大,祖先可能就是来自中原区域。罗马人早年实行百户制度,由元老们召开忽里勒台;蒙古人早年实行万户制度,由贵人们召开忽里勒台……” “你看,这些都差不多。”他总结道:“所以,罗马就是蒙古,蒙古就是罗马。” “要是这么算,好像也行……”孙十万傻眼地说。 “我们这边的上帝和神祖,与中原那边不同,下至普通百姓,都可以随便祭拜的。”吴翰提醒道:“所以,也不需要在意里面的忌讳,直接拜就行了。” 孙十万闻言,稍一寻思,也朝着神祖像拜了拜。 “最后这个呢?”他又问。 “这是帖木儿皇叔帮忙请来的,天方教的先知穆罕默德。”吴翰介绍说:“我们汗国境内,有不少天方教众前来贸易或是定居。周围的友好邻邦,也有很多是这个宗教的。所以,天方教的圣像,我们也都有,地位也一样重要。” “我和天方教徒也做了不少生意,应该没有这种雕像吧。”孙十万有些疑惑。 “你说的对,但‘穆圣圣像’是由罗马汗国自主雕刻的一类全新宗教圣器。圣像来自一个被称作‘帖木儿汗国’的正统天方教帝国,在这里,被神选中的人将被授予‘伊玛尼’,导引祈祷仪式。你将作为一位‘信徒’,在自由的商业旅途中邂逅教派各异、教义独特的教友们,和他们一起战胜各路奸商,收获额外的利润——同时,逐步发掘‘信仰’的真相。”吴翰立刻开始大段背诵起来。 “意思是说,这东西是帖木儿那边给的。”郭康赶紧解释道:“原本天方教世界确实没有这种圣器,是伊尔汗国时期,蒙古大汗们为了理解和推广方便,绘制出来的。帖木儿那时候,也制作了不少圣像,两家结盟的时候,还给了我们一些。我们这边的原本,就是这么来的。” “那些信徒和宗教学者,不会抗议么?”孙十万看了看圣像上那个明显的帖木儿脸——显然,和其他很多文明一样,帖木儿汗国也学会了把统治者的脸画在神像上。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吴翰摇头说过:“可能是因为宗教学者们,辩经辩不过帖木儿皇叔吧。”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三章 可动天兄 祭拜结束,吴翰继续带着孙十万参观教堂大厅。 作为紫帐汗国的标志性建筑,娘娘庙历史悠久,而且集中了汗国的大量资源进行改建、维护,布置的十分精巧。孙十万看的津津有味。 “这庙从建好之后,就屡坏屡修,但主体依然还是一千年前的古迹。能用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吴翰介绍道。 “当然,这也和罗马的衰落有关,这么长的时间里,历朝历代也没钱建一个新的。甚至,有时连维修的经费,都凑不齐。之前希腊王朝统治的时候,修这庙的钱,都是人家莫斯科捐的。” “起码能募集来钱,也算是本事了。”孙十万指出:“我们做生意的,还就看中这个。” “主要是也没修成。”吴翰补充道:“希腊人拿到钱,就挪用了这笔费用,去雇土库曼人来打内战了。奥斯曼就是那会儿被他们带到这边来的。” “这可真是败家子……”孙十万也跟着感慨起来。 “不过现在好多了。”吴翰指着大厅顶部,说道:“当年尹道长在这里担任住持的时候,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把上下都翻新加固了一遍,现在这建筑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而且,这些年,我们还给祭祀大厅加了不少其他功能。”他走到旁边一个台子,指了指上面的按钮:“汗国要接待五湖四海的罗马人,大家的信仰各不相同,用同一套祭坛,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所以,为了照顾朋友们的需求,我们还安装了很多替换用的装置。” “您看,这就是在我们真挚的老朋友、法兰克罗马皇帝陛下的出资赞助下,设计和安装的天主教系列圣器。”吴翰介绍道:“当然,你也可以叫他拉丁套装。这词是郭公子提出的,我觉得要更加贴切。” “那请您赶紧给我看看吧。”孙十万自参观开始,见了这么多颇具特色的展览,已经被激起了好奇心,开始迫不及待了。 “好的。”吴翰说着,拍下一个白色按钮:“您稍侯。” 随着按钮按下,教堂里响起几声钟声。孙十万惊讶地看到,半圆形神龛整个开始向后移动,两边伸出两扇画着宗教画的木门,渐渐合上。仔细一看,原来神龛前的地上,还有一条轨道,木门就是顺着它滑出来的。 与此同时,地板也打开了,一张祭祀桌缓缓升了起来。上面按天主教的标准,摆了经书、十字架、面包和葡萄酒之类。孙十万趁地板还没盖严,低头看了看,原来下面有个地下室,里头有几个教士在忙碌。有人看到他,还友善地点点头。 这时,头上又传来一阵喀啦喀拉的金属碰撞声。孙十万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从上面吊了下来。他正想评价几句,突然,厅堂前方那个天兄雕像,也发生了变化。 它原本和神龛里那个小雕像一样,是坐在椅子上的。然而,只听噗地一声,座位和天兄身上的袍子,居然直接打开了。孙十万吓了一跳,回过神再看,发现座位和衣服都是木质的,前后两半,正好卡在雕像上。 而这时,上面的十字架两端,也垂下两根绳子。 教士们已经被遣散了,吴翰和郭康就亲自动手。吴翰走过去,抽出天兄背后的一个卡扣,只见两只胳膊一下松了下来,垂落在身体两侧。原来,这胳膊的关节,都是可动的。 两人又各自拿起一个绳头,那里有个做成铁钉形状的钩子。孙十万仔细一看,天兄手腕那边,之前被袍子遮住的地方,留好了一个洞。他俩把铁钉往洞里一插,正好扣在上面雕像手上,牢牢固定住。看起来,动作颇为熟练,也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 “就这一步问题大。”吴翰解释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让绳子准确地自动挂上,只能由工作人员来插卡扣了。” 说着,他回到控制台,又按了下一个小按钮,几声钟声响起,十字架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开始收绳子。 不多时,绳子收完,那两个钩子正好把天兄又挂在十字架上。肩膀上估计有限位卡扣,让胳膊和身体,正好形成了一个“y”字形。 再往下看,缠腰布的位置下,同样有明显的活动结构——天兄的腿部关节也是可动的。吊起来之后,就自然向下,垂挂在那里了。 “如何?”吴翰颇为自豪地说:“这套自动悬挂天兄装置,也是我们发明的。其他任何教堂,都见不到这种先进设备。当然,确实还有值得改进的地方,我们今后也会继续努力的。请问孙大官人,有什么建议么?” “我觉得……还好。”孙十万看起来也确实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换一个雕像呢?那不应该更简单么?” “这是为了给客人展示,专门设计的。”吴翰解释道:“宗教圣器都有强烈的象征意义,比如我们这个天兄像,就是象征着无论哪个教派,都是崇拜着同一位天兄移鼠。如果换了个雕像,就没有这么明确的意义了。” “原来如此。”孙十万恍然大悟,不过他想了想,又问:“你说这是给天主教客人看的?当着他们的面把天兄挂起来么?是不是不太礼貌?” “这个无所谓,因为我们是罗马人。”吴翰摆摆手,辩解道:“罗马人把天兄挂起来,不算什么的。我们这是还原历史。”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孙十万说完,又看了眼挂起来的天兄,提醒道:“哦对了,那个表情要不要也换换?” 吴翰抬起头,只见天兄虽然被挂着,但还是一脸笑嘻嘻,很乐的样子。说实话,确实有点违和。 “这个我已经给他们说过了。”郭康说:“我的想法是,做一些可以替换的脸部雕像,每次换姿势的时候,把脸也换掉就行。” “不过这样就需要对雕像再进行修改,而且还是得人去换。有些教士认为,当众变脸,似乎不太好。所以,就暂时没有做。回头我要是有其他办法,也会试试的。” “有机会的话,我真想雇佣诸位这里的匠人,去我们那里也造一些类似的东西。”孙十万看起来十分满意:“这确实都是技术的体现啊。”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四章 一键切换清真寺 “您不用惊讶,我们这里还有更多的呢。”吴翰看起来颇为得意,他继续介绍道:“沙哈鲁使团来访的时候,为了让他们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我们还安装了另一套。” 他说着,又按下旁边一个绿色大按钮。 又是一阵喀啦喀拉声,大厅里挂着的几处巨幅宗教画分成了好几个竖条,各自开始旋转。 孙十万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画作并不是一个整幅,而是画在一条条长木板上。木板正面,拼接起来,是刚才那些宗教画,而背面,则是大幅的天方教经文书法和几何纹饰。 “机关在这儿呢。”郭康打开画作下方的展示台,原来里面藏着一大堆齿轮,就是它们驱动着画板的转动。 “这是受简牍的启发。”吴翰说:“一幅画旋转起来,需要的空间很大,不过拆成竹简一样一条一条的,就方便多了。” “原来如此。”孙十万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别具匠心。” “那些油画质地很硬,画布不好折叠。我们其实也想做的软一些,不过这里能画大幅壁画的画师并不多,都是些老手。人家已经画习惯了,也不好改。”吴翰继续说:“当然,小幅的就简单多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壁画,孙十万仔细一看,原来那个壁画不是画在墙上,而是软布上。画布两头,是两个卷轴一样的长滚筒。那些画布也不是单面,而是一圈,套在滚筒上的。滚筒开始转动,就把宗教画转到了后面,而把背后的部分露了出来。 同时,墙上的宗教雕像也连着背景开始转动。原来,墙上是有洞的,墙壁的位置则是一个画着背景的板子。旋转半圈之后,那边的圣人雕像转到了墙里,一个带着大头巾的天方教学者雕像则转了出来。 “我们把这些雕像,也都改成可旋转的了。”吴翰继续解说。 他又按了下旁边的黑色按钮,墙壁伸出的几处台子里,向下倒出绣着经文的巨大幕布,遮住了几处大型雕塑。在几个马赛克玻璃窗前,则挂下来一块木牌,正好把上面的圣乔治之类图案挡住。 “那几个是实在不好动吧。”孙十万说。 “是的。”吴翰点点头:“我们技术力量也有限,在不破坏它们的情况下,只能改装到这一步了。” “那……那个最大的怎么办?”孙十万指了指还挂着的天兄移鼠。 “那个反而简单。”吴翰回答:“天兄也是天方教的圣人,所以可以展示出来的。稍微装饰下就行。” 说着,来到雕像下,拉了下旁边一个拉杆。天兄的头顶方向,打开了一个小窗,一个巨大的洋葱形头巾被绳索吊下来,喀地一声,贴在天兄头上。 “雕像的头部和头巾里面,都放了磁石。”吴翰解释道:“这样只要靠近,就能自动对准位置了。” “真是巧妙的构思。”孙十万看着准确带上了大头巾的天兄,感慨道。 “当然。从撒马尔罕到巴黎,最好的工匠们齐心协力,才有了这些成果。”吴翰自豪地说:“娘娘庙是我们罗马文明的象征,也是世界文明的象征。在这里,才能让大家感受到,罗马即是世界。” “而且,这项工程依然没有结束,我们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他走到一处墙壁前,打开一处壁画,展示后面的机关:“你看,这儿就是水道。” “整个装置,目前是由水力驱动的。大都城里,有大量前朝留下的地下水库,娘娘庙旁边就有一座水宫。罗马先民修建了几条高架水渠,从城外饮水到这里,满足守城时的需要。” “我们修复了一条主渠,不过没有把水导入地下,而是引入新建的水塔里。需要动力的时候,就开闸放水,驱动机关转动。” “我听说,先皇顺帝曾经设计过一条龙舟。”孙十万想了想,说道:“据说,龙舟上面有报时器和各种雕像,到整点,就会龙行凤舞,祥云升降。我想,这也是差不多的原理吧。” “哎,这才是我大元该有的气象啊。孙某见到此景,便知这次来得值了。”他朝吴翰拱了拱手:“不得不说,你们这里,比我想的更有底蕴。之前轻视这里,是孙某孟浪了。” “孙大官人不必在意,这东西确实只是半成品。”吴翰说:“现在这个水力机关,好处是节约大量人力,而且不容易忙中出错。缺点是,每次放完,就得关闸蓄水,等水渠把水塔注满,才能再次使用。一开始还不觉得有问题,但庙里需要动力的设备太多了,一次放水只能驱动一部分,这么将就着用。” “现在我们的思路,是重现古罗马时代,亚历山大里亚教堂的机关。据记载,他们能用水蒸气,驱动教堂的大门开闭。”郭康一脸自信地说:“既然一千多年前的先人就已经成功,我们现在有更好的条件,肯定也可以。” “哦?”孙十万眯了眯眼睛:“那郭公子现在,是否有做出来的成果呢?” “这就是我们要展示的最后一个了。请随我来。”吴翰说着,带着孙十万等人,来到大厅后部的一处墙壁前,那里,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神龛。 与主神龛不同,这里放了很多中原风格的神灵、仙兽,不过规模小了很多。这种设施,教堂里有多处,所以也不太显眼。 他打开那里的祭桌,露出通往地下室的窗口,伸头朝下面高声喊道:“水开了没?” “开了!”下面有人大声回答。 “准备好!”吴翰吼道:“现在——放!” 话音刚落,郭康在旁边,用力拉开了一个铁榫头。一阵嘶嘶的声响中,被卡住的大齿轮旋转起来。 神龛里,所有的人物、动物乃至作为背景的洞府,都开始运动起来。偶尔有水雾冒出,让神龛好像云烟笼罩的仙境,确实与中原神灵的画风有些映衬。 不同的是,在神龛后,立着一排排高大的金属圆柱。随着神龛转动,它们发出了令人震撼的雄浑鸣响,仔细听起来,不同的柱子其实是不同的音调。这让孙十万觉得,眼前的景象并不像洞府,反而像天兵天将行军出阵。 虽然场景小了些,但不知为何,却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震撼。 “这里倒是一直没有换风格啊。”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变化,说道。 “不需要。”吴翰不假思索地说:“这里才是最神圣的地方,比所有那些教派都伟大。” 孙十万抬起头,看着圆柱顶端的烟气,点了点头。 “郭公子一直很有信心,坚持了好几年,终于有了这个成品。”吴翰说:“这个东西的好处,是出力的持久性很强。如果做的足够大,相信一次驱动所有机关都不成问题的。” “我们教堂从1403年王师傅就任起,一直致力于进一步改进和升级各处机关——布置这些,也是他的强项。过了两年,郭公子来到这里,给我们提出了一些方案。据说其他人不太在意,但王师傅觉得很有意思,于是这个机关也开始动工了。” “我是两年前来这里的,王师傅希望我接过这份工作。”他从桌子另一头,拿起一本笔记,递给孙十万:“说实话,这里的难度比水力机关高不少——比如你看到的那些驱动风琴的水汽,其实我们是不希望它泄露出来这么多的。只是机关的密封性太差,只能设法做其他用途了。” “我们也不会急功近利的,实际上,这种新能源,能在五十年内用于商业和民生,我们就满足了。希望到1453年,这里能实现一次驱动,全庙切换清真寺的效果吧。” 众人都看着神龛,各有心思地沉默下来。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五章 商业投资 郭康和吴翰展示这些设备,显然也有隐含的目的。孙十万家财丰厚,与众多国家的富商都有来往。如果能说动他投钱,肯定可以获得更充裕的资金。 不过孙十万也是个精明的人。经商这么多年,他俩的心思,孙十万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感慨归感慨,他还是拒绝了给蒸汽神龛投资,并且委婉地告诉郭康,除非他能明确找到一个收益高出成本的应用领域,否则商人们不会对这东西感兴趣。 而且,高一点还不行,至少要高好几倍,才能保证在覆盖成本和各种开销之后,依然可以提供足够高的利润率,让大家舍得花钱花精力,对器械更换。 “你们是不知道做生意的难啊。”孙十万感慨道:“大家知道我们富,却不知道我们这行风险有多大。在海上,遇到什么都有可能,这些危险应该不需要我来赘述。即使是陆地上的工坊,也没好哪去。” “我说实话,凭爪哇、婆罗洲那点地方,想和明国竞争,我们自己都觉得心虚。能坚持到现在,还是靠明国没用力,或者没法用全力。”他摇着头说:“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们的大宗贸易方式吧。” “他们那边,和其他外国商人交易的时候,进出口商品的价格、份额,全都是朝廷硬性指定的。现在走私管的越来越严,规模上已经没法和之前比了。我们去进货,都得借助傀儡小国,打着朝贡的名义才行。” “这个思路,要是能够完全实现理想状态,大概会构筑一个……世界性的指令贸易系统吧。”郭康想了想,说。 “这个词倒是挺贴切的。”孙十万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在这种环境下,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和明国竞争。朱天平动动手指,把朝贡时出口丝绢的定价,对半砍一下,就能把我们直接挤死。” “当然,暂时还没有人这么做。在我看来,也是因为明国太大。巨大的体量增加了他们的力量,但也让他们内部的势力多了起来。” “要降低出价,这部分成本,就得有人分摊,全靠皇帝内库自己掏,也不现实。但分摊到户部、分摊到地方,无论哪儿都有人不乐意。按以往的经验,最后要么层层抽水,把数倍的压力加到匠户头上,要么就得让工坊商人自己掏钱。” “哪个商人掏钱,里头其实也有讲究。反正执行到最后,基本都不是商户们均摊,而是几个倒霉蛋被搞的倾家荡产,其他人不但没事儿,还能趁机瓜分他们的产业。”孙十万冷笑道:“至于官府让谁破产,让谁发财,那就得看各层老爷之间,如何博弈了。” “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意思就是说,越是大国,治理起来就越和煎小鱼一样,不能频繁地翻来覆去。朝廷能少滋扰民间,就应该尽量别去折腾。当年大汉朝就是这么兴盛起来的。相反,一会儿来一个政策,甚至是前后矛盾,民间定然不堪其扰。轻则令吏民疲惫,重则让人不清楚朝廷有没有能力贯彻政策,甚至质疑朝廷的信誉。” “要知道,哪怕是想推行善政,都要非常讲究方法策略。北宋时,王相公的新政,下场如何,大家不都知道么?”他举例道。 “想做到‘无为而无不为’太难了。宋元以来,绝大部分官家,连理解它的门槛都没到,甚至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郭康摇头说:“孙大官人这个要求太高了。” “嗨。当年家里老人劝我,跑生意也不要耽误读书。我就找了个先生,天天跟着我,每天给我讲历朝历代的历史故事。”孙十万笑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先生说到晋朝,一开始说那个晋惠帝,是个傻子;后来却又说,在他执政前十年,海内晏然,史称‘元康之治’。” “我当时还很奇怪,觉得这老家伙瞎说,傻子怎么能治理天下。结果先生说,天下本来就不是皇帝治理,也不需要皇帝治理。皇帝只要让合适的人,干合适的事情,然后什么都别乱管,就足够了。” “晋惠帝虽然是个傻子,但他起码是心善的,而且知道谁对自己好,也知道自己应该对谁好。你看那些正常的国君,又有多少人,有这种素质呢?”他无奈地说:“一个傻子,就已经超过一半以上的君王了,那君王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说,这些故事,有时候真让人没法评价啊。” “你看,这事儿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他摇着头说:“我也不是个老学究,很多历史典故还是记不住。不过就这个例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从这方面看,朱天平合罕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吴翰评价道:“而且话说回来,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不是人人都能和他爹那样,动不动就对反对者动刀子的。” “那肯定。”孙十万撇撇嘴:“要是明国的皇帝都有这个水平,我们估计也撑不了几代人了。” “就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已经不容易了。”他身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华丽衣服:“你猜我为什么穿这身出来?” “这是……”吴翰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衣服,这是招牌。”孙十万解释道:“我也不想穿的跟个没见过市面的土财主一样。这一身大红大绿的,小姑娘都嫌花。但我自己穿着出去,才是最好的招牌,你看那几个希腊贵人,眼睛都瞅直了——要的是这个效果。” “让他们都知道,我们爪哇绸不比明绸差,才能打开销路啊。”他抖了抖袖子,说道。 “那你们的优势产品……”郭康想了想,一下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们每年都要买入那么多奴隶。” “是啊,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奴隶不值钱。”孙十万点头赞同道:“其他行业,说实话,很难超过明国。只有在种植南洋特产这方面,我们的种植园有很大的成本优势。这方面我们倒是有信心,他们短期内是不可能战胜我们的。” “原来如此。”吴翰也想明白了。 “哎,今天这些展品,看的我都有些慷慨激昂了,一下说了这么多。”末了,孙十万说道:“孙某虚长你们几岁,二位就当做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姑且听听吧。也算是我没能出钱帮忙,给你们的补偿了。” 郭康和吴翰赶紧拱拱手,表示他太客气了。 虽然最好的结果,是他大手一挥,表示“这个项目,我孙十万投了!”,但两人也知道,这其实是不大可能的。 作为出名的大商人,孙十万确实很有钱,但这不代表他会乱花。相反,他对于投入和产出十分敏感,两人这点展示,是哄不过他的。 不过,虽然终究没有给蒸汽投钱,但他也很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提出的要求,和认为需要改进的方向,与郭康了解的历史也差不多。这确实是一个商人,根据经验能做出的最合理判断。 就目前这个玩具性质的装置,让别人给你投资,终归是没有多少说服力的。不管是中原还是欧洲,是官府还是商人,都只会把它当成没什么用的奇技淫巧。哪怕这个世界,也只有宗教组织,能持之以恒地对这种看起来毫无实用性的东西进行投资了。 暂时还是只能打着宗教用品的旗号,让娘娘庙继续拨钱,否则,义母恐怕都会嫌他太浪费家财的。 ——义父倒是对此不在意,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随便玩,反正也没怎么耽误其他事。可惜,家里钱不归他管……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六章 征东等处行中书省 虽然没有答应给钱,但孙十万对于这趟行程还是非常满意。他表示,既然祭拜了一圈,就得给神灵上点贡品。 去一般的庙里烧香,尚且得给神佛送点礼,何况这里是罗马世界第一大庙,规格里应更高。 而且人家天兄,为了他的参观,又是被吊起来,又是光膀子带大头巾的,特意给他专门演示了一番。这都不给钱,实在说不过去吧。 见孙十万准备掏钱,吴翰拿出个账本一样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东西也是郭康当初给他们提的主意。在庙里浏览过的重要人物,都请他们在此留言。目前,里面已经有沙哈鲁本人、法国王太子、弗拉基米尔大公等重要人物的签字。 此外,庙里还承接宗教画制作订单,可以帮他们订制需要的场景。不管站在圣徒们中间,聆听天兄教诲,还是和圣人勾肩搭背,乃至和圣乔治一人一刀、正在砍龙,都能给你画出来。 这些作品会制作两份,一份给参观者,一份就挂在庙里。因此,有了几个大人物打头,其他参观者纷纷以能与他们并列为荣。来自东西南北的大小贵族们,忙不迭地给庙里捐款,希望获得一个机会。 孙十万倒是不太在乎那几个人,但如他自己所言,在庙里展示,其实是一种广告效应,不止宗教情怀和攀附权贵这么简单。 他拿起账本,趁着准备笔墨的功夫,思考了下。随后,就打开册子,在页面上龙飞凤舞地留下了“孙文渊到此一游”几个大字。 至于画像,他也要定做一幅。吴翰问他,需要哪个神,什么场景。孙十万表示,他不懂宗教,但这点钱还是有的,所以,把庙里几个主神全画进去就行。 最后,他吩咐随从,把宝物拿出来。 随从取出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孙十万接过,把它打开。盒子里,是三颗硕大的珍珠和几颗各色宝石,镶嵌在金银制作的底座上。 “这三颗,是孙某从征东行省的商人手里购得的上品北珠,为了来这里祭拜,特意按照贵国拜上帝教教义定做的。”他介绍道:“三颗北珠,代表教中三宝。放在同一个底座上,乃是三位一体之意。” “其他金、银、玛瑙、琥珀等物,一如佛门七宝故例,以示顶礼诸神,毫无偏私。”他说着,把盒子放在主祭桌上,又行了个礼。 吴翰还没完成培训,对于珠宝鉴定还不熟练,不能像资深教士一样,一眼就看出信徒奉献的东西值多少钱,从而安排接待规格。不过这东西的豪华程度,已经到了看一眼就知道很值钱的水平了。 这种礼物,就不是吴翰能自作主张安排接待的了。他马上表示,贡品太贵重,他得把王师傅请来,亲自安排仪式。 没多久,大牧首王大喇嘛就拎着拂尘,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他看到珠宝,愣了下,随即拉着孙十万走到一边,和他小声聊了好一阵子。末了,两人相互告别,孙十万带着随从,又从正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哎?王师傅,不是说咱们要找他,请他教咱们骗贡么?”吴翰疑惑道。 “骗你个鬼。”王大喇嘛没好气地说:“怎么能叫骗贡呢?罗马人的事,能叫骗么?” “那……”吴翰一时反应不过来。 “别管这些了。国书的事,晚两天也没什么。”王大喇嘛连连摇头:“我们现在需要开个会,好好整理下思路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七章 北衙诸卫 皇宫大殿内,一场会议即将开始。 郭康坐在自家的位子上,和旁边的李玄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殿尽头,是大汗的宝座,不过那里现在空无一人。旁边的执政官位子上,义父正百无聊赖地干坐着。 执政官是个简化了的罗马官职,大概相当于诸相之首。当然,它和东罗马的制度,还是有颇多不同的。 东罗马有一套十分复杂的官职体系,而且在长达千余年的使用过程中,不断有旧的官职发生改变,新的官职又不断衍生出来,分割或是取代旧官职的功能。这些新的、旧的、实的、虚的,混在一起,不止对于欧洲人来说过于难懂,连郭康都觉得让人头大。 在后期,东罗马的官职已经分化出了纯粹是荣誉性质的散官,和有实际职权的职官两部分,二者采用不同的授予方式和不同的体系。每一个官职下,又有男性的、宦官的、女性的三种分类。各种类别之多,让人感慨大秦国有类大宋。不是对于官制非常了解的人,很难直接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做什么。 义父的希腊文荣誉头衔,大概应该叫“上级权贵”。权贵这个词在拉丁语里,原本是“奥古斯都”,是帝国元首的称号。但早在科穆宁王朝时代,就已经下放给贵族官僚们了。 连威尼斯总督和罗姆苏丹,都被赠予过这个称号。只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八分之三罗马和突厥罗马,一样是罗马的奥古斯都。 所以,现在紫帐汗国满世界乱发罗马皇帝,可以说是继承了优良传统,当地希腊人都习以为常了。 当然,奥古斯都之所以是奥古斯都,是因为当年只有一个、最多两个奥古斯都。当奥古斯都多了,奥古斯都也就不是奥古斯都了。 由于不断扩散,原本的头衔不断贬值,希腊人就开始给这些头衔加前缀。比如“上级权贵”,就是这么产生的。紫帐汗国确立制度的时候,直接把它搬过来,对译成“上柱国”。 当然,希腊人叠的远不止这些。在权贵头衔获得者中,为首的人,被称为“首席权贵”。后来可能觉得这个还不够突出,后来又出现了“高于全体权贵的首席权贵”,乃至“高于全体权贵的首席上级权贵”之类的称呼。 他们头衔的复杂程度,多到紫帐都用不完。至今,摆赛汗以下,也只有上柱国这一级还在使用。 这几个月,大汗与几位柱国,都在西北前线,向匈牙利腹地进军,配合法国在西方的攻势。还有几位,也照常去各地,进行一年一度的遴选新兵工作。负责留守的郭氏,是首都目前唯一的上柱国,因此,重要会议,都得由他负责了。 大汗和执政官等人的座位之外,围着好几圈座椅,明显地分成了几团。 在大汗右手边,是强大的南衙世侯们。轮值的郭氏、李氏、曹氏、史氏四家,各自的代表,依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伯颜帖木儿大汗第一次入城的时候,有十三家世侯坐在这里。“南北战争”结束,只剩下十一家。在“安达战争”之后,作为对当地忠诚势力的补偿,剩下的九柱国决定,做出更大让步,在今后的常态会议里,只出四位代表,其余位置让给具体负责事务的官员,就此形成了现在的格局。 郭康现在,就在自家的位子上。 他本来是不想参加的,或者最多在旁边围观就行,毕竟有义父在,自己没什么出头的必要。只是来之前,义母却突然说,其他几家家长都不在,想必是继承人代为出席。既然如此,就让自家孩子也去。 义母认为,反正他嘴笨,跟人吵架就没赢过。反而是郭康,在好几次讨论中,思路清晰,讲话有说服力,是个好苗子。这次他就少说两句,坐那儿当个摆设就行,免得让那些牙尖嘴利的希腊人笑话。有什么话,就让孩子来说。 打仗之外的事,义父几乎对她言听计从,所以不顾郭康的迟疑,把他也拎过来了。 看到他出现,旁边同样代表老爹出场的李玄英高兴地凑过来,其他两人也和他打招呼。 在他们这些人对面,是北衙贵人的几位代表——也先萨莱万户脱脱不花,驻扎在克里米亚,负责管理第聂伯河下游的各部落;帖木儿萨莱万户乔治,驻扎在别儿哥萨莱故地,管理伏尔加河下游的各部落;也里哥萨莱万户耶律欣,驻扎在基辅,管理第聂伯河上游的草原腹地。 北衙诸卫是汗廷最主要的两支军事力量之一,然而,随着汗国的开拓,这支草原军队的缺点也越来越明显。 第三代紫帐汗脱脱在位时,北衙诸卫的实力趋于极盛。辅政的也先不花太师指挥钦察二卫、不里阿尔三卫的军队,先后在基辅和斯摩棱斯克附近,击败立陶宛军队,又在顿河附近打败了白帐汗国的干涉军。但战争之后,汗廷内部的矛盾,因为各方势力失衡,反而更大了。 虽然最终获胜,但也先不花太师认为,草原军队缺陷太明显,需要进行改革。他希望打散原来的部落,重新进行编组,挑选精兵,组织新军。 太师派出使者,去各部落的草场巡查。使者们持着汗廷的大纛,背着黑铁锅,在部落里宣传,招募善战的牧民。报名的人,现场进行考核,那些马术、骑射、格斗皆合格的勇士,每十人授予一口铁锅,带回大斡耳朵。 招募来的勇士们,以营为单位,集中训练。每营有铁锅八十口,因此这次行动,也被称为“八十锅”改革。 在也先不花太师的主持下,汗国还修复了克里米亚的希腊古城切索尼斯,作为据点,在周围屯田。第一批士兵训练了两年后,太师又派人去各部,把他们的亲族都接来,安置在克里米亚北部的草原放牧,设立固定的机构,管理各个草场。这样,这些草原精锐就脱离了原本的部落,加入了新的组织。 原本,北衙诸卫需要依靠征召的各部军队,但这些贵人、酋长们并不总是可靠,找借口不来、在战场上观望,都是常见的事。有条件的情况下,大家都想保存自己部落的实力,让别人承受损失,自己去分战利品。 各部的战斗力也参差不齐,核心部落大体来说还行,其他外围部落则往往让人一言难尽。但汗国也没法直接插手,只能将就着用。有权威的统帅还能驱使他们打仗,换一个根基不深、声名不显的,被这些“友军”劫掠然后逃走,都不是罕见的事情。 身为老资格的草原军队统帅,也先不花太师自己,对于这些缺点,就是最清楚的。 现在,重新招募整顿之后,情况就好了很多。北衙新军的纪律远比之前的游牧军队好,能够更好地执行命令,作战素质也提升了很多。 但是,这种公然挖墙脚的行为,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草原贵人们的普遍不满。 几次招募之后,草原各部都在风传这个消息。连金帐各系汗王帐下的把兔儿们,也贪图紫帐的铁锅,纷纷跑路去投奔。 也先不花太师一生征战,在草原各部很有威名,他还在的时候,暂且没人敢乱来。然而后来,太师在和波兰-匈牙利联军的战斗中阵亡。消息传到草原上,立刻引发了叛乱。 原北衙贵人,和斯拉夫王公们串通,又引来立陶宛、白帐和波兰,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进攻。汗廷被迫结束了对南方的战争,与奥斯曼媾和,延缓再次入主君士坦丁堡的计划,全力北上。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八章 忠诚之城莫斯科 南北战争,是汗廷立帐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年轻的脱脱大汗可能至此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希腊国丈,要天天给他复读,说内部的忧患要比外部的更严重。 汗廷对内部的矛盾早有认识,但谁也想不到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猛烈。 随也先不花太师北伐到波兰的北衙军,拥立其子伯颜,反叛朝廷,还与敌国勾结,准备南下。 此时,南衙诸卫正位于在从色雷斯到特兰西瓦尼亚的各处战场上。而北衙军里忠诚的新军,一部分也在北伐大军中,遭到叛军突然围攻而覆灭;还有一部分正在罗斯各公国,抓捕一批匪徒。 十多年前,也先不花太师在决战中击败金帐汗札尼别,此后罗斯诸公国逐渐从金帐转向紫帐。但这种臣服依然是不情不愿的,他们实际上两个都不喜欢。 这次,罗斯王公们早已经有了预谋。他们推举特维尔大公伊凡为首,和立陶宛、波兰等国,早已暗中勾结,准备一同发难,把分散的新军各个击破。 有一千多名新军此时正好来到特维尔附近,伊凡计划以招待为名义,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一举消灭。其他王公也会学着他的做法,争取尽快解决。 关键时刻,莫斯科大公国通过来往的商人,得到了这个消息。忠诚的莫斯科大公德米特里,立刻向汗廷举报了谋反的王公们。 莫斯科大公家族与历代汗廷的关系一直非常好,双方的亲密关系可以追溯到拔都时代。当拔都的西征军来到罗斯地区时,大公的祖先雅罗斯拉夫是第一批投靠他们的当地人。 雅罗斯拉夫与拔都的关系很好,还作为拔都的代表,参加了哈拉和林的忽里勒台大会。然而,掌权的窝阔台之妻乃马真厌恶拔都,将雅罗斯拉夫扣押,最后把他毒死了。 可能是对此有愧,拔都对雅罗斯拉夫的儿子亚历山大非常好,还让儿子撒里达和他结为安答。在拔都的支持下,亚历山大也有了自己的领地。 亚历山大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之前曾经作为客卿,率领诺夫哥罗德军队,在涅瓦河边击败了瑞典劫掠者。斯拉夫人居然打赢了北欧人,让大家十分震撼,人们于是给了他一个“涅夫斯基”的诨名,意思是“涅瓦河的英雄”。后来他还在楚德湖挫败了东征的德意志骑士,取得了在当时堪称奇迹的胜利,让人们意识到,斯拉夫人也是能打仗的。 更为可贵的是,和其他有点势力就反水的王公不同,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对汗国十分忠诚。 后来,他的弟弟安德烈暗中联合罗斯王公和西方国家,准备推翻蒙古人的统治,亚历山大立刻向大汗举报,大义灭亲,及时挫败了阴谋分子的邪恶计划。 金帐汗国也投桃报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派儿子到诺夫哥罗德担任领主,因为统治残暴,被当地人驱逐。汗国于是出兵,在亚历山大的配合下,镇压了诺夫哥罗德的反抗,重新扶持起他的儿子。 一生中,亚历山大一直在兢兢业业地为大汗工作。直到最后,罗斯各城发生了反对蒙古包税人的起义,亚历山大不顾身体,亲自赶往萨莱,举报罗斯人的背叛行为。劝汗廷不要轻视,一定要出重兵果断镇压。 在说服大汗之后,因为积劳成疾,忠诚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公在返回封地的途中病逝,时年43岁。可以说是因公殉职,都不为过。 郭康之前和脱欢等人闲聊,说这个人在今后,会被斯拉夫人视为英雄和圣徒。脱欢对此深表赞同。这年头,如此忠诚的人,实在不多,不进行褒奖,确实说不过去。 亚历山大的后代继续给汗廷效力,到他的孙子尤里大公时,当时的金帐汗月即别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让他也成了一位“古烈干”,算是和帖木儿当年平级的。 尤里之后,弟弟“钱袋”伊凡即位。这时,罗斯重要邦国特维尔的民众造反,杀死了蒙古人安排在当地的包税人。在月即别汗的命令下,伊凡出兵镇压了叛乱,并获得了接替包税人、对各国征税的职责。自此以后,莫斯科就成了汗廷在罗斯各公国的税务代理人。伊凡也因为横征暴敛、贪得无厌,得到了“钱袋子”的诨名。 “钱袋”伊凡的儿子们依然公忠体国,监督其他城邦的反蒙古势力,及时向汗廷举报。到他的孙子德米特里时,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金帐汗国陷入了长期内战,国力大大衰弱。汗国西部,被军阀马麦控制。德米特里的野心膨胀起来,于是也和汗国反贼们勾结。 罗斯各公国集结了超过五万的军队,在顿河边的库里科沃迎战马麦。结果,马麦的军队被击败,德米特里因此名声大噪,得到了“顿斯科伊”的诨名,意思是顿河的英雄。 然而仅仅三年之后,白帐汗脱脱迷失来到了这里,试图恢复对罗斯诸国的统治,以此作为后方,继续与帖木儿的战争。 虽然打不过帖木儿,但脱脱迷失也是能在亚欧大陆主要战场,指挥战略决战的狠人,不是这些斯拉夫人能对抗的。可能是打赢地头蛇马麦,给了他们过高的信心,结果,斯拉夫人又被击败,莫斯科也被脱脱迷失焚毁。德米特里等人仓皇逃走,向帖木儿和紫帐汗国投诚,请求支援。 脱脱迷失败亡后,莫斯科开始了重建。他们也重新捡起了传统技能,开始不断举报金帐余孽,以及与外部势力勾搭的其他罗斯人,还在紫帐与波兰、立陶宛的历次战争中,积极带路。 莫斯科宣称,他们只反对贪暴的权臣马麦和不合法的篡位者脱脱迷失这种人,对于汗国本身,永远是忠诚的。 郭康对此嗤之以鼻。他私下里,告诉义父义母,不用怀疑,这些莫斯科人今后就是汗国最大的威胁。不能被他们现在的行为欺骗,始终要加以防范才是。 但义母告诉他,这种事情,大家其实都知道。汗廷君臣们虽然不是预言家,但也常年与各地统治者打交道,对于这些当地豪酋喜欢干什么,大家心里清楚的很。 但问题是,汗廷的力量确实不足以管这么远,也没有足够的军力和官员去维持组织。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在当地挑选代理人来帮助进行统治。 罗斯人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大堆邦国的统称。悠久的基辅、尊贵的弗拉基米尔、自由的诺夫哥罗德、富裕的加利奇……都各有各的特色。 而莫斯科是个新兴的小城,其实没什么特点。它唯一一个优势,就是忠诚了。 这不是说莫斯科没有反叛过,而是说,和其他那些三天两头造反的邦国对比,莫斯科完全对得上汗廷对他们的信任。 至于汗廷衰落后的问题,这个其实没有多大意义。 汗廷还能打过他,他自然就会继续干活。如果汗廷连他都打不过了,那也不用特意去担心他了。到时候,有的是更强、更要命的敌人。 所以,就算这真是个预言,而且说服了汗廷众人相信,大家也充其量就是多个心眼,不可能真的去做什么——就算换了个人,又真的能比莫斯科更忠诚么?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十九章 战斗民族(上) 实际上,义父义母的说法,已经比较客气了。 郭康自始至终,也没有对更多人提及这些事情。这倒不是关于“未来”的事不能说,实际上,他借着占卜和推演历史之类的名义,已经给别人“剧透”过好多次了。但结果,始终并不怎么好。 这个世界终究与他原本的老家有些区别,所以出现偏差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仅仅是这种原因,他倒不至于如此无奈。 最大的障碍是,很多后世眼中的“问题”,在当时不但不是问题,反而是能够做出的最优选择。他本来觉得,指出未来会出现的隐患之后,能够设法避免。但实际尝试却发现,这样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副作用。 有些时候,确实会有当局者迷的问,但更多的情况下,当年做出决策的人,考虑的未必比他少。甚至,因为更加身临其境、相关经验更丰富的原因,这些人会比他考虑的更细致。他的担忧,别人也未尝不明白。 比如,汗国扶持罗斯城邦,到底对不对? 从后世来看,罗斯人最终灭亡了金帐汗国。但在这个时刻,罗斯人反而是最无害的。 这个时候,立陶宛正是强盛的时期,曾经多次插手罗斯各国的事务,甚至公开和汗廷叫板。札尼别汗去世没多久,立陶宛军队就在蓝水河击败金帐大军,占领基辅,把蒙古人驱逐到顿河以东。直到脱脱迷失战败,想到的首先都是立陶宛。 不扶持这些罗斯人,让他们维持独立,就等于把立陶宛大公国养的更肥。到时候,恐怕等不到15世纪,汗国就得彻底完蛋了。 立陶宛以西,还有个更难对付的波兰。波兰人同样屡次向南俄地区伸手。1352年,札尼别汗还在,金帐汗国还没走下坡路的时候,波兰就进入后世的乌克兰地区,和立陶宛合伙,公然瓜分了加利奇-沃伦公国,试图把领土扩展到黑海边。 如果不扶持罗斯代理人,意味着汗廷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和这几个大国在漫长的边界上,在不友好的当地人包围中,进行长时间的战争。这种成本,很明显难以承受。 说到底,郭康那个时代的人,看待这些国家,难免会带上刻板印象——在他那时候,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知道立陶宛到底是什么。偶尔有关注国际形势的,也往往只会记得他莫名其妙挑衅自己的事情,觉得这就是个跳梁小丑级别的奇葩小国。 至于波兰,知道的人应该更多,但它最出名的段子,是三天两头被人瓜分,看起来像个弱小的倒霉蛋。 而罗斯人,则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有“战斗民族”的称号,一听就显得很强大。 这种情况下,扶持罗斯人,对抗波兰和立陶宛,确实容易给人一种轻重不分的感觉,似乎早早消灭这个潜在对手就更好。 然而,此时波兰在整个基督教世界,实力都是数一数二级别的。而立陶宛,则是东欧第一大国,占据着从黑海到波罗的海的广袤领地,面积是让人怀疑他和莫斯科,谁才是后来的俄罗斯。 这种情况下,他也很难保证自己的建议,就真的是妥当的。 更别说,有些概念,不同时代的人可能根本没法相互理解。比如这个时代,如果他非要找人问,谁是战斗民族,那大家会觉得就是他自己。 欧洲人没有和东亚势力接触过,但天方教世界与他们早就开始打交道了。 唐玄宗的时候,倭马亚王朝正在进行阿拉伯世界的第二次大扩张。这引发了中亚各国的担忧,于是纷纷请求唐朝出面,摆平阿拉伯入侵者。但唐朝对此兴趣不大,于是把活丢给了西突厥汗国分裂出的突骑施部落。 此后,突骑施首领苏禄率军南下,和阿拉伯人交战十几年。阿拉伯帝国前后损失将近二十万军队,而且大部分都是从阿拉伯本土和叙利亚带来的老兵。帝国最大的呼罗珊行省,被突骑施人打成了光杆。哈里发被迫从印度方向、高加索方向乃至小亚方向调回军队,去填东方的无底洞。 严重的军事失败,导致其他方向的扩张也被迫中止,打击了帝国的威望。核心军队的快速消耗,更是直接动摇了倭马亚王朝的统治。没多久,就因为压制不住波斯人的反抗,被更加波斯化的阿拔斯王朝推翻。 这个结果,让阿拉伯人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要知道,这时候,六千阿拉伯人就能征服北印度,七千多人就能打败伊比利亚最强大的国家。在和东征同时进行的西征中,几万名士兵从突尼斯一路打到高卢南部,征服了沿途几乎所有地区,直到在普瓦提埃被法兰克王国击败,才停了下来。而且,这些人基本都是就地征召的新皈依者,没有消耗多少本部力量。即使三十年前,在雅穆克河与希拉克略亲帅的东罗马大军决战,也只是投入了两万五千名士兵。 如果在东方白白送掉的这十多万老兵,都投入西征,那估计今后也就没有天主教世界了。 而突骑施,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强国——后来,苏禄可汗与唐朝闹翻,结果几乎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就被唐朝按死了。 在阿拉伯人看来,这意味着一个非常离谱的现实。 这个世界,只有中原人会在乎,或者说有资格在乎“羁縻”和“本土”的区别。在其他文明看来,这就是唐朝的一个封臣,把阿拉伯帝国打到怀疑人生。 这种震动,对之后的历史毫无疑问会产生影响。 之后,因为高仙芝的离谱操作,唐朝正规军在怛罗斯败给阿拔斯王朝,战绩甚至不如自己的藩属。但即使如此,阿拔斯王朝也依然主动和唐朝保持友好关系,对于向东扩张和传教几乎没有兴趣。因为前朝的教训很直白,就是“你没事儿惹他们干什么”。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章 战斗民族(下) 在这一时期,阿拔斯王朝对各地基本失去了控制,强大的诸侯们割据一方。在中亚,一些帕提亚大贵族的后代,建立了萨曼王朝。这是一个信仰天方教、文化上则属于波斯的政权。 这个王朝是波斯人借助天方教,建立政权的第一批尝试者。中世纪的波斯史学家们,称之为波斯帝国的再次复兴。他们也恢复了对东方的传教,试图借此扩大自己的影响。 在萨曼王朝的东北方向,是回鹘汗国解体后,一些流亡者建立的喀喇汗王朝。这个时候,喀喇汗内部正发生汗位争夺。大约在954年左右,也就是后周世宗柴荣在位期间,大汗的侄子萨图克,接受了萨曼王朝传教士的劝说,皈依了天方教。在萨曼王朝的大力支援下,推翻了叔叔的统治。一般认为,这是突厥语各部接受天方教的开始。 但喀喇汗的动乱,引起了西域城国于阗的注意。趁着动乱的机会,于阗发兵攻打喀喇汗国,占领了东部首都疏勒镇。此后双方连续交战,城池多次易手。 对喀喇汗国来说,此时的情况颇为不妙。 在东北方向,是辽国。在东方,是高昌回鹘和沙洲归义军政权。在东南,是高原上的吐蕃各部。现在连一个绿洲城国,都能在和自己的战斗中占据上风,这几位就更加惹不起了。 总是在自己的首都,跟别人拉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汗国急切地需要一个新的开拓方向。 从突厥汗国开始,以往的政权,几乎都是以东方为重心。即使被赶到西域,有雄心的大汗也总是想着打回去。 但接受了天方教,就给了大家一个新思路——既然信了人家的教,那我完全可以加入天方教世界的争霸,为什么还要去东方拼命呢? 我打不过于阗,还能打不过你么? 顿悟的萨图克汗,当即向着给自己传教的萨曼王朝发动了战争。 萨曼王朝是天方教世界的霸主之一,控制了从中亚两河流域到波斯本土的大片地区。简而言之,就是非常有钱。 这次战争让喀喇汗收获颇丰,就此形成了路径依赖:东边吃了亏,也不用怕,去打波斯人找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西线的战争持续到992年,哈桑·博格拉汗攻入萨曼王朝的首都布哈拉,自此,萨曼王朝开始走向灭亡。 也是因为这些战果,喀喇汗国有了底气,和于阗进行长达数十年的拉锯战。 而东线的战场,就惨烈的多。为了抵抗于阗的西征,汗廷大量成年男性成员都战死沙场,其中包括萨曼的征服者,哈桑·博格拉汗本人。 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萨图克汗的男性孙辈,竟无一人幸存,只能靠女人顶上。连哈桑的姐姐,也在试图复仇的战争中被于阗人杀死了。 不过,喀喇汗国的抗性,依然比于阗强得多。萨图克的曾孙们说服了各地的信徒们,发起远征支援自己。四位伊玛目带领着加兹尼、花拉子模、巴格达等地招募来的志愿者,加入了战争。这次,终于反击成功,攻入了于阗城。 于阗是个城邦国家,喀喇汗可以屡次丢掉首都,但于阗丢一次就是致命的。于阗国王服软,向汗国投降,尉迟氏政权就此终结。 但胜利者,最后也没能享受喜悦。一些不愿意投降的于阗军队逃出城市,在吐蕃部落的支援下,于道路上设伏。 喀喇汗国没有防备,回师途中遭到了袭击。史学家们记录此战,感慨说,“圣战者们像雪崩一样被杀死”。最终,远征大军全军覆没,连四名伊玛目也全部阵亡。 这种两败俱伤式的胜利,让战争再也难以为继了。 此后,喀喇汗国配合宋朝,发起过几次对西夏的袭扰,只是两边战斗力都很有限,没有取得什么有效的战果。而对于北方的辽国,喀喇汗则积极加入对方的朝贡体系,最后因为恭顺,得到了和亲机会,娶来了个信佛的辽国公主。 喀喇汗对此十分得意,还劝说天方教世界的其他国家,一起来朝贡。甚至充当红娘,想介绍伽色尼王朝也来和亲。 除了岳父,汗国对于北宋,也十分恭敬,在书信里直接称呼为“阿舅”。显然,有了岳父和舅舅撑腰,日子就安心多了。 但天方教世界,就没法安心了。 喀喇汗的“新思路”,开启了一个灾难性的先例。此后,原本在西域、中亚一带徘徊着的游牧部落,纷纷效仿。大家不再去跟东边的硬卷了。 唐朝的时候,中亚南部的铁门关挡住了突厥人的数次进犯。但现在,波斯人已经无能为力了。突厥入关人争先恐后地找机会南下,攻入波斯腹地。 他们使用的突厥语取代了中亚原本的印欧语言,从此,波斯人再也没有恢复之前的盛况。各地的波斯政权也陆续被消灭,突厥军阀们横行无忌,彼此争夺霸权,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郭康也不知道,波斯人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手贱,非要跑去传教拉人。 这一系列事件,对天方教世界也造成了长久影响。巴格达的哈里发彻底成了傀儡,连一城之主都坐不稳了。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有点类似日本的奇怪制度。强大的突厥军阀会打到巴格达“上洛”,强迫哈里发封自己为苏丹,以此建立对整个天方教世界的霸权。 哈里发天天被军阀们抓来抓去,苦不堪言。有人实在受不住跋扈的军头们,甚至违反祖训,离家出走。但最后,他们也只能接受现实。 而究其原因,其实都是唐朝和辽国,无意间捣鼓出来的。 后世的人,可能就没听说过这些冷门的历史。但在郭康这个时代,这都是和很多人切身相关的问题。 别的不说,他要是给一个懂历史的波斯老学究,说自己其实是非常爱好和平的人,一向温顺柔弱,战斗力也很菜。那对方大概率会觉得他在阴阳怪气,给他气个半死。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一章 契丹人(上) 在突厥幕府时代,对于东方的畏惧并随着双方的熟悉而消失,因为很快,更大的刺激就来了。 塞尔柱王朝统一了从河中到地中海的广大地区,还活捉了东罗马皇帝,打进了天方教各国长期未能染指的小亚细亚,在这里分封了罗姆苏丹国。 在东方,辽被金灭亡之后,耶律大石率领残部逃到西域,建立西辽,并且与这里的霸主塞尔柱王朝发生了矛盾。塞尔柱的中兴之主桑贾尔于是决定亲征,消灭这些东方来的异教徒。 桑贾尔并不是昏庸的人。相反,他年少有为,征战一生,是当时着名的英雄人物。 11岁的时候,失去父亲的桑贾尔就在呼罗珊担任总督,东征西讨,镇压各地反叛势力。之后,他又加入了突厥王朝例行的内战,19岁时就击败了一群亲戚,夺取苏丹之位,成为各突厥王朝的宗主。 迎战西辽的时候,桑贾尔57岁,依然在各处亲自征战。他显然不是不懂军事的人,相反,从中亚草原的喀喇汗,到叙利亚、小亚的各王朝,几乎都交过手,硬靠着武力把四分五裂的天方教世界重新捏合起来,军事经验和政治经验都非常丰富。 而他的敌人,后来真正意义上,从契丹到爱尔兰都大为出名的耶律大石,比他小两岁。战绩上,也逊色的多。 如果按北宋的观点,耶律大石其实是个文官。虽然有个耶律姓,但他家和皇帝的关系太远了,最后是靠科举才当成官的。 辽国的科举只有汉试,考试内容就是传统的汉文试题。虽然后期对所有民族都已经放开,但其他人想去考试,也都得跟汉人去卷。本来人就少,文化底蕴也比不过人家,因此考上的寥寥无几。而耶律大石,就是史书里仅有的两个契丹进士之一,属于学霸级的人物。 考上之后,他就去翰林院了。契丹语把翰林称为“林牙”,因此宋的史书里,他也被称为“大石林牙”,意思就是当翰林的大石。唯一的优势,大概是辽宋制度颇有差别,他们学的更多的是唐制,所以文武分离不太明显,让耶律大石还有一些参与军事的机会。 不过,在来到西域之前,耶律大石的战绩也不怎么样。 他的战场高光时刻,是反击北宋的进攻。 辽国的最后几年,失败几成定局。在燕云地区,统治也变得严重不稳,很多当地汉人希望能够投靠北宋,获得庇护,不少地方官吏主动向北宋投降。 北宋认为这是收复此地的好时机,于是调动大军,以童贯为宣抚使,种师道为统制,率军十五万北上。 辽国政权此时已经瓦解,天祚帝自己逃跑,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燕京的官员们找不到皇帝,于是推举耶律淳称帝,史称“北辽”。北辽小政权人少势单,只凑出来两万人,去前线与宋军对峙。 宋军很快发现,敌人的后方十分空虚,于是决定,挑选六千精锐,绕过前线,偷袭燕京。大将刘延世率领十万人,作为后援。燕京的守卫果然非常松懈,宋军成功混入,城里还有汉人响应宋军,最后,全部七座城门都被宋军控制,而城里的人甚至还没发现异常。 然而成功之后,宋军却不去扩大战果,反而都跑去饮酒、奸淫,肆意屠杀劫掠市民。市民遭到突然袭击,竭力反抗,和宋军纠缠起来。北辽朝廷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时间,紧急从前线调兵回援。 北宋援军迟迟不到,辽军则已抽调三千人迅速赶回。此时,进城的宋军精锐,还在和市民打的有来有回,没有防备。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辽军突然杀到,宋军大败,六千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只逃回四百多人。 听说前锋精锐失败,宋军主力大为惊恐。几天后的傍晚,营地外偶然有野火烧了起来,宋军当即炸营。统帅刘延世直接烧营逃走,宋军主力自相践踏,伏尸百余里,在山涧摔死的人不计其数。神宗熙宁、元丰年间就开始积累下的大量军械物资,几乎丢失殆尽。 而辽军此时,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第二天天亮,才发现宋军已经崩溃了。耶律大石这时候开始率军追击。辽军大骂宋朝破坏盟约,一直追到宋军作为后方基地的古城,宋军后续部队也随之溃散。 这就是耶律大石最好的战绩了。看起来战果很大,但耶律大石在里面的作用非常有限,可能都不如那天傍晚的野火。而且,击败宋军,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吹的,并不能体现一个将领的真正水平。 在面对真正的敌人金兵的时候,耶律大石就十分狼狈。他担任好几次地方官,都当不了多久,因为守一次城就被金人攻破一次。整个军事生涯里,对金国,保持了全败的记录。这种表现,确实很难启齿。 当然,桑贾尔可能并不知道他的战绩。不过,这也不会影响一个老将的心态。 虽然战前给耶律大石写了一封充满挑衅的信件,但这应该只是一种刺激敌人的计谋。桑贾尔实际上并没有轻敌,相反,虽然嘴上蔑视西辽,但在行动上,他十分重视这些新出现的敌人。 为了迎战,桑贾尔利用苏丹的威望和宗教的号召力,召集了呼罗珊、锡斯坦、加兹尼、马赞德兰、古尔等各地政权的军队参加圣战。大半个天方教世界被动员起来,按波斯史学家的记载,到达的士兵超过十万人。桑贾尔光召集和检阅这支军队,就花了六个月。 1141年,也就是宋金议和、南宋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的这一年,耶律大石率领西辽军队主动西进,在撒马尔罕以北的卡特万草原,迎战塞尔柱大军。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二章 契丹人(下) 西辽军队的数量没有明确记录,只知道他们左翼、右翼,都只有2500人。耶律大石亲率中军,守在一条峡谷的出口,借地形防备后方。在峡谷里,还有数量不详的当地附庸士兵。 战斗开始,双方都没有使用什么奇谋,而是直接分三路对攻。第一轮交锋,两边不相上下,不过在重整的时候,桑贾尔敏锐地发现,西辽中军和右翼之间出现了空隙。 桑贾尔立刻把握住了这个时机,命令左翼冲锋,打开突破口。塞尔柱军队人多势众,一举冲开了西辽各部的联系,把西辽中军向左挤开。塞尔柱的中军和右翼也压了上去,准备包围对方。 然而,被冲散的西辽右翼没有溃散,依然继续作战,并向塞尔柱军队左边迂回。发现战场变化后,耶律大石也没有试图救援,而是选择相信部下的战斗力。他指挥中军对抗塞尔柱全军,让左翼也向侧面迂回,包抄塞尔柱军队的右侧。 就这样,西辽两翼则趁机完成了迂回,成功用数千人兜住了对方的十万人。 包括桑贾尔本人在内的塞尔柱主力,都被挤进了西辽军阵背后的峡谷里,在这里防守的附庸军轻步兵也趁机开始袭击他们。围攻之下,塞尔柱军队大败溃散,桑贾尔仅仅带着十几名随从逃走。塞尔柱人横尸数十里,左右翼的指挥官、一大批贵族和桑贾尔的妻子,都被西辽活捉。 这场战役的结果,对天方教世界造成了十分强烈的震撼。 塞尔柱军队在战场上的损失,没有明确的数字,后世估计大概有三到五万人。但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普通士兵的损失。 为了提高胜利把握,桑贾尔从各地抽调的,都是中坚部队。《历史大全》记录说,这一次,光战死的教法学者就有一万两千人,感慨说“在天方教的历史上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战争,在呼罗珊也没有比这更多的伤亡”。 这些人,是天方教政权真正的基层管理者,可以说是各王朝的统治基础,大概等于欧洲的教士加骑士。普通士兵的损失可以补充,但这些人的损失,是无法在短期内恢复的。 桑贾尔一生打拼出来的家底和威望,也在此损失殆尽。此后,他甚至被一些部落绑架,成了傀儡。 塞尔柱王朝再次瓦解,西辽则成了实际意义上的霸主。连哈里发被突厥人欺负了,都要跑去找他们调停。 后继的“幕府苏丹”,由花拉子模接替。然而,这可能是最虚弱的一届苏丹。在称霸天方教世界的同时,他们还在给西辽朝贡,长期依赖西辽的军事力量。 花拉子模打不过阿富汗的古尔王朝,于是西辽出兵攻入阿富汗,帮他击溃古尔军队;花拉子模也没打过波斯地区的塞尔柱残余,同样是求西辽出兵,帮他摆平的。结果,就这样,靠着朝贡和求人代打,成功“上洛”巴格达。 唯一幸运的是,西辽没有和突厥部落一样,选择“新思维”。他们依然十分传统地盯着东方,天天想着打回老家,而对于进巴格达抓哈里发不感兴趣,没有造成更让波斯人和阿拉伯人三观破碎的冲击。 耶律大石的事迹传到欧洲,被当做了神话人物。十字军里都在传言,说东方出了个祭司王,实力极其强大,会帮助大家干掉异教徒。这个神话被人们广泛相信了几百年,一直到近代都有影响。 郭康自己,其实也沾了耶律大石的光。 在蒙古、西域和中亚,人们实际上是分不清汉人和契丹人的。比如蒙古人的语言里,就没有单独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区别。元朝、明朝的官方译书,也写的很明白:蒙古语的契丹,写作汉语的汉,读作契丹。这就是同一个词。 而更远的地方,在波斯、阿拉伯和东罗马的世界观里,则形成了“桃花石”的概念,认为从中亚两河地区开始,向东方,全都是“桃花石”之地。中亚的喀喇汗王朝,都认为自己是桃花石的一部分——他们认为,中亚到西域是“下桃花石”,辽国是“中桃花石”,宋是“上桃花石”。 这个词的来源不太清楚,范围倒是很明显,就是唐朝曾经的领地。 对于这个时代,迁徙海外的人来说,唐朝是个早已消失,却又无处不在的概念。而辽和西辽,又把唐朝的影响发扬光大,最后,形成了郭康如今见到的局面。 西边的人,可能不知道他郭氏一族的来历。但只要看他这张脸,就已经够了——在很长的时间里,波斯军阀们会花大价钱雇佣西辽带来的契丹遗民,在自己这里担任将领。有没有足够的军事素养,都不重要。因为只要去阵前刷脸,让敌人意识到这支军队里有东方人坐镇,就能对他们造成威慑。 郭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觉得很离谱:居住在布哈拉的喀喇汗王公,会到处反复声称“我是中国人”,生怕别人不知道。 而帖木儿手下,当年有个大将,名字就叫“契丹巴图尔”。很难解释一个突厥化蒙古人,为什么要管自己叫“汉人勇士”,但这年头,大家就乐于如此。 他那个时代的人,已经很难想象这种局面了。放那时,恐怕会被大家认为是过于尴尬的“战狼”行为。 郭康给脱欢等人吐槽过这种现象,结果说顺了口,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也讲出来了。谁知,脱欢却很喜欢这个词,天天以“契丹战狼”自居,逢人就要吹嘘一通。 严格来说,今日参会的四家世侯,身世多少都有问题:郭家出自燕云郭氏,李家出自沙陀李氏,史家出自突厥阿史那氏,曹家出自中亚昭武曹氏。按照当时自称汉人正统的南宋的观点,这四家,没一个是正经汉人。 所以,虽然被当地人称为“汉人世侯”,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实也不太好说。这种情况下,与其接受宋朝那套理论,还不如继续按照“桃花石——唐”的认同来。 到了罗马地界,这个范围甚至进一步扩展了。如今的南衙军,连希腊人都能算“汉世侯”。 只不过这些希腊贵族,武艺荒废太久,只会互相坑人拖后腿,实在不太善战,让李玄英一度建议他们汉姓都去姓赵。所以,暂时还没有这么高级的将领罢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三章 不招人喜欢的莫斯科(上) 自从大家陆续来开会,李玄英就开始不断小声给郭康吐槽。 这家伙过于能说,甚至给了郭康一种小时候上学,背着老师和同桌偷偷聊天的感觉。 “我一直觉得这些人不怎么可信。”他瞥了眼对面的罗斯藩属国代表们,压低声音说道:“但说实话,如果让希腊文吏去管理,估计会更糟糕的——他们肯定会横征暴敛,中饱私囊,把当地的平民和贵族全部逼反,然后屁滚尿流地逃回来,让我们去收拾烂摊子。” “那就不要管。”郭康指出:“人心早晚是我们的。” 虽然他这话有些难听,但郭康觉得意外地有道理。 希腊人的刮地皮水平,确实让人叹为观止。据说,当年阿拉伯人打出半岛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受到太大阻碍,就是因为东罗马和萨珊波斯这俩卧龙凤雏,盘剥的太厉害了。哪怕加上异教徒的宗教税,阿拉伯人收的比例都比他俩低。所以,很多人宁可投靠阿拉伯人,也不想跟着帝国混了。 即使没有长期战争,东罗马的税也能收到色雷斯这种富裕地区,人口都无法增长的地步。这个盘剥手段,后来还被奥斯曼完美继承了下来。在全世界人口都快速增长的近代,奥斯曼硬是把埃及和小亚的人口,折腾回了上古三代的水平。只能说,这地方的人都有点厉害…… 当然,不同文明、不同地区,似乎也都有不同的税收习惯。比如阿拉伯人的税,在东方,就又显得太高了。即使豁免了额外税收,中亚人依然不能接受阿拉伯帝国的捐税,三天两头举行抗税暴动,希望唐朝来管理,把阿拉伯人轰走。 也是因为如此,唐朝和附属势力,大部分时间里,在当地很受欢迎——因为他们要得少。每次,唐朝方面都能获得更多情报,得到更充足的补给,以至于阿拉伯军队在理论上自己的控制区里,都能屡屡因为不如对方熟悉道路、地形、水源而吃亏。 直到高仙芝出尔反尔地屠城,吓跑了当地追随者之前,军事行动一直都很顺利。 所以,汗廷众人其实很明白,获取当地人支持的最好方法,就是少收点钱。这比宗教、政体什么的管用多了。而当地人的支持,其实就是战略优势的一部分。这种优势,能够直接影响军队战斗力的发挥,进而影响战争结果。 当然,决定战争胜败的因素非常多,这也只是其中之一。但除非其他方面的战斗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否则,这个因素依然得考虑进去——起码,在唐朝正规军和黑衣大食,这种程度的战斗力差距下,还是不能忽视这个因素的。 “你爹跟波兰人那边,现在没打起来么?”李玄英问。 “还没呢。”郭康说:“不过不怕他们。这次我们准备的很充分了。” 紫帐汗国的制度更多地来自辽国,或者说源于唐朝。而东亚地区,堪称税收洼地。郭家在黑海北岸经营的屯田,税收是十五分之一,实际分担到农户头上,大概会达到三分之一。然而这个税收,在当地已经非常低了。 隔壁波兰,执行的是以劳役地租为主的制度。说的通俗点,就是类似井田制。和西周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是按工作时间而不是工作面积算的。农民一个礼拜要有3到4天给领主的私田干活。在农忙时候,因为领主要求加紧耕种自己的私田,所以劳役时间还得增加,有人甚至能给加到六天。 这还只是其中一种。由于绝大部分人都是农奴,连工具的所有权都不属于自己。因此,牛、马、犁等牲口用具,都得找领主租,然后再被勒索一笔租金。种出来的粮食想要加工,还得租领主的磨坊,这也是领主的主要财源之一。类似这种杂税,加起来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基本上就看领主的心情。 因此,边境地区的波兰农奴经常会逃亡,来到这边寻求庇护。 在东欧,由于大家见鬼的盘剥程度,农奴逃亡是个十分常见的事,甚至会形成自己的村社乃至政权。这些人自称“自由人”,在当地语言里叫“哥萨克”。 有了紫帐汗国的存在,农奴逃亡更加频繁,而且很多人都被郭氏等人收编。波兰贵族愤恨不已,共和国议会最后甚至急的专门发了国书,向大都方面抗议,认为大家打仗归打仗,你这个作法也太不厚道了。身为贵族,居然去讨好农奴,挖别的贵族的墙角,到底还讲不讲规矩,有没有尊严? 郭氏众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后王大喇嘛出面,给使者说,我们是景教异端,不守天主教贵族的规矩,才把事情应付过去。 “就怕我们等不及。”李玄英在旁边继续说道:“其实不止波兰人,罗斯诸国也有不少农奴乃至士兵,逃过来加入我们的。时间长了,估计还得打第二次南北战争。我反正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怕。反正莫斯科人会及时举报给我们的。”郭康打趣道:“前几天诺夫哥罗德的代表找大汗告状,大汗不在,就告到脱欢那儿了。说莫斯科声称收不够税,就直接把他们的商队给抢了。” “莫斯科那边也不认,说那不是抢,就是合法收税。反正这二者区别也不是很明显,所以他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这回又得打起来。” “莫斯科一直不招他们喜欢。”李玄英点头说:“特维尔这些年不行了。要不然,估计也得去群殴他。”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四章 不招人喜欢的莫斯科(下)(盟主德胜琐罗亚斯德加更) 对于特维尔的衰落,莫斯科出了大力。 “南北战争”的时候,牵头的就是特维尔公国,结果,莫斯科把他们准备起事的消息和时间,直接举报给了汗国驻军。还告诉他们,特维尔人害怕凭自己的力量吃不掉,因此还搬来了援军。一支苏兹达尔的军队已经出发,这两天正好路过莫斯科。此外,波兰人可能也加入了这场密谋。 当时,北帐新军还分散在各地,指挥特维尔地区这三个营的,就是后来官至太师的名将脱脱·买买提尼库斯。紫帐内部对这一战的记录十分详细,直到现在都是经典案例。 脱脱认为,时间已经十分紧迫,召回全军恐怕来不及,而且肯定会惊动对方,陷入混战。 但罗斯人的军制,并不算完善,集结士兵的动作很慢。虽然他们行动的更早,但应该还没完全准备好,所以,才把行动日期设置在两天后。 而且,这一切也是偷偷进行的。负责指挥的贵人们,同样畏惧着汗廷。为了防止被提前发现,导致被汗廷主力过来一锅端,他们也没敢都去召集士兵,而是频繁现身,试图避免被驻军怀疑。 现在罗斯人并不知道,新军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应该抓紧时间,擒贼擒王,对罗斯贵人进行突袭。 脱脱计划从附近的士兵里,挑选五十名精锐,进行斩首行动。一个名叫陈锋的会计,也非要加入,说自己以前是大都的游侠儿,有经验。还说五十个人进行袭击,人太多,十多个就足够。但五十个人进行整个行动,又太少,需要把营地里所有人都组织起来支援。 大家见他胸有成竹,就打算听他的。 陈锋自告奋勇,去城里侦查,晚上才回来。大家都很着急,问要不要夜袭。 陈锋说,他进城时,发现贵人们看到他,都躲躲闪闪,十分警觉,而且有几个人始终没看见。士兵虽然不多,但都把守在要害位置。木头城墙的了望塔上,几个罗斯军官时不时就往西方探望,还派人出城到处巡查探视,可见援军还在路上。这不是行动的好时候。 在他的坚持下,大家等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陈锋又出发去城里转悠。等到下午,大家急得不行,都想自主出发。脱脱强令众人继续待着,这时,陈锋拎着一罐酒回来了。 他告诉大家,大公宅邸门口停了不少马车,说明贵人们都去开会了。其中有一个车子泥泞程度明显不同,这是远道而来的使者。路口他遇到一个贵族,对方眼神傲慢,毫不掩饰厌恶和鄙夷,说明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再花心思遮掩了。 城以西,远处能看到做饭的炊烟,这是苏兹达尔的援军来了。城东树林里,有鸟兽惊慌奔出,这是本地军队也集结了。罗斯人的军队非常“传统”,需要小贵族们组织带领。这意味着大量忠诚程度和战斗力都值得信任的中下级军官,实际上不在城里,而是在外面招呼那些征集来的士兵。 城里站岗的守卫松懈下来,人也少了很多,只有一些衣着光鲜的侍从,在西门和官邸之间来回,搬运宰好的肉。他去买酒,都没人来管。 这是因为,罗斯军队组织松散,提前告知士兵行动规划,必然会泄露,所以普通士兵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哪怕下级军官,可能也只知道要有事,不清楚详细的计划。援军和使者已经来了,城外北衙军还是没反应,那些知情的亲信军官因此松了口气,反而比之前懈怠了些。 陈锋说,现在城里外紧内松,贵人们都待在一起,是行动的机会了。如果等到晚上,这些大贵族结束聚会宴饮,就会回到各自所部,枕戈待旦,所以夜里反而是不利于袭击的时间。应该现在就开始行动。 他让五十个人从军营里找来几辆大车,在上面装满了酒,推到了正在忙碌的西门前,说是城里老爷要大宴宾客,从军营里借的酒。门口的士兵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准备放行,但守门军官突然带着两个卫兵出来,下令不准他们进去。 陈锋等人起哄起来,说这是给他们找麻烦,让他们没法交差。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要点好处,都好说。于是,陈锋打开了一桶酒,说要给每人都来点,大家互相给个面子算了。 罗斯士兵闻到酒香,纷纷凑过来讨要。军官不准他们去拿,大家只当老爷又多事,离得近的嘟囔着躲开,不想理他。离得远的,直接偷偷凑过去要酒。 军官大怒,呵斥士兵,让他们驱逐这些人,关上城门。然而队尾,一个壮汉借着同伴掩护,突然从酒桶下抽出弓,连珠似地射出三箭。军官和一个亲兵应弦而倒,另一个人身上的锁甲卡住了箭头,踉跄了下,转身想跑,还扛着酒桶的陈锋直接把桶丢出,将他砸翻在地。 众人纷纷从车上抽出兵刃,周围的罗斯兵大惊,四散奔逃。陈锋点燃车上的干草,作为信号,随后众人就冲入城门,一路见人就砍,直杀向官邸。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受到阻拦,但官邸附近的卫兵很多,一时进不去。陈锋于是命令放火。 罗斯人的城市几乎都是木头的,官邸周围也不例外。屋里的贵人已经听到响动,见火焰腾起,都急匆匆地跑出来,试图弄清楚看发生了什么。原本秩序井然的卫兵们立刻大乱,大家纷纷跟着自家主子到处乱跑。 这时,收到信号的脱脱放弃了营地,带着能战斗的百多人,骑马从西门冲了进来,让队伍里会斯拉夫土话的士兵一起大喊“苏兹达尔人叛变了!他们杀了大公!” 官邸周围的卫兵,只见烟火中有马队来回冲突,就想保护贵人们往没人的东边突围,去和东边城外的军队汇合。城东的士兵还没受到袭击,只听说苏兹达尔援军反水,从西门打进来了,小头目们纷纷驱使士兵往西赶,想去赶走入侵者,救援贵人。 然而,看到卫队都在往东撤,又听到有人说大公已经死了,士兵们纷纷抛弃军官,掉头逃跑。 大堆人挤在东南方向的城门,拥挤着出不去,相互践踏而死者比比皆是。特维尔大公和几个重臣都死在乱军之中,波兰使者翻墙逃走。 城外的军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城市突然起火,还逃出一群溃兵,等了半天,除了他们带出的流言,也没得到任何命令。乡间来的波耶老爷们发觉情况不妙,纷纷散伙回家,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队也跟着一哄而散了。 第二天早上,苏兹达尔援军才来到城市附近,准备配合行动,却发现特维尔人已经完蛋了。指挥官不敢冒险,又匆忙带着军队撤回。北衙军得到了好几天的休整时间,得以召回派往各地的部队,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以整击乱,镇压了当地的各路叛军。 这是脱脱·买买提尼库斯成名的第一战,也让陈锋声名大噪。时任摆赛汗,“马扎儿屠夫”巴西尔三世·也里哥专门把他调回大都,让他训练斥候和外交人员。陈锋的小儿子陈晓,现在就在郭氏军中,郭康和他还聊过几次,所以对这段历史十分熟悉。 对罗斯诸国来说,这一战同样印象深刻。 死里逃生的波兰使者,把罗斯人痛骂一顿,指责他们又蠢又懦弱,根本不是成事的料。后来,由于深度介入“南北战争”,最后却没捞到太多好处,波兰上层就把罪过都丢给了这个恶劣的开头,认为打输了都是罗斯人的错。波兰人因此更加鄙视罗斯诸国,认为和他们结盟完全是副作用,甚至懒得再去联络他们夹击汗国。 特维尔公国损失了大量贵族,势力大损,从此一蹶不振。由于这一战打的过于离谱,事后,幸存的贵人们多方探查,果然发现了不对——之所以这么突然,就是因为莫斯科人在里面使坏。 特维尔和他的盟友们因此对莫斯科深恶痛绝,认为就是这帮告密者把自己害惨了。此后,莫斯科想趁机吞并特维尔,却遭到当地人的拼死抵抗,其他公国也趁机群起到汗廷告状,说莫斯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使得吞并的计划最终失败。 不过,莫斯科人倒是无所谓,毕竟这行实在是太赚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五章 舆论战 相比金帐时代,紫帐汗国对罗斯诸国的控制更强一些,因为紫帐控制了黑海沿岸各地和顿河、伏尔加河下游,掌握了整条“琥珀之路”的后半段。 来自东方的商品经中亚草原来到伏尔加河流域,与高加索来的波斯商品汇合,顺着南俄地区纵横交错的水网,一部分向西进入黑海,经过大都进入地中海世界;一部分向北进入罗斯各国腹地,或者更进一步,进入波罗的海,流向北海各国。而北海沿岸从伦敦到芬兰的特产,和罗斯人提供的兽皮、蜂蜡等物资,也在这条商路上流动,滋养沿途的城市。 而莫斯科只要扮演好狗腿子的角色,就能从整个罗斯地区的贸易网中获取暴利。因此,他们才一直如此积极,生怕大汗觉得自己不够忠诚,把特权给了别的城市。 “其他罗斯人眼里,莫斯科的形象不是一般的差。”李玄英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你看,这是我从他们剧团那里,得到的剧本。据说是一个罗斯人写的,他们觉得这是有文化的罗斯人,目前的一种动向,所以赶紧呈给我了。” 郭康怀疑在会场里看这种东西好不好,不过看李玄英等人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回过头,瞅向义父那边,想看看他怎么说。 这时,怯薛箭筒士的队长约恩·奥拉夫森走了进来,和义父打起招呼。 箭筒士是汗廷的卫兵,因为可以在大汗面前带箭而得名,理论上负责白天的守卫。不过紫帐汗国的箭筒士没这么正规,就是单纯的宫廷卫队,挂了个响亮的名头而已。约恩自己就不怎么擅长射箭,他是因为擅长用剑才被招募来的。 两人十分熟悉,见面就攀谈起来。郭康想给义父示意,结果义父根本没注意到——他招呼约恩坐到他对面,两人开始在会场里掰腕子。 “算了。”郭康无语地转头对李玄英说:“剧本给我看看吧。” 他接过这本装订有些粗陋的册子,看到封面上,用希腊文印写着:“圣徒奥尔加的反抗故事。” 这些年,郭康已经学会了希腊文,看起来不算太费力。只是这个名字,感觉有些怪。 “这是什么故事?”他问。 “罗斯人印的剧本,讲一个虚构的弗拉基米尔女大公,反抗大汗统治的故事。”李玄英说:“奥尔加是他们那边,常见的女名,而且真有一个东正教女圣徒,就叫这个的。” 郭康点点头。他怕会议很快开始,来不及细看,就随手翻到最后,先看看他们编了个什么结局。只见上面粗略记录着台词,还有一些注释,应该是剧团里其他人备注的。最后一幕写着: “(奥尔加和伊万从波斯商栈向外走) 伊万:真是安静啊,街上也没有蒙古人,跟萨莱真是天差地别啊。 奥尔加女大公:是啊,大概是他们把大斡耳朵的战力,都调到沙皇格勒那里去了。 伊万: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奥尔加女大公:看你那高兴的样子。 伊万:那是当然的了,大家都有救了,叶戈尔又那么努力,我也是加把劲骑士!(指偷偷加入条顿骑士团) 奥尔加女大公:是啊,说的也是。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全部白费。 (走出商栈,门口停着马车) 奥尔加女大公:今后也是,只要我们不停下脚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指反抗大斡耳朵的道路) (马蹄声。奥尔加回头。) (一辆黑色高级马车唐突驶来,车上跳下三个蒙古暗杀兵,拉弓射击三人。) (尼古拉肩部中箭倒下。奥尔加抱着伊万为其挡箭。) 伊万:大公,你在干什么啊,大公! 奥尔加女大公:哼,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奥尔加拿起手弩还击,击倒一个暗杀兵,其他暗杀兵见状不妙,急忙驾车逃离。) 奥尔加女大公:(喘息)什么嘛,我的射击还是挺准的 伊万:大……大公……啊…… 奥尔加女大公:伊万,你怎么发出那种声音 (乐队奏乐) 伊万:但是,但是…… 奥尔加女大公:我是弗拉基米尔的大公奥尔加·弗拉基米洛芙娜,几支箭无关紧要 伊万:为什么,竟然为了保护我这种人…… 奥尔加女大公:保护封臣就是我的工作 (尼古拉落泪) 伊万:但是—— 奥尔加女大公:够了……你们走,大家在……等着你们。 奥尔加女大公:而且……安娜斯塔西娅,我终于懂了,我们根本不需要最后的落脚处,只要不断前行就好了。只要不停止,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奥尔加起身,拎着手弩迈步) (奥尔加的回忆) 安娜斯塔西娅:道歉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奥尔加女大公:是啊,我明白的 (两人握手) (教堂里的圣歌响起,喻指圣徒升天) 奥尔加女大公:因为我是不会停下来的,只要你们不停下来,那前面一定就有我!(指圣徒引领信众) (奥尔加带着重伤,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后,扑倒在血泊中) 所以啊……不要停下来啊!(指不停起义,反抗汗国统治) (奥尔加手指指向前方) (唱诗班男童唱歌,女人死) (场景切换) 莫斯科大公(正把给大汗的贡品装车):奥尔加?(无关心) ” “……”郭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明显,一部分罗斯人,准备借助这种方式,煽动民众对抗罗马。”李玄英说:“我很了解戏剧。这东西的欣赏门槛很低,不怎么识字的普通市民,有点闲钱都可以去看。里面的内容,很方便扩散出去,造成影响。我们得小心这种新动向。” “这么唐突的玩意儿,真能让罗斯人感动起来么……”郭康深表怀疑。 “这个……”李玄英挠挠头:“总之,我们得小心这种趋势吧。”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六章 嘟噜嘟噜露西亚 对于这一点,郭康倒不是很在乎。 “这所谓罗斯人,其实也不是一伙的。”他指出:“我倒是觉得,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把他们强行归为一类。这不合乎实际。” “总不能有几个罗斯人觉得,他们是同族,我们就把他们当成同族吧?”郭康摇着头说:“阿勒曼尼大酋长,还到处宣传自己是罗马的皇帝呢,难道他们也是我们的同族?”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李玄英想了想,问道。 “我觉得现在的管理方式还是太粗陋了。”郭康说:“以往我们实力不足,管不到,只能笼统地应付着。现在总不能还这样吧?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太少,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做好的。” “要是认真地说,连‘斡罗斯行省’这个称呼,都是有问题的。”他指出。 “我也知道有问题,这个地方应该叫……嘟,嘟噜罗斯。”李玄英努力试图让嘴巴颤动起来,但还是失败了:“但我念不出来啊。这玩意儿从小我就不会说。”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翻译呢?”他反问道:“斡罗斯这个名字确实偷懒了,直接用个‘哦’代替了那串声音。但就算把当地人的发音直接写下来,就能真的念成一样了?我反正不信,要不你自己试试?” “我觉得差不多就行吧。”郭康犹豫了下,也开始实验:“嘟,嘟噜……嘟噜嘟噜罗……嘟罗斯……” “你看,我就说吧。”李玄英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我又不是没试过,每次都是这样:嘟噜……嘟噜嘟噜……” “嘟噜罗斯……嘟……嘟嘟罗斯……”郭康有点急,为了表明这个也不是不能念,正在继续尝试。 “你再试也没用。说了这么多年希腊语,我都没学会这个音。”李玄英补充道:“嘟噜嘟噜……你看,念不出来。” “不对吧。”郭康颇为尴尬:“嘟噜嘟噜……嘟噜嘟噜……” “嘟噜嘟噜……” 旁边的几个人,都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俩。 “喂,喂。”史氏的长子史恪拍了拍郭康:“你俩干嘛呢?别在殿前发癫!” “呃……” “没发癫,没发癫。”史恪比李玄英大几岁,李玄英从小就怯他,赶紧摆手道:“我俩研究番语呢。” “你看,我就说,这就不像是个正经人说的话。”他转头对郭康抱怨道:“我都嫌嘴麻。” “可能是人家都习惯了吧。”郭康打圆场道:“你看这边不同语言,都这么……嘟噜嘟噜的。外人念不对,也正常。” “什么叫我们不对,我觉得是他们才不对。哪有说话先嘟噜嘴的。”李玄英丢了面子,很是气愤:“咱们一定要好好矫正下他们。我觉得汗廷应该下达规定,罗斯人说话一律不准嘟噜舌头。” 史恪用看傻子地眼神瞥了他一眼,转回头,懒得理他了。 “那就当我没说吧。”郭康主动妥协:“我觉得斡罗斯也挺好。” “没办法啊。完全按照当地人的发音,这名字得写一大串。罗斯人名字本来就长得离谱,前面再加上这些莫名其妙的发音,得写多长啊……”李玄英赞同道:“我看,剧本作家都不敢这么写,否则剧团掌柜的,得认为他是强行凑字数。” 郭康只能点头赞同。 斡罗斯这个词,大概真的是苦于舌头颤不起来的人发明的。 至于他那个时代,这个翻译和实际发音差别就更大了。 斡罗斯是对“嘟噜嘟噜罗斯”的模拟。在这个时代,这些东部的斯拉夫人城邦和公国,确实在自称“嘟噜嘟噜罗斯”,但之后,人家改名字了。 按照希腊人和罗马人的造词习惯,表示地区的名词,词尾都统一加上了后缀,变成“某某某亚”这种名称。土着嘴里自称的“罗斯”,就这样变成了“罗西亚”。 到彼得大帝当政的时候,为了和欧洲对接,使用了这个希腊/罗马名词作为外交场合的正式称呼,所以国家的名字就成了“嘟噜嘟噜露西亚”。此后,一直沿用到他那时候。 至于“斡罗斯”和“嘟噜嘟噜露西亚”哪个对,其实也是不好说的。因为这个国家确实有两套称呼。 后世把统一之后的罗斯国家称为“沙俄”,也是一种简化。 沙皇这个称呼最早来源于保加利亚,而且不是什么“皇”,就是凯撒。保加利亚的统治者西美昂通过战争,迫使拜占庭政权授予自己这个头衔,因为他的最终目标,是进入君士坦丁堡当皇帝。 这一举动,在当时也不是什么新鲜操作,理论上什么人都可以当罗马皇帝——亚美尼亚人已经成功了,而塞尔维亚人会在将来进行尝试。 只不过,西美昂最后没打进城,没能当成全罗马的巴塞琉斯,所以只好暂且停在这一步,当保加利亚的凯撒。这同样也不奇怪,因为那个时候的政权,与后世的民族国家并不一样,并没有多么明确的界限。理论上,大家都可以加入罗马体系,获得和使用罗马头衔。所以,这个称呼,就在保加利亚传承了下来。 之后,更远的斯拉夫人,也学到了这个名词。 只是,斯拉夫人崛起的时代,东罗马的势力已经十分衰落,他们直接接触的管理者,是蒙古人。所以,虽然使用凯撒这个名词,但在斯拉夫世界里,它的意思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当时的文献里,金帐和他各个支系的大汗也被叫做沙皇。一直到近代,俄罗斯、波兰等国的公文里,还把克里米亚汗称为克里米亚沙皇。 伊凡四世当年,甚至搞过一次禅让表演:他先推举莫斯科的傀儡卡西姆汗担任沙皇,过了大半年,再让卡西姆汗禅让给他。因此,很多后世文献会把卡西姆王朝也视为沙俄的一部分。这么来回折腾,让人怀疑他这沙皇到底是罗马的还是蒙古的…… 伊凡四世所属的留里克王朝后来绝嗣,战乱之后,罗曼诺夫王朝继承了沙皇头衔。但罗曼诺夫的开国沙皇,只是伊凡四世皇后的侄子,大概类似于斯拉夫王莽这种血缘关系。这导致罗曼诺夫家族的合法性先天不足,在后来造成了大量的麻烦。 到彼得一世时,他终于受不住,决定出走,在北方芬兰湾边建立了新首都彼得格勒,并且使用欧式的“英培拉多”头衔,相当于自创了一个新法统。国家的名字,实际上应该叫“英培拉多的嘟噜嘟噜露西亚”。 从“罗斯人的凯撒”到“露西亚的英培拉多”,实际上已经是两套东西了。至于到底哪个更算数,真不太好说,因为很多时候,包括官方场合,他们也是两个都用。 明朝几乎没有和这个国家接触过,清朝倒是接触的很早。但清朝把俄国统治者,直接叫“察罕汗”,意思是“白汗”,回避了这个问题。 后来,“白汗”罗曼诺夫王朝结束了。新成立的红帐汗国,用的又是一套新法理。在这套叙述中,“嘟噜嘟噜露西亚”称为红帐汗国下面,一个兀鲁思。 但红帐汗国也很不稳固。早期,在强势的玉素甫·孛罗帖木儿汗等人的领导下,汗廷还很有威望。但后来,一旦大汗暗弱,就越来越难以维持。没多久,红帐汗国也瓦解了,一众兀鲁思都独立出来,不再承认大汗的权威。 现在他们到底是哪个法统,估计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估计暂且也没人还有这个闲心,去纠结翻译选词的问题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七章 诺夫哥罗德共和国 郭康也不是盲目自大。因为在当今,汗廷并不是没有对他们设防。 就像安排莫斯科监管其他各国一样,在北方,汗廷借助与诺夫哥罗德的合作,实际上也在钳制莫斯科的势力。 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位于大陆最北方,城市就坐落于沃尔霍夫河上。沿河向北,是巨大的拉多加湖,再从湖里顺涅瓦河出来,就能进入芬兰湾。 诺夫哥罗德的土地很贫瘠,虽然看起来很广大,但大部分都是临近北冰洋的荒无人烟之地,粮食很匮乏。但由于城市位于北海和罗斯两大商业圈之间,水运便利,因此商业发达,成了城市的支柱。 横贯欧陆南北的商路,历史十分悠久,比这里绝大部分的文明本身,都还要久远。 波罗的海周围盛产琥珀,于是,在欧洲的史前时代,商人们就开始采集、运输这些宝石,卖到能够获利更多的南方。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墓葬里,就发现过波罗的海琥珀。希腊人在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也一直用这种宝物作为祭品。 后来,皇帝尼禄派人探查这些东西的来源,摸清了商路的走向。后人则用“琥珀之路”来为其命名。 相比途径日耳曼尼亚的近路,罗斯地区的商路要晚很多,但随着这里的发展,商业也兴盛起来。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和其他各公国不同,诺夫哥罗德是个不那么“罗斯”的城邦国家。 在几百年前,时任大公打败了仗,被市民趁势废黜,此后,这里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公。国家的权力掌握在被称为“维彻”的市民大会手中,实际长官是商人和市民选出的市长。 城里确实还有担任大公的贵族,但已经是雇佣制了。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当地最能打的确实是这些贵族,所以才留下很多遗存。不过,只有遇到战争时,他才有比较大的权力,而平时只是个卫戍部队的首领,受到很大制约。 有些比较能打、威望很高的大公,可以担任的长一些,话语权也相对比较大。但如果只是一般水平的大公,甚至得依靠签订合同,来确保自己的合法权力。 在外交上,由于紧邻波罗的海,诺夫哥罗德与汉萨同盟关系密切,是同盟的重要成员。同盟商人在东欧最大的商站,就位于这里。各方经常进行基于共同商业利益的合作,所以十分熟络。 可以说,无论制度、国家关系还是文化上,这里都更接近西北欧,而不是大陆腹地的其他罗斯国家。 和大汗的铁杆狗腿子莫斯科相比,这两个国家,几乎代表了罗斯人截然不同的两个反面。 他俩的矛盾,也一直延续到了很久之后。 在郭康的世界,诺夫哥罗德最终因为军事失败被莫斯科征服,但“向欧洲”还是“向蒙古”的分歧始终没有消失,而是长期扎根在罗斯文明的核心之中。直到他生活的时代,这两种趋向带来的撕裂感,依然困扰着罗斯人。 诺夫哥罗德与莫斯科,继任者圣彼得堡与莫斯科,皇帝与沙皇,欧洲与亚洲,西化与本土……这些成对的概念与象征,让罗斯文化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色。 当然,在这个时代,诺夫哥罗德的商人大概率不会把莫斯科土地主当自己人。 实际上,诺夫哥罗德就是制衡莫斯科的重要力量。汗廷对于中部各国缺乏控制力量,但在最北的诺夫哥罗德,自从南北战争之后,反而一直派驻了总督和军队。 因为在当地人看来,只要不耽误他们做生意赚钱,谁来管军队都差不多。所谓总督,不过就是原来大公的替代者。 商业发达的副作用,是水陆盗匪多如牛毛,每年共和国都要投入大量钱财,招募佣兵护送商队,扫除匪徒。再加上西南的立陶宛和东南的莫斯科都觊觎共和国的财富,必要的安保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很可能落得个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结局。 一切服务,都要付出合适的价格。又想省钱,又想获得好服务,确实不太现实。如果想压低商业上的价格,就得在政治和外交上增加砝码。这一点,他们是很清楚的。 南北战争结束后,诺夫哥罗德急于摆脱嫌疑,同时也要做好准备,应对罗斯地区权力大洗牌带来的冲击。 虽然地处遥远的北方,当年连拔都的大军,都没能到达此地,但现在的问题是,紫帐汗国控制了至关重要的商路。 敏锐的商人和政治家已经可以发现,和以往的东罗马王朝不同,紫帐汗国更热衷于沿着商路进行扩张。 在介入格鲁吉亚,还派兵攻入伏尔加河流域之后,他们已经直接与波斯地区接壤,控制了穿过高加索和南俄草原的要道——这里也是非常重要的地方,从保加尔汗国到金帐汗国,当年都是借助控制这里的商路交汇地,富裕起来的。 虽然草原丝绸之路的东段始终没有打通,但靠着目前波斯、东地中海、罗斯、北海四个区域,已经能组织起相当大规模的贸易。其中关键的几段,都被紫帐汗国控制在手里。 如果得罪了他们,那不用紫帐汗廷自己动手,莫斯科之类的狗腿子们,就会截断共和国的贸易网络,让商人们陷入破产的境地——大家都怀疑,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所以,现在诺夫哥罗德共和国需要寻找新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摆脱窘境。 商人们不希望付太多的钱,但必要的筹码总是必须要给的。既然如此,不如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主权转让出去。特殊的位置,使得它们完全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八章 蒙古海贼王(上) 诺夫哥罗德代表是谈判的高手,很明显知道自己能从紫帐汗国那里获得什么。 紫帐汗国的实力并不足以长期占领诺夫哥罗德。从他们在黑海沿岸的老家,到极北之地,中间太过遥远。沿途这一堆罗斯国家各怀鬼胎,平时虽然朝贡,但汗国如果表现出吞并的欲望,肯定会抱团反抗。 但另一方面,能够在诺夫哥罗德扎根,对于紫帐汗国十分重要。他们只要有点战略眼光,就知道这个合作的重要性。为了把势力伸入北海,同时对阴谋叛乱的罗斯国家形成夹击态势,紫帐汗国也会在其他方向做出让步,试图抓住这次机会的。 做生意追求的,就是卖个好价钱。既然现在是高价期,就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果断卖出,以求达到最好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对共和国维彻来说,现在确实是个很麻烦的时候。 诺夫哥罗德不是一个莫斯科式的、由连续的农庄构成的国家。在这里,领土被分为两部分:被称为“伊思雅彻斯”的本土,和被称为“弗罗斯特斯”的附庸与者殖民地。虽然理论上,各处领地都居住着罗斯人,但两者地位依然有不小的差别。 本土城镇与殖民地之间、作为特别本土区域的诺夫哥罗德本城和其他本土城镇之间,都有错综复杂的矛盾,相比罗斯国家,反而更像古典时代的希腊城邦。 为了能尽量多地获得廉价原料,获得更大的竞争优势和利润,诺夫哥罗德本城的商人往往会极力压榨其他区域的居民,丝毫不顾同胞情谊。 当然,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当地居民很可能会与盗匪勾结,或者自己就暗中去落草,打劫往来的城里商人。有些城邦里,人们还会和外国势力勾结起来,引入莫斯科、立陶宛乃至瑞典人的支援,和母邦对抗。 为了镇压这些刁民,诺夫哥罗德每年都要花费大量宝贵的财富,尤其是现在形势剧变,很多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一些议员担心,如果自己不赶紧开个好价钱,让对手先引来了罗马军队,可就不妙了。 这些人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诺夫哥罗德西南,靠近立陶宛的地方,有个叫普斯科夫的城市。这里同样可以通过河流,方便地进入芬兰湾,而且和重要港口塔林与里加,都有道路连接。 作为汉萨同盟和罗斯地区之间的重要中转站,普斯科夫很快发展起来,有了自己的手工业中心和商会,对于母邦诺夫哥罗德的管控也愈发不满。最后,借助立陶宛的支持,成功在几十年前,迫使诺夫哥罗德承认自己独立,脱离了共和国。 诺夫哥罗德对此耿耿于怀,但和其他罗斯城市不同,可能是因为接近欧洲,而且军事压力庞大,早在独立时,普斯科夫就兴建了石头城墙。对于罗斯人来说,这玩意儿有点太高端,实在不太好打,只能先认了。 立陶宛战败后,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的普斯科夫人也立刻行动起来,和战胜方的紫帐汗国联系,希望保证自己的安全,防止被趁火打劫。 虽然普斯科夫更小,理论上没法比诺夫哥罗德给的多,但他们自己也不傻。意识到这点之后,普斯科夫人很可能会铁了心,让渡更多主权,只求保留自由贸易和商会自治。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双方争着给紫帐汗国开价,看谁给的多。而这种情况,对于主权的出卖方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诺夫哥罗德维彻因此决定,必须赶紧行动,一次给足,趁紫帐汗国还没完全了解当地局势,打个信息差,把生米煮成熟饭。否则,他们肯定也会要更多了。 为此,他们专门列了个合同,提出了一系列交易内容。汗廷当时对北方了解很有限,还不知道里头居然有这么多套路,对此喜出望外,很快就答应了大部分要求。 诺夫哥罗德地区从斡罗斯等处行中书省划分出来,设立单独的北海行省,派遣一名中书平章,率领两千军队前往进驻。 到地方之后,紫帐官员才发现为什么他们这么积极。 原来这些人早就算过账,发现相比自己雇佣军队,给汗廷缴纳贡赋的成本反而要更低些,所以等他们一来,就直接解散了不少佣兵,省下了一大笔钱。汗廷之前决策时,思路太过淳朴,开价太低,被奸商给算计了。 而当地上缴的贡赋,也是他们仔细盘算过的。 这些年,随着人口增加,诺夫哥罗德人开辟了大片新猎场,让传统的特产松鼠皮,产量提升了很多。但商人们意识到,提升产量并不意味着利润的同步提升。来自汉萨同盟中心城市吕贝克的商会代表告知他们,由于市场上供给增加,松鼠皮的售价已经下降,不能再使用原来的采购价格了。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是开辟其他方向的市场,减少对北海地区的兽皮输出,以保持价格。 借着向紫帐汗国上贡的机会,商人们定期携带大量物资,大摇大摆地南下,直接进入基辅、克里米亚乃至大都的市场。其他罗斯国家,至少如今,还是不敢公然刁难贡使的,等于得到了一个安全可靠、绕开了中间商的,进入地中海市场的机会。 紫帐汗国的外交思路深受中原人影响。在大汗和世侯们的思维里,让对方称臣纳贡是个重要的成就。如果接受官员和驻军,那成就还得再提升一级,因为这意味着当地成了更“本土”的地区,政治上的意义相当大,够大家吹很长时间。 甚至,传统的罗马人,也是有类似情结的。在这些传统帝国的体系里,这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这种面子不是单纯的虚名,而是意味着权威、信用,是降低统治成本、提升合法性的重要方式。 但很多时候,其他人的思维方式未必是这样。像这种商业国家,可能并不关心这些名头,也不想建立帝国式的组织,而是更看重钱财上的收益。只能说,不同国家的选择往往不尽相同。这次双方至少都各取所需,所以事后也就认了。 不过紫帐汗国驻军很快发现,只靠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很快,他们甚至要求,必须要在这里建立一支水师才行。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二十九章 蒙古海贼王(中) 诺夫哥罗德的敌人不止来自陆上,也来自海边。很早之前,他们就与北欧人频繁发生冲突。 北欧大国瑞典皈依天主教之后,开始不断向东方发起十字军远征。他们在海湾对面修建了要塞维堡,还摧毁了涅瓦河周围的诺夫哥罗德定居点,试图截断他们进入北海商业圈的通道。 面对挑战,诺夫哥罗德在击退瑞典人几次进攻之后,也开始主动出击。14世纪初,诺夫哥罗德军队甚至一路打到了芬兰中部,移除了沿途的瑞典堡垒作为报复。围绕着拉多加湖和涅瓦河这一重要的水运通道,以及当地卡累利阿人的宗主权,双方打来打去几百年,始终没有结果。 虽然一度有和平解决的想法,也签订过合约,但利益上的冲突实在是无法弥合。 瑞典国王曾经提出,既然大家都是上帝信徒,那不如通过辩经来解决问题。他声称,自己可以派遣几名哲学家(那会儿神学、哲学经常不分家),和诺夫哥罗德教会辩论。谁要是输了,就皈依赢家的教派,这样大家也省的再打仗。 但诺夫哥罗德主教和市长拒绝了这个要求,指出自己只是个地方教会,建议瑞典人如果真想辩经,就应该让哲学家们去君士坦丁堡,找那里的希腊人辩论。如果他们能赢,自己就愿赌服输,就看瑞典国王敢不敢赌了。 当然,这个赌约最后也没成立。瑞典国王毕竟不是傻子,他的哲学家糊弄下罗斯人还行,跑去跟希腊人辩经,不是没事找事儿么…… 结果协议告吹,大家又来来回回打了几十年。 与主要在内河、湖泊、沼泽之间跑商的诺夫哥罗德人不同,瑞典人是正经的海上强权。几百年间,他们屡屡在诺夫哥罗德的海岸上登陆,使得共和国的处境相当被动。现在正好有机会,可以尝试扭转这个态势。 在紫帐军队的帮助下,诺夫哥罗德人终于在涅瓦河站稳脚跟。当时的郭氏族长郭砥,给他们提供了一批工程师,利用他们的筑城技术,在重要的河口处建立了军港要塞“郭家堡”。因为郭砥的希腊名“彼得”更好记,所以当地人都把这里叫彼得格勒。 堡垒十分坚固,瑞典人和卡累利阿仆从军好几次都没打下来,只能干瞪眼,暂时退出了河口地区。 当然,双方的野心都不止这点。 如果把视野继续扩大,会发现,诺夫哥罗德所在的汉萨同盟,如今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了。 当年,因为各个王国对地方的控制都很松散,城市往往谋求自治,然后彼此结成商业同盟。但现在,整个欧洲,王权都在不断加强。 北方的瑞典、丹麦,西边的英格兰,东边的莫斯科,南边的神罗诸侯,都在觊觎着这份巨大利润。当国家机构不断完善,王朝对地方的控制逐渐加强,自由市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商人们对此也是清楚的,他们不断试图介入各国的继承问题和领土争端,试图在几个鸡蛋上跳舞,来维持自己的独立。但时代的潮流终究难以阻挡,在越来越强势的大国面前,传统的商业自由城市实在难以支持。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力挣扎。 所以,诺夫哥罗德建议,大家一起奉紫帐汗国为宗主,引入罗马军队,维持势力均衡,和欧洲各王国对抗。 虽然游牧国家给人一种战争起家的印象,但很多时候,对大汗来说,做生意拉关系的技能,其实才是最重要的。紫帐汗国同样有浓厚的商业性质,又是一个与波兰、立陶宛、神罗都敌对的强国,还离得足够远,没有吞并领土的动机。不仅对诺夫哥罗德,对其他同盟城市,也同样很有价值。 当然,这个计划如果成功,诺夫哥罗德城邦在同盟中的地位肯定会大幅提高,取得更多的话语权。怎么看,都是稳赚不亏的。 所以,另一边,为了说服紫帐汗国扩军,诺夫哥罗德决定增加贡品,以提高说服力。 这些贡品是直接交给罗马官府,实际上是给紫帐汗国的保护费,或者说是军事成本的主要部分。其中除了皮毛,还包括着名的矛隼。 诺夫哥罗德和特维尔、莫斯科等国,都有大量的养鹰人,甚至发展出了跨国的管理组织,是个很发达的行业。而从爱尔兰到契丹,整个亚欧大陆上,各国的上层都极其青睐这种动物,几乎算是一种硬通货,很有价值。 在明朝,这种猛禽有个可能更让人熟悉的名字,叫“海东青”。当年沙哈鲁与明朝和解,重新纳贡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只作为回礼。由此,也可见其流行程度。 由于少了好几道转卖的流程,花钱办事的效率,也比招募佣兵高了很多。商人们认定,这是一种更有利的交易。他们对于这件事,比汗国自己都热情。 其他附庸国,都宁愿多交钱,也不想让紫帐派兵来。但诺夫哥罗德的商人们,交了钱之后,天天来催“总督”赶紧多派军人来,尤其要赶紧扩充海军,显得十分违和。 但紫帐汗国的水上力量也是有限的。 如今,黑海已经成为罗马的内海。在帖木儿崛起之后,借助他们的帮助,紫帐汗国也成功进入地中海东岸,在小亚和叙利亚建立了几处据点。 航海是运兵和商贸的主要工具,甚至可以说,在这些地方,紫帐汗国就是沿着海上通道扩张的,所以才形成了这种看起来分散,但实际上还算稳固的领土分布。 为了维持帝国,海上力量当然是不可或缺的。 紫帐汗国刚成立的时候,对于水师一窍不通。开国皇帝伯颜帖木儿本人,就是个着名的旱鸭子。当初为了进入巴尔干,他决定听从东罗马教会的建议,率众加入东正教。教会喜出望外,决定模仿当年的罗斯受洗仪式,让大家都下河洗一圈,就算完成仪式了。 谁知,大汗伯颜帖木儿带头下河时,居然溺水了。大臣郭盖等人七手八脚给他捞起来,抢救了半天,总算没淹死。由于担心伤亡过大,众人只好婉拒了集体洗礼的仪式,直到现在,都没完成集体入教典礼。 此事成了紫帐汗国的祖传笑话,直到这会儿还在流行。据李玄英说,以此为原型的希腊喜剧,都有好几部。 这也导致汗廷贵人们在“安答战争”之后,也无法驱逐宫廷中的希腊势力。因为汗廷水师很大程度上,依然要依赖他们的参与。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章 蒙古海贼王(下) 汗国想在诺夫哥罗德部署水师,物资上问题不大。那里有很多高大的林木,并不缺乏木材。长期的贸易航运,也使得当地人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工坊、船坞,可以建造和维护舰船。唯一的困难,就是人员的问题了。 紫帐汗国在这里维持不了太多军队,也没法把希腊水师主力调过来。实际上,汗廷内部,很多人也不希望希腊人插手这边的事情,扩大他们的势力。而诺夫哥罗德人得应付各个方向的战争,也没法提供更多人力了。 因此,紫帐汗国迫切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发展航海。 一番挑选之后,北海行省平章提出,可以从南边的草原上,就地拉蒙古人来填补人力空缺。 因为周遭的各个族群、各个文化里,蒙古人是最适合航海的。 这个结论,并不难推导。 什么是海洋文明?首先一个前提,就是穷。当地资源并不足以满足其生活所需,因此只能四处冒险、扩张,来往于不同地区,以求获得更多的资源,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 很多文明,只要勤勤恳恳地耕作、生产,就能养活自己,所以不会闲着没事去赌命乱跑。但这边的蒙古部落,穷的连锅都没有,只能到处游荡。显然,这个前提条件和基本动力,他们是具备的。 而在航海时,航海者的身份是多重的。海商、海盗,往往是同一个人的不同身份。发展航海并不只是做生意,劫掠其他商船乃至劫掠岸上目标,也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草原上,当然也是同样的情况。各部落之间有复杂的关系,一方面会进行贸易,另一方面,相互劫掠也是日常。习惯了这种生活的蒙古部落,对此的相性就会很好。 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对风险的容忍程度:虽然整体上看,海运给沿线城市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风险同样很大。可能遇到个风暴,就血本无归,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所谓“冒险”,对于忍受风险的能力有非常高的要求,很多人确实不容易接受。 但在草原上,风险同样很大。一场白灾,可能整个部落就完蛋了。长期处于这种环境的蒙古人,也有同样的风险耐受能力。 最后,即使获得利润,收益的大头也是商人和船主的。普通水手,整日在船上颠簸,生活艰难,收入也有限。罗斯人如果有块固定的土地,也不想去过这种糟糕日子。 但蒙古人的日子同样艰难,很多人都是部落贵族的奴隶,整日在马背上颠簸,也没什么收入。他们从事航海,接受程度就好多了。 反正,他们本来过的也是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在港口间航行,和在草场间转场,区别也不算很大。牧民们对此早就习惯了,适应起这种生活节奏,也不会太难。 由此可见,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汗号。蒙古人,才是真正的海洋民族。 在这一思路的指导下,北海行省开始大量招募蒙古牧民充当水手,填补人力缺口。 这边的所谓蒙古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当地的钦察、库曼和保加尔部落。当然,这也不说么问题。紫帐汗国对于如何驱使牧民,十分有经验。 汗国对海上的管理,和对喀山的保加尔旧部、南俄的库曼故地一样,十分松散,只要在神祖面前,宣誓成为罗马公民,向摆赛汗定期缴纳贡品,就能享受广泛的自治权。 诺夫哥罗德将北方的大片非核心土地,分成了好几块领地。本来是打算招募立陶宛贵族,作为共和国的封臣,担当北方屏障的角色。但紫帐汗国到来之后,共和国就改了主意,把它们送给行省直辖。 行省官吏又从中挑选了几块合适的地方,建造港口,作为这些海上牧民的营地。每一艘船,在海上很可能长期见不到人,实质上就是一个独立的游牧部落。所以,又按照船只大小,给船长授予十户、百户不等的官职,这样就算完成了管理机构的设置。 一开始,很多牧民还不习惯,损失颇大。但这回汗国并不缺人,由于给出了足够的赏金和劫掠分利,众多日子不好过的小部落,都跑来投奔。 由于数量增加太快,很快,船只数量就超过了商贸所需。闲着没事的蒙古人四处乘船游荡,抢劫瑞典、立陶宛和波兰的海岸。 这些欧洲国家,常备军数量有限,平时都靠各个分封领地自己的力量,来对付出现的敌人,对付普通海盗,效果还不错。 然而,蒙古海盗无师自通地结成了大团伙,不时就汇聚起一大堆部落,在首领和老海贼的指挥下,有目的的选择突破口,借助紫帐本土派来的工程师,破坏各国的防御堡垒,然后一拥而入,把沿岸各地都劫掠一番。 遇到这种突然集中起来的大规模入寇,当地人很难抵挡,因此受害颇为严重。 紫帐汗国和诺夫哥罗德,对此都很满意。立陶宛和波兰因为背后受到袭击,不得不调集士兵前往防御,让紫帐在南方前线的压力小了很多。由于效果良好,这一制度就保留了下来。 蒙古海盗活动的范围,已经远超出了北海行省当今的辖地。大都朝廷决定给他们升级编制,顺便换个正规点的名字。于是,郭氏通过桃花石岛的关系,找了个老学究,专门琢磨个好名字。 老学究考据一番,告诉他们,可以挑一个和水域有关,又有多重寓意的词。《卫风·硕人》云:“河水洋洋”,《毛诗传》云:“洋洋,盛大也”;《大雅·大明》云:“牧野洋洋”,《毛诗传》云:“洋洋,广也”;《鲁颂·閟宫》云:“万舞洋洋”,《毛诗传》云:“洋洋,众多也”。孔子说:“美哉水,洋洋乎!”可见,这个词一直以来就是与水有关的美言。 考究先圣之意,应该把“北海”改为“北洋”,以示国朝武威之盛,水师军容之壮大。 众人觉得,老学究果然很有文化,于是按照他的建议,改名为“北洋水师”。 由于扩张迅速,诺夫哥罗德的造船工坊供不应求,北海行省甚至要去汉堡和吕贝克,订购德意志战船。几年后,舰队就颇具规模。 这时,一场新的战争爆发了。 英格兰王国原本是欧洲重要的羊毛出口国,伦敦商栈在汉萨同盟中也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国王爱德华三世在位时,禁止羊毛出口,同时禁止进口外国的纺织品,违者予以重罚。 爱德华希望借此强制推动本国纺织业的发展,把羊毛出口转为纺织成品出口。但这一政策,显然妨碍了外国商人们的利益。 大量进口羊毛进行生产的弗兰德斯,首先表达了不满。汉萨同盟的其他城市,也强烈谴责英格兰官府这种强制性的贸易保护行为,呼吁英国开放自由贸易。 但爱德华三世是个强势君主,不但把原本的羊毛关税变本加厉,甚至开始划界,禁止在距离海岸五英里内剪羊毛。这些举措让商人们十分气愤,但英国当时还很强,正在殴打法国,大家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爱德华统治的最后几年,患上了中风,无力再处理朝政。1376、1377年,继承人“黑太子”爱德华和爱德华三世先后去世,之后的继承人昏庸无能,贵族之间内斗不休,陷入了将近三十年的混乱。 而北海商人们抱上了紫帐汗国的大腿,决定趁这个好机会,用武力迫使英国开放贸易。法国对此大力支持,给予了不少赞助,还派人去大都,游说朝廷追加兵力。 在法国人的金币攻势下,汗廷上下很快同意了他们的计划。海军大公伊萨克·杜卡斯亲自率领众多随从和技术人员,前往诺夫哥罗德指挥作战。 次年,蒙古海盗大批南下,与沿途各同盟城市的舰队会和,首先击败了宿敌丹麦,迫使国王宣布中立。随后,北洋水师驶出日德兰海域,进攻英格兰的各个港口。 英格兰国王理查二世不受贵族们的欢迎,以兰开斯特公爵约翰为首的大贵族们乐见国王吃瘪,只是自保,拒绝给国王提供口头支持之外的任何援助。原本支持贸易保护的大商人们,见到敌军来势汹汹,也开始动摇,不想再坚持到底。在一系列不利条件下,国王军队只能在泰晤士河口迎战北洋水师,结果因为寡不敌众被击溃。 众多蒙古海盗、汉萨佣兵和大量混在其中的法国人,成功登陆并进入伦敦,大肆劫掠。城区不少地方被烧毁,理查二世仓皇出逃,躲入威尔士。 军事失败导致国王的权威进一步受损,不久之后,就被约翰的儿子亨利推翻,称为亨利四世。英格兰被迫重新开放羊毛出口,取消高额关税。汉萨同盟和紫帐汗国扩大了原本设在伦敦的商栈,得到了更多的特权,使得这里成为了实质上的国中之国。 大家之前自己都没想到,一次行动居然有如此大的成果。尝到了甜头之后,各方的合作就更加紧密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一章 上帝无亲,唯德是辅(上) 迄今,这一系列战争依然在产生巨大的影响。 诺夫哥罗德和莫斯科的代表,进了会场就开始给各位贵人打招呼。他们对郭康和李玄英尤其热情,说一定要允许他们上门问候。 郭康这边不用说。自从叔祖郭砥,也就是罗斯人口中的“老彼得”,当年在诺夫哥罗德常驻,就给当地带来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好处。彼得格勒港口至今还在为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带来巨额利润,这一点就不是他们能随便无视的。 至于李玄英,就更简单了。 他的祖父李应麟,就是那位从父亲手里接过三支箭的着名人物,在“南北战争”的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给罗斯各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时,北衙叛军与波兰人结盟,合兵南下,沿着第聂伯河直扑紫帐腹地,扬言要一举拿下大斡耳朵所在的瓦尔纳,驱逐契丹人、希腊人和他们拥立的假大汗。途中,一些罗斯公国和草原部落陆续加入。匈牙利人闻讯也调动起来,企图东进夹击,夺回之前丢失的东部地区。 面对强敌,摄政太后玛利亚可敦慌了手脚,一边打算割让土地求和,一边暗中准备船只,准备带儿子逃回娘家,去摩里亚避难。她命令当时在南方前线的李应麟、曹勋、郭帅等人,停止军事行动,与周围势力和谈,护送汗廷逃走。 各家世侯对于这个命令颇为不满。太尉王方中、左丞相耶律坚、大宗正府札鲁忽赤塔里失等人居中调停,劝说大家,国家危难之际,更不能公然破坏制度。哪怕太后命令不合理,也要先在制度内寻求解决办法。 一众老臣前往拜访玛利亚可敦,说明厉害。耶律坚指出,巴列奥略家族一盘散沙,自称皇帝的约翰五世,不但斗不过奥斯曼,斗不过塞尔维亚,也斗不过篡位者约翰六世·坎塔库泽努斯。甚至,他和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能团结,在小小的领地上互相割据。 北宋都只有一个徽宗、一个钦宗,巴列奥略王朝却有一群徽钦。这种小政权,是毫无前景的,根本没必要考虑他们。 这个说法应该没错,但玛利亚可敦却有了更多的想法。她认为,既然父兄都是窝囊废,完全可以由她来收拾残局。应该放弃对北方的争夺,从南方的希腊地区找补。她有把握借助外交阴谋,让叛军、波兰人、匈牙利人,很快因为抢夺战利品大打出手,不来找这边的麻烦。 而汗廷的军队,对付希腊人是足够的,完全可以把废物老爹和废物哥哥们都轰走,自己来当罗马的女皇,事后,会给大家更多的权力。 她以为,这种利益交换可以让大臣们满意,然而这种妥协行为,却让大臣们彻底失望,转而支持南军世侯。 不过,李应麟认为,这倒是个很好的机会。原本他担心奥斯曼会趁火打劫,但太后犯蠢的恰到好处,正好可以麻痹敌人。奥斯曼乐见希腊人继续斗起来,短期内会保持观望。只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摆平北方的至少一路敌人,态势就会好多了。所以,现在反而不应该撕破脸。 不久,和谈果然顺利完成。南衙诸军奉命班师,回大斡耳朵护送汗廷。然而入城当晚,就发生了不流血的宫变。 李应麟等人,引用春秋时,大夫鬻拳兵谏楚王的事例,率军进入宫中,抓捕玛利亚可敦。执勤的怯薛未做干涉,可敦仓促逃离,在城外被南军抓住。 丞相、太尉等人,历数太后的罪状,指责她牝鸡司晨,干涉国事,甚至图谋大位,心思昭然若揭。如果不予阻止,大秦也会同大唐一样,遭受武后、韦后的祸乱。 大汗仁德孝顺,不忍对母亲动手。然而社稷比私情更重要,诸位大臣因此迫不得已,代为执行国法。 今后,要重申祖制,后宫一律不得干政,以免重蹈覆辙。大汗与诸位柱国共同盟誓,恪守诺言。 大臣们计划按照希腊旧俗,让太后出家。但他们对这里的习惯太陌生,不知道还有刺眼睛之类的流程,以为就是剃度。结果,由宗正塔里失主持,把玛利亚可敦剃了个光头,流放到了岛上软禁起来。 这个事件再次证明,打不过的情况下,玩阴谋也没什么用。当然,希腊人也根本不缺这一个案例就是了……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稳定了内部之后,李应麟立刻向北出发,拦截叛军。 叛军此时越聚越多,号称有十万之众。军中不少中下层军官,来自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对敌军有些畏惧,请示他准备怎么办。李应麟一脸不屑地告诉他们,那是因为他们见识少。 他给众人讲班超、李靖、耶律大石等人的例子,告诉他们,几千人乃至几百人,击败十万中亚、突厥的大军,那是他老家的日常。也就他们这些新人不懂行,所以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住。 东欧这些孛烈儿(元史称波兰)、马扎儿(元史称匈牙利)杂胡,战斗力还不如突厥人,否则应该是他们打去耶路撒冷才对。可见叛军看着人多,其实都是一群土鸡瓦狗。以往是没有会打仗的人来指挥,所以才显得他们厉害。现在,他就给大家展示下,什么叫打仗。 众人对他的故事将信将疑,觉得夸张过头了。这时,随军的大牧首尹道长站了出来,告诉大家,其实上帝对此早有旨意,只不过众人不够虔诚,没感受到而已。 尹道长召集军官士兵,拿出一把小银币,给他们传看。这些都是普通的罗马银币,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尹道长于是祈祷说,如果上帝确实希望他们获胜,因此派善战的塞里斯人领导他们,那就请展示神迹,让所有银币都正面朝上。 他把银币收回,用手拢住,摇了几下,然后往十字架前的祭桌上一撒。众人仔细一看,十几枚银币居然真的都是正面朝上的,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尹道长命人把银币用圣物铁钉,钉在桌上,给全军展示。 军队里的士兵没见过这么多世面,都高呼神迹。 尹道长则表示,其实上帝早已不止一次保佑罗马人战胜蛮族了,教会史里这种记载,遍地都是。只是如今教会衰微,失去了上古使徒时代的高尚情怀,乡间神父的水平一言难尽,没法给大家讲这么多罢了。 不过,上帝是尊贵的神,是要面子的。神恩也不是随便谁都给。人家是挑人的。 如果只要信上帝、去庙里拜几下,上帝就认可你是虔诚信徒,给你保佑,那上帝岂不是成了兜售神恩的小贩,太没面子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上帝又不是乡间又蠢又坏的老爷,无原则地袒护自己的亲戚、宠臣。之所以说上帝爱世人,就是因为上帝公正严明,不会偏私。只有那些有德行、有能力,能够关心公民,保护罗马帝国的人,才能得到上帝的庇护。 这下,大家就真的相信了。 当然,无论是契丹人的身份,还是罗马军团的旗帜,还是上帝的神恩,其实都没法直接给人增加战斗力。不过,如果大家都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些真的有用,那他们就会更加坚定、士气更高昂。而更坚定的军队,就确实有更高的战斗力了。 郭康一直怀疑,他们老李家一个个都这么能吹,就是战场上练出来的。不过,吹牛只能管一时,他们能把吹出来的大话实现给大家看,才是这几十年,人们一直相信的根本原因。而这,就真的是人家的本事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二章 上帝无亲,唯德是辅(下) 在安稳军心之后,李应麟以五千士兵为前军,曹勋率领三千人为后卫,向北行军,在多瑙河支流,一条叫普鲁特河的岸边,遭遇了正在进发的叛军主力。 部将们建议在河边设防,堵截敌人。八千人用于决战还是太少,但阻止对方渡河还是够的。可以等王太尉集结的援军到来,再进行决战。 李应麟解释说,叛军人虽然多,但却各怀鬼胎。北衙各部落之所以反叛,就是为了贵人们的私利,这种前提下,他们不可能共同进退,为了“战友”牺牲自己。 也先不花太师还在的时候,能用威望和规矩压制他们,迫使他们遵守军纪军令,才能维持战斗力。而现在,他们拥立的伯颜,只不过是个各部贵人都能接受的傀儡,根本没有统帅的权力。 至于波兰、罗斯等国来的“友军”,更是各有各自的心思。他们聚集起来,单纯是因为之前汗国声威壮大,让他们害怕被吞并,所以想一起对抗而已。如果看到汗国军队人少,一时不会威胁自己的安全,马上就会开始勾心斗角,各行其是的。 这些人,连个统一的号令都没有。没有统帅的军队,叫做乌合之众。就算人多,又能打什么仗? 现在,敌人正是虚弱的时候。如果给他们整合的时间,或者等更多的波兰、匈牙利军队赶来,情况反而会更被动。所以不用再等,现在就是最好的决战时机。 十万人是一个很大的规模。在欧洲,这样一支军队,甚至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但十万大军也并不算很大。如果没有有效的组织和指挥,别说八千,就算八百人,也一样能打打试试。 于是,李应麟没有守在渡口,而是向上游移动,寻找渡口渡河。 叛军很早就发现了他们,看他们人少,于是一边派前锋继续准备过河,一边让大军立刻出阵,迎了上来,准备趁着他们还没完全过河,一举消灭掉这支部队。 叛军各部调度不一,有的快有的慢,无法形成齐头并进的态势。当然,双方人数毕竟太悬殊,也没人当回事。北衙精锐钦察左卫的骑兵抢先冲出,围了上来。 李应麟命令其他士兵继续渡河,亲自上马,率领甲骑二百人逆击之。钦察卫团团围住他们,李应麟大呼驰骋,左右奋击,所当者无不披靡。左卫指挥使伯克迭儿见状,率领伴当赶来堵截,李应麟持矛冲突,刺其于大纛之下。钦察卫骑兵纷纷溃走,李应麟部得以完全渡河,在岸边高处列阵。 见钦察左卫受挫,各部头人果然裹足不前,都想让别人先上。李应麟派兵四处叫骂,说伯颜就是个废物傀儡,赶紧来投降,不要跟着他送死。 叛军鼓噪起来,伯颜没办法,只能从自己可以控制的钦察左右卫、不里阿尔右卫中,抽调主力万余人,前出进攻,又求波兰援军主将、“白公爵”瓦迪斯瓦夫给自己充当后援。伯颜如实说,现在人虽多,但只有波兰军队的战斗力他信得过。为了共同的目标,至少这次还是希望大家齐心协力。 伯颜亲自披挂上马,来到阵前指挥。钦察卫、不里阿尔卫的骑射手不断向李应麟部抛射箭矢。对射一阵之后,发觉对方甲胄坚实,占不到便宜,伯颜下令各部轮流冲锋,之前状态保持最好的不里阿尔右卫先上。 不里阿尔右卫与李应麟部交战一轮,没有分出胜负。李应麟说,敌人肯定会着急。于是命令士兵下马,丢掉弓箭,退到土坡之后,只留下哨兵戒备。又抽调一千老兵,在防守的土丘后方、河岸边上,作为后备。 伯颜军前锋看到对方不再射击,还开始后退,消失在山脊后,急忙向他报告。伯颜果然增加了兵力,把全部骑兵都加入了阵型,开始冲锋。后方,波兰军队也整顿阵型,以骑士为先导,缓步跟进。 伯颜部骑兵冲近土坡,哨兵挥旗示意,李应麟部又回到山顶,向着敌人冲了下来。 双方挤在一起,骑兵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反而变得很被动。一些骑兵向侧面绕去,准备绕过土丘,攻击李应麟后方。然而土丘下的树林里,也有人在阻挡,一时不能通过。伯颜发了狠,决定靠人多硬挤过去,于是命令各部全部去进攻,同时给波兰人发信号求援。 瓦迪斯瓦夫公爵派出一部分波兰骑士赶来支援,不里阿尔左卫也同意加入。这次,成功地把李应麟部挤下了山头。伯颜于是把手里的预备队都投入战场,又派人把还在试图迂回的几支部队叫回来,让他们别瞎转悠了,赶紧都回来,给即将崩溃的敌人再加个砝码。 交战了大半个时辰,李应麟部被挤压着后退,已经退下土坡,到了河岸边。伯颜所部骑兵和波兰骑士,都认为可以把他们一举赶下河,一时士气高涨。伯颜的预备队刚赶到,体力最好,军官们让开通道,由他们领头,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 然而,这里已经是河滩,土壤泥泞,战马根本跑不起来。李应麟之前预备的一千老兵,趁机开始反冲锋。 这些人各执大斧、铁棒,见人砸人头,见马砍马腿。骑兵周转不开,又没有步兵那么高的密度,往往一个人被前后好几人围攻。一人抵住他,其他人拿着长斧、大锤,就轮着往上半身招呼。前排的上百人几乎一照面就被杀伤殆尽,其他人躲也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拼命。 一些士兵也跳下马,试图结阵和对方步战。另一些则调转马头,想换个方向挤一下试试。指挥官们在一片惨叫、咒骂中,努力喊叫、挥舞旗帜,试图重整部下的秩序。 伯颜这时候也来到了山顶,观察情况。发现前面受阻之后,他急忙也下令后续部队下马,准备步战。 李应麟部的老兵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依然在向前推挤,像在农田里挥舞锄头一样,有条不紊地敲开敌人的脑袋。被推挤到后方的士兵,一些人在他的命令下修整待命,另一些体力还行的,则重新结阵,从树林中朝敌人绕了过去。 林间剩余的骑兵,很快被他们赶走。随后,众人转向绕到土丘之前,攻击敌人的侧后。一些比较机灵的敌骑,发现情况不对,开始逃跑。 其他各部的贵人,只是跟着尝试了几次迂回,发现不能取胜之后,就开始在旁边看热闹。一些人发现战况太惨烈,心生怯意,想找机会溜走。 伯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再次给波兰人传信,让他们的骑士拦截试图包围自己的李应麟部步兵,步兵也加快跟上,驱逐树林里可能的敌人。如果成功,就用步兵迂回,从外侧反包围对方。 然而波兰骑士根本不理他的命令。骑士们抱怨说,他们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掺和异教野蛮人的内战,为了几个鞑靼人的野心,在泥地里打滚?树林里的敌情根本不清楚,就算拦截了那些人,天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人过来。 现在一部分同僚,因为这个鞑靼王子的瞎指挥,已经陷进去了,至今生死不明。他们要么找机会救人,然后赶紧回家,要么就干脆先看这些人打完。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送命了。 骑士们本来就很不喜欢这些临时战友,搞成现在这样,让众人怨气很大,公爵亲自劝说都无济于事。 但他们的判断也不是没道理。没犹豫多久,前方就出现了溃散迹象。 钦察左卫之前刚被迎面挫败一次,主将也死了。只是刚才顺风顺水,他们以往的战绩也还不错,所以伯颜把他们配属在第二波中,让新指挥使带领他们一起冲锋。 眼前情况明显不太对,这些人首先开始动摇。然而刚才推挤的太厉害,四面八方都是人,想走都走不掉。 伯颜在高处看的还算清楚,但各处的士兵们根本不知道战场的情况。前线的人想往后退,拉开空间,后面的人却还不知道前面怎么回事,依然在从山坡上往下乱挤。 最后,大概是越来越多的人都明白了,前线的人试图后退意味着什么。恐惧开始在军中蔓延。 这时,渡口营地方向,燃起了大火。 曹勋部三千人赶到了这里,他们带着工兵和辎重,所以慢了些。不过到地方之后,曹勋看到河对岸山坡上在交战,立刻命令士兵大张旗鼓,同时招募勇士渡河。 渡口正面,是斯摩棱斯克大公的军队。看到有人坐木筏过来,士兵们在河滩上结阵,准备拦截。 木筏靠岸时,众人一拥而上。然而船头的柜子突然喷出火焰,罗斯士兵被烧的鬼哭狼嚎,幸存者一边喊着“罗马人来了!”一边往后躲。 大公赶紧四下张望,发现河对面出现了一大堆各式旗帜,布满了视线。再看河边,只有几条木筏下水,对面的士兵没有继续放船过来意思,反而在组装和固定浮箱,明显是要就地搭建浮桥,让大军冲过来。渡河的人并不畏惧他们,而是在到处喊话,说朝廷大军已经到了,识相的人赶紧投降,还能免罪。 他再往这边的前线看,之间那边还在僵持。没记错的话,当时伯颜说,那边充其量就几千人。现在看,明显那只是个先锋部队而已,结果打到现在都没解决,要是大军压上来,就自己这点人,恐怕都没有活路。 大公赶紧让士兵别打了,都撤回来。然后召集贵人,又派人联系同在军中的切尔尼戈夫大公,一起来商量。 斯摩棱斯克人和波兰、立陶宛关系十分恶劣,因为两国一直想和当初瓜分加利奇-沃伦公国一样,吞并他们。切尔尼戈夫同样是立陶宛人的主要目标,如果不是当初紫帐汗国介入,恐怕已经被立陶宛消灭了。 虽然被北衙军裹挟来,但众人商量几句,就立刻达成共识。伯颜那个废物连紫帐前锋都打不过,明显就是个只会自吹自擂的花花公子,被波兰人撺掇着,给人家当炮灰。大军一来,肯定得完蛋。 而且,就算他侥幸赢了,又能如何?斯摩棱斯克是波兰人长期觊觎的地方,回头肯定会被他转头卖给帮了大忙的波兰。切尔尼戈夫人,也会面对相似的命运。 现在这仗,已经打成这烂样,与其等着被卖,不如先卖了他,给汗廷示好。 大家决心已定,立刻行动起来。斯摩棱斯克大公亲自举着降旗,赶到河边,与紫帐军队谈判。切尔尼戈夫大公则集合两国士兵,捕杀营地里所有波兰人,防止这些监视者发现异样,对自己不利。 士兵们大声咆哮,冲进各处营帐,见到带着天主教式十字架的人就砍。场面极其混乱,以至于有些罗斯人都被误杀。一些波兰和立陶宛佣兵守在营寨里,罗斯人几次攻不进去,就四处放火。很快,浓烟高高升起,老远都能看到。 这个信号太明显,前线的伯颜部,也都注意到了情况。 处于最后的不里阿尔左卫不是伯颜的亲信,发现不对立刻后撤,退出了半包围圈。伯颜依然抱着翻盘的幻想,希望他们代替波兰人执行截击和侧击任务,派信使拿自己的信物,承诺只要遵守命令,就任命他们的首领为太师。 然而不里阿尔左卫直接跑没影了,信使也根本没有带来回信。不知道是路上被敌军截杀,还是人家已经根本懒得理他的命令了。 混乱之中,前线开始全面崩溃。士兵们互相推挤践踏,争着向后跑。瓦迪斯瓦夫公爵在侍从的保护下匆忙逃走,收拢剩余的骑士,冲出了包围。伯颜见大势已去,在河边拔刀自杀。 在河边和土丘一带,长条形的空地上,北衙诸卫陈尸上万,精锐几乎损失殆尽。波兰骑士逃走了不少,但曹勋部工兵赶来帮忙之后,还是很快攻破大营。大部分留守步兵和立陶宛佣兵,都被愤怒的罗斯人杀死,连紫帐军都拦不住。 提前逃走的部落贵人们,更是跑的没了影,有些人干脆在战场外游荡,洗劫逃兵。所谓十万大军,就在一天之内土崩瓦解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三章 北衙改制 李应麟这一战,基本决定了之后的格局。哪怕紫帐二次内战,都没有给东北方向的各国更多机会。 半个月后,太尉王方中率领援军赶来,剿灭了附近残余的敌人。王方中把被俘的波兰贵族和游牧头人都集合起来。先当众表扬了临阵反正的罗斯人,又把其他人训斥了一顿。他表示,这些人原本犯的,都是死罪,但大汗怜惜人才,愿意赦免投降的人,就看谁乐意了。 波兰贵族们十分死硬,坚决不愿投降。那些游牧头人倒是立刻接受,表示自己早就心向汗廷,只是被叛贼伯颜欺骗裹挟,才被迫参与的。他们努力证明,自己早就试图在和汗廷联系,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完全成功。 王方中知道这都是胡扯,但他并不当场反驳,反而不断微微颔首,表示认可。最后,王太尉大度地表示,人心所向,由此显而易见。这次战事,对我们罗马来说不算什么挑战,反而是个展示军威的机会。因此,既然鉴别出了忠臣、勇将,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些小事了。 他宣布,投降的人全都跟他走,去面见大汗,授予官职、爵位。至于不愿投降的波兰人,也是值得敬佩的勇士。他们不是叛变者,只是各为其主而已,所以就不追究了,都放回去吧。 众人纷纷称赞他仁慈。波兰人倒是不太领情,觉得异教徒的慷慨肯定另有图谋,但太尉真的把被俘的波兰贵族和骑士送出营地,放他们离开。渐渐地,他们也安心下来,开始沿着来路返回。 然而,走到斯摩棱斯克附近,一个叫卡廷的村庄时,波兰队伍突然遭到了周围罗斯人的袭击。几百名波兰人几乎都被杀死,只有两名贵族身法不错,逃了出来。 幸存的贵族逃回克拉科夫,在议会上大骂罗斯人阴险残暴,要求议会给自己出头。 当时,波兰的一代雄主卡齐米日三世刚去世不久,因为没有男性后嗣,于是立下遗嘱,死后把王国交给自己的外甥、匈牙利国王拉约什,以便能有一个强力的成年君主,指挥两个国家,共同对抗强大的外敌。 拉约什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他初来乍到,不得不给贵族们让步。 匈牙利军队这时正与紫帐汗国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交战,拉约什准备趁紫帐汗国内部不稳,集中兵力夺回领土,把敌人赶出喀尔巴阡山,重建防线。但为了照顾波兰人,他只能以政治需求为优先,在军事上做出让步,把自己本来准备投入南方的总预备队调回,派往东南,陪着波兰人一起去揍罗斯人。 波兰匈牙利联军势如破竹,开始围攻斯摩棱斯克。附近几个公国组成联军抵抗,结果被敌人击溃。斯摩棱斯克走投无路,急忙向紫帐汗国求援,但紫帐援军没能及时赶到,防备虚弱的城市就被攻克。 波兰军队大肆烧杀抢掠,几乎彻底摧毁了这座城市。紫帐军队只救出了逃出来的几百人,大公以下的其他市民,都被波兰人杀死了。 斯摩棱斯克的毁灭给了周围的罗斯人很大震撼,很多南部的城市开始向紫帐汗国寻求庇护。王方中趁势迁徙人口,以南衙军团老兵为骨干,把军府模式扩展到克里米亚以北,第聂伯河两岸的地区。也是在这个时候,基辅邀请紫帐军队入驻,自此成为北衙军整编之后,三个万户驻地之一。 那些游牧部落头领,到了瓦尔纳之后,就被软禁起来。在丞相耶律坚的主持下,紫帐汗国借着新近的胜利,开始对第聂伯河到伏尔加河之间的各部进行整编。以升官行赏的名义,把各部贵人集中到首都,打散原本的部落,派遣流官加以监管。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耶律坚撤销了原本的投下军州和卫所。他模仿汉朝郡国制度和欧洲人的习俗,授予首领更高的名号,但剥夺他们的实际权力。部落贵人们组成议会,由汗廷派遣的相担任议长,授予贵人议会执政的合法性,同时组织他们,管理整个部落的日常事务。 耶律坚对北衙各部的改革,一直沿用到现在。如今,远至伏尔加保加利亚的首府喀山,都有紫帐汗国派遣的相国常驻。部落的汗和伯克,已经成了一种荣誉头衔,甚至不止一个人有。实际的权力,掌握在汗国派遣的官员手中。 官员们经常选拔干练的小贵族,乃至善战的普通牧民,担任自己的左膀右臂,通过汗廷授爵,让他们加入贵人议会,渐渐取代了老贵族,把持了部落的方方面面。 通过这种类似察举的选拔制度,部落的管理也日趋正规,在喀山、拔都萨莱之类相对发达的地方,还形成了颇为全面的地方行政机构。虽然暂时还比不上“本土”的军府,但比起之前,也算很不错了。 战争结束几年之后,波兰人开始怀疑这次冲突,有人认为袭击事件非常可疑,怀疑是紫帐汗国唆使罗斯人做的,否则后面那些事情也太巧了。 紫帐方面则坚决否认,并且反过来怀疑,也先不花太师突然战死,十分蹊跷,认为是波兰等国与军中叛徒合谋,害死了他,扬言要给太师报仇。 扯到最后,大家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来。 王方中本人,终生也没有透露更多。连郭氏一族,都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倒是大都城里的希腊人,非常喜欢这种密谋故事,他们还把之前兵谏玛利亚太后的事情也扒了出来,发现说和、调兵等一系列事情背后,似乎同样是这位王太尉在主导。甚至有人写了以他为主角的戏剧,直到现在都很流行。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四章 郭大侠传奇 当然,李玄英是不怎么关心这些的。 李应麟的经典战例,是他家人常年吹嘘的主要话题。郭康刚来到这里,就开始天天听他们讲。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刚被义父带回家,就遇上李玄英的老爹李化文,带着老婆孩子去郭家串门。两人喝酒的时候,义母把郭康领出来,李化文还有些意外,问这是谁。 义母说,这孩子叫郭康,是他们夫妻俩在大都围城战时捡来的。当时奥斯曼趁着“安答战争”之后汗国虚弱,发动大军围攻城市,幸而众人齐心协力,坚持到帖木儿皇叔的大军赶来,才从鞑虏手中拯救城市。 他们之前有个女儿,不过还没起学名,只有个“小花”的乳名。为了纪念这次战斗,就叫她“郭破奴”。 至于这个收养的男孩,因为城市叫“康斯坦丁堡”,同样为了纪念,就起名叫郭康吧。 这姐弟俩,因此得到了名字。 不过,李化文对此倒是提出异议。他认为,破奴这名字杀气太重,不适合女孩子。而且话说回来,真正打破奥斯曼鞑子的,是人家帖木儿皇叔。就算纪念,也该纪念人家吧。所以,这女娃叫“郭帖”才对。 至于郭康,也不确切。国朝早已定下正式名称,这地方现在就叫“大都”。因此,他也应该叫“郭大”。 义父还真的寻思了一会儿,但义母对此完全不能接受,导致建议被拒绝。 不过后来,郭康发现,这名字倒是给了他义父了。 别看他现在一幅老实人的样子,义父年轻的时候,其实是颇受贵妇、小姐们欢迎的,甚至不止在罗马国内。据说巴西尔三世大汗的女儿对他就有意思,想招他也当“古烈干”。甚至,他出访的时候,奥斯曼那边都有个公主和他暗生情愫。 当然,这些都是大嘴巴的李化文等人后来说的,义父本人每次都尽量回避。而义母完全不承认这些事情,郭康问一次挨揍一次,也不敢再找当事人直接确认了…… 总之,义父年轻时候,是标准的大族公子,喜欢游侠之事,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 后来守城时,奥斯曼人在城外架设火炮,想轰塌城墙。义父亲自率领几十名把兔儿出城袭击,摧毁了巨炮。 这个事儿确实很有传奇色彩,而且经过希腊人的嘴,越传越离谱了。 目前流行的说法是,义父跳进阵中,一脚踹倒大炮,又一掌打翻来救场的巴耶济德,头巾都给他薅掉了。总之,是个赫拉克勒斯再世级别的大英雄。 几个朋友喊他“郭大侠”,希腊人嫌难念,于是叫他“郭大乌斯”。这个名字反而流行起来了。 当时,见了几次面,李化文就发挥了他家传统,天天给一众小孩,讲自己父亲李应麟的战绩,还问大家的感想。 李玄英等人觉得故事很传奇,郭康则分析起来。 他说,表面上看,这是八千人打十万人,但实际上,敌人的有效兵力没有这么多。 叛将伯颜手下,能掌握的精锐,大概只有八千到一万两千人,而且没有一次都投入,因为他的“掌握”也就是相对的。 而且,也先不花太师死后,北衙军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想造反,最精锐的新军就没有参与,其他各卫的军官士兵,也多有被杀或者逃走的。剩下的人能发挥多少战斗力十分可疑。钦察左卫和不里阿尔左卫,完全不合平时能力的表现,可能就和这有关。 波兰人同样有数千精锐,但他们也明显不想自己先上,更希望看到伯颜和紫帐军互相消耗,然后找机会去摘桃子。 至于其他那些,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立陶宛佣兵一直在守家,就没上战场。而那些游牧骑兵,打打顺风仗还行,指望他们硬啃南衙精锐,实在是想多了。 而军队里的罗斯人……大概打顺风仗都不行。伯颜和波兰人,都没考虑过把他们调到前线去。 所以,整理下刚才这个故事,就可以算出,在真正决定胜败的那半个时辰里,双方名义上是八千打十万,实际上只是五千打八千。而且,因为地形选的非常讨巧,所以在实力发挥上,还有优势。 伯颜后来投入更多兵力,增加到了大概一万两千对五千的水平。但因为指挥问题,这些新增加的士兵根本没发挥出来战斗力,甚至起了副作用。 所以,军队的数量和战斗人数,应该是不能这样直接对比的。用来宣传可以,但为将者,心理肯定要有数。李将军当时应该也是利用了这点,利用地形限制了对方的优势。 而且,敌人只要打过仗,都知道合作的有好处,但能不能合作,却不是有这个意识就行的。伯颜和波兰人或许知兵,却不知国政,到阵前才发现问题,输的也不冤枉。 说完之后,李化文瞪了他片刻,转头问义父,能不能把这孩子给他当干儿子,他拿李玄英换。 他感慨说,可惜自己父亲去世的早,否则,肯定会很有兴趣,和这孩子聊一聊,亲自教导他的。 从此以后,郭康就成了“别人家的儿子”。李玄英这些年,基本上就是被他爹教训过来的。 然而郭康自己,也没占到什么好处。义父天天拉着他锻炼身体,义母则整天逼着他读书。更麻烦的是,他那个便宜姐姐好像对自己有仇。 李玄英属于心很大的人,和他关系一直很好。每次因为郭康被他爹教训,他自己都不当回事。然而,郭破奴却要次次找郭康的麻烦,嫌他太作弄。 郭康当时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为了表示自己有价值,省的又给人扔了。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个问题,显然没法和李玄英、脱欢之类的人商量,这俩货能给的最好建议,就是让他去跟郭破奴打架,打服了她就行了。 倒是众人里的老大哥史恪,为人最老成。他给众人剖析了一阵子,发现了问题。 郭破奴和脱欢的姐姐忽鲁不花、他自己的堂妹史惠贞、耶律欣的外孙女宝音等人,经常混在一起,出入宫廷。之前就觉得不太对劲,仔细一想,这些人背后,应该就是如今的可敦安娜。一帮人整日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些什么,不过就希腊贵妇的性子,肯定不是啥好事。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郭破奴已经希腊化了! 不过,史大哥也没有靠谱的解决办法。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教育出了问题。这边的先生,学问水平普遍不太行,跟中原没法比,导致大家被希腊人带坏了。如今之计,只能找个好师傅来,给她们好好教育下了。 史恪的弟弟史丹,最近跟着父亲出使,于是史恪让他留下神,如果碰到学识渊博的大儒,就高薪请来。目前还没有传来好消息,不过只要史丹找到人,一切都肯定会好起来的。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五章 罗马尼亚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希腊化是目前罗马汗国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而且不止蒙古人在希腊化,连保加利亚、塞尔维亚的大臣们,乃至一直自诩有文化的汉人军政首领,都在时刻面对这个麻烦的情况。 这个问题,最早还是一些保加利亚官员提出来的。作为汗廷发家的地方,保加利亚人在高层官员的比例里很大。但随着汗国的扩张,建立起来的,却更多是一种基于“希腊规则”的秩序。 紫帐的制度,号称是源于唐制,实际上掺和了大量辽、元的组织方式和名词,但在执行上,又偏向希腊传统。比如他们的军府,就是唐朝的制度和希腊人的习惯糅合的产物。至今,在一些希腊语的文件里,还把它称为“军区”。 在欧洲,也只有希腊人的组织制度,和唐朝最为相似,能够便于吏民理解。其他那些国家,哪怕制度最完善的法国,都差了不少。所以,这种情况恐怕很难避免。 这些保加利亚人质疑,我们到底是用的是适当改造、以适应本地的汉制,还是借助汉制升级了一番的希腊制度? 如果是前者,尚且还能接受,相当于大家一起学习塞里斯人先进经验。如果是后者,这些保加利亚人心里,就难免会开始嘀咕了。 保加利亚王国立国已经数百年,而且常年在和希腊人打仗。虽然深受希腊影响,甚至多次被罗马帝国统治,但他们的独立性一直很强。 作为有经验的官吏,他们也能看出,紫帐汗国引进的汉制,比东罗马制度更加强调中央集权,能够消弭地方的独立性。这样下来,会不会导致保加利亚人从此消失,也被希腊人同化呢? 总之,作为罗马的一部分,他们完全可以接受,甚至以此自豪,毕竟现在这个罗马帝国,就是他们率先响应,一点点打出来的。但要把他们都变成希腊人,那大家肯定心里不舒服。 而保加利亚,甚至算是情况比较好的。 从阿斯巴鲁赫汗率领保加尔部落迁徙到这里开始,保加利亚已经立国近八百年,有自己的传承和历史记忆。但其他地区,比如瓦拉几亚乃至塞尔维亚,都是在罗马衰落收缩时才有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国家,距今不过一两百年而已。现在紫帐汗国统一了各个地区,推行希腊制度,很可能就把他们一下又同化回去了。 至于其他地方,比如摩尔达维亚和克里米亚,以往连个成型的政权都欠缺。现在紫帐汗国在那里推行屯垦,建立军区,组织军团。可以想见,未来也会希腊化的。 这不就等于,大家拼死打仗,却给希腊人做嫁衣么? 紫帐汗国高层的东方人,可能不怎么在乎。就算真的如此,他们自己也加入希腊不就行了。但保加利亚人,显然是最不能接受的。 上次希腊人就请了个亚美尼亚皇帝,给保加利亚人治眼,到现在大家还记着呢。到时候希腊这么强,再找个能打的人带队,保加利亚人估计又要遭殃了。 对此,汗廷目前的策略是,尽量用罗马旗号,规避希腊要素。 在紫帐汗国开设的新行政区,不管以前叫什么,现在统一用汉字的“大秦”作为正式名称,用希腊语的“罗马”作为发音。 按理说,拉丁文才是最正统的,但现在“拉丁”已经有了别的含义,一提拉丁语、拉丁人,大家想到的,就是西罗马故地的蛮子们。这个词已经被蛮族污染,不好用了。 这样一来,大家能使用的成熟的文字,就只有希腊文和汉文了——蒙古人连自己用什么字母书写,都没定下来,元朝自己都没法确定用回鹘文还是八思巴文;而这里其他国家,也全都是用希腊字母或者衍生字符来进行记录,还没能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字体系。 而为了回避“希腊化”,希腊文也得去掉。这下好了,就剩下汉字了…… 所以,在紫帐汗国,有个古怪的现象:黑海沿岸的军团农庄里,不管是迁徙来的保加利亚人,当地的斯拉夫人,还是招募的草原人,都在以“罗马人”自称,平时编在一起。 庄园门口挂着个“大秦”招牌,甚至还有罗马传统的红色大旗,上面写了个“秦”。可惜不是“汉”,否则估计都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谁的旗子…… 集训的士兵们从庄园里出发,去野外训练。这些人的口令和书面命令,也在使用汉语。紫帐汗国起家就是靠军团,汉世侯的权力也是源自这里,百年前,大家就在如此训练士兵了。所以,很早就形成了这种独特的军团文化。 不过话说回来,军官们也确实喜欢这套东西,因为它发音和书写都非常简洁,非常适合军队里发号施令,连希腊人都在用。所以,现在也依然没用衰落的迹象。 当然,这玩意儿也很难说是真正的汉语。由于使用者文化水平的问题,这套“语言”非常简化,往往只有一个个字词,然后用当地人自己熟悉的语法,粗略组织起来,大家看得懂就行。在当地,俗称“罗马汉字”或者“军团文”,和文书们那种长篇大论的“汉语”区别开。 而在更广阔的视野下,以这一个个军团农庄和罗马城镇为中心,形成了紫帐汗国真正的根基——“罗马尼亚”。 这个词不是郭康前世那个具体的国家。如今,那个概念还远没有成型,而且很难说在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成型了。 原本,瓦拉几亚人会在1330年击退匈牙利,并建立现代罗马尼亚的第一个前身。但查阅紫帐汗国的史书,这时候驱逐匈牙利的,是伯颜帖木儿和郭盖等人率领的、名义上还是金帐汗国的军队。所以,也就没后面那些事了。 以往的东欧政权,往往只是国王们换来换去,地方上的改变并不大。但紫帐汗国建立之后,常年苦于敌人太多,战斗力不足。金帐汗国那时还是庞然大物,时刻可能过来追究他们这些叛逆。匈牙利、波兰这些,也都是整个欧洲数得上数的强国。这种情况下,大家只能竭尽全力,提高自己的组织能力和战斗力。 所以,汗廷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始推动对当地贵族的裁撤和迁徙,在地方上建立军府。郭氏的先祖郭盖,和李氏的先祖李天英等人,就是这项措施的主要推动者。 汗国付出了几十年的精力和巨大的代价,包括李天英在内的很多人都死于内外战争。后来,到李天英的弟弟、那个喜欢看戏的李天策担任执政时,才算把核心区域安定下来。而改革基本完成,都得到李应麟打赢南北战争之后了。 而成果是,在这些地方,终于建立了还算完善的官吏制度,成功实现复古,退回了东罗马封建化之前的时代。紫帐汗国的动员能力因此比周围国家高了不少,常年一打多都不怎么吃力,底气就在这里。 由于原来的贵族和领地都被打散,汗廷也使用了一套新的命名方式。 这些开拓的领地,从色雷斯一直延伸到克里米亚,甚至包括黑海沿岸的格鲁吉亚地区。汗廷将他们统称为罗马之地,“罗马尼亚”。 只是,“罗马尼亚”本身,也采用了大量希腊的文化和制度产物。时间长了,连罗马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希腊,非常让人担心。 这倒不是大家敌视和排斥希腊,实际上,李玄英这帮人就很喜欢希腊文化。但大家也非常清楚,希腊化的后果。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六章 皇后高见 郭康为此和李玄英等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说的很直白。 希腊人发展到现在,最后一个王朝,是巴列奥略王朝。这个王朝,始于米海尔八世欺负孤儿寡母,终于约翰二帝内斗。 而且说实话,这希腊人,比大宋都离谱——到最后,那几个人的表现,大致等于陆秀夫和张世杰各自挟持一个皇帝,在崖山上打内战。还争相夸下海口,要雇佣忽必烈打对方。 一般人,大概是很难理解这些希腊贵族的思维方式的…… 这玩意儿可不兴学啊! 因此,为了对抗希腊人的影响,紫帐汗廷也想了各种办法,包括自己开办学校、举行考试,培养人才。另外,柱国们还找各方势力联合,希望能实现平衡。 为此,紫帐也学着欧洲贵族,开始联姻,找了远至法国的各个国家,甚至跑去跟神罗抢婚。只是从目前看,效果也是比较有限的。 至于到底怎么办,目前大家也没有一个靠谱的想法。 正想着,门口有人喊:“皇后到!”几个罗斯使者和保加利亚官员,便离开了他们身边,回到各自位子上。 内侍宦官引着一个穿着紫袍的中年贵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还有个同样披着紫袍的高挑少女跟在后面。 一路上,殿内的人都躬身行礼。皇后从郭康走过时,还给他点头示意。郭康低着头,等她的小队伍走过,才抬起来,环顾四周,毫不意外地众人的神态各不相同。 对面的北衙众人,大多表情正常。这边的几个希腊和塞尔维亚文官,也都恭恭敬敬的。只是,南衙世侯们就明显不怎么高兴。 她们走过大殿正中,又走过同样站起身的郭大侠。到大殿尽头,其他人停了下来,为首的皇后自己走上台阶,坐在大汗宝座上。 郭康看到,当皇后真的径自坐上皇座时,连一向认真的史恪,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呿,武则天!”李玄英压低声音,抱怨道。 郭康轻轻摇摇头,让他别乱说话。 按希腊人的传统,皇帝和皇后经常是并排坐的,但在大家眼中,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按史恪的说法,除了唐朝的教训,离现在不远的元朝,也有这种案例。元朝的宫廷制度非常混乱,皇帝皇后也平起平坐,出现在朝堂之上。结果,窝阔台汗死后,乃马真后乱政;贵由汗死后,海迷失后乱政……本来政局就不稳,再这么折腾,直接导致了朝政败坏。 元朝历代皇帝不吸取教训,直到末代,还有奇皇后乱政的事情。皇帝、太子、奇皇后三人斗来斗去,大都朝廷乱的堪比君士坦丁堡。哪怕没有朱元璋,朝廷也气数已尽,无非是亡在哪个军阀手里的问题了。 李玄英不屑地撇撇嘴,看起来还是很不满:“对了,刚才‘二十头牛’一个劲地瞅你呢。你没看到?” 郭康当时正四处张望,没往宝座那边看,只好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二十头牛就是刚才那个紫衣姑娘、脱欢的姐姐忽鲁不花。蒙古语里,这个名字就是“二十”和“牛”的意思。 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个名字确实是男女通用的,可能在他们那边,就和欧洲人的约翰、保罗什么的差不多,属于通用词。只要随便排列组合下,就形成名字了。 话说回来,儿子叫锅,女儿叫二十头牛,都是很传统的名字。当年草原上的老牧民,对于小康生活的向往,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虽然不知道找自己干什么,但反正有义父在场,他也不怕被人找麻烦。再说,旁边还有李玄英呢,就算惹出事来,也肯定不是先训斥他。 正想着,义父走到王座前,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单膝跪下。皇后把长袍举起,让他象征性亲了亲。结束这个仪式,皇后请众人就坐。义父回到位子,其他大臣也跟着坐了下来。 “哎,郭将军就是脾气太好了。”李玄英小声嘀咕:“换做让我下跪,我非得把那个希腊娘们丢出去不可。” “所以你当不了战帅。”史恪回头小声斥责道:“那是人家脱欢的亲妈,哪有你这样的。” “我觉得脱欢比我更想。”李玄英嘴硬了一句,总算老实下来。 战帅,是义父郭大侠现在的头衔。听说这个称号出现的很早,在11世纪之前,是有实际权力的高官,负责指挥全国军队,乃至在皇帝不在时摄政,权力比太尉还大。不过理所当然的是,掌握这种权力的人,有颇大的叛乱倾向,于是后来,权力就被分割了。 在紫帐汗国时代,战帅只是一个荣誉头衔,用来授予南衙世侯的首领,定期在各家之间轮换。按常理,现在应该是身为战帅的义父主持国务会议,但皇后却出场,还占了主座。李玄英这些人本来就看她不爽,肯定会反感的。 “诸位辛苦了。大牧首汇报说,有关于和大明国外交的重要事情,需要开会讨论,所以郭将军要紧急召集留守的大臣,商量对策。”那边,皇后开口说道:“在这个世界上,罗马与明朝,就像宙斯与赫拉。两国关系至关重要,诸位务必尽心考虑,谨慎行事。” “奇谈怪论。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李玄英用汉语小声吐槽道:“还成夫妻了是么?” “玄英,你在说什么呢?”他一直在说悄悄话,终于引起皇后的注意,从皇座上问道。 “没什么。”郭康赶紧打圆场:“他刚才说,皇后陛下高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七章 国书疑难 好在今天事情比较多,皇后没心思继续问,就把事情放下了。 在皇后的命令下,几个怯薛搬来一幅地图。王大喇嘛依然拿着拂尘,踱着方步,跟在地图后,走了进来。 “福生阿罗诃天尊!”他朝皇后行了一礼,又向诸位大臣拱拱手,指着地图,介绍道:“明国太遥远,收集到的消息经常彼此冲突。我尽量筛选了一些,找匠人加工了下之前的地图,方便各位了解情况。” “我受命辅佐脱欢皇台吉撰写国书,不过因为各种问题,至今未能完稿。我们把目前能确认的部分写在草稿里了,请陛下允许我发给大家看一看。” 皇后点点头,王大喇嘛就从侍从那里,拿来一沓纸,散发给大家。 郭康也拿到一张,看了一眼,发现正式内容比上次多了些,不过除了客套话,就只有对紫帐汗国自己贸易情况的一些介绍了。 “大家有什么意见,就直接给大牧首提问吧。”皇后说道。 “我有个问题。”史恪也扫了一遍文书:“我们的国书,用什么文字写,王师傅想好了么?” “我倾向于用汉文写。目前,我们这个草稿就是汉文写成的。”王大喇嘛说:“汉文是两国都最为熟悉的书写方式,我觉得汉文表达观点,更容易被明朝理解,不会产生歧义。另外,也能显得我们和他们亲近,天然能拉近些关系。” “我听说,塞里斯的王朝,并不喜欢同文明的其他国家。据说是因为,塞里斯人永远只能有一个政权,其他政权都会被视为竞争者。”帖木儿萨莱万户、格鲁吉亚人乔治询问道:“我们表明自己塞里斯文化的身份,会不会反而引起大明国的敌意呢?” “这个不至于。”王大喇嘛摆摆手:“塞里斯人对政权的理解,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们那边的皇帝,不止是咱们的巴塞琉斯。应该是巴塞琉斯加教皇,这么一个定位——可能比教皇还更高些。” “这么说吧。”他想了想,解释道:“皇帝最高贵的头衔,不是皇帝本身,是‘神之子’。他们防范的,主要是抢这个头衔的。不跟他们抢就没事儿了。” “听起来像是古时候,埃及法老王的称呼。”大司库、希腊人阿莱克修斯·奥特里福斯评论道:“波斯人当初好像也学过来着?” “东方的集权国家都是如此,我们罗马后来学习东方,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诸位上学时,历史课上应该都学过的。”水部尚书、保加利亚人彼得·博尔詹说:“学者们认为,塞里斯是所有亚细亚国家中,最为团结、最为有秩序,也最为强大的。他们的君主,神性也是最高的。” “一般国家也确实没人敢自称神子。”也先萨莱万户脱脱不花笑道:“天方教的哈里发都不敢。” “伍麦叶王朝和阿拔斯王朝的合法性都很成问题。他们只是个虚假的政教合一国家。”学者出身的博尔詹较真起来:“我一直认为,只有塞里斯文明,才有真正完美的政教合一秩序。” “资料显示,塞里斯没有我们和天方教世界的教会组织。但任何文明,都不可能完全放弃教权,他们没有教会,只能说明教会的功能被别的组织执行了。” “我又向商人买了很多东方的书籍,最后发现,这是因为他们的政府完全兼并了教会。不止中央,地方长官也一边担任世俗管理工作,一边履行教会的教育、劝导职能,而他甚至没有主教的头衔,因为人们已经默认地方长官就是主教。这就是政教合一的最终极表现了。” 他点着头,称赞道:“这一点,我还没见到其他文明能够完全做到——我们自己都差一点。” “你有点扯远了吧。我们的话题不是称赞大明国。”奥特里福斯提醒道:“而且我觉得,神子这个称呼确实过于僭越了……” “这就是大牧首的话题里,最重要的部分。”博尔詹有条有理地反问道:“你想想,一个国王可以接受另一个国王;一个巴塞琉斯也能接受另一个巴塞琉斯——就像我们对波斯那样;但一个神子,能接受另一个神子么?” 奥特里福斯愣了愣。 “你觉得僭越,是因为你的信仰里,神子只能有一个耶稣。而对大明国来说,恰好也是一样的。”他总结道:“所以,你的顾虑,就是对这个问题的最好答案:大明国没法接受另一个‘天子’。这不是政权的问题,而是教权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不能妥协的。” “那你的建议呢?”奥特里福斯追问道。 “我的建议是不用在意。”博尔詹回答:“结论很明显:我们的巴塞琉斯只要不自称神之子,就不存在引起他们敌意的问题。所以,不用担心拉近文化距离的副作用。”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这个解释简单明了,我也听明白了。”皇后赞许道:“诸位还有别的问题么?” “末将有一个。”脱脱不花赶紧问:“刚才我听他们的话,一会儿明朝,一会儿大明国。咱们这次,到底怎么称呼他们才合适?” “我们目前是用他们的官方译名,直接叫‘敦塔兀鲁思’,意思是‘中央之国’。”王大喇嘛回答:“你的问题,脱欢皇台吉和我也考虑过。最后我们觉得,这个话题太复杂,还很敏感,不如就这样回避掉算了。” “这是怎么说?”担任军区尚书、现在也叫兵部尚书的保加利亚人鲍里斯·库布拉特问。 “这个是正统性问题——或者,就是博尔詹先生刚才说的,唯一神性问题。”史恪解释道:“在塞里斯,这个‘王朝’的定位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唯一拥有神性的大一统政权,才能配得上这个称呼。这是整个文明圈子里,所有国家都非常在意的问题。” “大明这个国家,到底是塞里斯诸国之一,还是统一的王朝,目前还没有定论。他们自己肯定是这么自称的,但我们还得和爪哇元做生意,不好得罪他们。所以不如不提。”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八章 天父中国人说 对于史恪的说法,一些希腊官员显示出了明显的好奇。 “这个统一王朝,是怎么算的?”户部尚书约翰·帕帕多普洛斯问。 “看有没有其他宣称者,就行了。”史恪回答。 “一个统一的王朝,自己必须是‘天子’的宣称者,同时,要把消灭所有同样宣称‘天子’头衔的政权消灭掉,或者至少逼迫他们在正式外交场合放弃宣称。”他解释道:“总之,只有保证‘天子’的唯一性,才能算是统一的王朝。” “统一不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一个……神学概念。”史恪最后比喻道:“所以,有时候才会出现领土小的算正经统一王朝,领土大的却还不算的情况。” “那我能理解了。”帕帕多普洛斯点点头:“元、明这俩的战争,不止是我们这边的王朝战争了。它其实有宗教战争的性质,是这样么?” “可以这样理解。”史恪点点头:“这就是塞里斯人的宗教。” “那我们确实应该回避这个问题。”大司库奥特里福斯也反应过来:“宗教上的事情,就不能用单纯的经济问题来考虑了。怪不得明国要天天追着这个爪哇政权打……” “是的。”王大喇嘛也赞同道:“实际上,连大唐都没有这么深入西南,更别提宋国。但因为元朝曾经控制过这里,还建立了一个自称元朝继承者的政权,所以,为了‘正统性’——也就是塞里斯政权最重要的合法性之一,就算这里路途遥远,明朝也得投入力量去消灭他们。” “一般来说,后续王朝都倾向于收复前朝的全部领土。因为塞里斯和我们罗马一样,是个文化号召力非常强大的国家。”他给一众希腊人解释道:“但凡被罗马统治过的地方,当地蛮族都喜欢以罗马自居,而他们那边,也是一样的。” “这就导致在前朝控制过的地方,乃至被影响过的地方,都会出现大量自称‘塞里斯天子’的政权——就和神罗那种差不多。不把这些家伙都消灭,就没法说自己实现了统一。所以,虽然是宗教概念,但从地域上看,也确实和收复前朝全部领土差不多了。” “但元朝很大的……”脱脱不花也反应过来。 “对啊,而且不仅大,还能跑。”王大喇嘛指出:“元朝残余势力跑的到处都是,明国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一统的正统‘明朝’,就得一个个去追,否则他们依然自称正统,就会持续不断产生影响,让明朝难受。” “而且,这些元朝余……朋友,还很能跑。一打他,可能就又跑远了,却坚持不愿意放弃正统称呼。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塞里斯人这个信仰,还真有意思。”奥特里福斯很有兴趣地说:“那严格来说,明朝依然还是‘明国’了?这个以往有先例么?” “有,而且这些年一直不少。”也里哥萨莱万户耶律欣捋了捋胡子,说:“从大唐瓦解之后,塞里斯地区就一直是这种情况。” “唐初,曾经给突厥汗国称臣过。但突厥人用的不是中原的这套……呃,合法性体系,所以后续影响不大。太宗皇帝击灭突厥之后,就没有疑问了。大唐的合法性体系维持了很久,可以说一直影响到现在。” “大唐瓦解之后,从日本到波斯以东,出现了一大堆政权。很多都自称天子,所以在这一时期,是没有统一王朝的。” “到辽宋的时候,天下稳定下来,但依然有两个对立的天子。我太祖刘亿,和群臣商定国教,群臣以为佛教盛行,应当崇佛。太祖说‘佛非中国教,不可’。最后立孔子庙来祭祀。” “辽国一直以中国自我要求,争夺正统,宋国不能阻止他们。但反过来,辽也无力让宋放弃宣称。所以,这个时候,依然是没有统一王朝的。” 这些名词,郭康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比如“刘亿”,就是辽国建立者耶律阿保机。这人是个“精汉”,就拿刘当做自己的姓,还起了个汉名。 “耶律”一词,就是“刘”在契丹语里的发音。而后族则姓“萧”,也是从汉相萧何那边搬来的。 辽国留下的文献传世不多。而宋的记录里,大概是为了抢正统,所以萧姓一直在使用,刘姓却一直坚持写成“耶律”,时间长了成了习惯,就继续用了。 “你说佛教不是中国教?意思是不能信外来的宗教么?”奥特里福斯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这是为什么?” “辽国那时,文化没有宋国发达,但基本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耶律欣十分笃定地说:“原因?原因就是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怎么能拿外国的教当国教?” “啊?那基督教对你们来说,也是外国吧?”奥特里福斯好奇地追问道。 郭康听了直想捂脸。他对于这些“契丹战狼”已经快麻木了。 耶律欣是个倔老头,平时就一直对族人里有人信其他教颇为不爽,谁知道他们能在朝堂上也说出来。为了防止这些契丹人在朝堂上,直接给大家来个“中国人大战外国人”,他赶紧出来打圆场。 “那个不算的。”郭康赶紧起身,摇着手说道:“天兄移鼠,是罗马人士。天兄是罗马人,天父自然也是罗马人。” “罗马古称大秦,《魏略》说,大秦人是中国别种。所以,罗马人就是中国人;所以,天父、天兄也是中国人,基督教也是中国教。中国人信一信中国教,没什么的。” 一段话说完,大殿里安静了片刻。 王大喇嘛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给郭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老学究博尔詹下意识地开始鼓掌,似乎是觉得郭康的逻辑陈述不错,发现只有自己在出声,又赶紧缩回手。其他大部分人还在发呆,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义父又朝他露出爽朗的笑容,似乎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他大概理解,义母之前为什么特意嘱咐,要义父多支持自己发言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三十九章 赛车手赵亮 郭康觉得自己仓促之间想出来的圆场话很尴尬,不过能糊弄住大家就行,也不必太计较了。 真要考证起来,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可能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定义。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教义这东西,罗马人熟悉的很。国家强大的时候,谁是正统、谁是异端,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王大喇嘛他们,对于景教历史颇为熟悉。景教之所以独立出来,是因为教义和当时的基督教“正统”不容。其中主要区别之一,就是他们反对圣像。 然而景教到了唐朝之后,得到皇帝恩裳,能够悬挂先帝画像,进行展示和祭祀。这时候景教却完全没有破坏圣像的意思,反而感激涕零,天天宣扬自己这边挂了几位皇帝的画像,是多么荣耀,绝口不提偶像崇拜的事情了。 所以,教义这种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与其殚精竭虑让自己的话符合教义,不如设法让罗马更强大,让自己的话成为新的教义——君堡神学院养了这么多皓首穷经的老教士,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想到这儿,郭康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了。他看了看还在发愣的王大喇嘛,提醒道:“王师傅,请继续吧。” “哦哦。”王大喇嘛急忙应了一声。他沉吟了下,说道:“这次,主要是想给大家介绍下明朝周围的局势变化,让大家判断下,应该怎么调整外交方向。” “不过,因为离得实在太远,很多消息口耳相传,未必准确。正好,我有个线人,和东边有些商业往来,要不,我请他来给大家介绍?” “这个人可靠么?”义父终于开了次口,问道。 “可靠,就是这两年在大竞技场,混的风生水起的那个赛车手赵亮。”王大喇嘛说:“此人是女直人士,和东边的商人颇有往来,之前也一直在打听自己家乡的事。比起我们仓促收集的消息,可能还更准确点。” “那就传令,让他进来吧。”皇后说。 王大喇嘛一抖拂尘,躬了躬身表示感谢。他向门口招招手,那边的怯薛转头传唤,片刻后,一个有些拘谨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就是女直人赵亮?”义父问。 “我是赵亮,不过我其实不是女真人。”赵亮辩解道:“我家的族谱说,我们的先祖,是被女真人抓到五国城的大宋皇族,可能就是徽宗皇帝本人。我其实是汉人。” “呃……”义父愣了愣。 赵亮的这番话,听着很怪,但大家也没法否定。 后世记录喜欢极言徽钦二帝受到的耻辱,但很可惜,当事人的视角看起来不太一样。一路上,金人野蛮无礼,随行的人死伤惨重,二帝的嫔妃、宫人,都有不堪屈辱自尽的。但这些,对徽宗的影响很有限。 到五国城之后,徽宗作诗千余首,还和其他人开诗会、作画作,日子过的似乎还可以。他还和剩下的妻妾宫女,生了19个子女。其中5个是金人的孩子,其他14个是他的。 徽宗和金人,都不怎么在乎这些,没有遮掩的心思。所以,这个记录应该是可信的。再加上钦宗的四个子女,加起来不算少了。 虽然说五国城是苦寒之地,二帝是亡国之君,但无论比汉人平民,还是当地女真平民,他俩的日子都好得多。 二帝显然很清楚这些道理,所以,对于自己身份的定位,也很准确。从来没有和民众共情过,也不会把臣下乃至后妃的遭遇当回事,心态非常好。这种情况下,留下一个大家族,也不算意外。 所以,他家这个传说,也是有些可信度的。 再说,郭康也没法把宋徽宗的墓挖出来,再用万能的内力给他们做一下dna鉴定。既然如此,也就没法证伪人家的说法了…… “这人很出名么?”旁边,一直对娱乐活动没什么兴趣的史恪,忍不住小声问道。 “很出名。希腊人多喜欢赛车,你总归听说过吧?”经常在市井玩乐的李玄英,显然比郭康更熟悉,见他没立刻回答,就插嘴道:“这帮人为了赛车比赛,都能造反的。” “这个听说过。然后呢?”史恪追问。 “然后这个人就是现在最火的赛车手。”李玄英解释起来:“前年的年度大赛,他们跟另一个车队发生争执。结果人家的幕后老板,是意大利唐门的人,下手又狠又黑,直接杀了他驾车的马,把脑袋丢进他住的客栈里了。” 这个事儿,他之前给郭康也讲过。 所谓“唐门”,是当今罗马五个影响力最大的武林派别之一,来自意大利。据说这个门派的前身,是1282年西西里晚祷事件中出现的“黑手党”。后来和一些意大利的上层贵族往来,得到他们的赞助和利用,发展了起来。 他们的组织里,普通成员把门派长老们尊称为“阁下”,当地语言里叫“don”。罗马汗国众人,一开始以为这是组织的称号,就称他们为唐门,后来形成了习惯。 因为常年互相下毒、刺杀,这些人练出了各种暗器和用毒药的技术,号称“西毒”。 “得罪了这些人,确实也够倒霉的。”郭康评价道。 “不过人家有本事。”李玄英说:“虽然没了赛马,但赵亮依然坚持比赛。时间紧迫,连备用的赛马都找不到,索性让伙伴临时找了几头驴代替。” “观众和对手都觉得这是搞笑来的,结果驴车居然一车绝尘,甩下了一众用着良马的对手,得到了冠军。” “观众们认为,这已经不能用赛车超常发挥来形容了,简直是东方的神迹,连对手和唐门都目瞪口呆。这之后,他就一举成名了。” “那……他这个宋帝后代,估计是真的吧。”史恪沉默了片刻,评价道。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十章 丐帮 几个人议论了几句,那边,王大喇嘛已经继续询问起来。 “我们想了解下明朝东北方向的情况。”他说:“陛下和诸位大臣,对你手里的消息很感兴趣,如果能提供有用的消息,朝廷必有重赏。” 赵亮又躬身道谢,随后对王大喇嘛说:“小人乐意为国效力,也不贪图赏钱。只是最近麻烦缠身,还想请朝廷主持公道。” “怎么了?”郭康问。 “小人一向安分守己,每日除了驾车,就在会馆训练马匹,保养用具,未曾与人生衅。之前,有唐门的人来滋事,小人也忍辱负重,只等商会来调解。”赵亮控诉道:“但最近,丐帮的人又打上门来了。” 丐帮,同样是罗马的五大江湖势力之一。这些人主要是从北边罗斯地区来,所以号称“北丐”。他们其实不是真的乞丐,只是因为混迹社会下层,被当地希腊人视为叫花子,故有此名。 罗斯人虽然不怎么会打仗,但吃苦耐劳,好勇斗狠,在城里各类帮派械斗中,表现十分显眼。他们的首领,擅使长棍,据说在罗斯老家时,就能一棍打死林子里的狗熊,被誉为“打狗熊棍法”。 这些人虽然横行无忌,经常惹麻烦,但他们的组织,也是城里可用的资源,与官府有些往来。义父当时守大都,仓促间城里兵源不足,就动员丐帮的罗斯人上城墙帮忙,最后守住了城市。 因此,罗斯帮派成员犯事儿的时候,基层官吏往往都让着他们,不过度追究。他们也因此一如既往地骄横,连其他几个门派都不放在眼里,经常打来打去。 “他们干什么了?”郭康一家也接触过这些人,知道他们一向没轻没重,赶紧问道。 “他们跟唐门的人火并,结果殃及池鱼。有人认为我们也是唐门的产业,怎么解释都不听,最后砸了会馆,把我兄弟也打伤了。”赵亮回答。 郭康又问了几句,弄清了情况。 原来,赵亮等人初来乍到,没法加入君堡现在的出名大车队,只能挂靠在一家威尼斯商人的商馆下。商人看中了他们的车技,给了不少赞助,双方关系因此很融洽。 但最近,威尼斯商人似乎是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个犹太商人的钱。犹太商人要不来债,气急之下,就找了丐帮,带他们去打砸商铺,强行讨债,扬言要是不还钱,就把威尼斯商人的肉割下来作赔。 之前调解唐门那件事的时候,商人和他们建立了些往来。见有其他帮派打过来,唐门的人就来看情况。谁知丐帮的人蛮横无理,见他们来,以为是抢战利品的,直接开打。唐门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丐帮就此认为,商铺和旁边的赛车库房,都是唐门的产业,因此趁机打砸一通,把值钱的都抢走了。 赵亮当时去保加利亚的马场,选购赛马,正好不在,才幸免于难,但他的好哥们完颜构就遭了殃。 完颜构那时正在会馆留守,结果被一众凶悍的罗斯蛮子,追的上蹿下跳,差点给人打死,躲进地下水库里才逃过一劫。那之后,完颜构就有了心理阴影,说话都不顺畅了,至今都没完全恢复过来。 这桩争执,至今都没有结果,当地官吏也根本不问。因此,他才冒险来上告,希望朝廷能管一管。 郭康也没想到,这事儿后面还有一桩案子。他看了眼义父,觉得自家介入下,应该不难解决。但现在不是断案的时候,只能先应下来,商量完正事再说。 那边,王大喇嘛看起来也是同样想法。 “这件事,我来联系有司,帮你解决。”他许诺道:“你好好办你的事,该帮的,我自然都会帮。” 赵亮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听爪哇商人说,征东行省驱逐了明朝在水达达路的驻军,夺回了北珠的主要产地,所以现在不少珍珠通过他们流入市场。”王大喇嘛说:“你给大家介绍一下那边的情况吧。” “好的。”赵亮接过话,指了指地图东北,说道:“我老家在故金上京,现在还有族人住在那里,经营贩皮毛的生意。元朝时,世祖皇帝平定乃颜等人的叛乱,设立辽阳行省,此后一直有官吏管辖。女直水达达万户府,治所就在我们那儿。从那之后,朝廷一直派人管理,很多建制沿用到现在。” 郭康也跟着看向那张图。 达达,是元朝官府,对蒙古各部的称呼。水达达就是当年留在东北的室韦人,一直从事渔猎生活。女直水达达万户府的范围,大概就是后世的松花江、hlj下游,直到大海的地方。 那里本来是蒙古东道诸王的地盘,后来,因为元朝中央试图推行行省,和分封诸王产生了矛盾。于是,东北地区的宗王乃颜,联合西北、漠北的宗王,发动叛乱。 北方的蒙古人,一直是元朝最大的敌人,朝廷对此一直很警觉。叛乱发生后,忽必烈立即决定御驾亲征,率领汉军诸卫北伐,擒杀乃颜,东道诸王势力遭到重创。之后,元朝一直通过官吏对此地进行管辖,至今还有影响,也不奇怪。 “现在的征东行省,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他指了指图上的河口:“世祖讨伐日本,走的路线很不对劲,估计是被高丽人哄了——或者高丽人自己都一窍不通,毕竟一直是倭人渡海来打他们,没见他们渡海打回去的。” “而这次,他们找了当地熟悉海况的女真部落充当向导。”他又指了指滨海的大片地区:“这里的女真人,常年出海劫掠日本,对航路、水文、风向,都很熟悉。听说大军要出征,当地大族纥石烈氏主动来带路。所以这次比较顺利,而在战争之后,我们和征东行省也一直通过这条北方航线,保持来往。”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十一章 数河北人 “我听说,元朝初年,就打过一次日本,但没有登陆成功。他们这次是吸取了什么经验么?日本的港口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海军大公约翰·佩迪卡斯看起来对这些技术问题很感兴趣。 “其实也没什么经验。”赵亮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亲戚当时跟着从军,据他说,日本人的港口防御很普通,认真点都能打下来。之前打不下来,其实就是没上心而已。” “这样么……”佩迪卡斯看起来有些失望。 “确实如此。”史恪回答:“我们这边还有元朝时的记录,能看出当时的情况。回头我让文书给贵部调去一册,看一看就知道了。” “好的,谢谢。”佩迪卡斯还是有些疑惑,不过依然应了下来。 “你拿到书,数一数每次军事行动,出动了多少河北人,就知道元朝中央对此的重视程度了。”郭康见此,提醒道:“当然,这个仅限元朝前期。后期你得数河南人。” 这也是郭康自己确认过的经验。 中书省辖地内,也就是当时广义上的“河北人”,是元朝的核心力量。这里有多少人参战,直接表现了元朝对该战场投入力量的多少。 “我举个例子吧。”他想了想,说:“元朝第一次进攻日本时,以蒙古人忻都为征东元帅,河北人刘复亨为左副元帅,高丽人洪茶丘为右副元帅,率领蒙汉军队一万多人。另外还有将领金方庆带领的五千多高丽军跟随。” “这个刘复亨,是中书省东平路人,名臣耶律楚才的门生。他曾经跟着忽必烈征讨阿里不哥,一路打到和林,有战功履历。” “你看,这样一数就知道,看起来罗列这么多,其实就这一个是正经去打仗的。”他总结道。 “这说明元朝对此不重视么?”有人问。 “可能有那么一点重视吧。”郭康犹豫道:“但也不是完全重视……” “战争前期进展很顺利,元军虽然有效兵力不多,但还是粉碎了当地人的抵抗,成功登陆。”他尽量用方便大家理解的方式说道:“日本……苏丹,调集附近的埃米尔们支援。结果,双方交战的时候,刘复亨为了方便指挥,过于靠近前线,被一个马穆鲁克射伤了。战后,就只能回到船上养伤。” “本来就他一个人在认真打,他受伤之后,其他人更无战意。忻都等人既没有接替指挥,也没有安排追击。看到刘复亨回船上修整,他们也趁机回船上,然后直接宣布撤军回家了。战争也就这么结束了。” “这么草率么?”帕帕多普洛斯惊讶地说。 “本来就不认真。”郭康摊摊手:“过了几年,世祖忽必烈派的使者,被日本苏丹杀死了。忽必烈很气愤,这才又想起来再打一次。” “当然,这个时候,不止日本哈里发,其实日本苏丹也被架空了。掌权的,是日本的阿塔伯克北条氏。” “这很正常。”佩迪卡斯指出:“和波斯文官不同,军阀们一贯不擅长外交,什么事儿都能搞砸。请继续讲吧,我们可以理解。这次派出主力军队了么?” “没有。”郭康说:“因为这个时候,出现了蒙古人掀起的大叛乱。西北的窝阔台后代海都,漠北的蒙哥之子昔里吉,辽西的皇后家族弘吉剌部等等,都造反了。” 他指了指地图,说道:“从辽阳行省到别失八里,整个大元北境遭到了攻击。” “所以,当时已经抽调不出兵力了?”帕帕多普洛斯问。 “是的。当时灭宋战争还没结束,元朝两头作战,自顾不暇。”郭康继续解释道:“还闲着的汉军诸卫,全都北上镇压蒙古人去了。忽必烈甚至要紧急从南方前线,抽调人手回来,哪还有多余的兵力管日本那种地方。” “这大汗,怎么天天去镇压蒙古人……”奥特里福斯嘀咕道。 “总之,第二次讨伐日本,就是这么仓促开始的。”郭康无视了他的疑问,继续介绍道:“主持军队的将领还是上次那几个,但刘复亨所部,这个时候在淮西镇守。那地方比日本重要太多了,抽不开身,所以这次一个主将级别的河北人都没有了。” “这不是更糟糕了么。”佩迪卡斯问:“没有一支可靠的骨干部队,他们准备怎么登陆?” “有倒是有。忽必烈给他们配属了水军万户张禧所部近万人,这些算是河北兵。不过其他部队的素质更差。”郭康说:“北路军里,忻都手下的蒙古兵,之前跑路回家时遭到风暴,损失应该也不算太大,但导致大家直接散伙了。所以这次,只能临时征召一万多名刑徒从军。” “高丽人也增加了不少兵力,带来至少一万士兵。但这些人……说实话是降低全军平均战斗力的。” “作为补偿,忽必烈让南宋降将范文虎,招募张世杰溃军和自愿参军的江南人,组成南路军。这支部队在宁波集结,准备渡过东海,和之前那支北路军直接会和。” “这支军队战斗力怎么样?”佩迪卡斯问。 “跟波斯人差不多。”李玄英嘀咕道。 郭康连忙示意他别乱插话,继续说道:“南宋的士兵训练和军备水平,是非常堪忧的。这也是南宋朝廷一直以来的国策。” “南宋早期,执政的秦桧就开始有意降低军队战斗力,任用将领时,故意挑选驽钝的人,鼓励大家不治兵而治财。军营里充满行商坐贾,没人进行训练。” “到后来,南宋朝廷派人考察军队,发现两万人编制的军中,能穿的动铠甲的只有六百多人。纸面的铠甲数量,已经失去意义了。到这一步,算是完成了目标。” “这是什么奇怪的思路……”搞水利工程的老学究博尔詹,表示不能理解。 “南宋的立国基础,是和金国对立共存的国际秩序,这个秩序对南宋的统治者是最有利的。”郭康解释道:“如果军队战斗力太强,会打破这个秩序,所以要削弱一点。” “当然,太弱也不行。好在金国的战斗力也就那样,压力其实不算很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总之,对朝廷来说,打赢了、打输了,都是很尴尬的事。所以不如给岁币,直接不打最好。” “这种国家也不知道怎么维持的。”博尔詹很是无语。 “你看,这不就完蛋了么。”郭康也不想纠结,赶紧结束话题。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十二章 菜鸡互啄 “南宋灭亡之后,元朝一度想收编他的军队。但是宋朝的武备过于堪忧。”郭康继续介绍道:“当时,元朝官员统计宋朝武库,发现大量军械不堪使用,只能重新进行挑选归类。” “这些军械甲杖,被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其实就是垃圾的委婉称呼,根本没法用,堆起来都嫌它占空,索性全部销毁;中等的质量也比较堪忧,凑乎着能用,只能发给蒙古兵用着;上等的军械,才算大致符合要求,可以收集起来,给新编的‘江南军’,也叫‘新附军’使用。” “这支军队的士兵素质,如前所说,也有问题。在中书省之类的地方,元朝实行军户制度。士兵们平日里耕种屯田,战时参加战斗。但到了江南,元朝发现,南宋士兵穷的连田地都没有,就靠当兵发饷生存,实际上成了雇佣兵。” “元朝为政宽仁,自始至终也没去重新划分江南田地,度田授田。所以,事情就搁置在这儿了。收编的新附军,依然只能靠朝廷发钱养着。这些人的战斗力当然也就没法指望了。” “这个事儿,我也觉得奇怪。”博尔詹评价道:“按我之前从书上看的说法,雇佣兵应该比民兵更能打。为什么听你们的意思,在塞里斯,却反过来了?” “因为你们被蛮子带歪了。蛮子那个军制上限太低,出这种情况很正常。”李玄英不屑地插嘴道。 “这个回头再说。”郭康只好再制止他。 希腊人也见识过耕战制度:当年的农兵和紫帐汗国的军府兵,都算是这个范畴。但是,作为过来人,郭康明白,农业国家耕战体系的已知上限,不在前221年,也不在630年,而是在农业时代末尾的1950年——这就很难给大家解释清楚。 郭康想了想,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些,也是对我们的教训。士兵的战斗力,是和实际投入的资源成正比的。”他总结道:“同理,虽然稍微有点改善,但元朝的江南军,也肯定发挥不出真正的战斗力。” “在实战中,江南军组成的南路军,连基本的组织能力都没展现出来。本来,忽必烈对江南军寄予厚望,把他们作为征日主力,让担任各路统帅的重臣阿剌罕亲自前往宁波指挥。但阿剌罕到了海上,似乎是水土不服,病死了。” “忽必烈想再换人,但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北路军这时候还在等着,于是只能让范文虎带着南路军出发。但江南军作战意志很低下,范文虎的指挥能力也非常堪忧。” “范文虎自己带着先锋走了,其他人都丢在宁波,管不过来。有的部队自行出发,有的还在后面等新统帅就任。各部将领号令不一,各自带着几十、上百艘船,漂在从宁波到济州岛的漫长航线上。” “这个战役组织能力,就算在欧洲,也太糟糕了。”佩迪卡斯评价道:“阿拉伯人的舰队,都比他们有秩序。” “没办法,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们为什么不能取胜了。”郭康继续说道:“这个时候,北路军状况也很不好。他们凭借船坚炮利,击败了日本水师,但军中爆发了瘟疫。” “另外,担任北路前锋的高丽军也表现不佳。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在主力集结完毕之前,夺下作为中转站的对马岛。然而看起来处于绝对优势的高丽军,却莫名其妙地被守岛的日本人击败。两名高丽将领被阵斩,士兵损失颇多。这使得北路军大部分人,士气十分低迷。” “主力南路军的到来,才让他们重新提振士气,但这时候,海上又起了风暴,舰队受损颇为严重。其中又以高丽军损失最多,连主将都淹死了。这样一来,大家就更不想打了。” “海上遭遇风暴,是兵家常事。当年罗马和迦太基作战,也不止一次遇到毁灭整个舰队的大风。”佩迪卡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因为一次风暴就停止海战,那确实只能说明,这场战争本来就没被当回事。” “确实如此。”郭康点头说:“这次风暴,对北路军主力产生的影响,应该是很有限的。水师万户张禧的部队习惯很好,提前上岸驻扎,还固定好了战船,因此并没有遭受损失。” “风暴后,张禧提出,被淹死的都不是能打的部队,现在剩下的才是精锐壮士。正好拖后腿的都没了,可以趁势背水一战,攻击日本军队,抢夺他们的军粮,实现战争目标。” “这才像一个将军啊。”佩迪卡斯称赞道。 “是啊。一个真正的汉人,和一个真正的罗马人一样,是不会在乎区区风暴的。”郭康说:“可惜,其他人都没了战斗意志,所以大家还是散伙回家了。” “北路军在风暴中损失了上万人,按日本方面的记录,还有数千人被丢在原地,最后被埃米尔们屠杀。南路军……可能就没有多少人加入战斗。绝大部分人这个时候,甚至还没抵达中转站济州岛。听说前线溃散,还在各地拖沓的江南军,也纷纷散伙回家了。” “那这一战,实际上对后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佩迪卡斯想了想,质疑道:“我能想到的唯一结论,就是要先组织好军队,再说战争的事。但这属于常识,一个合格的君主、合格的指挥官,本来就应当知道的。难道还要吃了这个亏才去考虑么?” “我也觉得这场战争无关紧要。”史恪如实说道:“其实我们跟你想法差不多,可能只有郭康对这一战感兴趣。他之前还托爪哇商人帮忙,从征东行省那边购买资料呢。这一战,可能也就他认真研究过了……” 郭康有些尴尬,只能赔笑。 这个时代,无论希腊人还是汉人,都很难把日本当回事。镰仓幕府和北条氏自己,恐怕都想不到,这场完全是菜鸡互啄级别的战争,居然会在后世被人吹捧起来,让支持者和反对者都耿耿于怀。 可惜,大家都喜欢这种用孙子类比爷爷的思维方式,他自己,也没法免俗。 99mk.infowap.99mk.info /111//.html 第四十三章 流浪大元(上) “这两次战斗表明,日本方面还是有一定抵抗能力的。”郭康继续介绍道:“但等到元末的时候,这种能力也基本消失了。” “和元朝的战争,虽然看起来是儿戏,但对日本的政治秩序依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他指了指图上的岛,说道。 “日本是一个封建国家,中央集权程度很低。掌权的苏丹必须承认地方上各个埃米尔们的地位和权力。这些地方领主承担对封君的封建义务,日本人称之为‘奉公’;封君则授予他们土地、爵位等封建权力作为报答,称为‘御恩’。” “原本,日本人进行的基本都是内战和开拓战争,苏丹会把战争中获得的土地和财产,分给领主们作为报酬。但在抵抗元朝的战争中,领主们出了大力,很多人承受了颇为重大的损失,苏丹却连补偿都给不起,因为他们自己在战争中也是亏损的。这样,就导致了双方矛盾的积累和最后的爆发。” “这个事情,对日本人来说,恐怕是无解的。”他评价道:“实际上,每次和中原大国交战,不管是输是赢,日本政权一定会遭遇重创。” “抵抗失败会直接亡国;抵抗成功,会引发内部纷争,坚持不了多少年也要垮台,这次就是例子;主动进攻但失败,同样会因为军事失利导致内部剧变:唐朝时候,大化改新没能顺利完成,被迫重新向各地氏族让步,很大原因就是日本国王的军队和威望都在战争中丧失了;而就算主动进攻并取得胜利,也改变不了整个战略上的颓势,最后还是会因为内外问题把自己折腾死。” “所以,这场战争,如果非要找一个经验、教训,那就是有些地区注定是没有希望的。哪怕依靠偏远来自保,也最终会被其他地区征服,乃至兼并。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郭康总结道:“这就是我的观点。” “所以,元末他们被征服,也是情理之中了?”佩迪卡斯问。 “我认为是这样的。”郭康说:“而且我们得注意,当时的日本执政者,合法性并不高,因为真正掌权的,甚至不是苏丹本人,而是一家外戚。” “开创源氏王朝,是赖朝苏丹。他有个妻子北条氏,在他死后,连续杀死继任苏丹,控制了政权。这个女人和她家族的势力,才是后来日本的权力核心。” 大臣们听了他的介绍,纷纷侧目,有的开始有意无意地瞥皇后,有的则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郭康刚说完,也有点后悔。紫帐汗国的希腊太后中,也有这种人物,至今仍然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心里阴影。早知道会引起大家联想,就不提日本老娘们了…… 他赶紧停止讨论,强行继续话题。 “总之,日本朝廷当时,正是一片混乱。一些对苏丹不满的埃米尔们,拥护哈里发重新执。但军阀势力依然强大,另一群军阀甚至拥立了对立哈里发,在日本出现了两个朝廷南北对峙的情况。这就给元朝残余势力,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前往日本的,是元朝末年最主要的军阀王保保。” “元朝末年,爆发了非常广泛的农民运动,自称要复兴宋朝。而且,由于没有了赵官家,这些‘宋军’极其能打,纵横大半个元朝领土,兵锋直抵北宋、南宋都从未碰到过的漠南地区,对元朝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但是,元朝的统治一向宽仁,很得人心。在危急关头,各地的豪强、绅士、大田主们,纷纷组织起来,武装保卫大汗,镇压造反刁民,扞卫过去的美好生活。” “王保保的军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支。”郭康指了指塞里斯地区中央:“他的手下,主要是河南地区的团练武装。” “我记得,爪哇政权,来历也差不多吧。”奥特里福斯想到了之前的话题。 “对,也是这些人为主。不过他们是江南的武装,海商很多。”郭康点点头:“也不止这俩。还有另一个长期和王保保拉锯的大军阀孛罗帖木儿,他手下是四川人,号称‘川军’;另外,还有之前跟随王保保的养父,后来独立出来的李思齐等人,这些是关中地区的……总之,到处都有。” “这些军阀不止镇压农民军,也在不断内斗,因此给了江淮地区的朱元璋势力,发展壮大的机会。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双方多次交战,王保保被赶到了西北,大都朝廷则逃到了应昌,面临棘手的战略抉择。” “这时候,他有两个可选的路线。一条是继续在西北,和明朝作战。”郭康指了指甘肃、陕西的位置:“在这里,背靠漠南和西北,和明朝继续对抗。” “另一条是转移。这也是元朝朝廷的思路。”他指了指从辽西到东北一带:“朝廷希望他带兵经漠南,支援上都地区,然后在那边建立基地。这里同样背靠漠南,而且有辽阳行省和东道诸王的残余势力作为支撑,条件也比西北更好一些。” “理论上,朝廷的思路更稳妥一些,但东北地区,都是有主的地方。王保保表面上是元朝将领,但实际上也是独立的军阀,丢掉自己的地盘赶过去,难免会受制于人,所以他还是倾向于前者。” “但这个时候,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之前,王保保的妹妹为了追击民间反元社团,一路追到了昆仑山地区。”他在地图上的西域部分圈了圈,给大家指示位置:“但问题是,昆仑山是察合台汗国的地盘。” “察合台系本来就长期与元朝不和,多次参与各个蒙古汗国的反元联盟,之前因为元朝兵盛,才暂时妥协。这种跨国执法的行为更加刺激了他们,使得察合台系诸汗极其不满。当时,东察合台的秃黑鲁·帖木儿汗刚刚征服河中,得以腾出手来,便借此向东方增兵,窥视元朝边界。” “而等到元朝丢掉大都时,秃黑鲁·帖木儿汗已经去世,权臣哈马鲁丁掌控了政权。但哈马鲁丁的合法性饱受领主们质疑,地位颇为不稳,一直在千方百计加强自己的权威。现在的局势,正好给了他机会。” “于是,哈马鲁丁开始联系明朝,试图从新宗主那里取得合法性,同时要求察合台各部的领主们出兵,支持自己讨伐忽必烈系叛贼、恢复汗国正统的举动,以取得大义。” “王保保很快也得知了这个动向,对此深感不安。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向西北逃亡的打算,转向东北,投奔元朝朝廷去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35//.html 第四十四章 流浪大元(下) “到了东北之后,实际的情况,和王保保的设想并没有差太多。不管是盘踞在漠南地区的昭宗,还是东北的地头蛇纳哈出,都不是真的欢迎他。”郭康指出:“这些人更希望王保保和明军互相消耗,给自己缓口气的时间。如果他真的和明军主力拼的两败俱伤,大家估计会高兴的开宴会。” “明朝那边虽然被击退了几次,但肯定也不会放过他,迟早会再次打上门来的。在这里当客军,日子并不安稳。” “不过,他们也考虑好了应对的办法。” “东边的高丽国,这些年愈发不安稳了。”他给大家展示高丽的位置,介绍道:“纵观历史,这个国家虽然弱小,但野心一直很大,是个不安分的势力。” “谋士们考究历史,认为高丽国虽然攀附古代的高句丽,但他其实是新罗解体之后,自立的政权之一。当初,新罗人来自半岛南部,靠着恭顺的态度,骗取唐朝信任,靠唐朝的庇护,击败了经常来犯的北方强敌高句丽,和南方海上的日本人,最后收编了被击溃的三韩各部。但之后,却和唐朝翻脸,向北扩张,侵略汉四郡故地,才把领土扩展到大同江、清川江一线。” “适逢武氏乱政,契丹、突厥都多次攻入燕地,唐朝不能阻止,东北方向几乎完全丢失,自此以后止于羁縻,再也没有建立有效的管理。宋、辽、金等也无力介入,放任新罗及其后继政权高丽肆意扩张,甚至到达了鸭绿江流域。” “国朝军威鼎盛,终于打断了新罗、高丽几百年来不断向北扩张的势头,把高丽逐回大同江以南,在夺回的土地上,东部设立双城总管府,西部设立东宁府,管理这片地区。但随着元朝内乱迭起,东北地区也随着红巾军的到来一片混乱,高丽国趁势再次盗取两地。” “因此,谋士们认为,夺回这些地方,是合乎情理,也力所能及的。之前,纳哈出那个废物也试过将这里据为己有,但他连高丽人都打不过,此事就搁置了。现在正是留给大家的机会。” “半年后,准备充足的王保保部四万多人,从辽阳出发,攻入高丽,夺回西京东宁府,重新获得了根据地。” “这些是他们的说辞么?”博尔詹表达了质疑:“说实话,我觉得这更像是单方面的宣战告示,所以需要谴责对方的一切恶行。但我不太相信,一个弱势国家,会这么持续几百年地挑衅邻居,扩张领土。这有点不合乎常理了。” “是不是单方面夸大恶行,我也没考证过,但几百年不断扩张,倒是真的。”郭康不假思索地说:“要是没人管,他们还会继续扩张到鸭绿江、土门江呢。” “都是惯出来的。”李玄英插嘴道:“正常情况下,小国确实不太可能这么不断挑衅大国。但他们抢的地方,基本都是权力的真空地区,所以也没人管得住他。” “正常情况下,哪怕他有高句丽当年那个实力,也早被人打死了。但武后捣鼓出来的营州之乱,彻底打断了整个东北方向的经营。从十六国慕容氏在此经营开始,数百年的根基,基本上算是毁于一旦。太宗、高宗投入的大量精力,也全都白费了。” “所以,我们也不用关心王保保谴责的对不对。”李玄英看了看大家,提醒道:“唐朝也好,罗马也好,都是大国。遇到边境问题,谴责周围的小国、咒骂四境的蛮族,是没有太大意义的。真正的问题根源,肯定还是在国家内部;内部问题的破坏性,也远比几个喜欢折腾的小国大得多。古今的问题,莫不是如此啊。” “对啊。对啊。”众人又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皇后,一边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这下,皇后自己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看了看李玄英,又看了看郭康,不悦地说:“你不妨把话讲的更明白一些。” “这个……塞里斯的语言,一直博大精深,不能但看字面意义就能理解的,否则太容易误会。”郭康赶紧打圆场:“玄英兄一心系国,看到历史,有感而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是这样的。”史恪也来帮腔:“我们这些军府兵将,都是很单纯的,都是为国家尽忠而生的。请大家不要怀疑我们对国家的忠诚。” “我没有怀疑诸位对于罗马的忠诚……”皇后说了一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只好转向郭康:“你继续吧。” “好的。”郭康求之不得,赶紧继续。 “王保保所部向南进军时,没有受到太大阻力。和纳哈出手里的蒙古杂牌不同,他的部下都是河南地主武装,战斗力很可靠。所以,很快就迫使高丽王投降,重建了世祖时代设立的征东行省。” “过去的表现证明,王氏高丽政权对朝廷毫无忠心,到了紧要关头,就露出真实面目了。因此,王保保象征性地给元昭宗上书,要求废黜高丽王,另外选人担任首领。大家走了一通流程,就算通过了。” “当时投靠王保保的人很多,而最积极的人之一,是祖上在双城府很有渊源的高丽官员李成桂。” “李成桂的高祖李安社,原本是高丽官员,后来因为和别人争夺官妓,坏了名声,在当地混不下去,只能躲到边疆。蒙古人打过来的时候,李安社早早率众投降,还献上族中女眷,因此得到了蒙古人的信任,被任命为千户。曾祖李行里时,搬家到双城府,升任该地达鲁花赤,成为主要地头蛇,自此发达起来。” “李氏一族与元朝关系密切,李成桂的祖父孛颜帖木儿、父亲兀鲁思不花,已经取了蒙古名字。但这时,元朝的统治濒临崩溃,于是兀鲁思不花又转而投靠高丽王。有他作为内应,高丽军队攻下了双城总管府,驱逐了元朝管理机构。” “但王保保所部居然打了回来,超出了高丽宫廷的预料,上下一片哗然,急忙派兵准备抵御。关键时刻,李成桂抓住机会,再次及时阵前反水,率部向王保保投降。因为这个示范作用,他也被留用,还得到了升迁的机会。” “当然,这种人,也实在没法让人放心。所以,王保保一边整顿当地官员,安置手下,一边继续向东流浪,准备讨伐日本。” 99mk.infowap.99mk.info /135//.html 第四十五章 如闪电般归来 “我们来看日本这边。”郭康指了指海上:“处于弱势的日本南朝政权,已经通过在朝鲜的人员,和他们提前建立了联系。但北朝方面也对此有所了解,在面对南朝和半岛的方向,增加了防御力量。” “为了达成突然性,一举成功,王保保派遣大量投降的高丽人,冒充元朝士兵,在对马海峡附近活动。他还特意让一批高丽士兵伪装成元军,如同上次一样,率先攻击对马岛,让日方以为,这次也依然是以此为主攻方向。” “在日本守军击退高丽人,庆幸又获得胜利的同时,他采用女真人的建议,从北方出发,沿着女真海贼当年的路线,直捣日本北朝腹地。” “新苏丹足利氏,遭到王保保手下河南军团的攻击,惨败而归,本来就不稳的国内形势瞬间爆发。再加上元军以‘调停’南北朝争端为借口,还给出了较为可行的方案,让很多领主丧失了抵抗的意愿。” “他们是怎么调停的?自己来监督?”皇后看起来有些兴趣。 “对,而且他们设计了一套很巧妙的选拔方式。”郭康说:“他们提出,南北朝两个世系的合格人选,都有资格就任哈里发,既然如此,不如改革选拔的方式。” “官吏们在京都的大寺中,打造了一尊金瓶,由诸位高僧、出家贵人等,组成一个委员会,负责统计两个家系中,有资格的继承者,并进行审核。通过审核的人选,进入抽签环节,在行省官府和一众人士的监督下,于大寺中,现场用金瓶抽取下一任哈里发。” “征东行省又模仿云南的经验,任命哈里发为日本总管,担任协调的角色。足利苏丹宣布辞官归隐,出家为僧,放弃世俗军事职位,加入寺庙委员会。其他的领主们,都有一些调整,把领地整编为路、府,并在关键地区设置达鲁花赤监管。” “这套制度从目前看,运转的还不错,日本人也能接受。王保保去世之后,依然维持到了现在。” “这简直是完美的制度。”博尔詹称赞道:“贵族议会协商决定事务,叫做‘共和’;抽签选拔,叫做‘民主’。这二者,都是古典时代就有的、经过了长期实践的成熟制度。而元朝军队和军事统治者的存在,则扮演了僭主的角色。” “这几个制度,缺点和优势都非常明显,而且很多时候是彼此互斥的,古代希腊人已经深有体会了。而现在,他们能把‘民主’、‘共和’、‘僭主’三个方式融会起来,这一定是个伟大的政治理论家的创造。” 郭康觉得他吹的有些太夸张了,不过博尔詹似乎和这个时代很多学者一样,有一套奇怪的理论,而且对遥远的东方,也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当然这一点大家其实都差不多,他也不好说人家什么…… “政体什么的我们之后再说。”他打断博尔詹的高谈阔论:“总之,这些就是我之前收集到的关于那边的资料了。” “这些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了。”王大喇嘛说道:“赵亮,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动向吧。” “这些年,征东行省本身的辖地,确实是没有多大变化的。”赵亮回答:“我们那边民间,习惯叫高丽行省,因为这个行省一直控制着日本三岛和高丽国故地。” “行省下设三路:原东宁府与双城总管府一线,称为北高丽路,治所在王氏高丽旧都开城,实际管事的是当地豪族李氏;半岛南部,被称为三韩故地,那边是行省官员直接负责,叫南高丽路;另外还有日本三岛,就是用郭将军刚才所说的方式管理,叫东高丽路。” “行省省会一开始就在高丽开城,后来迁往日本京都。日本的形势稳定之后,又迁往九州太宰府,应该是为了方便协调三路的事务吧。” “行省成立之后,大明发兵讨伐元朝,迫使纳哈出投降。但王保保等人拒绝接受诏安,在大同江那边击败了明朝军队。那之后,朱洪武合罕可能重点去管内政了,双方就没有继续决战,但各种冲突,还是时有发生。” “这几年,有什么新动向么?”史恪问。 “新动向倒是多得很。”赵亮挠挠头,说道:“听老乡说,这几年最出名的是一个传说。关于前金的。” “怎么说?”郭康问。 “好像是说,金哀宗完颜守绪并不算昏庸,一直在尽一切努力挽救国家,但金国早就大势已去,最后连蔡州都没守住,所以很多人都怜惜他。”赵亮回答。 “官府说,哀宗在城破前自杀,遗体被部下火化,宋、蒙军队得到了一些没有烧尽的遗骸,确认他已经死亡了。” “但我们那边,一些女真萨满坚持说,那些无法辨认的遗骸,是拿来糊弄人的。他们认为,哀宗其实没有死,而是被天母神阿布卡赫赫藏起来了。在遥远的未来,当时机合适的时候,三女神会重新把他放回来的。” “萨满们认定,雷神会带着过去的英雄们,如闪电般归来,击败当年围攻蔡州的汉人和蒙古人,让金国再次伟大。” “那可别回来了。”脱脱不花无语道:“一次都够受了,还来。” “都是些乡野跳大神的,编些段子糊弄信徒,哪里能当真。”赵亮解释道:“只是最近没什么大的变故,也就这些离谱故事传得快了。” /111//.html 第四十六章 圣战达人帖木儿 “我们主要是希望知道,征东行省是不是有什么动作。”王大喇嘛斟酌了下,说道:“如果他们通过水达达路,和漠北建立联系,那对于整个地缘环境,都会有影响。” “建立联系还是可以的。”赵亮听他这么一说,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辽阳行省的水路很发达,明朝大部分时候只能控制南部地区。北方的女真部落并不完全服他们的气,经常在元明之间摇摆,一些北元部落也时常跑到这里来。很难完全杜绝的。” “但问题是,我觉得这个联系没什么意义。”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北元内部,现在自己都不太稳,法统也说不清。我来的时候,和一些贩卖毛皮的蒙古商人同行,聊了很多。他们自己都觉得,双方不见得能合作好。” “这是什么原因?”皇后问。 “北元朝廷不太稳定。”赵亮说:“当初朝廷在捕鱼儿海被明朝击败,各部首领不但不来救援,还争相落井下石。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从战场逃脱,却被阿里不哥的后代也速迭儿所杀——怎么说呢,反正大家宁可帮明朝一把,也要消灭这些忽必烈后代。” “拖雷系的汗王打来打去,反而便宜了外人。最后,窝阔台的后代鬼力赤夺取了政权。鬼力赤和明朝的关系一直很暧昧,取消了元朝的称号,向明朝服软。但前几年,天元帝的孙子本雅失里又打回来了,听说和明朝撕破了脸,不知道还会怎么样呢。” “这个本雅失里,我倒是听说过。”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曹建开口道:“父亲出使撒马尔罕的时候,还见过这个人。” 郭康转头看了看他。 和史恪、李玄英不同,曹建虽然也是同辈,但和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并不太亲近。因为他其实不是曹氏一族的亲儿子,而是个保加利亚人。 他的亲生父亲,是养父曹仲琳的亲密战友和手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安答战争’中,为了保护曹仲琳战死了。而更早之前,他的母亲也已经死于难产。没有嫡子的曹仲琳,就收养了这个失去父母的孤儿,把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培养。 由于战争十分频繁,紫帐大族的风格和唐末五代有些像,也和罗马人接近。让养子充当继承人,其实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 然而,曹仲琳为人风流,虽然正妻没有生下子女,但他可确认的私生子却有好几个。这些人一直主张,自己应该算“妾生子”而不是“私生子”,至少应该有一部分继承权。而且再怎么说,私生子也比外人亲吧。 曹建十分清楚这些事情,所以一直很敏感。郭康认为,他就是太自卑,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才不想和其他“正常”的继承人接触。只是他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因为曹建最大的心理压力,就来自他自己。 ——虽然都是老爹抱养来的,但郭康生着一幅东方面孔,一看就是正经的“契丹巴图尔”。曹建却是如假包换的保加利亚人,哪怕大部分家族都已经混血混成了当地模样,他也十分在乎。 别人要么是血统上确凿无疑的东方人,要么至少长的像东方人,就他什么都不是。郭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好。 不过好处是,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曹建办事时一直十分努力,养成了一丝不苟的性格。他的话不多,但说出来的事情基本没有疏漏的,因此大家都觉得这人很靠谱。 既然是曹仲琳的经历,他又有印象,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跑去撒马尔罕干什么?”史恪笑着问道:“也想让帖木儿皇叔,匡扶他那个汗室去?” “可能他真的这么想,但帖木儿应该没把他当回事。反而是帖木儿去世后,他得到了一些支持,回漠北去了。”曹建说完,想了想:“我们确实没预料到这个结果。父亲也没想到他能成功夺回汗位。” “那个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赵亮解释道:“是鬼力赤和太师阿鲁台闹翻,结果太师把大汗杀了。国家不能没大汗,被他捡了漏。” “不过,可能是还太年轻吧,大家都觉得这个人脾气不好,太急,成不了气候——哦,他好像已经惹上麻烦了。”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来的那会儿,蒙古商人们都在传言,说最近路估计没法走了,因为肯定要打仗。” “他干什么了?”史恪问。 “商人们说,本雅失里把明朝使者郭骥给杀了。明朝气得很,合罕要派四太子剁了他。”赵亮说:“大家觉得明朝很快就得打过来,所以这次赶紧拉货走人,免得被卷进去。” “什么?郭骥死了?”博尔詹看起来比几个汉军世侯还吃惊。 赵亮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看王大喇嘛。王大喇嘛只好挥了挥拂尘,让他不要慌。 “这几个明朝人,在欧洲估计比在明朝都有名。”郭康解释道:“大家吃惊很正常,不用担心。” “明朝使者傅安和郭骥,出使撒马尔罕的时候,被帖木儿皇叔扣留了。这时候,撒马尔罕有一批欧洲人,为了展示自己在整个世界都有威风,就招待他们,还让他们见明朝的使者。” “结果这两个明朝使者当众指责帖木儿,说他已经欠了五年的贡没交了。帖木儿十分气愤,赶紧驱散了众人。欧洲人大为惊奇。” “这些人里,有个德国冒险家叫希尔特贝格,他被我们保回来之后,写了本书,提到这件事,所以大家都知道。” “过了两年,卡斯蒂利亚国王派克拉维约,率领使团访问撒马尔罕。帖木儿皇叔见到大陆最西边的欧洲人也来了,为了展示自己在整个世界都有威风,就安排宴会招待他们,还让其他所有使节都来参加。” “结果,明朝使者们抢占了本来留给卡斯蒂利亚使团的主客位。帖木儿要求他们给人家让出来,明朝使者却当众指责他,说他已经欠了七年的贡没交了。帖木儿气得要死,扬言说一定要亲自打到明朝去。欧洲人大为惊奇。” “克拉维约回来之后,也写了本书,说到了这件事,所以大家也都知道。” “那这两个使者……好像很出名?”赵亮也惊讶起来。 “反正这边,大家都知道,帖木儿皇叔天天欠钱不交。”李玄英耸耸肩。 “那这么看,本雅失里死定了。”脱脱不花判断道。 “是啊,帖木儿皇叔气成这样,都只是扣人,没动过手。他几斤几两,就敢杀人了。”史恪摇摇头:“这件事是赵先生来这边时,听人传说的。如果是真的,那算下时间,本雅失里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吧。” “说到底,此人没有一个为政者该有的冷静头脑。连被大家评价为残暴、不擅长统治的帖木儿,都比他清醒的多。”耶律欣评价道。 “是啊。年轻人就不要太气盛。” “……”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片刻,认定本雅失里已经凉了,不需要继续考虑他了。 “哎,真的很可惜。”博尔詹还在感慨:“我听说,帖木儿去世后,他的后代们把扣留的明朝人全都放回去了,还顺势恢复了朝贡。这么想来,估计也是给儿孙留好了路子。只是没想到,反而会在这种地方出问题。” “不是说,帖木儿当初要对明朝发动圣战么?”赵亮不太理解,问道:“一路上的人,很多都这么说的。” “帖木儿皇叔是个谨慎的人,会适当地选择圣战的目标。”曹建告诉他:“我觉得他很清醒。明朝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目标。” “周围好像就这一个不信天方教的大国了吧。”赵亮想了想,说。 “没记错的话……帖木儿皇叔击败了奥斯曼之后,和医院骑士团打了一次。”他回忆了下,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老皇叔圣战了一辈子,这是唯一一次和异教徒交战。显然,拘泥于宗教这种简单的分类方式,说明对圣战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相反,他和我们罗马,还有法国、伊比利亚各国,关系都很好。你看,这才是人家高明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 北上还是南下(上) “我也这么觉得。”郭康表示赞同:“他说是以明朝为目标,实际上应该是针对东察合台的进攻。目标也不是征服,是防止人家打过来,破坏他的统治核心区。” “这是为什么?”佩迪卡斯问:“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用准备这么多人啊。” “东察合台是西域故地,那个地方的战争,不能套我们这边思路的。”李玄英提醒道:“您知道喀喇汗王朝和于阗的战争么?” “我读书的时候,就看过了。”佩迪卡斯点点头。 “帖木儿皇叔的主要战绩,似乎都是在西边,但他中年时,最大的敌人是东察合台汗国。”李玄英说:“而且还不是整个汗国,是汗国的僭主哈马鲁丁——就是郭康刚才说的,那个权利不稳,所以想投靠明朝的权臣。” “哈马鲁丁的领地,大致是当年的西域,也就是唐朝安西都护府直接管辖的地区。而且他的权威饱受质疑,很多贵人根本不听他的。即使如此,哈马鲁丁还是多次主动进攻帖木儿,争夺七河流域和费尔干纳,乃至直接威胁撒马尔罕。” “帖木儿和哈马鲁丁前后打了将近三十年,期间帖木儿多次攻入西域,但每次哈马鲁丁都能打回来。到最后,帖木儿终于攻入库车、于阗一带,哈马鲁丁不知所终,这才终于暂时解决了东部的威胁。” “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这场战争很像喀喇汗与于阗的战争。”他总结道:“帖木儿皇叔虽然善战,但说实话,他这一方在战争中的表现,就像个大号的喀喇汗。打了几十年,连长子都赔了进去,最后也就是消灭了这么一个割据势力。” “但另一边呢?他从河中出发,十多年的时间,就绕着大半个亚细亚打了一圈。从德里到喀山,再到安卡拉和大马士革,都被他的大军征服。” “你想想,要是你,你会选择把哪边作为主要的扩张目标?” “那为什么他还要宣称,自己要征服明朝呢?”佩迪卡斯继续问。 “我们看一下当时的情况就行。”李玄英说:“战略形势对于具体军事行动,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我也专门研究过这个案例。” “当时,东察合台的形势发生了变化。这里上演了半出‘孛儿只斤氏孤儿’的故事。” “哈马鲁丁的侄子忽歹达,对汗廷十分忠诚,在哈马鲁丁屠杀汗室成员的时候,藏匿了大汗的儿子黑的儿火者。后来哈马鲁丁战败失踪,忽歹达就扶持黑的儿火者称汗。” “黑的儿火者称汗大概是1390年的事情。1391年,他俩的使者就到了南京,朝见朱洪武合罕,表示要加入明朝的国际秩序。” “1399年,黑的儿火者去世,沙迷查干即位,他甚至公开给皇帝上书,请求允许自己西征帖木儿,夺回察合台汗国的固有领土撒马尔罕。朝廷还专门派使者去劝他,说年轻人别太冲动,稳着点来。” “这时候,经过十年经营,东察合台内部已经稳定下来,实力有所恢复。而帖木儿皇叔的核心领地,是西察合台故地。当年僭主哈马鲁丁都要拼命去争夺的地方,正统大汗当然不会放过。” “就算他不东征,别人也会打过来,既然如此,还不如趁他们没准备好,主动出击,先消灭敌人。”李玄英总结道:“东察合台与明朝关系密切,打他,明朝肯定会出头。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说自己就是冲着明朝去的。” “你看,如果直接说,大家会认为‘帖木儿这家伙又圣战教友’、‘冒牌可汗对抗察合台系正统大汗’;但如果换个说法,就变成了‘勇士帖木儿挑战异教徒总头目’、‘战神帖木儿发誓,打破桃花石不可战胜的神话’,起码面子上,要好看多了。还能骗来一堆热血上头的教友来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受教了。”佩迪卡斯恍然大悟。 “没事没事。”李玄英摆摆手:“宣传,也是战争的重要部分。我们为将之人,也得了解学习下的。” 郭康也点了点头。 义父当初,对于帖木儿的行动也并不看好,认为他无法征服东察合台汗国。 即使帖木儿的波斯大军成功拿下别失八里,效果也不会太好,因为东察合台的游牧属性很强,汗廷真正的力量,是草原上的蒙古各部。这些人跟他打起游击,后果会比远征脱脱迷失还严重。 虽然已经准备了大量辎重粮草,但能不能撑到对方放弃,谁也说不准——万一他们和哈马鲁丁一样,再耗个三十年呢?而如果明朝真的介入,情况就更不容乐观了。 紫帐汗廷认为,你就别惦记东边了。不如大家再合兵一次,把埃及打下来,推翻马穆鲁克王朝。 埃及如果能用好,也是个很富饶的地方,为此,紫帐很早就提出了计划,开始准备舰队,还邀请了同样早就垂涎那里的法国人,希望三家一起上。 但这种事情,涉及到了国家的核心利益,帖木儿确实没法妥协,所以计划只能搁置。随着帖木儿皇叔病逝,国家陷入分裂,这个计划也就无果而终,成了紫帐的一大遗憾。 “现在已经没有帖木儿皇叔帮忙了,北元看起来也不太行。我们是不是要找别的办法?”大司库奥特里福斯问:“那条北方路线,能不能——我只是假设啊,能不能让我们从诺夫哥罗德或者喀山出发,绕开这些麻烦地区,直接抵达辽阳行省呢?” 第四十八章 北上还是南下(下) “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赵亮想了想,走到地图边,却发现图上根本没有更北的地方了。他悻悻收回手,嘀咕道:“其实北边应该不是这样的……” “怎么说?”皇后好奇地问。 “我听人说,沿着水网向北,能一路绕行到比漠北更遥远、比北海更往北的地方。那里不像大漠那样荒芜,反而有大片森林和河流。商人会前往那里,从当地狩猎为生的部族手里收购皮毛,卖出生活用品。当年成吉思汗命令术赤率军北上,征服‘林中百姓’,大概就是这些人的一支吧。” “当时,从大都向北,进入上都、应昌,再继续向北,沿着女真、蒙古各部交界的地方北上,就能绕开大漠。现在这条路很乱,正好是各方势力争夺交战的地方,所以基本没用了。” “但从辽阳北上,进入生女真各部,再向西北进入林中地界,依然可以到达北海周边,甚至绕过北海。这一路水网很发达,在河流之间穿行,能一路到达谦谦州。再往西,就能进入金帐汗国地界。” “这一条路线,当年元朝使用过。”曹建补充道:“资料记载,世祖、成宗的时候,因为窝阔台、察合台诸汗与元朝对立,漠北的蒙古人也整日造反,导致元朝向西的通道时不时中断。所以,元朝使臣经常在极北之地绕行,试图前往金帐汗国。他们走的应该就是这种路线。” “这条路能通行多少人?”脱脱不花直接询问重点。 “得看哪一段。”赵亮犹豫了下,又看了看郭康,直接回答道:“从谦谦州向西,这一段完全可以通行大军。之前拔都汗西征的时候,就走过其中一段。” “当地地理,说实话是有点反常的。”他又想了想,试图说的直观些:“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世界是以中原为中心,中原最富,其他四周离得越远越穷。但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比如北方,其实没有富裕中心,而是有个‘荒芜的中心’,那就是大漠。这地方环境最恶劣,而四周的情况都比它好,包括漠北。” “出大漠之后,是一条草原地带,一些‘毡帐百姓’在这里放牧。再往北,就是无边无际的森林。而森林和草原交界的地方,我感觉是这一带条件最好的。在有些地方,还能进行农耕。像谦谦州,我觉得就是典型。” “那是什么地方?”皇后问。 “谦谦州在唐努山以北,谦河上游——这里的河比较怪,不是向东流,而是向北流的。”赵亮解释道:“虽然在大漠西北,但那里反而很富饶。当地土壤非常肥沃,土人夏天播种、秋天收获,甚至不用耕耘。还有铁矿、盐矿,能提供原料。” 皇后看了看郭康和曹建等人,询问他们的看法。郭康点了点头,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 谦河就是后世所谓叶尼塞河,这些河流确实是向北流入北冰洋的。赵亮所说确实是实情。 “这地方当年是西辽和吉利吉思人的地盘,也就是唐朝的黠戛斯。”得到了鼓励,赵亮便继续说道:“当地人自称是李陵的后代,说自己就是汉朝时候的坚昆。可能也是因为这种关系,这里不太……蒙古,反而和我们汉地挺像的。” “当年,成吉思汗把这里送给了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尼别吉。二人常常把治下不习惯蒙古水土的汉人,迁徙到这里,让他们耕种粟、麦,提高当地农耕的水平。还有人在那里经营工坊,制造各种用品。因此,这里很快发展起来,甚至有了兵器和甲胄作坊,还能产出绫罗绸缎。” “当地也常年设立汉官进行管理。后来世祖时,扩编为益兰州,任命刘好礼为五部断事官,掌管谦河、昂古剌河一带,各个条件相似的地区。刘好礼编订税制,兴建官衙、仓库和驿舍,很多制度到现在还被当地人使用。总之,和蒙古是不太一样的。” “金帐汗国故地,我们就都有资料了。”曹建点点头:“从萨莱或者喀山出发,可以沿着帖木儿当年从河中北上的路线行动,这条路是肯定可以通过大军的,他已经验证过几次了。我们不去河中,而是半路转向东边,去谦谦州,在那里建立基地,理论上也是可行的。” “这个谦谦州……”博尔詹翻了翻手里的笔记,说:“资料说,大唐的时候,当地土人向帝国政府进贡,请求设置唐官,于是朝廷在这里设坚昆都督府。所以,这地方已经算是桃花石地界了。” “突然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遥远了。”他笑道。 “草原商路确实比经过西域、波斯的商路近得多。”曹建赞同道:“父亲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还找了一些学者计算。他们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个球,不是个平面,所以经过波斯的那条路,确实是更远的。商队从那里过,主要是因为波斯地区一般更繁华,可以在沿途一路进行贸易。如果只是想尽快从我们这里到东方,北线肯定是最近的。” “不过我得提醒大家,就算到谦谦州,也只是第一步。”他话锋一转,说:“且不论沿途的部落听不听话,到那里之后怎么走依然是个问题。” “从谦谦州直接南下到古庭州,然后沿丝绸古道东进,入河西,这是最古老的道路,当年土人朝贡,也是这么走的。但现在,这里有瓦剌人活动,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态度。另外,东察合台现在还是不是稳定,也不好说,那边之前的动乱持续太久,让人没法安心。” “而如果不南下,继续向东,从北海北边,绕过毡帐百姓地界,应该可以到达辽阳行省。但这还是之前那个问题——这条路能通过多少人?我们有充足的资料和经验么?”他质疑道。 第四十九章 大元狗头人能战胜野猪四太子么?(上)(盟主“乱海晒鱼”加更) 曹建的问题提出后,众人纷纷讨论起来。王大喇嘛和赵亮只能暂时停下,等他们讨论出结果。 这个问题,不止是军事上的难度,和商路建设上的可行性。最麻烦之处,在于它关系到紫帐汗国内部,久远而敏感的派系问题。 当年,汗廷始祖伯颜帖木儿,与郭氏祖先郭盖等人,长谈数日。这一次会议,定下了汗国早期的立国策略。 郭盖认为,金帐汗国繁荣之下,颓势已显,应该趁势早做打算。他认为,应该找机会去保加利亚,建立稳定的根据地。 紫帐汗国的各种资料里,对当时情况的记录很详尽,郭康也清楚这个事情的背景:当时,强大的金帐汗月即别,正在试图重新征服保加利亚。 月即别是个很有能力的君主,把商路经营的井井有条,汗国也繁荣起来。但在管理过程中,月即别发现,自己手下这帮人做生意可以,生产水平却不太行。汗廷每年都要从商人那里采购大量的物资,连粮食都得进口,这样下去不但会损失大量好不容易得到的收入,也不够安全。 月即别汗一开始希望借助距离最近的罗斯人。然而,罗斯人的文明水平实在过于落后,几乎没法有效管理。 从拔都时代,金帐汗国就试图移植蒙古的万户制度,对罗斯人进行编户籍民,但没多久就被迫废止,根本进行不下去——这可能也不怪他们,毕竟直到郭康这会儿,罗斯人也没能搞起来户籍制度。 而这些人的种地水平……说实话,还不如蒙古人自己上呢。 月即别汗没机会阅读后世的史料,没法预料罗斯人的农业水平和组织水平处于何种境地。而郭康那边的历史记录说,到了17世纪,俄国乡村才开始农奴化。而直到19世纪,这片大地上,都依然有众多充满原始社会风格的集体农庄。 蒙古人的制度,对他们来说,实在过于超前了。在其他地方,几乎都是蒙古人被当地人同化,但在这里,是罗斯人被蒙古化——而且因为文明底子太薄,蒙古化的还不太全面。 别说他们这代人,连莫斯科大公一族,最后都没等到——伏尔加河下游这片地区,是18世纪,靠着叶卡捷琳娜带来的德国老乡,才给开垦完成的。 罗斯人完全指望不上,金帐汗国只能转换思路,盯上了南边的希腊人。月即别汗于是多次南侵,抓希腊人回去种地。巴列奥略王朝完全无力对抗蒙古人,希腊学者记述说,色雷斯地区的农民和耕牛都被他们抓完了。 伯颜帖木儿趁机向大汗提议,自己可以带人去种田。 伯颜帖木儿在金帐只是个小官。他们家据说是拔都的后代,因为继承权导致的内乱,逃到伊尔汗国那里去了。后来,伊尔汗国也乱了起来,伯颜帖木儿一家只能又和友人郭盖等,再逃到金帐去。 但就算这是真的,他家和汗廷嫡系,也离的太远了。所以平时在汗廷,他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的。 但是,他也有个很宝贵的技能——可能是因为经历坎坷,或者跟郭盖等人来往密切,总之,伯颜帖木儿对于农耕生产的事情了解颇多。一众或远或近的宗王里,就他是最会种田的。 既然如此,他也就是最佳的人选了。月即别汗同意了伯颜帖木儿的申请,让他带着一千帐部众,去经营耕田的事宜。 伯颜帖木儿又从专业角度,论述了一番什么人、什么地方种田最合适,大汗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很高兴,把之前抢来的希腊农民,也分了很多,交给他管理。他们就在保加利亚地区划了一片地,借助这些希腊人和当地招募的保加利亚农夫,开始给大汗种粮。 为了帮老朋友种田,郭盖利用自己的人脉,找了不少技术人才,来这里帮忙。 郭盖原名郭远亭,之前在波斯,就是出名的豪侠之士。伊尔汗国、金帐汗国的很多人,都知道他“盖世大侠”的名头。很多波斯人念不了这么长的汉语外号,就叫他“郭盖”,时间长了,人尽皆知,索性当做大名。 郭盖招募人手的消息传出,不少人跑去投奔。像李玄英的祖上,当时就是修水利的工程师;曹建的祖上稍微富一点,是做账房的……这些人,就形成了紫帐的初代班底。 当然,也有来历不那么正的。比如史恪家的祖上史守道,当时就是个落魄佣兵,给商人当护卫为生,从大不里士拉东西去萨莱卖。 路过一个高加索镇子的时候,史守道出去喝酒吹牛,正好被几个土库曼人听到了。见他自称祖上是突厥人,几个土库曼人大笑不止,说突厥人哪有长这样的。他这一看,就是东边来的杂胡部落民,冒充突厥人要行骗,正好被他们正统突厥戳穿了。 史守道酒劲上头,和他们吵起来,最后动了家伙。史守道一气之下,砍翻了那几个土库曼人。酒客们纷纷夺路而逃,把消息传了出去,城外的土库曼部落涌进镇子,要杀了他报仇。史守道匆忙翻墙逃走,也不敢再回去,只能一路向西,就这样被郭盖也一股脑招募走了。 那时候,他们估计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做成什么事业。 李玄英说,他祖宗后来回忆,说根本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带兵打仗,成了名将——当时说好的,郭盖和史守道等人,才是工地安保负责人,他明明是带大家施工挖水渠的,天知道最后怎么成了这个结果…… 但是,尽管之后分工多有调整,但从这个时候起,两个集团已经隐约显现出来:这些种地的人,和伯颜帖木儿带来的一千帐本部,形成了延续至今的两股政治势力,也就是后来的南衙与北衙。 可以说,紫帐汗国从先祖们筚路蓝缕、建设家园时开始,就充满了两方面的要素。在之后,汗国如何发展的问题上,也同样继承了这种矛盾。 第五十章 大元狗头人能战胜野猪四太子么?(中) 在伯颜帖木儿和郭盖那个时候,大家想了个最简单的方法:学辽国,直接搞两套制度。 伯颜帖木儿需要负责应付上头,还要招募草原老乡,来保护领地安全,和周围不怀好意的领主们打来打去。作为老大哥,他也就成了这里的首领。而郭盖等人则负责安抚、招揽当地农夫,组织人种田,好完成大汗安排的工作。 但实际执行起来,郭盖等人这边的工作,就不止种田了。由于战乱,当地各种基础设施受到很大破坏,都得重新修缮起来。而且保加利亚这边,已经打了好几十年的仗,大型水利设施本来就不算先进,如今都快荒废完了。只这一点,就不是能忽视的。 所以,郭盖一方面要求伯颜帖木儿尽量多留些希腊人,一边去四处招募东方来的技术人才。这两批人,是技术活干的最好的,而他们也成了后来南衙各机构的基础。 金帐汗国对伯颜帖木儿等人的管理相当粗放,每年只要给大汗交点谷子,就算完工,其他干什么事情,萨莱汗廷根本懒得管。 郭盖建议,既然如此,就不要学这些希腊化国家,收这么高的税了。这样,能降低当地人对自己这些“外来户”的抵制,乃至吸引周围的人主动来投奔。这也成了之后紫帐汗国稳固自己、扩大实力的一项基本思路。 郭盖当时也是个新手,他自己都没想到,从书上搬的几句大道理居然这么有用。当然,也可能是他低估了长期内战的希腊和保加利亚国家,对民间的压榨程度。来投奔的人络绎不绝,月即别汗赏赐的土地甚至不够用。同时,这么大规模的人口流失,也引起了当地贵族的不满。 几个保加利亚贵族,要联手进攻他们。这些贵族的亲戚非常多,七拐八拐拉了一大堆人来帮忙。 伯颜帖木儿的游牧老乡,这回不太够用,郭盖等人于是紧急托曹氏的账房祖先曹蒙,从威尼斯人那儿买了些军械,又把当时还在挖沟的李天英、李天策兄弟拉来,告诉他们,你俩就是民兵头子了。 郭盖认为,其他人都四散各处,忙着收拾田地,就李家兄弟的工程队,一直待在一起,互相熟悉,没工程的时候,空闲时间也多。这些人本来就是领地上最健壮、也最听指挥的人,专门抽出来干重体力活的,怎么看也比仓促聚集的农夫靠谱。 郭盖把曹蒙的账展示给大家看,表示这些器械,算是所有乡亲一起买的。几户人家编成一组,每个民兵的装备钱、工资,平摊到大家头上,到时候一起还。谁胆怯,可以退出,换其他之前没被选上的志愿者替换。 众人对此表示支持,而这支施工队,就是最早的南衙军。当时被选上的那些“正规军”,也成了紫帐汗国的第一批军户。即使这个制度已经多次修改,其中很多家庭,依然留着当时郭盖给他们的信物。 可惜的是,南衙军第一战打的毫无亮点,后人想吹都吹不起来。面对贵族们的佣兵,民兵们畏手畏脚,几乎全靠练过武的李氏兄弟二人,在那儿给大家壮胆。好在对面的廉价佣兵,心里大概也是“临阵戳两下长矛对得起领主老爷”的心态,从头到尾都在划水,试图找机会劫掠农庄,完全不想和民兵正面交锋。 对峙的时候,伯颜帖木儿率领部落里的几十个把兔儿,趁夜袭击了贵族军的指挥部。担任主将的保加利亚贵族这时正在和随军妓女缠绵,结果两人被伯颜帖木儿一起砍死在了床上。失去指挥的贵族军,随即一哄而散。 佣兵们回程时,趁机劫掠了雇主无人保护的领地,算是皆大欢喜地结束了这场战争。 后来,依然不断有贵族领主来找他们的麻烦,但伯颜帖木儿和郭盖等人,已经摸清了这些贵族的思维方式。 保加利亚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农奴逃亡,就归我庇护了,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声称要给大汗举报,让他出兵把大家全都砍了,他们就会来调和,表示几个逃亡农奴而已,不至于如此了。 伯颜帖木儿没事就带着手下,面貌最凶、最吓人的几个人,去各地贵族那儿串门,吹牛说自己早年跟着大汗在波斯打仗,杀了多少人,屠了多少城。虽然他前半辈子大概都在种田,但贵族们畏惧金帐,觉得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不到迫不得已,都不敢惹他,让领地保持了颇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唯一的问题是,直到他称汗,保加利亚人还在传言,说只有长得最丑的,才能被选中,当紫帐的怯薛。导致很多年轻人,宁可少点工资,都不想去那儿当差。 早年,北衙的军事能力,对汗廷来说,就是如此不可或缺的。 然而,后来,南衙军的实力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且看起来不会逆转的时候,双方的矛盾最终爆发,近乎摧毁了当时的北衙体系。 郭康觉得,这其实也是历史的必然,是矛盾不可调和的结果。但当时,很多人都不能接受,认为这一定是少数阴谋家,为了个人私利,制造的兄弟阋墙的悲剧。 战后,南衙军的中下级军官,甚至有联名上书,要求朝廷赦免没有领头造反的叛军官兵,只惩处罗斯人和附庸部落。还有世侯认为,应该恢复也先不花太师的爵位,让他的其他子孙继承的。 至于原因,大家基本都认为,这是腐化堕落的伯颜等贵人,和波兰坏蛋串通,搞的鬼。大部分北衙兄弟只是过于质朴,依然是好人。 仔细想来,郭康这代人,确实不太容易理解他们的情感。 这种既对立又合作的麻烦关系,同样一直延续到现在。 这两个方向,是两个执政群体,同时,也是紫帐内部的两种思维——简单来说,就是罗马和蒙古的取舍。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收复金帐汗国旧地,恢复当年的荣耀,打通草原通道。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应该经营地中海沿岸,恢复东罗马兴盛时期的态势,借此进一步向南,打通印度洋海上通道。 这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汗廷的力量又是有限的,经常要和敌人打来打去,需要大家互相帮忙。结果,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曹建提出的,就是一个最基本的要求:我可以支持你北上,但你需要给出对代价和成效的预期。如果效果太糟糕,那就还不如继续南下,大家也没法说什么。 对于他的提问,王大喇嘛想了一会儿,看起来是要认真地解答这个关键问题。 半晌,他又一抖拂尘,一脸严肃地开口。说的话却差点让郭康没憋住。 只听王大喇嘛沉声说道:“曹公子,您知道狗头人的传说么?” 第五十一章 大元狗头人能战胜野猪四太子么?(下) “这又是个什么故事?” 王大喇嘛一本正经,讲出这个来,让郭康很是无语。 “可能这个记载,比较冷门吧。”王大喇嘛对他的表现倒是没显出多少意外:“很多人对北方的印象也就是漠北和女真这一条线了。其实更北边,还是有很多地方的。” “辽阳行省北部,有很多山岭河流,到处都是未开发的荒山野岭,和遍地的沼泽。尤其冬天,气候寒冷无比,所以人迹很少。那里只有一些土人的寨子,夏天种一点耐寒的作物,再四处打猎,以此维持生计。这些地方基本都是说女真语的部落和村寨,我们统称为生女真。” “而比生女真之地更北的地方,叫做弩耳干。这个地方,种植业已经完全经营不下去了,但当地水网发达,鱼很多,人们就以捕鱼为生。但这里依然是大唐曾经管辖过的地界,在当地能找到向导和商人,也有可以行动的道路。” “元朝在这里设置过管理机构,明朝也想控制这里。这样就能把控制区延伸到东北方向、临近大洋的海边,截断征东行省的商人和使者前往漠北的道路。” “不过这里依然不是最北的。”王大喇嘛拿拂尘敲了敲地图:“只是更北边信息不多,不知道怎么画。” “之前,历代基本都是等着远方部落来朝贡,但后来,辽国朝廷不满足于坐等别人上门,决定派人去探险。” “辽国探险队一路向北,经过四十多个小国和部落,到达了一个叫‘狗国’的地方。这里极其寒冷,辽国人带来的马,撒出来的尿能直接冻成冰坨。当地人身穿兽皮,住在冰雪垒成的房子里。” “探险队记录说,当地人不养马,而是养那里盛产的一种大狗。他们会制作六寸宽、几尺长的木板,让狗拉着在冰上行动。这些狗的用途非常广泛,因此辽国人直接叫他们狗国。” “而狗国更北,就完全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了,连个翻译的人都找不到,不知道他们的国家、部落,到底叫什么名字。” “后来,探险队遇到一个会说一些铁勒语的人,那人告诉他们,更北,都是龙蛇猛兽肆虐,魑魅横行的地方,不能再去了。探险队认为,自己已经到达了《山海经》所说的北荒之地的尽头,就回去了。” “这听起来,怎么跟个神话里的魔域一样。”李玄英表示怀疑:“最早的时候,中原人还觉得西域的沙漠就是世界尽头了,实际上,这‘世界尽头’之外还大得很,连我们自己,都在这原本的‘世界之外’。” “那个会当地语言和铁勒语的人,估计也是个来回闯荡的商人。是不是为了垄断生意,不想让契丹人探索出商路,就像波斯奸商恐吓甘英,不让他来大秦国一样?”他猜测道:“还是说,契丹人单纯是不想再走了,编了个故事,回头给朝廷交差?” “那个狗国的故事倒是真的,因为唐朝的时候也有类似记录。”王大喇嘛解释道:“据说贞观时,北方有个流鬼之国,派王子来称臣朝贡,太宗封其为骑都尉。按当时留下的记录,和这个狗国的情况差不多,即使不是一个国家,也是生活方式类似的族群。所以这地方其实也是大唐地界,不算跑的太远、吹的太夸张。” “你这大唐地界,到底有多大?”奥特里福斯看起来已经听晕了:“怎么到处都是大唐地界。” “地理上,他本来就是这样啊。”王大喇嘛无语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挡着人家,不让人给唐朝当封臣么。” “主要是,这些故事听起来,确实太神话了。”博尔詹说:“感觉就像一个史前的超级大国,到处都是他的领地。在边境之外,直接就是怪物横行、混沌未知的魔域了。这个世界……感觉更适合魔幻故事。” “这也没办法的。那些遥远的、信息不多的地方,本来就是半神话性质的。”郭康打圆场道:“我们看一看,作为参考就行,反正如果真行动,肯定还得派人仔细探查的。起码,那个狗国的情况,我觉得契丹人是没乱说的。” “我已经挑选比较可靠的资料了。更远更魔幻的,我还没说呢。”王大喇嘛表示:“实际上,按宋、辽时候的资料,在狗国那边,可能更远的地方,还有个真正的‘狗国’。” “据说当地的男人,是人的身体,却长着狗头。不穿衣服,靠身上的皮毛御寒,说话和犬吠一样,吃东西直接吃生的。当地女人却是人的模样,会说汉语,吃人类的熟食,还能和远道而来的中国人交流。这些人互相婚嫁,生出来的男孩都是狗头人,女孩都是人,就这样传宗接代。” “我们也没法确定,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狗头人部落,还是商人、探险者以讹传讹,把狗国给魔幻化了。”王大喇嘛一抖拂尘,无奈地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地住民确实是可以交流、拉拢的。” “元朝的时候,开元路曾经造了一百条船,给狗国的戍卫军队,史书对此有记载。具体细节,我这边的二手资料也说不清楚。但不管这是元朝派去的驻军,还是狗国自己组织的土司军队,都是与元朝地方官府处于合作关系,可以调用军械物资的。” “他们要那么多船干什么?还组织了军队?这是要去哪里?”郭康之前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也好奇起来。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王大喇嘛光棍地摇摇头:“反正我就知道,他们算作大元朝廷下属的武装也没有问题。既然曾经有这么回事,那我们去和他们联络,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李玄英与曹建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以往确实没听说过这种冷门消息,这个说法,确实很出乎意料。 “那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试试?”李玄英动摇起来。 第五十二章 大元狗头人能战胜野猪四太子么?(完) 对于北方的通道,大臣们疑虑重重。 如果这个通道确实可靠,那么,要不要用这么低的姿态去联系明朝,就可以商榷。紫帐汗国的目标非常单纯,就是为了获取东方的物资。如果出现了竞争者,那就可以讨价还价一番了。 但如果诸元没有那么强大,并没有像他们吹嘘的那样,控制大片毛皮、珍珠产地,也没法把东西转运过来,那对于紫帐汗国,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和这些国家不同,紫帐汗国既不是忽必烈一系的后代,也不需要元朝的宣称,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这件事如何抉择,就纯粹看具体的可行性了。 “我还是觉得,应该保持怀疑态度——古典时代这么多传说中的怪兽,至今也没人确凿地证明过,这个故事很可能也是个神话而已。”奥特里福斯纠结起来。 “不过如果是真的……”他来回看了看旁边的人:“这狗头人听起来,好像很凶悍的样子。故事里有更具体的描述么?” “没有了。”王大喇嘛说:“其实连狗国这些,战斗力如何,都不太好说。探险者们估计也没去认真调查这个问题。” “那就不太好说了。”帕帕多普洛斯提醒道:“无论我们的商路经过哪里,离得更近的明朝,也一样可以过去的。所以重点不是多偏远,而是这个偏远的土地上,当地人借助地形,能不能抵抗明朝。这些狗头人虽然臣服过元朝,但如果他们还是打不过明军,那我们从此处绕道,也没什么意义啊。” “确实。”博尔詹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这个故事以讹传讹的概率也确实很高。”曹建也指出:“用动物比喻其他国家,是个很常见的方式,我们也是见过的。” “当初明朝和帖木儿闹翻,帖木儿气急,就骂明朝皇帝是‘陶格斯皇帝’。像这种,就是典型。” “这是什么意思?”史恪问。 “这是突厥语,是猪的意思。”赵亮说:“应该是反击明朝使者,故意骂朱皇帝的。” “也有可能是用的突厥语。桃花石和陶格斯,在突厥语里,发音有相似之处,借此骂朱皇帝是猪国的皇帝。”王大喇嘛补充道:“当然,更可能二者都有,故意这么说的。” “帖木儿皇叔居然会玩谐音梗,还是双语双重的……”郭康之前也没听说过,对此颇为惊讶。 “玩什么?”李玄英问。 “没什么。”郭康摆摆手:“就觉得我之前好像低估他的文化水平了……” “是不是骂人,得看文化环境的。”赵亮说:“陶格斯应该是中亚突厥人的发音。辽阳行省这边的突厥语部落,是念‘通古斯’。他们用这个词,称呼当地说女真语的部族。这实际上也不是蔑称,因为当地文化里,野猪是勇猛的象征,属于夸别人的。” “哦对了,这个正好也是个例子。”他想了想,说道。 “关于猪的习俗,在这边由来已久。虽然他们自己没记录,但中原人很清楚,因为两边的来往非常早。”赵亮想了想,说:“周朝刚建立的时候,当地的肃慎人向周武王进贡楛矢石砮,就是桦木的箭杆和石制的箭镞。他们用的弓箭尺寸很大,箭镞就有一尺多长,很有标志性。天子认为远方的人来朝贡,是吉利的事情,因此特别记录下来。” “这是对周朝朝贡的最远的部落,所以之后,周人一直把肃慎当做自己的极北边界。谁能让肃慎人来朝,就是国家有威望的标志。后来,楛矢石砮就成了个文化概念,到现在还在用。” “据说肃慎和之后的挹娄人,不怎么饲养牛羊,而是喜欢养猪。这些人吃猪肉,穿猪皮,还用猪来祭祀。这同样让中原史家印象深刻。” “肃慎、朱里真、诸申、女真,大概都是一个词,在不同时代不同方言里的念法。直到现在,很多女真人也确实还有这个习俗,可以考证、鉴别。所以,别人这么称呼他们,也不奇怪。”他总结道。 “古籍里的事情,你也很清楚啊。”曹建有些意外。 “不瞒各位,在下也是读过书的。”赵亮略有些自得地说:“虽然身处蛮荒之地,但我们家一直重视教育子弟。古籍、书法,都是学过一二的。” “这样啊。”曹建赞许道:“那你继续吧。” “好的。”赵亮拱拱手:“总之,无论是中原古籍,还是周围突厥语部落,都对他们的猪印象深刻。但突厥人称他们为‘通古斯’,并不是说这些人就是野猪怪,只是描述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崇拜的动物象征。” “我觉得,这个狗国可能也是类似的吧。”他对比起来:“我觉得,也可能是养的狗多,生活中都是狗,所以人家喊他们狗国。这和辽国人去的用狗的国家,应该是风俗接近的族群,不是说真就是狗头人。” “原来如此。”大家纷纷表示理解了。 “那帖木儿把朱皇帝叫通古斯皇帝,其实还是叫错了吧?”博尔詹提问:“通古斯语里,猪反而不叫通古斯了。” “确实不会这么叫。不过那边名字带猪的很多,属于常用称呼。”赵亮回答:“比如叫‘猪皮’,努尔哈赤,都可以的,算是求吉利的名字。” “你在说些什么?我越来越晕了。”坐在他背后的脱脱不花不解道:“什么意思?帖木儿的外号没起对,朱皇帝其实就是叫努尔哈赤是吧?” “行了行了,别扯远了。”王大喇嘛赶紧叫停他们,用拂尘敲了敲地图:“总之,可以借助的当地部落,我们已经介绍了一圈。现在,主要问题是要面对的威胁。” “明朝皇帝在北方分封了十几个国王,命令他们带领自己的兀鲁思,和蒙古人争夺草原。”他介绍道:“在东北这个方向,主要有四个,其中以四太子燕王最善战。” “这条商路的重点在辽阳行省北部,但据说燕王部机动性很强,很可能主动前出,经过草原东沿,在进入辽阳前截断这里。”他比划了下:“我觉得,主要威胁就是在这里。” “也就是说,得看大元的狗头人,能不能击败通古斯朱四太子了。”脱脱不花判断道。 “脱脱不花!”宝座上,皇后看起来已经忍不住了:“这次会议你不准发言了!” “哎,哎?!” 第五十三章 朱大架子 众人又是一阵讨论,但还是没有形成最后的结论。 郭康看了看义父,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出一次头。这时,门口的侍卫又大声通报,说太子来了。 他回过头,看见脱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娘!”脱欢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我把朱大架子跟他妹妹请来了,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注意举止!好好说话!”皇后一脸无语地训斥道。 脱欢顿时蔫了些,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定,等他老妈的吩咐。 皇后则打量四周。 郭康看到她先是向自己这一圈瞅了瞅。然而,李玄英和史恪还在窃窃私语,没有表态的意思;曹建一如既往像个闷葫芦,一言不发;博尔詹等几个官吏,似乎对于刚才的狗头人话题非常感兴趣,依然还在说那些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发言,想了想还是先观望下。皇后倒是很体贴地没有难为他,把视线移向了右手边。 那边,帕帕多普洛斯和耶律欣正在激烈地讨论大唐范围的问题,奥特里福斯几人则已经聚在一起,开始估算商路经营的成本了。而刚才遭到禁言的脱脱不花,虽然服从了命令,但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估计待会儿还得吐槽。 最后,皇后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郭大侠。义父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随即做出反应——他也看向皇后,然后开始温和地傻笑。 皇后长吁了口气,靠在座椅上,忍不住扶了下额头。郭康一时都有点同情她了。 “基本的情况,诸位已经了解了。今天的会议先到这儿吧。”皇后最后说:“我要单独接见下贵客,然后再做决定。” 众人纷纷应是,皇后又转向义父:“郭达乌斯,你的儿子我还要借用下。” “没问题。”义父依然温和地微笑着说。 皇后点了点头。 “狄奥多拉·忽鲁不花,君士坦丁·脱欢,郭康,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她吩咐道。 有那么一瞬间,郭康觉得皇后会愤怒地摔羽毛笔,或者远程痛斥史恪的弟弟。好在这一切没有发生。大臣们陆续行礼离开,义父也鼓励了他一句就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在大殿中等待。 “这里还是不太合适。”皇后略微思忖了下:“你们跟我来吧。” 她带着几人,来到宫殿更内部,一间会见私人拜访者的小客厅。打量了下这里的布置,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吩咐脱欢,把小朱官人兄妹俩带来。 脱欢只好再去跑腿。 不多时,他带着两人来到了客厅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面上的青涩还未完全褪去,却一身峨冠博带,神情也十分庄重,以至于举手投足间,都多少带了点刻意。 而他身后,跟着个穿着宫装的小姑娘。她一脸稚气,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到郭康的视线,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娘!”脱欢跟在后面,再次喊道:“我把朱大……” 皇后和狄奥多拉·忽鲁不花同时瞪着他,脱欢猛地收住嘴,赶紧改口:“朱大公子带过来了!” 郭康差点没憋住。 不过喊他留在这里,目的他也很清楚,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场面的。作为和各方都熟悉的老好人,来调停各种尴尬情况。意识到这一点,郭康赶紧上前。 他快步走到门口,躬身道:“小朱官人里面请,皇后陛下和公主在等着。” 小朱官人朝他拱拱手,带着身后的小女孩走向客厅中央。脱欢傻不拉几地站在那儿,郭康赶紧拉了他一下,让他跟着自己走。 皇后已经起身迎了上来,和小朱官人兄妹寒暄了几句,请他们落座。侍女用进口的东方瓷器,盛了茶水,进奉给他们。小朱官人依然一脸严肃,倒是他妹妹甜甜地说“谢谢皇后,谢谢狄奥多拉姐姐”,让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我突然发现不太对。为啥郡主喊她狄奥多拉,喊我脱欢啊?”脱欢凑到郭康旁边,耳语道。 郭康没空理他,戳了他一下,让他去那边坐下。 脱欢只好老老实实地就坐,郭康也松了口气,跟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皇后和小朱官人还在互相念叨冗长的外交辞令,郭康趁机回忆了下自己的任务,准备接下来如何开口。 小朱官人名叫朱文奎,是明朝吴王朱允炆的长子。在这个世界,明朝那边发生了不少变故,导致他们一家逃到了这里。 按郭康的了解,可能是由于太子朱标还在,朝臣之间没有失衡,再加上各路元朝势力存在感太强,这个世界的蓝玉大案没有发生。 在清算胡惟庸之后,洪武合罕朱元璋没有对这些勋贵武将动手,而是以通元为理由,把重点放到了江南,试图解决这些和爪哇、日本势力之间,联系千丝万缕的地头蛇。 朱标即位之后,这项极其棘手的工作也没有完成,各路元朝势力依然跑的到处都是。这对继承人的挑选,估计也产生了影响。 朱标的嫡子有两人,长子朱雄英夭折,还剩下三子朱允熥,因此,决定把他立为太子。 朱允熥的外祖父是常遇春,舅姥爷是蓝玉。在郭康的记忆中,这在当年是个负面效果。但在这个世界,朱标应该是有信心培养这个孩子,把这份关系变成优势。 当然,这引起了二儿子朱允炆的强烈不满。 朱允炆的母亲吕妃,在朱标正妻常氏去世之后,得以扶正成为继室。这让朱允炆认为,自己也是嫡子。而且,论年龄,他比朱允熥年长,怎么看也该他当太子才对。 朱允炆也有外戚势力支持。他的外祖父,是前元朝官员吕本,而吕本是南宋大将吕文焕的后代,和江南大族颇有渊源。 但局势的变化,让他的处境有些尴尬。郭康怀疑,在这个世界,这些人脉关系反而变成了负面的政治资产,让他们兄弟俩的地位发生了逆转。 当然,朱允炆本人对此是非常不满的。学士黄子澄是朱允炆的老师,齐泰是他关系密切的朋友,于是,他召集两人,整日商量办法。 第五十四章 朱允炆削藩团队 只是,朱允炆团队这边,基本都是文臣,没有可靠的武将。这样一来,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朱允炆又找来关系亲近的表哥李景隆,也拉他入伙。 只是,这几个人能力有限,谋划了一阵,开了不少脑洞,但也没讨论出个有可行性的方案来。 更严重的是,李景隆参与了一段时间,就突然反水了——他不但没有帮忙,还反手举报了朱允炆,把密谋的事情捅了出去。 朱允炆得知,大为惊慌。 这件事后来众说纷纭,小朱官人自己都颇为疑惑。郭康也怀疑,一开始,朱标是没怎么把这当回事的,可能就没打算上纲上线处理。因为哪怕郭康自己,后来听朱允炆讲述他的“计划”,都觉得这个事儿基本就是个闹剧…… 但那天晚上,出了个意外。 朱允炆的四叔、燕王朱棣,当时正好回南京,给大哥朱标述职。两人聊了很久,朱标还在宫里设宴招待他,到晚上才回去。 朱棣的随行人员,和朱标派来的护卫、仪仗等,浩浩荡荡从宫里出来,被朱允炆的手下看到了。见宫中大队人马,正朝自己这边来,众人立刻去给朱允炆报告。 朱允炆等人本来就如惊弓之鸟,得知这个消息,吓得魂不附体。朱允炆立刻认定,这南京没法待了,赶紧跑!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朱允炆的跑路水平还是很高的。他紧急包了些细软,带上家人、亲信,在王府放了把火,趁大家一片混乱,沿着据说是朱元璋时代留下的密道,逃出了城。 海内都是大明的地界,没有地方能好好藏身,朱允炆索性决定出海。通过姥爷当年的关系,他联络上了当时逃亡南洋的几名江南豪族,在他们的帮助下,出奔爪哇元避难。 不过在南洋,朱允炆的生活也不太如意。他一直处不太好和爪哇元的关系,又担心有人来抓自己,于是继续向西逃亡。爪哇商人也不强留,介绍他去泰西,最后来到了有贸易往来的大都。 紫帐汗国对于他的到来十分惊讶,认为是贵客,需要用合适的礼仪迎接。大臣们认为这是塞里斯来客,应该让汉世侯们去套近乎。但汉世侯们又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太够,颇有些心虚。 最后,大家特意找来了郭大侠的岳父黄老先生,让他主持招待。 黄老先生设宴迎接朱允炆一行,酒席上,朱允炆喝多了,便大倒苦水。 他说,自己只是因为出生时,母亲还没成为正妻,就被开除了嫡长子的身份,没法继承国家。这和当年的贤人宋微子,是一样的处境。而朱允熥,明显就是纣王的角色了。 不过,朱允炆表示,自己的团队人才济济。和他一起逃亡的齐泰、黄子澄,都是比干一样的忠臣。他们早晚,还是可以成就大事的。 他表示,紫帐汗廷身处西陲,应该像周文王和宋微子一样,对他惺惺相惜。只要事成,就任命摆赛汗为西伯侯,永镇大明西界。 黄老先生把他应付了过去。宴会结束,就向汗廷报告,说这人看起来不怎么靠谱,说话引喻失义,但身份又太敏感,是个烫手山芋,建议不要留也不要抓,赶紧给他先送走再说,免得惹来麻烦。 当时,法国跟紫帐结盟,关系还不错,于是摆赛汗决定,把他送法国得了。 朱允炆表示,自己可以去那边试试,但这一路颠簸,属实不易,希望把他的家小安置在这里安全的地方。 紫帐方面不好拒绝,于是收留了王妃马氏、世子朱文奎,和一些随员。朱允炆暂时没了后顾之忧,倒也爽快,带着齐泰、黄子澄等核心团队成员,在紫帐的护送下,渡海访问法国。 摆赛汗写了一封十分热情的介绍信,派丞相汪文通、礼部尚书约翰·巴列奥略亲自送去。这一行人,在法国引发了轰动。 当年的西欧,对东方有一种迷之崇拜——直到17世纪,一个冒充“中国公主”的人,都能把法国贵族们骗的团团转,何况他还是罗马作证的真皇室。 很快,整个巴黎都知道,有个塞里斯的皇太子来了。 市民们这会儿正在行会的号召下,准备再次把国王撵走。但因为新闻太大,大家全都跑去看塞里斯太子,导致起义被迫推迟。 这时,法国的国王是“可爱的”查理六世。此人是个生理意义上的精神病,情况比晋惠帝都严重的多,因此国家大事,由国王的叔父勃艮第公爵菲利普、弟弟奥尔良公爵路易等人实际执政。 朱允炆声称,自己的祖父,就是“世界的光复者”、击败了所有蒙古人的洪武皇帝。而自己,则拥有塞里斯明帝国的强宣称,有大事在身。法国的诸位,只需多多扶助,只要事成,大家都有大官人做。 听到他的许诺,执政委员会热情欢迎了朱允炆,贵族们纷纷从封地跑来,就为了和他见一面。朱允炆十分得意,开始和法国王室高层接触,积攒自己的势力。 但这个时候,法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相反,有为的老国王去世后,因为查理六世的精神疾病,贵族们已经开始了分裂。 王后伊莎贝拉和奥尔良公爵等人,敌视勃艮第公爵,想把他排挤出去,而对方看起来也是这么想。于是,王后等人抢先拉拢朱允炆,想让他帮忙给个办法。 这勃艮第公爵,是当今法王的四叔,当年被先王封在外藩,如今又想插手国政。朱允炆看到这,就想起疑似要抓自己的四叔,义愤填膺之下,决定主持公道,帮助国王和王后恢复权力。 虽然对欧洲的政局没什么经验,但他的团队,是非常优秀的。他当即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并且介绍了随行的骨干: ——齐泰先生,乡试解元,洪武皇帝亲自赐名; ——黄子澄先生,会试第一,殿试探花。大致就是当年全天下第三有文化的学者,更是重量级角色。 有了重量级成员的辅助,朱允炆分析起法国的局势,很快得出结论:法国自然条件很好,天生有霸业的底子。如今之所以内忧外患不断,就是因为国君暗弱,朝廷力量衰微。如果能够扭转这一局面,那成为真正的西罗马,也是指日可待的。 但现在,勃四叔为首的藩臣们,依靠封地的军事力量,与王室抗衡,这也是朝廷内部派系斗争的根源所在。想解决王后的问题,就得想办法治本才行。 因此,为今之计,兴法之策,在于削藩。 王后和奥尔良公爵等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朱允炆又派齐泰、黄子澄等人轮流游说,把他们说的心动不已。 最后,王后决定,为了稳住和朱允炆的联盟,借助吴王流亡政府的外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朱允炆很高兴,觉得终于拉到了一个有点地盘的支持者,表示接受,随后开始谋划削藩事宜。 第五十五章 女侠让娜 朱允炆团队十分专业,很快制定了一套计划,准备驱狼吞虎,趁机削弱诸侯权力,完成削藩。然而,当地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复杂。 计划还没开始,贵族们就激烈反应。四叔菲利普直接造反,打了过来。巴黎人一直不喜欢国王,根本不想抵抗,当即开城投降,王室仓皇逃亡南边的奥尔良。 朱允炆等人当时也在城里,不过他的跑路技术一直不差,而且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了。 之前,他就发现,市民们对国王似乎很不满,这城里看起来也不太安全,因此提前做了准备。 动乱发生时,朱允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教士行头,打扮成修道士。夜里,他放了把火,把街上的粪堆点了,然后果断趁乱跑路。勃艮第人在城里四下搜索,到最后也没能抓住他。 公主此时已有身孕,正在城外一处庄园里休息,朱允炆来到这里,与公主和几个亲信会和。此时去奥尔良的道路,已经被勃艮第军队封锁,仓促间,众人只能见缝插针,绕过巡逻队和乱兵,逃往神罗方向。 在一个叫栋雷米的亲法村庄,一行人得到了村民的帮助,得以隐藏下来,暂时修整。公主在这里产下了一个女婴,朱允炆给她起名叫朱佑真。 几个月后,前线渐渐安定,朱允炆准备南下去奥尔良,找流落的王室汇合。齐泰劝阻他,认为这个时候如果主动去找,反而会被王室当替罪羊,甚至落得晁错的下场。 朱允炆有些犹豫,一行人商量了下,决定分头行动。朱允炆临时册封朱佑真为贞德郡主,拜齐泰为少傅,留下来照顾小孩;以黄子澄为使者,持符信,绕道神罗,出使大都,寻求支援;公主随自己一同南下。 之后,朱允炆带着公主,找村民借了辆驴车,摆驾巡幸奥尔良。 到达奥尔良之后没多久,果然如同齐泰预料,朱允炆和王室几个主要贵族闹翻了。奥尔良公爵指责朱允炆是罪魁祸首,把他关押起来。 然而,勃艮第公爵根本没把朱允炆当回事,也不满足于现在的战果,拒绝为了朱允炆就对王室让步。不久之后,勃艮第人派来的刺客刺杀了奥尔良公爵,朝中一片大乱。 朱允炆趁机劝说狱卒,向他们许诺,等自己翻身之后,大家都有大官人做。狱卒们还没见过这种拉拢方式,被他吹得晕头转向。狱吏见上头现在没人管,就偷偷把他放走了。 作为奥尔良公爵的岳父,阿玛尼亚克伯爵被推举出来,恢复秩序。忙了一圈,安抚了众人之后,他才发现,朱允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 伯爵算了下时间,怀疑朱允炆与刺杀案和之后一系列乱局有关,赶紧派人四处搜捕。然而朱允炆早已跑得没影,追捕人员甚至在城外小镇的旅社,发现了他留在墙上的诗,嘲讽法国贵族愚蠢自大,目无君上,表示自己一定要打回来,教训他们。 宫廷贵族们陷入分裂,一些人气得要死,非要抓住朱允炆不可。另一些则分不清他是吹的还是真的,认为现在敌人已经太多,追责他也毫无用处,奥尔良那个蠢货完全是为了推卸责任才去得罪他。 阿玛尼亚克伯爵只能去逼问公主,要求她宣布朱允炆是假教徒,让教会裁定婚姻无效,还试图从她那里,获知孩子的下落。 公主同意中止婚姻,但始终坚持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在哪。因为朱允炆是个很警觉的人,大家也见识过这人多能跑。他肯定早就把孩子转移走了。 趁他们犹豫的时候,公主偷偷派亲信仆人,去栋雷米村,让齐泰赶紧带孩子跑。为了防止他不听自己的警告,还让仆人带上朱允炆匆忙逃跑时忘下的印信,命令他看到之后立刻转移。 但王室和贵族们也不傻,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监视了。这个孩子同样有继承权,会给其他势力干涉的理由,因此,阿玛尼亚克伯爵和王后已经商定,无论如何要先控制住,免得再生波折。 目的地在神罗边境,还得经过几处勃艮第控制区,没法派王家军队直接去捉拿,因此,伯爵派了一队佣兵,冒充成土匪,去抓人。 当然,这个时候,佣兵和土匪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所以只要不带王室旗帜就行,其他人也区分不出来。佣兵们跟踪仆人,发现他确实在往那个村子走,于是一路尾行。 跟到栋雷米村附近,佣兵们认为目标的情况已经确凿无疑,准备开始行动。他们展开队形,沿着道路向村子前进。 村子旁有一条小河,佣兵们准备在此渡河,进入村里抓人,想到还能趁势多发一笔财,众人十分兴奋。然而河上的小桥桥头,却突兀地站了个披着斗篷的人。 这荒郊野外,半夜三更,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孤身跑这儿站着。佣兵队长警惕起来,大声质问她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同时打手势,让几个亲信老兵,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人埋伏。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金色短发,原来还是个女性。她说,自己叫让娜,师从埃及古墓派。从南方回家探亲路上,恰好经过这里。有个“金义维”商行的塞里斯商人告诉他,这里有人想要对无辜孩童图谋不轨,于是拜托她行侠仗义,驱逐这些匪徒。 佣兵队长问大家,谁听说过这个商会,众人纷纷表示从来没有印象。马赛最大的东方商行,是紫帐汗国官方背景的“义祥荣”。他们经营货币兑换的生意,所以大部分佣兵,知道这一家也就不错了。 而几个手下陆续回来,说没看到其他人。 队长认为,这个什么“金义维”,之前从没见过。跑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居然还只雇了一个女人,肯定是个毫无常识的小杂鱼角色。碰到这种肥羊,不吃白不吃。正好这年轻女人看着还有几分姿色,就一起抓了,给弟兄们分享。 队长于是大呼,让大家好好地干活,爵爷大大地有赏,然后带头冲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古墓派传人 面对佣兵们的故意挑衅,女侠让娜不为所动。 这些人没有听说过古墓派,其实很正常。 古墓派的修炼地点,位于埃及腹地,一处隐蔽的山谷中。这里满是远古时代,埃及法老们的墓葬,因此得名。 山谷里阴气极重,鬼雾森森,据说甚至有僵尸活动。寻常男子进入,轻则损伤身体,重则害了性命。时间长了,土人都认为,谷里有法老王的诅咒存在,不敢前往。而古墓派也因此,基本只招收女弟子。 这个武林派别,历史极为悠久,欧洲很多民族的整个文明史,都不一定有人家长。 她们最早是法老王们安排的守墓人,后来,波斯王冈比西斯攻入埃及,自此之后,埃及渐渐成了外人的领地,即使有几次复国努力,最后也没能成功。古墓派对此十分愤恨,至今,入门弟子都得先向门口的冈比西斯马赛克吐口水,作为象征。 由于漫长的历史,古墓派的积淀也极其深厚。从古墓群王们生活的时代开始,就传承了当年法老卫队的武功。之后,又吸收了希腊摔跤技巧、阿拉伯剑术、法兰克枪法等各路武功,堪称欧洲武学集大成之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墓群王们的信仰渐渐随着时光淡去,古墓派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先后被科普特教会、正教教会和天方教等影响。好在她们有更为基础的信仰,所以还能维持。 而古墓派与法国,在百多年前,也有渊源。 当时,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率领十字军攻打埃及,关键时刻,埃及苏丹却去世了。苏丹的爱妾、古墓派成员珍珠小枝临时掌管国事,重新组织起混乱的军队,对抗法国。最后,法军战败投降,路易九世也被俘虏。 路易九世也是个功底深厚的战士,他看出了珍珠小枝本领超群,定然有什么绝学在身。 卡佩诸王世传“天音入体”之法,路易九世更是练到了超群的地步,据说他只要碰触一个患病的人,就能把雄厚的内力,打入对方体内,让疾病痊愈。法国人因此对他颇为崇敬,号为“圣路易”,至今都有不少崇拜者。 两人不打不相识,从此建立了交情。路易九世在支付赎金时,顺道给了她不少钱,作为学费,从法国挑选女子,去埃及接受古墓派的训练。 后来珍珠小枝因为权力斗争,被一些将领,联同阿萨辛派刺客所杀。但她当时的部将之一拜巴尔,后来得到古墓派的支持,大败了横行西亚的蒙古人,后来成了埃及的统治者,因此古墓派也得到了保护。 而法国这边,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显示出路易九世的眼光。每到法国面临危难的关头,就有一些勇敢善战的女子出现,试图拯救国家。很多人牺牲在半路上,但依然不断有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被民众誉为“圣女”。 卡佩王朝嫡系绝嗣后,继任的瓦卢瓦王朝,没能继承所有的隐秘信息,这些女子也不承认瓦卢瓦王室的权威,导致双方的联系中断。她们于是形成了自己的组织,靠着成员们得到的经费,和一些善良贵族、教士偶尔的赞助,在各处暗中活动,并不断继续送人受训。 之后,法国陷入了常年的战争和内斗,这件事也就渐渐不为人所知。这些受雇干活的普通佣兵,不了解古墓派与法国的各种纠葛,完全不令人意外。 面对涌上来准备活捉她的佣兵,女侠让娜右手拔出一柄造型古老、怪异的长柄刀,左手握着把匕首,大步迎了上去。佣兵队长一脸淫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破开锁甲,割开了喉咙。 佣兵们惊讶地大叫起来,要给队长报酬。然而女侠让娜身法了得,像水里的泥鳅一样,辗转腾挪,怎么也打不到。古墓派的招式,极为刁钻阴狠,佣兵们有的断了手,有的面上挨了刀,接二连三地倒下。剩下的人见此,大为惊恐,转身逃入林中,四散溃走了。 这时,村头出现了火光。原来,这里的村民身处乱世,也十分警觉,佣兵刚靠近河流,就被人发现。村长达尔克急忙召集民兵,准备防御。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边居然解决的这么快。等民兵们赶到时,佣兵们已经溃逃了。 让娜女侠又把身份向村民报了一遍,说自己还得找到吴王的女儿,才能不负所托。达尔克村长警惕性很高,不相信她,她就拿出一个信物,说只要给那些塞里斯人看,他们自然就会知道的。 齐泰等人此时还在村里,看到信物,几个一路奔波至此的大男人,居然都嚎啕大哭起来。村长颇为意外,问他们是怎么回事。齐泰说,这是应天城,吴王府上的印信,当时逃亡太急,没有带上。有人把这送来,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 他立刻带着朱佑真,去找那位信使。让娜女侠说,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更多消息,不过她会帮忙,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现在整个法国,可能都不好藏身。好在法国也是个经典的欧洲国家,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也被战乱严重破坏,想跑路还是做得到的。 他们留下不少财物,感谢村民,然后只带着细软,沿着黄子澄当时走的路线,准备也去大都,和那里的王妃、世子等人汇合。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又做了伪装。齐泰等人手里有紫帐汗国的文书,就据此仿造了一些文件,自称紫帐的官商。至于小郡主,为了感谢让娜女侠和热情的村民们,就起了个法国名字,叫让娜·达尔克,也方便路上应对盘查。 好在,有了保护之后,这一路没有经历更多波折。一行人顺利到达了目的地紫帐汗国。 第五十七章 小让娜 一行人来到大都后,得到了紫帐汗廷的招待。马王妃怜惜朱让娜的遭遇,把她留在身边,亲自带着。之后,黄子澄回法国,找朱允炆复命,齐泰则留在大都休息。 女侠让娜谢绝了王妃和紫帐汗廷的酬金,只要了些武器、干粮,就告辞离开,说今后有时间再来看看她。她倒是说到做到,时不时就在大都出没,来拜访小让娜。 只是,她出入的实在太随便了些。马王妃的住宅翻修,皇后邀请他们一家到宫里暂住,结果,女侠让娜也不请自来,跑到宫里探望小姑娘。 这就使得怯薛们非常没面子。奥拉夫森把众人训斥了好几回,还特意加强了防范,修订巡逻方案,但女侠让娜还是时不时潜入,然后大摇大摆离开,让他十分发愁。 当然,这也不全怪他,主要是紫帐汗廷的安保,确实一直有点问题。 早年,紫帐汗国就没有宫禁安保这个概念,也没有怯薛编制。大汗和贵人们,自己就是军事首领,各种防范措施,也都是针对战场上的侦查、袭击而制定的。 长期以来,紫帐汗国的“安保”理念,就是集中精锐力量,截击敌人的精锐斩首小队,并且尽快消灭他们。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不给敌人斩首的机会,主动进攻,压制住他们。所以,汗廷近卫的风格,一支都是进攻式的。 至于其他场合,他们的准备就比较不足。对于这种狭义的、单人潜入型的刺客,宫廷安保长期以来依靠大汗和刺客对砍。 到第三任大汗阿莱克修斯七世·蔑儿干时,还发生了意外。有心怀不满的部落头人准备刺大汗,而阿莱克修斯那晚上宴请宾客,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是虚的。面对突然暴起的刺客,一时失手。侍卫反应过来,把刺客击杀,但最后也没把他抢救过来。 这件事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后,执政的海伦娜太后都看不下去,对宫廷近卫进行了大幅整改,总算让功能正常了一些。 但这时的禁军,由太后一手建立,因此也听命于她。后来,约翰八世·脱脱反对太后的政变中,禁军站在太后一方,导致政变失败。而随着后来太后的失势,这支禁军自然也得不到信任,随之被解散。 巴西尔三世·也里哥扳倒太后之后,重新编组了禁军,也就是如今的怯薛。当时,紫帐汗国与诺夫哥罗德建立了密切的往来,还在介入北海局势,因此,他恢复了北欧佣兵的传统。 北欧卫队的兵源,主要是讨厌丹麦统治、希望得到紫帐汗国支持的挪威人,还有一些苏格兰人和北方的罗斯人。借此,禁军摆脱了希腊太后们的影响。 至于怯薛的其他部分,主要是勤务人员和荣誉头衔持有者,不能指望他们实际起什么作用。 而这支怯薛,在安保方面,起码比之前强了——现在至少是大汗和侍卫一起和刺客对砍了。所以,让娜女侠带来的挑战,让之前觉得防备已经足够的奥拉夫森,感到十分头痛。 好在,小让娜一家搬走之后,让娜女侠也不来了,让他总算松了口气。 小让娜稍微大了些,就该接受教育了。大都这边,启蒙老师倒是不缺,但那些有学问的人,基本都有要事在身,时间有限,所以精通经义的先生确实不多。 齐泰和黄子澄也很忙,没法一直辅导她。但他们眼界又很高,寻常先生还看不上,一时陷入困境。 之前,小让娜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起,跟着义母黄夫人接受启蒙教育。但黄夫人坚持说,更高深的内容自己也教不来,想学好,就得去学堂认真读书。只是大家对此颇有疑虑,齐泰和马王妃没法做决定,就去问朱允炆。 朱允炆这会儿遭遇了一系列挫折,也看得开了。他回复说,现在身处异域,事急从权,不用讲究这么多了。 这里没有讲究的条件,当地贵族也不值得信赖,所以他自己现在都只能放下身段,从争取各种平民百姓、贩夫走卒的支持做起,试图兴复大业。这种条件下,又怎么能强求儿女呢? 朱允炆感慨说,游历了这些年,才知道很多东西和自己之前想的都不同,得从头学习。《论语》里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可见孔子贫贱时,也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技能,但这不妨碍他的伟大。相反,这些技能,君子学起来也不嫌多,总会是有好处的。 所以,他要求朱让娜也去上学,而且不止学经,有点用的最好都学上,省得和他现在一样,到了要用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懂得太少、能力不足,只能干着急。 齐泰等人收到这封信,看的头都大了。 朱允炆把这句话的意思,完全说反了。按朱子的解说,这一句的意思是,孔子擅长的技能多,不是因为他是圣人,而是因为小时候贫穷,情形所迫。这些乱七八糟的技能并不是用来领导人的,君子也没必要去追求多能。这和他说的要去多学,是反过来的。 当然,朱允炆日常引喻失义,大家都已经麻木了。而且,这话也不是没道理。从整体看,现在这个环境,确实不得不多学点乱七八糟的知识。 留在大都的众人,就按照吩咐,把朱让娜送进学堂,让她和一个男学生一样,穿着长袍和裤子,一起去黄家的学堂上学。 朱允炆团队里没有武将,但武学和兵法也不能落下。朱允炆特别嘱咐过,一对儿女都得学武。别的不说,将来一定要能打过李景隆,给老爹出气。 因此,众人又邀请了李玄英的老爹李化文,教她马下用刀,马上使槊。小让娜在这方面的天赋,居然出奇的好,和一众师兄弟比,都颇为出色。李化文对此啧啧称奇,开始重点培养她。当然,对李玄英来说,又多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目前的压力更大了。 朱允炆还认为,生活在欧洲,其他一些能力也是不可少的。比如他观察到,教会在这里的存在感相当强。据说,罗马教廷的经学水平,是西部世界里最高的,但东方的君士坦丁堡,比罗马只高不低。这东西是欧洲的四书五经,不学不行。既然身处君堡,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应该找那里的大主教,好好跟人家学习。 恰好,君堡教会的大牧首王大喇嘛,跟他们也很熟。虽然对此持保留态度,但大家还是遵照朱允炆的吩咐,让小让娜跟王大喇嘛学习神学。 王大喇嘛也很快认同小让娜的天赋,说这姑娘学什么都很快,没用多久,就从他这儿学会了凌空飞符、白手生烟之类的神学技能。如果不是个郡主,都想多培养下她,今后破例让她担任神职,去当教会有史以来第一任女牧首了。 郭康也和小让娜多有往来,就他所知,这些话恐怕不是客套和奉承。在这些方面,小让娜比她哥哥,还更加显眼。 第五十八章 北路围攻战略 至于世子朱文奎,说实话,郭康其实更同情他。 削藩失败后,朱允炆不敢明着回法国,也不好意思去见妻儿,就声称自己还有要务在身,整日在欧洲四处流浪,试图说服大家扶保他做大事。 朱文奎这几年一直在大都,和各路人士来往。由于朱允炆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欧洲人,就都去找他。 这些人里,很多单纯是因为听说塞里斯的名声,想见见那里的大贵族。因为找不到吴王,就先求见世子,开一开眼界。连一些中东乃至爪哇元的商人,都来跟风。毕竟明朝的藩王,在明朝本土都没那么好见。 这给了朱文奎很大压力。 父亲看起来完全不靠谱,母亲又是个沉默内向的传统妇人,不擅长应付这些事情。结果,各种应酬,几乎都得由他出面。 而他的身份,到底是何种定位,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海外的人把他当成明朝的代表人物。因为当年蒙古人管朱元璋叫“朱哥官人”,众人便称他为“小朱官人”,在暂时还没有明确头衔、爵位的情况下,作为他的称呼。 虽然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对应着朱元璋的。但小朱官人认为,自己一家明明是逃出来的,是出奔的流亡者。那还到底能不能代表明朝? 齐泰、黄子澄等人安慰他,说《春秋》上记录了很多公子王孙出奔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也不用太在意。但时代和环境都有所不同,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气。 他认为,自家老小的价值,其实就是来自明朝。但借助明朝的名声,来维持自己的体面生活,实在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他不知道这个情况还能保住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好。结果就是,小朱官人也只能靠自己寻思,去本能地试图维持自家的尊严。 因此,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敏感,一边在公众场合努力摆起架子,按自己所知和脑补,装作“超级大贵族”的模样。另一边,则不断小心翼翼观察别人的反应,唯恐被人发现己方实力的虚弱,导致失去利用价值。 由于经验缺乏,演技也不太行,导致小朱官人的表现经常有些……生硬。远道而来的天方商人和没文化的欧洲贵族,可能还看不太出来。但在紫帐众人眼中,就明显给人一种小孩硬充大人的违和感。 李玄英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朱大架子”。这个称呼迅速在贵人子弟中传开,刚才脱欢都差点说漏嘴。 对此,郭康也没什么办法。 小朱官人强调自己“合法性”和“权威”,应对质疑,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摆架子。偏偏欧洲人还就吃这一套,让他得以多次应付过去问题。这种情况下,只能希望他今后渐渐成熟,可以摆脱对此的依赖,其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皇后和他寒暄了一会儿,问了问马王妃的病情。小朱官人说她已经好了很多,感谢巴塞丽莎的关心。客套完,两人就进入了正题。 皇后告诉他,有商人沿着草原上的道路,从明朝到达了大都。如果这条路商人能走,那他们也能沿着这条路回中原。罗马方面有意打通这条路线,送他们一家回明朝。只是,需要借助他们的人脉,确认沿途情况,再和明朝先通一下气。大家有所准备,就能让路途更加安全。 说着,王后看了郭康一眼。郭康会意,赶紧走到刚刚搬来的地图前,讲起刚才讨论出来的可能路径。 “从这里到喀山和帖木儿萨莱,都是罗马的领地和同盟。在这一带行动,是没有危险的。”他说:“但在萨莱以东,情况就不太好说了。” “那个地方,原本是白帐汗国的地盘。帖木儿扶持脱脱迷失,就是为了控制那里。”他介绍道:“但之后,白帐汗国很快反水,和我们罗马联盟,打了起来。所以,这条路就一直没能畅通。” “但想解决这个问题,也并不是太困难:我们从萨莱发兵,向东攻入钦察草原东部;沙哈鲁从河中发兵,向北攻入锡尔河下游和咸海周边地区;东察合台从庭州一线出兵,向西北攻占额尔齐斯河流域;明朝则可以从哈密出击,牵制可能趁机西进的瓦剌人。” 说完,他又碰了碰脱欢。 “呃……当然,我们甚至还可以更大胆些。”脱欢愣了愣,不过军略的事情他还算熟,没多少迟疑地说了出来:“在其他两家进攻时,我们可以经过草原北部的道路,直插谦谦州,在那里建立据点,把刀直接插在北元和白帐的后背。” “而明朝,如果胆子大,可以从东线出发,经过辽阳行省,那片草原和林中地的边缘区北上,再向西直捣北海南岸的北元老窝。” “如果我们能配合好,那这两支军队,就像一个钳子,从两侧夹死敌人。”他敲了敲图上的漠北地区,比喻道:“如果战略目标可以达成,那我们四大汗国就能毕其功于一役,摧毁漠北和中亚的敌人,解除蒙古人对整个大陆的威胁。” 小朱官人和朱让娜奇怪地看了看他。脱欢迷惑了片刻,又反应过来。 “我是说,漠北的蒙古人的威胁。”他又补充道。 第五十九章 游牧哲学(盟主“悠那”加更) “这个计划看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实际上是有可行性的。”眼见脱欢有些尴尬,郭康赶紧自己接上:“首先,我们四家对于这些目的地,都有明确的领土或者安全需求,说服大家统一行动有足够的理由。其次,我们不需要进行精密的战术配合,只要形成战略上的合力就可以了。” “游牧民之所以难对付,不是因为他们能打,是因为他们难缠。”他也走到地图边,比划了一下:“好在,现在我们对于世界地理,已经有了比先秦两汉,乃至大唐时,更为确切的认识。” “从辽阳行省西部开始。”他指了指辽西到捕鱼儿海一带:“到漠北,到钦察草原,到斡罗斯南部,再到匈牙利——这所有地方,实际上都是连起来的。” “我们要解决游牧民的问题,就必须了解游牧民,甚至比游牧民自己都更加了解。”他收回手,讲解道:“我们首先要明确三个问题:什么是游牧,游牧民从哪里来,又向哪里去。” “郭先生,你是哲学老师么?”朱让娜突然插话道。 “呃,不是……”郭康一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狄奥多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后连忙回头瞪了她一眼。朱文奎也赶紧转身试图制止妹妹,不过朱让娜又恢复了一脸甜甜地微笑,一言不发,搞的他也没办法,只能要求让娜不要再乱说话。 “哲学?什么哲学?为什么要哲学?”脱欢还在一脸茫然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郭康赶紧把他搪塞过去。 “还请继续吧,这个确实很重要。”朱文奎对付好妹妹,又来打圆场。 “哦,好的……”郭康挠了挠头,想了想,继续道:“首先,为什么会有游牧势力的威胁呢?是因为有人在草原上游牧;为什么有人在草原上游牧呢?因为草原就在那里。” “你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哲学老师。”让娜再次吐槽道。 不过郭康经历了一次尴尬,这次心态就好多了。他想了想,回答道:“哲学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工具,如果哲学有利于我们认清敌人的本质,发现他们的弱点,那我希望大家都能成为合格的哲学家。”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朱文奎又训斥了让娜一句,然后赶紧转向郭康:“郭公子不必在意,请继续吧……” “草原上,最大的问题,就是穷。”郭康点点头:“在漠南,匈牙利,克里米亚这些地方,土地气候条件还比较好,属于可农可牧的地方。和放牧相比,农耕的产出要更高、更稳定,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时候,牧民肯定是想多种点地的。” “同样,由于这种模式,产出更高,这些牧民相对其他势力,也会有优势。当年匈奴、拓跋鲜卑,起家的地方都是在漠南,就是这个道理。” “那贵国是什么样的呢?”朱让娜完全不理哥哥的管教,还在提问。 “我们的开国始祖伯颜帖木儿,出身金帐贵人。但说起来,他其实也算是领导这些种地的牧民出身的。”郭康想了想,说。 “不过,就比例上说,他不像我刚才说的匈奴和拓跋鲜卑,而是像南匈奴和慕容鲜卑、段氏鲜卑这种。这个群体,与其说是定居牧民,不如说是‘边地集团’,因为从一开始,就有大量农耕居民加入。” “总结一下的话,他其实比这种模式,更加‘农耕一点’吧。我们之所以能发展起来,最后击败金帐各部,应该也是如此。” “这样我就明白了。”让娜点点头:“你们其实跟刘渊一样吧。他的匈奴汉是大汉,你们的蒙古秦也是大秦……” “这样说也没错。”脱欢自豪地说:“我们确实就是大秦。” “……” 他这个态度,把让娜直接弄沉默了,可算让郭康和朱文奎松了口气。 “说完这一类,我们可以看下一层。”郭康继续道:“在东北,漠西,南俄,和中亚北部这里,还有一类较为肥沃的地方。” “这些地方,有些是气候不太好,有些是开垦力度不足。总之,农业的比例已经很低,最多只能作为副业。但草场相对繁盛,可以设置相对长期、稳定的营地。这种定牧区域,能养活一定规模的牧民集团,因此也是草原上的重要力量。” “最后,就是最穷的地方了,也就是草原的核心区域。”他在地图中间圈了一圈:“这个地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游牧’区域。由于自然条件恶劣,草场没法承载足以养活部落的畜群,所以只能在各个草场之间频繁移动。因为如此,才被称为‘游牧’。” “咱们这边,常年农耕的人,很多人都是一辈子没见过草原的。他们的决策,不见得切合实际,所以我才专门给大家说这些。”他指了指漠北地区。 “比如这种地方,所谓草原,并不是一整片漫无边际、各处均匀的草地,而是有明确的分布区。即使在最正统的‘草原’上,能够养活大部落的,也只有几处水源充足、草类繁盛的草场。” “因此,这些部落之间的冲突和仇杀十分频繁,如果不好理解,你看农耕区是怎么抢水的就知道了——在生存环境恶劣的草原上,这种矛盾还要更加激烈,造成的冲突乃至战争,也频繁的多。” “草原上的很多东西,比如文化,比如组织,都是这种环境的产物。”郭康最后说:“比如为什么很多时候,他们会产生一位大汗,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大汗会依靠暴力和权威,控制、调解这种无穷无尽的冲突和纷争。” “不止中原人希望统一,法国人希望统一,连草原人也一样的。因为一个大汗总比几十个酋长好,这个道理,有切身体验的牧民都不难明白。” “而大汗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带领各个部落的牧民们,进行贸易、抢劫,以此弥补草原上物资不足的先天难题。” 第六十章 孙权凯尔特人说 “这个方式应该不难理解。正常情况下,我们获得区域之外的物资,主要是通过贸易方式购入。”郭康说:“比如威尼斯人,他们本城的产出实际上不够养活自己,生活物资的获取,是通过商业来完成的。” “但刚才我们也说了,游牧区域比其他各个区域贫瘠的多。这里的人本来就缺乏物资,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能去贸易。农耕区也有自己的养殖业,牛羊和动物制品并不是必需品,但反过来,农耕区的农产品、工坊制品,对牧区却是不可取代的。” “更加严重的是,无论是威尼斯共和国,还是月即别汗时代的金帐,都控制了重要的交通枢纽和贸易线——漠北可完全没有这东西。”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了。其实这应该也不难理解:比如你迫切需要物资,但是没有钱,这个情况下,能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不付钱了。”脱欢表示。 “你看,根本难不倒他。”郭康说。 “……”朱氏兄妹两人一时沉默。 “总之,这个问题,我认为是无解的。”郭康继续道:“这和什么时代、什么族群没有关系,也无关道德品质和宗教信仰。在这个环境下,人们只能保持这种生活状态。这就是我说的第一个问题,什么是游牧。” “知道这个结论,我们也就可以确定后续的问题。游牧民并不是一个固定族群,而是使用一种生活方式的人的总称。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周朝时,大家就在和北方游牧民打仗,但却好像永远打不完。” “游牧区域和农耕区域,是没有明确边界的,我们的历史记录的大多是中原视角的故事,所以印象中永远是游牧民不断试图进入中原,但实际上,另一个方向可能更多。”郭康指了指地图上,漠南、河套一带:“中原人实际上也在不断进入草原,而且规模比前者更大,时间也比前者更长。” “还有这种说法?”朱文奎提起了兴趣。 “《史记》说,匈奴的祖先,是夏朝的后代。夏桀的妾生子淳维,被商朝人驱逐,逃到北方,之后渐渐形成了匈奴部族。”郭康介绍道:“这个可能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传说,或者匈奴人为了拉关系而编造的故事,但故事背后,却体现着一个从古时候起,就在不断发生的现象。” “其实,还有个事情,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他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秦汉的时候,大月氏人最早是住在河西的。据说当时,那里的人都是高鼻深目的胡人,更像现在波斯人的样貌。但久而久之,大月氏之类的部落都被赶到西边去了,现在那里已经都是中原模样的人了。” “草原上也是如此。汉朝时的乌孙人,据记录说,长相是‘青眼赤须,状类弥猴’。你想想,这是什么特征?” “这不就是凯尔特人么?”狄奥多拉颇为惊讶,忍不住也问道:“不过这个比喻……是真的不客气啊。” “不要这么惊讶。”皇后看了她一眼,说:“蛮族很多都长着花花绿绿的头发,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我只是有些意外,他们跑这么远,都到东方了。”狄奥多拉解释道。 “有可能确实是相似的族群。但不是他们去东方,而是这些人最早本来就是东边来的。”郭康纠正道:“黄帝的时候,他们的老家就在北海的北方,之后一路向南、向西,才跑的到处都是的。” “真的?”狄奥多拉不太相信:“这是你从哪儿看到的?” “当年,我跟着一群学识渊博的大儒学的。”郭康随便找了个借口:“太冷门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那他们为什么跑这么远,都到跨越大半个大陆,跑到高卢和不列颠了,却不就近南下呢?”狄奥多拉问:“都已经到西域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些人在中原出现的。” “因为当时的塞里斯,由一些被称为‘圣王’的贤明统治者治理。”郭康一本正经地搪塞道:“圣王十分有仁德,这些蛮夷自惭形秽,不配当圣王子民。所以,他们不但不敢去中原,甚至不敢在老家继续待,只想着离这里越远越好,才让那里变成了东方人的地盘。可见,圣王的德行是多么宏大,功绩又是多么崇高啊。” “……”狄奥多拉哑口无言。 “我倒相信,这是大儒教他的知识了。”让娜笑道:“说话口气跟黄先生一个样。” “没事,你也不用担心,他说的也不全对。”脱欢安慰道:“哥哥我正好知道这个事情。凯尔特人确实是有向东去的。” “啊?”狄奥多拉看起来更不相信他:“你又是从哪学的?” “话本里就有写啊,我之前还以为你也看过呢。”脱欢说:“三国时,吴国的孙权,就是紫红色的须发,蓝绿色的眼睛。明显也是个凯尔特人。” “???”狄奥多拉一脸茫然。 “你不是看过《高卢战记》么。”脱欢提醒道:“凯尔特人打我们罗马人,经常十万几十万地来,然后打不过败走。这个孙权,也经常带着十万兵,然后打不过败走。” “我觉得他打中原人的表现,跟凯尔特人打我们差不多。我们罗马人和中原人差不多,所以孙权应该确实是个凯尔特人吧。” 这下,连郭康都傻眼了。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第六十一章 花钱的技巧 “我大概明白郭康的意思了。”狄奥多拉最先反应过来,开始给郭康救场:“这种演变,是受到了中原方向的持续压力导致的,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只能这么理解。”郭康感激地点点头:“汉朝时候,这个族群还是凯尔特人长相;唐朝的时候,则出现了两种样貌的人群杂居的情况。” “这个事情也比较有意思。唐朝的时候,这一代的游牧民又来朝贡。唐朝人发现,这个族群里有两种明显不同的样貌。一种是上面所说的红头发绿眼睛的人,另一种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人。” “这个部落的酋长,就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他们声称,部落里长成自己这样的人,都是李陵的后代,和唐朝皇帝是远亲,唐中宗时,皇帝居然还真的认了。” “他们祖先是谁,现在已经无法证实了,但这个现象却很有意思:他说明,当地存在一个‘凯尔特人’和东方人混居的时代,而且这些东方人,很可能是通过征服确立统治地位的外来者,所以才让酋长有了这个观念。” “而到我们现在,经过那里的人都知道,当地已经基本都是黑头发的人了。”郭康最后说:“这个意味着什么,我觉得,已经很明显了吧?” “我明白了。”小朱官人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虽然史书记录不多,但实际上中原人在不断进入草原,而且人口增加很快,甚至在渐渐取代当地人。” “对,这也是最难解决的地方之一。”郭康点点头:“就算草原上的部落全部被摧毁,游牧民都被杀死、驱逐,也是没法彻底杜绝草原问题的。只要草原这个地方还在,就不断有中原人因为各种原因迁徙、逃亡过来。” “进行人口封锁、技术封锁,都是没法长远解决的。因为只要出现有人过不下去的现象,就会不断有中原人把人口和技术带过来。而一旦中原王朝出现问题,这些之前的流亡者就会变成新的草原入侵者。这种人是杀不完、赶不净的。” “那按照你的意思,有什么应对方法呢?你真正想说的,是这个问题吧。”让娜说。 “方法有很多,但思路其实都是一样的。”郭康回答:“分析了这么大半天,你们应该能找到根本原因了吧?” “穷。”让娜立刻反应了过来。 “对啊。世间只有穷,是最难解决的。”郭康摇摇头:“只要这个地方出现穷到过不下去的人,他们就会不断对稍微富裕的地方发起攻击。” “当然,这种攻击的结果,其实大部分都是不成功的。撞死在边墙和城塞上的牧民、部落,远比成功入寇劫掠的多。只不过我们这边,看重的只是会出现的损失,而不是对方付出的代价,所以只记贼吃肉,不记贼挨打罢了。” “但就算如此,这种风险非常高的活动,也始终有人参与。因为对他们来说,参加劫掠很可能死亡,不去参加则有更大概率死亡。所以,他们的动力,也是非常充足的。” “而只要这些亡命之徒还有动机,跟他们打仗就肯定亏本。拿人家的命,换你的钱,这帐就没法算了。这个情况,才是最烦人的。” “那解决方法呢?”让娜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似乎也来了兴致。她说着,拿起了茶盏,准备听他细讲。 “既然是穷的问题,那最简单直白的方法,不是已经出来了么。”郭康一摊手,说:“给钱。” 让娜正在低头喝茶,听到他的话,噗地一声把茶汤都喷了出来。 “你别忙着惊讶。”郭康乐呵呵地看着她,对于耍了这个有点狡猾的小孩、让她了解成人世界的真实难度,颇有些得意:“这钱,可是个精细东西。怎么给,也是很有讲究的。” “这个……”朱文奎也有些意外:“主要是,自己的钱,为什么要给人家啊?” “其实,主要是让娜小妹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这几年,我帮助父母打下手,倒是稍微见识过一些。”狄奥多拉也不请自来,表面上安慰她,实则给郭康帮腔:“我们这种略有些规模的国家,其实本来就是要在不同地方之间,相互‘给钱’的。” “一个国家里,总有穷的地方,有富的地方。但很多时候,要有意从富的地方,调动物资钱粮给穷的地方。比如当地没吃的了,就一定要想办法,运送物资过来。否则,那些地方乱起来,原本富裕的地方也会被战乱波及,富不起来了。” “其实这也一样是个难题。”郭康接着说道:“因为两个地方的人,其实都会觉得不公平。” “财富是会聚敛的。老子说,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条件更好、更富裕的地方,会越来越富,而其他地方想富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时间长了,富裕地方认为穷地方是拖累自己的累赘,穷地方认为富裕地方是在自己身上吸血的怪物。相互之间,就会有矛盾了。” “我们这里有现成的例子。”皇后也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每年,我们要从君士坦丁堡的商税中,抽出一部分,专门给北罗马尼亚军区的十六个新军府提供特殊补助。而市民们也会每年例行表达不满,认为这是他们的钱,应该给他们办赛车竞技和节日庆典,凭什么给北边那些新招来的斯拉夫和钦察蛮子花。” “但开拓边疆,建设新的军团庄园,需要大量的投资。如果不给那里足够的支持,就无法稳定下来。北罗马尼亚如果不稳定,克里米亚和摩尔达维亚就会受到威胁,帝国在那里的产业就会被影响。” “君士坦丁堡的收入,很大程度依赖于黑海沿岸的物资贸易。那些地方的产出如果减少,君堡的收入也会下降;那些地方如果陷入战乱,君堡就会和百年前一样,陷入没落的境地。这个道理,市民们可以不懂,但我们是必须了解的。” “这么说来,倒是可以理解了。”朱文奎点点头:“这就和给鞑官发俸禄、给蒙古军户发放财产差不多吧。这确实是个常用的方法。” “我们朝中的塞里斯大臣,把这些地区比喻成藩篱,我认为还是挺恰当的。”皇后说着,下意识瞥了脱欢一眼:“有时候,我们确实需要一些可以交流的、蛮族似的人来充当屏障,因为确实比较好用。” 第六十二章 跳过中间商的资源输入方式(盟主“群鸦归去”加更) “其实我们说的都是比较理想的情况。现实中,很多情况下,是做不到的。”郭康无奈地补充道:“而且说实话,怎么区分‘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也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是这样么?”朱让娜问。 “我以前也觉得,只要区分华夷,就可以了。但我后来看四爷爷那边的情况,比这麻烦多了。”朱文奎摇头道:“有些人,患难时候就很可靠;有些人,给钱的时候是才能帮忙;还有些人,不但要给钱,还得用武力和法律约束,才能去干活。” “而且这些不同可靠性的人,很多时候不见得就是用族群来区分的——当年,有些经历过元朝统治的蒙古人,跟四爷爷打北元的时候,比汉人积极多了。但他们的后代,也不见得就和父辈一样,情况比这个要复杂的多。” “总之,这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不仅需要完善的制度,还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者。看得多了,我倒是觉得,玩砸了才是常态吧。” “是的。”郭康点点头:“理想的情况,是腹心地区的汉人都衷心为国,天天操练,还提供产出补贴边地;边地的汉人都忠于朝廷,勤恳戍边,还主动出击,打击胡人,双方团结一致,都去对付外族。” “但实际上,往往是腹心汉人嫌边地汉人贫穷粗野,认为他们胡化了;边地汉人嫌腹心汉人腐化堕落,认为他们蛮化了。这俩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看在同胞份上互相帮忙么?” “这个心态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宋国的情况了。朝野上下,很多人认为,唐朝出于夷狄,血统上与鲜卑有染,衣冠又沿袭北齐,所以是个胡化的、不纯正的政权。而大宋在这方面,比他做的好得多。” “说实话,这个是有点让我意外的。”脱欢评价道:“可能是我书看得少,没理解他们怎么想。” “因为他们想的角度不一样。”郭康解释说:“宋人认为,唐朝的盛世,如贞观、开元之类,只有二三十年就结束了。但大宋立国以来,百多年都是盛世,只此一项,就比唐朝强得多了。” “宋人看的是经济发展,不是军功,所以自然会有这种想法,实际上也不奇怪。站在他们的角度,大宋确实是自古以来,经济最繁荣、最为富裕的国家。宋国君臣,也深以为自豪。” “其实你也不用看太多书,先生给你的朱子着作,你看一看,就知道了。”他对脱欢说:“朱熹记录说,宣政年间,朝廷宣传的口号叫‘丰亨豫大’,主张当今是富裕兴盛的太平安乐之世,不需要奉行节俭的传统,而是应该多花钱,显示自己的强盛,这样对于国家反而是有好处的。” “这是为什么?”脱欢疑惑道。 “这个讲起来就太复杂了。反正,执政的蔡京等人,确实有一套自己的理论。”郭康说:“朝廷里多次有人谈及前朝节俭的政策,他们都能加以辩驳。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看看宋史的记录。” “这个确实太专业了。”狄奥多拉难得地赞同弟弟:“我对宋朝历史的了解也很有限,那个宣政的年号,我都想不起来。” “这不是一个年号,算是个习惯用法。”郭康解释道:“宣政是宣和、政和的简称,按天兄纪年法,是1111到1125年。这个时候,宋朝刚刚收复河潢,朝廷获得了巨大的威望,财富也积累到了顶端,文化艺术方面,同样取得了很大成就。大体上,算是他们这个盛世的巅峰期吧。” “真奇怪,他们看不上的贞观、开元,我在这边倒是都听说过,反而这个大盛世,之前没人给我讲。”狄奥多拉疑惑地说:“是不是因为先生们都是修习唐史的,对宋不熟悉?” “倒也不是,主要是他这个时间段,容易被抢风头。”郭康回答:“1126年开始,年号就叫靖康了。这个比宣政可出名多了,我觉得先生们肯定给你讲过。” “呃……”狄奥多拉愣了愣:“这个倒是确实讲过……” “这可真是太突然了。”脱欢也很是意外。 “这里头的原因,先生们能给你讲好几天。不过有一点,和我们的话题是相关的。”郭康指了指地图上,中原中部,说道。 “宋朝的富裕,其实是有些水分的。当然不是说他经济不行,而是当时人描绘的、东京汴梁的那种极端繁华景象,很大程度是依靠从其他地方榨取财富,乃至引起了广泛的民变。从这个角度说,与其叫他大宋,还不如叫他大汴,要更贴切些。” “而这种对于其他地方的漠视,贯彻了两宋始终,在南宋甚至更严重了。”郭康指了指地图上,淮河以北的河北、山东、河南地区:“南宋把这些地方的人,称为归正人。这些地方的人如果投奔南宋,会被当做外人看待,授官时也会有歧视性政策。南宋把这种区别对待坚持到了最后,所以十分典型。” “南宋初年,岳飞等人北伐的时候,河北山西一带,出现了大批义军,和金人主力前后打了一年多。被宋朝抛弃十年之后,还能冒出来十万人以上的军队,和金国正规军作战。连汴梁周围的溃兵,都能和主力金兵交战数次,击退对方的进攻。总之,只要接触不到官家,当地人就突然变得很有战斗力,和之前就不像一批人。” “但南宋态度非常坚决,所以这些地方的抵抗也渐渐沉寂下去。就算像辛弃疾那样投奔南方,南宋也不予信任。” “直到南宋末年,金国濒临瓦解的时候,山东一带依然不断有人试图投靠南宋,但没一个可以发挥出真实水平的。估计问题就是在这里了。” “当然,之前这些,都是从负面角度进行评价的。如果从正面角度,我们也可以说,大宋只是使用了一种新方式。”郭康想了想,在地图北方圈了圈。 “一般的王朝,是对军事要地进行资源输入,来对抗北寇入侵;大宋直接跳过中间商,对北寇进行资源输入,这个……可能也是一种思路吧?” 第六十三章 蒸汽耕地天兄(盟主“铁血工造狩猎者elite”加更) “那……我们暂时还是不谈大宋这个案例了。”狄奥多拉试图把郭康拉回正题:“除开这个直接对敌方输送资源的特例,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个政策似乎也很难进行下去,你的理论能不能对此做出解释呢?” “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大家都太穷了。不止牧区,农耕区也实在太穷了。”郭康摇摇头,笃定地说。 “中原和江南,已经是很富的地方了吧。”朱文奎问:“为什么郭公子觉得太穷?是因为即使如此也养不起其他地方么?” “别说其他地方,养自己其实都很吃力了。”郭康说:“诸位和我一样,应该与中原的普通人接触不多。不过,只要有心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有很多其他方式,了解民间具体情况的。” “大家读杜工部的诗么?”他看了看众人,问。 这次,连脱欢都点了点头。 “天宝十四年十月,杜甫写了《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之所以感慨这么长,是因为他儿子饿死了。”郭康说。 “我们来盘算下吧。”他看了看大家,说:“这一年是开元盛世的尾声,一个月后,安禄山就公开造反。此时,唐朝内部的矛盾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了。但无论如何,这也是历代含金量最高的盛世了。” “杜甫家里一直贫困,但他是京兆杜氏的一员,再怎么落魄,也比平民百姓起点要好些。这个时候,他正在担任右卫率府兵曹参军,至少是个官员了。” “也就是说,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唐帝国,处于极盛期时,一个世家出身的帝国官吏家中,有人饿死了。因为杜甫的诗写的太好,我们才知道了这件事。” “我之前还真没注意过……”脱欢嘀咕道。 “这首诗里,有一句很有名,我现在还记得,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郭康转头对他说:“知道这个背景,应该就能理解他当时是用什么心情写下这些诗句的。” 说着,他自己也顿了下:“你看,这就是杜甫给我们记录的,盛世的一面。” “我们还可以继续想一下。”他提醒道:“如果是其他国家呢?其他不那么富裕安宁的时代呢?普通的民众呢?” “其实,只要别大规模饿死人,就已经算盛世了。”狄奥多拉摇摇头,说:“这种‘偶然’情况,其实都不算什么,大家早就麻木了。” “那我们这边呢?”脱欢问:“有没有这种人口的统计?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答案是不知道。公民户籍管理崩溃很久了,这些年稳定下来,才重新建立。”狄奥多拉翻了个白眼:“当年,罗马稳定的直属领地,一度剩一个君堡了。外面天天打仗,天天死人——这还能统计出来什么。” “其他稳定点的地方,倒是可以看看教会的资料,或者领主的收税记录。”郭康想了想,说:“如果这种数据也残缺,那应该就没什么调查意义了。” “你看,这也就是原因所在。”他摊摊手:“给草原地区输入资源,确实有希望从根子上杜绝游牧作乱的问题,但这需要的资源量是十分巨大的。” “如果大家都丰衣足食,和传说里、史前的黄金时代一样,有大量多余的物资,那让他们拿出一些,换取草原的安宁,是可以接受的。但现在,农耕区的人,自己都很容易因为各种问题陷入饥饿边缘,再要求他们这么做,就不现实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朱让娜居然也少有地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又似有所悟地看向郭康,换上了陈述的语气:“你这次,也一定是已经有办法了吧。” “非要说的话,我有思路,但那需要很长时间。”郭康被她盯着,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不是几年十几年,是可能要很多代人那种。” “这种程度的问题,值得这么长的时间。”让娜干脆地说。 “好吧。”郭康想了想,问:“你们还记得我在娘娘庙,给你们展示过的那个蒸汽神龛模型么?” “记得。”朱文奎点点头:“就是那个……能转转转的天兄和圣徒什么的吧。” “是的。”郭康说:“如果我们把那个东西发展成熟,让它更大、力量更强,你觉得如何?” “你意思是,让蒸汽天兄……动起来……然后更大……”朱文奎思索起来。 “然后让祂去拉犁、种地。”朱让娜睁大眼睛,话语里带上了些许激动:“主啊……我明白您的神启了……” “???”神龛制造者郭康本人,都没跟上她的思路。 “呃……”朱文奎只好解释道:“我妹是跟着法国人长大的。瓦姨、让娜姐她们,都信这个,所以她从小也跟着信……” “给你说,你也不相信。”朱让娜转头对哥哥抱怨道:“我真的见到过天使,祂告诉我,需要我去拯救法国,解救大家。后来圣母也对我说,神子会继续救赎世人,要求我给与协助。” “你看。这不正好就是一个预兆么。”她兴高采烈地说:“如果天下每一块沃野,都有蒸汽神子在耕作,那我们可以节省多少人力、多获取多少收成?还有比这更直白的救赎么?” 听她说完,郭康来回打量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人设么?”考虑到让娜的年龄,鉴定为中二病发作之后,郭康嘀咕着寻思起来。 从小信东正教的狄奥多拉,则有些为难地看向母亲。 “可能是法兰克人,又捣鼓出来的什么新异端吧。”皇后倒是很平静地说。 第六十四章 蒸汽天兄简化方案 听说这可能是某种异端,狄奥多拉点了点头。 虽然听起来是严重的指责,属于宗教上的死敌,但在目前的罗马,这其实不算什么。 孛儿只斤努斯王朝一直在试图收复小亚南部和叙利亚地区的罗马故土,而当地最有力的支持者,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异端教派——包括拜上帝教的和天方教的。 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这片靠近一神教共同圣地的地方,在漫长的时间里,产生了为数众多的宗教思潮。从东边的印度神学到西边的柏拉图主义,都在这里交融、碰撞。 对教会来说,讲得好听点,这叫思想荟萃;讲的难听点,叫乱七八糟的什么异端都能搞出来。 而长期以来的混战局面,和复杂的地理环境,让很多小教派一样能找到机会,躲在角落里,幸存下来。至今,在那里的山区、绿洲和不知名的城镇,还有不少这种教派存在。 那里的宗教环境,也不像欧洲腹地一样,还有心情互相鉴定纯洁性、区分异端。这些小教派为了生存,往往选择抱团合作——也包括和异教小教派抱团。只有这样,才能增加在面对主流教派的打击时,生存下去的概率。 实际上,哪怕是欧洲来的、信仰最狂热的十字军,两代人之后也适应了这里的规则。十字军国家和当地阿拉伯埃米尔,曾经不止一次携手合作,应对实力更庞大的阿尤布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防止自己被吞并。 而不管十字军里的突厥骑手和阿拉伯步兵,还是圣战大军里的法兰克骑士,都是些司空见惯的场景。法蒂玛王朝后期,面对被赞吉王朝吞并的威胁,甚至给耶路撒冷王国缴纳岁币,雇十字军来当“马穆鲁克”,对付那些棘手的敌人。 在这种环境下,紫帐汗国因为颇为灵活的宗教政策,颇受这些小教派欢迎,这些人可以说是汗廷在当地最有力、也是最忠诚的支持者。 帖木儿皇叔去世后,罗马势力退出了波斯西部,于是盘踞高加索的黑羊王朝,拉拢了一些小亚东部的土库曼部落,借着反对帖木儿的旗号,试图对紫帐汗国在地中海沿岸的领地下手,把势力扩展到海边。 听说土库曼人又来了,当地的小教派纷纷从山里涌出,武装保卫汗国,让防守力量一下充裕起来。黑羊王朝进攻了几次,发现占不到便宜,就转头南下,去打两河流域的札剌亦儿王朝了。此后,北方边境才暂时安稳下来。 有传言说,随着巴西尔三世去世,紫帐也和帖木儿势力一样,会收缩防线,撤走在叙利亚的驻军。于是,他们还派了一个庞大的使团,由几十位神父、谢赫和伊玛目们组成,坐船到大都,四处宣传,还跑到宫殿门口,天天在那儿大声哭诉。后来大牧首王大喇嘛亲自出来接见,劝说了半天,向他们保证没有撤军的计划,众人才满意地离开。 有这些情况在,紫帐汗国看待各种异端,都是见怪不怪的态度。而且不止汗廷高层的“罗马尼亚人”,连大都城里的希腊人,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早年,这些希腊人对于宗教问题是十分在意的。皇帝们想和天主教讲和,乃至推动教会合并,都会受到民众的强烈反对,每次都不了了之。 不过自从紫帐汗廷来到这里之后,希腊人对于天主教的态度,就软化了很多。 始祖伯颜帖木儿和郭盖等人,在月即别汗手下混饭的时候,是跟着他信天方教的。汗廷首任的张牧首,那会儿也还叫张伊玛目。后来,他们独立建国之后,为了取得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的支持,就也信了拜上帝教。 然而,他们的想法,和希腊人的理解,出现了差别。 希腊人理解成,加入了拜上帝教东正教会,就默认退出之前的各种教派。但郭盖等人的理解是,新加入拜上帝教,又不代表之前加过的天方教、佛教、景教、道教,都不算数了。 所以,为了表达自己的虔诚,伯颜帖木儿和郭盖等人,开始持之以恒地把其他宗教要素,也加入进来。现在娘娘庙里那种风格的作品,当时就已经开始出现了。 希腊人一开始激烈抵制,后来时间长了,基本上都麻木了。 毕竟,希腊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教会管理范围太狭隘,须和天主教、景教合并,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和天方教合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合并天主教、景教了。 现在,包括皇后等人在内,希腊人对于宗教问题,相对来说已经非常宽容了。这大概就是紫帐汗廷常年教化的功劳吧。 因此,对于让娜的奇怪想法,大家也没有太在意。大不了她今后开一个“拜上帝教蒸汽天兄宗”,能拉到信徒,就算自己的本事。反正有王大喇嘛等人在,最离谱的教派,估计也轮不上她。 很快,众人就恢复过来。 “你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可行,但确实太远了。”朱文奎无视了急于表现的妹妹,指出:“我们能不能把它分阶段进行,先出一个初步的产物呢?” “我主要是希望大家能重视它,所以特别说了下。”郭康承认道:“但初步产物……我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我觉得是可以帮上忙的。”朱文奎说:“这方面,我倒是了解一些。” “我们控制草原的思路,其实和你说的有共通之处。因为草原上的主要争夺焦点,就是各处草场,而这也是游牧民增强实力、建立组织的根基。” “我们没法深入控制整个草原,但不代表我们没法控制一部分。”他也来到地图旁,指着草原的边缘地区:“如果我们在这种交界处,控制这些富裕草场,通过中原式的组织,借助外来输入维持,就能压缩敌对的游牧势力生存的空间,限制他们的力量,减少损害。” “这种思路其实挺古老的,大家一有机会其实都想用,但主要问题,就是输入物资的多少,和可以维持力量的多少。”他想了想,说。 “物资越多,越能让这里和汉地一样趋于稳定;力量越强,越能有效杜绝其他尚存的游牧区对于这些前沿基地的干扰。这么看的话,历朝历代,我们采用的各种组织方式,使用的各种新技术,其实都是为了能够更高效地利用物资,产生更强的力量。” “那如果我们投入蒸汽天兄呢?”他设想道:“你上次给我说过,这种东西,是铁和铜铸造的,需要大量燃料和专业技术人员。这些都是漠北贫瘠之地无法大量生产的,也就是说,敌人肯定没法在这方面取得优势。” “而另一方面,蒸汽天兄的力量又十分巨大,我们完全可以把它作为武器,不需要像耕地那么精细,只要能打人就行。你看,这应该要求更低了吧?” “之前,你给我说,不要什么技术,都先想着能不能种田,我现在觉得很有道理。”他赞叹道:“这么一来,思路确实打开了啊。” “对啊。”脱欢也连连点头,对郭康建议道:“这个天兄,不需要像你的那个神龛一样,搞这么多机关,来自动运转。战场上用不着这么复杂,完全可以省去这些功能,让士兵直接手动操控就行,只要求能出力,就够了。这样,不就又省去一些要求了么?” “对。”朱文奎表示赞同:“我们完全可以让前线士兵,驾驶蒸汽天兄殴打蒙古人。这样,就可以用更少的士兵,维持更强的武力威慑。这样其实还能降低对物资输入的依赖,属于一举两得的事情。” “还有,既然天兄能拉犁,为什么不能拉车呢?”他指出:“我们完全可以用天兄拉辎重、运输士兵,而不是用牲畜。” “我听说,以往远征漠北,主要的消耗,都是在路上,被这些牲畜和后勤人员给吃掉了。蒸汽天兄又不吃粮,我们只要确保它消耗的燃料量,比牲畜消耗的粮食低,就有足够的实用性了。” “郭公子确实有眼光,以往我们还没看出它这么大的作用呢。”他对郭康说:“你觉得,这个简化方案如何?有可行性么?” 第六十五章 鸡鸣狗盗之雄 郭康自己也没用预料到,朱文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他表示自己之前没注意到这个装置,实在是可惜。今后他可以多帮帮忙,如果有机会,还希望能去现场参观,再多研究一下。 郭康本来就是顺口一提,没想到他居然真这么感兴趣,就应了下来,看他之后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至于联系明朝的问题,反而没能得到期望的结果。朱文奎表示,他觉得郭康说的很有道理,但很可惜,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的。 紫帐众人认为,明朝应该是没打算计较。但可能是因为太没面子,或者害怕事后被追责,总之,朱允炆一直没有接受那边的好意。 他对儿子女儿说,太祖爷爷当年,可是一介布衣,白手起家的。他们虽然不见得有这种气运,但这里也没中原当年难度高。所以,一定要混出点出息,不能给祖宗丢脸。 之后,朱允炆就一直坚持他的拉人大业,至今都没闲下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们和大明联系的。”朱文奎有些歉意地说:“只是,很久没有正式使节来到这里,我也只是听让娜姐说,偶尔会有受雇于明朝的线人,和她接触。什么时候碰到了,我再帮你们说说吧。” “其实,你们也可以自己派使者试试。”他建议道:“虽然有风险,但只要有人成功,就能切实证明这条路线的可行性。” “别人不好确定,但就我所知,四爷爷肯定对此非常热衷。如果贵国能够提供这个建议,让他有了理由,那不用我们开口,他肯定会在朝廷里活动,试图推动这个西出远征漠北的计划。他说话,比我们父子可有用多了。” 他的话已经很诚恳了,几人都表示感谢。皇后还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朱文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父王最近又拉了一批人,非要送这里来。前几天,那几人找到了我们家,说是受父王招募的门客,想让我们提供招待。” “这大半年,父王正好在神罗到东欧一带活动,离得近,就把自己发掘的能人异士,都直接派家里来。我家现在已经收了百来号门客了。”他愁眉苦脸地解释道:“我们家资有限,只能先帮他们介绍个谋生的去处,安顿下来。但最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了。” “这个要求,说出来实在难堪,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请诸位,吩咐有司,看看这些人的才华,能不能派上用场。”他拱拱手,说道。 “哥哥说的太委婉了。这样开口,皇后陛下未必听得懂。”朱让娜不留情地纠正,转头对皇后等人说:“陛下能否在汗廷赞助的商队里,帮我们寻些位置?” “老爹之前拉来了一堆玩杂耍的,我们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天天帮人家介绍工作。最近,我们认识的马戏团和商队都招满人了,一时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位置,不知道诸位能帮忙么?” 朱文奎尴尬地看了看他们,手缩回袖子里,来回看看众人,不知道怎么说好。郭康只好帮他打圆场。 “吴王之前推荐的,都是他亲自发掘出来的,民间有才艺的人。”他说:“这次,不知又是些擅长什么的人士啊?” “这次,他说,我们始终没有可靠的大将,虽然一直努力在找,但还是没能解决。光靠我们兄妹俩学习兵法,始终是不够的,还得找一些得力的军官来。”让娜说:“所以这回,他雇了一群佣兵,也打发到这儿来了。” “这……”也郭康一时无语。 朱允炆坚持认为,光靠一个人,再有本事也不行,总得有人来扶保才行。由于之前的经历,他对贵族们非常不信任,一直跟着紫帐商队,在欧洲各地的民间,四处游荡。每到集市、酒馆之类的地方,他就让商队的翻译帮忙,到处演讲,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尽向前、做大事。 欧洲的大贵族,基本都懒得和普通民众交谈,他算是个少有的例外。可能他真的研究过,自己爷爷当年怎么从民间白手拉人;也可能一个东方贵族本身,就有足够大的吸引力。总之,朱允炆确实说服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人士,用各种条件,呼吁他们支持自己。 当然,这里的情况终归和汉地不一样,受过教育的人要少得多,找到人才的概率恐怕也不会太高。至今,被朱允炆收到麾下的,最多就是些破落骑士和城里工匠之类。很多人确实有点绝活,但按朱文奎的话,也只是些“鸡鸣狗盗之徒”,实在上不了台面。 上一次他送来的人里,就真有个罗斯驯兽师。这让朱文奎兄妹彻底无语,认定还是推荐他们去马戏团最好,这才有让娜刚才的抱怨。 不过,现在紫帐正在准备新一场战争,向北暂时不打,也会向南打。这种时候,多几个佣兵也没什么。郭康想了想,觉得这个忙也是可以帮的。 “这一批人里,有什么技能出众的人么?”他问。 “都是些老兵油子,说技能,那应该确实有点,不过能有多少战斗力,就不知道了。”让娜手一摊:“领头的,还是个独眼龙,吹牛说自己本来是神罗诸侯的家丁,后来因为宗教问题,产生了点摩擦,只能离开。到这里来,估计是逃避仇家,顺便在我们这儿混饭的吧。” “又是个异端么。”狄奥多拉随口问了句。 “是。”让娜点点头:“他们现在主要就是担心,这边的人会不会也把他们当异类。其他倒是没什么。” “放心吧,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信仰其实也很正统的。”皇后依然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淡淡地说。 “那我来安排?”郭康转头问她。 皇后点点头。 “好。烦劳世子回去之后,通知诸位……门客。”郭康对朱文奎说:“过几天安排好了,您也可以到校场来看看,我随时欢迎。” 两人互相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六十六章 酒威慑 一周后,朱文奎来到大都城外的校场时,郭康正在门外等他。 这个训练场本来是在城里的。君堡当年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原本繁华的城里人烟稀疏,迪奥多西城墙内,多出了大片空地,别说找个空地当训练场,连在城里种田的都有。 但现在,城市人口渐渐多了起来,训练场就得挪地方。尤其是郭康喜欢火器,总想整个动静大的。城里人不堪其扰,大家只能把他和他那堆乱七八糟的小发明,都请外面去。 两人刚见面,朱文奎匆匆打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个铁质小零件,展示给郭康看:“这就是上次你说的连接件,我想了想,不如把结构改一改,就调整了下设计,找人帮忙打了出来。你看看怎么样?” “这么快?”郭康有些惊讶。他接过那个铁器,来回翻看了下:“这个曲面真不错,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之前你找的师傅,是个行会推荐的关系户,手艺太糟糕了。”朱文奎面带不爽地摇摇头:“我看不下去,索性自己上。你看,我磨的都比他好。” “这样……”郭康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行会组织确实有打压新人和垄断职位的问题,但如今的汗廷里,不乏见过世面的人,想占住这个位置,多少还是要有些本事的。之前的希腊老师傅,手艺不说精湛,至少也是当地的上等水平,不算糟糕了。 郭康怀疑,还有其他的原因。 “是不是他们工具不行,或者什么方法不对啊?”他问。 “可能都有问题吧。”朱文奎想了想,分析起来:“我看他们打磨零件用的砂轮,质量都不行。” “所谓砂轮,你可以理解成一个高速旋转的圆盘形磨刀石。”他给郭康解释道:“其实这是很古老的东西,先秦时,就有人在用了。我还专门查了查资料,说希腊人也很早就发明了这种东西,而且就是在大都城最早普及开的。” “我觉得这玩意儿,应该发展的很成熟了。”他摇摇头:“没想到,至今还是这么粗陋。” “希腊人被各路人马,来来回回打了好几百年了,技术倒退也是没办法的。这边至少还有个城,我们收复雅典的时候,那边都成了土匪窝了。”郭康替希腊人开脱道。 “一开始,雅典和摩里亚那一带的‘希腊故地’,是一些西欧佣兵团,和各路海盗、军阀们乱战的地方。汗廷对那里根本没什么兴趣,觉得实在太穷了。” “后来海伦娜太后掌权的时候,坚持说,收复故土有利于提高紫帐的合法性。之后,她才出兵把那里的天主教军阀们轰走,又亲自跑到那边,千方百计收服了山里的一众希腊寨子——这些‘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的后人’,已经比北边平原上的斯拉夫人还野蛮了。” “前几天,我还听希腊教师说起那个地方,讲雅典一度还是海上的小霸王呢。”朱文奎也有些感慨:“这么看,真的是倒退的厉害。” “是啊。”郭康点头道:“所以,如果有什么问题,也不用苛责人家。你看看有哪些工具需要改进的,直接让助手跟我说。如果能找到,我就给你找更好的;找不到的话,我设法给你多弄点资金,咱们自己做也行。” “那恐怕得让你多花点钱了。”朱文奎立刻发起牢骚:“我虽然不是匠户,但从小就对这些器械的玩意儿有点兴趣,这些年在泰西之地,该了解的也了解不少了。他们这个工艺,不是一处不行,而是处处不行。” “你看。”他指了指那个抛光的曲面:“这个地方,看起来只是打磨手艺不行,其实我看了下,是他们的砂轮,本身就不够圆,不知道是怎么被认定为合格的。而且,转动砂轮的轴,也不够直,打磨的时候居然会来回跳动,这还怎么用?” “轴给他修好,也不行,因为整个驱动装置,就是个木头做的粗制滥造的产品,这东西跑起来,不稳才是正常的啊。”他一摊手:“这么查下去,整个工坊看起来都有问题。” “你要真想做一批合规的零件出来,而不是每一个都得我慢慢去磨,估计得从头建立一个新工坊了。”他把零件又丢给郭康:“可能都不止一个工坊。给这个工坊提供器件的其他工坊,都得按更高的要求,重新来。你看,这要花的钱,可就多了。” “不要紧,我家颇有家资,这些我来想办法就行。”郭康大方地表示:“请世子闲暇的时候,去工坊督造。那边的事情,就烦劳了。”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计划。 之前捣鼓蒸汽神龛的时候,义母嫌他不好好学习,天天搞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愿给钱,他就是以演示神迹为由,说服了擅长魔术戏法、在这方面颇有眼光的王大喇嘛,获得了教会的特别投资。 而这次,也不难。拉了朱文奎入伙,就可以用外交开销的名义,直接向大汗一家要钱。 紫帐汗廷的开支,也分为大汗的私账和朝廷的公账。平时,招待客人、派遣使者的花费,基本都是走公账。而遇到赏赐、赠礼、宴会之类,就算大汗自己掏腰包请客,算在私账上。 而私账里,有一些调度非常灵活的、被称为“葡萄钱”的机密费用。 这倒不是为了贪赃分利,而是形势使然。 早些年,小亚西部的艾登贝伊国决定向紫帐朝贡,贝伊亲自来大都,得到了大汗的热情接待。 然而,等他回去之后,奥斯曼人派间谍潜入大都,从卖酒的商人那里,获得了确切的账目和运送记录,发现贝伊不但在宴会上喝、在宅邸里喝,还专门买了一大批带回去。 奥斯曼借此指责艾登王朝违背教法,号召大家都去圣战他。 艾登的贝伊也不是好惹的,他派了人,很快找到了小亚东部、卡拉曼王朝的把柄。 原来,卡拉曼贝伊不仅在访问紫帐汗廷时酗酒,还闹出过事:他们的宴会之后不久,大汗约翰·昔剌就因病去世了。民间都传说,认为大汗其实是拼酒喝死了。 所以,凭什么只打自己?这么多突厥诸侯,他才不信有谁没干过。有本事一个个查,一个个圣战,看谁躲得了。 由于哈米德实现了“酒捆绑”,对其他贝伊们造成了威慑,大家很快达成一致,决定共同阻止奥斯曼出兵,不能让事情闹大。 卡拉曼是当地大国,借助商业上的往来消息,贝伊很快得知,奥斯曼自己其实更恶劣:他最近倒是没去紫帐吃酒,没留下账目。但那里的宫廷商人,定期都要渡海去克里米亚,从威尼斯二道贩子手里,采购那边的优质葡萄酒。算起来,他们消耗的还挺快,比其他贝伊们花的都多。 卡拉曼公布了消息之后,奥斯曼也非常尴尬。最后,大家不得不进行谈判,决定互相不用这个理由进行谴责,同时致函紫帐汗廷,要求他们把手下管的严一点,不要整天搞大新闻。 紫帐汗国也只好表示接受。那之后,汗廷账本里,就没了这部分酒品采购记录,只是统称为“葡萄钱”,表示招待费用。采购的时候,也是找口风紧的熟悉商人,以其他理由秘密购入。 给朱文奎开工坊,也算外交接待,所以这部分经费,只要找皇后点头,然后让大司库奥特里福斯给钱就行。狄奥多拉比义母可好说话多了,通过她,要点钱肯定不难。 想好了办法,郭康就收下零件,请朱文奎跟自己一起去参观。 第六十七章 朱骑猪 训练场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容纳了不少人。门口的几名军官认得郭康,停下来向他行礼。郭康把朱文奎介绍给他们,然后向里走去。 “小郡主上午来了,李玄英正带她训练呢。”郭康边走边说:“世子要不要那边看看?” “好啊。”朱文奎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仔细一想,我今年还没来这里看过她呢。几次想来,都遇到事情,临时取消。她倒是也乖,还给我说不用来……” “哎。父亲不在,母亲又生病,我这个当大哥的,本来应该多关心下她的。”他说着,又有些伤心,感慨起来:“总觉得自己哪个方面都不够尽责啊。”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些事情,让信任的人帮忙就行,否则诸葛丞相都会被累死的。今天就不用这么操心了。”郭康安慰道。 “再说,小郡主其实挺喜欢这里的。说是要艰苦训练,但我看她每次也挺开心的,不用太担心。” 他带着朱文奎来到跑马的场地。平日里,李玄英等人就在这里,教大家马上功夫。然而他俩找了一圈,却没看到李玄英和朱让娜。 “哎?人呢?”郭康挠挠头,走到马厩边,喊道:“利奥!利奥!” “我在这儿呢!”一个大胡子希腊人从马厩里探出头:“啊,郭先生。有什么事情么?” “李玄英呢?还有那个小姑娘?”郭康问:“他俩说在这儿等我的,怎么没影了?” “他俩在那边看表演呢!”利奥指了指训练场另一头:“今天是休息日,老伊凡来表演马戏。长官和公主也去看表演了。” “啊,我这几天忙的,都忘了日子了。”郭康晃晃脑袋:“我就说怎么路上这么空呢。” “今天老伊凡带了‘尼基塔’和‘努尔哈赤’来,它俩可是明星。”利奥说:“大家都去表演场那边了,二位要是有兴趣,不妨也去看看吧。” 郭康点了点头,让利奥继续去照顾马,回头喊上朱文奎,再向表演场走去。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啊?”朱文奎似乎没听懂:“大家去看马戏了?” “老伊凡就是之前,吴王推荐来的那个罗斯驯兽师。”郭康解释道:“他自称自己是个神父,不过我们也搞不清楚真的假的。但他擅长训练动物,倒确实是真的。” “军营里训练辛苦,所以我们会定期搞些娱乐活动。老伊凡的动物们都训练的很好,非常受士兵们欢迎,基本上是必备项目。光这周,就来了好几次了吧。” “那我就放心了。”朱文奎松了口气。 “军营里,还有李玄英带着,小郡主又不会真跑丢。”郭康安慰道:“而且你见她演练就知道了。我怀疑大都的歹人,有几个能打过她的……” “倒不是放心这个。”朱文奎毫不留情地说:“我意思是,父王看起来也不是瞎拉人,至少找到的是个马戏高手,让我放心多了。我还以为,他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呢。” “……” 小朱兄妹看起来对朱允炆的怨念相当大。之前在皇后那儿,朱文奎还没表现得那么明显,现在估计也是懒得掩饰了。 郭康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只能一脸尴尬地微笑,什么都不说。 好在朱文奎十分克制,只是发了句牢骚,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起了其他问题。 “那个‘尼基塔’和‘努尔哈赤’是什么?马戏团的动物么?” “对。”郭康答道:“尼基塔是一头熊,努尔哈赤是一头野猪。” “哦……这么吸引大家,我还以为是什么稀有动物呢。”朱文奎说:“那应该确实是驯兽师有本事了。” “是啊。这俩都是出自北边森林里的常见动物。”郭康点点头。 “尼基塔……好像是罗斯人的常用名字。”朱文奎想了想:“这个努尔哈赤又是什么?” “是新起的名字,不过不是罗斯话,是女真语,野猪皮的意思。”郭康回答。 “你还会女真语么?”朱文奎有些意外。 “不是我,是赵亮给起的——就是最近城里很出名的那个赛车手。”郭康说:“早上,他刚给我们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意思,晚上李玄英拉我去看马戏,就正好看见也有一头野猪。我俩觉得莫名贴切,就建议老伊凡用这个了。” “这样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朝马戏表演的地方走去。那里临时用布围起了块场地,还设置了座位,不算难找。 不过他们来的有点晚,表演似乎已经结束了。一路上,三五成群的士兵们正陆陆续续地返回各自营区。大门口,几个仆役正在打扫着。 郭康见状,从侧面一个开口走进场。刚进去,就愣了下。 朱文奎见他堵住了门,就轻轻推了推,示意他让开,自己也挤了进去,下意识地向场地中央瞥了眼。 “努尔哈赤,冲啊——!” ——让娜骑着一头背上还绑了鞍的壮硕野猪,大叫着冲了过来。 野猪努尔哈赤的表演经验十分丰富,跑到场地尽头,就自己停了下来,正好就在郭康和朱文奎旁边。 让娜年龄小,个子也不高,骑着这大猪反倒正好。只是努尔哈赤停的地方不太巧,她一抬头,视线正好和老哥对上。 “……”猪背上的朱让娜一脸呆滞。 “……”朱文奎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郭康也被朱骑猪的场景惊了下,满腹经纶,皆化作一草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哼哧。”努尔哈赤说。 第六十八章 魔术师·扬 “怎么了?”听到这边的动静,场地对面,一个花白胡子的壮实老汉转身朝这儿瞅了瞅。 后台那边,李玄英也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头穿着长袍的熊。 “哦,你俩来了啊。”他招呼道:“怎么了?准备看表演么?” “倒不是……”郭康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主要是刚才吓了一跳。” “没什么的。”李玄英说着,走过来,拍了拍野猪背上的鞍:“努尔哈赤是训练有素的专业猪,不用担心。” “我倒不是担心猪那边出问题……”郭康欲言又止。 “嗨,纠结个什么啊。马戏不就是看个乐么。”李玄英看了看他俩,满不在乎地说:“来晚了也没关系,我请客,给你们来个专场。” “尼基塔!”他转头向熊喊道:“来,演讲!” 然而,熊依然只是好奇地瞅着郭康和朱文奎,没有反应。 “这样不行,它听不懂的,长官。”旁边的花白胡子老汉,说着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希腊语。他走过来,站到狗熊对面,指了指场地中间的一个箱子,用故意拉长的浮夸腔调,说道:“尼基塔,演说!” 熊听到指令,立刻两足立起,搓了搓爪子,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箱子,爬了上去。随后,不用继续命令,它就站直身,模仿着希腊政客们的动作,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用爪子比划起来,看上去颇有几分神韵,让人忍俊不禁。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叫尼基塔的熊。”郭康回过劲来,趁势向朱文奎介绍道:“这位就是驯兽师伊凡了。” “尼基塔很聪明,擅长模仿希腊政治家。有时候,我都会忘了他只是一头熊。”伊凡笑着说:“不过,得给他说希腊语口令,他才能进入状态。” 几人都乐呵呵地看起表演,让娜也赶着野猪走了过来。只是,尼基塔表演了一会儿,就又停下来,懒洋洋地不动了。 “尼基塔先生需要鼓励。”老伊凡告诉众人:“来,请大家给他鼓掌喝彩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熊先生还有这种需求,但老伊凡很擅长调动气氛,郭康还是饶有兴致地跟着鼓起掌。 “好!” “好!” “好!” “哼哧!” 仅有的观众们,也纷纷喝彩起来。 这下,尼基塔居然真的来了精神。它重新站直身,一只爪子在半空中比划,一只爪子按住胸口,嗷嗷叫着,环视大家,时不时还换个动作。众人笑的前仰后合,而尼基塔看起来更带劲了。 不一会儿,它做了个鞠躬的动作。老伊凡告诉大家,表演结束了。但尼基塔依然站在箱子上,没有离开,似乎在等什么。 老伊凡走过去,伸出手,握了握它的爪子,又从旁边拿起个草环,戴在它头上。尼基塔这才发出一声低吼,满意地爬下箱子,踱着步回到后台去了。 让娜和李玄英不是第一次看,但依然笑的前仰后合。朱文奎一开始还试图维持表情,到最后也没忍住,跟着他们一起笑。 “现在你们能理解,为什么士兵们喜欢它了吧。”郭康乐呵呵地说。 “我觉得它可以演喜剧里面的古希腊官吏,比剧团里那帮人演的都好。”李玄英也很开心:“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没法背台词,说不出有意义的话来。” “还好了。如果之前我听说的关于明朝的消息,都差不多的话,那它这也不见得就是缺点。”让娜插嘴道:“你们不是缺人出访大明么?我甚至觉得尼基塔就可以。” “可尼基塔又不会说人话,它只是表演而已。”郭康回头说道。 “没事。据说礼部的文官们也只会表演,从来不说有意义的人话。”让娜说。 “……”郭康和朱文奎一时无言。 “哼哧!”努尔哈赤说。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李玄英站起身,打了句圆场。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让娜似乎还没玩够,于是对老伊凡说:“这里的杂事,交给其他人吧。我们带着努尔哈赤,陪小郡主出去玩玩。” 老伊凡点点头,把事情丢给助手,喂野猪吃了几把糠,又牵了过来。让娜还想再骑,但朱文奎坚决不同意,说在众人面前还这样,就太难堪了。 “其实也不用这么讲究。”郭康劝道:“不同地方的规矩太多,都遵守过来,恐怕什么事都没法做。” “是啊。她在法国出生,还是法国国王的亲戚,算起来还是法国贵人呢。但要是按那边的规矩,小姑娘穿裤子都是犯法,更别提天天这么骑马练枪了。”李玄英指出:“所以,不用管这么多。今天就当放假了,让小妹好好玩玩吧。” 朱文奎只好点头,表示认命了。 郭康让老伊凡牵着猪,跟着他们几个一起,去训练场的另一边。 “你打算去看什么?”李玄英问。 “去看看战车吧。”郭康说:“那边也有不少铁的、木头的器械,世子应该感兴趣。正好,吴王刚推荐来的那些老佣兵也在那里,可以看看进度怎么样了。” “哦?”朱文奎果然来了些兴致,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乐意。 战车的营地就在旁边,很快就到了。 “老扬!世子来了,出来给他介绍下吧!”郭康喊道。 一个穿着教士衣服的年轻人,带着一个独眼中年人,从几辆大车后走了出来,朝他们躬了躬身。 “这位是泽里克修士,我们的翻译。”郭康介绍说:“那位是扬·杰士卡队长,佣兵们的指挥官。不过他现在还不会希腊语,需要泽里克先生帮忙转述。” 杰士卡和朱文奎有过一面之缘,但只是转交朱允炆的书信,没怎么聊过。和朱让娜,则完全不认识。介绍完之后,他向兄妹俩问好,又看了看郭康,似乎想问他需要做什么。 “我先来介绍下大致情况,然后,你们带着世子参观这里的武器、军械。”郭康继续道:“世子在这方面颇多涉猎,我打算让他来督造工坊,也会涉及到你们需要的器械。具体的问题,之后可以多请示他,和他交流。” 他担心,以明朝的风气,直接说让朱文奎当铁匠头领,会不会让他产生抵触,所以不断强调“涉猎”、“监督”,以示他还有其他正经身份,不是单纯的工匠。 不过目前看,可能是他考虑的太多了。朱文奎对此,意外地全然没摆架子,反倒兴趣十足,没有反对的意思。 “对了,世子,这个老扬,也是个厉害人物。”趁泽里克给杰士卡翻译的功夫,郭康又小声对朱文奎特别叮嘱道:“他有什么需要,就尽量帮他。这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提出的意见也不会脱离实际,应该都不是什么难题。” “你认识他么?”朱文奎好奇道:“父王的信里,倒是没细说他的战绩。” “我从其他地方,恰好听说过。”郭康只好又神秘兮兮地说:“这人可是打赢过几场奇迹般的胜仗的,所以,被当地人称为百年难得的天才指挥官,号称……呃,‘魔术师·扬’。只是现在神罗那边内乱,他们一派落魄了,才流落到这里。总之要好好留住这个人才。” “我明白了。”朱文奎虽然还是有些不懂,但依然认真地点点头,应允下来。 第六十九章 罗蛮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上) “我前两天和老扬聊过。”李玄英对其他几人说:“这种大车,我们也有,但使用思路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我们组织的自卫武装,人数很少。目前也没打过规模比较大的战争,只是和当地贵族发生过几次冲突。”泽里克修士也转述道:“但就从已有的经验看,确实侧重点差别很大。” 杰士卡摊摊手,指了指远处,又摇摇头。 “队长说,你们的骑兵很有实力,他很羡慕。”泽里克修士翻译完,补充道:“我也有同感。我们可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李玄英和郭康都点了点头。 在欧洲,长期以来,能提供高质量骑兵的,一般是小领主之类。但这些人的教派,过于“草根”,骑兵数量不但少,而且和作为军队主力的真正泥腿子们,意见上并不完全统一。 在这种骑兵力量薄弱,而且不怎么可靠的情况下,杰士卡等人不得不用车垒和火器,辅助步兵布阵,借此实现对抗神罗骑士的目标。 所以,这些人使用战车,其实也是被逼出来的。 但在紫帐汗国的军队中,骑兵是个强势兵种。 之前,汗国和神罗也交战过很多次了,而紫帐军队一贯的思路,是用更强大的甲骑部队,主动寻找机会,限制乃至消灭神罗骑士。紫帐步兵在战场上,考虑的主要也是进攻,而不是借助工事和地形进行防御,或是拿着长矛当人肉拒马。 在一些地方,比如北帐三万户,以及黑海北岸与克里米亚等地的军府,甚至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纯步兵。虽然也有车营这种说法,但大部分时候,也就是字面上的意义。目前,确实还没有把车垒玩得这么花的经验。 “你们这也是一种思路,而且是我们这边,平时很难想到、也很难有机会去实践的那种。”李玄英对两人坦言:“这种经验,我们是很感兴趣的。” “可惜的是,我们也没法确信这种作战方式,在大规模交战中的价值。”问了杰士卡之后,泽里克转述道:“队长担心,胡斯神父和罗马教会早晚要彻底闹翻,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可能就不是几个找茬的领主,而是西吉斯蒙德皇帝和诸侯们的大军了。” “这种战术到底有没有用,说实话,我们心里其实也没底。只是,这已经是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势不得已,只能继续用罢了。” “其实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郭康试图劝一劝,不过想了想,发现也没法说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他所知的那场胡斯战争,实际上还没开始。总不能告诉他,在你们的战术面前,神罗大军会表现得像个菜鸡,天天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比例送人头吧。 作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杰士卡持谨慎态度,也很正常,他劝了估计也没什么用。因此,郭康索性不管他了——反正将来的实际表现,会证明一切的。 那边,李玄英和朱文奎,已经和杰士卡聊了起来。 “您可能还不知道。”泽里克对朱文奎解释道:“现在的情况,其实很不妙。教会铁了心要钱,而教会背后就是西吉斯蒙德。所以,只要对抗一起,他肯定会带兵介入的。” “他想攒钱再拉一支军队,和我们打仗吧。”李玄英判断道:“也不意外。” “是的。连我们乡下的农夫,都知道西吉斯蒙德的老婆被人抢了。”泽里克苦笑着说:“这要是不打,可能才不正常。” “这又是什么情况?”朱文奎问。 “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李玄英说:“大概是1382年那会儿吧,匈牙利和波兰的国王拉约什死了,只留下两个女儿,于是遗令让姐姐玛利亚继承王位。” “拉约什生前,让女儿玛利亚和西吉斯蒙德订婚,又让他们去波兰活动,说服贵族们效忠,准备以此把波西米亚、匈牙利、波兰,结为一体,共同对抗我们。” “波兰贵族们虽然并不喜欢西吉斯蒙德,也不想和匈牙利继续共主。但很明显,咱们要更吓人,所以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你在这边接触的不多,可能觉得陌生。但欧洲的王朝,是可以通过结婚,吃下其他领地的。”他给朱文奎解释道:“阿勒曼尼的诸侯们,颇有些擅长此道的,所以汗廷当时决定,需要想办法制止。要不然,人家岂不是结个婚就结成霸主了?” “这个是怎么阻止的?”朱让娜也好奇地问。 “道理不是很好想么。”李玄英解释道:“你看,用联姻扩土,关键是和这个女方结婚。所以,我们只要直接把女方抓走,让他结不成婚,不就破了他们的联姻计么?” “……这主意是谁想的?”让娜无奈地说。 “我也不知道。”李玄英摊摊手:“那回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其实也就成功了那么一次。” “正常情况下,这种大国的国王,是不会那么好抓的。但当时,他们那边,自己出问题了。” “玛利亚国王太小了,即位时才11岁。国家的事情,都由她的母亲伊丽莎白太后,和预备丈夫西吉斯蒙德管理。很多贵族不能接受女人当国王,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太后和西吉斯蒙德,所以,国家内部,一时出现了混乱。” “那时候,匈牙利还包括了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两块地方。太后是波斯尼亚的大贵族,而克罗地亚贵族们讨厌她和西吉斯蒙德的统治。于是,他们联合了一些同样不满的匈牙利贵族,把那不勒斯国王查理邀请来。查理击败太后,轰走了西吉斯蒙德,自称国王,建立了新朝廷。” “等等,怎么又多了个人。”朱文奎打断道:“这个新国王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啊。”李玄英直接放弃解释:“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复杂的很,随便抓个诸侯,估计都是亲戚,都有继承权,鬼知道是怎么算的。” 第七十章 罗蛮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下) “反正这人也不重要——那位伊丽莎白太后,行事颇有希腊风格。”李玄英讲故事一般,还评论了句:“不久,她就策划阴谋,暗杀了查理国王,重新扶持女儿玛利亚国王复辟。” “但遗憾的是,太后一党,没什么战斗力。即使国王已死,王党还是在混乱中击败了她。西吉斯蒙德早跑没影了,太后和女儿则被抓了起来,面临审判和处决的危险。” “看来波斯尼亚也希腊化了。”朱文奎判断道。 “是啊。说到底,打不过才是最根本的问题。”李玄英赞同道。 “波兰人一看玛利亚的小朝廷要完,正好趁势摆脱了她,转而拥立她的妹妹雅德维加;西吉斯蒙德还在集结兵力准备反扑,一时半会还来不了;威尼斯人之前被匈牙利抢了沿海的达尔马提亚,正准备报复呢。这样一来,周围其他势力,暂时没人能帮忙。后党走投无路,就有人就跑到我们这儿求援。” “这个情况,被当时刚刚亲政的巴西尔三世大汗关注到了。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打击宿敌匈牙利。尤其不能让联姻成功,造出来一个更强的敌人。” “原来如此。”朱文奎点点头:“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理由倒是清楚了,就是还是感觉怪怪的。”朱让娜吐槽道。 “其实你们也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李玄英解释道:“抢婚这个事儿,在欧洲,难道就少了么?我看未必这样。” “失去了丈夫保护的寡居贵妇,被其他领主强行抢去结婚,趁机吞并领地,都不是个多稀罕的事情。强抢别人家的童女来结婚,也早不是新闻了——而且这事儿和性别可能都没什么关系,单纯就是弱肉强食而已。贵妇一方强势的话,一样有强抢童男的。” “看见没人管的贵妇就主动去抢,是骑士的基本技能。”郭康也帮腔道:“我们这是骑士精神的体现。” “别看那帮人装腔作势,自称贵人,其实就是群黑森林跑出来的蛮子,有个屁的体面。”李玄英笑着说:“他们自己干的这种事情,难道还少么?只不过之前,都是他们抢别人,被抢得次数还不多,所以显得很‘稀奇’而已。” “之前,这些蛮酋横行惯了,一直都是他们抢别人。现在,被别人抢到自己头上,就接受不了。” “但你想,阿勒曼尼的酋长,难道真的有天生的贵种么?凭什么就抢不得了?”他对泽里克和杰士卡说道:“他们和部民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导致部民可以被抢,酋长就不行?这是谁规定的,天兄么?” “他们还真是这么宣传的吧。”让娜想了想,说道:“他们一般都是宣称,自己是天父选定的,所以比人家高贵。” “天父难道亲自下凡,给大家公开说过么?”李玄英不屑地说:“一看就是蛮子自己编出来,自吹自擂的。你说是吧?” “还要天父下凡了才能算么。”让娜嘀咕道。 “你要这么说……对啊,牧首也好,罗马主教也好,都只是个传话、代办的人而已,哪有天父本人,亲自开口的神性高?”李玄英恍然大悟,分析起来。 “你看,最高的合法性,好像就是天父、天兄自己下凡来,亲自给大伙说吧?那这样的话……” “呃,您的宗教观念,比……比我们激进多了。”泽里克修士结结巴巴地比划着说。 “我们今天还是不讨论宗教问题了。”郭康赶紧试图拉回话题:“还是继续给他们说,当时罗马汗廷的计划吧。” “那个倒是没什么说的。”李玄英回答:“当时,我们罗马这边,其实也出问题了。” “就在前一年,也就是1381年,大家齐心协力,推翻了海伦娜太后的暴政。” “但这事儿也有个副作用:之前的外交事项——就是我刚才也讲不明白的那堆家谱关系和联姻关系什么的,都是太后亲自主持的。没了她,大家一时还不太适应,搞不太懂这些。” “我爹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呢。说是开会讨论几天之后,所有人都晕头转向,最后北帐的脱脱·买买提尼库斯直接拍了桌子,说什么顺位逆位的,不管他了,直接打过去得了。” “所以你们直接就出征了?”朱文奎也很有兴趣地问。 “是啊。当时,大家都深表赞同,觉得不能再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李玄英摇摇头:“管他什么宣称,直接把这诸侯国灭了,也就没有宣称了。这样就省事儿多了。” “大汗决定亲征,而我爹跟郭叔叔当时就是先锋,带队去抓人的。”他自豪地说:“那会儿匈牙利一片混乱,王党守备也不森严,他们一次突袭,就成功把那母女俩抓回来了。” “之后的事情,伱们应该也听说过。我们挟国王以令贵族,攻打波斯尼亚和匈牙利。此后,巴西尔三世一直在对那里用兵,还打出了名气。” “西吉斯蒙德找我们谈判,想赎人,但汗廷表示,自古罗、蛮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别的还好说,这件事是没得谈的。” “我听说,玛利亚陛下现在还在这里呢。”泽里克想了想,说:“继承权的事情,不知道她怎么想?” “她现在,好像在塞萨洛尼卡吧。”李玄英想了想,说:“当时事发突然,我们光顾抢,没想好抢来之后怎么办。” “大汗已经有了个塞尔维亚妻子了。有人建议恢复古制,设立多个斡耳朵,来获得对匈牙利的宣称。但我们没法确定,当地人认不认这种获得方式……” “这才想起来,看当地人认不认么?”让娜惊讶地说。 “这个……不是事前没想太多么。”李玄英挠挠头:“我们的教会不承认西吉斯蒙德跟她的婚姻,以此否认卢森堡家族对匈牙利的权力。但到底要跟谁结婚,大家都没想好。之后没多久,‘安答战争’爆发了,大家都没空去管后续的联姻安排,此事也就搁置了。” “而等这一通折腾之后,大牧首尹道长想起了这件事。尹道长认为,她还是有贵人身份的,只要控制住她,就能趁机活动,去阿勒曼尼那边,钓个其他大贵人,来当我们的封臣。” “只不过当地诸侯们,没一个愿意上门来当女婿的,我们派去说媒的人,不太受欢迎,最后一个都没钓来。汗廷上下十分灰心,也懒得再管了,认为只要不跑回蛮子们那边,随她去吧。” “后来,她自己找了个意大利那边的丈夫,我也忘了是哪个家族的了,不是太有名气的人。”李玄英挠挠头:“可能大贵人们,都看透了尹道长的计谋,不上当吧。” “哎,对了。当时还有人传言,说她跟郭叔叔有什么情缘呢。”他转头看向郭康,神秘兮兮地说:“可惜后来也没见有什么,不知道是……” “没有,绝对没有。”郭康赶紧否定:“别什么都往我义父头上安啊!” “这事儿么……”李玄英撇撇嘴,欲言又止:“哎呀,也不重要了。总之,西吉斯蒙德吃了大亏,还丢了面子,从此算是结上了仇——虽然不结仇也会一样打就是了。” “这事儿可真神奇。”让娜摇头说:“如今管的这么松,也没见她跑回去。” “回哪儿?西吉斯蒙德那边么?”郭康不以为然:“你不会觉得在那边,她就会好过吧。” ——在郭康那个世界,玛利亚二十多岁时,死于一场颇为可疑的意外。之后,丈夫西吉斯蒙德就顺利坐稳了国王的位置。 这种事情,在当今的欧洲,恐怕同样算不上多么稀罕的情节。她预感到威胁,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郭康觉得,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没法验证,来让他们相信,所以也没必要说了。 ——哦,也不对。这算是西吉斯蒙德的黑料,所以他们可能还真的会信的…… 第七十一章 众汗之汗恩典大汗 “当然,我们也知道,就算没有这些事,两边也会打起来。”李玄英如是说:“我不觉得他们会缺少这种借口。” “教会的事情也一样吧。”郭康说:“你们和教会,表面上是教义和教规的争执。但说白了,不还是因为他们搜刮太厉害,引起的么。” “是啊。如果不是他们这次的吃相那么难看,很多事情其实是可以谈的。”泽里克修士也有些感慨:“教会历史上,为了清除腐败,完善组织,也改革了很多次了。以往一些改革的力度,比我们的这次的要求还要高,那这次为什么就不行呢?” “我们不是想否认,从圣彼得一路传承下来的罗马教会本身。如果教会答应谈判,我们其实更希望进行教会内部的改革,而不是自立门户。但教会这次和着了魔一样,一点也不肯谈,上来就要开除教籍和抓人。” “我听说,这是因为西吉斯蒙德正在多方尝试,想让阿维尼翁和罗马的两个教廷重归一体。”郭康说:“现在正是争夺唯一正统、决定今后地位高下的关键时期。谁的钱多,就能决定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宗教和世俗权力。所以两边的教会,肯定都要尽力多筹钱、多迎合西吉斯蒙德。因为如此,才比平时更固执吧。” “我也知道这些。但他们之间的权力斗争,凭什么把我们扯进去?”泽里克摇头道:“难道圣彼得的传统,就是欺骗和牺牲信徒,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么?” “以往,教士们深入乡村,培育种子、饲养蜜蜂、指导农夫改良种植技术。有条件的时候,还会选拔人才,进行教育。遇到苛刻的领主,也会居中调停,甚至有人带着信徒进行反抗——这才是我们的传统。” “贩卖赎罪券由来已久,它本身,其实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但现在,教会上层为了这黑心钱,连规则和面子都不要了。哪有这么搜刮的?”他两手一摊,有些激动地说:“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乡村教士怎么想?不,没有。他们根本不在乎这里的实际情况,也不管我们的死活。他们只想着自己的钱袋子。” “现在,很多人觉得教会上层已经没救了,根本不可理喻,才把事情越闹越大的。”他吁了口气,摇着头说:“但凡肯好好听人说话,都不至于闹成这样。” “允炆大官人给我们说,只要我们乐意扶保他做大事,就给我们安排出路,不用再担心教会压迫的问题。” “说实话,我们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但后来,发现他真的在君士坦丁堡都有关系,就把大家都带过来了。” “老爹居然只给你们许诺这么点?”让娜奇怪地问:“你们是不是翻译错了,或者没理解他的意思?” “呃,他一开始说,让我们所有头领都当大主教,信徒人人当神父。”泽里克有些尴尬地回答:“我们觉得这太离谱了。不至于的……” “……” “父王好大言,而且终究是塞里斯出身,不太了解这里的民情。”朱文奎眼见让娜都一脸无语,只好又亲自来给老爹圆场:“有什么意思表达不对的地方,和我们商量下就好。” “至于这个关键的、赎罪券的问题……”他沉吟了下,说:“其实,我一直很奇怪,罗马主教为什么有权力卖这种东西?他不就是个僧正么,怎么也能大赦天下的?所以,也不用担心我们的立场。我当然支持你们抵制赎罪券。” “对。”李玄英也点点头,随后转头对二人说:“放心吧,在我们这里,根本不用担心有赎罪券的问题。这东西,在罗马是违法的。发现有人私自兜售,你们可以立刻举报,要求官府进行取缔。” “我们大汗早就宣布,赦免了天兄以下,所有人的罪过。这家伙算老几,还敢收钱再赦一次?”他语气不善地说:“天兄本人,还在娘娘庙里坐着呢!” 泽里克修士半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边,大家对教义的理解比较……多元化。”郭康只好又帮忙解释道:“不过我们不强迫任何人改变信仰,也不在意你们自己的理解方式。只要伱们信仰天父,尊重罗马的权威,就都是我们的教友,得到我们的欢迎。” “我明白,我明白。”泽里克回过神,赶紧说:“来这里之前,狄奥多拉公主亲自接见过我们,给我们说过这个事。刚才是我自己没反应过来。” “上次来的那批人,比你们还吃惊,还有人说想不到我们也是拜上帝教信徒。”李玄英爽朗地笑了笑,看起来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其实,我们都是虔诚的教徒。你看那儿。” 他说着,指了指营地大门方向,一面写了四个“X”的旗帜。 “那是什么?”泽里克问。 “那是大汗的旗帜,代表这座军营,归汗廷中央直属。”李玄英解释道:“那四个是希腊字母的χ,是‘χανχαν?χ?ρηχαν’的缩写,意思是‘众汗之汗恩典大汗’。” “众汗之汗是什么?”泽里克修士一时无法理解。 “是我们的神祖,罗慕路斯·成吉努思。”李玄英说。 “这,这是什么?”泽里克看起来有点晕。 “是罗马传统的复合神。”郭康友善地解释道。 “不用在意。我见过的西边来的人,第一次听说时,基本上都无法理解。”李玄英大度地摆摆手:“这没什么好责怪的。只是因为你们在蛮族的地盘待得太久了,没接触过罗马人的正统信仰而已。” “但我们正统罗马人,肯定是不能忘记历史的。”他说着,指了指营地围墙。那里,用希腊语写着“祖先,祖父,世系,父亲”。 “祖先,是自台伯河边,罗马建帐以来,历代的先人们;祖父,是我们的神祖罗慕路斯·成吉努思的代称;世系,是罗马黄金家族的传承;父亲,是忽里勒台的元老们。” “你看,这才是我们罗马的力量之源啊。” “这,这,这太……罗马了……”泽里克瞠目结舌地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勉强地说。 第七十二章 黄金律法 “是啊。”李玄英十分自豪:“其实只要深入了解,你们不难发现,我们的国家比你们想象的‘罗马’得多。” “我们确实了解不多。”泽里克磕磕巴巴地说:“最开始,我们只听说,这里是个东正教汗国而已。” “严格来说,我们其实也不是汗国。”郭康纠正道:“虽然大家都喜欢喊我们‘罗马汗国’或者‘紫帐汗国’之类的,但实际上,我们罗马是个元首制国家,只不过元首长期以来世袭罢了。” “是的。”李玄英点点头:“我们的正式名称,一直是‘忽里勒台与罗马人民’,而不是真把自己叫做罗马汗国。” “这名字好像有点面熟。”朱文奎好奇地说。 “这也不意外,因为忽里勒台制度下的蒙古,性质其实差不多。”李玄英指出:“从成吉思汗开始,虽然大汗们越来越不重视忽里勒台的权威,但蒙古汗国本质上依然是个元首制国家。” “到后来,忽必烈率领河北军团渡过土剌河,武力解散了和林忽里勒台。至此,才算完成了向帝国的转变。” “这样啊……那真的还有点像。”朱文奎略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 “我怀疑这几个国家,在最早的时候,都差不太多。不过蒙古早期的记录不多,也没法判断了。”郭康说:“现在连成吉思汗的律令,都基本失传了,也不知道他们当时具体的法令和组织上的细节。” “这才多少年啊。”朱文奎算了下,摇头道。 “主要是人为破坏吧。”李玄英解释说:“他当时本来希望,后世黄金家族所有成员,都能坚定奉行这套法律的。但他制定的那个……叫啥来着?名字我都记不住了,大概叫黄金律法吧。这东西可能就传了一代人,然后就没什么人听了。” “刚才说的忽必烈,就带头破坏黄金律法,而且还是破坏一些基本条文。最早的时候,按成吉思汗的命令,不准给他制作画像——这是一种常用方式了,是借此强调神性的。” “忽必烈不但找人了成吉思汗像,还声称自己和爷爷长得像,要求按照他自己的样貌来制作。现在到处流传的画像,其实上面都是忽必烈。” “这种方式,同样是强调自己合法性的吧。”让娜说。 “是啊,这属于常用方法了。”郭康点点头:“伊尔汗国为了控制波斯地区,就制作了大量先知的圣象,然后画个大汗脸,四处散发。这种圣象流传颇广,我们这儿都有。” “到了帖木儿时期,圣象就变成帖木儿脸了。我们娘娘庙里头那个雕像,就是帖木儿皇叔亲自出资赞助,专门让希腊雕塑家照着他的脸雕刻的。” “中原人也一样。”李玄英说:“我听说,武则天为了篡夺我们李家的皇位,就制作了按自己的脸雕刻的佛像,以此抬高自己的神圣性——你看,大家其实都会。” “那这也就不奇怪了。”朱文奎赞同道。 “是啊。我还见过你太爷爷的画像呢。那个脸,大概是……”李玄英抿起嘴,在下巴上比划了下:“就,大概是这么长……” “跟你长得完全不一样。”李玄英看了看朱文奎,鉴定道。 “啊……” “那个是民间宣传用的。”郭康说:“中原人相信,有天命在身的人会长得不太一样。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拿脸做文章……” “估计是脸最明显。”李玄英想了想,说:“汉高祖的异像是什么来着?大腿上有痣是吧?但你看,那个怎么展示给大家看呢?” “皇帝的画像,都是穿着冕服,正襟危坐的。汉高祖要给人展示意向的话,那就得做个开口,然后下摆掀起来,好把大腿展示给大家看。这个就不太雅观了吧……” “呃,我觉得大家也不会想看汉高祖露大腿的……”郭康无奈地说。 “对吧,那就只能牺牲下脸了。”李玄英说。 郭康点点头,不过仔细一想,这样也有隐患。 “欧洲这边,好像也有大下巴的人吧。”他提醒道。 “有么?”李玄英似乎没注意过。 “现在还不太明显,但随着近亲通婚的延续,再过一两百年,估计就会非常醒目了。”郭康盘算着说:“本来的话,除了遗传病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伪造血统。” “冒充太祖的后代么?”朱文奎看起来也完全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吓了一跳。 “对啊,伱爹现在在欧洲到处跑,还喜欢跟中下层接触。”郭康吓唬他道:“现在欧洲各国,贵族和民众的矛盾非常严重,很多人早就想造反了。他们不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因为之前组织能力差,闹不起来而已。” “我们罗马不但给了他们如何组织的示范,而且可能也带来了更好用的宣称理由。” “欧洲人就信血脉这套,有个好血统,就更容易拉人。所以,他们也很可能会拉一个比较远、无法好好验证,但又名望很高的祖宗。如果这个祖宗也有类似的事迹,那就更好了——你想想谁最合适吧。” “甚至都不用真的有血缘,声称自己祖上是当年收的义子都行。”李玄英指了指前面带路的杰士卡等人,笑道:“你看,他们已经开始了,今后肯定越来越多。” “我觉得,可能都不用太久,最多过个一两代人,整个欧洲,到处都是朱二太子的后代在造反。” “对啊。我也觉得,就现在这个鬼样子,神罗那边的农民,将来肯定要大规模起事的。”郭康说:“可能到时候,就是莱茵河右布衣,提三尺剑,以取天下了。” “啊……”朱文奎彻底傻眼了。 第七十三章 最后的罗马人(上) 朱文奎整天一本正经的,难得见到他这种表情,郭康也很乐。 “我觉得不需要。”朱让娜对此倒是不担心:“为什么要冒认血脉呢?血脉的高贵与否,贵族们声称是天父指定的。但天父真的给他们认证了么?” “如果有,那么直接宣称自己同样被认证了,不就行了么?如果没有,那么冒充有意义么?” “那要是这么分析……”李玄英想了想,做出推断:“还是直接自称天父本人下凡更好么?” “那也不是不行。”郭康嘀咕道。 他看了看让娜,突然想起来一个可能。趁着她和李玄英在争论下凡的可能性问题,郭康走到旁边,拽了拽朱文奎。 “世子。”他小声说:“你妹妹是真的信天父,还是因为从小被教育,说这样更合乎人设?” “人射?那是什么?她不太会射箭吧。之前齐先生教我们射礼,她表现的也不怎么样。”朱文奎一头雾水,回答道。 “呃……这样啊。”郭康觉得不太方便问太深,就敷衍过去了。 “你是担心她受到的教育太混乱吧。”朱文奎自己却继续说了起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我们在外久了,自己都在胡化。只看自己倒是还好,但她的出现,让我明显感觉出了这种变化。” “时间长了,我们一家人,会不会慢慢变成她那样,再慢慢变成完全的法兰克人?”他半是自问地说:“我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也不知道是否有挽回的方法。” “我倒是不反对让她舞枪弄棍的。这里情况特殊,如果她和母亲一样,只是安心当个大家闺秀,今后很可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但这样下来,我总觉得她离大家印象里的汉人,距离更远了。这到底是不是好事呢?” “我自己也说不清。而父亲……好吧,父亲大概不会考虑这么多。”他说了一半,尴尬地挠挠头。 “我只能想办法,要求她去上学、去读写汉字、乃至跟着先生念四书五经。我也知道,这不是对一个女子应有的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们应该承担的责任。但除此之外,我是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我对你们的想法也是很感兴趣的。”他说着,问郭康:“你们是如何想的?是怎么认定汉人就是罗马人,还认定蒙古人也是罗马人,还能长期保持这种观点的?说实话,如果是按我妹这个状态,我都要以为你们早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我们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吧。我觉得……”郭康思考了下,视线正好看到旁边的李玄英:“哦,对,我们这个状态,其实像当年的沙陀人。” “沙陀人?”朱文奎有些意外。 “是的,我听李家父子讲过。”郭康点点头。 “他们祖上,说是沙陀人,但其实也说不清到底是哪儿来的,而且也不怎么忌讳。因为所谓沙陀部落,一开始就是住在庭州城旁边的小部落,属于处月部的一支,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势力;沙陀李氏的祖先,早年的姓氏,也是沿用部落的名字,姓沙陀、朱邪的都有,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家人。” “他们族谱上的祖先沙陀金山,因为跟从薛仁贵征讨铁勒有功,受封为军使。家族有明确记录的历史,从这里才开始。” “沙陀金山去世后,葬于长安城外的龙首原。其子沙陀辅国、儿媳阿史那氏等,身故之后也按照礼节,归葬龙首原墓地。所以,他家现在认的祖坟是在关中,而不是庭州的处月故地。” “安史之乱之后,中原和西域的联系断绝。庭州的沙陀部落依附回鹘,以求自保。但吐蕃实力强大,回鹘打不过他们,沙陀部落见势不妙,就想投靠吐蕃。” “但吐蕃人对待属下太过苛刻,所有人都受不了他。首领朱邪尽忠决定带部众逃到唐朝控制区,脱离吐蕃人。迁徙的途中,部落遭到吐蕃人追杀,双方多次交战。朱邪尽忠以下大部分人战死,三万多人的部落,最后只有不到一万人跑到了灵州。” “在这之前,沙陀是一个依附唐朝的部落。比起其他部落,其实算得上忠诚了,但生死关头,依然会优先考虑自己的部落,从而产生摇摆。” “而在这之后,沙陀人的性质已经改变了。”郭康提醒道:“你注意这个人数了么?当时的沙陀人,满打满算不到一万,符合唐朝要求,能出战之人,已经只有数百。但之后,没过多久,‘沙陀’就膨胀成了一个强力的军事集团。” “这里面估计没几个沙陀人了吧。”朱文奎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这个‘沙陀集团’里,真正的沙陀人数量很少。后来所谓的沙陀人,绝大部分都是被唐朝安置之后,吸收的当地番、汉居民。” “而且,和其他那些自然形成的羁縻部落不同,新的沙陀‘部落’是以唐朝藩镇的形式重建起来的,所以组织方式当然也更像边镇。这个群体内部的人,来源十分混杂,而且和五代各种军镇一样,长期用养子继承,以至于追认血统可能都没有太大意义。” “后唐王朝建立后,第一任皇帝李存勖,是沙陀人。” “第二任皇帝李嗣源,是李克用养子、李存勖的义弟,我们连他本姓、来源都不清楚,只知道当年小名叫‘邈佶烈’,大概是不知名的胡人。” “最后一任皇帝李从珂,是李嗣源养子,本姓王,小名‘二十三’。估计是个汉人,但这个名字……应该也是个出身低微的人了。” “所以伱看,沙陀和汉的关系,就很复杂。我不是历史学家,就我这点了解,我甚至不知道这二者是否还有明确的身份界限。” “所以我觉得,到这一步,可能都不止‘汉化’这么简单了。而我们这里的汉人和罗马人,其实也是这种关系——甚至还要更进一步。” “这又是什么说法?”朱文奎追问道。 “这里其实没有真正的‘罗马人’。这个群体的认同在不断下降,从各地慢慢消失。如果没有我们,罗马可能很快就是个历史名词了。”郭康回答。 “我敢说,如果到了某一天,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位罗马人,那他肯定也是个汉人。”他笃定地说。 第七十四章 最后的罗马人(中) “郭公子,这是如何判断出来的?”朱文奎今天已经被惊了好几次,但还是觉得他说的有点奇怪。 “因为我们这边,最依赖罗马人这个身份的,就是我们这些同样自认为汉人的人。”郭康回答。 “愿闻其详。”“朱大架子”居然主动低头拱了拱手。 “世子太客气了。”郭康也回礼致意。 “首先,当然是因为真的有这个认同基础。毕竟,这种情感和认同,也不是平白而生的。”他解释道:“历史总是延续发展的,不可能天兄突然一个下凡,就一下子让大家变得罗马起来了。” “这倒是。”朱文奎点点头:“我们又不喜欢戳天兄玩,确实不会因为天兄突然出现,就表现得像个罗马人一样。” “呃……”郭康觉得朱文奎对“罗马人的爱好”可能有点误解,不过他正在讲道理,就没分心去说。 “怎么说呢……罗马在欧洲,大致就像华夏在中原。”他比喻道:“虽然没有华夏一脉历史悠久,但他们在这里,也曾经是古老强大的文明。至今,很多蛮族都以自己与罗马有关而自豪,甚至伪造自己和古时候罗马人的关系,争夺罗马正统的称号。罗马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这个也不太一样吧。”朱文奎指出:“就我所知,我们周围的那帮人,如朝鲜、安南之流,历代以来,一直只是表面恭顺,从来没见他们真的认同自己是华夏人。” “父亲逃难的时候,在南洋接触过不少安南人。我倒觉得,他们反而是在刻意强调自己和中原人的区别,构筑自己的传说故事和天子法统,乃至自己的朝贡体系。说实话,这一点,我觉得两边并不相似。” “那还不只是因为咱们活着。”郭康嗤笑道:“你信不信,如果天父突然显灵,把华夏人都搬走了,这几伙人马上就会宣布自己是‘南华夏’、‘神圣华夏’、‘第三华夏’?到时候,不但得争相认祖宗,彼此之间还得打出狗脑子呢!” “这个……”朱文奎仔细一想,居然真不好反驳。 “华夏文明的吸引力太强了,就像海上的漩涡一样。”郭康再次比喻道:“这些文明如果不用力划桨,试图远离,那就会被直接吸进去消失,而不是简单的停在原地。” “如果真的被华夏文明吸收了,那当地的土王、贵人,就会和那些被改土归流的土司一个下场。这种事情,你应该也了解吧。只有当华夏衰落的时候,他们才能确保自己可以一边保住独立地位,一边试图争夺对整个文明的宣称权。” “然而,在大部分时候,华夏一方都有绝对的力量优势。被吞并吸收的可能性,是长期存在的。所以,他们越是在文明上受过华夏影响、有相似之处,就越是要强调自己的差别,让民众保持‘本真’,不被同化。这大致就是我的看法了。” “按你的意思,罗马就正好是在下坡路上。”朱文奎说。 “是的。”郭康点点头:“蛮族们并不担心被罗马吞并,到后来,甚至认为它软弱可欺。新罗马迄今唯一一次被外人攻克,就是这些蛮族干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罗马文明的处境愈发恶劣,甚至到了断绝的边缘。” “你们也没打进来过么?”朱文奎问。 “还真没有。”郭康说:“紫帐两次进城,都是城里的希腊人主动请进来的。这算是……罗马帝国的日常吧。” “好吧……” “要知道,那个时候呢……”郭康挠挠头:“虽然一部分希腊人,尤其是信仰虔诚的那些,后来有点后悔。但说实话,我们已经是最像罗马的那部分人了。” “这边的希腊人都承认,他们也好,古罗马人也好,长相和中原其实差不多,都是白皮肤、黑头发、黑眼睛。”郭康指了指自己:“但这边的蛮族,就都长得花花绿绿的,一眼看上去就不一样。” “在欧洲其他地方,也只需要如此简单判断就行。比如法国的贵族们,你也见过。他们的头发,基本也都是黑色和深棕色的,这种就是确实和罗马在血缘上更近的。” “我觉得,咱们那边,就是因为大家长相太接近了,以至于没法拿这些基本特征区分。”他说:“你把中原人、蒙古人、罗马人之类的放在一起,差别肯定不少。但旁边放个阿勒曼尼蛮子,那前面这些,就又显得没多大差别了。” “这个……”朱文奎想了想:“也有道理吧。” “我看古人记载胡人,无非是高鼻深目之类。当初冉闵捕杀胡人,按这个做标准,导致‘高鼻多须滥死者半’,出现了很多误杀。”他比较起来:“但我们假设,如果当时是捕杀凯尔特人,应该就不会有多少误杀了吧。” “凯尔特人已经很惨了,不要再迫害凯尔特人了。”郭康指出。 “哼哧!哼哧!”听到凯尔特人,一直跟在后面的努尔哈赤突然窜过来,到处乱蹭乱拱。郭康和朱文奎匆忙闪到一边。 “它发什么巅啊!”郭康吓了一跳。 朱文奎赶紧用希腊语叫来老伊凡,让他安抚野猪,又回头对郭康说。“这猪聪明的很,肯定是听到凯尔特人了。” “啊?” “哦,之前忘了跟伱说了吧。”朱文奎有些无奈:“父亲之前招揽这一批人的时候,曾经在城镇里,被几个爱尔兰佣兵盯上,想洗劫他们。” “那时候,他们的队伍正在修整,在场的人里,没有几个能战斗的。紧要关头,努尔哈赤突然冲出来,上来撞断了一个爱尔兰人的腿,又把另一人顶翻,肚子都被戳破了。其他佣兵吓得一哄而散,这才转危为安。不过那之后,只要说爱尔兰或者凯尔特之类,它就会亢奋。” “啊……”这回轮到郭康意外了:“这野猪这么凶猛么……” “也可能是爱尔兰人太弱了。我妹告诉我,爱尔兰人自古以来就怕野猪,可能也有这种原因吧。”朱文奎说。 “怕野猪……那其他人也没敢找吴王报复么?”郭康问。 “没有。当然,主要也是因为爱尔兰人太不值钱了。”朱文奎解释说:“佣兵经理和雇主也不怎么在乎这点损耗,所以事情就过去了。” “不过你说的没错。到上一批为止,前来保扶父王的所有人……和动物里,努尔哈赤已经是最凶悍能打的了。”他说了一半,尴尬地顿了下,又补充道。 “所以,我其实也希望杰士卡这帮人,能像你说的这么善战。否则,其他人还不如这猪呢……” “至少我们还有尼基塔。”看到他无奈的样子,郭康只好安慰道。 “不行的,尼基塔根本没什么战斗力。”朱文奎叹了口气:“那家伙就只喜欢在众人面前表演,其实胆子很小。真遇上事,马上就会缩起来。哎,指望不上的。” “……”郭康又有点同情他们团队了。 第七十五章 最后的罗马人(下) 被努尔哈赤这么一折腾,郭康的分析也中断了。 然而朱文奎非常热心,不断催他继续讲。郭康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思考了下,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 “如果你主要是想知道,我们如何在这里保持中原认同的话,我可以直接讲。”他说:“单独说这个,要简单一些。” “被你看出来了么。”朱文奎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里沾染胡俗,风气混杂,比爪哇还接近蛮夷,看着都怪怪的。但在这里待久了,觉得能保持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什么的,有这种想法很正常。”郭康摆摆手,不以为意:“到现在我每次看到约恩·奥拉夫森穿着那套唐制袍服,在紫宫外面转悠,都经常觉得怪。” “你们的服制是学的唐朝么?”朱文奎问。 “准确说,不叫学,叫抄。”郭康说:“当然,不是直接抄。南衙官员的这些礼仪制度,有些真的是从唐朝传下来的,有些则是来自辽国——更确切地说,是西辽记录里的皇帝和南面官祭祀礼服。北衙的正规礼服,主要来自元朝,约恩那套怯薛装束也是抄的《元典章》。” “总之,渠道很复杂,但是源头却挺单一的。如果追根溯源,其实都是来自大唐——因为我们抄的这几个对象,本来也是抄唐朝的,包括这个《元典章》里头的怯薛装束。” “原来是这样啊……”朱文奎思索起来。 “这方面,我觉得也不算是我们的功劳。”郭康说:“忽必烈建立元朝后,名义上的中央军队是怯薛和武卫军,他们一支穿唐朝服装,另一支也穿唐朝服装。” “现在跑到四面八方去的各种元朝势力,也都是沿用类似的制度。所以,你要是从土人的眼光看,其实是很奇怪的——大概就是半个世界的人都穿着唐朝军服,然后互相打来打去。” “在这个背景下,我们这边也就不显得奇怪了——最多就是黄头发大胡子穿这种衣服,以往有点罕见吧。” “其他方面,就没有那么严格了,比如说帽子。”他对比道:“这边的帽子,一开始是抄的唐宋时的乌纱帽,但这边人很多都是希腊人的半长头发,或者罗马人的短发,不习惯那套簪缨配饰。所以,后来制度完善之后,就结合东正教的圆筒帽,改成形状简单的乌纱筒帽了。” 严格说起来,紫帐汗国的帽子,更像后世奥斯曼用的。当然,这个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两边都是改用的东罗马旧制——因奥斯曼而出名的那些帽子、袍服、建筑风格,乃至星月标志和烤肉,很多都是源自早年的希腊人。 “你看,这么一对比,就很明显。我们这边,‘汉风’最浓厚的地方,是在军队。更讲究‘文化’的其他领域反而不见得如此。”郭康继续说道:“这么一说,就容易明白了吧?” “意思是说,伱们是依赖军队,还是说军队才最容易保存中原文化?”朱文奎问。 “我认为,中原文化的核心就是和军事相关的。”郭康说:“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特色。论起文明时间长短,埃及不见得比我们差多少;论起文化影响力,美索不达米亚才是从印度到爱尔兰众多文明的源泉;和他们相比,华夏一系再怎么优秀,也没到能无视别人影响的程度。” “我们真正的特色,是长期的治水工程和高频率的战争中,练出来的组织能力。我觉得这才是能和其他古文明区分,甚至高于众人而独树一帜的方面。” “而战争,比的就是这种组织能力。” “一旦上了规模,个人的蛮勇在战场上就没什么用了。如何组织起一支军队,如何用恰当的方式激励他们,如何用高效的手段给他们补给以维持战斗力,这才是战争胜败的关键。” “我见过最英勇善战的希腊人,也见过最懦弱猥琐的汉人。”郭康摊摊手:“见得多了,你会发现,大家之间的差别没有那么大。当年希腊人还是以善战着称,到处出门给人当佣兵呢。而除了波斯这种……” 说了一半,他想起几个波斯故事,又改口道:“呃,就算波斯人,也是有厉害的战士的。” “嗯嗯。”朱文奎已经习惯他们辱波斯了,没有说什么。 “所以你看,这种组织能力,在军事上才是体现的最直白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特意说沙陀的故事。”他提起之前的举例:“我们这边,这些自称‘汉人’的群体,其实和沙陀一样,本质上也是个来源混杂的军事集团——你看官府里众人的出身,就知道了。” “我的想法可能比较……非主流,但目前这个情况,好像也没有更贴切的说法了。”他犹豫了下,说:“你对中原的了解应该比我多,今后可以自己看看,是不是这样。” “那为什么,你们选择了罗马这个旗号,而且觉得很适合呢?”朱文奎问。 “你看,从波斯以西,一直到欧洲这边,你觉得哪个文明的兴起,最依靠军事化的组织?”郭康反问。 “哦,罗马人……” “你觉得哪个文明的扩展性更强,而且早期的扩展,是以国人范围的扩大为基础的?” “我明白了。”朱文奎点点头:“怪不得古人说大秦和咱们像。” “古人当时可能了解不多,甚至有以讹传讹的成分,但我觉得,这些共通点是确实存在的。”郭康说:“罗马公民不就是国人么?军团不就是国人的组织么?你看,直接照着来就行了。” “我想,如果条件恶劣,不能保住所有的华夏特性,那也应该保住最基础的东西,也就是组织能力。而罗马的旗号,已经是这里的人能理解的、和我们这个‘军事文明’内核最接近的了。” “至于其他的文化方面的东西,只要保住了组织,多少可以保留一些。当然,反过来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才最不能放弃罗马的认同。” “保加利亚人脱离罗马,依然是保加利亚人;希腊人脱离罗马,依然是希腊人;甚至斯拉夫人那种文化水平,都依然有罗斯之类的认同在。”他列举道:“但我们要是没有罗马这个旗号,来吸引更多人,建立更大更稳固的组织,那我们肯定很快就没了。” “其实,连西欧那边都有不少真的喜欢罗马、乃至乐意拼命的人,但他们是没法让整个群体都这么投入的。个人爱好和生死相关之事如何能比呢?大家的处境根本不一样啊!”郭康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最后的罗马人一定是个汉人了。” 第七十六章 火器与战车 对于郭康的想法,朱文奎思索了一会儿,表示自己还得想想。 “这只是我自己随性的想法,不算什么正经的道理。”郭康表示:“毕竟,我也不是个哲学家。” “如果这些道理确实说得通,那我们也要好好借鉴你们的经验。”朱文奎倒是挺认真:“我一直对妹妹的情况有些担忧,希望这里的经验能有帮助。” “哎,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让她多学点正经文化知识,而不是现在这么野。真担心她以后学得更歪了。”他叹了口气,说。 “这种事情不用强求。”郭康劝道:“我们如果当初只想着文化本身,那估计现在也保不住文化。” “波斯人历史很悠久,文明底蕴已经算很深厚了。然而,他们却被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王杀得断了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波斯人连亚历山大之前的历史都不知道。得等到后来,从希腊人的记录中,他们才了解到大流士、冈比西斯这些人的事迹。” “在亚历山大之前,波斯人沿用着一种写在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这东西已经沿用了三千年,从史前的美索不达米亚,就开始传承了。而马其顿人摧毁了从古代巴比伦开始,传承上千年的档案馆。现在哪怕找到一份铭文,也没有一个波斯学者还认得这些东西了。” “亚历山大的生卒年是……”朱文奎努力回忆在这边学到的历史知识。 “是秦惠文王的同辈人。”郭康说:“两人都是天兄纪元前356年出生的,不过惠文王比他多活了十几年。” “哦,这样就好记了。”朱文奎点点头:“……好吧,虽然拿天兄来纪年,总感觉怪怪的。” “这是教会的历法。”郭康解释道:“我倒是更习惯用这个,因为更简单,不用不停地累加年号了。” “你要是觉得名字太长不方便,可以换个说法。罗马的神学家们计算过,天兄诞辰的当年,就是汉平帝元始元年。元始,就是最初、起始的意思,用元始纪年,数字上也是一样的。” “这样啊。”朱文奎有些意外。 “亚历山大比天兄早生了356年,所以就记作前356。”郭康继续道:“你看,这样就表达清楚了。” “而我们的四书五经,这个时候除了《孟子》可能还没有全部完成,其他都是在纪元之前四百多年就成书了。所以,别看咱们天天背着烦。波斯人就是想背,还没这个时间段的书呢。” “这么一看,咱们好像……”朱文奎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愣了愣,才说道:“咱们整天用的,好像都是些很奢侈的东西啊。” “是啊。”郭康摊摊手:“你在中原长大,之后又一直在爪哇或者紫帐这种地方,估计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其实,咱们那边的人,都太‘文明’了。” “不止中原人,哪怕鲜卑、契丹、蒙古之类,都是如此。”他摇着头说:“亚历山大本人实际上也不是存心作恶,他甚至希望跟波斯人打好关系,要求贵族们接受波斯人,只是没成功而已。但从结果看……” 郭康挠挠头,对比道:“和他们对文明造成的破坏比,石虎都能算贤达名士了……” 这个对比让朱文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按照郭康举的例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只能表示自己还得想想,打算回头再琢磨这些信息量有些太大的例子。 “说这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太深奥的道理。”郭康说:“她想学武,就让她学好了。我们保存文明,靠的难道是嘴么?我觉得不是。刀剑,才是文明得以延续的根本。” “当初大禹威服三苗,靠的是展示盾牌、大斧的舞蹈。直到现在,也一直是这样。” “要是单论文化,大宋并不弱于大唐,得益于印刷之类的技术,他这方面只会比前朝更强。但你看,明明大唐早已结束,咱们整个世界,却到处都有它留下的痕迹,时不时就要冷不丁地让你意识到它曾经存在过。而大宋……说实话,我还真没太多印象。” “唐朝从来没有像这边的教会一样,天天派儒、释、道的传教士,去主动传播自己的文化。那他是如何获得这么大的文化影响力?” “靠的也是‘大禹的干戚’吧。”朱文奎点了点头。 “对啊。武力强大不见得文明发达,但武力不够强大,文明肯定有麻烦。哪怕对于咱们这种处境,不也一样要靠刀剑么?”郭康说:“哦,现在可能还多了个火器吧。” “所以,她现在这样,也算是好事,不用太计较了。” “哎,还是伱会劝人啊。”朱文奎苦笑了下:“好吧,就随她来吧。” 接下来,朱文奎似乎真的认真思索郭康的话去了,没有再和他聊别的。两人跟着杰士卡他们,又走了挺长的一段路,才来到陈列武器的地方。 “怎么这么远啊。”朱文奎最后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这可是火器,挺危险的。而且施放起来,声音太大,所以只能离营地远一点。”郭康说:“好在我们这里空地不少,可以随便训练。” 朱文奎向那边看去,只见一块平整过的土地上,放着一排大大小小的火炮。旁边,还停着几辆改装过的双轮、四轮大车。车上都加了木板,盖上了毛毡,隐约能看到车厢外壁上开出的发射孔。 “这是他们改好的样品。”郭康介绍道:“这几个东西,原理上来说,大概就是盾车。只不过根据他们的经验,特别改装过,以求发挥最大优势。” “不过,不同军队的特点和需求,多少是有差别的。我们这里就是准备实际演练下,看看怎么用、怎么改,更适合我们的军队。” 朱文奎了然地点点头:“这样我就理解了。这也是个挺古老的军械了吧。” 正说着,努尔哈赤已经首先冲过去,跳上那个二轮盾车,哼哧哼哧地晃荡起来,把它当成了摇椅。老伊凡赶紧跟过去,试图把它赶下来。 “努尔哈赤也很喜欢盾车呢。”朱文奎如是说。 “是啊……” 第七十七章 倒霉蛋杰士卡 大伙都去帮忙,七手八脚把努尔哈赤赶下来。杰士卡走到旁边,喊起两个在这里看守的手下,让他们召集大家,准备演示战车和火炮。 “这回我们用哪几门?”他通过泽里克问。 “把‘大约翰’和‘大保罗’拖出来吧。”郭康说。 杰士卡点了点头,带着手下去忙活了。 “这些火炮、火铳之类,是我负责的。”郭康解释道:“我喜欢捣鼓些新奇玩意儿,乐意看着这些东西,他们就让我来管了。” “我想展示下这里目前最强的野战火力,再和车阵搭配,做个示范。刚才说的,就是两门炮的名字。” “那是圣徒的名字吧。”朱让娜说。 “是的。”郭康点点头:“你也知道,现在的火器,是不是命中、乃至是不是炸膛,都是很玄学的事情。所以,大家都喜欢给表现良好的炮起个宗教人物的名字,也算图个吉利了。” “这个倒是好理解。”朱文奎点点头:“大明那边,有给炮封将军的先例。这么一看,大家的想法,确实都差不多。” “父亲不是天天想要招募个将军么,干脆让他买个炮得了。”让娜笑道。 朱文奎居然真的思索了片刻。 “父亲到处跑,带着不方便。我们这边……要炮干什么,也用不上啊。”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意思是说,父亲那边反正招不到什么人,不如给他个炮安慰一下了。”让娜翻了个白眼,只好又解释了下。 “父王这不是已经在努力招人了么。”朱文奎指了指杰士卡,为朱允炆辩护道:“郭公子说这人好像挺强的。这起码能证明,父王除了削藩,还是能干点别的事情吧……” “……” 让娜一时无语,倒是郭康有点好奇。 “我印象中,杰士卡队长已经打了不少仗了。”他提醒道:“从以往的战争经历里,至少可以看出来点什么吧。难道你们连他的简历都没看?” 在他那个世界,扬·杰士卡和其他老佣兵一样,满欧洲到处跑,寻找合适的雇主。他多次为波西米亚国王作战,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拦路抢劫之类的日常工作,但也算劳苦功高。 而且,有人认为他参加过格林瓦尔德战役,帮助波兰-立陶宛决定性地击败了条顿骑士团;还有人认为,他后来可能还被英格兰人雇佣,参加了阿金库尔战役,几乎把法国打残。 那个世界的法国村姑让娜,曾经扬言,等解决完英国人,就去清剿胡斯派。如果这个履历是真的,好像打起来也正常。 可惜的是,那时候杰士卡已经去世好几年,没多久让娜自己也被英国人抓了,所以大家没能看到,村姑圣女和农民异端到底谁更能打。 当然,这个世界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即使原版让娜在,有了紫帐汗国这种超级异端,胡斯派估计也排不上号…… “我们倒是问过。”朱文奎说:“不过杰士卡队长混的很惨。他的战斗经历虽然多,但也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这不是当然么。”让娜吐槽道:“他起码见过世面,和国王、大贵族们都接触过。如果不惨,我觉得他也不会连父亲这种都投靠……” “他怎么了?”郭康总觉得不对。 “这人太倒霉,有没有本事不知道,反正每次选边都选错。”朱文奎说:“我听父亲说,他见到杰士卡的时候,这人已经要破产了。” “当时,波西米亚和神罗的冲突刚结束,一众发了财的佣兵队长,都在酒馆聚集。他们大都穿着显眼的彩条花衣服,包了个桌子,就开始可劲吹牛,试图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获得更好的报价。” “父王却发现,杰士卡是站着喝酒而穿着花衣服的唯一的人。” “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还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花衣服,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总之一看,就知道混得不怎么样。” “这是怎么回事?”郭康有些意外。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杰士卡原来也是领主,但家产太少,又不会做生意;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能指挥打仗,便替人家组织佣兵,换一碗饭吃。” “可惜他又有一样缺点,便是倒霉。参加哪个军队,雇主便连人和财宝辎重,一齐完蛋,佣金战利品都完全没影,还倒赔过手下的赎金。如是几次,组织佣兵队的钱都没了。” “我也听他说过。”让娜也接话道:“之前,波兰-立陶宛整顿军队,准备攻打条顿骑士团。杰士卡认为波兰一方能赢,于是带着手下参加了联军,还把身家都投了进去,扩编成一个更大的佣兵团,准备趁机发一笔财。” “但战前,条顿骑士团发现,自己的兵力处于弱势,战略态势也非常不妙。团长荣金根等人十分忧虑,向老家求援,但神罗的西吉斯蒙德等人,正忙于内部权力斗争,没法给他们足够的支持。” “走投无路之际,在提供后勤的汉萨承包商的建议下,骑士团找到了紫帐汗国,寻求联合对付波兰-立陶宛。紫帐汗国当即同意,征调军队北上,还派出大量蒙古海盗,袭击波兰-立陶宛的沿海领土。受汗国管辖的罗斯人,也纷纷行动起来,十分积极地给波兰找麻烦。” “一开始,波兰人没太当回事,但没多久,一支庞大的海盗船队汇聚起来,在但泽附近登陆,攻破了波兰在当地设置的堡垒。” “破口之后,蒙古海盗长驱直入,四处劫掠。有人还沿着维斯瓦河,抢了一路,都快冲着华沙去了。波兰人只好分兵去驱逐和围剿海盗,导致能参战的兵力减少,补给也不够充分。” “这个时候,条顿骑士团主动进军,在马林堡以南和联军遭遇。状态不好的联军没能发挥出优势,面对骑士团的骑兵和新型火炮,很快败下阵来。波兰中军被骑士们的冲锋击败,旗帜都丢了。其他人也跟着四散逃走。” “杰士卡的本钱,在这一仗里赔了个精光。”朱文奎摇头说:“不过,他倒是还有威望。听说英格兰准备招募军队,和法国继续开战,他又联系佣兵经理,准备去参加,想借此翻盘。” “但这个时候,由于父王之前削藩,导致法国贵族们纷纷参加英军,军队很快满员,没有足够的后勤能力来维持更大的规模了。英格兰国王于是遣散了其他佣兵,杰士卡还在半路上,就被打发回去了。” 第七十八章 弓箭与火器之争(上) “那之后,杰士卡还参加了几场小战斗,不过没赚到什么钱。”朱文奎说。 “他家本来也是贵族,但到这一代,已经只剩下村里的领地了。实际上也就是个村长级别的家底,经不起太大折腾。几次投资失败造成的损失一直没能挽回,导致日子十分拮据。” “好像还不是一个村。”让娜说:“他家那个村,挤了两个领主。实际上他最多算是半个村长。” “那还不如达尔克先生呢。”郭康想了想,对比了下。 “肯定不如。”朱文奎断言:“达尔克一家是整个村的村长,而且那可是法国的村子。杰士卡家怕是比不了的。” “原来如此……”郭康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让娜。 哪怕在他那个世界,关于让娜的真实身份,也有多种传言。有人认为她是老国王的私生女;有人认为她是某个大贵族的女儿;还有人干脆认定就不存在一个单独的“让娜”,而是法国王室汇总了不同人的事迹,再添油加醋编出来的。 ——法国一贯有危急关头、出现民间圣女的传统,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宣传效果一直很好。把圣女们的事迹糅合一下,再把一些实际上由王国军事将领指挥出来的战绩加进去,就能塑造一个很好的形象出来了。 而实际上,就算真的是达尔克家的女儿,也不是普通的村姑。达尔克家的姻亲是个教士,还租赁过领主的城堡,这意味着他家的女儿确实有机会接触到文化知识和军事训练。 郭康觉得,“让娜村姑”这个说法,大概和“诸葛村夫”一样,不是说诸葛亮真的就是普通农夫,而是一种攻击他人的方式吧。 不过杰士卡队长这个情况,如果不再努力下,可能真的要变成村夫了…… “所以之后,他就被你们招募,来这儿了?” “是的。”朱文奎说。 “那你也不用担心。有时候,败仗期间的表现,更能看出人的水平。”郭康指出:“隔三差五吃败仗,但都能全身而退;次次都亏钱,却还能再拉出一个队伍来。从这个方面看,这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希望如此吧。”朱文奎有些悲观地叹了口气:“反正现在也就他有点希望了。真有点本事,父王肯定迫不及待要封他当将军。毕竟他也不想天天拖着个大炮。” “吴王能自己封将军么?”郭康想起来个程序上的问题:“我对明朝的制度不熟悉。” “本来就是过家家,计较个什么。”朱文奎看起来已经自暴自弃了:“他还想学李广,跑去大明朝廷那边,让人家给他封侯么?” “好吧……” “就让他配合下父王吧。不然还能封谁呢?”朱文奎摆摆手:“我们‘团队’里,第二能打的,已经是努尔哈赤了……” “既然都知道是过家家,不如就给努尔哈赤封个将军算了。”让娜半是嘲讽地说。 “哎,也不是不行。”朱文奎走上前,拍了拍刚被大家撵下来,还趴在地上盯着盾车的努尔哈赤。 “你听到了吧?要好好扶保大明。下次我就向父王进言,保举你为将军。”他一脸灰心丧气的表情,嘴里却正儿八经地念叨着。 “哼哧!”努尔哈赤回答。 眼见朱文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郭康赶紧去安慰他,让他别在意。 “往好里想,你们也不是单纯的过家家。”他劝道:“虽然是出奔,但起码也要让欧洲人见见世面——大唐当年都没人跑这里来呢。这可能也是一种文化影响力吧。” “要有大唐的影响力,那可是有点难度的。我自己都没指望大明能达到那个威望。”朱文奎只能苦笑道:“而且,别忘了,不止大唐在前面。还有个元朝呢。” “太祖当年既然承认元朝,就是把它当做一个目标,要求我们消灭元朝的残余势力,乃至终有一天要超过它。但是现在……”他无奈地说:“虽然我们那边,很多人不喜欢元朝,但说实话,他是真的……大。” “整个大明,现在都还没超过元朝的疆域。算上伊尔汗国这种藩属,就差的更远了。你刚才也说了,武力才是产生文化影响力的基础。等哪天能超过了他,再说这些吧。” “呃,伱也不用这么悲观。我觉得明朝至少在海上这个方向还是很出名的。”郭康说道。 他想了想唐、元,又提醒道:“而且你忘了,这俩中间还有个大宋呢。所以不用妄自菲薄,再怎么说,大明起码也比大宋强,对吧?” “……” 朱氏兄妹陷入了沉默。连努尔哈赤都不叫了。 郭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哈哈把话题带过去。 “这个……火炮准备还得一会儿,我们先去看看那边吧。”他赶紧指了指后面,那儿,有人正在跑马、射箭:“正好,现在应该有人正在训练呢。” 说罢,他赶紧把二人拉过去了。 第七十九章 弓箭与火器之争(下) “为什么这个跑马场,离火炮这么近?”让娜问:“不是说火炮附近不安全么?” “我们得训练这些马,让它们不怕火炮才行。”郭康解释道:“这年头,合格的军团战马也得和人一样,不畏惧各种火器特有的轰鸣。免得前面开个炮,就给它们吓跑了。” “原来如此。”让娜点点头,看见又一个骑手,从远处驰骋而来。 来人留着长发,额前配着金饰,穿一身白色罩袍,骑一匹青骢骏马。马蹄踏出的一片烟尘中,骑手左右开弓,连连命中靶心。其他骑手都在旁边观看,见此齐声叫好。 “这位公子,端的是英姿飒爽。”朱文奎也感慨道:“父王要是多招些这样的人,就好了。” “你仔细看看。”让娜无语地说。 “怎么了?” “这……这不是公子。”郭康略有些尴尬地说:“人家是女的。” “哎?” 朱文奎傻了眼。 骑手似乎也对他们感到好奇,路过时,转头看了兄妹俩一眼。朱文奎这才发现,此人面目秀美,身形也不如男性粗大,还扎着发巾与薄纱,明显位女子。 “没事没事。”郭康说:“这也不怪世子。她刚从克里米亚那边回来,之前你们应该没见过的。” “哦。”让娜点点头:“她叫什么名字啊?” “叫克烈·移剌那苏图·宁宁宝音·可西亚·阿娜斯塔西娅……”郭康开始念叨起来。 “等下,不就一个人么?”朱文奎打断了他。 “就是一个人。我还没念完呢。”郭康指出:“当一个人身处很多不同的文化圈子的时候,想说明身份,有一大串名字是很正常的。而且这些文化圈子里,名字还本来就不短。” “哥,你今天状态不好,就别说话了……”让娜扶着额头说。 “可是,之前也没有这么长的吧?”连续出错的朱文奎不甘心地说:“郭公子,那你的名字呢?” “我也有个本地名字,叫康斯坦丁。其实我名字里的‘康’,就是康斯坦丁的意思。你可以把这个字,看作既指城也指人。”郭康回答:“只是,我们这一辈,叫康斯坦丁——或者希腊人的发音,叫君士坦丁的人,有点太多了。所以哪怕希腊人,都习惯直接叫我郭康。” “这样……” “脱欢的希腊名字,就也叫君士坦丁。反正这边重名的现象很严重,弄来弄去就这些名字来回倒腾。罗马因为历史悠久,情况尤其严重。”郭康想了想,说:“我记得,历代先君里,光是叫君士坦丁的,已经有十个人了。你看看,得重名成啥样。” “哥哥,伱在欧洲也待了这么久了,不至于还是没有这些常识吧。”让娜揶揄道。 “我之前都是和他们用汉语交流,哪里想过这么多。”朱文奎强辩道:“脱欢都有个汉语名呢。” “你哥说的也是实话。”郭康帮他打圆场:“我们这边,包括脱欢那种看起来不怎么有文化的,都会汉语、汉字。说起来,脱欢的书法,其实写的是比我好的。” “哎?这还真是看不出来。”让娜惊奇道:“我看他跟个蒙古人似的,原来他也学这个么?” “首先,他不是像蒙古人。虽然长得跟希腊人似的,但严格来说他确实是蒙古人。”郭康只好辟谣:“其次,蒙古人又不是不能学书法。他们还有瘦金体大师呢。” “这样啊……” “至于刚才那个姑娘,人家也有汉名,你们直接叫她李安宁就行。” “她是什么来历啊?”让娜好奇地问。 “她是克烈部的郡主,跟你算平级的。”郭康说:“克烈部当年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但后来被成吉思汗击败,遭到吞并。留在故地的人,在之后的改革中,被打散为千户、百户,逐渐失去了独立的部落身份,被蒙古吸收。” “但在这之前,一批部众参加了术赤率领的西征。这些参加西征的部落,因为离得远,没有被要求参与整编,因此部落保留了下来,后来成了金帐汗国的重要部分之一。” “金帐汗国末年,内乱不止。而克烈部很早的时候,就信奉景教,她这一支更是直到现在都在传承,因此遭到了一众天方教部落的趁机排挤和劫掠。” “后来,我们和帖木儿皇叔联合,讨伐脱脱迷失的时候,她的祖父召集了愿意追随的部众,加入我们这边。战后,脱脱迷失被驱逐,当地的金帐势力瓦解,她们部落就趁机迁徙到了伏尔加河一带,借助我们的庇护,扎下营来。” “她家也在那时开始,就和汗廷贵人联姻。她的外祖父,就是驻扎在基辅的也里哥萨莱万户耶律欣。”郭康介绍起她的家族。 “哦,我对他印象倒是挺深的。”朱文奎想了起来:“就是那个天天说‘我是中国人,所以不信外国教’的老爷子吧。” “对,就是他。”郭康笑着说:“我们这边,就剩他一个坚持不信拜上帝教,连装都不乐意装。” “这两家的文化水平都还可以,尤其是耶律氏那边,家教内容和我们都差不多。驻牧地的条件不如城里,她就一直在外公家那边上学,被耶律氏一族当自家人。” “本来,她小时候,在老家,有个阿娜斯塔西娅的教名,但耶律欣认为,起个外国名字太不妥当,就让她又取了汉名。你们和她,也可以直接说汉话、写汉字的。” “真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姑娘。”朱文奎赞叹完,转头又对让娜说:“看见没,不要整天念叨拜上帝教那套。人家也是你教友,但心思就清的很,没你这么沉迷。” “你要是好好学习,也不用我这么操心,搞的整天精力都不够用。”他露出头痛地表情,教训道。 “我也会说汉话、写汉字啊?这怎么了。”让娜不服气了。 “你会射箭么?”朱文奎反问:“先生给我说了,你根本不练,乡射礼的流程都不去记……” “我——”让娜猛地涨红脸:“不练怎么了?我去练火铳不行么?弓箭这东西,眼见着就要被淘汰,还学什么。” “你又懂了。什么叫要被淘汰?”朱文奎也不满起来,摆出兄长的架子:“大家都学,就你不学,你很能是么!” “就是要被淘汰!你个老顽固不懂而已!” “你说谁顽固?” “别吵了,别吵了……”眼见他们莫名其妙吵起来,郭康只好又去拉架。 第八十章 君子 “你们……有什么事么?”郭康正在试图拉架,旁边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我……帮我拉开……这个目无尊长的女蛮子……啊……”朱文奎努力挣扎,试图把让娜的手从脸上扯开。 “我没啥事,他俩倒是——”郭康还没说完,腿上被让娜无意间踹了一脚:“你踢我干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李安宁牵着马,正站在旁边。似乎是准备从赛道尽头回去,刚好路过这里。 “别看了别看了。”郭康赶紧喊她:“来拉架!来拉架!” 朱文奎虽然是兄长,但看起来锻炼不足,居然被让娜压着打。郭康劝不开,又不知道直接下手合不合适,赶紧喊这姑娘来帮忙。 不过好在,李安宁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劝架,当即来到让娜身后,锁住了她的胳膊,开始往后拉。郭康也赶紧抓住朱文奎,边劝边拽。 “哼哧!”一片混乱中,努尔哈赤都跑了过来,试图把两人拱开。 费了好大力气,大家总算把兄妹俩分开。让娜看着还好,朱文奎尤其狼狈,帽子都被让娜薅掉了。 看到让娜被拽走,他赶紧一边念叨着“君子死,冠不免”的名言,一边把帽子捡回来。表示自己不是不想打,是为了君子礼仪,暂时不跟她计较。 郭康觉得,打不过叔叔还情有可原,打不过妹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朱文奎已经够惨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了好了。”李安宁也是一脸懵,只好先安抚大家:“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打架。” “哎,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郭康摇头说:“怎么打起来的这是……” 他拍了拍衣服下摆,还想嘀咕两句,李安宁给他使了个眼色。郭康一想,确实还是不说比较好。 毕竟拉架这种事,还是先安抚情绪最重要。如果要追究打起来的原因,两边估计又得吵起来,到时候怕是两头努尔哈赤都拉不开。 “这两位是吴王殿下的世子和郡主,之前你应该听说过吧。”他说着,又给朱文奎介绍道:“世子,这位就是刚才说的李姑娘。” 然后,他就看着朱文奎,等他的反应。 果然,朱文奎架不住面子,也没心思管让娜那边了。他赶紧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朝她拱拱手:“实在不好意思,妹妹顽劣,我也无力管教,让姑娘见笑了。” 郭康又转头盯着让娜,不多时,她也受不住,只好也站起来,和李安宁好好打了个招呼。然而,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是挺不情愿的。 “我叫朱佑真,信奉罗马公教,叫我的教名让娜就行了。”她说道:“听郭公子说,姐姐也有教名?” “是的,请叫我阿娜斯塔西亚吧。”李安宁说:“我在故乡,一直用这个名字。” “这是个源自希腊语,但在罗斯地区最常见的名字。”郭康帮她解释道:“大概就是天兄复活的意思。” “我信仰景教。”李安宁则笑着说:“让娜姑娘不会觉得我是异端吧?” “你在紫帐说异端……”让娜哭笑不得地说:“如果你信的是正统的东方亚述教会,当年大家可能真觉得你是异端。但在如今的大都,伱应该是信仰最纯正的那一批人了。” “我之前听家里人提到过你们兄妹。让娜姑娘是跟随母亲的信仰受洗的么?”李安宁问。 “是的。我的母亲是法国王室成员,身处公教世界的核心,信仰自然十分虔诚。”让娜对答道。 “虔诚到离不开罗马教宗,天天请人家做客,还不让人家走是吧。”朱文奎小声吐槽道。 郭康赶紧让他别再拆台,免得又吵起来。 “神罗那边,不也没少上洛……哦,‘上罗’,找教宗恳谈么。”他劝道:“这年头,没抓过教宗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欧陆大国。” “我听康哥哥说,你的汉姓是李氏?”那边,让娜没理他们,而是继续着话题,还故意选了个听起来很亲近的称呼,把郭康扯了进去:“这个李氏,是哪一族?你也是李玄英他们家的亲戚么?” “其实不是。严格说来,只是攀附而已。”李安宁倒是不在意她话里的刺,依然微笑着回答。 “我的祖上,是克烈部的贵人。克烈部不是一个单一部落,而是回鹘汗国解体之后,残余的回鹘人和西迁的室韦诸部组成的联盟。” “我家的远祖,据说就是回鹘汗廷的成员,而回鹘和大唐多次通婚过。所以,后来起汉姓的时候,就也选了李姓。” “这实在有点远。”让娜也笑着说:“说起来,耶律氏和刘氏,应该也没什么血亲。但大家好像都喜欢硬和刘氏、李氏什么的找关系,不管多绕都行啊。” 考虑到李安宁的父系,汉姓是李;母系,汉姓是刘。郭康总觉得,让娜这家伙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然而,他还没说什么,朱文奎先看不下去了。 “我这妹妹怕不是个傻的。这不是废话么。”他再次给郭康小声吐槽:“中原王朝就这么几个姓最出名。不姓刘、李,难道跟着官家,去姓赵么?” “……也有赵亮那种吧。好吧,他倒有可能真不是攀附的。”郭康也搞不太清楚,总觉得很可疑,只能暂且这么说道。 “诸位来这里,也是想练习下骑射么?”李安宁看了他俩一样,又瞥了眼让娜,问道。 “我或许可以试试。”朱文奎说:“不过,我妹妹应该是不会的。” “哦?”李安宁有些意外:“让娜姑娘没有学过射箭?” “我不喜欢射箭。”让娜急忙说:“我觉得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 “可是就算罗马公教,也没禁止射箭啊。”李安宁指出:“我记得,英格兰的步兵,还有大量的弓箭手呢。” 让娜为什么如此抗拒,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导致有心理阴影了?郭康一脸纳闷地想了想,视线无意中扫过让娜身前。 虽然年纪不大,但可能是母亲血统的原因,让娜长得很快——这也是各个方面的。 而再看看李安宁,只见她上半身一片坦荡,也难怪朱文奎第一眼看成了某个公子。 郭康突然觉得,好像也不能怪她。 第八十一章 希腊女人,恐怖如斯!(上) 郭康也不知道,让娜是不是受到过什么伤害,但这显然让她对弓箭——可能也包括使用弓箭的英格兰人,产生了极大敌意。 同时,或许是为了弥补远程武器的缺失,她对于火器反而十分感兴趣。 但这个时代的火器,效果还比较有限。郭康自己天天折腾这些,也经常和人交流,对此很清楚。哪怕在胡斯派这种兵器搭配比较“激进”的军事组织里,数量最多的远程武器也依然是传统的弩。 所以,郭康觉得,现在还没到放弃学习弓箭的时候。 但朱让娜就是不乐意,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为了照顾家庭,朱文奎简直是既当爹又当妈,他看着都嫌累。只能希望让娜体谅下哥哥,别那么抵触了。 “人各有所好,让娜也不是准备去当先生的。射礼在这边不怎么用得上,不学就不学了。”郭康帮解释道:“反正她悟性好,真到需要的时候,学得也不会慢。” “我们今天,本来是为了看看战车和火炮的。那边准备的慢,所以才来这儿参观下。”他对李安宁说:“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看看车阵的演示?” “好啊。”李安宁没有拒绝。她看了看另一边的火炮演示场,思考了片刻,问道:“在准备军械么?要打仗了?” “啊?”郭康好奇地问:“你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外公这几天,天天去开会,一回来就抱怨希腊人事多。”李安宁说:“虽然他没说会议内容,但碰到这种情况,不都是要联合行动了么。” “而且,之前我听狄奥多拉说,原先她弟弟要负责写国书。结果任务突然中途取消,让脱欢高兴坏了。这原本是最近的重要外交事项,突然发生了变化,很大可能是汗廷得到了新消息,大明那边的情况与预计不符,需要做出调整。” “汗廷一直追求打通前往东方的道路,不可能突然放弃外交联系的尝试,最大的可能,是需要先做更多的准备。这可能是夺取前进基地,也可能是其他的军事行动,目标当然是展示诚意和实力——按汗廷习惯,军事手段是少不了的。” “你今天带着世子和小郡主来,估计就是为之后联系大明做准备吧。”她看了看朱氏兄妹:“这也是外交的一环?” “你分析的还挺认真啊。”郭康面露惊讶,回答道:“不过这次还真不是。” “哦?”李安宁歪了歪头,看着他。 “听说西线基本打完了,大汗正准备班师。神罗内部出了点事,西吉斯蒙德顾不上和我们争夺地盘了。”郭康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己说道:“等他们回来轮换,我们这一批人就应该要出征了吧。” “本来,我们确实打算送国鲁那边也打好招呼了。使者会从叙利亚出发,秘密经过埃及,进入印度洋,然后从波斯地区上岸,经过帖木儿汗国到达东察合台。察合台汗最近和明朝打得火热,还领了个忠顺王的封号。他们会帮忙把使者送去应天的。” “不过,汗廷得到多方来源的消息,说元朝势力和明朝,似乎在东北、东南方向,又开始了新一轮战争。这么一来,不管谁赢,情况都会发生变化。我们再写国书、送过去、等明朝反馈,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不如趁现在形势还不明朗,率先开始行动。” “你说的也没错,这确实是给其他人显示诚意。”郭康说:“如果走北线,那么应该是去进攻白帐汗国的残余势力。听说他们最近又聚集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搞事。而如果走南边,大概率是介入马穆鲁克们的内部纷争。” “至于打哪边,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他说,摊了摊手:“你也知道,国书是大汗下令脱欢去准备的,暂停是皇后喊的,真要去打谁,也得再等大汗和柱国们开会敲定。我只能参加几个咨询和探讨情报的会议,最后的决策,还没我的事。” “所以,我只要准备好我的炮和军械就行。”他指了指场地:“我确实就是单纯带他们来看看,想寻求他们意见的。外交的事情,同样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回头狄奥多拉要是问你,伱也给她这么说就行。” “我又不是狄奥多拉派来检查工作的,急着说这些干什么。”见他又忙着推掉责任,李安宁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 “哎……她之前莫名其妙地让史惠贞来问了我好几次,天天问我怎么想。这回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呢。都是她也该知道的东西,还问一遍我干什么。”郭康也有些尴尬:“其实我没想那么多的。我就想着我的天兄和大炮呢。” “那他俩是这方面专家么?”李安宁打量了眼让娜,问道。 “我认为他俩就是专家。”郭康笃定地点点头:“不止他俩,这边有很多人才,都符合我的需求。你看,白帐的骑兵也好,马穆鲁克的骑兵也好,都是近期最有可能遇到的敌人。既然如此,不如别想这么多,把火炮车阵完善好,将来上阵,也多一个依靠。” 他和李安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泽里克修士小跑过来,说已经准备好了。郭康便邀请她也去看看。 “好。如果去远征埃及,那我也想跟着去。正好可以提前看看,这些军械是不是可靠。”李安宁说。 “你去?你去干嘛。”郭康急忙拒绝:“我们又不是波斯人,打仗带女眷干什么?” “那就回头再说吧。”她摆摆手,说先把马牵回去,让郭康等等她,就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郭康长吁了口气。 “郭公子,怎么了?”朱文奎关切地问:“一开始我看还好好的,怎么感觉你突然紧张了一下。” “哎,本来还挺高兴的,结果突然说她和狄奥多拉交谈,我吃了一惊,怀疑是她们几个又在宫里开了小会才来的。”郭康颇为苦恼地说:“你是不知道,那些希腊女人有多吓人。” “希腊女人怎么了?”让娜疑惑地问:“还有,为什么不能让女人去?我也想去前线呢。” “你就别胡闹了。”郭康无奈地回答:“她一直想去看看金字塔和古墓派遗迹什么的,其实就是图个旅游了。你跟着凑啥热闹。” “我要当将军的,得早早跟着学习。”让娜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可以带着努尔哈赤一起去,不用担心我。” “带着它?”朱文奎瞪大眼睛,瞅了眼旁边的野猪:“那你这……对马穆鲁克们有点残酷了吧。” “……” 第八十二章 希腊女人,恐怖如斯!(下)(盟主“英白拉多贝利亚”加更) 对于朱让娜的说法,郭康并不想答应。 “战争是死生之事,你别把它看的太轻松了。”他告诫道:“李安宁这人一向喜欢胡来。但她闹一闹就算了,反正有她老爹和外公管着。你可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能让母亲和哥哥担心啊。” 对于郭康的意见,朱文奎也完全赞同。 “你如果只是过家家,那我不反对,但你如果想学平阳公主,那就得比一般人更谨慎才行。”他说。 “当初赵括兵法学的很好,认为自己很有本事。和他的父亲赵奢谈论兵事,赵奢都难不倒他。但赵奢却认为赵括不适合带兵。赵括的母亲问原因,赵奢说,用兵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赵括却把它说的很轻松。那他将来不带兵还好,如果带兵,一定会毁掉军队。” “你们几个女子,愿意锻炼武艺、了解兵事,本来是好事,对国家也有帮助。但战场上,终究不是你们在宫里喝茶聊天的环境。”朱文奎说着,又开始忍不住摇头:“都是这种心态,只怕反而会招来麻烦啊。” “宫里的女子也不是整天喝茶的。”让娜纠正道:“而且我也不是希腊人,跟她们可不一样。我母亲那边,贵族和骑士家庭的女子上战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那伱可别学她们。”郭康故意吓唬她:“当年,西欧人组织十字军的时候,一大堆贵族、骑士家庭的女性,为了宗教信仰,草率加入。结果很多十字军在路上,就失败乃至瓦解了,很多人也被敌人俘虏。” “有传言说,赞吉王朝的着名君主努尔丁,母亲就是个奥地利的女贵族。”他举例道:“她因为坚持参加十字军,在路上被罗姆苏丹基利杰·阿尔斯兰擒获,作为女奴卖给了赞吉,后来生下他。” “这种故事,我听说过的都有不少。李玄英给我说,在罗马尼亚,这是话本里常见的题材。她们认为自己可以和故事里的圣骑士们一样,轻易击败杂鱼敌人,抵达圣地,获得荣耀。估计当初,比你还要乐观吧。” “所以,不要以为自己学了点皮毛,就是一位女骑士了。”他吓唬让娜:“‘女骑士’们最后,可都是被敌人抓走生孩子去了。” “我觉得那只是她们被冲昏了头脑而已……”让娜看起来真有点心虚了。 “那你就好好学习,多积累经验,不要让乱七八糟的想法冲昏头脑。”朱文奎也帮腔道:“天兄就是再保佑你,也不能三天两头下凡来救你。能自保了,再说别的信仰啊、兴趣啊什么的吧。” “这一点,你还真是要听你哥的。”郭康点头道。 “但我也想去埃及,看看让娜姐姐她们的家。”朱让娜垂头丧气地说。 “那也不用凑打仗的热闹啊。”郭康安慰道:“打完带你去,行了吧。” 让娜只好表示同意。 “行了,最近看好你妹妹。”郭康叮嘱完朱文奎,无奈地叹了口气:“哎,李安宁其实更麻烦。她那边我自己来对付吧。” “你准备怎么办?”朱文奎问。 “我可管不住她。明天我就去找耶律老头,让他好好管管。”郭康果断决定,直接叫家长。 可惜,朱文奎的老爹过于不靠谱。他的成长经历,让他理解不了叫家长的威力,依然有些担忧。 “我看你对于那几人有些担忧。”他指出:“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就算是帮我教育妹妹的回礼了。” “哎,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忙。”郭康对此倒是很悲观:“要不然这样。下次史惠贞再来,你帮我应付下吧。我估计过两天,她又得跑去娘娘庙,检查我的气动天兄模型。” “这人有这么可怕么?”朱文奎不太信。 “她外号叫阿史那则天。”郭康一摊手:“你说呢?” “……”朱文奎直接沉默了。 “我看你们连马穆鲁克都不怕,为什么怕她们?”朱让娜奇怪地问。 “她们比马穆鲁克可怕多了。”郭康连连摇头:“你知道海伦娜太后的事迹么?” “她干了什么?”让娜问。 “当初,我们和帖木儿结盟,准备清除伏尔加河流域的金帐势力。帖木儿派遣脱脱迷失作为先导,进入草原活动。掌权的太后于是到克里米亚接见了他,商谈进军事宜。”郭康说。 “当时,帖木儿和脱脱迷失关系非常好,甚至以父子相称。但海伦娜太后认定,脱脱迷失野心很大,今后必然与帖木儿翻脸。” “其实,在中亚和波斯,帖木儿皇叔是以精明狡猾着称的。有人认为,他是这么多年来最聪明的蒙古、突厥军阀。脱脱迷失也不遑多让,不止一次耍了帖木儿皇叔。这俩基本上,就是蒙古人和突厥人的上限了。” “但老太后认为,这俩人心思很单纯,容易上当。于是,她以联盟为由,又请来了格鲁吉亚国王巴格拉特五世,还告诉脱脱迷失,自己这边离得太远,不一定能给他足够的助力。可以找高加索的格鲁吉亚人帮,自己就不参与了。” “太后的娘家,是黑海南岸,特拉布宗的科穆宁家族,长期以来一直盘踞在那里。而特拉布宗领地,长期受黑海东岸、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王国控制。太后的侄女,就嫁给了巴格拉特,算起来大家还有亲戚。” “通过侄女的关系,太后接触了巴格拉特几次,认为这个人同样野心不小,但智谋却跟不上,很容易就会得意忘形,策划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所谓的‘阴谋’。” “果然,巴格拉特很快被脱脱迷失拉拢,两人密谋背叛帖木儿,瓜分当地的领土。” “这个时候,紫帐内部发生了变故,太后被愤怒的军团推翻。但她之前的安排,还在运转着。” “后来,安插在格鲁吉亚的探子,得到了巴格拉特与脱脱迷失密谋的细节。确认了‘阴谋’的消息后,还拦截了他们的通信。汗廷立刻把它转交给了帖木儿,然后让水师进行准备。” “要去作战了么?”朱让娜问。 “是的,太后当年就说,帖木儿必然尤其迁怒于格鲁吉亚,所以这个王国肯定要完蛋,要提早准备去接受。”郭康说。 “后来,事情的发展,和她想的差不多。帖木儿皇叔不太相信脱脱迷失的背叛,即使后来发现此事确凿无疑,也坚持认为脱脱迷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肯定是格鲁吉亚这帮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引诱他走上绝路。因此,老皇叔把怒气都撒到了格鲁吉亚王国头上。” “格鲁吉亚虽然是当地大国,但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被帖木儿大军攻破。按他的要求,紫帐军队此时也在海岸登陆,夹击格鲁吉亚的后方。” “帖木儿凶名在外,格鲁吉亚人害怕被他报复性屠杀,都跑到西边,找紫帐汗国投降。后来难民太多,紫帐就以安置人员为理由,把军队和逃难者送到了特拉布宗,趁机解除了科穆宁家族的武装。” “帖木儿皇叔只想泄愤,本来就是来搞破坏的,打了一阵就走了,对于这些事情,也没去计较。所以,大半个格鲁吉亚和整个特拉布宗,都被我们吃了下来。” “你看,最聪明的蒙古人,也依然被她故意利用。而且她连姻亲、娘家,都一样算计。”郭康说:“就算倒台之后,这些计划依然成功了。甚至可以说,失去权力的老太后,都比这一众国家的君王擅长计谋。” “我们很多人怀疑,她的儿子约翰八世,也是这么被她阴谋杀死的。从以往经验看,这毫不让人意外。” “现在不是一个希腊娘们,是一大群,甚至还带了不少其他地方的人,天天在一起不知道策划什么。”他指出:“你们说,我能不谨慎么?” 第八十三章 蒸汽圣女,让娜!(上) 趁着希腊娘们还没来,郭康赶紧带着朱氏兄妹俩,来到车阵那边,吩咐起来。 “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希腊女人喜欢成群出现。李安宁其实不算‘希腊化’严重的那种,但你们听她刚才的话,我怀疑那几个人也会跟过来。”他告诉兄妹俩:“回头要是真有人来了,你们就按我刚才说的,介绍来意。总之,咱们对好口风,尽量不要提我那个天兄的事情。” “这是为什么?”让娜好奇地问。 “我还想找狄奥多拉,多要点钱,研究蒸汽天兄呢。”郭康告诉她:“之前,我都是借着特别宗教费用的名头去要钱。回头如果被她们摸清楚,知道我不是真的拿钱去研究神学、办宗教仪式,我怕下次就要不来了。” “这和你也有关。”他提醒朱文奎,试图把他也绑在战车上:“给你的经费是从‘葡萄钱’里出的,回头如果没瞒住,你的铺子也没了。” “没问题,我一定帮忙!”听说自己的工坊可能受到威胁,朱文奎立刻拍胸脯保证道。 “这么骗经费,真的好么?”让娜有点心虚。 “这可不叫骗。”朱文奎解释道:“老朱家的人,借调些经费做研究,能叫骗么?” “你别说,要是老朱家的人都把钱拿去建工坊,亲自做研究,可能还真是个好事吧。”郭康嘀咕道。 让娜一时无言。 “哎,最初的时候,我还觉得,用家里的钱就足够了。谁知道老妈嫌我不务正业,无论如何不给我钱。”郭康见状,给她解释道。 “当然,这也不怪她。蒸汽动力的技术,早期只能用在一些很特殊的地方,比如进水的煤矿之类。在其他地方,基本都是得不偿失,还不如水力、畜力乃至人力。没人会去做这种亏本买卖。” “但伱想。”他看了看朱文奎:“一项技术,如果不能得到长期的运用、经验总结和升级,就没法发展出更高级的器械来。而如果早期阶段,长期没有收益,那这种运用就根本推广不开。你看,这就卡死了。”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宗教,会给这种长期无收益的亏本行为买单了,所以才找王大喇嘛,借着教会的名义,打报告要钱的。” “那你觉得,罗马汗国有适合这种机器进行早期运用的地方么?”朱文奎问起了技术问题。 “我担心没有,所以才会焦虑。”郭康实话实说。 “南北战争爆发的时候,叛军首领伯颜答应了波兰和一些斯拉夫邦国的要求,同意事成之后,释放国内信奉拜上帝教的奴隶,今后也不再捕捉斯拉夫人,作为换取支援的报酬之一。” “但战争以李应麟将军击败伯颜,消灭北方叛军告终,这个条约自然没人认。战后,汗国保留了罗马的传统。各军团长期从波兰、立陶宛等地,抓捕俘虏,作为奴隶贩卖和使用。” “黑海和亚速海北岸,确实有煤田,我记得也不是很难开采,但不知道有没有这么高的抽水需求。更重要的是,有了大量的斯拉夫奴隶,对机器的要求会变得很低。我怀疑,我们这种比较原始的设计,还不如奴隶矿井的效率。” “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担心,怕她们认为我这个和宗教无关,不给钱了。那接下来,估计就很难办了。” “为什么要无关?”让娜却不以为然:“这只能说明你现在的神学水平不足。” “啊?”郭康没反应过来。 “研究蒸汽,为什么就和宗教无关?谁规定的?”让娜反问:“天父创造了这个世界,至高的神性也流溢到了世间万物之中,通过研究这些事物和规律,就能接近神——你看,这都是老掉牙的神学论述过程了,有什么问题么?” “蒸汽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你说的那些蒸汽机械,有巧妙的结构和巨大的伟力,简直就像是神力的体现。它们当然可以让人感受神、接近神。这表述有问题么?” “如果不怕人家说你异端,还可以打擦边球,说那些理想化的、极为完美的蒸汽器械,就是神的投影的象征,它们的创造者就是受神启迪的圣徒,神本身就包含有蒸汽和一切机械的神职。” “要是更激进些,甚至可以说天父自身展示给人类的化身,就是一个至高的器械;人间的一切,都在这个神之器械上运作。只要你胆子大,这不都是能详加论述的说法么。” 她有些鄙夷地看着郭康,以和年龄都有些不相称的熟练程度,一口气论述了一大堆。 “呃,我一直觉得这个属于科学技术,感觉不能算神学,就没往这想……”这下轮到郭康心虚了。 “科学?科学是什么?”让娜问。 “大概就是……自然哲学吧。”郭康发现自己也没想过定义,只好凑乎着说道。 “所以你看,就是你神学水平不行而已。”让娜嗤笑了一声:“谁告诉你这和神学扯不上关系的?” “如果你说的是发现和总结自然规律的那套,那罗马教会自己就在搞这些研究,而且经常赞助相关的研究者。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如果嫌这太远,那你身在君士坦丁堡,而且会希腊语,总归知道‘哲学’这个词本身吧?” “这个我倒是知道。希腊语的哲学,就是‘爱’加上‘智慧’组合成的。”郭康说。 “这边不是还有个圣索菲亚教堂么,它的名字就是‘神圣的智慧’,意思是这里供奉天父的圣智。”让娜举例道:“你看,这不就是二者最明显的联系么?实际上,希腊人的哲学,对教会……” “哎?”朱文奎大吃一惊:“不是因为那边,供奉一个叫索菲雅的娘娘么?” “不是,你……”让娜正想讲道理,听到他的话,差点没绷住。 她看着郭康和朱文奎两张无辜的脸,扶着额头,半天才缓过来。 “你怎么了?”郭康关切地问。 “没什么,看来下次我要弄个铁箍戴头上才行。”让娜嘴里说没事,却是一幅气急的样子。 “为什么啊?”郭康依然没理解。 “我感觉我头大,怕涨破了。”让娜没好气地说:“回头做个铁家伙,戴额头上冰着,可能还好一点。” “那我帮你打一个?”听说要打铁定做,朱文奎跃跃欲试。 “……”让娜差点背过气去。 第八十四章 蒸汽圣女,让娜!(下) 郭康对于自己的神学水平,确实没什么指望,只好和朱文奎一起安抚让娜。 旁边几个人看见她这个样子,纷纷向会汉语的李玄英打听。李玄英说这是因为宗教问题引发了争执,让大家不必在意,继续准备火炮就行。 放其他地方,宗教争执可能是个大问题,但这里的几位早就已经习惯了。连杰士卡听了之后,都只是同情地看了眼那个据说是公主的小姑娘,划了个十字,就赶紧走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郭康试图解释:“我一直听人说,神学和科学是对立的,哲学也是神学压迫的对象……” “谁给你说的?”让娜气不打一处来:“教会里各种思路多了去了,大部分人是根本不在乎这些的。谁规定不能研究哲学,尤其是自然哲学的?宗教裁判所都没你严格。” “不是说,‘哲学是神学的婢女’什么的么?”郭康弱弱地说。 “那是达米安主教的观点——你居然知道这句啊。”让娜略有些意外:“那你知道他说这句话的背景和用意么?” “呃……” “你知道‘七艺’概念、教会推动的主教座堂学校、和博雅教育的复兴么?”她问。 “啊……” 郭康大概听说过一点,但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知道‘第一位经院哲学家’安瑟尔谟和他的天父本体证明么?了解过达米安活跃的嘉玛道理会和去世俗化主张么?知道为什么当时会有反亚里士多德主义么?” “这……” 这就超出郭康所知了。 “那伱知道拉丁阿威罗伊主义么?知道双重真理论么?看过托马斯·阿奎那博士对这个论述的引申么?知道这些理论和辩证分析方法,对那个时代的新柏拉图和奥斯丁主义的影响么?”让娜又脱口而出一大堆名词。 “啊……”这回轮到郭康头大了。 “哎,索邦神学院的量产废物,都值得你喊一声大师。”让娜长吁了口气,还顺便鄙视了下巴黎大学的神学学者们。 “他这不是完全没看过么,也不能怪他。”朱文奎见郭康已经听傻了,赶紧帮腔道:“其实我也不懂这些啊。” “那你还蹭个什么神学啊?”让娜无奈地说:“我算知道他为什么心虚了。” “不是因为想法太异端么?”朱文奎问。 “你又在紫帐说异端。”让娜无语道:“而且,真正的异端,才会不心虚呢——那些异端,都是有自己理论的,一个个都自信的很,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真理。你看,他哪有这个水平。” “是这样么?”朱文奎明显也不懂。 “他这已经不是异端或者异教徒的问题了,甚至不是无信者和邪教徒。”让娜判定道:“他就是根本没把神当回事而已。” “啊,这个……君子敬鬼神而远之么。”朱文奎开始打哈哈,试图敷衍过去:“祭祀的时候,诚心点就行,也不用天天挂念着吧?” “笑什么笑啊,你也一样!”让娜训斥道。 “呃……” “我问了他这么多,他就会回答个‘啊’。”让娜看起来颇有怨念,转头看向郭康:“这种回答,我还需要问你?我问努尔哈赤,都能得到一样的答复。” 她顺手拍了下旁边的野猪:“你懂我说的这些么?” “哼哧——?”努尔哈赤突然被打了下,疑惑地转回头,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你看。”让娜一摊手:“回答的复杂程度差不多吧。它还多几个音节呢。” “……” 被鉴定为神学水平和努尔哈赤一个等级,让郭康颇受打击。 “没事,没事,大家不用纠结。”朱文奎试图调停:“这也不怪郭公子。平时,也用不着这些东西啊,对吧?” “我还确实很疑惑,为什么用不着。”让娜直言:“我印象中,正教地区的狂信徒,其实一点也不比罗马公教,和天方教那边少。而且,因为东帝国官方的衰落和外来入侵的增多,民间的狂热者组织,规模其实还挺大。当初内战的时候,那些人还长期盘踞色萨利,希腊王朝自己都拿他们没办法。” “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导致紫帐入主的内战,就有很大部分是宗教原因吧?”她说。 “这个我也听希腊先生讲过。”朱文奎点点头:“当时有两个流行教派,一个是正教传统的‘静默派’,倾向于禁欲和神秘主义,希望通过特殊仪式和祈祷,与天父直接沟通,看到天父的化身——圣光。” “另一个,是受西欧的经院哲学影响,发展起来的瓦拉姆派。瓦拉姆来自南意大利,他的神学理念追求理性和逻辑,不承认圣光的存在。因此,双方一直有冲突。” “约翰六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传统的正教信徒,信奉静默派,还发表过一些神学论文。而约翰五世一方的好几位重要人物,是瓦拉姆的支持者。最后,在各种矛盾的累加下,两位官家就打起来了。” “这倒是没记错。”让娜说:“所以,那时候的希腊人,应该和其他地方的信徒一样,是很重视宗教理念的。” “这两个教派,如今都已经衰落了。现在我看,主流的神学理论,已经是这个……呃……”朱文奎想了片刻,说道:“这个拜上帝教吧。” “我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个教派,没有希腊名字么?”让娜发现了个问题。 “没有。紫帐的官方神学,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就是叫‘教会’。”朱文奎点点头:“希腊先生说,他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目前大家都是用汉语俗称,就直接叫‘拜上帝教’。”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惊讶,希腊人居然对这都能不在乎了。”让娜一脸惊叹:“你们这几十年,究竟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嗨,管他呢,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朱文奎对这些话题明显没什么兴趣:“管他什么教,我们现在帮郭公子保住蒸汽天兄就行。” “没错。”郭康看了看让娜,想到了个更好的办法:“要不然这样吧,郡主你来帮我,给这个……我们这些器械什么的,找个好点的神学解释?” “对啊,你不是专家么。”朱文奎一拍手,也赞同道:“郭公子怕人家说咱们这个不宗教,那咱们不如直接建立一个教派,这样总不能再说我们什么了。” “那不是更异端……算了。”让娜本来想反驳,不过看了看他俩,估计也不是个会考虑异端的人,只好无奈地说:“那你们说,怎么办?” “很好办,听我的来。”朱文奎已经有了主意,安排道:“父王那边,最近不是刚送来一批人,正等着我们反馈么?每次这个时候,都是他正好没活干、最闲的时间。” “是没活干还是没活整……”想了想朱允炆的事迹,郭康嘀咕道。 “趁这个时候,我们去找他盖个章,到时候就给其他人说,这是大明吴王流亡政府的官方宗教。”朱文奎正在兴头上,没理他:“到时候让黄师父、齐师父随便起个名字,写几篇布告,咱们教派就算成立了。” “成立之后,有没有人信反而无所谓。你看,这经费不就来了么?”他看了看两人:“宗教和外交都占齐了,那几个希腊女人想来查就查呗。到时候,想找破绽都找不出来。” “哎呀,世子真是聪明,我完全没想到啊!”郭康大喜,又看了看让娜:“那,郡主,你神学水平高,等需要拿教义糊弄……不是,是宣传给她们看的时候,我俩可就靠你了。” 让娜看起来有些纠结,郭康赶紧加码:“我们让你当教主,怎么样?到时候请吴王再给你授个官职封号什么的,他高兴,我们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他给的官职有个什么用啊……”让娜看着两人的态度,只好答应道:“行了行了,我帮你们。但我可得说好了,这方面今后就得听我的。你们俩不要瞎指挥、乱说话。” “放心。”郭康也拍胸脯保证:“到时候,我保证比努尔哈赤话还少。” “没错,你说了算。”朱文奎也赶紧点头:“只要保住天兄,你要信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好吧,那我也只好答应了。”让娜最后点了点头。 “终于安稳了!”郭康感动万分,按希腊人习惯,拉住她的衣服就亲,就差把她抱起来了:“让娜郡主,你就是我的圣女啊!” “你……你干什么!”让娜涨红了脸:“快让开点。” “他就是太激动了。”朱文奎笑着说:“哎呀,我也能理解的。我们看待自己的成果,确实就是这种心态啊。” “对啊。我……”郭康连连点头。 他正准备继续说什么,才注意到旁边马打响鼻的声音。左右看了看,发现李玄英和士兵们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郭康赶紧回过头,看到狄奥多拉正骑在马上,俯身看着他。 “你这也是研究兵器么?”她盯着郭康还拽着让娜袖子的手,皱着眉头说。 第八十五章 ?食雪汉(上) 郭康一直担心狄奥多拉会来,但她真的这么快出现,还是让郭康吃了一惊。 “你这是什么反应。”另一个梳着长辫、穿着窄袖袍的黑发姑娘走上前,笑着说:“怎么和上次春蒐演练,脱欢被捣巢时的表情一样。” “你怎么也来了?!”郭康大吃一惊。 “我带惠贞来的,怎么了?”狄奥多拉奇怪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郭康一边说,一边赶紧回头看向朱文奎。 可能是太乌鸦嘴,总之,现在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不但狄奥多拉突然出现,还把史惠贞也带来了。 新天兄计划还没有展开细节,就面临希腊女人的严峻挑战! 好在朱氏兄妹已经和他说好,有了些默契。于是,朱文奎站出来,主动说道:“郭公子邀请我们来这里,看火器和战车的演示。” “那你拽着人家干什么?”狄奥多拉将信将疑,对郭康说。 “哦,我想用下这个桶。”郭康急中生智,指着让娜屁股下坐着的木桶,说道:“我们得演练火炮呢,结果小郡主不乐意让开。是我太粗鲁了,下回我多注意下。” “对对,没什么的,我妹妹太能闹腾了,伱看,我也没什么办法。”朱文奎也赶忙说。 让娜瞪了他俩一眼,但郭康马上朝她使眼色,朱文奎也露出请求的神情。没办法,她也只好装乖,抬起头朝狄奥多拉甜甜地笑了笑,认可了他的说法。 她身材不高,郭康正好趁势把她抱起来,放到努尔哈赤背后的鞍上。 “你看,就是这东西。”他又指了指木桶,说。 眼见三人都没什么别的说辞,狄奥多拉不知是不是信了,总之没有继续发问,让郭康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啊?”史惠贞径自走过来,看了看那只桶,好奇地问。 “是‘中国雪’。”郭康说着,打开了木桶。 史惠贞伸出手,搓了一把。 ——中国雪,就是硝石。这东西是做火药的原料。 当初,阿拉伯人从东方学到了使用硝石的方法,因为觉得结晶的形状和雪一样,所以起了个“中国雪”的别名。 “我们的火药颗粒有点问题,准备和他们交流下配方,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工艺方案。”郭康说道。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 火药的技术,大家如今都在摸索。这年头,诸如原材料的纯度、制作的工艺乃至使用的武器类型,都会对火药的性能发挥产生影响。所以,“最佳方案”往往是个多次实验之后,得出的经验性结果。他就算记得最佳的工艺和配比,也得根据这边的情况,进行适当的测试和调整。 史惠贞对于这东西,也是很熟悉了。她朝狄奥多拉点点头,后者跳下马,上来就给了郭康一个拥抱。 她这么一抱,倒是让郭康有了些负罪感。不过仔细想了想,自己和让娜确实也没做什么。他们几个商量半天,无非就是蒸汽天兄和圣徒大炮之类,好像也没啥值得愧疚的。 至于成立教派的事情……去信这么异端的教派,狄奥多拉估计不会喜欢的。但这个所谓教派,说白了就是个研究各种机械的掩护而已,和信仰本身根本没什么关系,又不是真去信什么蒸汽神教了。大不了回头给她解释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同样也就没问题了。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耳朵旁,狄奥多拉低声说道:“你在顾虑什么?回去之后单独给我说吧。” 说罢,她放开郭康,退了半步,整了整他的外袍,温和地笑了笑,退到一边去了。 “……” 郭康一时说不出话来。 史惠贞依然只是在一旁笑,而朱文奎似乎至今都没能习惯这些礼节,还是稍微转头,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至于让娜,现在还在野猪背上呢,也不知道看见了没有。 不过现在,也没空去管了。虽然狄奥多拉今天有点吓人,但最麻烦的还真不是她。郭康得还得盯着这群人里,威胁最大的史惠贞才行。 这人以往的经历,可以说很是特别。 史家这一代的男丁,只有史恪、史丹两人。而史恪从小,就对航海比较感兴趣。 当时,南衙世侯们对于意大利人和希腊人长期垄断海军颇有微词,就支持了他自己的选择,把他送到大都舰队,从实习军吏做起,培养技术和人脉。 但另一方面,经过数十年的整编、扩编和内战,史家目前能控制的军府,主要在汗国西北的北罗马尼亚行省和第聂伯行省,直面波兰,军事压力很大。 汗国的军制,是在各地划出军团农庄,把田地分给军团士兵经营。从黑海周边到斡罗斯地区南部,土地广袤而肥沃,气候也不错,甚至有不少矿产。但当地人的耕作和生产技术,却非常落后,长期连像样的水利都没有。所以,通过军团组织的集中开拓、经营,往往能让产出得到不少提升,取得很好的收益。 这样几十年下来,各地收编居民,开垦土地,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连成一片的众多农庄。农庄里的住户,就是汗国的军团士兵和公民。 汗国把这些农庄,分配为若干个军府,负责对公民进行集中训练。一府的士兵,按希腊人的传统,也被习惯性地称为一个“战团”。遇到大规模的战事,汗国就会从这些战团里,抽调一部分士兵,组成军团,进行战争。 而平时,军府和战团也有很多军事职责。尤其是史家所处的位置,压力其实很大,迫切需要一个强势有能力的人来统管事务。 要知道,紫帐汗国的位置并不太平,甚至可以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直面的波兰、神罗这些国家,对汗国更是极其敌视,甚至不惜多次勾结奥斯曼乃至土库曼黑羊王朝,联合异教徒攻打教友。 早年,汗国也尝试过求和、妥协,但始终没能成功。 汗廷在总结分析后认为,这只能说明,某些蛮族极其敌视正统罗马,显然是想苟且维持自己的野蛮特性,畏惧自己会被罗马征服、同化。这是文明层级的、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超越了宗教带来的认同。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食雪汉(中) 而所谓教派之类的问题,显然也就是找个借口而已,怎么可能真有这么重要? 过去的教训已经证明,这些蛮族只会得寸进尺。满足了他们的宗教要求,只会让他们更加得意忘形。就不能对他们抱有太多幻想。 再加上汗国的领土环绕黑海,看似面积很大,但很多地方,尤其是北方平原上的军府,其实并没有多少可靠的纵深。所以,汗廷内部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维持积极进取、主动出击的政策。 因为如此,虽然名义上是训练和管理机构,但军府也承担了大量的预警、侦查乃至作战任务。 为了维持腹地和平,防止遭到袭击和破坏,军府士兵必须主动外出巡查,监视边境地区的敌人,乃至摧毁他们的前进堡垒、抓捕和审问俘虏——哪怕没有波兰等国的正规军,也免不了会有蛮族酋长,觊觎军团的财富,试图来抢一笔。 另一方面,白奴贸易是很多军府的稳定收入之一,也是军团士兵在农闲时的主要外快。所以,军府自己也会组织军事行动,去捣毁蛮族村落,抓捕奴隶。 所以,这类小规模的冲突,在当地十分常见。 大规模的战争中,汗廷会派出将领与幕僚,指挥整个大军,但这些频繁的日常行动,就得军府自己负责。 严重的外部压力下,汗廷内部现在虽然还算和睦,但对于各家继承人的要求也很高。他们世代传承的,与其说是领地和权力,不如说是在军团中的影响。如果继承人能力和威望不足,很可能就会导致家族的地位下降。 史家既然把史恪安排去了海军,那就得拿出一个可靠的人选,证明他有能力守住北罗马尼亚,维护当地公民的利益,否则希腊人也会同样质疑他们的安排是否妥当。因此,这份压力,就来到了史恪的堂弟史丹身上。 但迄今为止,史丹的表现并不能算出众。他在地方担任属官时,就显得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 在其他地方,大家或许还能接受,但在交锋激烈的北罗马尼亚,这种性格的人,就有些难以受大家欢迎。百户们已经私下里,委婉地向家主史明源建议,要么把大公子调回来,要么想办法让二公子立个军功,最好能抓一大批俘虏,才能让军团士兵们安心。 在南衙军制中,百户的位置不高,地位却很重要。在这些边境农庄里,庄园的组织者既是平时的村长,也是战时的农兵队长。他们介于上层指挥官和下层的士兵之间,是传递命令和反馈情况的重要环节。 紫帐汗廷的宗教信仰很……一言难尽,换其他势力,可能早被十字军干掉了。汗廷上层在最早的时候,和当地的斯拉夫人、保加尔人也不是一个族群,说的话都不一样。 可以说,能获得这么多士兵的支持,基本上全靠给的待遇好,还能打胜仗保卫大家;而军团士兵的支持,也是紫帐汗廷能在这片充满敌意的土地上生存下来的关键。 所以,前线军团士兵的想法,是个很重要的观察对象。按照传统,出现问题时,百户们私下反应情况,正是处理流程的第一步。如果处理的不好,可能就会有人去大斡耳朵告状,乃至像安答战争时那样,聚众驱逐军府长官了。 对此,史明源有苦说不出。 史丹是他弟弟的儿子,但他确实是把史丹当军府继承人,认真培养的——自从自己的二儿子夭折,他也没有别的人选可用了。 然而,一个骑兵将领,确实是很看天赋的。这个位置,得频繁做出关键的决策,很讲究勇气乃至直觉。人再聪明,兵法背的再熟,很多时候都没法取代这种颇为玄学的天赋。 有人认为,可以把史恪调回来,但这样等于放弃之前的经营,而且史恪也未必合适。想兼顾两边,最后可能也得去收个义子,或者和其他家族直接交换了。 可能就是这种复杂的情况,激发了他侄女史惠贞的野心。 和性子不怎么张扬的史恪、史丹兄弟不同,史惠贞喜欢舞枪弄棒,脱欢都觉得她是个武疯子。不仅如此,她还突发奇想,觉得自己可以取代弟弟史丹,承担起军事义务。 史明源觉得这就是胡闹,没把她当回事。于是,史惠贞设法取得了其他几个长辈的许可,借来了几十名骑兵,说要出去转转。大家以为她是要带兵去招摇显摆,就没去管她。 然而,史惠贞已经做好了计划。她打听好了波兰人的一处边境营地,又设法说服了士兵们。众人连夜从哨所出发,趁着早晨,波兰士兵都在祈祷的时候,杀进了营地。守军瞬间崩溃,看守营地的小贵族也被他们斩杀。 史惠贞回来,遣散了士兵,换掉一身血的铠甲,拎着个包裹就回家想报喜。母亲还以为她去城里买东西了,问她带来了什么,结果她把波兰贵族的首级直接拿了出来,把母亲吓了一跳。 这件事情之后,史惠贞就出了名。 家里人对此颇为忌讳。有的长辈瞬间就想到了武则天驯马的事迹。 据说,当年唐太宗得到一匹宝马,还没驯服。他心血来潮,问身边众人谁有办法,武则天自告奋勇站出来,说她可以,而且只需要铁鞭、锤子、匕首三件工具。 太宗好奇,问她准备如何驯马,武则天说,她要先用铁鞭抽;如果还不听,就用锤子锤;再不行,就用匕首杀死它。 太宗之后,就没再理她,大概觉得这人过于暴烈狠毒:驯马是为了骑马的,你把马都杀了,那还骑什么? 然而可惜的是,武则天后来还是掌握了权力,而且确实用这种方法对付功臣名将们。 史家认的先祖,源自唐朝册封的西突厥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元庆一系。而史元庆本人,就是被酷吏来俊臣诬陷,死在武则天手里的。连整个家族,都被流放到崖州去了。 这是个十分惨痛的教训:杀死骏马,确实省了事,但这么杀下去,大唐怕是也给杀成大宋了。 现在,自己家里就出了个这么暴烈的女子。十几岁,第一次上战场,不但没什么不适,还能拎着血淋淋的首级到处乱跑——当年,脱脱·买买提尼库斯太师第一次上战场,可是都吐了一地,大家都知道的。 这么下去,这小姑娘恐怕会比武则天还凶残恐怖。 叔伯们认为,这件事情太反常,绝对有妖异。 要是让她掌握权力,那这回,全家就算有活人,估计也得流放到弩耳干,看狗头人呲牙去了。 还有几章,我按顺序放。然后打赏有点太多了,感觉不太妙,发不完的我年前补上吧……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食雪汉(下)(不要啊,盟主太多了……) 面对家族的态度,史惠贞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而是觉得家里人心眼太小,没有施展空间。正好大伯史明源要去大都开会,她也闹着非要跟着去。为了让她不再惹事,史明源只好答应。 史明源大概认为,大都可靠的人多,她反正也闹不起来。谁知,史惠贞却和那群希腊女人混一起去了。 后来,史明源奉命出使东边的几个波斯、土库曼小王朝。他特意带上了史丹,想让他见见世面。而两人一走,史惠贞彻底没人管了。 那些希腊女人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不能打。当初海伦娜太后阴沟里翻船,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控制了禁军,但宫廷阴谋曝光之后,大多数中下层的士兵都根本不服她。 太后虽然老谋深算,但没有从军经历。军团士兵们只是看在她是罗马大汗母亲的份上,按照现有制度,给她应有的服从和尊重。 谋害大汗的事件发生之后,这份制度和默契,等于被她自己破坏了。而老太后的至高权力,其实就是来源于此。当新汗巴西尔三世展示出合格的能力和魄力,军团就立刻抛弃了太后,连上层官吏和军功世家也纷纷反水。最后的宫变,实际上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但她们要是真的插手了军队,那就不太好说了。 所以,这两方确实很有合作的空间。 今年春天,史惠贞就又整了个大活。当时,按照传统,各军府会推荐优秀的年轻军官到汗廷,进行训练与考核。义父依照惯例,组织了对抗演练。 脱欢负责扮演这次的假想敌——土库曼人部落。为了让气氛到位,他还专门搞了个大头巾,买了一车葡萄酒,一看就是个新兴部落的酋长。 演练的地点,在希腊北部,一片荒凉的丘陵地,比较接近小亚的环境。脱欢提前藏了起来,按照规则,第一个发现他,并且碰面时自己手里的兵更多的,就算赢。 而作为对应,他们各自有好几群羊,分布在不同的牧场上,需要分出手下人看守。如果羊被脱欢偷了一半以上,那就算失败。 几个人里,输的最快的就是史恪。他试图把羊都集中起来,觉得这样更方便。结果路途上牧草不足,羊群和牧人都一片混乱。 脱欢趁乱来偷羊,史恪猝不及防,直接丢了至少三分之二,当场被淘汰。 郭康当时听说,史恪这么快就输了,颇为惊讶,结果两天后,更惊讶的消息传来,说脱欢也输了。 原来,皇后暗中作弊,把一个希腊将军的儿子换成了史惠贞。脱欢刚赢了一场,把部下都散出去盯人,营地里就没什么防备。史惠贞趁机绕过其他人的路线,找到了脱欢的老营。 虽然脱欢本人跑得快,及时逃出了营地,但所有的辎重,连同头巾和酒,都被史惠贞抢了。裁判们裁定脱欢失败,比赛结束,回头一查,才发现带队的居然是她。 这件事再次引起轩然大波。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众人的理解,甚至像是个希腊神话里的故事。汗廷上下说什么的人都有,也不知道该怎么奖赏、提拔。 紫帐汗国的唐、辽制度里,就没有类似的规定——没人想到过会出这事,所以连禁止的条例都不存在。 希腊制度对此倒是有所规定。按东罗马的传统,官员和贵族的头衔,分为男、女、宦官三种性别。比如有些宫内位置,就只对宦官和女官开放;有些外朝职务,则只允许男官担任。只要查看文件,就能知道各个性别的对应职位,除此之外,都是不合规的。 东罗马的历史上,善战的男将领其实很多,出名的宦官将领同样也有,但确实没有女军官的位置。 因此,军事官僚们的首领、军务尚书斯卡扎里最后裁定,她可以得到奖励,但不能被授官。这份报告,连同附带的几十份厚重的古代文件,被一同上交到了战帅那里,等待批准。 虽然大家觉得,没有追究破坏规则的事,已经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偏袒她了。但史惠贞对此依然颇有些抱怨。但可能是已经占了便宜,也没有继续闹腾。 当然,虽然出了风头,但人脉上来说,她可能还是吃亏了。脱欢因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那一车酒,真的是他自己掏钱买的,结果史惠贞抢走之后就不给了。为此,脱欢已经给郭康抱怨好几回了。 郭康对她倒是没什么成见,毕竟紫帐汗国高层里,可能也就他的心理阴影,比其他人小得多。然而,史惠贞经常替那几个希腊女人出头,还多次跑去干涉郭康的日常活动。 郭康脾气其实算很好的,别的小事,他都能忍。但干扰他开发蒸汽天兄,这可就不能让步了。 所以,见到史惠贞,他就莫名地头大。 偏偏史惠贞常年玩兵器,对于这些火器也很熟悉。看她这个样子,不放两炮让她满意,估计就不会走了。 郭康正想对策的时间,她也开始到处转悠,四处敲敲看看,对各种火器乃至士兵们的熟练程度发表评论。连努尔哈赤的毛,都被她揪了一下。 郭康始终想不明白,史恪、史丹兄弟俩,怎么有个这种性格的亲戚。 最后,史惠贞又转了回来,手里还搓着一把炭粉。 “有点潮,下回换个桶吧。”她对郭康说:“我觉得是木材处理的问题。你得看看是不是工匠偷工减料,防水没做好。” “哦……”郭康点点头。 “这些材料都是你自己挑选的?”她又问。 “木炭我确实没注意,觉得买来就行。”郭康说着,指了指其他几个地方:“那几个都是我自己挑的。” “硝石倒是不错。矿里出的?” “不是,是硝田产的。”郭康说:“我觉得如果今后火器规模扩大,克里米亚的矿洞不见得够用。得想办法让硝田的产出更稳定,质量更高,才能在得到新矿之前,稳住我们自己的供应。” “那是什么?”狄奥多拉问。 “就是堆硝的地方。”郭康回头说:“最早,人们发现,硝石会出现在厕所里。所以,就有人故意把粪土堆积起来,集中处理,有意识地促进硝石的生成,这就是硝田。” “法国人玩这个已经几十年了,技术也算相对成熟了。我们参考一下,是没什么问题的。” “啊,看着很洁白,结果来源却这么肮脏么?”狄奥多拉皱了皱眉头,感慨道。 “处理之后就这样了。”史惠贞笑着说:“别嫌脏,火药这东西可好用了。” “是啊。这还不是一般的粪土呢。”郭康也笑道:“听法国工程师说,他们提取之前,要仔细辨别硝土的种类。有些土是咸的,有些土是辣的。只有辣味的土,才能提取出这种纯度最高的‘雪’来。” “还真有讲究啊。”史惠贞感慨了一句,顺口问道:“对了,你是负责技术的督造,也尝过这雪吧?在伱看来口感怎么样?” “……” 郭康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受不住她了。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粪田与铁锅 看到郭康已经控制不住表情了,史惠贞尬笑了两声,又绕走了。 “我的天,我一开始还觉得史家太苛刻,放着个花木兰不用呢。”朱让娜感慨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的?是不是她老爹也从来不管事儿啊?” “你也少说两句吧!”朱文奎赶紧制止道:“你这牙尖嘴利的,也不比人家好多少。” “她揪我猪!”让娜大声告状。 “好了好了,姐姐帮你管她。”狄奥多拉只好安抚让娜,又对朱文奎说:“她爹确实很早就战死了,她和史丹是母亲带大的。史丹后来又被伯父带着教育,所以她基本上……确实没人管吧。” “这样啊……”朱文奎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好像听说很多贵人家里,有相似的遭遇了。这么一看,这里其实也不是很太平啊。” “伱也不用叹气。对古代那些真正的罗马人和真正的希腊人来说,战死不算是一件值得伤感的事情。只是现在,我们都太懦弱了。”狄奥多拉劝解道。 “牺牲是罗马帝国的基石,而我们总不能只让普通公民去牺牲。每一个指挥官,也总有要面对自己命运的时候。朱世子慢慢习惯了这里,就会知道了。” “这句话真好啊。是哪位先贤说的么?”朱文奎问。 “他给我说的。”狄奥多拉指了指郭康,笑着说:“他小时候可能说了,当着大家演讲也从来不怯场。也不知道长大了,怎么反而变成闷葫芦了。” 郭康很想告诉她,那只是因为,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中二期已经过去了。 但这个话,其他人听起来,本身就过于中二。好像自己是天父、天兄从天堂丢下来,号称要拯救世界的弥赛亚一样,实在说不出口,所以只好憋着。 “那,康哥哥,你真的尝过硝土么?”让娜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又一脸坏笑,开始提这个话题。 “不用担心。”郭康还没想好怎么说,狄奥多拉开口了。她看向让娜,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我和他亲吻的时候都不关心,让娜郡主还在意什么呢?” “呜——”让娜涨红脸,发出一声悲鸣。整个人眼见着蔫了下去,也没心情捉弄郭康了。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朱文奎发觉不太妙,赶紧去安慰她。 看来,让娜在法国光学了神学,其他方面还是不如狄奥多拉,居然一句话就被解决了。 “哎,你也是,玩这些干嘛啊。”狄奥多拉看了看郭康,摇摇头:“我听说,火器研发很危险,之前各国都有工程师遭遇事故,被炸死的。这些基础工作,不需要你亲自盯着。” “现在是关键时期,我怕技术走歪了。”郭康解释道。 “你说的技术,就是法兰克人堆粪土那些?”狄奥多拉看起来都不太想提这个词:“好吧,蛮族玩这个确实熟练。毕竟他们的城市,就是粪土堆成的,估计这方面先天条件比较好。” “我觉得,真不能太看不起他们。”郭康说:“西欧信罗马公教的那帮人——也就是你们统称的法兰克人,在这方面研究的其实很深入。” “我估计,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火器反而会是最快崛起的。可能到时候,我们都要学习他们的火器技术了。” “为什么这么认为?”狄奥多拉问。 “我听说,西欧十分缺乏硝石矿。”郭康说:“他们收集硝石,确实都是靠这么一点点积累来的。在英格兰,国王下令禁止在便溺之处安放踏板,方便收集硝土;在法国,各地官府中有专门的‘刮厕官’,经常闯进居民家里刮走墙上的硝。” “他们的教堂,还有一笔‘长椅税’。因为各种仪式太冗长,信徒们经常在半途中往长椅腿上撒尿,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长硝的地方,所以有专门的人,来收集长椅上的硝石,作为税收的一部分。” “跟这些比,我们的硝田都算干净又卫生了——至少那些地方是集中管理、认真打扫的。”郭康摊摊手。 “真是粗鄙野蛮啊。”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那为什么说他们能发展火器呢?” “我直接说,你不一定信,但我可以给你另一个已经有结果的例子。”郭康说:“塞里斯出口的铁锅,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确实,很多人心心念念它们呢。”狄奥多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话题,但还是点点头。 “其实塞里斯的铁矿很差。”郭康说:“虽然数量不少,但那里铁矿的质量,并不适合早期的发展。” “这么说吧,在法国的森林里,至今还能找到当年高卢人炼铁留下的矿渣堆。而那些矿渣的含铁量,都比塞里斯的铁矿石高。” “所以,塞里斯人面临的问题是,如果不尽全力摸索,提升自己的技术,连够用的铁都没有。” “那边早期的铁,质量确实不行,大家自己都看不下去。但很快,他们就发展出了高超的技术。直到现在,他们都用着最劣质的铁矿,造出畅销已知世界的铁制品。而且,短时间内,也没人能赶得上他们。” 当然,郭康心里清楚,这个“短时间”,都是个很保守的说法。 在他那个世界,铁器一直是中原最主要的大宗出口产品之一,地位和总价值并不低于瓷器,论起货运重量还要超过对方。而铁锅,就是铁器最主要的出口方式。 至少从宋代开始,铁锅就是出海商船的主要货物。直到清朝雍正年间,每年出口铁锅都至少有七十多万口,来华商船几乎没有不采购铁锅的。甚至到了光绪年间,铁锅还是一项重要出口产品——这都形成品牌依赖了。 “我们自己这边,也会炼铁打铁,而且希腊人的手艺,在欧洲算比较好的。但没办法,商人们不是傻子。”郭康摇摇头:“人家这么长时间坚持从东方进口铁锅,只能说明那边的铁器确实技艺精湛,物美价廉,以至于加上这么远距离的高额运费,都比本地的便宜。” “而这种技术,说白了,都是当年被逼出来的。” “你意思是,法兰克人的火药,也是一样?”狄奥多拉问。 “是啊。他们打仗,是真的能因为火药不足打一半停下来的。”郭康点点头:“我怀疑也是因为太缺火药,使得他们也没有像中原当年那样,搞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爆炸物,而是一门心思地钻研身管火器——就是火铳和炮这些。” “现在看起来很寒酸,但他们天天费尽心思折腾硝石,制作火器,也被迫熟悉了这些物品。这样下来,虽然起步晚,但发展的更快也不奇怪了。毕竟,人都是逼出来的。” “蛮子天天捣鼓屎尿很丢人,但罗马人如果打不过玩屎尿的蛮子,那就更丢人了。”郭康指出:“我听说南罗马尼亚那边,也发现了硝石洞,但我不知道这是天父的仁慈,还是对我们的考验。所以,我们也别嫌弃这些东西了。该研究的,还是继续研究吧。”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郭大炮 听了郭康的话,狄奥多拉陷入沉思。 郭康对她的悟性很有信心,毕竟按这个年代的学历,她比自己都高。虽然教育的知识、见识的世界有所不同,但郭康相信,只要提供足够的信息,聪明人该懂的依然都能懂。 他走到战车后,发现李玄英、杰士卡等人,在这里蹲成一排,不知道干什么呢。 “你们搞什么鬼啊?”他无语地说:“赶紧去准备大炮啊?” “呃,外面不是有事么……”泽里克修士辩解道。 “有事也不耽误你们装填啊。”郭康指出:“躲这里干什么。” 泽里克给杰士卡说了几句,杰士卡连连摇头,然后一脸肯定地回答他。末了,泽里克有些犹豫地转过头,看了看郭康。 “队长说,他在波西米亚的时候,在王后的宫殿服役过。按他的经验,这种情况,最好是能有多远躲多远。”他说:“贵妇们不是一般的难对付。比大炮难伺候多了。” “波西米亚的贵妇也这么能折腾么?”郭康小声说。 “嗨,都一样。”泽里克皱起眉头,苦笑着摆摆手:“我给你说,都别提那些做作的大贵族女眷了,就是小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也都是这样。这些女人啊……” “郭康?”狄奥多拉的声音从车的另一边传来:“伱准备好了么?” “好了好了!我们正找东西呢!” 郭康赶紧一边回答,一边挨个把大家往外赶。佣兵们匆忙抓起地上,拖把、棍子之类的器械,跑到炮位那边,还有人则去拖旁边的炮弹箱。李玄英和杰士卡也赶紧整整衣服,装作一幅没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这边东西比较多。”郭康替他们掩饰道:“你看,光炮弹就好几种。” 他指了指旁边,地上放着一箱子石弹,还有几箱子大小不一的铁质弹丸。士兵们把弹药箱搬到地方,就去忙活别的了。 “你是个好上司,士兵和下级军官们会很喜欢你的。”狄奥多拉点点头,说。 “啊?”郭康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波西米亚的方言不算难懂,而且杰士卡队长的嗓门太大了。”狄奥多拉再次凑到他耳朵旁,低声道:“另外,让娜小姐又开始往你这儿看了。” 郭康回过头,看到让娜生气地一拍野猪,转头走了。旁边的朱文奎两头看了看,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泄气地一甩袖子,朝大炮那边走去了。 “呵,法兰克小姑娘。”狄奥多拉露出得意的笑容。 “……” 郭康一时无语,不知道她计较这个干什么。狄奥多拉也没给他解释,自己为何会这么计较,也走到大炮那边去了。 “这些有什么不同功能么?”她看了看旁边的弹药箱,问道。 “石弹是给海军的。史恪说,他们那边就喜欢石弹,据说对木头船的破坏性比较大。”郭康见她终于说正事了,赶紧解释道:“其他那几个,是给攻城炮用的。我们认为铁弹对于城墙的破坏效果更好。” “当然,还有其他的弹丸,比如铅弹之类。不过大体上,就这两种用的最多。我是希望今后都换成铁弹的,目前还在尽量尝试。” “为什么他们非要用石弹啊?”狄奥多拉问。 “他们想用口径尽可能大的弹丸,这样可以在近距离轰击对面船只时,造成更大的破坏。石弹比铁弹的密度低不少,只需要更少的火药,就能把大弹丸丢出去。而且,这样炮也能做的更轻,他们的小船也能带上。”郭康解释道。 “反正对面都是木头船,砸一下怎么都破了。由于石弹容易碎裂,可能还多个二次伤害的效果。” 狄奥多拉对此也不是太懂,闻言思考起来,倒是跟过来的朱文奎提出疑问:“我觉得铁弹、重炮,打的更远更准,怎么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啊?” “他们也不需要打的多远,反正远了基本就是白打。”郭康说:“如果哪天船造的足够大、足够厚实,不像现在这样用石弹就够;或者能搭载更先进的炮,打的更准一些。那时候,他们可能才会想换铁弹吧。” “我觉得这些人想法太保守了。难道必须等敌人都换装,自己被打了几顿,才跟着换么?”朱文奎质疑道:“应该自己先去尝试造大船、用大炮,测试新战法吧。” “没办法,大都水师保守的很,比我们陆军都保守的多。而且那边还是希腊人的自留地,史恪现在很多事情都得听他们的。”郭康直摇头:“你知道么?船后面挂圣像的那个杆子,挡了炮口。我建议他们拆掉,多装一门炮,他们觉得太不吉利,就死活不愿意。” “他们说那圣像是大教堂里请的,其实不就是王大喇嘛随便找人画的么,我看质量也不怎么样。”他叹了口气:“船长说,理解我的心情,但水手们都迷信的很,不这样,他就没法指挥了。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那我下次去试试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狄奥多拉想了想,说。 “可是,公主你其实也不是希腊人吧。”朱文奎提出疑问。 狄奥多拉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事,我是罗马人。”她回答:“那边的情况,可以等我去和舰队交流下,应该方便一些。” “那我们先演示一下吧。”郭康见状,主动说道:“你和世子站远一些,就到那个台子那儿。”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处高台塔楼:“那边能看到炮兵阵地,也能俯视靶子,平时我们就在那里观察炮弹飞行情况,算是最好的观看位置了。” “那你呢?”狄奥多拉问:“早知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拿新炮冒险,我就不该让你来了。” “我当然就该在这里了。”郭康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要求改良的炮,我不在旁边,他们谁敢放心上手操作?” “这方面,我很谨慎的。做了好几年火炮改进,还没出过事,他们都把大炮当我的外号了。放心吧,都是为了实验专门铸造的铜炮,安全的很。” 狄奥多拉还是有点不满,但郭康声称自己有内力不怕事故,给她搪塞过去了。 那几人走了之后,他吩咐杰士卡等人,把石弹和射石炮搬走,把战车推过来。 今天的上架五章就到这儿了。 月票和盟主的……有点太多了。突然意识到明天就是年三十,那可能得年后才能补完。 总之我尽量快点吧。非常感谢大家支持了 (本章完) 第九十章 震天二十八式 火器演练是十分冗长而枯燥的,完全没有骑兵冲锋那么“有激情”,就是依次施放大炮、施放小炮、施放火铳、施放弩箭,然后再尽量有序地装填、施放、再装填,这样不断进行循环。 郭康对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要尽量地稳。 他模仿义父手里的“秘籍”,把各种火器装填、瞄准和射击的流程,拆分成一个个最基本的动作招式。为了防止士兵文化水平不足,或者自己表达的不清楚,还特意学着秘籍里的样子,把一个个招式全都画了出来。 平时,他就带着士兵,天天像做操一样,对着火炮、火枪的模型,不断练习这些动作。直到大家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才算罢休。 其中,尤其以火炮的施放招数最为复杂。郭康找了很多熟练的炮手和军官,多次对其进行修改和测试,最后定下了二十八个基本动作。众人还给它起了个绰号,叫“郭氏震天二十八式”。 郭康不要求他们的速度有多快。毕竟,这年头的火器就是这么慢,再抢时间,也快不到哪里去。与其追求那几息时间,不如先尽量把所有动作都做到位。 他甚至真的找了个能定时打鼓的水力钟,搬到场地上,盯着大家按节奏来。 这种机械钟一样有板有眼的动作,在李玄英看来相当无聊。他很快就待不下去,跑到旁边的草垛上一躺,不愿意动了。 郭康拿着根笔,一边记录一边算着。发现李玄英直接溜了,只好起身,试图把他拉回来。 “你找我干什么?”李玄英对此有些抱怨:“你自己看着他们在那儿练重复动作不就行了么。这种基本功的东西,还得我也去看着?” “这段时间已经不是练基本功了啊。”郭康指出:“已经开始练距离计算和位置调整了。” “我看怎么都差不多啊?”李玄英明显不信。 “命中率比之前高多了,你看不出来么?”郭康有些意外。 他翻了翻笔记本,念道:“三个月前,这里所有的炮组齐射,一小时一共能打出36发炮弹,对于常见的500人阵型占据的面积,平均命中1.89发。这个月,换掉了全部的老式炮,还改了下炮架,目前一小时平均能齐射41发,命中2.93发。” “主要问题是炮不行,装填太慢,而且这一批炮管有点问题,观察哨说弹道曲线和预计不符,末端下降非常突兀。我调整了射表,预计这次可以把命中预期提升到3.73发以上。当然,如果要获得实际阻断效果,还需要试着……” “行行行,伱别念了。”李玄英赶紧阻止他:“我听着头都大了。你这打仗跟做算术题似的,我寻思我也帮不上忙……” “怎么帮不上忙啊。”郭康把笔记翻到另一页:“步兵在战场上的常规行军速度,骑兵在战场上的常规行军速度,冲锋速度,跨越战壕的时间。不同炮车的移动能力,包括东欧常见的平原和泥地,小亚的山区,可能会遇到的沙地……” 他看李玄英又要晕,只好结束话题:“总之,这些都是之前找脱欢帮忙测出来的,现在他忙得很,就该你了。” “那你等真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喊我。”李玄英开始讨价还价:“你有人看着,有干劲,我可没有。刚才陪着小郡主练了半天,我都累死了,让我歇会儿再说吧。” “谁看我,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嘴里喷炮弹。”郭康不赞同:“看大炮啊。” “嗨,你还不明白么。”李玄英摇头道:“朱大架子确实喜欢这些铁家伙,但公主又不懂火炮啊。你在这儿装来射去大半天,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猜她为什么能看下去?不会以为她真是来看炮的吧。” “呃……” “好了,待我先歇一会吧。”李玄英继续一躺,不理他了。 郭康只好自己先完成日常的炮击测试,等开始移动了,才把他喊起来。众人用大车在两侧、炮车在中间的阵型,缓慢前进。 这回,他们在队伍里还多带了两辆壕桥,就是架桥用的大车。因为所谓“平原”地形实际上根本不平,在野外战场,遇到各种坑、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上次演练的时候,郭康就对一条自然土坡估计错误,导致一门长炮直接翻沟里去了,事后找了好几头牛,才给拉出来。 遇到这种情况,步兵骑兵可以直接走过去,炮车却很麻烦。有时候还能绕过去,有时候却太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在土沟上架桥过。 壕桥的载重能力、跨度、本身的机动能力,当然又要经过一番测算。郭康提前做好了准备,但现场依然忙的不可开交。 郭康现在还没有常设幕僚,基本上什么都得自己亲自算。总算把炮车送到目的地,并且及时开火打靶之后,他才松了口气,然后感觉自己比李玄英还累。 他派人去通知塔楼那边,说演练结束,大家可以下来了。 狄奥多拉见他有些疲惫,只是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几句,朱文奎也拿着个不知哪里掏出来的本子,自顾自地走过来,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就开始和郭康对数据。 狄奥多拉颇有些不满,但两人一门心思都是大炮,暂时没空管她。 朱文奎对于郭康的火炮搭配提出质疑,认为就不该让大炮和小炮一起行军,这样太拖累速度。 郭康认为,不同射程和大小的火器搭配起来才更合理,但朱文奎认为,带不上战场的武器等于不存在。野战不是攻城,与其用一个射程三里、行动需要一小时的重炮,不如带一个射程一里、行动需要二十分钟的轻炮,然后推到敌人面前去。 至于重炮,就不用考虑让它走太快,留后面和敌人互相吓唬就行。朱文奎认为,这种武器主要起的是心理作用,在野战中,实际杀伤能力很有限,基本就是碰运气。 它最主要的效果,是让士兵产生“我们也能还击”的想法——因为挨打不能还手是个非常打击士气的情况,哪怕造成不了多少伤亡也一样。除此之外,不需要考虑太多了,因为按照计算,整场战斗下来,重炮的杀伤能力是远远不如前线轻炮的。 郭康对此不能接受,认为他的算法有问题,没有考虑位置对于炮兵发挥的影响,而且低估了重炮真实的杀伤效果。 两人于是开始现场重新算,让狄奥多拉根本插不进话。 更糟糕的是,让娜骑着猪,不知道又从哪里绕回来了。 她说,刚才她找了个高处,一直在看这里的演练。虽然之前没算过,但她看起来悟性很好,自己就能总结出郭康的意图,估计大概的结果。所以,她也顺利地直接加入讨论。 为了方便描述,她把狄奥多拉推到一边,开始在地上画示意图。 狄奥多拉试图也加入进来,但让娜嫌她碍事,还说努尔哈赤都比她懂炮兵,让她先在一边呆着去。就这样,成功把她挤开了。 狄奥多拉气急,但她是真的不懂这些。而且郭康现在,确实是很忙的样子,甚至都没时间和她说话了。这时候强行打断他,恐怕反而会让大家不高兴。 这时,李玄英打着哈欠,从旁边路过。 狄奥多拉回过头,发现大家都很忙,连杰士卡队长和泽里克修士,都在战车上爬上爬下,检修器械。 狄奥多拉越看越气,于是转身训斥李玄英去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批量封圣 郭康和朱文奎讨论完,才发现狄奥多拉不知道跑哪去了。 “人呢?”郭康有些疑惑。 “可能是太枯燥,听不懂吧。”朱文奎看了看满地的圈圈,和手里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算了,回头慢慢找她吧。”想起狄奥多拉之前的“约谈”,郭康心里就有点犯怵:“我感觉我也需要个头箍了。” “这是什么话!”朱文奎立刻摇头,劝慰道:“都是些日常琐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如此纠结?公主她也是关心你,大家交流下,误会都能化解的。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也可以帮忙啊。” 郭康正想表示感谢,旁边的让娜却不乐意了。 “那你刚才是怎么给我说的?”她瞪着朱文奎,连连抱怨起来:“哦,你好兄弟不高兴,就赶紧安慰;妹妹不高兴,就给她打个铁箍是吧?有这么对亲人的么?伱这么喜欢铁箍,怎么不给自己打个啊?” “我也不是有意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呗。”朱文奎也不高兴了:“别人让我打,我还不给呢。” “行了行了,你哥也是关心你,以为你真想要。”郭康也帮忙劝说:“要不回头咱们仨一人一个算了,谁也别比谁特殊,行了吧……” “?”让娜一脸问号。 “那,那回头再讨论吧……”郭康只好强行糊弄:“我还得想办法应付狄奥多拉呢,其他的事情只能放一放了。” “我就觉得,你们这点很怪。”让娜不饶人地说:“你们天天抱怨希腊女人麻烦,但你们就没想过,这件事,你们也有责任么?” “怎么了?”朱文奎问。 “知道希腊人有问题,你们却还一直跟她们通婚,让她们掌控后宫权力。”让娜指出:“你看,不管是太后专权,还是那个什么史则天搞事,不都是你们自己的制度允许的、官员和军将们都默认的?这就只能怪你们自己了吧。” “我们也是没办法。”郭康开始倒苦水:“在其他地方还好,当地人的抵触一直不大。但在希腊地区,我们一开始,就是靠姻亲和收养关系,才得以立足的。” “这边的地缘局势,你也知道。黑海的出口,和进入地中海航线的几个重要区域,都是希腊人的聚居地。所以,想要进入地中海,打通商路,让国家富裕起来,就得稳定控制希腊地区。” “这个地方跟当今的中原不同。当地人就喜欢认宗教、认血统。虽然希腊人自己也发展出了选官制度,但就算本地人,为了让地位更巩固,都很喜欢认个义父或者干脆冒认个祖宗。” 他举例道:“你看,我们宫廷里,一大堆姓杜卡斯、姓科穆宁的希腊人,其实没几个是真的。很多人,都是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然后就开始宣称自己是当年的巴塞琉斯,走丢了的亲戚。” “我听说,在法兰克国家里,也是如此。是这样的吧?” “这个倒是没错。”让娜被他盯着,只好点点头,加入他的话题:“很多人在冒充查理曼时代的老贵族后代,王室就算能查出记录,为了任用人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很在乎血统,但血统又确实不能保证人才。结果,就只好默许有能力的人假冒血统,来开放一个选拔人才的渠道了。”她感叹道:“听起来挺讽刺的,不是么?” “至于神罗……”她想了想:“我怀疑大空位时代之后,神罗那边还有没有能力,去查证每一个贵族的下落。就算真有个流落的旁系,估计也找不到对证吧。” “是吧。这点,全世界都一样的。”郭康说:“当年海伦娜太后,自己给官员们说,她在嫁到紫帐之后,才知道科穆宁家族的人丁居然这么兴旺。每年提拔的希腊官员,都有一小半是她失散多年的亲戚。” “连我们第一次进入大都,都借助了这方面的习惯。你们记得之前,给你们送文件的那个曹建吧?”他问。 “我记得呢。”朱文奎说。 “他家的先祖曹蒙,当时作为使节,和希腊人谈判。期间,他和当时的宦官首领米海尔建立了合作。米海尔很看重他,甚至收他为养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才入城平定了混乱。”郭康介绍道。 “我们对罗马的统治权,也是通过联姻获得的。按罗马传统,紫帐汗廷确实有继承帝国的权力,希腊人也不能不认。” “即使如此,在第一次进城之后,我们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两位正在内战的希腊官家,居然联手起来对付我们了。” “这件事情太反常了,简直不符合希腊人的行为逻辑。”他连连摇头:“你们看,希腊历史上,有过这种事情么?不应该是他们争相贿赂我们,让我们带他自己当共治皇帝,并且消灭对方,才更合乎历史常态么?” “你们当时干了什么?”让娜感觉很奇怪。 “我祖先郭盖记录过这件事。”郭康说:“当时,大家觉得,要宣传我们是正经的罗马人,和那两个乱政的希腊官家不一样。”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初来乍到,必须展示新气象,才能让众人服气。于是,他们把娘娘庙里的十字架啊、天兄啊什么的,都搬出来不少,另做了个罗慕路斯雕像放进去,召集大家进行祭祀。以此表示,我们是正统罗马人,从来没有忘记罗马的道统。” “啊……” “那会儿的希腊人跟现在不一样,极端的很,当时就有人受不住要闹事。”郭康连连摇头:“我们调动军团士兵,弹压了好几次。结果,李玄英他祖宗看戏误事,还是给人轰出来了。”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啊?”让娜对希腊人的转变,很是好奇。 “后来不是奥斯曼军队在城外扎营了么。”郭康说:“塞尔维亚军队失败之后,奥斯曼人把附近的教堂都拆了,就留了一个,改成天方寺临时用着。” “希腊人很害怕,当时的大牧首紧急把我们拜过的、罗慕路斯以下的各位先祖,批量追认为圣人,宣布祭拜他们都合规了。之后,这种事情都好多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远离希腊女人,让罗马再次伟大(新年快乐!) “那这里有一个问题。”让娜指出:“你也说了,这只是那个时候的情况吧。现在,希腊人应该已经习惯这一切,适应汗廷的统治了。” “我听说,当时大都荒凉的像个村,你看现在,不是确实繁荣起来了么?罗马如今也是个大国了,不像当初,天天被人揍来抢去的。有这些功绩,你们还怕什么希腊人啊?” “对希腊人妥协,是因为当时初来乍到,需要借助传统习惯的力量,让他们接受。”让娜指出:“现在伱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大家很满意,不应该继续妄自菲薄。” “我看他们还是整天闹事啊。”郭康说。 “那是市民们的日常,不用当回事。”让娜不以为然。 “而且,他们连你们这些奇怪的宗教信仰都能容忍了,还有什么不行的?我倒是觉得,这些普通市民并不真的讨厌你们。”她判断道:“希腊市民以往比我们那儿都能闹的,现在的表现,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都可以?”郭康觉得她的标准有点太低了。 “你要是去过巴黎,就知道大都的官府,已经很得人心了。”让娜笃定地告诉他。 郭康对此颇有些疑惑,决定回头和其他人讨论下再说。 让娜对他的反应倒是不怎么意外。 “你还不明白么。”她继续说出自己的质疑:“你们也说过,自己是罗马人,那还为什么必须特意伪装,去和那些麻烦的希腊女人接近,让罗马人披着希腊皮来掩饰自己呢?” “你这个说法也有问题。”朱文奎并不赞同妹妹的想法:“希腊人的文化,在这边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不是披张皮这么简单的。” “他们汗廷那些人,你也见过。在对希腊文化的了解和掌握上,不止东方人,连那些保加利亚和斯拉夫人,其实都很……呃,比较质朴。” “没有这些希腊人帮忙,他们还行不行?而如果直接决定,放弃这些希腊文化的部分,那是不是就跟神罗一样了?这样会不会被人认为是数典忘祖、过河拆桥啊?”他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现在不就是希腊文化不行么。不是你想放弃,而是根本留不住。”让娜指出:“你没注意过他们大汗的帽子么?” “你说那个挂着假辫子的钹笠冠?”朱文奎在头上比划了下:“那东西怎么了?” “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用希腊人的皇冠么?”让娜问。 “是为了显示传统,表示和希腊人不同么?”朱文奎思考了下,问。 “是因为根本没有皇冠了。”郭康苦笑着解释道。 “当时,约翰五世的军队在内战中处于下风,为了拉更多雇佣兵,他的母亲安娜太后把祖传的皇冠卖给了威尼斯人。所以,之后就没有正式皇冠了。” “呃……” “老约翰大汗——就是先汗约翰七世,当年确实是想搞个加冕仪式,把那个东罗马皇冠戴上的。为此还找了威尼斯人,想要花钱赎回来。”郭康继续说道:“但威尼斯人也自称罗马的继承人,想拿着皇冠到处显摆,不愿意卖。” “他们是我们的重要同盟,而且人家这次也没偷没抢,我们也没法说什么,所以就放弃了。” “那后来呢?”朱文奎问。 “后来,巴西尔三世介入达尔马提亚战争,帮助威尼斯人对抗匈牙利的时候,威尼斯议会提出,可以把皇冠归还,抵扣一部分军费。” “但这时候,离建帐已经过了几十年,大家早就不稀罕这东西了。汗廷当时四面开战,要它还不如直接要钱呢,所以也没答应。” “当初,老约翰大汗进城时,带着的就是这种仿元朝的钹笠冠。久而久之,它本身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后世就一直这么沿用着。那个辫子……”郭康也比划道:“最开始也是真的,是草原贵族的一种发型。但这东西梳起来太麻烦了,后来大家都留简单方便的罗马发型,就把它改成个挂饰了。” “居然还有这回事。”朱文奎有些意外:“希腊先生都没给我仔细讲过,估计也是觉得官家们太丢人,为尊者讳了吧。” “官家是什么鬼。”让娜听他这么说,笑了出来:“这是你想出来的翻译么?” “你说这个啊。我单纯觉得这样翻译比较好记。”朱文奎解释道:“而且你看,虽然大明的官方外交,对此是不主动提的,但大家都明白,这个巴塞琉斯意译过来,应该就叫皇帝的。” “我来这里之后,专门对此研究过。在希腊人自己的认知里,只有波斯的万王之王和埃塞俄比亚的万王之王,与罗马的巴塞琉斯享有同等的级别。其他自称的凯撒之类,他们是不认的。这么对应过来的话,这些巴塞琉斯和万王之王之类,级别都等同于皇帝了。” “但再看看希腊人最近这几个‘皇帝’,又觉得实在配不上。不管是国力还是能力,也差的太远了。可能就剩下一个名号了吧。”他挠挠头,说:“想来想去,不如把这个尊称翻译成‘官家’,既保留了原来的级别,也能显示区分。应该还可以吧?” “我觉得非常好。”郭康果断称赞道:“当年有大儒说,翻译的事情,追求的就是三条标准。一要忠于原意,谓之‘信’;二要顺畅易懂,谓之‘达’;三要得其神韵,谓之‘雅’。我看这个‘官家’的翻译,就兼顾信达雅,比单纯音译好多了。” “你们刚刚不是说这里文化水平不行么。我明明觉得这说的很好啊。你是怎么见到这么多有学问大儒的?”让娜好奇地问:“如果有这种底蕴,那更不应该纠结于希腊女人的问题了啊。” “大儒都和孔子一样,喜欢周游列国,但一般也呆不久,所以经常说两句就走了。”郭康开始信口胡诌:“我们缺的主要是能常驻的那种。” “好吧……”让娜只好不再追问。 “不过,确实有人和你差不多的想法。”郭康想了想,告诉她:“之前,史恪给我说,他弟弟史丹这次出使,就准备去寻找一些有学问的大儒回来。” “他们估计也是这种思路吧——哎,说到底,还就是文化教育的问题。”他无奈地笑了笑,对朱文奎说:“如果你们父子,能设法让大明派一千个教书先生,来这里常驻,我们就再也不用考虑这么多有的没的了。” “我们倒是真可以试试。”让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积极性:“我现在怀疑的,就是目前这些,诸如与希腊女人通婚之类的、‘维持合法性’的措施是否有必要。” “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摆脱腐朽堕落的希腊文化。这是我们对于罗马文明的使命。”她说着,又拉上朱文奎:“哥,你说对吧?” “这关我们什么事啊……”朱文奎反应不过来了。 “兴亡续绝是正统华夏王朝的普遍追求啊。”让娜居然也会这个:“我们做这些,对两个文明都是有好处的。” “可他们也没亡啊?”朱文奎指出:“你自己刚刚还说,罗马现在正在兴起,发展很好,跟当初不一样了。” “但如果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希腊女人坑死的。”让娜说着,转向郭康:“康哥哥,你也不想罗马也来一个贾南风、来一场八王之乱吧。”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郭康问。 “离希腊女人越远越好!”让娜不假思索地说。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后宫的可能性 对于让娜的说法,郭康不置可否。 他来回看了看,发现狄奥多拉不在,于是告诉让娜,也不用这么过于关注。 “紫帐汗国现在的政治格局,也不见得就如你所说,是刻意形成的。”郭康解释道:“不是我们故意想要这种结果,而是……不这样也不行。” “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只是和大汗和希腊贵妇通婚,而是希腊贵妇都快控制整个宫廷了。” “这是为什么啊?”虽然挂着个世子的名头,但朱文奎看起来完全不懂。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过程,反正就是斗不过。”郭康说。 “汗廷对各地贵族,并不是封闭的。只要表示出忠诚,得到认可,都可以来到大都,进入宫廷,参与各种社交活动,乃至获得任命、处理事务。所以,理论上,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来。” “但实际上,根本不就行。你看这些贵妇以往的表现就知道了,连我这种纯外行都能看出来。”郭康无可奈何地说:“目前大都上层,可能就只有我们这边的情况好一点。” “义父之前希望义母出面,组织汉家女对付皇后为首的希腊女人。但我们这边人太少了,义母对这还没什么兴趣,所以就没成。” “其他各地的贵妇们没一个靠谱的?”让娜问。 “是啊。当初巴西尔三世娶了个塞尔维亚贵族家的小姐,已经是高光时刻了。”郭康说:“主要是这些人水平真的不行。” “你看,自建帐以来,一代一代也换了好多位大汗了,她们面对希腊贵妇,情况有改观了么?根本没有啊。” “人家海伦娜太后也有理由说的,我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希腊贵妇的圈子啊。伱这些是哪来的蛮族村姑啊,就和我玩宫斗。” “现在这批贵妇,又是什么水平?”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住:“一开始,大家还想让其他来历的贵妇制衡她们呢,结果就没几个顶用的,现在连罗斯贵妇什么的都拿来充数。她能斗得过希腊娘们么?斗不过。没这个能力知道么!” “那是不是婚制的问题?”朱文奎想了想,又找到个突破口:“用制度来解决问题,总比依靠个人能力要可靠吧。” “现在你们这边就没有严格意义的后宫,摆赛汗实际上只有一个‘后妃’存在。这样不就等于减少了名额么?” “有多个名额也不行。”郭康否定了他的想法:“最早的时候,紫帐确实不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度,但那样的结果,是希腊各大贵族家的女眷,纷纷找机会去后宫搞宫斗。” “其他各族的女人斗不过她们,时间长了,宫里依然充满了希腊人。而且,那种场景,比现在这样都可怕。”郭康说:“她们把‘蛮族女’都排挤完,就开始希腊日常的内斗了。” “希腊官家们的内斗已经够恐怖了。对大汗来说,这种情况,等于几十个女官家天天在自己后院里打内战,烈度根本不是塞里斯那边能比的。”他连连摇头:“心理素质不太好的人,都撑不住。” “避免这种情况,就不是后宫制度能解决的,反而得规定,希腊娘们一律不得进入后宫。”郭康说:“但这样的话,希腊贵族和官吏又该不乐意了,觉得是区别对待人家。我们又不能真和他们闹起来,你看,怎么办吧……” “……” 朱文奎想象了下当时的场面,决定还是不提了。 “现在,希腊贵妇们虽然依旧有自己的圈子,但这种‘贵妇社会’范围很大,组织也松散多了,反而要好不少。”郭康说:“而且这样,对那些罗斯郡主什么的,也更友善。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家族身份和官职,没法像后宫里一样,直接排挤出去了。” “所以你看,现在都已经是相对比较良性的状态了……”他叹了口气:“起码现在摆赛汗和皇后关系还不错,皇后和脱欢也没打起来……” “那我想想还能怎么办。”朱文奎再次思索了片刻。 “哦,对了。我听说,当初紫帐汗国也是采用蒙古风俗的。摆赛汗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斡耳朵’,也就是宫室。每个斡耳朵有一位可敦,和数量不定的其他侧妃。各个可敦,理论上都能算皇后。” “后来,是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样的?连侧妃都没了?”他好奇地问:“希腊师父只讲这是教义什么的,也没给说具体缘由。” “这种制度能有帮助么?”让娜看起来不太信。 “总比没有好吧。”朱文奎说:“你看,假设现在,在罗斯地区还有一个宫室,里面只准招收罗斯女子,那就能保证至少还有个罗斯可敦,不会被希腊女人干掉。真的出了什么事,还可以借助她的名义,去压制希腊人。这不也行么?” “但这不是草原人的习惯,属于胡人风俗么?”让娜似乎不怎么喜欢:“学这个,说不过去吧?” “你都信拜上帝教了,还给我说胡人风俗。”朱文奎伸手抓住让娜的脸,报复性地捏起来:“看看你自己长得什么样?胡人都比你长得像华夏好吧……” “哦又噗是福人——”让娜一边努力试图挣脱,一边辩解。 “而且我发现,你们这边的汉家军将,人丁太少了。”他指出:“你们也陪着希腊人搞一夫一妻制度?这样太吃亏了吧。” “要我说,后宫才是正统的华夏制度,在这边水土不服,应该也是制度安排的细节有问题,要做的不是直接废止,而是寻找有学问的人,慢慢补充完善。” “噗,噗行……”让娜一边急着否定,一边还在挣扎。 她力气比朱文奎还大,但朱文奎毕竟年长、个子高,胳膊就比她长。上次虽然吃了亏,但他这回明显有备而来,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 让娜扑腾了半天,够不到他的脸,只好用力去掰他的手。但朱文奎就是不松手,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郭康只好又去拉架。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让娜的身份问题 闹到这样,话题也没法继续讨论了。郭康只好尽力先把他俩分开,然后劝他们先回家再说。家里至少有马王妃看着,不至于兄妹俩当众打架吧。 又费了一番功夫,他才把这两人劝走。 郭康自己也明白,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了。让娜如果质疑下去,朱文奎也不好回答。这倒不是紫帐汗国的问题,而是因为如果较真起来,朱允炆在法国的婚姻,都不好解释。而这,是和让娜自己都密切相关的。 朱允炆已经有了正妻,然后又在法国正式结了次婚。按照汉地的习俗,正妻只有一个,其他都是侧室;而按照法国当地的风俗,在这种教会主持的婚礼上娶来的妻子,才是正妻,其他都是情妇,连侧室都不算。 所以,这两位到底谁算数,怎么都说不好。估计只能按照传统,就像“巴塞琉斯”和“皇帝”当做不同头衔一样,把“妻”和“伊普兹”当做两个不同身份了。 当初,王室和他都只是为了政治联姻,所以这种事情,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削藩出了事,掌控朝廷的阿玛尼亚克派把他驱逐出去,婚姻的事情就无果而终。 但问题是,婚姻的果实——让娜本人,还在这儿呢。 朱允炆肯定不能不认马王妃的,否则现在天天维护他、帮他各种扫尾收场的朱文奎,都得跟他翻脸。齐泰等人也很可能看不下去,导致这个已经很草台班子的小团体立刻散伙。 但这样一来,让娜的处境就尴尬了。 朱文奎之前自己就给郭康抱怨过,说让娜母亲这个“法国正妻”的身份,本来还是可以应付的。如果朱允炆在法国经营的很成功,大家也就没法说什么,让教会随便编个理由就行。在欧洲,有权力的胜利者同样也很容易被宽容对待——查理曼都有好几个妾室呢。 但他偏偏搞砸了事,而且结果比离婚还惨。由于罗马公教不认可离婚,王室直接找了个理由,宣布婚姻无效。让娜连公主和前夫之女都算不上了,一下成了骗婚产物。 而唯一始终在试图帮忙的朱文奎,也对此全然不知所措——在中原王朝,藩王遭遇离婚,真的是个没多少先例的事情。他找理由,都不知道怎么编。 本就身份尴尬的让娜,至此雪上加霜,沦落到了爹妈两边都给不出名分的境地。 目前,在大都,朱文奎对外宣称,她是吴王的法国侧室的女儿,被自己母亲认养,所以一起居住,回避了其他细节。反正法国王室现在不认这段婚姻,没理由计较正室侧室;公主也不会为此打上门来,所以就这么糊弄着算了。 郭康怀疑,他刚才提出的这个“多宫室说”的想法,可能也是为了给让娜找借口,想出来的。 如果用这个说法,宣布马王妃和朱文奎这边是一个“斡耳朵”,法国那边的公主和让娜是另一个“斡耳朵”,倒确实都说得过去了。对朱文奎本人来说,这样也有额外的好处,明显只是为了帮让娜圆上身份的问题。只是让娜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都不领情而已。 当然,这个想法,目前也只能大家私下里商量下。 因为,让娜当时顺口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存在。朱允炆虽然落魄,怎么看都十分草台,但依然打的是明朝的旗号,而这个应对方式,就太“元”了。 紫帐汗国这边,大家是真的知道这些区别的。吴王小团伙,现在就剩个旗号还值钱了,所以不能不强调正统性。虽然让娜本人,实际上也是“胡化”的一部分,但依然不好说,朱允炆等人能不能下这个决心。 而且,朱允炆还得担心,现在海上贸易发展很快,这消息要是被好事的商人带出去,让明朝知道了怎么办。 朱允炆一向怕他四叔。上次,有人建议他找孙十万要赞助,就被他拒绝了。朱允炆认为,他四叔正在草原上,四处找元朝打呢,回头别拿这个当理由,又要打他——他就怕到这种程度。 所以,目前,只要还能这么糊弄,就只能糊弄下去了。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有人护着,目前还没人来找让娜的茬。 一些希腊贵妇,本着天生的八卦心理,倒是对这些故事很有兴趣。但让娜本人其实要啥没啥。 收留她的马王妃,虽然名头很响,理论上的外交规格也高,但并没有什么权力。连拨给她家的接待费用,都因为朱允炆不断塞来些扶保他的门客,很快就会花光,让全家整天在入不敷出的线上挣扎。 全家目前最值钱的产业,就是朱文奎那个还没组建好的铁匠铺。除非希腊贵妇们也都觉醒了打铁的爱好,否则,和她斗,最多估计也只能争来一堆债务,和狗熊尼基塔吧…… 更重要的是,她和希腊贵妇们完全是两个圈子。 马王妃是位性情温和、与世无争的佛教徒,平时最多就和皇后接触。其他时候,都是和汉官家眷们来往。郭康的义母黄夫人,就多次探望过她。 她之前也不时去娘娘庙,但都是给丈夫、儿子上香祈福,没参加过礼拜活动。即使现在生病卧床,她也吩咐朱文奎,要定期给王大喇嘛香烛钱,请他按时给这大秦国里,香火最盛的天兄移鼠菩萨上香。 ——按姐姐郭破奴的说法,如今希腊贵妇之间的不成文规定,就是只在自己圈子里斗,谁要是出了圈子,去招惹了汉官家眷那边,就会受到皇后为首的众人的制裁。这也是郭康为什么对朱文奎说,现在相比之前,都已经算是很好了。 郭康怀疑,这个默契,不像是这些希腊人自己能产生的。也确实有传言说,这还是义母黄夫人当年出手,“矫正”了那帮希腊人的坏习惯。当今的皇后,可能都是她那时的盟友之一。 狄奥多拉的侍女甚至说,以黄夫人为首的这群夫人小姐,和希腊人显得泾渭分明,不是因为希腊人没有插手她们这边的机会,而是她们主动做出的一种让步:为了维持团结,只要希腊人不找事,就不去教训她们。 当然,这说法就太夸张了。郭康问义父,结果郭大侠自己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过这种事情。 父子两人分析之后认为,这说法听起来,就像李玄英推荐的剧本一样,明显有很大的演义成分在里面。黄夫人又不是什么“贵妇侠”,每天深夜出没在大都,殴打试图搞事的希腊娘们。能让她们一下都这么听话,怎么想都不太现实的。 之后,郭康和义父也没去继续问——如果义母想说,她自己就会主动说了;如果不想说,他爷俩怎么试探、套话,也一向问不出来。制裁希腊贵妇这件事,是义父问她,她却明确表示没兴趣的,所以应该就是以讹传讹的消息了。 其实,要是义母真有这个本事,倒是可以让她帮让娜想想办法。再怎么说,也是养子好朋友的妹妹……好吧,虽然拐了点,但还算关系相对密切的。 郭康叹了口气,决定今后再想想办法。今天他累得要死,而且狄奥多拉虽然不见了,但按她的习惯,既然已经扬言要和郭康聊一聊,肯定会在哪拦着他。 一想到这儿,他就更加头大,只能先收拾下东西,把杂事都丢给一肚子委屈的李玄英,然后回家歇着去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爱洗澡的梅尔特姆(上)(盟主“崩巴”加更) 可能是体谅到郭康今天十分劳累,狄奥多拉没有直接来兴师问罪,让他得以安心睡了一觉。 可惜,义父还没有狄奥多拉体贴。第二天一大早,还想睡懒觉的郭康又被拽出来,要求他一起去练功。 一个时辰后,郭康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郭大侠把他拎起来,让他又活动了几圈。随后,大汗淋漓的两人来到了后宅。 作为罗马的大贵族,郭家的宅子里也有罗马国粹——澡堂。 只是,他家这个澡堂子,还是不够正宗。 正统的罗马澡堂,是巨大的公共浴室,最主要的功能可能都不是洗澡,而是社交和游乐。如果单纯是自己在家洗,那就失去精髓了。 不过,他家的情况比较特殊。郭大侠一心就知道练功,这澡堂的热水池,他都是常年不用的。 而且,他也不喜欢罗马正统澡堂里,那种淫乱喧嚣的环境,觉得不利于武艺精进,坚持自己另造了一套。连每次的洗澡水,都不是水渠流来,而是他领着郭康,趁着凌晨没什么人,用尖底桶,一趟趟挑过来的。 郭康一开始还怀疑,这个时间点出门是不是安全。毕竟大都的治安也不能太指望,天色一暗,各种窃贼强盗就层出不穷,连摆赛汗都敢抢。但义父告诉他,这里的人都很老实,不用担心。 太平无事地来回几趟之后,郭康怀疑是自己对中世纪城市的印象出了问题,还是这个街区的人出了问题。直到后来,他才从其他人那里听说,郭大侠当年,是一直坚持在这边抓贼,陪自己练功夫的。 也就是说,这地方原本是有贼的,揍的多了,也就没有贼了。 虽然自从郭康跟着他,早上就没好好睡过懒觉,更别说其他享受了。但义父的这种生活方式,得到了不少人的赞许,还是让他也享受了很多好处。 这些人认为,文化上的腐朽堕落是导致罗马帝国衰落的根源,因此需要在文化上进行复古,找回当年那些真正的罗马人身上的美德。 郭达乌斯的生活作风,就像当年那些信奉斯多葛主义、坚持自律和简朴生活的古人。时间长了,周围也聚集了一群以“复兴罗马”为口号的追随者。郭康天天被他拉着一起练功,和这些人也混了个脸熟。 对郭康来说,这倒可以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今天家里依旧只有他和义父,清静的很。不过刚洗完澡,兵部的几个官员就已经在门口堵义父了,说是要反映第十四“加利奇”辅助军团改编时出现的问题。众人一边抱怨,一边簇拥着他离开了。 郭康则在家整理了下昨天的笔记。 本子上记录的数据又多又乱,还夹杂了朱文奎的几条意见,和算了一半就被让娜打断、说是完全错了的一组式子。 郭康拿出另一个笔记本,把数据填进重新画好的表格里,又重新做了计算,发现并没有错误。他抱怨了让娜小鬼头几句,决定下次不听她干扰,然后把朱文奎的意见誊抄到另一张纸上,夹在本子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大概忙完。之后,他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娘娘庙,检查下日常的工作,顺便问问那边,其他工匠的想法。 带上了几个笔记本,郭康走出房门,朝大门那边喊道:“步磊!帮我把这个本子送到吴王府上,给朱世子,就说我请他看看炮筒直径这一项……” 然而,门口站岗的步磊没有像往常一样小跑过来,倒是穿着一身紫色长袍的狄奥多拉,自顾自地走进来了。郭康满脑子都是炮的数字,这才想起她昨天撂下的话,吓了一跳,手里的本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步磊呢?进来帮他送信啊。”狄奥多拉回头说。 正在门房那里探头探脑的两个士兵听了,立刻站直身。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保加利亚人大步走进来,接过郭康手里的本子。回到大门前,他转头同情地瞥了郭康一步离开了。 郭康正想说什么,另一名士兵走了一半又拐回来,砰地一声帮他关上了大门。 “你们家的卫兵都好熟练啊。”狄奥多拉评价道。 “呃,我父母有时候吵架……”郭康委婉地说。 “郭达乌斯居然还会吵架?”狄奥多拉看起来有些意外。 郭康想告诉她,是单方面的吵架。但为了义父在外面的名声,他决定还是不说好了。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狄奥多拉自言自语地说完,又对他说:“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昨天抓着让娜小姐的衣服,是要干什么?” “我们打算成立个组织,研究蒸汽动力。”郭康想了想,还是捡着不那么敏感的要点,如实说道:“让娜小姐能帮不少忙,所以我激动地向她表示感谢,就这样了。” “感谢?我看伱那个样子,都像是要对她宣誓效忠了。”狄奥多拉酸溜溜地说。 “呃,可能我对各种不同的礼节,还不太熟悉吧。”郭康只好解释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愿意对谁效忠呢?”狄奥多拉立刻追问:“希望你能明确地告诉我,让我放心。” “我忠于忽里勒台与罗马人民!”郭康条件反射地行了个军团礼,大声回答。 “……” 狄奥多拉愣了一下:“那你真是个称职的罗马人……” “哦哦,我也忠于你的。”郭康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 “行了行了。”狄奥多拉无奈地摆摆手:“我算是明白了,问你也没什么用,下次我直接找让娜小姐谈吧。” 郭康如蒙大赦,露出了娘娘庙里天兄似的高兴笑容,赶紧领她往里走,邀请她坐下来谈。 两人走到堂前,狄奥多拉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人?”她警惕地指着屋顶,问。 “啊?”郭康退了一步,也探头瞅了瞅:“哦,那是梅尔特姆啊。不用管她。” “不是,那明显是个……是个姑娘吧?”狄奥多拉大吃一惊:“你怎么说的跟个野猫一样?” “你还没……哦对,你估计还没见过她吧。”郭康这才想起来:“哎,我这脑子,这几天都忙晕了。我给你介绍下她吧。” 他怕狄奥多拉又误会,赶紧抬起头,径自喊道:“梅尔特姆!起床了,梅尔特姆!” “……” 看了下,上架是13个盟主起步。还行,挺吉利的…… 就不知道起点有没有网文总兵什么的,赶紧去抱大腿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爱洗澡的梅尔特姆(中) 由于梅尔特姆一直没反应,郭康只好爬上房,试图把她叫醒。 然而,早上的阳光很温暖,今天的空气也挺清新。梅尔特姆显然挺享受这里的环境,只是微微动了动,又安静下来。 “醒醒,别睡了!”郭康戳了戳她。 “嗯……?”梅尔特姆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轻轻打了个呵欠:“哥哥?” “你怎么又跑我家房顶睡觉了?”郭康质问道。 “这里比较暖和。”梅尔特姆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不是个刺客么?刺客有警惕性这么差的么?”郭康被她弄得很是无奈,只好提醒她。 “人不可能一直保持警惕的,在必要时放松,才能在关键时候警惕起来。”梅尔特姆理所当然地说:“哥哥家里很安全,所以不需要这么警惕。” “……” 郭康早就被她弄的没脾气了,只好再次要求她下去。梅尔特姆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从屋顶一跃而下,正好落在狄奥多拉对面。 她穿着件白色长袖上衣,外面套着贴身的黑色连衣裙,显出初具线条的身段。刺客们用来蒙面的布巾松垮地绕在脖子上,像是条围巾。黑色头纱凌乱地披散在脑后,明显是睡醒之后还没整理。 “你到底是谁啊?”狄奥多拉退了一步,按住腰间的短刀,又惊又气地问。 “我是阿萨辛派的梅尔特姆。愿平安与伱同在。”梅尔特姆并不在乎她的威胁,朝她躬了躬身,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阿萨辛?”狄奥多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根本不信:“你这是哪来的舞女么?刺客能穿成这样?” “这样可以让哥哥高兴啊。”梅尔特姆奇怪地看了看她,反问道:“哥哥高兴,不就愿意和梅尔特姆一起走了么?我们一起走了,任务不就成功了么?” “你这,不,不知廉耻!”狄奥多拉没料到她居然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地指责道。 “刺客,就是要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梅尔特姆骄傲地挺起胸,依然一幅理所当然地样子:“梅尔特姆打不过哥哥,只能勾引哥哥走了!” “你说什么?”狄奥多拉已经傻眼了。 “怎么了?”郭康轻功不大行,动作没有梅尔特姆熟练,这才刚刚爬下来。他转过身,就看见那两人在对峙,只好赶紧去问怎么回事。 “这是哪来的奇怪女人!”狄奥多拉气愤地命令道:“郭康,快把她丢出去!” “可我不奇怪啊?”梅尔特姆抗议道。 “……我……”狄奥多拉决定不跟她废话:“你去外面随便找个男人勾引,不要在这儿纠缠他了。快出去!” “可母亲说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抓住那个郭家的男人’。”梅尔特姆指正了她话里的问题:“外面的男人,和我也没关系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狄奥多拉头都大了。 “嘿嘿,我也觉得她好多要求不太合理的。”梅尔特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喜欢哥哥,所以这次就听她的了。” “??”狄奥多拉说不出来话了。 “好了好了,咱们进去说。”郭康赶紧一把抓住梅尔特姆的斗篷,把她拉进屋里,又回头喊狄奥多拉一起进去。 由于郭大侠夫纲不振,他家的卫兵们八卦技能已经非常熟练了,别再让他们升级了。 来到屋里,狄奥多拉明显还是不太满意,要求郭康给个说法。郭康看了看桌子上还有几个没吃的水果,赶紧抓起一个,塞进梅尔特姆嘴里,让她慢慢吃,然后把狄奥多拉喊道一边。 “之前,你没听说过我义父在奥斯曼宫廷的经历么?”他问。 “这么说……”狄奥多拉被他这么一问,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思考片刻,才发现确实有点印象:“好像听母亲说过。还有人传言,他在那边有个情人,不过母亲不准我说这些话题,所以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母亲真的跟我义母是一伙儿的?”郭康有些疑惑。 “啊?你说什么?”狄奥多拉也有些不解。 “没什么。呃……估计是牵扯到军事部分的内容,皇后她们不太了解吧。”郭康想了想,找了另一个可能的理由:“如果关心战史的话,那段时间的情况应该会很熟悉的。” “当初,帖木儿皇叔还没发起对小亚的圣战,奥斯曼苏丹国才是小亚西部和希腊地区,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他给狄奥多拉介绍起来。 “我们当时对于希腊地区的控制能力很弱,相反,奥斯曼不但可以从东方召集‘加齐’圣战者,还能驱使小亚的突厥人,并且从希腊控制区,招募这里的希腊人和塞尔维亚人。虽然我们占着大都,但在外面,他们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 “等下,奥斯曼也控制希腊地区?他们不是只有几个桥头堡么?”狄奥多拉问。 “间接控制也是控制。希腊地头蛇们很喜欢奥斯曼,不喜欢我们。他们的力量都在奥斯曼那边呢。”郭康不以为然:“好在这些希腊人打仗都挺菜的,站哪边影响不大。还是奥斯曼那边的塞尔维亚人和亚美尼亚人比较难缠一些……” “哦,这样说我就明白了。”狄奥多拉脑筋转的很快,一下就理解了:“我们在北色雷斯的平原上,都推行军团制度呢。他们肯定不喜欢的。” “是啊,地方贵族对于改宗没什么心理压力——而且奥斯曼为了多收税,也不要求大家改宗。”郭康说:“当初请我们南下对付奥斯曼的,也是教会和普通居民。贵族们估计不在乎这些。” “在这些人的支持下,奥斯曼也算个‘本地势力’。他们的老家就在海对面,后来为了方便和我们对抗,还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设立海南、海北两座常设大营,形成夹击之势。” “当时,我们的军事压力非常巨大,因为罗马的地缘位置其实不太好。”他比划了下大体方向,说道:“在西北、北方,是阿勒曼尼、波兰、马扎儿等各部蛮族;在东南,是奥斯曼鞑子。此外,东北的罗斯酋邦和西南的希腊土司,都是我们罗马的威胁。”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爱洗澡的梅尔特姆(下) “当时,海伦娜太后刚倒台没多久,国内还有一些贵人想趁机闹事。当时的大汗巴西尔三世整天都在四处平定内乱,然后不断和马扎儿人交战。南线这边,确实没有足够的精力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奥斯曼很有信心,还保持着主动进攻的势头。”郭康摇头说:“那时候,这地方说是都城,但可完全算不上安全。” “后来,在小亚北部活动、牵制奥斯曼侧翼的买买提尼库斯太师,也回到北方,去策应帖木儿讨伐脱脱迷失的战争。奥斯曼没了后顾之忧,于是计划以宗教战争的名义,再次号召各地的‘加齐’们向海南、海北大营集合,扬言要一举攻破大都,消灭我们拜上帝教。” “当时,大家都对情况比较悲观,于是义父作为使者,出使奥斯曼宫廷,想看看能不能设法缓兵。不过奥斯曼人到地方就把他扣了下来,没有暂停军事行动。” “人家也不傻。”狄奥多拉指出:“这个时候去谈判,他们很明显就能看出我们的意思了吧。” “这也是一方面。”郭康挠挠头:“主要是我觉得人选也有问题。奥斯曼也不是没有其他敌人,当时小亚的突厥人正在日常造反,对抗他们呢。” “如果是个能说的使者,或许还真能拖一段时间,但义父那个口才水平……”郭康忍不住咧了咧嘴,长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当时汗廷怎么想的,能让他去当说客……” “好吧……”狄奥多拉也不知道怎么接话:“那后来呢?” “后来,虽然外交努力完全失败,但奥斯曼的集结行动,确实遭到了突厥人的阻挠,进展远不如预计的顺利。苏丹宫廷的态度,也发生了动摇,想谈一谈了。”郭康说。 “另外,虽然口才不行,但义父性格很好,为人慷慨朴实,还很能喝,颇受奥斯曼宫廷里很多贵人的欢迎。连苏丹穆拉德一世都很欣赏他,后来继承了奥斯曼的巴耶济德也和他混的很熟。” “就在那段时间,他和穆拉德的小女儿、巴耶济德的妹妹伊赛尔,发展出了友谊。” “你确定只是友谊么?”狄奥多拉敏锐地提出了问题。 “那我……我当然得这么说了。”郭康不乐意了:“我要是用别的词,你回去之后,能保证完全不泄露么?要是传出去,被我妈知道,我妈肯定要训我。到时候难道你来替我挨揍么?” “好好好,我不对外说。那伱继续吧。”狄奥多拉没办法,只好让步。 “之后,就是我都觉得挺狗血的事儿了。”郭康摇头说:“后来双方停战,义父也可以回来了。但他俩……已经有了友谊,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友谊。”狄奥多拉无奈地连连点头。 “嗯。”郭康放心地说:“而且呢,这个时候,主持事务的巴耶济德,提出了一个条件。他对义父说,自己认可他的勇力,认为他是一位英雄。而且坚信,他将来会是奥斯曼的强大对手。” “所以,巴耶济德提出,他要么和伊赛尔结婚,之后留在奥斯曼,作为两国今后长期友好的保证;要么自己按照和约,礼送他回国,但作为放走敌人而不杀死他的补偿,伊赛尔必须听从命令,嫁给另一个土库曼王公,以争取一个新盟友。”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啊。”狄奥多拉睁大眼睛,有些意外地说:“你义父确实回来了。那……那个奥斯曼姑娘那边,他是怎么安排的?” “我的父亲,是一位真正的罗马人。”郭康一脸崇高的表情:“他始终以罗马的利益为最高准则,总是把国家放在考虑问题的首要地位……” “那就是没管人家啊……”狄奥多拉了然。 “……” “你继续啊,后来怎么了?”狄奥多拉催促道。 “后来就回来了呗。”郭康一摊手:“义父应该还是挺心痛的,只是回来之后不久,就碰到了义母,然后就……”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描述,于是比划道:“就‘绑死’了,这样。你也知道什么意思吧。” “知道,知道。”狄奥多拉想到夫人的表现,点点头。 “至于那边……伊赛尔阿姨当时还显得挺正常,甚至说只要放他走,怎么样都行,因为联姻本来就是她作为苏丹女儿的责任。”郭康继续道。 “她嫁给了一个在波斯西北部、靠近小亚那边活动的土库曼王公。奥斯曼想拉拢这些人,扩大和稳固东方的势力范围,同时对付黑羊王朝的竞争。” “但之后没多久,可能就几年吧。”他稍微算了下,说道:“帖木儿皇叔打过来了。” “这一仗,你应该也知道了。帖木儿皇叔大破奥斯曼,活捉了巴耶济德。” “伊赛尔阿姨的联姻外交倒是比较成功。她的丈夫没有和其他几个土库曼部落一样,集体投靠帖木儿,而是跟随奥斯曼作战。只是,此战中,这位王公也死于乱军,只留下一个女儿。” “就是她?”狄奥多拉大概已经明白情况,用陈述的口气,和郭康确认。 “是啊。”郭康点点头:“那之后,伊赛尔阿姨感觉就……” 他指了指脑袋:“大概遭受了太多悲剧,有点疯狂了。” “当时,奥斯曼几乎瓦解,而她丈夫的部族也被打的支离破碎,伊赛尔阿姨就失去了依靠。” “帖木儿撤走之后,一些土库曼人准备来投奔我们,听说她和义父认识,就想拥立她当首领,方便带着大家联系紫帐。但她就是不愿意,说自己的悲惨命运都是从认识义父开始的,现在只想报仇,宁死也不想去投靠他。其他人只好离开。” “但我看她,完全没有不投靠的意思啊。”狄奥多拉指了指梅尔特姆。 “呃,梅尔特姆又不是她。”郭康解释道:“梅尔特姆其实是个好孩子,你多接触几次就知道了。” “你还接触过很多次啊。”狄奥多拉看了看他。 郭康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梅尔特姆站起身。 “哥哥,我吃完了。”她汇报道:“我能去洗个澡么?” “你要干什么?”狄奥多拉大吃一惊,差点没反应过来。 “洗澡啊。”梅尔特姆疑惑地歪歪脑袋:“姐姐难道不洗澡么?洗澡很舒服的,我很喜欢洗澡。” “我不是问你这个!”狄奥多拉都快给她气疯了:“你怎么能跑人家家里洗澡的?” “叔叔和哥哥都洗好了啊。”梅尔特姆指出:“我刚才看他们从澡堂里出来,现在应该没人的。” “人家洗好了,你就能自顾自地去洗了?”狄奥多拉有些受不住,继续质问。 “哎——?”梅尔特姆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微微红了脸:“那……哥哥一起来洗澡么?这位姐姐好像不允许我单独洗……” “……” 狄奥多拉快背过气去了。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孔布分子(上)(盟主“ 岚深处2号”加更) 面对梅尔特姆的要求,郭康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指了澡堂的位置给她。好在,梅尔特姆对于能洗澡本身已经很满足,没有继续缠着他,高兴地离开了。 把她打发走,郭康可算松了口气。他看了看狄奥多拉,发现对方脱力地躺在座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他赶紧问。 “我算是知道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故意使坏!”狄奥多拉有气无力地说:“她就是缺心眼!” “呃……那你气什么啊?”郭康试探地问了句。 “我能不气么?她要是个正常人,我能赶走她。但她这个样子,难道让我跟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姑娘辩经么?”狄奥多拉抱怨道。 “你得理解人家。她从小成长环境就不太一样。”郭康劝道。 “当初,伊赛尔阿姨靠着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和几个旧部的帮忙,找到了自称‘阿萨辛’的秘密刺客组织,让梅尔特姆从小就在那里受训。估计,也是想让她帮自己复仇吧。” “阿萨辛派不是很出名么?怎么教出这个这种人来……”狄奥多拉无语地说:“他们难道只教轻功,连社会常识都不教的么?这种刺客如果进城寻找目标,当天就得露馅吧。” “她们这个又不是当年的阿萨辛。”郭康摇头说:“当年的阿萨辛派因为图谋刺杀大汗,已经被蒙古人剿灭了。我们郭氏的祖先还参加了那一战呢,把投石机运上‘鹰巢’山的索道,就是他设计的。” “阿萨辛派覆灭之后,出现了好几个自称他们的后继者、行为上模仿他们的小教派,梅尔特姆去的这家,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自称,自己的师承来自于当时出外勤的弟子。” “当然,具体真实性如何,就不好说了。”他想了想,比喻道:“就算是真的,他们的传承正统性,最多也就是朱允炆的‘大明吴王政府’那个级别吧。” “哦,这样就好理解了。”狄奥多拉点点头:“原来这么草台啊。” “是啊。”虽然感觉对不起朱文奎,但郭康觉得这个例子真是屡试不爽:“我甚至怀疑,他们就是个模仿阿萨辛派的爱好者协会。” “虽然有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功夫传承,但培训体系已经完全崩坏了,全靠现在的师父们自己寻思着教。教出这样的孩子,也是没办法吧。” “那还能把她送过来,也是不容易。”狄奥多拉无奈地说:“这家伙平时天天住在哪?居然还能在大都生存下来。” “她住旅店的。”郭康说。 “哎?我还以为刺客要风餐露宿呢,怎么突然条件好起来了?”狄奥多拉惊讶地说。 “她跟人不一样,有人赞助的。”郭康说:“伱知道圣殿骑士团吧。” “知道。”狄奥多拉点点头,又有些意外:“不要告诉我圣殿骑士也出来了。他们不是早就被法国国王灭掉了么?难道也是一群角色扮演爱好者?” “他们倒不是。”郭康摆摆手:“圣殿骑士团可是当年的国际着名金融机构,法国国王也只能逮捕其中一部分,哪能这么容易全抓了。骑士团主体部分被法国摧毁之后,剩下的人大部分树倒猢狲散,但也有人坚持了下来。” “圣殿骑士团在小亚的港口,有一些残部活动,偶然碰到了她们。正好,他们听说法国和罗马结盟,认为可以从这里获得必要的情报,来策划对法国的报复行动。所以,骑士团就拉拢了梅尔特姆加入自己,给了她不少钱,让她在行动之余,帮忙从法国大使那里打探消息。” “所以,别看她傻乎乎的,名头可不小呢。”郭康哭笑不得地说:“她是圣殿骑士兼阿萨辛刺客。” “什么乱七八糟的……”狄奥多拉很是无语:“她这个样子,真能获取什么情报么?” “能啊。她平时憨憨的,但干正事还可以。”郭康说:“而且打听法国情报也不难吧。” “她是怎么做的?”狄奥多拉问:“我还真没问过这种事情的细节。” “她跟踪法国大使的情妇们,然后吓唬她们把消息说出来。那些希腊女人听说她是阿萨辛,都十分害怕,问什么说什么,甚至帮她去套话。”郭康说:“问出来的消息,我家这边也能拿到一份,所以大家都放任她到处活动。” “这样啊……”狄奥多拉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句,才意识到问题:“这么说,她认识你很久了?” “也不算太久吧。”郭康说:“最早也不是她,是伊赛尔阿姨亲自来,非要把义父带走,去和她对质。” “我倒是没见过她。”狄奥多拉说。 “她现在还在养伤吧。每次来,义母就去拦截她。”郭康有些后怕地压低声音:“而且我给你说,可能不止她俩……” “哎?” “我的天,你是没见过她们打的有多凶。”郭康连连摇头:“古罗马的角斗士都没有吃醋的女侠阿姨们可怕。我觉得她们应该去大竞技场当众打,这样能把所有希腊人都吓成苏格拉底级的哲学家……” “行了行了,你这也够欠打的。”狄奥多拉见他自己都没忍住吐槽,赶紧制止他。 “好吧……总之,交锋了几回,她们好像换场地了。”郭康只好继续道:“那之后,就是梅尔特姆来袭击义父。” “一开始,义父不太想为难她。但梅尔特姆那会儿也很能作死,所以义父忍不住,决定说教她几句。” “他怎么说的?”狄奥多拉问。 “梅尔特姆趁他练好功,在院子里闭目休息,翻过墙,试图用绳子绑住他。义父没理她,等她绑好,才睁开眼睛,告诉她这是没用的。” “他笑着给梅尔特姆说,这种绳子太脆弱,是捆不住严格锻炼过的肌肉的。”郭康摆出个挺胸的姿势:“然后他就这么一挣,用胸背肌肉把那细绳子直接挣断了。” “梅尔特姆当时就被吓傻了。那之后就再也不去找他了,改来抓我了……”郭康无奈地总结道:“这些都是她后来给我说的。” “……”狄奥多拉也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她的心理素质也算不错了。” “可是,这还有个问题。”她追问郭康:“既然这里过的不容易,她们怎么不回去修整?这个新阿萨辛派也是。在这里活动的这么困难,为什么不回去先发展一下呢?” “因为她们的老家没了。”郭康说:“梅尔特姆告诉我,东方来的可怕势力,侵占了她们原本的地盘。” “怎么感觉又是老剧本?”狄奥多拉皱了皱眉头:“这次是谁?” “据她说,是一群被称为‘孔布分子’的极端儒生。”郭康解释道。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孔布分子(下)(盟主“ S6261”加更) “这又是个什么组织……”狄奥多拉觉得,今天听到的消息已经太多了。 “就是一个极端原教旨主义儒家派系。这些儒家信徒,以广布孔子教化的名义,四处进行暴力活动。”郭康特意用汉语说道:“所以,他们也被称为‘孔布分子’。” 狄奥多拉揉了揉脑袋,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郭康一时觉得,可以把朱文奎打的头箍也推荐一个给她了。 “我看过他们宣传的册子。这个思想,大致出于南宋。”他说道:“当时,南宋内部为了战和问题发生了巨大争论。国主赵构等人主张议和,但很多儒生认为应该坚持和金国作战。最后,朝廷把议和定为‘国是’,主战的众多人士,遭到赵构和宰相秦桧等人的迫害。” “当时,有个流行的学派,叫做‘道学’,也叫‘理学’,由于坚持反对朝廷追求和平的努力,也遭到了朝廷的打压和封禁,让很多人颇为不满。” “一位当时有威望的理学学者朱熹,作《戊午谠议序》,认为‘秦桧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万死而不足以赎买’,指责‘和戎’思想,主张复仇。虽然此时秦桧已死,但赵构还在掌握权力,秦桧的党羽们也还在。这些人对此十分忌惮、憎恨,于是找机会逮捕朱熹,导致他死于狱中。” “朱熹之死,给儒家学者们造成了很大的震撼。很多人意识到,当今通行的理论,出了很大问题,已经不足以改变日渐恶化的现状,必须寻找破局的办法。” “其中一部分人提出,华夏朝廷如今软弱无能,是因为儒家思想在历代传播的过程中被扭曲了。” “当今儒生,好大言却胆小,喜阔论却器狭,根本不足以成事。想让天下恢复周、汉时的强大昌明,就得抛弃后世儒者的改编、附会,寻求周公、孔子的真意。从原始的典籍里,寻找先贤的智慧,发掘圣王的力量。” “这说法好面熟啊。”狄奥多拉评价道。 “是啊,大家都喜欢这种说法。就和我们这里,一大堆人要恢复古罗马一样。”郭康苦笑道:“复古算是全世界都喜欢用的旗号了吧。连法兰克人都会。” “我听说,他们那边有些人,主张对教会进行改革,只遵从《圣经》,不承认圣传和罗马主教的敕令,希望借此回归原初的信仰。你看,这不都一样么。” “怪不得说是儒家的原教旨派。”狄奥多拉点点头。 “到后来,南宋濒临灭亡,情况更加恶化,这些儒生的想法也越来越激进。有人甚至认为,光学思想没有用,得在行为上也和孔子那个时代的先儒一样,才能实现理想。” “于是,一批顽固儒生,就开始学着孔子的样子,聚众在各地之间周游。试图通过模仿,领悟当初圣人的意图。他们奉朱熹为精神偶像,称为‘朱子’,号召大家也学习他的精神,不要畏惧苦难和牺牲。” “这个人的威信好高啊。”狄奥多拉赞叹道。 “是啊,什么时候死,影响真的很大。”郭康点点头。 “啊?”狄奥多拉没怎么听明白。不过郭康还是继续了话题。 “不过你也知道,南宋那个样子,根本扶不起来,这些人的运动也很快失败。虽然如此,但因为元朝管理疏松,在民间还是比较流行。” “江南的大族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学说,开始对他们进行排挤和打击。很多人于是借着元朝时广袤的疆域和方便的西去商路,前往其他地方,传播学说。有一支,甚至跑到了波斯。” “这就是你说的那些人了?”狄奥多拉问。 “是的。”郭康说:“这些人的文化,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得到了当地波斯人的推崇,成了个奇特的教派。” “他们认为,‘天’是世间至高的意志,融合了万民的意愿和自然的道理。但天意本身过于神圣、玄奥,无法直接理解,于是天降下上古列王,和周公、孔子等先知,把流溢出的隐秘知识,解释给大家。” “古王和先知们从天那里获得的知识,就是‘礼’、‘乐’。只是,这份知识,对于当今的人一样过于晦涩。因此,需要通过修行、礼拜等仪式,在平时效法圣人的行为,让自己和天产生神秘的共鸣,从而达成‘得道’的境界……” “等一下。”狄奥多拉急忙制止他:“这到底是儒学、道教,还是天方教的异端,还是诺斯替派啊?” 郭康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回答道:“是很能打的教派吧……” “呃……” “更深的,我也讲不太懂。”他想了想,说:“反正,这些人本来就是顽固的理学家,很……一根筋。” “而且,他们推崇古时候,军事贵族的六项技能要求,有条件的人都会这样磨练自己的能力,所以战斗力很强。那些普通儒生,也都悍不畏死,很是难缠。” “据说,这些人相信,如果为了传播孔子的教化而战死,就能升入一个长满杏树的世界,在那里,有孔门72位贤人,陪大家一起学习最接近‘天’的终极经义,让他们享受‘朝闻道’的极致快乐。” “学者们的灵魂就在这个世界,每天学习,为了遥远的善恶终极对决,做长久的准备。” “这是揉了多少东西……”狄奥多拉惊叹道。 “所以儒家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啊。”郭康也感慨。 “不过,他们的政治主张,不太受人欢迎。”他继续道:“这些人坚持认为,天是所有政权的合法性来源,而天的意志,会通过各种方式显现。刚才也说了,君主和普通人无法有效理解如此玄奥的知识,因此,必须由专业的大儒,对此进行解读。” “天意是对政权的告诫,也是政权的合法性来源。所以,大儒们有权对国家进行监督,并在必要时主动出手,矫正国家事务。这被称为‘大儒的监护’制度。”他说着,摊摊手:“当然,伱也知道,苏丹们肯定不喜欢这些,所以现在也没人理他们。” “我现在也感觉,东方人是不是比其他地方的人都能打。”狄奥多拉说。 “啊?” “这都能存在下来,还能赶走别人,真的不容易啊……” (本章完) 第一百章 震撼人心的刺客 郭康和狄奥多拉闲聊了一会儿,梅尔特姆从门后转了出来。 她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后,身上只穿着件蓝色无袖长裙,脚上踩着凉鞋。一边走,一边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水珠。 “连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狄奥多拉皱起眉头:“你这是早有准备,就要来这里洗澡是么?” “不可以么?”梅尔特姆疑惑地反问。 “没什么。”狄奥多拉打量了下她的身材,看起来心态恢复了些,轻轻摇摇头:“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梅尔特姆微微张开嘴,惊讶地看了看她,愣了愣。 “你别这么说啊……”郭康赶紧劝她。 “呜——”梅尔特姆闹了起来:“哥哥,希腊奶牛欺负人!” “什么?” 狄奥多拉扑上去,要抓住梅尔特姆,然而梅尔特姆动作灵活地闪到一边,让她怎么都抓不住。 郭康急忙上去拉架,梅尔特姆就趁势钻到他背后躲着。狄奥多拉再次直扑过来,郭康措手不及,和她撞了个满怀。还好义父天天拉他练下盘,有了功底,这才站稳了脚跟。 郭康这才意识到,狄奥多拉说的大概是双关语。而梅尔特姆的汉语水平,看起来已经足够听懂这些了。 他赶紧两头说好话,费了好大力气,可算把两人安抚下来。 “伱们也考虑下我的感受啊。”他顺手敲了下梅尔特姆的脑袋,然后把狄奥多拉拦开,抱怨道:“你也是,昨天和让娜吵架,今天和梅尔特姆吵架。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昨天还不是那个小鬼先惹我的!”狄奥多拉不服。 “我要是问她,她的说法肯定是反过来的。我都了解你们了。”郭康完全不信:“我这像在三个鸡蛋上跳舞一样,你也不体谅我一下么?” 狄奥多拉被他说的愣了下,但马上反驳道:“这不都是你自己不注意,整天和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拉拉扯扯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哥哥和我玩?”梅尔特姆不服气地问:“你又不是黄阿姨,怎么能管他呢?” “就是黄阿姨允许我规劝他的!”狄奥多拉站直身,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不服,自己去找她说理啊?” “我才不去。”梅尔特姆当即拒绝:“黄阿姨狡猾又残暴,肯定不听我说的。我直接找哥哥就不行么?” “……”郭康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到的这种印象。 “不行!”狄奥多拉立刻否定了梅尔特姆的提议。 “那姐姐你管他干什么?脱欢哥哥都不管他。”梅尔特姆再次质疑。 “他,他……将来是要和我联姻的!”狄奥多拉有点不好意思当着郭康说,但还是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这和你一个外国人没有关系,不要再来这里惹事了。” “哦,原来你只是想和哥哥结婚啊。”梅尔特姆恍然大悟:“那我们没必要争执。我最大的目标,也只是想和哥哥结婚而已。我们……我们就像坎儿井里的水和河流里的水……” 她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俗语,只是还没说完,狄奥多拉就拒绝了她的谈判提议。 “我们的教义规定不准重婚,所以不行。”她直接拒绝道:“你这异教徒,给我老老实实回你们的山沟去,不要来这里骚扰我了——” “这只是个借口!哈利勒叔叔说过,教义都是根据需要随便改的!”梅尔特姆立刻用了不得的话反驳道。 狄奥多拉再次沉默了片刻,郭康赶紧回头教育她:“这话你可别在外面乱说啊。王大喇嘛都不敢公开这么说的……” “那我不说了……”梅尔特姆见他教训起来,赶紧认错。 “你们那边的教育也是挺混乱的。”郭康摇摇头:“这话虽然……好吧,总不能不讲前因后果和注意事项,就直接给小孩子说吧。” “那个也不怪他,不是他有意教我的。”梅尔特姆替教派前辈们辩解道:“是他喝多了,跟其他几个叔叔吹牛时候说的,正好被我听见了。” “呃……” 考虑到梅尔特姆嘴里的叔叔们,不是那群土库曼酋长,就是些来路不明的教派,说出这种话来,似乎也可以理解。 而且,由于她连续的震撼性发言,狄奥多拉暂时傻眼,没有继续进攻。 “好了好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说。”郭康赶紧让她坐回去:“你一个公主,要大度些,不要和小孩子斤斤计较。你看,她说的话,她自己都不懂的。” “今天的事情,也没她吹的那么离谱。刚刚给你说了,她算是我父亲……老朋友的孩子,我家里照顾下,也没什么吧。” “还朋友的孩子……”狄奥多拉依然很是不爽:“可真够避重就轻的。再说朋友的孩子就能如此没礼节了?” “呃……当然没什么的啊。”郭康急中生智,想起了万能挡箭牌:“你看,李玄英也是义父老朋友的孩子,他也没少往我家里跑啊。” “他甚至没少拿那个杆子,爬我家房顶。”郭康伸手指了指头顶:“所以你看,其实没什么的。” 狄奥多拉一时回不上话来。 然而这时,梅尔特姆突然站起身,盯着房顶。郭康以为自己指了什么东西,也抬头看,却只听她说“屋顶有人”,就一下蹿了出去。 “啥?李玄英还真爬上来了?”郭康大惊。 他还没反应过来,梅尔特姆已经到了窗口,把肩上的毛巾向屋外一扔,然后一个侧步跃到门前。 毛巾飞出的一瞬间,另一个身影从屋顶跃下,一把拽住。然而梅尔特姆已经从正门奔出去了。 郭康定睛一看,那人一头金色短发,披着亚麻斗篷,正是之前来送过信的古墓派女侠让娜。 发现自己被梅尔特姆晃了一道,让娜也不急,另一只手伸出去就要捉她。然而梅尔特姆身法灵动诡异,滑的像个泥鳅,几次都没捉住。 “卫兵!卫兵!”梅尔特姆居然大喊起来。 让娜女侠估计都没想到她来这招,身形稍稍一滞,就被她抓住机会,向后跃出,躲在了走廊柱子后面。 大门砰地一声打开,卫兵们匆忙冲了进来。为首的两人刚刚拔出剑,后面的几个干脆连武器都没带,只是拿着绳索和捕快捉贼的铁叉。 为首的军官认识让娜女侠,然而好几个士兵都不知道这是谁,以为这个陌生女人就是贼人,就试图拿铁叉抓她。让娜女侠只好也退后几步,跑到了屋里。外面的军官试图制止他们,还有人试图弄清到底谁喊卫兵的,乱哄哄又闹了一阵。 让娜转过头,看着一脸惊讶的郭康和狄奥多拉。 “上帝啊。”她嘀咕道:“本来我还想吓唬你们玩玩呢。你们这地方可真是震撼人心。”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保加尔杨氏 “我也去了不少贵族的宫殿、庄园了,你们这边的安保真是……奇特。”看着郭康遣散士兵们,让娜女侠感慨道:“他们不拿兵器,拿着绳子干什么?” “哎,士兵们习惯了划水,没办法啊。”郭康有些无奈地说:“平时都是义父自己把盗贼刺客什么的打趴,然后士兵们进来捆人、抬走。这时间一长,安保能力都退化了……” “好吧……”让娜欲言又止,转头问梅尔特姆:“你也是,你一个刺客怎么突然喊卫兵?吓我一跳……” “我现在又不是刺客。”梅尔特姆指出:“自己家为什么不能喊卫兵。” “谁承认这是伱家了?不要这么自来熟好不好。”狄奥多拉当即不乐意了。 “行了行了。”让娜都受不了她俩的争执:“你们要是争宠呢,就暗地里争,别在这儿闹。” “法国的贵妇,也不会在国王面前直接打架吧?还罗马人呢。我也去过好几个国家的宫廷了,没见过这样的……” 被她训斥了一通,狄奥多拉和梅尔特姆都沉默下来。 “对了,小子,我看见你家卫兵,那个步什么,在那边送信了。”她转过身,对郭康说:“你跟朱文奎,最近又在捣鼓什么啊?” “大炮、器械之类的。”郭康回答完,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奇怪,我看小让娜和他也在吵架。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让娜女侠看起来有些困惑:“大炮有什么好吵的么……” 郭康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摇摇头,告诉她自己回头会去问问。 “另外,我回头让杨文宪召集卫兵们,你俩跟他们打个招呼。”他说:“我这边的情况已经够乱了,至少让他们知道哪些是熟人……呃,哪怕不走正门的。”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整顿一下卫兵呢?”让娜提议:“我这段时间正好没别的事情,可以帮你重新组织下巡逻和守卫的安排。” “整顿卫兵很简单,主要是没法整顿客人。”郭康抱怨道:“义父之前守卫大都,认识了一大群游侠朋友。这些大侠们不知为什么,都喜欢标新立异,一个个都是能不走正门就不走正门的。” “义母自己平时走正门,但她好像也经常和其他女侠打斗,晚上也经常不走大门。那些女侠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抓住了,又担心义父的面子挂不住,所以都是无视拉倒。” “好吧,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让娜只好耸耸肩:“那我待会儿就去找那个杨什么混个面熟吧。” “嗯,来这边打架的女侠,他们都认识。然后就不会管你们了。”郭康告诉她。 让娜一脸古怪的表情,不过还是点点头。 “不过,我看那是个欧洲人吧,怎么起个这个名字?”她随口问。 “他是保加尔人。”郭康说:“步氏、杨氏、陆氏,都是我们这边保加尔人的大姓。我们在保加利亚地区招的士兵,很多都取了这类姓氏。” “哦,流行的汉姓是吧。”让娜了然地点点头。 “也不算汉姓……”郭康想了想,说:“这边很多普通百姓,原本就没有正经的姓氏。哪怕一些有钱市民,所谓的姓氏,也就是用职业、村名乃至绰号随便取的,没法登大雅之堂。所以在记录户籍的时候,士兵们就经常拿汉姓直接当他们的本姓了。” “杨文宪的教名叫康斯坦丁,所以他户籍上的全名,是姓杨,名文宪,教名康斯坦丁,这三部分组成的。”郭康举例道。 “我们不把‘康斯坦丁’叫‘欧洲名’或者‘保加利亚名’,因为希腊和小亚地区也有不少叫这个的,明显不科学。这名字是洗礼时候取得,和信仰相关,所以就叫‘教名’。” “至于保加利亚姓……他爹就是个快饿死的村民,遇到我们赈灾才活下来,没有保加利亚姓。” “这么说好像也对。”让娜想了想:“这年头贵族的姓氏都挺乱的,大部分人也就是跟着封地走吧?所以才会叫‘德·什么什么’的。平民又没有封地,确实不好分辨。” “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个步和杨为什么成了大姓了?” “因为有人考证,说这里头有点渊源。”郭康解释道:“保加尔人和希腊人不一样,他们真的和我们一样,是明确可以考证,从东方来的。” “古代有史学家记录说,保加尔人是匈人的一支。而当初西域有个国家,塞里斯人称之为‘呼揭’,为匈奴所灭。所以有人认为,呼揭就是保加尔人的主体、大汗所属的乌基杜尔部。后来,这些曾经依附匈奴的杂胡部落,从漠西到中亚一带出发,向西迁徙,才有了这个‘匈人’集团。” “而另一些呼揭人没有迁走。一些人留在原地放牧,成了后来的仆固部。另一些则加入了鲜卑人,进入中原,产生了步六孤、步禄孤、普六茹、步鹿孤之类一大串姓氏。这些人的后代,在隋唐之后,大部分姓步、陆等。” “当初,这些学者就认为,既然分隔多年的亲戚,在中原用了这些姓,那自己也可以用了。” “这些推断是真的么?离这么远都能扯上关系。”让娜掩饰不住好奇:“我……我读书不多,你别哄我。” “我觉得除了来自东方草原可以确定,其他这些细节大概率不是真的。附会和牵强的地方太多了。”郭康直言:“这几个都还好,那个杨氏其实更是硬凑。” “隋朝皇帝杨坚,在北周当官的时候,被要求改用鲜卑姓,叫‘普六茹’,后来他取代了北周王朝,又改了回来。这些保加利亚人就觉得,他从普六茹改杨,看起来二者有点关系。而自己和普六茹看起来也有关系,所以自己和杨氏也有关系了……” “那就是强行攀附了。”狄奥多拉说。 “对啊。不过攀附就攀附吧。”郭康倒是不太在意:“隔着半个亚欧大陆呢,能附会上这么点,已经算有缘分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桀桀,让娜太多了 “说起来,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郭康突然想起来她不请自来的事,问道:“一直说其他的话题,都快忘了。” “没事就不能来了么?”让娜笑着看了看狄奥多拉:“还是说,我也和他结婚了才能来?” “还有你么,让娜!”狄奥多拉没想到她说这话,吃惊之下都开始说罗马名言了。 “她又不是你女儿。”郭康笑道:“伱俩又不是凯撒和布鲁图的关系。” 狄奥多拉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让娜也大笑着说:“之前你不知道么?我是古墓修会的成员,算是一种……修女?总之,我们是立誓不结婚的。” “这样啊……”狄奥多拉有些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抱歉,我刚才被这异教徒都气傻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没事的。”让娜大度地说:“婚姻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希望你也不要过于纠结这些。你看,我一个宣誓不结婚的女人,不一样过的好好的?” “嗯……”狄奥多拉点点头。 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似乎思考了起来。 “哎呀,很多争端本来可以避免的。生活这么美好,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郭康旁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搂在胸前:“怎么样,小子,愿意当我的情人么?” 狄奥多拉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让娜笑得前仰后合,郭康差点被她扳倒,只好挥着手试图挣脱,这才被她放开。 “有这么好笑么?”他抱怨道。 “你看这姑娘。罗马的公主,现在都纯情成了这个样子么?”让娜依然笑着说:“和我听说的、当年的罗马人,差别太大了。” “你说的是前朝的事情吧。”狄奥多拉却严肃起来:“沉迷享乐,行为放荡,丧失了纪律、勇气和荣誉感,正是罗马衰落的根源。” “罗马的根基,源于一个个家庭。家庭里的男人都没有正派的品行和强大的内心,罗马就失去了战胜敌人的肌肉和爪牙;而女人如果都失去了正派的品行和强大的内心,罗马就丢失了维持自己的脊骨。” “当初,母亲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是希望我和古代的狄奥多拉皇后一样。她是位有坚定决心和强大勇气的人,在面对突发危机的时候,甚至比查士丁尼皇帝还要不屈不挠。” “但我觉得,狄奥多拉皇后依然不够正派——也正是在私人生活和公共政务中的不正派,让罗马丧失了那次中兴的机会。” “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当然和她们不一样。正是因为这些不一样,我才敢说,自己是合格的罗马人。” 让娜愣了片刻,转头看向郭康。 “这真是个好姑娘,赶紧跟她结婚吧。”她评价道。 “你……”刚才还在演说似的狄奥多拉又说不出话了。 “我刚才那只是觉得逗你好玩,跟你开玩笑的。”让娜连连摆手:“我要是真的想找情人,不早就找了。大都城里这么多人,何必现在突然要拉他?你说对吧。” 狄奥多拉长叹了口气,只好不和她计较了。 郭康见状,赶紧帮忙岔开话题。他提醒让娜:“你到现在还没说你为什么来呢。” “哈哈……主要是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事。”让娜尴尬地笑了几声,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刚带了消息给小让娜和他哥,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他们希望你能帮帮忙,所以顺路过来问问。” “不过这个早点晚点也无所谓,我来一趟,也无非就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大概是怕郭康责怪她误事,她连忙又解释道:“朱文奎这小子认真的很,这会儿正在给你写正式的求助信呢。我不来说,他明天应该也会送信过来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我给他说过,老朋友帮忙不用搞这么正经的。”郭康奇怪地问。 “这回的忙比较大吧。”让娜说:“让娜公主想来这里。” “我刚才就说她不安好心,你还说什么鸡蛋跳舞什么的。”狄奥多拉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警觉起来,还趁势指责了郭康一句。 “哎?”让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见她对郭康说话,略微思忖片刻,明白了过来。 “是我不对,我说顺口了。”她说着,用汉语词区分道:“是让娜‘公主’,不是让娜‘郡主’——就是小让娜的母亲,她要来。” “哦,这样啊。”郭康松了口气:“我以为什么事呢。” 他走到旁边的书桌前,拿起笔记本:“这事儿应该去找礼部的。这流程他应该知道啊,给我写信干什么。” 话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拉开椅子,拿起笔:“算了,你说下她的全名和头衔。我来记录下,回头帮忙写个公文递过去吧。” “你就写让娜·德·瓦卢瓦,或者让娜·德·法兰西。应该都可以的。”让娜说道。 “又一个让娜。”郭康一边摇头一边记下来:“你们平日里喊人,到底是怎么分清的。这让娜也太多了……” “这不很正常么,叫让娜怎么了?”让娜女侠有些不满:“你们这边不也一大堆康斯坦丁么。” 郭康和狄奥多拉面面相觑,也没法反驳。 “是这样么?”梅尔特姆不太懂。 “也没错。”狄奥多拉想了想,说:“我们这一代,康斯坦丁确实太多了。不但脱欢叫这个,郭康叫这个,连朱文奎都叫这个。” “那个桃花石王子么?他为什么也起个这种名字?”梅尔特姆好奇地问。 “是他老爹朱允炆,听说罗马主教很有钱,准备讨要一番,在那个时候起的。”郭康告诉她。 “朱允炆认为,他可以宣布自己一家也信教了——既然入教,那教会总得表示一下,发点福利,不然这拜上帝教今后还有人信么?何况他家再怎么说也是大明的藩王,应该多给一点才是。” “所以,他抄了脱欢的名字,让世子叫康斯坦丁;又抄了海伦娜太后的名字,让王妃叫海伦娜,然后用自己和他们的名义,给教会写信,说要借兵去削藩。”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圣经注我(上) “教会那会儿还有兵么?”梅尔特姆指出了很现实的问题。 “有一点,不过不多。”郭康说:“而且罗马教廷正好在分裂中,他找谁也要不来太多钱的。” “红帐汗孛罗帖木儿说得好,‘罗马主教,他有几个万户?’”郭康引用道:“如今不比以往,他那点雇佣兵也就能在意大利尽量自保了,哪有闲情逸致帮人家削藩去。” “原来如此。”虽然从没听说过这个汗国,但听名字,显然也是金帐系的。 这几十年来,那边的情况很乱,各路汗王争斗不休。梅尔特姆觉得自己不知道也正常,就没有去问。 “所以,朱允炆的计划又失败了。但朱文奎在这边确实用得上教名,就一直拿来用着。”郭康摊摊手,继续说道。 “我一直觉得,我们就算不取消,也得增加一些教名。”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看现在这个情况就知道了,总有一些名字因为各种原因特别流行,然后,连朋友的小圈子里,可能都一堆叫这个的。这怎么分辨啊。” “教名都是使徒和圣人的名字吧。”狄奥多拉说:“这也不好增加。” “那我们让王大喇嘛,多封一点名字奇怪的圣人?”郭康灵机一动,想出来个点子:“我们现在不是说要复兴罗马精神么,那就设定一些名字有特色、事迹符合道德要求的圣人,来给信徒们做宣传。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么?” “圣人还能成批地随便编出来么?”让娜一下没忍住,惊讶地问。 “怎么不行。”郭康不以为然:“你看的宗教故事和圣人神迹,哪个不是他们编出来的。” “哥哥。”梅尔特姆提醒道:“你刚才还说,不能到处乱讲,教义是随便编的……” “咳咳,我这不是在特定场合,给朋友们私下里说的么。”郭康老脸一红:“小孩子心思太单纯,往往不分辨场合乱讲。但我是大人,是知道看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 “而且我说的也是真的。这种假编故事,甚至不止宗教方面。我听说,罗马主教声称的权力,就是来自一份被称为‘君士坦丁的赠礼’的赝品文件。”他举例道。 “那份文件假借君士坦丁一世的口吻,声称要将西部各省的统治权,赠与罗马主教和他的历代继承者。很多年来,他们都借此宣称自己的世俗权力。伱看,这不也是随着教会权威提高、野心增长,随便编的?” “真能确定就是假的么?”让娜问。 “这都不用考证,逻辑上也知道啊。”郭康哭笑不得地说:“君士坦丁是当时的英雄人物,又不是后来的官家们。再说众多官家里,也没几个能把法理领土,直接一次放弃掉一半的吧。” 让娜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就没有继续说什么。 “你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但你能确定你的那个办法有用?”狄奥多拉还是不太相信他的主意。 “当然有用。”郭康说:“这些改变虽然小,但也是一步步改善罗马内部的宗教环境。而且,还能对外产生有效的影响。” “这也不是我吹牛。因为这不仅是我们这边,整个拜上帝教世界,对于宗教方面的改变,也是有共同需求的。前人的尝试也证明了,这种需求和对罗马的呼唤,是一致的。” “别的不说,你知道几百年前的‘罗马公社’运动吧?”他问。 狄奥多拉点点头,但让娜和梅尔特姆看起来读书不多,都一脸茫然。 “大概在12世纪中期,僭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阿勒曼尼国王,和僭称‘教宗’的罗马主教,爆发了激烈的交锋。国王多次自己任命罗马主教,并出兵攻打、洗劫罗马城;而罗马主教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但纵容教会腐败,还同样经常引入外来势力,默许他们的暴行。” “罗马城被折腾的民不聊生,市民苦不堪言,十分不满。当地丰富的历史遗迹和文化残留,使得市民中有很多‘精神罗马人’。他们认为,需要恢复古罗马时期的传统,才能拯救罗马城,并让教会和信仰恢复健康。” “于是,这些‘精罗’市民行动起来。他们设立了元老院,还推举了被称为‘父亲’的执政官,领导大家对抗罗马主教。这个组织也被称为‘罗马公社’。” “元老院不承认‘君士坦丁的赠礼’,认为罗马的枢机主教团是一群窃取财富和权力的小偷。他们呼吁神职人员保持早期教会的清贫,废除所谓‘教皇’的世俗权力,把意大利的统治恢复到古罗马时代的元老共和政体,而不是屈服于现在这个蛮族的神圣罗马帝国。” “最开始,双方还只是打嘴仗。但由于罗马城市元老院只同意保留教会税和自发性的捐献,拒绝缴纳其他名目的税收给教会,导致双方的矛盾最终爆发。罗马市民占领了圣彼得大教堂,重建朱庇特神庙,还组建了军队,准备暴力对抗。” “罗马主教卢修斯情急之下,亲自率军攻打元老院,结果被罗马军队击败,自己也受伤死了——这应该是唯一一个战死的罗马主教吧。之后,元老院索性把罗马主教和教团都赶了出去。” “天哪,我都不知道他们闹得这么大。”让娜惊叹道。 “这件事,我觉得是宗教改革的重要一环。”郭康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要知道,那时候正是第二次十字军的筹备阶段,罗马主教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在那时就已经有这么清醒的想法,而且付诸实践,还坚持了很长时间,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为什么不出名……可能是因为这事儿太‘罗马’了。”他想了想,说:“反对改革的人讨厌他们,自然不会到处宣传;支持改革的人,认为宗教改革是件光荣的事,这份荣耀应该属于西北欧的蛮族,怎么能和罗马扯上关系。所以,肯定不能从这里开始。” “有这么夸张么?”让娜犹豫地问:“你说的是不是太过头了?他们有这么小心眼么?” “你可以祈祷最好没有,但至于我……”郭康笃定地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蛮族人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圣经注我(下)(盟主“大骗子卢卡斯”加更) 郭康的话,让狄奥多拉和让娜面面相觑。 “有必要这么……激烈么?”让娜提醒道。 “这是争夺正统性的问题,是没法妥协的。”郭康说:“我对于蛮族的某个个人,没有针对性的恶意。但是,蛮族和罗马,注定只能有一个胜利,那当然只能激烈起来了。” “那个罗马公社后来怎么样了?”梅尔特姆问:“我去意大利的时候,好像没见过类似的组织。” “你还去过意大利啊。”郭康有些意外:“不过现在确实没有了。这些人前后坚持了几十年,最后罗马主教引来了阿勒曼尼大军。元老院和罗马公社,又被蛮族毁灭了。” “那也不错了。”让娜摇摇头:“这些罗马人已经算很能打了。” “是啊,所以我们也要吸取教训。”郭康说:“对于拜上帝教,肯定是要改的,但是,得讲究方法。” “那你准备怎么改?就造圣人?”狄奥多拉问。 “这只是一部分。”郭康说:“构造圣人,只是一个手段,我们的目的,是让宗教经义为我所用。这方面,我们还是要学习塞里斯。” “塞里斯人是怎么做的?”让娜也产生了兴趣:“我和明朝人也接触过不少,好像没听说过他们进行宗教改革啊?” “那都是两三千年前,就完成的事了,你当然不知道。”郭康哂笑道。 “啊?凯撒也才一千多年啊,之前的话……”让娜看起来明显不信,努力思考起来:“那都,那都是神话了吧?” “哦,希腊人应该知道吧。”她看了看狄奥多拉:“我在剧院里,看过特洛伊什么的,是那种故事?” “我知道太久远的事情,对伱们来说,可能因为年份过于夸张,难以置信。但这些,确实是人家那边的常识。”郭康斟酌了下字词,委婉地说:“如果按神话年表,那塞里斯的宗教改革,确实是在阿喀琉斯他们打特洛伊的时候进行的……” “他们做了什么?”让娜问。 “基本上消灭了独立的宗教祭司集团。”郭康介绍道:“周王朝的时候,有个叫旦的公爵制定了被称为‘周礼’的制度,从那之后,世俗朝廷就从制度上吞并了宗教祭司们,让塞里斯成为了实际上的政教合一国家。” “我听说的政教合一,都是教会、教团控制政权,怎么他们是反过来的?”让娜还是不太信。 “因为在更早的时候,可能还要早个一两千年的时候,塞里斯的国王们,就不是普通的王。” “王这个头衔,在他们的文字里,是斧钺的意思。”他在纸上写了下,给让娜看:“这就是军事权力的象征。严格来说,王应该是军事首领。” “但实际上,在远古时代,比虞、夏更早的时候,塞里斯土地上的国王们就连带着掌握了神权,经常亲自主持祭祀活动。严格来说,他们应该是‘巫王’。” “如果你了解塞里斯文化,那么应该知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句话。把军事权力和宗教权力,也就是王权和神权集中起来,才是那边的传统。” “也就是执政官兼任大祭司吧。”狄奥多拉想了想,找到了对应的制度:“罗马这边,也进行过这种尝试。” “是的,不过这种兼任,毕竟不够稳定。世俗职能和神职,依然是两个系统。”郭康说:“真正完成,还是后来神职系统被吞并消失。” “你看,现在的明朝皇帝,根本不需要说自己是教皇,或者大祭司,或者哈里发什么的。但塞里斯最高规格的祭司仪式,都是由皇帝掌控。连地方神灵的任免,他都要干涉。这才是真正的‘政教合一’,不是这边的小把戏能比的。” “塞里斯人的王朝,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王国。跟法兰西、英格兰什么的,不是一个概念。硬要说的话,也只有罗马类似——因为它和罗马一样,也是有宗教意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狄奥多拉点点头:“罗马的发展轨迹和塞里斯很像,而塞里斯人提前了几千年,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教训。所以,我们模仿他们进行宗教制度的改革,就可以了?” “没错,就是这样。”郭康点点头:“还是你理解我。” “只是熟悉罗马史的人,都会觉得面熟而已……”狄奥多拉别过头。 “这倒确实。”郭康说道兴头上,继续讲了起来:“你看,凯撒兼职大祭司也好,元首死后成为神也好,如果懂得塞里斯历史,是不是同样很熟悉啊?” “这是什么……”狄奥多拉没回话,而让娜显然不怎么了解塞里斯历史。 “这就是商朝中期啊。”郭康一拍桌子:“他们也是王死后成了神,一样的啊!” “那之后呢?”梅尔特姆问。 “之后,就该神化活着的帝王了。”郭康指出:“东帝国的巴塞琉斯们,有一堆很中二……我意思是很夸张的头衔,连Chronokrator(时间之主)、Kosmokrator(空间之主)这种都有。你想想,是为什么?” “是模仿神啊。”让娜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神的权能么?” “对啊。”郭康点点头:“你看,这就说明,他们发展到商晚期了——那会儿的几个商王,开始自称‘帝’。也就是说,还活着的时候,就自称为神了。是不是又差不多?” “原来如此。”狄奥多拉想了想,也惊讶地说:“黄先生给我看过上古三代的世系表。那个帝乙、帝辛什么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应该是差不多的。”郭康点点头:“可惜,他们的年代太久远,很多细节没有留下来。否则,我觉得帝乙、帝辛的各种称呼,估计会和当年的巴塞琉斯一样夸张……这个时候,就算是‘巫王’升级成‘神王’了。” “那商朝之后呢?”狄奥多拉问。 “之后,两边发展就不同了。”郭康说:“随着东帝国的衰落,对神权的改编和控制,也没法继续演进了。” “至于塞里斯,在帝辛之后,就是我刚才说的旦公爵,制定的新规则的时代了。” “那这个新规则里,国王又叫什么?是不是更夸张的外号了?”让娜问。 “不是,这次返璞归真了。”郭康说:“当对于神权的掌握稳定下来之后,反而不需要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头衔和仪式,来强调王对神权的控制了。” “他们这时候就只叫……呃,叫‘天父的儿子’。”他不知道怎么翻译,于是大概解释道。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罗马、天堂乃兄弟之国 (盟主“黑色高级肥鲶鱼”加更)(标题不知道为啥写不了……) “这个称呼好奇怪啊。”让娜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奇怪啊。塞里斯虽然有各种神,但那些神,更接近于我们这边,各种主保圣人什么的,地域性和功能性很强。”郭康说。 “而且论起天堂内职务和级别的设定,他们反而更完善。塞里斯天帝对于各级神灵的管辖,也十分有序——毕竟就是按照世俗朝廷搬过去的。目前还没有哪个文明,有比塞里斯朝廷更完善的官僚体系。” “你可以把他们那边的宗教,看成一种向一神教发展过程中的多神教。只不过发展了一半,高层的政教合一就已经完成,没必要再去严格约束民间神灵,就成这样了。” “那你意思是,罗马也应该这样,去尝试‘天父的儿子’这种合法性宣传?”狄奥多拉和让娜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郭康。 “没错。”郭康点点头:“这是塞里斯文明一直以来的传统。周围的小国,都不直呼其名,而是叫‘天朝’。你想想,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国家本身就具有神性吧。”狄奥多拉没花什么时间,就看出了其中意思。 “是啊,所以我才说,他的情况和罗马差不多,完全可以直接学过来。”郭康点点头。 “就这个宗教问题,我专门问过人家懂行的。说是早年,圣奥古斯丁就提出过,世间有两座城:一座是凡人居住的世俗之城,由于在人间,所以也叫‘地上之城’;一座是天父亲自经营的上帝之城,位于天父的圣山上,所以也叫‘山巅之城’。” “这个世俗之城,应该就是当时刚被蛮族攻陷的罗马;而上帝之城,就是天堂,也就是拜上帝教理论中的理想之地。” “当时,号称‘永恒之城’的罗马最终陷落,给了大家很大的冲击。人们理解不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奥古斯丁安慰大家,说虽然人间的罗马因为其堕落沦陷了,但天堂的完美版罗马,确实会永远存在着。所以,这俩本来就是有关系的。” “罗马的影响好大啊。”梅尔特姆感慨道。 “其实很正常。”郭康说:“下一次王大喇嘛——就是我们的大牧首,表演符咒驱邪,我可以带伱去看看。那套道教仪式,用的咒语,都是当时汉帝国的公文。” “对汉朝的腐朽堕落感到不满的道教徒,最终构建了一个神话中的完美汉朝,留在宗教里;对罗马的腐朽堕落感到不满的拜上帝教徒,最终构建了一个神话中的完美罗马,留在宗教里。”他感慨道:“你看,文明竟然如此相似。” “那我们把这个也抄过来?”狄奥多拉明知故问。 “当然,这都是前人付出了巨大代价获取的经验教训,为什么不参考?那不是对不起祖先么。”郭康毫不犹豫地说。 “我们既然是信仰拜上帝教的罗马人,就应该相信,天堂就是超凡的罗马。而反过来,一个完美的罗马,也就是地上的天国——你看,我们也可以叫‘天朝’啊。” “这个论证好有趣。”梅尔特姆催促道:“还有么?” “还有,就是这个天子——这是塞里斯人用了上千年的最高头衔,他的意思,我刚才已经讲了。”郭康说:“而且,我还问过外公黄先生,他说《春秋》第一年,就明确把周天子称为‘天王’。” “你看,我们现在有了天王。”他在纸上写了下来:“而天王是天子,所以也有了天王的父亲——也就是天父。”说着,他又在“天王”上面画了个圈。 “但拜上帝教又说,移鼠也是天父的儿子。”他在“天父”下面画了第二个圈:“那这三者的关系,不就很明显了。” “原来拜上帝教说的‘天兄’,是这么来的。”梅尔特姆看起来已经明白了。 “是的。而且,我也因此才敢说,我们拜上帝教是正教诸多宗派里,发展最成熟、理论最完善的一个。”郭康收起笔,说道:“我们使用了塞里斯的‘天子’模型,可以直接借用最先进完善的教义,来融合神权。” “所以,我们拜上帝教,才是宗教改革最好的基础。”他断言。 “啊……”让娜看来已经傻了。 “我还没说完呢。”郭康放下手里的纸,继续道:“你看,如果按照‘双城’模型,我们罗马和天堂是对应关系;按照‘天子’模型,我们的首领又是天兄的弟弟;按照‘三位一体’教义,天兄也和天父一样,有着对天堂的领导权。如果把这几个,结合起来分析呢?” “你别再糅合了。”狄奥多拉赶紧提醒他:“你把罗马吹得太高了,我看让娜小姐快受不住了。” “这怎么能叫吹呢?你听我说完啊。”郭康不服气地说:“这结合起来,意思不就是,天堂和罗马是兄弟之国,我们罗马是弟弟么。” “兄弟之国,你觉得是个好词么?”他质问道:“而且,按三位一体,天堂也是天父之国。那这更完蛋,我们成了父子之国、罗马皇帝竟然成了儿皇帝了!” “这已经很高了吧。”梅尔特姆指出:“你刚才还说,桃花石皇帝叫‘天子’。那他们不都是儿皇帝么。” “那可不能这么说。”郭康赶紧制止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乱说话的。” “呜——”梅尔特姆对他的双标看起来很是不满,但郭康又抓起一个水果往她嘴里一塞,暂时把她禁言了。 “总之呢,这个地方还是有点问题的。”郭康在笔记本上画了两下,继续说道:“现在条件有限,我们的文明建设还比较落后,只能暂时管天堂那边,叫天兄,照顾下希腊人的意见,防止他们又受不住发疯了。” “但我们罗马怎么能一直给人当弟弟呢?所以这个情况早晚要换过来。按理说,正经的天子,该是哥哥的。” “我看,我们就应该往这个方向宣传。”他决定:“回头我就给王大喇嘛说,看能不能把周公旦也封个圣。当然了,这样一来,文王、武王也得封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过程,里头好多人呢。”狄奥多拉提醒道:“难道都加进去?” “也不是不行。”郭康挠挠头:“帝辛的中二称号可能失传了,那我们给他加回来吧。找几个希腊神学家,起个霸气点的,也封上。我想想还有谁……” “算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别回头让人笑话。”抬起笔,郭康又开始犯嘀咕:“还是多问问专业的人吧。咱们回头做个封圣榜,问问大家的意见,再决断吧。” (本章完) 第106章 禹乌斯·马格努斯·诺亚利库斯(盟主MobiusRing加更) “你还想加更多啊!”狄奥多拉也开始捂额头了。 “大家集思广益么。”郭康很谦虚:“我现在只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能不能把‘夏’也加进去。” “为什么要加这个?”狄奥多拉问。 “我听过一个说法。”郭康想了想,说:“有人认为,‘夏朝’不是他们自己对自己的称呼,而是周人口中的叫法。” “在商朝时,还有个叫‘土方’的国家,力量很强,常年和商人交战。这个土方,很可能就是诗经里的‘下土方’。‘下土’是天下、凡间的意思,‘方’是国家。所谓下土方,就是‘人间之国’,意思和那个‘世俗之城’差不多。” “意思就是天之下,人世间,都是他们的?”狄奥多拉本来不想谈这么异端的话题,听这么一说,还是好奇起来:“我一直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名字,没想到口气这么大啊。” “那时候,大家的口气都很大。”郭康指出:“取代夏的商朝,倒不叫‘世俗之城’了。他们叫‘大邑商’,也有记作‘天邑商’的。” “这是什么意思?”狄奥多拉问。 “大邑就是大城,和我们大都一个意思。”郭康说:“天邑的意思,大概是……上帝之城吧。” “他俩一伙的?给人家占齐了是吧?!”狄奥多拉一脸无语。 “这不正好么。”郭康提醒道:“你看,夏朝是世俗之城,罗马也是世俗之城,所以罗马和夏是一个来历。周人把各种‘夏’的分支,统称为‘诸夏’。说明我们罗马,也是诸夏之一,只是离得远了点而已。” “这都行……”狄奥多拉哭笑不得:“可是这样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你看,夏就是凡间世界的意思,我们也可以借此宣称,罗马就是夏,夏就是世界,世界就是罗马。”郭康举例道:“用这种‘三位一体’的方式,就不用天天跟蛮子纠结什么宣称不宣称的了。哪有比这更好用的法理。” “三位一体不是这么用的……”让娜试图打断他。 “没事没事,伱知道意思就行了。我神学水平差劲的很,回头我会找小让娜润色下的。”郭康谦虚地说。 “你可别找她。回头把她也给吓着了……”大让娜急忙试图组织他:“你还是找你们王大牧首吧。” “他?他神学理论水平还不如我呢。”郭康无奈地说:“他能帮上忙,我也不去找其他人了。” “……” “今天我们就只记下这个想法就行。回头有空,再慢慢加工。”郭康指了指笔记本:“至于你们,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有什么好办法,但至少要摆正心态,才能做好宗教改革的筹备工作。” “我是真没听说这么个改法。”让娜坦陈道:“我知道的最激进的教会改革呼吁者,也就是认为教会不能垄断信徒和天父沟通的渠道、人们只要有信仰就能得救,大概这种程度吧……” “这个问题,我和我们这边的几位宗教权威聊过。”郭康说:“他们的改革思路,我觉得是错误的。” “远古的时候,人神混杂,民间到处都是巫师,声称能与天神沟通,导致淫祀泛滥,秩序失和。颛顼于是命令重、黎,规范天地之间的秩序,禁绝人间和天神的相互扰乱,称为‘绝地天通’。” “这是规范祭祀权的第一步,也是禁止淫祀的必须手段。如果按他们的要求,废除教会的管理,让信徒都去自己和天父交流,那岂不是回到蒙昧之前的时代了?”他质疑道。 “任何组织时间长了都会腐化,教会的管理出问题也很正常。这时候,当然应该用更好的方式去替代。逼迫教会进行改革,乃至于自己建立个更好的,来推翻之前的教会,不都是可行的思路么。” “结果,因为人家管不好,就直接不管了?这算个什么改革啊。那今后岂不会是淫祀失控、邪教遍地走?他们又准备怎么办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们只是认为,这是信仰的问题,没想过那么多吧。”让娜耸耸肩:“你可以问问小让娜,看看她怎么想吧。” “我觉得没有这么玄乎,这就是简单的混乱和秩序的问题。”郭康在本子上画了一条线:“你看,哪怕是信仰问题上,蛮族也总是趋向于混沌,而我们罗马帝国,则理所当然应该选择秩序。这也是我为什么说,需要一批新圣人。” “我从娘娘庙那边,看过以往的圣人记录。有不少,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就选上的。甚至有人因为对抗罗马,而被封圣。这不是很尴尬么?”郭康摇摇头:“可能希腊人无所谓,当时也顾不上这些。但我们这些罗马人,显然不能继续这样了。” “有些圣人,已经不能够作为罗马人的代表和榜样了,我们得换一批更优秀的人。” “那你觉得谁更好?”狄奥多拉问。 “咱们不是说道夏朝了么。”郭康看了看笔记本:“那我们把大禹也加进来吧。” “那你准备怎么说?”狄奥多拉已经放弃思考,随他怎么整了。 “禹才是他的原名,大是个尊称,我们翻译过来,应该叫‘伟大者·禹’。嗯,就叫禹乌斯·马格努斯吧……”郭康边说写了下来:“他的主要功绩是兴修水利,解决了上古的大洪水,因此被推举为新一任终身独裁官……” “等下,这都把洪水解决了,诺亚怎么办?”让娜急忙问。 “又不一定非要是同一场洪水。”郭康说。 “但这俩的故事话题打架了啊?”狄奥多拉指出:“不是你说他俩不同时代就能遮盖过去的。” “我们罗马,是农耕文明,依靠耕种和战争,才从一个小城邦渐渐兴起的。要是大家都和诺亚一样,见到个什么事儿就跑,那罗马早完蛋了。”郭康表示:“所以,诺亚的精神太不罗马了。” “禹战胜的并不只是洪水,也是人心——天下这么多人,里头肯定有不少‘诺亚’,到处宣称洪水是天罚,不可忤逆。如果信了他们,华夏也就完蛋了。‘诺亚’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存在于每个人思维深处的恐惧、盲目和懦弱。” “禹正好是这种精神的克星,他打碎了这些堕落的思维,用强韧的精神和躯体,实现了超脱凡人的伟大功业。他只是个失败了的神——或者英雄的儿子,却战胜了最恐怖的天灾。”郭康用力点了点桌子:“你看,这不是非常经典的希腊式英雄么?放着这么好的原型不用,太浪费了啊。” “我回头再找找李玄英,让他找几个剧作家,一定要好好写写。就叫‘诺亚精神的征服者’,叫诺亚利库斯吧,这样吸引人——”郭康愈发来劲,刷刷地写了起来,甚至不管狄奥多拉等人的反应了:“嗯,经书也可以这么解释……把诺亚踢出去吧。”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祖宗的面子 郭康忙着写设定,彻底不理狄奥多拉等人了。 “你不能待会儿再写么。”让娜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我专门来一趟,给你说明消息,你就不关心下?” “灵感这东西,不赶紧记下来,待会儿就忘了。”郭康边写边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耽误。” “伱这还挺认真的……”让娜有些无奈:“刚才不是说神学方面你不专业么。” “我主要是……对于写设定非常有兴趣吧。”郭康停下笔,寻思了片刻,说道:“你看,除了捣鼓蒸汽和火炮,我也就这么几个乐趣了。” “写设定……人家不会说你异端么?”让娜一下没缓过来。 “没事儿,我跟王师傅熟。”郭康随口答道。 “这倒是真的。”狄奥多拉弃疗似地摊摊手:“我看他跟王大喇嘛都成忘年交了,两人天天互相打趣,没大没小的。哦,对了,你那个蒸汽神龛,也是他帮你打掩护,套来了教堂的维修费,去搞的?” “哎,你怎么知道的?”郭康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抬头问道。 “就他那个水平,还看不出来什么?”狄奥多拉翻了个白眼:“这都分辨不出来,汗廷早被人贪污破产了。” “啊……” “你继续玩你的吧。”狄奥多拉挥挥手,靠在座椅上:“反正咱们罗马也不缺你这么一个异端了,万一你那个东西搞成功了呢?” “那要是失败了呢?”让娜质疑道。 “失败了就当他玩乐花掉了。”狄奥多拉看得倒是挺开:“总比跟其他人跑去看戏、玩妓女强吧。” “那……这也是。”让娜无话可说。 “你们对我也有点信心。”郭康连忙替自己辩解道:“你看这些年,王师傅出面帮我这么多忙,又是给我资金、又是帮我要拨款,不也是因为看重我么?” “我虽然不懂神学,但我擅长写设定啊!”他强调:“当个神学家,进行宗教改革,和懂不懂神学经义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让娜想了一会儿也没弄明白:“王大喇嘛真指望你搞这个?” “他还说我是个难得的宗教人才呢。”郭康声称:“上次他还说,让我好好努力,将来至少也有个巴巴·伊沙克级别的神学影响力。” “那是谁?”让娜问。 “你在埃及和叙利亚待过,居然不知道他?”郭康意外地问:“他在这边可是非常有名的。” “这人是小亚地区的一名天方教宗教领袖,师从罗姆苏丹国属下一名什叶派波斯官员。他把天方教各派、拜上帝教、和当地神秘主义思想,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新学说。” “巴巴·依沙克的教义兼容性很强,受到了当地土库曼牧民的欢迎,后来还掀起了反对罗姆苏丹国的起义。这个教义目前被卡拉曼贝伊国接受,是当地的主流教派。” “所以,这么糅合,本来就是你们这儿的传统吧。”让娜已经见怪不怪了。 “是啊。”郭康点点头:“我只是刚开始试图糅合罗马宗教和华夏神话而已,而前辈们早已试图糅合拜上帝教和天方教了。跟他们比,我这只是小打小闹。小让娜都说了,我这点小把戏,根本没脸自称异端的。” “哎,我们古墓派也是两个宗教的人都有,也不好说你们什么,只是今天有些意外,毕竟我们那儿都没人研究这些……”让娜略有些苦恼地说:“而且,这些行为真的有用么?” “当然有用。”郭康说:“罗姆苏丹国后期,和希腊人的关系已经相当好了,双方之间,合作与融合要多于冲突。苏丹甚至考虑过改信东正教——对他们来说,这个确实不是什么事。” “这里不是西欧,没必要搞的这么泾渭分明。”他摇头说:“这种糅合,才是我们的传统。” “而且,拜上帝教真的就这么纯正么?那么多的民间圣人是从哪收编的?各地的习俗是从哪来、又如何被教会强行‘认证’的?如果懂得神学,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这个纯正性……”他嗤笑了一声:“虽然不懂神学,但我们有足够多的历史,让我能看透这些玩意儿——纯正性有什么用?让天兄送我几个万户么?” “我不认为所谓‘纯粹的经义’,就有什么优越性,就是多么神圣了。”郭康一脸不在乎:“历代人都在根据自己的想法解释,而且说白了它也就是个设定而已。凭什么我不能去动它?” “罗马文化是整个欧洲的祖宗,而华夏文化是整个亚洲最耀眼的成果。如果我们把罗马文化里优秀的部分提取出来,再吸收华夏文化,对他加以改造,那就是目前已知世界中最好的模式了。” “我和你们不同,我是真的害怕蛮族。”他长叹了口气:“你知道么?历史告诉我们,蛮族是会定期泛滥的。” “我害怕有一天,蛮族又会趁着文明世界的衰落,从西边涌出。像四世纪时一样,泛滥整个亚欧大陆,把中原、罗马、波斯……全都肆虐一遍,摧毁他们的城市,劫掠他们的财物,乃至让这些文明人,自己都失去了尊严和勇气。” “所以,我不在乎是不是亵渎了经书。”他拍了拍笔记本:“和蛮族对文明的亵渎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也不是说我们就是白莲花。罗马的黑历史多了去了,华夏一系也没少干这种事。但在面对更野蛮的势力时,连法兰克人都可以是盟友。”他看了看让娜:“起码你们比英格兰什么的文明点,对吧?” “你骂谁呢?”让娜当即不乐意了。 狄奥多拉赶紧劝她别激动,让她好好说话。 “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郭康也赶紧说:“我这后面还有很多正事呢,没时间计较这些了。” “还有啊?”狄奥多拉回过头,惊讶道。 “是啊。”郭康点点头:“王师傅上回告诉我,有个东方来的道姑,最近跑这儿了。那人比他们懂得多,可以找她咨询下。” “我想把道教的东西也加一些进去。”他解释道:“汉朝人曾言,罗马人和他们很像。但现在的罗马人,显然达不到他们那个要求了。如果不努力让罗马更像一些,不是让祖宗没面子么?所以我还是继续努力下吧。” 看到有些书友认为加这么多元素不好,但这本书整个就是关于文明碰撞的。所以也没法改了。 现在这都只是刚铺开,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如果实在受不了,觉得太亵渎,那就算了,我也没办法……毕竟这个还比不上历史上的实际案例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西安山三结义 “我倒不是不支持你。”狄奥多拉指出:“天兄确实没几个万户,但你想借用天子的话……明朝是真的有很多万户啊。” “我们又不是跟他抢皇帝做。”郭康说:“我们是学习汉地的制度,不是让摆赛汗直接也去说自己是中原天子了。而且天兄的弟弟,位置多得很,跟他们争什么啊。” “明朝要是过来,说自己才是天的大儿子,那正好。”他指了指笔记本:“你看,我们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天兄才是老大这个设定。轻易去动,别说希腊人,整个欧洲可能都受不了,甚至引发宗教战争。” “但明朝来了,那就让明朝打他们呗。”他把手一摊:“谁家教会认为这是渎神,不够纯正,就请朱文奎他四爷爷跟他去辩经,看谁说的过谁。” “到时候,我们认他们当大哥就行了。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伱看,明朝当大哥,我们正好抱大腿当二哥,让天兄当三弟去……” “还能这么凑么?”让娜一脸大开眼界的表情。 “当然随便凑了。而且这都是名义上的——类似我们跟法国的关系,又不是说真是亲兄弟。”郭康解释道:“我们甚至可以说,大明、罗马、天兄,在西安的山上结义——就跟三国话本一样,这样神圣性也拉满了。” “我觉得这也可以写入戏剧。”他有写了几下,才发现墨水居然都用完了,只好摇摇头:“你看,这不就把之前的顺序问题解决了么?” “那太遥远了。得大明到锡安山再说了。”狄奥多拉试图结束话题。 “不是耶路撒冷旁边那个锡安山。”郭康用汉语纠正道:“是西安府的山。” “元明的西安府,是唐朝长安城当年所在的地方。”他毫不在意地摇头道:“耶路撒冷?那又算个啥啊。一个莫名其妙的宗教小镇而已,哪有大唐长安有意义。” “我只知道十字军往那里打。”梅尔特姆也跟着他傻笑:“其他的……嘿嘿,我也不懂教义。” “哪有什么教义。”郭康笑道:“十字军打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还打过我们这儿呢。难道这也是教义里规定的么?” “实际上,他们只是因为需要威尼斯的钱,又想劫掠些财物。如果这就是追求‘纯正信仰’,那我觉得最纯正的东西就是金币。”他掏出个圆形硬币,往桌子上一抛:“也别叫十字军了,叫圆圈军吧。” 金币咚地一声落在桌面上,震动了几下。 “好吧,你觉得没问题就行。”狄奥多拉看着金币停下,已经放弃了。 “不用担心这些。明朝又不是个宗教国家,他们的决策看的是实际效果。”郭康说:“周围有些小国暗自称帝,只要不在正式外交场合闹,明朝也不当回事。那些各种元,也是因为真的有中原豪强支持他们,乐意帮他们和明朝作对,才使得两边针锋相对的。” “我们去模仿明朝,他们还会高兴呢。遥远的海外,有人传播教化,让土人学习华夏、乃至以夏人自居,这在中原传统王朝的价值观里,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想想,如果一个文明吸引了大批外人模仿,让他们以这个文明的成员自居,这不是声威远扬、文化强大的最好标志么?你看,至今,都有不少怀念大唐、认为自己也是唐人的。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一个王朝的辉煌?明朝同样也会希望有这种待遇的。” “你们对明朝也有点信心啊。”他笑道:“人家又不傻。” “他今天宣布我们罗马是外人,会破坏了文化的纯洁性,不能学习和使用华夏文化;那明天他就可以宣布,漠南的蒙古人游牧风气太重,也不能学;后天就可以宣布河北人太胡化,也不能学……这么下去,不用多久,大家又被开除个一干二净,和大宋一样了。” “朱洪武皇帝又不是南宋的官家。一个尽力弥合南北汉人分裂的皇帝,是不可能连这点眼光都没有的。他现在的继承者,也不会是傻子。自家的文化传播出去,难道不是自己文治武功的表现么?” “哎呀,我还希望明朝打过来呢。省的跟现在一样,周围都是蛮子,买个铁锅都费劲……”他连连摇头说。 其他几人说不出话来,郭康也不想聊天。他又找来块墨,匆匆磨好,然后继续忙着写设定。 过了一会儿,他记完了这些思路,还写了份公文,递给让娜。 “拿着这个去礼部。我给他们说了,低调一点,但礼节要有。”他说:“我知道现在小让娜和母亲关系尴尬,王室可能不乐意让她公开拜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位……哎呀,让娜真多。”他随手又记了下:“她是瓦卢瓦家族的对吧?是国王的第几个孩子来着?” “第四位。”让娜女侠回答:“她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不过大哥大姐都已经夭折了。” “没事,知道是老四就行。”郭康没太在意:“那就叫瓦四娘吧。别让娜了……” “你别给人家外国客人起外号啊。”狄奥多拉无语道。 “我是真怕记混了。”郭康解释了句,又对让娜说道:“需要住多长时间,有没有位置要求,也直接告诉他们就行。另外,有重要贵族随行么?” “没有,就她自己。”让娜说。 “我还想着能不能趁机让他们牵线,谈一谈,解决下相认的问题呢。那下回吧。”郭康摇摇头:“她要待多久?需要我告诉义父,设宴招待么?” “不用,低调些也好。”让娜回答:“就是可能待的久一些。” “怎么了?”郭康问。 “王室想让她和布列塔尼的公爵宣称者联姻,夺取那里的控制权。她不乐意,所以跑过来了。”让娜如实说:“短期内大概不会回去了吧。” 这次,郭康愣住了。 “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是在写设定么……”让娜弱弱地说。 “我——”郭康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他看了看狄奥多拉,下意识希望她做个决断,但狄奥多拉只是摇头。 “公文你写的。”她指出:“要么你从她手里要回来,或者给礼部说这个不算;要么你就自己解决。” 让娜立刻把文书抱在胸口。 郭康傻眼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让娜清君侧(盟主“墨聆音”加更) 瓦卢瓦的让娜,或者说瓦四娘,在郭康原本的世界中,就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 她五岁和宣称布列塔尼公爵的丈夫的结婚,八岁正式成为公爵夫人。后来丈夫被敌对家族诱捕,她临危不乱,组织封臣们和敌人作战,甚至成功绑架了对方家族的重要人物,迫使对方接受和谈,把公爵换了回来。 在当时,她是女强人级别的着名人物,还有人认为,她统帅兵将的事迹,是圣女让娜故事的原型之一。 而在这个世界,由于朱允炆的介入,王室趁着让娜公主没正式成婚,把首个婚姻对象换成了他。但削藩失败后,大家显然不太想浪费这么个可以联姻的公主名额。王后和控制宫廷的阿马尼亚克伯爵,希望她“再续前缘”,嫁给之前的婚姻候选人之一、布列塔尼公爵。 然而让娜公主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不逊于另一个世界线的行动力。可能是看不上家里介绍的对象,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总之,她借口拜访朋友,直接跑路,来投奔女儿和便宜儿子了。 这下,郭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我们如果接纳她,会不会得罪法国方面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现在没有‘法国方面’了。”让娜女侠提醒他:“我们敬爱的国王陛下,疯病更加严重了。他现在认为自己是玻璃做的,被人碰一下就会碎。所以他禁止任何人接触自己,还搞了些铁条,试图对自己进行加固……” “而王后……她就会花钱,维持自己的奢侈生活。有人说,她和她的党羽们,为了维持安定的日子,私下里已经决定接受英格兰人的提议,用王国的继承权,换取和平承诺。” “当然,很多贵族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情况。整个宫廷现在混乱不止,更别提外面虎视眈眈的勃艮第公爵。”她摊摊手:“最多是王后出来抗议下吧。不会有什么‘法兰西的不满’了。” “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郭康这才渐渐从惹上外交麻烦的慌乱中冷静下来:“借兵?我们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吧。还是她在宫廷遭到进一步迫害了?” “那你得自己问她。”让娜耸耸肩。 郭康沉默下来。 “有办法了么?”狄奥多拉抬起眼,瞥了瞥他,又叹了口气。 “这次应该吓够了吧?下次不要这么轻率了,否则还得闯祸。我来给你收拾残局吧……” “等下,好像不是这么简单。”郭康突然伸手打断了她。 “怎么了?”狄奥多拉有些不高兴了。 “刚才她说英格兰人的提议。”郭康提醒道:“英格兰和法国交战,一直以来的理由是什么?” “继承权问题。”狄奥多拉脱口而出:“你也想到了吧。” “我到现在还是对这个不太敏感。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郭康挠挠头。 “我记得当时是法国国王绝嗣,于是国王的堂兄和外甥争起来了。法国贵族们以《萨利克法》为理由,拒绝英格兰国王继承,英格兰国王当然不服,于是以此为理由打了起来。”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但英格兰那边一直要求王室女性成员的后代也有继承权,这点应该没记错。”他回过头,问让娜:“是不是英国人又要打仗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让娜看起来没听懂。 “如果英格兰人胜利,别管他们的理由多牵强,血统多远,继承多违背传统,大家都得捏着鼻子认。而除非英格兰国王准备改换门庭,让法王收他当养子,否则不管怎么操作,肯定还是走女性后代继承这个思路。”郭康提醒道:“那就意味着,大家要被迫放弃萨利克法了。” “那么,既然某位法国公主和英格兰王室的后代有继承权,其他公主呢?瓦四娘自己也是公主啊。我觉得她可能不止是逃难,也是看中这一点了。”他判断道。 “对哦。”让娜惊讶地说:“好像很有道理啊。” “按王室的说法,让娜公主现在没有有效婚姻。但实际上,她确实和吴王结婚过,还有个女儿。”狄奥多拉说:“这里面操作空间就很大了。” “对啊。”郭康点点头:“她还是家里老四。过些年,不管英法两边,哪个子侄辈当了国王,她都可以发动靖难战争,作为四姑教训大侄子们……” “啊?那是什么宣战理由么?”狄奥多拉没理解他什么意思。 “呃……就是她可以清君侧。”郭康解释说:“到时候就说勃艮第派和阿马尼亚克派都是坏人,绑架了国王。她要清除这些国王身边的奸臣。这是常用的宣战理由。” “好吧,如果为了实际掌握国家大权,好像也说得过去。现在法国贵族们,确实为了争夺最高权力互相清君侧……”狄奥多拉无奈地点点头:“可惜,想法再好,我们也没什么兵力去帮她。” “我就是这么一猜。或许人家真的就是来看孩子的呢。”郭康赶紧说道。 “这倒不是。”狄奥多拉说:“如果她是个合格的法国贵族,那么就算自己没有别的想法,也要估计到,我们可能认为她有这个想法——这么说伱懂么?” “懂的,懂的。”郭康点头:“时势推着人走么。她也是从小宫廷里长大的,总该懂这些。那我们收留她?” “你认为呢?”狄奥多拉还是要求他自己先想。 “我倒是觉得可以问问朱文奎。”郭康说:“法国现在乱成这样,我们收留个公主其实也还好。但她毕竟和吴王有过关系……好吧,虽然我也搞不懂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了。不过既然能扯上点边,那还是应该问问他。” “吴王本人不在,世子就应该代行家主职责。”他决定把球踢回去:“我先问问他吧。” “我已经问过他了。”让娜打断了郭康的念头:“世子也没想那么多,他一直认为可以收留。只不过家里实在不好安排……” “那还是你来吧。”郭康又试图丢给狄奥多拉:“你也听到了,朱文奎他就是个打铁的,连这么多麻烦事情都没考虑。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那你呢?”狄奥多拉质问。 “我就是个造炮的,我也不懂啊!”郭康急忙推脱道。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问题解决方案(盟主“红色精英”加更) 狄奥多拉对于郭康的回答明显不满意,正要开口说教,房顶上传来“砰”地一声。 让娜和梅尔特姆一下都跳起来,互相看着对方,又瞅了瞅房顶。不过郭康这次反应过来,急忙制止了他们。 “这回是李玄英来了。”他说:“我就说么,上次声音太小了,我都没听见,肯定不是他。” “他这是来了多少回了?你都能听声音分辨了?”狄奥多拉问。 “没办法,他经常不请自来。”郭康说:“如果我母亲在……” 话说一半,屋顶上又是“砰”地一声,这次声音更大了。 “什么情况这是?” 让娜和梅尔特姆这次也没忍住,双双冲了出去。梅尔特姆依旧从门口丢出毛巾,而让娜挥手拔出腰间一个药筒,擦了下,从窗口扔了出去。 只是这次,并没有人跳下拦截。药筒则在落地前,就开始迅速喷出烟雾。两人从窗口鱼贯而出,跳到两边,十分熟练,都看不出是第一次配合。 郭康不是第一次看到磷做的发烟筒,连被女侠们丢在自家院子里,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及时走到窗前,关上窗户,防止烟飘进来。 果不其然,外面传来一阵落地声、打斗声和李玄英的惨叫声。郭康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旁边,准备把门也关上。谁知刚合上一半,有人直奔进来,当场把他撞到一边。 “抄家伙!有刺客!”脱欢冲进屋,一脸紧张地大喊。 “你叫唤个什么啊!”狄奥多拉忍不住,也站起身,训斥他。 “哎?”脱欢看起来没弄清情况,不过他似乎也不准备计较,把手一挥:“你先躲着。郭康安答呢?抄家伙,去救李玄英啊!” “我在这儿呢!”郭康从门后爬起来,没好气地说。 脱欢回过身,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而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让娜拖着李玄英走了进来,梅尔特姆跟在后面,还拿着他的那根棍子。 脱欢蹭地窜了出去,以和体格块头都有些不符的敏捷,跃过沙发,然后蹲在后面,只露出个眼睛,开始和两人对峙。 “行了!”一直试图保持涵养的狄奥多拉,看起来都有了火气:“伱又是搞什么鬼!” “?”脱欢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试图弄清情况。 “她们俩是郭康的客人。”狄奥多拉简短地说:“你俩突然跳到房顶上,人家以为遭了贼,想出去抓贼的。” “哎?”脱欢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还是看了看狄奥多拉:“可是,姐,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我在这儿怎么了?”狄奥多拉反问:“我走正门进来,正式拜访他的,难道不行么?你们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头、走房顶,这是什么意思?” “呃,李玄英说这样好玩。”脱欢果断供出了同伙。 “我这不是觉得有意思么。”刚被放开的李玄英赶紧辩解:“而且我看郭康家一直挺热闹,经常有人走房顶过。那我们也可以吧?” “那些人是找郭达乌斯的。”狄奥多拉替郭康解释道:“她们……都是些江湖女侠,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才不走正门。你们跟着瞎学什么。” “我们找郭达乌斯的儿子啊。”脱欢指出:“她们行,我们为什么不行呢?” “可不能这么说。”郭康赶紧制止他:“让希腊人听到了,咱仨的名声就完蛋了。” “?” 郭康只好又大概给他们讲了下刚才讨论的事。 “我们商量正事呢。”他说:“你们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就改天再来玩吧。” “没事,我们也可以帮忙的。”李玄英自告奋勇:“不就是个接待的问题么?我俩帮你安排下,让朱文奎接走不就得了。” “不是,这里头有点说法,他也需要避一下的。”郭康摇头说:“你算过他俩年龄么?” “咋了?”脱欢愕然。 “让娜公主比朱文奎大五岁。要是按年龄,咱们更应该喊她姐姐,而不是阿姨。”郭康简单地解释道:“法国人可能无所谓,但他自己肯定是要想办法回避的。我们不能直接宣布‘让世子照顾公主’。这倒不是她住哪儿的问题,而是用这个名义就不太好。” “啊……” “所以,恐怕不能把公主直接丢给他了。”郭康说:“你们有什么其他办法么?可以避免法国或者其他势力,对我们的直接质疑,又能安置她的?” “那……我觉得就算不让他出面招待,也还是得问问他。”脱欢依然建议道:“他们老朱家应该有自己的习惯吧。遇到这种远道而来的麻烦客人,应该怎么办好?” “这问他估计也不行啊。”郭康摇摇头,嘀咕道:“远道而来的麻烦客人……那按老朱家先例,得把公主的船凿沉。” “?” “没什么。”郭康赶紧摆摆手,没有继续讲大明地狱笑话。 “我觉得,就说我们替吴王安排的就行。”李玄英建议道:“之前说法国人拒绝承认他俩的婚姻,但我们还没公开承认这件事吧?就说她是被丈夫招去的,不就行了?” “我听先生们说,妇人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她结婚之前,应该听她爹——就是法国国王的。但结婚之后,吴王的命令优先级,就高于法国国王的命令了。”他盘算了下,分析道。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拿吴王的要求作为理由,告诉法国人,我们也是按规则行事,迫不得已。回头,咱们跟他家对一对口风就行了。” “这可以么?”脱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郭康。 “他知道引用典籍了,比你那个还是好一些的。”郭康如实说完,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也不见得可行。别的不说,法国人真的认三从四德么?” 李玄英明显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和脱欢面面相觑起来。 “而且别说法国,我们自己,估计都没什么人遵守这个吧。人家法国人信么?”他指出:“你看我……” 顺口说一半,他赶紧停下来,免得那几个人回头说漏嘴,给他义母告状:“你看我们罗马这边,也没见什么人遵守这个。” “你前后两句话重复了。”狄奥多拉提醒道:“这种话没必要说两遍的。” “哦……”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工程师世家(盟主“ 德胜琐罗亚斯德”加更.2) 最终,脱欢和李玄英虽然脑洞了不少,但依然没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郭康倒是建议,可以随便找个私人访问的理由——反正公主当时说的是拜访朋友,才出门的。既然她没说是拜访哪个朋友,那来紫帐汗国,也算是提前说好的。而且,紫帐汗国的朋友离得远,人数还多,多拜访一会儿,总归没问题吧。 法国王后等人,倒是可能怀疑,紫帐汗国提前和她暗中串通,准备扶持她介入英法冲突。但这种事情,仔细想想,应对起来也不难。 在朱允炆削藩之后,法国王室现在的状况,比郭康记忆中的历史还要糟糕。王后等人,自己的抵抗决心都没有那么坚定,乃至有人暗中和英格兰谈判。这种情况下,她们也没法认真指责罗马方面。 说到底,朱允炆就是紫帐汗国介绍去的,所以公主真希望做什么,这边也确实是她的一个主要潜在外援。既然关系撇不掉,不如就这么应付下算了。 对于他的回答,狄奥多拉表示,起码及格了。郭康这才松了口气。 而脱欢告诉他,自己也不是瞎跳房顶的——他也有重要的消息。 一名埃及的马穆鲁克埃米尔,今天亲自来到了大都码头。他代表自己的派系,送来了重要的消息。不出意外,马穆鲁克们又开始内讧了,而这些人,可能就是搬救兵来的。 脱欢希望郭康能一起参加外交活动,和几天后的宴会。 跟这些人搞外交,可就简单多了。以往,这些埃米尔、贝伊、酋长们来访,都是紫帐贵人接待。大家在宫里边谈边喝葡萄汁,喝得天昏地暗。等醒过劲来,基本上也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大方向敲定之后的细节,让各个方面的官吏,慢慢去琢磨就行。 除了宫里,娘娘庙也是个接待客人和举行仪式的重要场所。很多尊贵客人,都专门来这里参观。 由于来的人太多,庙里还专门为贵人们准备了私密休息室。如果对冗长的礼节、仪式和讲话感到厌倦,就可以轮流去休息室里躲一会儿,喝两杯。所以,客人们通常都是满目红光地离开,显然对于这些外交仪式很满意。 这次,埃及客人行程的公开目的,是聘请工程师和工程队伍,维修当地的公共福利设施。所以,作为相关方,郭氏是肯定要出席的。 郭氏的祖先,据说就是军队里工兵的首领,是工程方面的专家。这个家学渊源,后来延续了下来,基本上每一代都有出色的建筑师和工程师,其他人也多少有所涉猎。义父郭大侠,其实是个异类。 这些年里,他家最有名的,应该就是那位曾经在诺夫哥罗德修建“彼得堡”的营造专家,“老彼得”郭砥。 除了远方的要塞,他更大的名声来自大都——由于经验丰富,成果显着,他被大家推举,负责城内一批重要设施的翻修工作。 现在的皇宫和娘娘庙,就是他大修之后的结果。连庙里的特殊休息室,都是那时候专门添加的。郭康在庙里的建筑上动手动脚,加装各种可动神像,也算是传承祖业了。 比较有争议性的地方在于,郭砥当时认为,原来的装修风格过于奢侈。记录中的那些金色饰品和紫色帷幔,就算现在也价值不菲,都复原起来,就实在太浪费了。不如选择便宜的方案,把省下来的钱用在更关键的基础设施建设上。 颜色的选择当然要慎重。古籍说,青、赤、黄、白、黑,是五个正色。红色和黑色,已经给军旗用了。剩下这三个,郭砥准备把黄色给宫殿,青色和白色给娘娘庙。 按照设计,娘娘庙在翻修之后,整个会被重新粉刷。郭砥还把君士坦丁堡的星月城徽,也作为装饰要素,加了进去。 城徽上的月亮,来自古典时代的拜占庭城邦,代表城邦信奉的月神阿尔忒弥斯;上面的星星,是君士坦丁大帝迁都之后添加的,象征圣母玛利亚。为了适和新的色调,郭砥把星月徽的红白色,也涂成了绿、白两色。 后来,希腊人抗议这个新徽章有悖传统,所以用了段时间又换掉了。不过在其他一些地方,还是能看到遗留的痕迹。 据说,郭砥甚至有一个改变城市整体色调的想法。他在罗斯地区待了很久,喜欢那边的雪地和森林,所以他曾经提出建议,把城里那些因为常年缺乏管理,产生的肮脏杂乱区域,都加以铲除和平整,在合适的位置,有序地栽种树木、灌木和草坪,并配合已有的水宫、喷泉,组成整个城市的绿化系统。那些光秃秃的建筑,也把顶部刷成绿色,配合整体色调。最终目标,是让城市从迪奥多西城墙上的任何角度看,都是富有美感的。 郭砥把这个过于超前的城市绿化方案,称为“青色之城”,并建议把对应的蒙古语“库库和屯”,作为对应汉文“大都”的、官方的蒙古名。 虽然因为成本问题,计划最后没有实现,但郭砥依然在城里各处,都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至今,娘娘庙的仪仗卫队,还穿着紫帐惯用的红色大衣、黑色纱筒帽,打着他设计的绿白色星月旗帜。配合庙周围的四根苏鲁锭,就非常有感觉。甚至有客人觉得这套设计很好看,直接抄了回去,让自己的卫队拿着用的。 虽然这名马穆鲁克埃米尔的真实目的,肯定不是租个建筑队,但郭家有人出席,也是流程的要求。 而郭康……尽管他没继承祖业,成为一名建筑师,但他天天在娘娘庙研究机关之术,还捣鼓火器,也是众人都了解的。这种事情,确实少不了他。 通知完这件事,脱欢和李玄英也不停留,直接主动告辞。 临行前,李玄英趁着郭康送到门口的时候,悄悄叮嘱他,说这二位女侠都很厉害。他虽然自诩常年习武,弓马娴熟,但仓促之间被袭击,还是吃了大亏,马槊没挥起来就躺了。 他怀疑,郭康目前没有郭大侠能打,遇到这么多女侠,不知道顶不顶得住,所以一定要多加小心。 嘱咐完,两人回头给了郭康鼓励的笑容,就匆匆离开了。 好了,上架至今的盟主欠更可算补完了……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让娜大小姐想让我扶保,贵族们的十字军头脑战(上) 虽然脱欢希望他出场,但接下来的几天,郭康身上的事情太多。 而且,汗廷宴会上喝葡萄汁的量实在过于恐怖,让他怀疑历代大汗怎么坚持下来的。所以,他告诉脱欢,自己这段时间很忙,一醉醉一天就真的顾不过来了。 他还以郭砥的直系后代不是自己这支为理由,找了自家堂弟顶替了两场,就这样推掉了大部分宴会,总算闲下来一点了。 让娜公主搭乘一条热那亚商船,抵达了大都码头。为此,狄奥多拉把郭康等人都召集过去站台,大张旗鼓地进行迎接。郭康一开始还怀疑,这件事不是越小越好么,结果到地方才发现,她打出的旗号,是欢迎法兰克十字军。 这对于当地希腊人来说,可能有点过于地狱了,但狄奥多拉说,这理由其实非常好用。 欧洲贵族翘家参加十字军,是个完全可以对外宣传的事情。贵族们心里再不爽,明面上也要加以赞许,而大部分无关自己的人士,一般也会给面子帮忙鼓吹。 至于十字军打谁,什么时候去打,其实是无所谓的。罗马教廷虽然发出过不少号召,但实际行动依然要看贵族们的心情。她大可以在城里待着,甚至四处闲逛,反正问就是招兵买马还需要时间——这年头没几个人还真的乐意去收复耶路撒冷,有的是理由拖着。 紫帐汗国自己,虽然在叙利亚北部站住了脚,但对于向南扩张一直缺乏兴趣,只满足于和当地埃米尔们谈生意、做买卖。至于耶路撒冷,更是个无价值的目标。郭康说它是个宗教小镇,可能都是个相对体面的说法了。 一百多年前,花拉子模被蒙古人击败后,王子扎兰丁率领残兵败将向西逃亡。在扎兰丁败亡之后,一批流散的花拉子模军队进入了叙利亚。 虽然在他们这些东方人的视角里,花拉子模只是个依靠西辽代打崛起、没事儿惹蒙古人而被灭亡的不起眼国家,但在中亚以西,他还真是个霸主,而且是曾经成功上洛、抓哈里发恳谈的那种正经苏丹。 在西亚,花拉子模人以残暴善战出名,当时正陷入内战的阿尤布王朝,于是雇佣了这支残兵,攻打不听话的叙利亚诸侯们。由于之前花拉子模人的“威名”太盛,当地人立刻团结起来。 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里伯国等十字军国家纷纷出兵,又出动了圣殿、医院和条顿骑士团的军队,还汇合了大马士革埃米尔、霍姆斯埃米尔、以及当地的库尔德军阀,和贝都因部落的武装。来自法国的贵族沃尔特伯爵担任联军首领,抵抗埃及和花拉子模雇佣军。 霍姆斯埃米尔之前和花拉子模人打过仗,认为应该坚守营垒,等敌人消耗,但沃尔特伯爵自恃兵力强盛,决定主动进攻。双方一交战,他就带着主力骑士直扑敌人,结果却被人拖住,没能取得战果。 战斗力最强的法兰克骑士莫名其妙跑没了,其他人则遭到花拉子模优势骑兵的冲击,先后溃败,而骑士们最后也被腾出手的敌人大军围歼。 这一战导致三大骑士团在中东的军事主力几乎损失殆尽,十字军国家多年来缓慢恢复的国力也再次受到严重打击。整个中东十字军运动的历史,也进入了最后的灭亡阶段。 而另一方面,埃及人实际上也没占到好处。花拉子模大军冲入防御空虚的耶路撒冷,进行了近乎无差别的屠杀和劫掠。等阿尤布王朝的官员事后来接收,发现整座城市已经彻底被摧毁,基本失去了使用价值。 这次损失可能比当年十字军的屠杀都严重。战后,一度是个颇有规模城市的耶路撒冷,除了宗教意义,就剩不下什么了,直到一百多年后,都没能恢复过来。 十几年前,帖木儿皇叔进攻叙利亚时,耶路撒冷依然残破凋敝,让帖木儿甚至懒得对它发动圣战,只是在大马士革抢了一圈,就离开了这里。 考虑到老皇叔不止一次对“圣战者国家”发起圣战,把德里苏丹和奥斯曼两大加齐国家揍了个遍,这地方应该是真的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因此,紫帐汗国乃至西欧的贵族们,如今也没几个对这种帖木儿都不抢的地方有兴趣的。 相反,耶路撒冷的宗教意义却很大,而且是很让人难受的那种大。 占领这里的埃及人,对此应该最有感触。 当初,阿尤布王朝的创立者萨拉丁,因为带着军队收拾内乱,却不打耶路撒冷,天天被各种教友来回骂。打下来之后,教友们却不怎么感激他,该内乱的、该反水的,一个都不见少。萨拉丁自己估计都说不清楚,这城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对欧洲这边,也是一样的:圣地只在占领之前和刚占领这么一瞬间有效,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次徒劳无功的交战后,着名的十字军参与者“狮心王”理查,甚至脑洞了个联姻方案:让自己的妹妹嫁给萨拉丁的弟弟,然后把耶路撒冷交给这个“联合王国”,今后大家就别折腾了。萨拉丁居然也同意了,最后是双方的一众贵族坚决抵抗,才导致计划破产。 所以,紫帐汗国是根本没兴趣管这种麻烦地方的。 当初,有一些希腊狂热信徒,给汗廷上书,希望从异教徒手里收复耶路撒冷。汗廷的答复是,当地异教徒势力积累深厚,罗马如今力量有限,不好轻举妄动。 当然,如果大家都信仰虔诚,坚决希望和强大的异教徒战斗,那汗廷可以帮忙联系船只,送志愿者们自己去。 对此,希腊信徒们陷入了犹豫。 他们辩解说,虽然耶路撒冷现在没啥人,但那边是马穆鲁克王朝名义上的地盘。如果攻下圣城,马穆鲁克们肯定也会被教友催着来收复,到时候就得和他们打了。 大家虽然希望和强大的异教徒战斗,但马穆鲁克们未免太强大了点。天父一向仁爱世人,想必不会希望这么虔诚的信徒们白白送死,所以还是算了。 汗廷顺水推舟,说这一切反正都是天父的意志。现在没法打,说明天父比较谨慎,还没做好准备呢。等他准备好了,到时候再说吧。 那之后,希腊人也不怎么说这个事了。 所以,这会儿,让娜公主确实可以宣布参加一支十字军,并宣布紫帐汗国会扶保她,拉出一支自己的追随者。但这里,如今确实没多少人有兴趣,所以短期内估计是凑不起来的,也没法强求。 而且,当年的十字军损失惨重,叙利亚地区虽然还有不少信徒,但也剩不下太多有力的军事势力了,她需要联系主教们,重新集结部队。这段时间可长可短,耗着就行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让娜大小姐想让我扶保,贵族们的十字军头脑战(下) 这几天,不仅让娜公主的来访理由得到了解决,连她和马王妃的关系,也相处的很好。 不过狄奥多拉对郭康坦言,说这并不是她的功劳。 她本来打算以招待贵族的名义,单独安顿这位客人的。但前两天,传来了另一件重要的消息:出使东方各国的史丹回来了。 紫帐使团这次取得了不少外交成果,和一系列土库曼人王朝签订了协议。还前往赫拉特,拜会了沙哈鲁宫廷。接下来,使团准备前往印度,和当地王公洽谈贸易问题,其中包括一些重要的战略物资。 而史丹则奉命率领一批使团人员,带着已经达成的协议,和君主们赠送的各种国礼,先返回大都汇报。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不少国家的使者和民间人士。 这年头,跨国旅行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因此如果有机会,大家都喜欢蹭一下大国官方组织的队伍。史丹的队伍,有紫帐汗国、帖木儿汗国和土库曼白羊王朝三方的担保,因此吸引了大量商人、学者、工匠、旅行家,乃至沿途小诸侯的使节。 来的时候,他们从叙利亚出发,经过白羊、黑羊等王朝,和波斯西部几个帖木儿附庸势力,到达了呼罗珊。但回程的时候,黑羊王朝和沙哈鲁又闹僵了。 于是,这支队伍从赫拉特出发,向北进入河中,再转向西北,绕开和沙哈鲁正在打仗的月即别部族,经过诺盖人的草原。给当地汗王额外送了不少礼品、还接纳了他们的商队后,这支膨胀到了数千人的队伍,在他们的“护送”下,最终回到紫帐控制下的帖木儿萨莱。 大部分民间人士,由此便各奔东西,而使节们则跟着史丹,来到了大都。 在这些人里,最显眼的,是一个明朝派来的老和尚。由于身份重要,史丹直接带他去皇宫拜会了皇后和狄奥多拉。 狄奥多拉说,这和尚自称“道衍”,是个年近八十的老人。他剃了光头,没有留胡须,打扮也很朴素,只穿着身简朴的僧衣,踩着布鞋。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那身朝廷发给僧官、用来表示级别的袈裟。否则,大家估计都不容易认出他的身份。 长途颠簸是非常折腾人的,因此,罗马宫廷众人,对明朝为何派了这么一位老人来,都有些疑惑。不过道衍说,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据随行的明朝官员说,道衍和尚年少时出家,后来明太祖挑选精通儒书的僧人,选中了他。之后,进入天界寺,谋得僧职。马皇后去世的时候,诸王都来奔丧,道衍这时在祈福僧人的行列中,偶尔与燕王相识。之后,他就被燕王要走,跟他去了北平。 之后三十年,道衍和尚一直颇得燕王器重。他不但通晓佛法,还多次给燕王出谋划策,双方关系很不错。只是道衍心中,一直有个遗憾。 他坦言说,自己这平生所学,虽然也尽力为朝廷和燕王效力,但总觉得有未尽之处。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心有不甘。 正好,朝廷准备修建大报恩寺,广招天下高僧,他也在其中。在纪念太祖和马皇后的法会上,天平皇帝感慨说,如今众人都在,只可惜少了自己儿子一家。道衍福至心灵,说他愿意作为使者,出访大秦国,寻得吴王等人,把法会上分赐诸王的经文带给他。 燕王对此表示反对,认为他这个岁数,出去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他的徒弟马三宝也多次劝他,说自己来就行,不需要师父费心。 但道衍认为,佛家讲究的便是一个缘。他曾经以为缘分在应天,在北平,但如今才觉得,应该还是在西边。 他能感觉到,自己寿数将近。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抓住最后的机缘。至于死在何处,他并不关心。肉身乃是臭皮囊,随当地人火化了事。 众人都劝不住他,燕王也无能为力。 皇帝对此也颇为称奇,于是授予他僧录司左善世的僧职,任命他为使者,西行出访。皇帝亲自赠与袈裟,让有司开出文牒,要求沿途的别失八里国、哈烈国、大秦国等,按规格礼遇。 ——这三家,分别就是东察合台、沙哈鲁汗廷和紫帐他们自己。 告别了皇帝和燕王,道衍和尚等人一路西行。来到赫拉特的时候,正愁往西怎么走,刚好遇到了史丹一行。道衍赞叹说,这不正是缘分么,于是跟着他们,来到了大都。 史丹对此也十分满意。虽然他也不知道上哪找大儒去,但找来个高僧,想来也差不多。而且按明朝官员的说法,道衍早年就是因为佛经、儒经都能通晓,才成名的。这感觉比一般大儒还厉害,不如就他了。 来到大都之后,道衍没找到朱允炆,但是受到了马王妃的热烈欢迎。 马王妃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一直在坚持烧香礼拜,但她有时候也很难说服自己,接受王大喇嘛的佛学水平。 能在这里见到一位故国来的高僧,对她是个很好的心理安慰。她撑着身体,去迎接道衍,代替丈夫收下了经文,又带着两个孩子,和他谈了很久。 正好,这个时候,让娜公主也来到了这里。 郭康等人担心她和马王妃会发生矛盾,但道衍和尚不知说了什么,让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不仅如此,让娜公主也搬到了吴王的宅邸,整日和那几人一起商量事情。 她对外的说法,依然是要组织十字军,还号召大家前来帮忙。那几人不知道商量出了什么,总之,朱文奎也出来给她撑腰,还召集了吴王麾下众将。 吴王府首席战力杰士卡、次席战力努尔哈赤等,都接受了检阅,起码让十字军有了统帅以下的编制了。她还到处拜访紫帐贵人,请求大家给与支持。 郭康看的有点晕,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打算,难道是想带十字军打回法国?但目前,就如他对狄奥多拉所说,紫帐汗国确实没有能力和动力,支持这一场远征。 而且,除非法国发生什么特别出人意料的变动,否则大家也没法这么直接地对重要盟友出手——就算能干涉成功,扶立新君,罗马汗国也不可能控制整个法国。而以法国这样的体量,新的法王只要站稳脚跟,肯定不会甘居人下,轻而易举就能驱逐紫帐干涉军。 之后,他们只会对罗马产生更大的警惕和反感。汗廷不但不会有什么收益,连现在的盟友估计都做不成,属于得不偿失的事情。 所以,这事也不会有人真准备去做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军制变迁(上) 郭康虽然也想关心下那边,但酒醒的脱欢很快告诉他,有另一个重磅消息:马穆鲁克那边,有人希望邀请他们介入。 说实话,郭康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消息多重磅。 这几个马穆鲁克使者,肯定不是雇工程师这么简单——或者说,他们想雇佣的,估计至少也是战场上的那种工程师。 而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怎么让人意外。 马穆鲁克政权,与中原人理解的朝廷,在很多方面相差甚远。 紫帐汗国虽然因为对商业的依赖,和统治不同地区的需求,保留了一些希腊和蒙古元素,但汗国的核心区“罗马尼亚”,如今却是个中原风格浓厚的地方。 这里的行政区域,可以分为行省——州府——农庄三级。不过,虽然起了个中原人熟悉的名字,但紫帐起家时地盘有限,他们的行省,充其量就是古时候的郡。所谓府,也就是中原的县而已。在最基层,就是一个个军团农庄了。 紫帐汗国的军事色彩十分浓厚,各级都有对应的军政机构,和理论上的地方军队编制。 行省的军事机构,叫做卫。最早这是个单独的军事组织,负责从征战到筹措军费的各种事务,近乎一个封建王国,十分粗糙——因为紫帐汗国一开始,只是个武装种田组织,基本上就是各家你负责一块、我负责一块,这么硬凑起来的。 这个卫,就是直接搬的当时元朝的编制,它的历史比紫帐行省本身还悠久。 后来,经过多年的调整,汗国的行政机构逐渐完善,行省逐渐成了地方最高级的机构。 海伦娜太后执政时,和掌控南衙诸卫的汉人世侯发生了矛盾。此时,南衙各卫以李应麟为首,曾经废黜玛利亚太后,打赢了“南北战争”,风头很盛。于是,海伦娜太后抛出了地方行政改制的话题,提出完善行省制度,把卫与省一一对应。过大的卫应该拆分,而较小的则进行补齐。 李应麟、曹勋等人认为,这就是故意针对自己,是希腊人想窃取他们的胜利果实。但这时,汗国仅存的第一代老臣、元老郭盖站了出来。 郭盖认为,行政机构的改革和正规化,是个必须的过程。大家完全可以在更完善的制度下,遵循已有规则进行管理。他不支持李应麟等人再次发动“兵谏”,认为现在不是当时那种生死关头,整天动兵破坏规则不是好事。 他建议李应麟答应下来,另一边,他也会要求希腊和塞尔维亚贵族们增加进京朝见的频率,放弃一部分世袭庄园的控制权,作为对应。大家各退一步,才能让汗国更好。 李应麟认为郭盖这是拿自己的利益兑换别人的让步,负气离开。然而不久之后,在阿德里安堡庄园,召集塞尔维亚贵族们开会的太后,突然收到了报告。 有人告发李应麟、曹勋、唐敖、吴兆国等人,正在准备集结军队,围攻庄园,杀死太后。太后立刻带着约翰八世大汗,南下奔往君士坦丁堡,下令关闭城门。 太后让留守的左丞相耶律坚负责守城,自己则躲进了娘娘庙里。她倒是没有去干涉城防,而是利用自己的声望,引来了一大群市民拿着武器,在庙外和墙头集合,声称要保卫她。还下令征召太师郭盖、大宗正塔里失等人,要求他们率军保卫大汗。 李应麟当时正在唐敖营中,跟唐敖、吴兆国喝酒。具体商量了什么,是被诬陷还是真要兵变,现在也没人说得清了。 但当时,确实有部下建议,既然对面已经这么说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再废个太后。按李应麟的脾气,也很可能照做,所以现在李家自己,都没法完全消除这个说法。 李应麟等人当时也打听到了情况变化,认为现在为时已晚。城里的守军已经被太后等人控制了,仓促攻城,基本没有什么希望,反而做实了指控。这次的时机和理由选的太巧,实在找不到破局办法了。 无奈之下,李应麟和唐敖弃营出奔,坐船渡过黑海,投奔对抗奥斯曼时的老盟友艾里特纳贝伊国。吴兆国则向西逃走,在一支商队掩护下逃往意大利。 曹勋可能是最无辜的。当时他根本就不在现场,正按照例行规定,把这一年北方各卫的留用士官们带去阿德里安堡,准备例行的集训。事发的时候,他和几百名士官还在船上,第二天上了岸,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人心惶惶,搞不清什么情况。得知太后跑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曹勋的妻子是罗斯人,赶来给他说明情况,让他赶紧离开,回岳父那边去。曹勋只好又坐船返回,遣散了士官们,自己带着几个亲信,在岳父的帮助下藏了起来。 两天后,见情况稳定,太后从庙里出来,从一头雾水的耶律坚手里接过指挥权。最终,李应麟的领地被拆成了两个半行省,唐敖和吴兆国的柱国身份被废除。 来开会的塞尔维亚贵族们,也被太后挟裹着,稀里糊涂进了君堡。在之后赶来的郭盖的压力下,被迫同样接受了政区的重新划分。 本来,曹勋家族也要被处理,但他妻子十分彪悍,提着把斧头,闯进宫里,到处寻找海伦娜太后。 她扬言说,自己死就死了,反正父亲和丈夫会给她报仇的。但太后必须给个说法,让大家信服。否则,就老实出来,维持一名贵妇的体面,在十字架前和自己决斗,让天父裁决谁才是正义的。 太后显然不太适合这种宫斗方式,最后也没敢出来。郭盖等人也认为,不能再闹大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十年后,太后因为政治危机倒台,郭盖也已经去世。在曾经的战友郭帅等人的主持下,李应麟等才被迎接回来。不过这个时候,新制度已经基本稳定,李家上下对于新军府规划,其实也比较满意,他也不好做什么了。 刚上架的时候,野猪圈一度是起点角色总榜第二,结果昨天都掉下榜了。 圈里四百多人,就两个在干活的。才一星期就成这样了,腐化极其迅速…… 麻烦大家多去点点赞,发发同人,配下音(这个确实也算的,给不少呢……),都能给很多分。 要知道,咱们这儿懒一点,猪圈里就懒一片;咱们要是全懒了,就没法让平台定制卡片、礼物、乃至首页给角色过生日啦! 我看平台规则,可以给圈子改名。所以,我打算把“点点圈”改名为“正大光明点点圈”。大家看怎么样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军制变迁(中) 在行省机构完善之后,省下的州府也逐渐设立起来。 郭盖等人早年就总结了东罗马的教训。当初,东罗马的各种职官、差遣、爵位相互重叠,军事、司法和行政官员分工不明,军区各种机构叠床架屋。不但降低了效率,在真正面对问题时,也没法解决贵族造反问题。 因此,一个简单却高效的制度是必须的。而这种制度,需要依靠大量有经验的可靠官员。 之前,希腊人也做了很多尝试。整个葱岭以西的世界,可能就数他们的制度最为发达完善,甚至超越了作为老师的波斯人。但希腊人依然没法解决贵族们内讧和叛乱的问题, 郭盖等人认为,这不是制度的错——希腊人的制度甚至已经完善过头,开始宋化了。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的教育水平不如中原,无法让公民阶层提供大量的管理人才。 一直依靠这些大家族和教会,提供教育与人才,那当然无法摆脱他们的影响。 至于如何获得这么多的官吏,郭盖的思路是,从军队中选。 紫帐汗国从建立开始,就非常不受周围各个拜上帝教势力欢迎,基本上有事没事都要跟人打仗。因此,汗国内部的军事风气十分浓厚,基层的军事组织和行政组织,往往就是一回事。 与此同时,军队中的老兵,也是汗国基层最有文化和管理能力的人。 根据汉唐时的经验,在军队中推行教育,是个重要的工作。很多士兵出身不高,没有系统受过教育,连读写都困难。这样的人在军中,就很难认读复杂的军令,也没法书写公文,训练和执行任务,都会受到影响。 按汉朝的规定,不识字的人是没法通过考核,成为军吏的。这倒不是故意制造门槛,而是因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不可能是草草拉起来的乌合之众。 一名基层军官,除了执行军事任务,还有大量的文牍工作要做:武器的例行检查维护、士兵的健康情况、训练的表现、考核成绩,乃至驻地的粮食储备、副食品采购、药品储备……各种各样的公文、账簿,都得他们来撰写签署。 战争比的不是蛮勇,而是两台机器的碰撞。这些琐碎繁杂的事项,看起来和让人紧张热血的格斗没什么关系,但它们和它们背后的典章制度,才是战斗力的源泉。至今,在西域,还流传着唐朝士兵们用来习字的册子,可见当时的普及程度。 汉朝人用简牍就能做到的,如今用了印刷术,就更有条件去实现了。毕竟,对于士兵,当然是越有文化越好。除了文字,最好还会数学。 在中原,有个经典的故事: 北宋的时候,有人挖出了一些汉朝的弩机,于是便试图复原这种古代高科技,希望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着名的学者沈括,也对这些弩机进行了研究。 沈括发现,这弩机的瞄准部件相当长,侧面还有带刻度的标尺。设计的意图,是在发射时用箭头的端点、目标和标尺度数进行瞄准,测算发射的角度,以调整箭头的高下。这里用的,正是算家的勾股法。 之前,汉朝人留下一首口诀,但当时人已经不解其意了。沈括对照弩机,发现大概是告诉使用者握持的标准手势、瞄准的方法和计算用的勾股术。据说古人用这种方式,能十发十中,打在同一个地方。 沈括复原了一张弩,自己去靶场实验,虽然是新手,也能十中七八,因此,他认为,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那么,沈括的方法,能帮到宋朝军队么? 当然不行。 在汉朝,士兵们要学会用弩,并定期进行考核。考核的成绩和斩首数字一样,是得到赏赐和晋升的最重要指标。此外,他们平时还要对弩进行繁杂的维护和检修工作,检验弩的两臂拉力是否对等、力度和射程是否合格等项目,并进行详细记录,上头还时不时会派人来抽查。 而这种武器,在汉朝兴盛时,是个不占编制的玩意儿——主力步兵基本上人手都能带一个。 即使天父把武库的弩直接丢给了北宋军队,他们有多少人能学会用?能维持保养么?能保证不至于几个月后就变成废品,甚至卖给别国么? 汉弩本身,放在如今已经过时了。但军队的素质,却是件什么时候都不容忽视的因素。 作为天天打仗的罗马人,郭盖等人对此当然深有体悟。 而在这里,教育还有更重要的需求:他们的士兵大部分都是招募的各地人,互相之间,方言都不相通。而且除了希腊人,大家基本上都没有成熟的文字,想做文牍工作都做不来。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在军中推行教育,恐怕连给士兵下命令都做不到。 紫帐汗国的贵人们,文化水平其实也不怎么样,但他们至少还是会一点的:李家兄弟是给人修水利的工程师,基本的测算丈量技术倒是很过硬;曹家父子是账房出身,擅长算术;首任大牧首张伊玛目更厉害,作为汗廷见识最广的人,他在西亚就参加过不少当地教派,不但能翻译各种通行文字,还有丰富的教书经验,知道怎么给这些零基础的新兵们上课…… 反正,军中也不需要他们当先生。按郭盖的经验,只要几百个汉字,配合一些军中专用的、言简意赅的简笔画记号,就能满足从日常文案到旗号标识的各种需求了。 后来,连这些符号都淘汰了——士兵们认为汉字本来就是个言简意赅的简笔画符号,没必要再搞一套。 为了口令统一,张伊玛目还借助希腊字母,给这些汉字注音,方便新兵认读。虽然这样口音会有点怪,但听得懂就行,也不用指望太高。 这样几十年下来,汗国军队里,已经形成了一套在欧洲可能颇为独特的传统。军队的老兵和基层军吏,也给地方管理提供了足够的人员。 尤其是,基层的百户,在汗国制度中,既是基层行政人员,也是基层军官。平时管理村子,战时带兵出征,是很多地方的日常。 在城里,其实也一样。 紫帐汗国的控制区,除了君士坦丁堡这种大城,大部分地方,并没有什么城市传统。很多随着汗国发展出现的城市,其实就是个战争工厂,负责在汗廷要求下,生产军械和其他后勤物资,以满足军团的需求。 在城里,也不过是工坊取代了农庄,坊区取代了村落。其他各种制度,包括保存武器的武库,和组织士兵的武装广场,都是一模一样的。管理起来,区别也不是很大。 有了这种基层的支持,更进一步的组织也就方便了不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军制变迁(下)(1923月票加更) 在行省逐渐成熟之后,下设的州县也渐渐铺开,并且和南衙各卫一样,逐渐与军府合并。 军府最早是各卫下属的征兵训练机构,由于紫帐汗国早年就没有专业的行政机关,所以军府与各卫一样,既管军,也管民。 最早,紫帐汗国的南衙兵,其实就是农庄卫队。汗廷命令各个农庄的居民,按比例登记“军户”。有些地方是八家,有些地方是十家,编成一组,每组供养一个军户。 汗廷的第一批武器,是找威尼斯奸商买的;第一批盔甲,是伯颜帖木儿跑去金帐汗廷,找月即别汗死皮赖脸求来的。随着屯垦规模扩大,投奔的人增加,这点武器装备根本不够用,大家只能自己想办法。 军户需要自备武器,所以理论上应该由组里最有钱的人充当。就像欧洲同行那样,骑士负责自备武器和战马,村民们则提供税收养活他。 问题是,紫帐当时那个情况,大家基本都差不多穷,组里的“富人”,其实条件也就那样,还是得靠乡亲们帮衬。大家你凑个胸甲,我凑把斧头,尽量堆起来一身。所以,有时候,干脆就不去选富户了,还不如组里自己选个最能打的,然后众人按条件给他凑装备。 当时,紫帐控制区连个铁矿都没有,什么金属物件都得买,却又没什么钱。还是当时的北帐牧民,在胆大的也先不花太师带领下,冒充金帐军队,骗了一支热那亚商船队,偷来好几船铁,这才有了起步的物资。 也是因为如此,“南北战争”的时候,虽然贵人们对立严重,但很多基层军官和士兵,却天天念叨“第一船铁”的情分,要求不追究对面被裹挟的普通人。毕竟,他们也确实多次并肩战斗过。 等到汗廷打赢了几场仗,吞并了一些周围小贵族,物资也充足了些,这种介于元明军户和东罗马农兵之间的制度,就显得不太够用了。 汗廷希望组织起更多的士兵加入战争,至少也要接受训练,能够在精锐士兵出征后自保。于是,李天英、李天策兄弟,受命进行改革,模仿古代制度,逐渐废除了军户和农户之间的区别,代以通用的“国人”身份,希腊人则称之为“公民”。后来,由于大多数士兵都是当地人,后者成了正式的称呼。 这些公民士兵,平时都在庄园里劳作,战时就组织起来,按需求抽调人员出战,其余人则负责防卫和照顾农庄。理论上,一百户人家组成一个庄园,自己选举出一名百户长,一般也可以简称百户。 战时的人员编排、战利品的分配、平时的劳动协作,都以这种百户为单位,在百户长的主持下,由庄园公民自己安排。由于征战频繁,很多时候,也会有一名助理百户,负责轮流在对方不在时,维持庄园的管理。 紫帐汗国的军事压力很大,开垦和耕种的劳作强度也同样不低,所以,庄园内的居民必须通力协作。 如果有人在其他人出征时,不好好照顾人家的田地,下次就很难再找到人出征;如果有人在自己应征时,不信任留守的同伴,那军心也很难保证。而这样的结果,很明显都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一旦失败,那不仅庄园和田地保不住,众人的性命也会堪忧,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充满敌意的临近贵族们抓去当奴隶。因此,庄园内部一直极其强调团结、公正和集体协作的精神。久而久之,这也形成了一种在欧洲可能颇为独特的文化。 按照这种传统,公民应该努力奉献,而百户也必须维持公正,保证兵役安排和战利品的分配让众人满意,否则很容易被罢免。 另一方面,由于要亲自安排防卫,乃至应征出战,百户往往也是村里最能打的人——这样的好处是,他能得到更多的战利品,给大家更多的收益;而对百户本人来说,这不仅是一种荣誉,也有助于保持自己的权威:一个善战的百户更容易获得公民的认可,他的裁决也更容易被公民尊重。 由于百户的作用很重要,汗廷上层,同样重视这些人,并且处处展示对他们的尊重,以求得到公民和基层军官们的认可。 当初,为了获得更多资金,汗廷规划了几处庄园,首任大汗伯颜帖木儿亲自去试种葡萄。经过多次努力,终于得到了合格的果实,成功卖了出去。 伯颜帖木儿非常高兴,召集了当时,李天策调整农庄编制后,汗廷任命的第一批百户们。 他说,欧洲这边,大家都喜欢拿个棍子样的东西,当做权力的象征。连隔壁波兰贵族们,都要天天抓个锤子,指挥其他人。他也想入乡随俗,给大家发点什么,至少得让其他欧洲人看得懂。只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好——总不能给官印加个把,也天天抓手里挥舞吧? 所以,他决定把这些代表收获的葡萄藤发给大家。拿着它的人,可以分发田野和战场上的收获,并监督其他人,履行指责。 之后,这就成了一个惯例。汗廷的百户在上任时,都会接受这么一根藤条。 百户的责任很重,需要训练士兵,组织生产,乃至调停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后来,随着制度的完善,还得跟助理百户等人,商量着进行教育、考核之类的工作。 除此之外,这些人甚至还负责道德监督和反间谍的职责。在紫帐汗国早期,相信了周围其他势力的许诺,给他们带路充当内应,导致整个庄园完蛋的事情远不止一例。 那时候,汗廷上下确实拿不出多少钱。只要相信这些兼职土匪的乡间贵族,会兑现他们开出的价码,那肯定比在农庄干活的收益高多了。 内应一般也就只在一个庄园有用,打完了就可以消失,据说是拿了巨额奖金过好日子去了。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其他人也没法去核实。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户与军法 这些早年的特殊环境,让“罗马尼亚”的军团庄园形成了很多独特的文化氛围。 比如,资深的百户,在军团事务中是有发言权的。 紫帐的军事理论认为,士兵的状态对于战斗力发挥影响极大。精锐士兵几天没吃饱饭,被对面刚刚吃饱喝足的民兵拖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兵法说,很多胜利是战前决定的,谁能把战斗力保持的最好,谁就有了相当高的胜率。 所以,战前,这些百户们需要向上反馈士兵的体力、士气和其他精神状态,同时负责向下转告军团指挥层的意见,鼓舞士兵们响应。 军团的首席百户,理论上是将军的常设幕僚,收集这些意见,是他的日常工作。同样,战后的战利品分配,和抚恤的发放,也是十分重要的过程,也需要这些人介入。 各个世家,对于军队的控制,往往也是通过这个环节。 理论上,如今的紫帐世侯并没有世袭的官职,只有祖传的荣誉称号。他们的实际权力,来自军团的支持。而派子弟去地方,担任百户,就是锻炼能力和获取资历的重要方式。 一般来说,当一个世侯家族准备推举一名新人的时候,首先就会给自己的支持者们打招呼。 他们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封地,只有一个大致的“高影响力区域”,一般是上一代长期任职的地方。父辈和兄长们会挑一个战斗力比较高的百户,让他去当长官,再派几个亲信老兵去辅佐他;或者派他去更高一级的军府,从自家长辈、部将的副官做起,等熟悉了环境,再去做独当一面百户长。 这些被选中的单位,可以得到世侯们的额外帮助,获得更好的机会和更多的战利品,所以大家一般也不太抵触“空降”来的长官。有了这些扶持,世侯子弟也可以更快地获得战功,积累威望,算是双方的默契。 当然,事情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战争指挥能力这个事,有时候真的要看天赋。像史丹这种水平实在不行,让大家都受不住的,其实也不算个例了。 碰到这样的,只能要么去当文职,混个饭碗;要么跟别家做个交换,转去别的领域——紫帐汗国天天打仗,真的会死人的。与其带着大家一起送命,还不如早早知难而退。 所以,各个勋贵世家的势力范围,变化的也很频繁,有时候甚至会突然从帝国这头蹦到那头。也只有开国的那几家老世侯,还有能力和威望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而即使如此,膨胀和收缩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因此,这种当百户的经历,以及提拔过程中培养出来的可靠团队,是世侯们最重要的财富之一。很多人提拔之后,换了制服和印玺,却依然天天带着百户的藤杖,用来展示自己的履历,表示自己是从基层真刀真枪砍上来的,同时也和士兵们拉近关系。 这东西,郭康家里都有,去李玄英家里的时候也经常见——李玄英小时候,没少被他爹用这玩意儿抽。 而反过来说,这些人也把基层百户里的文化氛围带到了高层。 比如,“漠视纪律”、“亲近敌人”、“破坏团结”这些指控,在其他地方可能是个道德问题,在军团庄园内,却是个很严重的罪名。 当年,这种犯人轻则被百户鞭打,重则被监禁起来,等待审判。 那时,军法和民法都没有太严格的区分,汗廷会定期派出“假节钺”的高级司法官,负责在各地巡查,审阅重罪案件。罪行极其严重的公民,需要经过司法官的专门审判,庄园的其他人和附近的百户们都会受邀列席。 紫帐当时执行一种很古朴而简单的裁决方式:如果是平时的犯罪,那么犯人所在的庄园,加上周围一圈的八座庄园,一共九名百户,会组成一个委员会;如果是战时的犯罪,则由大队里的十名百户组成。司法官的审判结果,六人以上没有异议,就会裁定罪名成立,否则会上报到汗廷,再进行审理。 司法官会把节杖插在空地上,百户们把罪犯拖到节杖下,拿起自己的藤杖,一起抽打他,以示军团唾弃此人。打完之后,刽子手用司法官的大钺将犯人斩首,悬挂在庄园或者军营门前。 由于侮辱意味很重,所属的百户长自己都经常受不了,事后就辞职的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司法官也宁愿做出剥夺公民权和逐出庄园的判决,以取代这种死刑——反正就结果而言,在这种地方,赶出去自生自灭,和死刑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后来,随着管理机构的逐渐成熟,紫帐的司法也渐渐完善起来。各地有了专门的法庭,不需要这么古朴的方式了。 百户的权力也在下降。由于职能日渐增多,一个人已经基本不可能承担完了,所以如今的百户,往往只是个村长兼军事首领。 他的司法权力被上级法庭分走,只能临时拘捕和遣送犯人;教育村民识字、推广种植技术、乃至审查账目、核对田亩等,也成了专职的“庄园教师”的工作;协理百户也越来越趋向于正式化、常设化。 当然,很多传统,还是能看到影子。连庄园教师们,都喜欢自称“文职百户”,每年都得集体给汗廷上书,要求自己也能携带葡萄藤杖。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郭康觉得,这些传统确实让紫帐高层普遍比较朴实,整体氛围确实还不错。但不少人也保留了很多这个年代中下层军官的思维,显得过于……质朴了。遇到有些情况,就很吃亏。 但不管怎么说,百户制度对紫帐的影响,确实是很深远的。 而实际上,高级的行省和基层的百户都大概摸索出来一套运营方式之后,紫帐汗国才开始填充中间环节。 这事的起因也很简单,单纯就是因为汗国变大了。卫以下直辖百户的庄园,已经越来越管不过来。于是,李天策到李应麟时代,就开始在卫以下增设军府,让他们分别管理各地百户。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安答战争”(上) 军府的名字,一听就是致敬唐朝的。 大概当初,李天策确实想再现唐朝的光辉。但由于紫帐汗国的文化水平和所处环境的问题,这个设置也和其他所有制度一样,细究起来,完全是个混杂了不同文化各种元素、和自我寻思的超级大杂烩,也不知道他到底更像谁。 希腊学者们喜欢把南衙各卫和各个军府都叫做军区,据说是因为他们古时候也有大小军区的区分。紫帐汗廷则坚持认为,卫对应的才叫军区,军府就是军府,还特意颁发了一套标准汉文名,防止文件中搞混。至于谁对,郭康自己都搞不清楚,反正就这么叫得了。 军府的出现比卫晚,而正规化则更迟。 海伦娜太后驱逐李应麟之后,规模庞大的各卫被拆分。这一行动,受到了很多新兴军将、李家旁系、乃至郭氏等更“文职”的世侯支持,让手里看起来没兵权的太后敢于赌一把,而孤家寡人的李应麟只能跑路。 此后,“卫”从一个独立的编制,变成了行省的下属官署,也渐渐失去了指挥职能,成了个专职的军政机构,只负责平日里士兵的登记、训练,和日常的人员管理、补贴发放之类。 大家也更加倾向于使用“行省军区”的说法,而理论上军区下属的“卫军”,实际上已经成了历史名词。地方军队的指挥权,被拆散到了州府一级的军府中。 和喜欢摸索、寻思的李家两代人不同,海伦娜太后显然从一开始,就有很明确的目标与计划。 她希望,把长期扩张和世侯瓜分形成的凌乱政区规范化,建立“行省——军区”、“州府——军府”、“乡村——百户”三个等级、互相对应的制度。 不过,在赶走大刺头李应麟、试行拆分成功后,她首先推行州府单位的地方,是在西边的塞尔维亚。 塞尔维亚地区曾经也是东罗马的领土,随着帝国衰落,渐渐独立出来。塞尔维亚大王斯蒂芬·杜尚执政时期,国力强盛,一度控制了东罗马欧洲故地的大部分。 杜尚自称塞尔维亚人和希腊人的皇帝,联系威尼斯人,准备海陆并进,拿下君士坦丁堡,建立新的罗马帝国。威尼斯人害怕他一家独大,没有答应,才让他没能成功。 然而,和对面强人辈出的奥斯曼相比,塞尔维亚帝国却只兴盛了这一代人。杜尚去世后,继承人无力控制局势,国家很快陷入了内讧和分裂,甚至发生了太后想获取领地,从帝国独立出去的离谱事情。 塞尔维亚人也试图复兴,并趁着奥斯曼主力赶往小亚的时机,集结了超过五万人大军,南下进攻,准备夺回之前丢失的土地。 当地留守的奥斯曼军队至多只有四千人,指挥官是苏丹穆拉德一世的老师沙欣帕夏。他研究了塞尔维亚军队的情况,认为不需要畏惧,并挑选了一支据说只有八百人的精锐,向塞尔维亚营地发起夜袭。 塞尔维亚军队果然直接溃败。皇帝和他的弟弟、以及众多贵族,都在战斗中被杀。败兵涌入营地旁的马里察河,数千人淹死在河里。希腊学者记录说,战死者的血把河水染成了红色。 这一战十分经典,至今都在郭康他们的兵法教材上。而此战后,塞尔维亚帝国也基本崩溃,丧失了争夺霸权的能力。 塞尔维亚人被移除的消息传到君士坦丁堡,官家惊恐不已,担心奥斯曼会大举北上,夺了鸟位。 眼见着塞尔维亚靠不住了,只能赶紧拉拢紫帐汗国,开出了一系列条件,希望借助他们帮忙,来对付奥斯曼人。 这也是紫帐一系,争夺罗马统治权的开始。 到海伦娜太后执政的时候,塞尔维亚地区虽然名义上归属罗马,但各地依然是军阀割据的状态。于是,海伦娜太后多次借着封赏、调停之类的名义,召集塞尔维亚贵族们。 太后声称自己要维持公平,规范封君、封臣间的秩序,于是经常把汉世侯们带来的太守、知府之类的称号,发给那些中下层贵族。她还学会了蒙古人的习俗,天天让这些贵族,和自己的儿子约翰、巴西尔等结为“安答”。到最后,居然认了上百名塞尔维亚安答出来。 得到地图、印绶和头衔的贵族们纷纷趁机自立,仗着汗廷安答撑腰,不把大贵族们当回事。当地大贵族发起了数次叛乱,结果往往汗廷还没动兵,就自行瓦解。甚至有人被手下杀死,带着人头去汗廷讨赏。 大贵族们失去了势力之后,太后又开始折腾这些小贵族。只要有人发生冲突,太后就会介入,对双方进行“规劝”。她还以官职调动为理由,强迫一些贵族互换领地,不听话的人会遭到汗廷的打击,贵族采邑也会被废除,分封给更小的爵士、骑士们。 而对于那些愿意来到大都的人,她就会授予优厚待遇,把他们留在宫廷中。 此时,大都的状况已经恢复了不少,日渐繁华起来;很多乡下小贵族根本经不住诱惑,在此流连忘返。海伦娜太后则把这些人组织起来,作为一支力量,用以制衡其他势力,甚至包括那些“同胞”希腊人。 这些手段,郭康其实都听人说过,但换他来,他肯定是没这个自信去做好的。 实际上,哪怕是海伦娜太后的手腕,最后都有点应付不过来了。没有被打击过的塞尔维亚贵族们,尽管也获取了些好处,但唇亡齿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对她也越来越不满意。而其他希腊贵族和她的关系,其实一直都说不上亲近。 而最后,进入大都并频繁得到她赏赐的塞尔维亚“安答”们,在看到约翰八世大汗与太后的冲突爆发后,也抛弃了她。 1378年,约翰八世趁着外出打猎,联合了一批因为领地损失,对太后不满的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贵族,组织他们的家仆、扈从,袭击太后的住所。太后则紧急调动了轮流进大都担任宫禁守卫、还没反应过来的中下层军官们,要求他们保护宫殿安全,驱散暴徒。 这些军官大部分来自北方的新军府,是之前改革的受益者,对太后有些好感,也相信她的权威。而且说实话,大都城里有希腊人闹事,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这次估计又是有谁昏了头,冲撞到太后头上了。 因此,他们没有细想,就站在太后一边。等有人意外地从“暴徒”群中抓住了冲的太靠前的约翰,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然而此时,贵族叛“军”已经一触即散。真正冲进宫里的,加上约翰本人,也只有寥寥几个。这场政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安答战争”(中) 这件事,对很多常年耕田、打仗,不怎么关心其他事情的年轻下级军官,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有人对此深感自责,认为太后欺骗了自己,很是气愤。有些人则认为,就算大汗也不能造反,跟那群贵族家奴混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但肯定的不好的。最后,众人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然而,一年多不久,约翰八世突然身亡。这下,军官们炸了锅,认为太后坏了规矩,有人懊悔之下,甚至开始偷偷联络流亡的李应麟。 在之后的继承问题上,太后又和郭氏、史氏等发生了冲突。约翰八世没有儿子,大臣们希望拥立先汗次子巴西尔,而太后更希望扶持小儿子阿莱克修斯。 这次,太后终于没能如愿。 当时,匈牙利和威尼斯,为了争夺达尔马提亚,爆发了战争。威尼斯陆军打不过匈牙利人,接连战败之下,总督多次派使者前往大都请求支援,为此不惜开出高额报酬。紫帐汗国于是集结了一批士兵,准备在大都登船。 当年冬天,匈牙利人受气候影响,减弱了攻势,主力军队开始冬营。威尼斯海军也按照地中海上的习惯,停在大都港口,没有出航,计划等开春海况好转,再把援军送过去。 这时,有人传言说,太后准备驱逐巴西尔,胁迫大牧首尹道长,自行拥立阿莱克修斯。闲下来的军团士兵们,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迅速组织了起来。 后来,太后的远房侄女兼近侍女官安娜,写了一本名叫《海伦娜传》的回忆录性质的笔记。 她说,自己还记得,1379年初,正好是圣诞节前一天的时候,太后的宫殿外突然喧闹起来。太后以为是市民在庆祝,就没去过问,直到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她们走到露台,发现街上满是兴奋的军团士兵。一大群披着红袍的百户手持藤杖,在前面开路,把好奇的市民们从道中驱开。队伍正中,是起码一二十名戴着凤翅盔,盔顶插着显眼三色马鬃盔缨的人——这意味着他们至少是战团长级别的高级军官。 这些人举着一张巨大的紫色毛毡,那是孛儿只斤努斯王朝,历代摆赛汗坐毡加冕时用的。而现在,紫毡上坐着的,是太后的次子巴西尔。 安娜说,随着队伍走近,太后的脸色愈发苍白。而队伍的口号,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们喊得是“众汗之汗恩典大汗”。 庞大的队伍经过宫殿门前,没有停留,继续向圣索菲亚大教堂走去。而太后身边,直到此时,才有个侍女匆匆跑上楼,欲言又止。 连宫里的卫兵,都跑去参加典礼了。连个给她提前报信的人都没有。 安娜说,那天之后,精明强干的太后一下显得衰老了很多。但她还是坚持,经常过问自己之前安排的各种事务,比如格鲁吉亚人和脱脱迷失的联盟,以及摩里亚地区的诸侯安排。 她还遣走了阿莱克修斯,让他跟威尼斯人一起离开。并嘱咐他,什么时候巴西尔和那些塞尔维亚“安答”们彻底决裂并发生战争,什么时候再回来。 两年后,城里发生了一场算不上兵变的宫变。在塞尔维亚人和南衙世侯的帮助下,巴西尔没费多大力气就逮捕了太后。 安娜回忆说,面对气势汹汹的禁军士兵,太后身边的人几乎跑了个干净。守卫宫殿的卫兵似乎已经得到消息,提前撤走了。而宫里,连宦官都全溜了,就剩下几个。 面对奉命率军抓人的元帅郭帅、宗正赛因巴图尔,太后指着他们,对安娜自嘲说,舌头和双手其实连个百户都不如,现在居然让这两人来,实在是看得起她。 结果,郭帅和赛因巴图尔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安娜跟着他俩去见巴西尔,给他复述了这句话。巴西尔抱怨说,太后即使想自比西塞罗,也不用说他是安东尼吧。 最后,太后倒是保住了舌头。按照紫帐传统,她和之前的玛利亚太后一样,被流放到克里米亚。 安娜在书里还坚持说,约翰八世是自己喝闷酒,然后想翻墙逃出软禁地,结果掉进护城河里淹死的。她认为太后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因为太后本人没法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反而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不过她说的也不能全信,毕竟人家这种情况下肯定优先给长辈说好话。而且她推断了一圈,得出了个主使者应该是大坏蛋李应麟的结论。在郭康看来,这个结论就很魔幻——李应麟要是有这个本事,还跑什么,早把太后干掉了。 小时候,义母给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告诫他,写书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视角,哪怕她认为自己是客观和公正的,她对客观和公正的理解标准,都未必和你一样。就像李玄英父子,肯定不会认同太后做出的是公正裁决。 可惜的是,当时到底什么情况,郭家自己也不知道。 义父说,连太后被抓时那句着名对话,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安娜杜撰的,也没法核实——祖父郭帅告诉他,太后当时其实讲了一大堆话,还在那儿用希腊语念戏文。谁知道她具体想表达什么。 更麻烦的是,他也没法肯定说,这就是假的,因为郭帅也确实不知道这个典故。他自己都是看了人家后来写的书,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个典故……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太后认为巴西尔必然和塞尔维亚贵族们闹翻,倒是句实话。 安娜认为,巴西尔实际上是个狂暴的人,只不过他的意志过于坚韧,用理性强行束缚着自己的情绪。 郭帅、郭砥等前辈则描述说,他其实性格偏内向,很喜欢思考,确实为人严厉,但也十分公正。 他们觉得,巴西尔才更像是戏剧里那种,整天板着脸的、古时候的罗马和希腊英雄。相反,他弟弟阿莱克修斯,比他快乐多了。 阿莱克修斯喜欢宝马美酒,不喜欢读书。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旅行,天天乐呵呵地跟人吹牛打屁。郭砥甚至认为,那时国家需要年长的君主,而且太后已经激发了众人的逆反心理,否则大家可能就支持他了。其实巴西尔三世可能才是个特例,连之后的大汗约翰九世,性子都更像他叔叔,而不是他爹。 很快,巴西尔和当时那些塞尔维亚贵族就闹翻了。 事情的导火索,是赏赐的问题。 海伦娜太后当初为了拉拢这些人,不管是来大都的,还是在当地的,都给予高额奖赏。而巴西尔却带头主张节俭,说现在四境都是战争,不是讲究奢侈的时候。贵族们的津贴,被他砍掉了很大一截。 这让贵族们十分不满。他们很快不再把这个“安答”当回事,开始了例行的叛乱谋划。 早就不满的塞尔维亚地方贵族,也纷纷趁机加入。 之前,海伦娜太后插手君士坦丁堡港口的经营,借助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的矛盾,挤走了盘踞商港的热那亚商会。她从这里获得的大笔额外收入,很大一部分被她投入塞尔维亚地区,用来收买贵族们。这也是她屡次故意削弱当地贵族,很多人却还能忍耐的原因。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安答战争”(下) 太后过段时间,就会挑出一些幸运的贵族,授予头衔和巨额赏赐,而且理由很随性。有时候是因为某个贵族朝觐的时候表现良好,成功讨了她的欢心;有时候是他们积极进攻叛乱者,战果显着;有时干脆就是因为打猎时,射中了太后指定的猎物,所以大手一挥就赏给他了。 这让贵族们对此趋之若鹜,很多人还专门待在大都,天天围着太后转,就等这个出手阔绰的大金主打赏。被太后青睐的贵族,很快就能带着大批收获,准备回家过好日子了。 来自大都的汗廷商队,会送来大批赏赐品:价值连城的塞里斯锦缎,华丽的爪哇瓷器,莫斯科人驯服的海东青,乃至诺夫哥罗德人从极北采伐的高档木材做成的家具……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产品,开始涌入塞尔维亚乡下。 当然,太后每次赏赐,不可能给的全都是这些顶级奢侈品。按照传统,在赏赐的时候,也会附赠数量更大的、相对普通一些的物件,把量撑起来,让贵族们更有面子。 拜占庭丝绸,希腊的陶器,罗斯地区的皮毛,法国和克里米亚的葡萄酒,乃至草原上的羊毛制品……这些东西在乡下可能并不常见,但在大都却比比皆是。 相比于老家,在这里能找到工艺更精美的商品,价格却反而更便宜。所以还不如都在这里采购,然后再带回去。 太后和她周围的贵族、贵妇圈子,也鼓励这种行为。她说,大家如今都见过世面了,不必再和那些乡下土老爷一样束手束脚。她赏出去的钱,就是让大家花的。 在这种风气下,刚进城的贵族们眼花缭乱。他们的钱又像流水般消失,换成了一车车商品。到后来,太后甚至专门安排了皇家商人,指导他们,买什么东西性价比最高,还最有体面。 但时间长了,贵族们却渐渐发现,情况好像不太对。 太后的话,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错。给你这么多钱,你带回乡下,也花不掉啊?然而,随着众多大都的商品涌入,领地非但没有富饶,反而更加贫穷了。 当一个领主家里都有好几个爪哇瓷盘,骑士们人手一套希腊陶器和好几件绸衣服,镇里的匠人,也就没什么好生意了。有些手艺的人往往选择离开,导致这个行业迅速衰落下去。 一些贵族发现不对,于是拒绝在大都花钱,号召大家把资金带回本地,帮助家乡。太后对此也不加阻止。然而,当这些钱币进入当地市场,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贵族们一头雾水,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一些人隐约间觉得,可能是因为钱太多了。 那时的大都,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南北战争”之后,罗斯商路逐渐打通,黑海周围大部分地区也安定下来。至于当年扣留了绝大部分商业收入的意大利商人,在面对汗廷时,不但被迫放弃了之前的征税特权,还得倒交码头和航道的租金。 这种情况下,大都一个码头几个月的收入,瞬间涌入一个塞尔维亚乡下领地,后者就毫无疑问地直接“撑爆”了。而太后,实际上在不定时地依次爆破各个领地。 曾经,这里是个独立的区域,旁边的希腊、保加利亚地区久经战火,也早不是什么富裕地方。而且,贵族们统治下,乡间的人员和商品流动非常缓慢,其他地区的影响并不很大。 但紫帐汗国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他们不但稳定了领地,让大都确实有了自己口中吹嘘的“众帐之可敦”的资格,还特别喜欢到处修路。 紫帐的军民,没事儿就会开始经营深入内陆的大道。配合环黑海的航线,让交通很快便利起来。几百年来已经习惯了分封的领主们,对此非常不适应。 现在名义上大家臣服于罗马,又不能公开禁止其他地方的商队来,而且贵族们自己都需要从外界购买物资。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个办法。 而更让人绝望的,不是一些幸运贵族拿到了钱,而是大部分贵族没有拿到这笔钱。 贵族们想维持更高的独立性,让汗廷不过度引入它的秩序,那就得自己维持秩序。但当一个领主突然暴富,军力却没有增长的时候,当地这种自发的秩序,可能就不那么友好了。 而且,这些贵族“品味”的提高,让贵族圈子里的整体要求都跟着上升了。攀比排场是他们日常的一环,为了维持面子,就算自己没有对方的整套物件,起码也得自费买个差不多的,否则都没法对等交流了。 至于这些多出来的花费开销,当然只能再辛苦下领民了。 如此被太后折腾了十年,很多贵族已经要撑不住了。他们认为,虽然搞不懂怎么越拿钱越穷,但这肯定是邪恶狡猾的希腊人又在搞鬼。 只要从帝国独立出去,不跟这个见鬼的安答玩了,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 听说大都的塞尔维亚人正在密谋,地方贵族们也来了兴趣。 然而,造反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领地能到行省这种规模的大贵族,早已被海伦娜太后薅没了,塞尔维亚地区也一样。如今的主力贵族,是一群受封的州、军府的首领。 他们也并不希望大贵族回来——当初拆分大贵族的时候,他们还是助力者和受益人呢。 而这里,也没有什么战功威望很高,或者军事能力很强的人——紫帐汗国不在乎信仰出身之类的问题,甚至不怎么看血统。只要有军功,在那边能提升的极快。有这个本事的人,早去大都当大官人,享大富贵了。谁还惦念着这点烂地。 除非,他们能开除比紫帐汗国更高的价码:比如,邀请人家来当实权国王,这倒是比军团长待遇更好,理论上有吸引来高级人才的可能了。 但是,大家造反的目的,就是维持领地独立。造反前,要被实权大汗管;造反后,还要被实权国王管。那这反,不就白造了么? 至于有名无实的国王名号…… 紫帐汗国连共治皇帝都能滥发,搞的法国人都想来捐一个。真比拼名号,人家随便找个希腊学者,现场就能诌一个天兄听了都脸红的夸张名号出来。乡下贵族们奉上的空头称号,谁稀罕啊。 至于为什么强调乡下,是因为贵族们拉不来城市的支持。 当地大城贝尔格莱德,就坚决不参加造反。 紫帐汗国带来了更好的陶炉工艺,还给了他们大量的军队订单。此外,汗廷还说,今后各个城市的专业官员,是可以互相升调的,也就是说在贝尔格莱德表现优异的市政官,可以直接调到君士坦丁堡去——那这还造个屁的反。 城里的市民,本来就瞧不起周围这些天天拦路抢劫、破坏贸易的泥腿子贵族,如今更是不想搭理他们。 市议会对贵族代表说,罗马人把路免费修过来,市民们正感恩戴德呢。建议他们好自为之,不要违背效忠誓言。 同时,市长立刻派亲信,带着举报信赶往大都,准备先刷个印象分,为自己升职打基础。也是贵族们对此早有准备,就知道这货肯定要告发,提前安排人手,拦截了信使,才没让叛乱直接失败。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双面神神庙 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不足,贵族们决定寻找外援。一些人去联系神罗、匈牙利、奥斯曼等紫帐的敌人。另一些人则认为,咱们自己也得组织起来:这几家同样不是什么善茬,就算他们介入了,也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于是,众人邀请了阿尔巴尼亚的贵族保罗·卡斯特里奥蒂,希望他来联系佣兵、率领军队。 卡斯特里奥蒂本来是个小家族,领地最初只有两个村。但保罗很善战,地盘也越来越大。他一直想加入旁边塞尔维亚人的圈子,还去给自己儿子提亲过。于是,就被贵族们当做了邀请人选。 卡斯特里奥蒂说,如果他们真想起事,那首先得确定指挥权。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指挥,都得确保号令一致,不能各行其是。 而且,对抗罗马大军,最好放弃平原地区,在山地交战,这样意味着那些更加富裕、兵力更充沛的平原贵族,必须要做好为国奉献私利的心理准备。 战略上来看,这些平原地区的城镇和要塞,还得在围攻下坚持足够长的时间,这样才能给山区的军队,提供机动和骚扰的机会。如果陷落的太快,那即使威胁到了敌人的后勤补给线,也无济于事。 他坦言说,自己很怀疑塞尔维亚贵族们做得到么。 在确保这一点之前,发动战争是十分不明智的。因为内部矛盾和士兵素质不足,塞尔维亚人已经在奥斯曼手里吃过大亏了。如果贸然出动,难保会不会重演当年那个离谱的先例。 虽然这话很难听,但贵族们确实无法反驳。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确实在为了战场的问题争吵。卡斯特里奥蒂见状,赶紧找个机会溜走,跑回阿尔巴尼亚老家,躲风头去了。 贵族们也明白,谁牵头,就会受到紫帐汗国的重点打击,就算回头赢了,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大家都想让别人先上,不断犹豫来,推诿去,拖了两个月都没能下定决心。 最后,引发叛乱的,实际上是一场意外的哗变。 在一些靠近紫帐汗国核心区的领地,当地贵族也试图学习他们的经验,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军府首领,也得到正规军府的战斗力。 紫帐汗国并不隐瞒自己的各项兵制——实际上也不可能瞒住。所以,只要有心,各种征兵、训练等方面的规则,都可以直接学。 哪怕看不懂典章制度,也无所谓。作为名义上的“自己人”,塞尔维亚贵族能轻松地雇来紫帐的退役老兵,手把手教带大家训练。 然而,等到真正开始练兵的时候,情况却不一样了。 塞尔维亚的农夫,负担非常重。按照当地的《杜尚法典》,级别最高、负担最轻的领民,也要每年给领主提供一百多天的劳役地租,还不算其他的赋税徭役之类——而这已经是杜尚大王把各种私设的离谱地租,进行规范化之后的结果了。在当时的东欧,都属于值得称赞的。 在这种情况下,领主们的“军府士兵”,根本没有条件去进行训练。 罗马军事顾问们建议,要么干脆直接放弃这个打算,反正现在塞尔维亚骑士阶层的战斗力也不错,够用了;要么就降低领民的负担,别想着再捞更多了。不可能二者都满足的。 他们说,在紫帐汗国的各军府,就没有领主的地租,因为庄园的地就不是租来的。 人头税也不存在,因为这玩意儿就是他们当初,给军户买装备的那些“凑份子钱”,属于兵役大体系的一部分。 后来汗廷有了钱,这些装备不需要自己凑了,但庄园公民也从军户服役变成了人人服役。武库只能提供长兵、甲胄之类,很多小玩意儿还得自己买,所以也就没有再另行征收。 另一个大头,教会税,也不存在。实际上,汗廷始终没能理解,为什么不去烧香的时候,还得给庙里香火钱。 其他地方的教会,承担了教化和管理基层民众的义务,所以确实需要经费支持。但在紫帐汗国,教育和基层管理,都是汗廷自己组织人去做的。因此,这里的教会也没有税收特权。 相反,在汗廷意识里,教会这东西应该是捞钱用的。尤其是控制了君士坦丁堡的牧首之后,汗廷借助正教教会的权威,经常派人到控制区外出差,四处表演神术,试图号召外国教友捐钱。 可惜,正教的影响范围实在太小,至今也没能提供足够的收入。 这样一来,庄园公民的负担,就只有兵役和田税了。 而且,先汗伯颜帖木儿当年确立祭祀的时候,接受了众人的提议,建造了一座神庙,供奉神祖罗慕路斯·成吉努斯。 由于对这边的复合神不太理解,在造像的时候,他们采纳了郭盖的建议,模仿“黄帝四面”,雕刻一个双面神像,用最直观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个神像,体现了紫帐汗国的两个文明元素,以及文化上的双面性:一面是战争,另一面也是战争。 汗廷宣布,只要打仗,庙里就会开门祭祀,为战争祈祷。而战争状态不同于平时,众人只需要缴纳打仗时候直接用的粮食和草料,不需要其他钱帛之类。出征的人也不需要交,安心打仗就行,留守庄园把粮草提供够,就可以了。 结果,从建帐至今,好几十年过去,这庙就从来没关过门。这种临时性政策,也成了常态。 这种制度,让贵族们感到很夸张。领民除了打仗什么都不干,那领地怎么维持? 但顾问们说,兵役的压力,已经很大了。 在紫帐汗国,修路、建桥乃至兴建水利工程,这些应该属于徭役的部分,因为当地特殊的军事背景,也被算在兵役中。 即使现在这种情况,也经常有人会抱怨。因为虽然名义上的税收很低,但各种消耗与力役,就已经是很高的负担了。再提升,就会影响战斗力了。 汗国的各项开支,主要是依靠商业。大汗和贵人们,一项主要的财富来源,就是来往各地跑商。也是因为如此,海运和商路才对汗廷这么重要,值得天天关注。 当然,除了这种有本钱的买卖,没本钱买卖也是少不了的。虽然没有那么稳定,但汗廷自己积累的财富,大部分确实都是历代大汗,一刀一箭,凭本事抢来的。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紫帐高层甚至有人主张完全取消田税,今后的军粮由汗廷集中采购,作为给庄园公民的补贴。 李应麟将军当时就给别人说,军团是罗马的刀子,自古以来,哪有让刀子吐金币的?相反,只要亮出刀子,出门转几圈,周围的人就会自动吐金币了。 这也是为什么汗廷根本不怕别人学。 周围其他国家,根本没有条件搞这一套。强行模仿,也是HD学步,因为最基本的条件都不具备。塞尔维亚贵族们能放弃田租么?能获取这么巨额的商业收入么?显然是没希望的。 一些人认为,这是平时对领民的管束还不够,只要加强控制管理,肯定能做到。然而,雇来的紫帐老兵,训练领民的时候,明显把军团庄园的习气也带过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虏与西蛮交,大秦不绝若线 对于紫帐汗国的这些独特风气,郭康自己也曾经思索过。 他们这个地方,并不是个安稳之处。在郭康所知的历史上,这个四战之地最终耗干了元气,碎成一地,从此沉浸在无休止又无意义的内耗中,沦为其他大国的博弈场。 但是,四战之地也不见得只有这么一个结局。 三千多年前,大禹站在黄河边,面对东夷、三苗、西戎、北狄时,估计也会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四战之地。 两千年前,公羊高向弟子讲授齐桓公的功绩,总结说“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的时候,同样也会觉得这里是个四战之地。 而近在眼前,朱元璋起家的时候,都是从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北有王保保、南有方国珍的环境中,找准机会杀出来的。 在他过去那个世界,人们认为,他的祖国塞里斯是个运气很好的文明,恰好出生在亚欧大陆的一头,被大海、高原和大漠保护着,不会随便遭到外敌的入侵。 但看了两个世界的文明之后,郭康自己很明白,塞里斯又不是出来就这么大的。 所谓没有敌人,不过是敌人都没有了而已。 如果当年罗马没有瓦解,直到后世都一直统治着环地中海地区,那后人可能同样会把高卢、伊比利亚之类,都算作罗马文明的一个分支,然后大发感慨,说亚欧大陆西头的罗马也是个孤独的文明,与其他人缺乏交流了。 所以,地缘是个很重要的方面,但决定地缘的,说白了还是人。而紫帐汗国的种种表现,在他看来,就是这种恶劣地缘下,拼死以求活的一种选择。 紫帐汗国的士兵,战斗力还算不错,数量也多。但他们有多高的能力,就有多大的脾气。而其他贵族们,明显不理解,为什么紫帐汗国容忍甚至纵容这些骄兵悍将,也不太适应如何与他们相处。 当贵族们拒绝降低士兵劳役,也不给钱补贴的时候,紫帐顾问们就开始犹豫。而当顾问的薪水也被克扣时,他们就果断选择了传统的抗议方式。 在当地,领民以往都只是以村庄为单位闹事,最多就是单个领地反对领主。贵族们大多数时候会直接镇压——他们的人脉网比村民广得多,各种乱七八糟的亲戚凑一凑,很快就能组织起一支精干武装。 如果闹的大,镇压得不偿失,有时也会选择训斥当地的小领主,让他们吐出点刮来的财富,摆平这次事件。 但这次,因为集中训练过一段时间,各地的领民互相认识,就用这种组织方式,用来对付领主。 被欠佣金的罗马老兵,也果断加入进来。他们之前是一个军团的战友,所以很快相互联系起来。这下,大半个州的新兵都开始聚集,要求当地贵族效仿隔壁的军府,取消所有多余租税。 贵族们当然不可能答应,但这次的规模和速度远远超出以往经验。为了缓点时间,只好做出虚心的样子,说要邀请领民的首领谈判。 对此,村民们很高兴,但带头的老士官说,这回答应的太快了,明显不对劲。于是,他找了几个山民帮忙,走小路来到谈判地点,亲自侦查情况。 贵族们的防范意识很差,几个人转了一圈,就发现果然有一群佣兵在埋伏,远处的路上烟尘翻滚,明显还有人骑马赶来。 很显然,这就是一个骗局。 于是,他们将计就计,组织了一批精干人手,提前一天来到会场,在更外围准备好,然后突然攻击。贵族军大惊,四下溃逃,好几名领主当场被杀。而其他人则在同一天,赶往当地领主的庄园,发现果然没什么人守卫,于是很快夺下了这里。 如果到这儿为止,那就只是一场稍微精彩些的哗变。然而,在被攻克的庄园里,人们发现了一些书信。 村民们更关心领主常年搜刮来的财富,但军团老兵第一时间就去搜集领主手里的信件和档案,看看有没有重要的信息。结果,贵族们相互勾结,准备叛乱的消息,就这么被暴露出来了。 众人简单商量了下,就决定不造反了。今后大家都是紫帐汗国的忠臣,要及时举报邪恶土司的阴谋。老士官再次找山民们带路,也不去大都,直接翻山抄近道,向北找就近的军府,告知他们。 这场紫帐汗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内战,就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开始了。 得到消息的汗廷决定立刻介入,不管那边在闹什么,这些贵族肯定是不安好心了。 而塞尔维亚贵族们得知汗廷军队调动的消息,也破罐子破摔,决定先反了再说。大家各自拉人,越多越好,争取直接把罗马人赶出去。 他们首先围困了贝尔格莱德,要求城市让他们进驻,并提供金钱和物资,赞助复国运动。惧怕被劫掠的市民则关闭城门,拼死抵抗。双方陷入了焦灼。 另一些贵族则带着私兵,南下进入希腊地区,准备争夺塞萨洛尼卡。 紫帐汗国在这里统治的时间不长,当地希腊贵族影响力很大。而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历经数个朝代的老贵族——在郭康那个世界的历史上,他们直到奥斯曼时代,都依然能担任帕夏之类的高级职务,可以说深谙墙头草的生存之道。 老贵族们立刻宣布,自己也同情塞尔维亚人,可以给与必要的协助。同时,派心腹带上密信,从港口出发,直航大都,将塞尔维亚贵族军的规模、构成和补给情况,通知紫帐汗。 在南方的摩里亚和北方的特兰西瓦尼亚,刚收复的地区都有不少人响应叛军。而消息传到北方,几个叛服不定的罗斯大公国,又开始例行围殴莫斯科。神罗、匈牙利和奥斯曼果然也试图介入,大半个汗国,陷入了战火之中。 不过,单论危险性,这次却比上次要低。 郭康的希腊老师,专门研究过这段历史。他认为,从事后的各种文献看,贵族们提出的乱七八糟的理由,都只是临时性的借口。他还告诉郭康,从他自己当时的亲历,和事后的调查看,这些贵族连个统一的口号都没有。 海伦娜太后的种种措施,确实没法消除汗廷本身,和这些地方贵族之间的固有矛盾。但太后对这些人太熟悉,没有付出多大代价,就破坏了贵族们之间,那些传统却十分重要的组织方式。 由于事发过于仓促,贵族叛军缺乏统一的行动,也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一开始,很多人认为在山区自保就好,但加入的贵族和士兵数量超出预期后,众人就迅速膨胀起来,居然决定主动出击了。 由于叛军组织的混乱,郭康的学者老师,都不知道是谁提的这个想法,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个卧底。然而临时组成的贵族议会在一片狂热中,迅速通过了这个建议。这一举动,也同样迅速地葬送了他们自己。 和他母亲不同,巴西尔三世手里确实有一支可靠而庞大的军队。 太后倒台之后,可能是已经察觉到了情况将要有变,他就早早召回了之前因为被指控谋划“围园杀后”,而被迫逃离的李应麟。 为了尽快摆脱尴尬的身份,李应麟对此十分积极。他甚至提出,那些地方贵族虽然现在支持大汗,反对太后,但他们反对的其实是汗廷本身,并不值得信赖。 虽然他应该是最讨厌太后的人,但李应麟承认,太后的各种手段,实际上歪打正着地削弱了贵族们的战争能力。 这帮乌合之众,就是太后留下的政治遗产。与其等他们慢慢谋划,形成组织,不如早点下手,免得让他们恢复元气。 他还提出了一个借着支援威尼斯,把军队送到亚得里亚海东岸,从背后直捣敌人的计划。只是,事情的发展,比激进的李应麟方案更让人觉得离谱。这一点,估计当时的两人都没有想到。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后的波斯困境(上) 算起来,巴西尔三世是郭康爷爷辈的人。 郭康的老师说,按战果计算,他是紫帐历史上战功最显着的大汗。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四处征战,足迹遍布从叙利亚到那不勒斯的半个地中海。不过,他最成功的行动,还是后来对匈牙利王国的连番致命打击。 论起大战的次数,他甚至超过了始祖伯颜帖木儿。可能今后很长时间,也没人赶得上了。但和先辈们不同,他反而是个内敛的人,看起来像个学者胜过将军。 郭康小时候,也只见过他几次:巴西尔整日忙于工作,就算几个小孩子在场,也总是说几句就开始和他们的祖父、父亲们谈汗国事务了。 由于接触不多,巴西尔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有限。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双沉稳而深邃的眼神。 对话最多的一回,还是他、史恪、李玄英,被各自父亲带着,趁着新年,拜会这个沉默严肃的老人。 当时,弟弟阿莱克修斯从维也纳回来,带了些礼物来拜会他。可能是因为有善于调节气氛的兄弟在,巴西尔三世的话也多了些。几个世侯们于是起哄着,让他看看自己的孩子,将来适合干什么。 巴西尔先问了史恪几句,史恪一板一眼地大声回答他。巴西尔欣慰地微笑了下,告诉史明源,说这孩子很有精神,今后会是个好军官; 他又和李玄英聊了几句,被这个活泼过头的小孩逗得笑了几声,转身对李化文说,这小子今后肯定能当个骑将; 最后,他又问了郭康几句。郭康有点紧张,正儿八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巴西尔盯着他看了片刻,皱了皱眉头,对义父说,这孩子有点意思。今后那俩解决不了的问题,说不定他能行。 义父当时没细问,事后也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含义。不过他也心大,见大汗说自家孩子有本事,光顾着高兴,也没去追问。 这就是郭康和他交流最多的一次了。 不过,叔祖和义父倒是和巴西尔谈过很多。就在叛乱之前,巴西尔还召集过一次会议,郭帅、郭砥兄弟,和当时刚来这里的黄老先生等人,作为汗廷最有文化的一批高层人士,都参加了那次讨论。 义父给郭康说,他当时也作为新一代的培养对象,被老爹和三叔带着去旁听了。 巴西尔对众人说,他小时候,父亲更喜欢带着大哥和其他贵族子弟们,跑出去到处转;母亲则沉迷社交宴会,整日和不同的贵族、贵妇小群体私下商量各种事情。阿莱克修斯又太小,当时才刚出生。 所以,很长时间,他周围都没有其他亲属。除了家庭教师和侍女、仆从,就只有郭盖老爷子经常来看他,给他讲自己见识过的、大陆各地的各种故事。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大都城里的藏书、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书,还有郭老爷子这些年的收藏,都可以让他随便看。这里面有大量历史记录,乃至关于周围其他国家的文献,数量十分庞大,能让他安心看很久。 义父后来告诉郭康,当时大汗拿出来一大堆书卷,给大家展示。义父记忆力还不错,所以至今都对内容有点印象。 波斯是塞里斯之后,第二个摸索出官僚制度的文明,这也是后来罗马官制的学习对象。而这套制度,是在危机中产生的。 当时的萨珊波斯,看起来面积很大,国力雄厚,但王朝却常年面临没兵没钱的处境。由于贵族们掌握了税收和地方军队,导致一方面,平民受到的压迫十分严重,民间骚动不止;另一方面,王室却根本收不上来钱。王国军队的战斗力也发生了严重倒退,天天被罗马和中亚的游牧民两头揍。 作为国教的拜火教,也严重衰落。贵族和民间,都有很多人对信仰失去了信任,很多人转而接受罗马人传过来的一神教。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叫马兹达克的教士,站出来号召对拜火教和整个波斯社会进行改革。他四处活动,开始宣传自己的新教义。 马兹达克认为,世间有光明和黑暗两极。光明赐予世间的资源,理论上足够人们享用,但黑暗却导致人们之间充满着不平等和压迫,导致了现在世间的困苦。 所以,他主张实现人人平等,允许贵贱通婚,号召把贵族的财产分给平民,实现土地和财富公有。还要求上层节制欲望,推行一夫一妻和男女自主择偶。 义父说,他对这些资料印象深刻,郭康对此也不意外:虽然性格比较……质朴,但义父的记忆力倒是很好,估计祖传的“文化人”特性都跑这地方来了。另外,这套说法,很多其他文明和宗教,其实也都出现过,觉得面熟也不意外。 马兹达克的活动,得到了波斯王卡瓦德的支持。卡瓦德希望借助这些民间势力,给贵族们施压,帮助自己推行改革。他还利用波斯祭司阶层之间的矛盾,争取到了司法祭司“穆贝德”集团的支持。 然而,这些举动,引起了贵族的强烈不满。文献中,贵族们描述当时的情况,说民众变得如同妖魔,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秩序已经彻底崩坏,奴隶敢于和主人作对,妻子开始向丈夫发号施令。 他们指责民众共享财产和妻子,破坏血统和秩序,不顾国王的命令,组织军队,四处捕杀马兹达克支持者。这引起了卡瓦德的不满,他宣布贵族们的行为是叛乱,召集兵马去镇压。 然而,国王的军队兵弱不堪战,关键时刻,被贵族联军一举击溃。卡瓦德仓皇逃走,跑到中亚的嚈哒人(白匈奴)那里,才得到庇护,安顿下来。 后来,卡瓦德说服嚈哒人出兵,借着这些游牧兵,击败了叛乱的贵族们,才得以复辟。卡瓦德还和贵族妥协,诱杀了马兹达克等祭司,暂时把变乱压了下去。 就这样,靠着不断选边站和借兵,波斯王终于攒出了第一批中下层出身的职业文官。 这个月再继续开个月票悬赏吧。476,1204,1453,1923,月票加更四档。 先看看情况,上个月月底突然一下增加了很多,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要是票多的话,回头就再改个规则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后的波斯困境(下) 卡瓦德的儿子库斯老一世即位之后,对贵族又开始不满了。为了解决军队的问题,库斯老亲自去调查,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大军”,其实近乎是个空壳子。 贵族们理论上应该承担义务,给国家提供军队,但他们整天以次充好,经常拿完全没有训练的农民充数,导致步兵极其脆弱。 连波斯人一向依赖的骑兵,都出现了各种问题:有些士兵拿到手的薪水,被贵族扣的只剩下十分之一;有人领了骑兵的补贴,但连战马都没有,钱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有的贵族名义上是骑兵,但库斯老亲自去检查,却发现他连骑马都不会。 一些贵族还雇佣廉价的游牧骑手,然后作为“重装骑兵”转给大王,从中赚取差价。波斯人一向引以为豪的铁甲骑兵,都成这个样子了…… 库斯老于是再次试图向大贵族下手。除了祭司和新兴的文官,他还成功拉拢了下层军事贵族,也就是“德赫干”的支持,通过他们获取重骑兵。 借着这些支持,库思老调查了全国的土地,进行造册。他废除了贵族和祭司们的免税特权,要求土地的所有者都要按照地产缴纳赋税。还派亲信,深入各个贵族的行省,统计人口,调查农业和商业收入,设立统一的税收。 通过库斯老和继任者霍尔木兹的努力,这套制度总算得到了推行。父子俩修建了一些大型水利工程,把开垦的国有土地给农民耕种。普通人的赋税压力,在这个过程中也减轻了。 当然,这也再次引起了贵族的强烈不满。 之前那些军事方面的事情,大家还能容忍。但动了税收,就不行了。大贵族们渐渐不能忍受,再次串通起来,指责“万王之王强征人民的财产”,并图谋叛乱,推翻大王。 双方的矛盾在霍尔木兹任上完全爆发。 霍尔木兹比他爷爷坚定的多,为了镇压叛乱,不惜大规模清洗贵族和高级祭司,据说前后处决了一万三千多人。然而,国王的军队兵弱不堪战,再次在战场上被击败,霍尔木兹本人之后也死于宫变。 他的儿子库斯老二世匆忙出奔罗马,后来借了罗马兵,击败了叛乱的贵族们,才得以复辟。 改革也因此没能彻底推行。唯一的好处是,虽然很多人认为霍尔木兹是个残暴昏庸的统治者,但他在民间的名声却意外地很不错。哪怕到了天方教时代,都还有不少故事流传。 义父吐槽说,他怀疑这些波斯人是不是有点问题,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 但郭康却明白巴西尔的意思。 海伦娜太后的那些招数虽然看着好用,但其实跟当年的万王之王们,面对着同样的困境。她当然可以挑起贵族的内斗,利用不同势力的矛盾纵横捭阖,把事情向自己需要的方向引导。但就算贵族们颟顸愚钝,反应太慢,利益的变化也早晚会被他们感觉到。 如果不继续推行,就会浅尝辄止,没什么效果;如果继续推行,那迟早要和这些人打起来。 而这个时候,不管之前借用了什么势力,都难说是不是可靠。自己能打,可以压制叛乱,才是最重要的能力。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战斗力更强,当然就更好——纷乱结束的越快,对国家的破坏就越小。镇压这次贵族叛乱,应该也是这个思路。 义父对郭康的分析非常赞赏,说他比自己当年强多了。那时候,会议上,巴西尔问他的想法,结果他一句有用的都说不出来。大汗很是无语,还疑惑他们家的后人怎么成这样了。要是郭康当时在场,肯定比他表现的好。 郭康一直觉得,义父太过赞他了。但想一想他所说的这些事,感觉也是没办法。 郭家的先祖郭盖,后来的领头人郭砥等,都是汗廷里“诸葛亮”似的人物。可以说,之前他家一向是以深谋远虑、老成持重出名的。 结果突然出来个郭大侠,搞的大汗都受不住。估计巴西尔三世,当时满脑子都是“我的文化顾问呢?怎么成这样了?” 也是因为如此,郭大侠其实很重视“文化人”,对于家族,他一辈子的理想,就是家里能再出来个郭盖那样有文化有谋略的人。 郭康自己,其实是没什么信心的。他觉得,自己那点“穿越者加成”过于偏科,文化水平和智力,在这儿其实也算不上出众——被义母戏弄的时候,他的表现也不比憨厚的老爹好多少。 总不能说,比脱欢他们的脑子转得快,就算有文化吧?那这要求也太低了…… 但是,对于郭大侠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只对郭康的练功有要求,其他的事儿基本一概不约束。对于郭康搞器械、蒸汽之类,也觉得这是好事。 在义父的思维里,没文化的人搞其他乱七八糟的研究,叫不务正业;但他家康儿,起码是和岳父、夫人一个等级的文化人,搞些神学研究,那叫雅兴。而且,他这么聪明,说不定还真的能有用呢? 实际上,郭康的姐姐郭破奴,才更像父亲。她也是那种心思比较……质朴,但就是很能打的人。可惜的是,郭大侠没多少追求孩子“类己”的情怀,反而天天想着要有文化。 郭康甚至怀疑过,姐姐跟他的矛盾,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他倒是对这些人没什么成见。对紫帐汗国来说,能打是一切的根基,要是活都活不下来,也没什么文化可言了。 “安答战争”最后的解决,也和巴西尔说的一样,依靠的是绝对的武力。 得益于之前的充分准备,从大都和新罗马尼亚出发的大军,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彻底摧毁了乌合云集的贵族联军。 汗廷众人认为,太后面对的波斯难题,最终还是需要罗马解法。巴西尔有计划地用极其残酷的方式,处置这些背叛了誓言的前“安答”们。参与叛乱的贵族,都被倒挂着,用石头悬颈的方式勒死。 他们的家族里,所有高于车轮的人,都被宣布为有罪,按照紫帐国教、拜上帝教的教义,钉死在十字架上。 汗廷认为,这些人再次犯下的罪孽,让曾经为他们赎罪的天兄白死了一次。所以,他们必须用同样的方式,以自己的血洗刷罪恶,才能被天兄原谅。 战后,军团士兵们在前往贝尔格莱德的大道上,竖起了上千座十字架,让周围的人震撼不已。这些遗迹,直到郭康几年前,被义父带着四处旅行时,还能看到。 而另一方面,大汗对于及时投降的人,则十分宽厚。数十名腿快的贵族因此被赦免,还被赏赐了位于大都附近的庄园,迁居到这个更富裕的地方。 而且,汗廷一直到处宣传,只针对这些叛变的州府级贵族,不追究被挟持参与的骑士和平民。只要愿意遵守规定,骑士们甚至可以保留自己的领地和特权。 巴西尔和郭砥等人,制定了一套详细的规则,规定骑士的行政、军事权力,和服役、听从管理的义务。 他们被统一授予“罗马骑士”的称号,不需要经过任何领主作为中间人,直接从汗廷受封。平时,接受所在地的州府流官管辖。 表现出色的骑士,可以调动到更富裕的采邑,甚至直接来大都汗廷任职。由于很多人领地上并不富裕,作为削减一部分税收特权的补偿,汗廷会仔细考察他们领地的产出,削减按照原有法令,需要提供的扈从、步兵数量,降低他们的财务压力。 根据他们的表现,州府还会进行考核,按照贡献高低,发放薪俸作为补贴。 为了让当地人放心,还没结婚的巴西尔,直接在进军路上,娶了一个塞尔维亚骑士的女儿。这也是紫帐历代,唯一一位不是希腊人的皇后。 她在汗廷里并不怎么显眼,一直默默无闻地照顾丈夫和孩子,甚少参与政事。据说,郭砥去世的时候,巴西尔还在叙利亚前线。大臣们把皇后请出来,让她主持朝会。 结果,面对送上来的文件,皇后看了看郭砥之前的位子,在宝座上直接哭了出来,说老彼得不在,这么重要的事要是出错了,该怎么办啊。 后来,这件事传了出去,甚至成了个典故。大家纷纷用“老彼得不在”,形容无人能够拍板的窘境。 不过,这位皇后倒是很高寿。巴西尔去世后,她就搬进了大都的一家修女院静修。可能是性格恬淡,脾气也好,之后她一直生活得很平静,直到现在都还在那里。 从结果看,在塞尔维亚的改革确实很成功。由于赋税一下少了一大半,当地民间甚至出现了“移除贵族,罗马伟大”的口号,号召大家给军团带路,抓捕那些试图逃进山里的贵族。 获利的新骑士阶层,也成了汗廷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十分清楚,只要贵族们打回来,瓜分了贵族领地的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完蛋的。 当然,其他敌对国家,就没有这么欢迎了。 对贵族的处置,让周围的波兰、匈牙利等都极为震惊。汗廷事后分析,认为是这种刑罚让蛮族十分惊惧,觉得罗马又回来了。 各国再次组成了十字军,扬言要攻下大都,消灭异端。不过,这反而让内战后的汗廷更加团结起来。连希腊贵族们,都吓得纷纷参军,要去保卫家园。 巴西尔本人,也在之后反击攻入匈牙利时,打出了威名,证明了自己的理论。 一直不知道怎么断章好,这回只好写长一点……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哈里发大哥也想让我扶保(上) “安答战争”的另一个成果,是开始推行过渡性的管理和征兵方式。 紫帐汗国这套制度,在当地其实是个特例。甚至在汗国内部,也只有一部分地区能够推行。 不过,即使如此,在经过几十年的不断改进与磨练后,它也渐渐完善起来,并给紫帐汗国提供了充沛的兵力。 在欧洲和西亚,军团士兵算不上是最优秀那一档的战士,但汗廷上下都相信,他们肯定是最称职的士兵。 连神罗和波兰等老对手,都经常误判紫帐的兵力。 一方面,很长时间,他们都理解不了,紫帐汗国占领的这点破地方,怎么拉得出这么多正规军。 另一方面,可能是起家时就有的影响,紫帐军团极其重视后勤与机动能力。在这个时代,对手即使能凑出一支规模更大的军队,集结和行动,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即便总人数不如对方,紫帐军队往往也能在具体的战场上,制造出多打少的机会。 但到了巴西尔的时代,由于领土快速扩张,紫帐汗国的控制区内,已经不是南衙、北衙两种兵制就能覆盖的了。为了有效利用这些地区的战争潜力,新的“辅助军队”、“同盟军队”等概念,也被引入了进来。 最早,这类军队还很松散,基本上就是承认当地贵族的统治,然后把他们的武装,作为附庸军队,整体收编进来。不过,这种“同盟军”往往不怎么稳定,战斗力也参差不齐。后来,随着汗廷管理能力和整体实力的提升,大家开始摸索更好地利用、消化这些力量的方式。 巴西尔对于塞尔维亚地区的整顿,就给汗廷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之后,汗廷决策者们也一直参考这些经验,针对不同的地理环境、民俗和各方力量对比,制定不同的编组方式。 如今,塞尔维亚的平原地区,也基本上成了军府。不过在山区,还是有一些骑士领地存留。这些人在历次战争中表现都不错,所以汗廷也不太想忙着改变。而他们到底算辅助军队还是同盟军队,就不太好说。 当然,按照他们自己的意见,应该哪个都不是,就是军团正规军本身。为了彰显自己也是“正经罗马人”,骑士们定期就会派出代表,到大都探望巴西尔的遗孀伊丽莎白太后,每次都搞的大张旗鼓。 实际上,有些人认为,北衙军本身也是一种辅助军军制。只不过这个说法遭到了很多人的激烈反对,不怎么流行就是了。 而真正意义上的辅助军队,还确实就是北衙军搞出来的。 “安答战争”爆发时,紫帐汗国刚刚借助帖木儿和脱脱迷失的决裂,吞并了格鲁吉亚和特拉布宗。这些地方,管理机构还没建立起来,也没法组织可靠的军队设防。 奥斯曼也希望趁此机会攻击紫帐汗国,但在进军方向上,宫廷内部发生了分歧。一些人主张先拿下黑海南岸的特拉布宗等地,另一些人则认为应该继续攻略希腊地区。 趁他们还在犹豫,前线还在侦查、试探的时候,汗廷命令北衙将领脱脱率军南下增援。脱脱于是离开刚刚平定的罗斯前线,带上能抽出手的几个千户,从基辅出发。在克里米亚,又召集了正好在集训的三个军团。但他还是嫌人手不够,于是临时征召了众多罗斯人,也都带到了黑海南边的小亚。 在这里,这些“辅助大队”进行了仓促的训练,然后就被派去各个地方设防。但这些罗斯人,在对抗奥斯曼军队进攻时,意志出人意料地坚定,超出了双方的意料。 这使得奥斯曼指挥官对紫帐军队的分布和战略意图,产生了误判。 趁着他们还摸不清情况,脱脱决定主动出击。当地土库曼部落得知紫帐汗国来打奥斯曼了,纷纷出来帮忙带路。摸清情况后,在他们的帮助下,脱脱率领主力,趁着一般不会有人大规模行军的冬季,悄悄前出到锡瓦斯,一举击败了正在冬营营地休息、猝不及防的奥斯曼军队。 这次战斗中,他一次俘虏了六名叫穆罕默德的高级军官,甚至得到了个“买买提尼库斯”的诨名。突然的失败也使得奥斯曼的北进势力受到打击,迫使苏丹放弃了进攻特拉布宗的计划。之后,就是郭康耳熟能详的、义父去布尔萨宫廷“出访”的事情了。 而紫帐汗国扩大控制区和募兵范围,受影响最大的,其实是远在埃及的马穆鲁克政权。 马穆鲁克的兵制,和紫帐汗国几乎完全不同。 紫帐汗国的制度有不少中原的影子,估计还不是太难理解,但马穆鲁克政权的组织形式,在地中海世界都是个异类。 “马穆鲁克”这个词,是奴隶的意思。但“马穆鲁克苏丹国”、“马穆鲁克埃及”之类,都是来自外人的称呼,他们自己当然不会这么叫。 马穆鲁克政权的正式自称,叫“土耳其国”,表示他们的来历。后来王朝发生了更迭,来自切尔克斯的马穆鲁克,取代了来自钦察的马穆鲁克,官方的外交名称,又变成了“切尔克斯人之国”,或者“切尔克斯人的土耳其国”,和埃及就没有关系。 所以,在面对具体事务的时候,郭康形成的很多“固有印象”都得更新。毕竟在这个时候,埃及马穆鲁克才是“土耳其”;而如果你说奥斯曼是个“土耳其国”,那苏丹当场就得跟你急,觉得你在骂他…… 而马穆鲁克的统治者,也并不一直都是苏丹。在阿拔斯王朝最终亡于旭烈兀的大军、哈里发被蒙古人纵马踩死之后,马穆鲁克政权收留了他的一名亲戚,宣布他是新的哈里发。 虽然马穆鲁克的哈里发一直,在之后基本都是傀儡,影响力也相对有限,但这确实是很长时间里,天方教世界仅有的阿拔斯系哈里发了。而且,因为马穆鲁克王朝的频繁内斗,就在不久之前,哈里发居然还真被人推上台掌权过。 所以,这个奇怪政权,实际上既不叫埃及,也不叫马穆鲁克,这会儿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个苏丹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哈里发大哥也想让我扶保(中) 马穆鲁克王朝的统治阶层,也十分特殊。 利用军事奴隶充当国家的军队主力,早已不算新鲜事了。大约9世纪的时候,处于衰落期的阿拔斯王朝,为了对抗境内各路波斯贵族,和虎视眈眈的境外敌人,开始了大规模购买突厥奴隶,组成军队的尝试。 这些突厥奴隶基本都来自中亚草原,因为部落冲突间战败、遭遇天灾、草场破产等各种因素,沦为奴隶。他们有一些基本的军事技能,在当地算是不错的兵源。 而且,无论是美索不达米亚还是中亚河中地区,都比他们的家乡富裕很多。奴隶的身份,又让他们在当地缺乏根基,理论上不容易造反。 对于哈里发来说,这是一种廉价高效的武装。在最多的时候,有超过7万名突厥奴隶士兵在为巴格达宫廷服役。他们被称为“古拉姆”,意思是“经过训练的奴隶”。 虽然名为奴隶,但这些人需要经过训练,整日为战争准备,实际上是一种职业士兵。混出头的古拉姆能成为军官,获得各种赏赐。在历次战争中,古拉姆士兵的表现也令人满意,称得上是一支精锐。 不过,按照紫帐汗国的理解,这说白了,不就是蛮族雇佣兵么。只不过在具体的执行细节上,有一些当地特色而已。 而滥用蛮族雇佣兵的结果,罗马人可太明白了…… 事情的发展,也和当年罗马的遭遇没有太大区别。奴隶士兵很快失控,形成了各路割据一方的军阀。他们和喜欢“上洛”的突厥部落头人一道,在天方教世界的腹地四处横行。 之后的各个波斯和突厥王朝,也没能免俗。奴隶士兵自立、叛乱、乃至取代原政权,都是常见的事情,让波斯人好好体会了一下西罗马末年的感觉。 后来,萨拉丁对日趋混乱的古拉姆军制进行了改革,确立了更加严格,也相对更加科学、系统的训练方案。这些改良之后的奴隶士兵,就被称为“马穆鲁克”。 不过,马穆鲁克也渐渐脱离了阿尤布王朝的控制,最后取而代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 而这个政权,很难给他一个确切的定义。 自波斯、马其顿先后征服埃及以来,这里的所有政权,基本都奉行一个政策,那就是不准埃及当地人加入军队。武装力量和政府上层,几乎都是由外来者组成。 但是,也不能说他是个殖民政权,因为管理国家的马穆鲁克们,来自四面八方,有钦察人、切尔克斯人、蒙古人、乃至希腊人。他们基本都是年少时,就以奴隶身份,被贩卖到埃及的,整个政权并没有一个母国。 他们甚至不同于入主波斯的突厥王朝。因为这些人连世袭王朝都不稳定,并没有一个作为核心的统治家族。“马穆鲁克王朝”只是一个统称,每一次苏丹换代,马穆鲁克们都会奉行“兵强马壮者为苏丹”的原则,进行残酷的内斗。子嗣得以继任苏丹,是个很小概率的事件。 第一任稳定的马穆鲁克苏丹拜巴尔,是个钦察人;他去世后,儿子很快被另一名埃米尔推翻,后者传了两代,然后被一个蒙古马穆鲁克推翻;之后的一任苏丹,是个希腊马穆鲁克;在之后,则是切尔克斯人……总之,别说家族间传递权力,连出身的族群都很可能不一样。 作为王朝军队核心的马穆鲁克,是效忠于主人个人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马穆鲁克们基本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老苏丹去世或者被推翻后,他的亲信奴隶大多会被罢黜乃至清洗,由新苏丹的奴隶们取代。因此,改朝换代往往充满着暴力、混乱。不甘失去权力的“老人”和急着上位的“新人”,经常大打出手。 而帖木儿和紫帐汗国的崛起,让马穆鲁克政权的内部形式进一步恶化了。 马穆鲁克的新鲜血液,都是来源与外地。但紫帐汗国的扩张和北衙兵改革,影响了钦察草原的奴隶流动;海伦娜太后坚持进入摩里亚,驱逐了当地的佣兵团伙和意大利商人,导致希腊奴隶的来源枯竭;最后,帖木儿攻入西亚和高加索,最受欢迎的切尔克斯奴隶的来源地也被切断了。 虽然名义上是不分来历的奴隶,但马穆鲁克们一直在以原籍为区分相互争斗。奴隶来源会影响各个势力之间的平衡。而如果所有的传统来源都受到影响,那整个马穆鲁克都会受到削弱。 因此,在之前大部分时间里,马穆鲁克和意大利各国、东罗马、以及金帐各系汗王们,关系都是不错的,而马穆鲁克们也一直在主动地维持这种外交关系。 拉丁帝国和巴列奥略王朝时期,马穆鲁克商人们拥有在黑海自由通行的特权,可以使用热那亚人的港口,进行采购和补给;蒙古人则被允许在亚历山大港包了块地,专门建立一个奴隶仓库;马穆鲁克攻打阿卡,准备彻底终结十字军时,热那亚人还承诺给他们提供海军支持。各方的合作,一度非常紧密。 商路的各个环节,也因此十分完善,甚至能提供售后服务——当年,苏丹拜巴尔刚被卖到叙利亚的时候,买主发现他眼睛不好,就找到奴隶商人退了货。之后,拜巴尔又被阿尤布苏丹看中,这才去了埃及。 但是,在帖木儿和紫帐汗国突然崛起的这段时间,马穆鲁克们却站错了队。他们习惯性地联合老盟友金帐汗国和热那亚,对抗觊觎叙利亚的帖木儿。这导致马穆鲁克和当时刚刚结成的紫帐—威尼斯联盟,意外站在了对立面。 此时掌握苏丹大权的,是切尔克斯奴隶主导的布尔吉王朝。他们刚刚推翻了前任苏丹,但没多久,就被迫直面帖木儿的入侵。 苏丹巴尔库克心里没底,听说紫帐汗国和帖木儿交往甚密,只好又拉了小亚的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组成联盟。就这样,金帐、奥斯曼、马穆鲁克的“一竖”,和紫帐、帖木儿、后来还有法国的“一横”,形成了直接对峙的局面。 然而,帖木儿还没来,巴尔库克就突然去世,留下13岁的儿子法拉吉。他的威望和能力,都无法对抗帖木儿。马穆鲁克最终被迫放弃了叙利亚。 更不巧的是,埃及这时遭遇了罕见的瘟疫和灾荒,可统计的人口损失了三分之二,让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关键时刻,法拉吉试图通过军事胜利来维持权威。但他并没有太出众的军事才能,反而因为暴虐的性格,被所有人厌烦。 地方埃米尔们不停叛乱;他父亲手下的马穆鲁克老兵们排斥他;最后,连他自己的马穆鲁克,都把他抛弃了。 法拉吉最后在试图收复叙利亚的失败远征中被杀,王朝陷入了没有君主的局面。埃米尔们甚至不愿意竞争苏丹位置,因为这个时候上位,风险和责任实在太大了。 最后,大家想了个办法:咱们不是还有个哈里发么,正好,让他上就行。 于是,一直只负责给苏丹颁发上任证里发穆斯塔因,被埃米尔们任命为了新苏丹。 虽然不知道,埃米尔任命哈里发当苏丹,是不是合乎天方教礼仪,但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与此同时,埃米尔们也联系上了紫帐汗国,说之前打起来都是意外:下面的埃米尔和马穆鲁克们,心思都是好的,都怪上面的苏丹瞎决策。不过这家伙已经被俺们砍了,现在能不能恢复贸易了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哈里发大哥也想让我扶保(下) 除了埃米尔之外,哈里发本人也多次派人,试图和叙利亚的紫帐汗国联系。 虽然名义上担任苏丹,获得了发行钱币、任免大臣等诸多权力,但他很明白,这些都只是临时的招牌而已,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真正想做什么,依然还要看埃米尔们的脸色。 当苏丹,实际上是个危险的工作,马穆鲁克政权的历史上,被这些骄兵悍将干掉的苏丹并不少。现在,只是他们一时找不到负责背锅的人,临时起意才拉个人充门面。一旦局势稳定,一个真正的军事强人脱颖而出,苏丹的位子肯定还得丢掉。 更麻烦的是,苏丹这个职务,明显缺乏良好的“退出机制”。一些马穆鲁克们商量着,准备把哈里发的位子,给他的弟弟,把他一撸到底。这样的话,他运气好点,只会被流放、监禁;运气差点,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可以说,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天方教世界的教友们,都谴责马穆鲁克随便废立哈里发的行为。可惜的是,教友们的舆论一向只在拖后腿时才有效用。要是真能帮上忙,也不用等到当今了…… 在郭康那个世界的历史上,第二年,穆斯塔因就会连哈里发的位子都丢掉。而马穆鲁克们也会继续混战十年,甚至出现过两年换了五个苏丹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数字会不会发生变化,但郭康看看那边传来的零散消息,就可以知道,混乱的状况一点都没好多少。 据这次来访的埃米尔优素福说,在亚历山大,少数还忠于哈里发的军官和学者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到处拜访、讨论。目前,只有两个方案有些可行性。 第一个方案,是联系叙利亚的埃米尔哈菲兹。 从古埃及开始,只要强大一些,埃及势力必然会试图控制叙利亚。而从萨拉丁时代开始,叙利亚理论上也是埃及的地盘。但那里的实际控制者,始终是当地大大小小的领主们。他们经常会抱团作战,对抗更强大的埃及政权,谋求一定程度的独立性。 马穆鲁克政权内部,也有埃及和叙利亚两大势力。埃及一方相对强大,叙利亚一方则相对弱势。也是因为如此,叙利亚的埃米尔们,不但不想进攻紫帐汗国控制区,还经常主动和他们往来。 现在,埃及的动乱稍微安定了些,最大的军阀、切尔克斯人谢赫·马哈茂迪逐渐掌控了局势,与叙利亚方面的对立也日渐严重。于是,哈菲兹指责谢赫,说他迫害哈里发,扬言要打进埃及清君侧。有这一方在,或许可以制约谢赫的肆意妄为。 但众人也明白,这个方法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都是在马穆鲁克治下长大的,很了解这些军阀的行事风格。这两边斗起来,最后只会有一个胜利者。如果谢赫成功,压服了哈菲兹,那哈里发肯定会遭到他更愤怒的报复;如果哈菲兹胜利,谢赫被推翻,那哈菲兹就会成为下一个谢赫。哈里发的处境,也就只能好转这一段时间,之后依然前途未卜。 所以,现在应该需要第二个方案。那就是按照传统,借助更“外”的外力,对付这些失控的军阀们。旁边的紫帐汗国,就正好符合条件。 紫帐汗国现在正是兴盛期,有实力出兵。而且,他们在叙利亚也有领地,可以威慑心思不定的哈菲兹。 最重要的是,紫帐汗国很看重商路,一直想寻求进入印度洋的通道,之前和帖木儿联军攻打马穆鲁克,也是这个理由。在战败后,当时的苏丹被迫让给了他们一些商业权力,但紫帐汗国显然还不满足。 这时候,只要承诺把地中海—红海通道向他们完全开放,紫帐汗国一定会不遗余力提供支持的。 这次,使团的目标,就是和汗廷谈谈这件事。 对此,紫帐汗国也确实颇为心动。 而刚来这里的让娜公主,也活跃起来。之前,组织十字军的事,是狄奥多拉帮她想的理由。但现在,她似乎真的准备这么做了。 对此,她和马穆鲁克使者一拍即合。 找十字军保卫哈里发,也是个传统了。当年,埃及的法蒂玛王朝,面对强大的赞吉王朝入侵,就请了十字军帮忙。 耶路撒冷国王阿马里克亲自率军进入埃及,和赞吉军队作战。而作为报答,法蒂玛王朝向十字军缴纳岁币。不知道他俩有没有结为兄弟之国,但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萨拉丁赶走了十字军,以法蒂玛王朝当时的情况,可能会真的甘当耶路撒冷的附庸,成为“臣哈里发”、“臣苏丹”之类了。 既然有前例,现在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以他们的视角和习惯思维,这在理论上确实是个好选择。阿拔斯王朝衰落之后,大家都是组织“古拉姆”,靠外人压制本地豪强,维持政权的。 当初,哈里发和苏丹们认为,这些人是外来户,没有根基。但是,文化落后的突厥人,很快接受了天方教和波斯文化,开始寻思着自己上。原先的政权,就很快被他们推翻了。 这说明,突厥奴隶虽然是“外人”,但还不够“外”。要是按照这个逻辑,借助紫帐汗国的拜上帝教军队,对付天方教军阀们,确实是合乎传统理论的。 而且,叙利亚军阀哈菲兹,早就和紫帐汗国合作过了,连装都懒得装。这次他口气这么大,估计就是得到了紫帐的许诺,才准备和谢赫直接对抗。要是他提前开出更高的价码,那哈里发小朝廷很可能会被直接抛弃。 所以,使团现在广招天下豪杰,扶保哈里发。让娜的十字军也无所谓,能拉来人就行,顾不上这么多了…… 现在的问题,是让娜公主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十字军的名号,是狄奥多拉临时想的,没有拿到教会的正式承认。 但王大喇嘛向她保证,这不是个问题。 当初罗马主教号召十字军的文件,没有规定时间限制。他们只不过晚了几百年而已,天兄是个神仙,人家在乎这点时间误差么? 至于地点,更不是问题。她家先王“圣路易”,自己就没去圣城,带着十字军打到埃及去了。这不是法国传统么,管这么多干什么。 而且,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宗教领袖。回头他以大都大牧首的身份,和马穆鲁克哈里发联署一份文件,征召“天兄军团”,前去护法就行。罗马主教算个什么,有他俩高么? 在王大喇嘛的推动下,这件事就被大家接受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帖家菜(上) 虽然郭康不太想和他们一起暴饮暴食,但这种宴会,属于公务应酬的范畴,总得露次面。 几天后,脱欢又安排宴会,招待那几人。这次,大家已经谈好了大体事项,所以宴会规模也比较大。除了马穆鲁克使者和紫帐众人,朱文奎一家也要作为重要参与者,参加宴会。 脱欢说,这次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让所有人见个面。所以,郭康和史恪也是重要人物,这次也得到场。 郭康倒是一直在城里,随时能来。史恪这会儿还恰好不在。他正带着新兵,在大都和色雷斯地区几个港口间,来回进行航行的练习。但脱欢说事情重要,专门派船把他喊了回来。 宴会一如既往地热闹。脱欢亲自主持,狄奥多拉也到场帮忙。马王妃依旧说身体不好,没能出席,让娜公主代替她,出现在了贵客的席位上。 朱文奎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坐在旁边,道衍和尚则在他下手处,一脸笑眯眯地打量着众人。小让娜见到郭康和史恪在旁边站着,就离开位子,跑来找他聊天。 “你哥是不是对位次不满意啊?”脱欢都看出来了朱文奎的窘迫,走过来小声问小让娜。 “是不是要把他排在那边首位啊?”史恪看起来也不大懂这里头的门路,猜测道。 “这里头有什么讲究么?”脱欢问。 “世子才是代理家主吧?”史恪猜测道:“让娜公主是他……妈?不对啊,这个应该是怎么算的?他俩谁说了算啊……” “你在说什么?”小让娜都没听懂。 “我是说,大明现在,这方面有什么要求么?”史恪提出了逻辑问题:“比如外出抛头露面的时候,应该先遵守孝道,让儿子听从母亲;还是遵从妇道,让女性听从家主啊?我总觉得这些规定是相互矛盾的。” “我不太懂这些道理,不过我们还是最好谨慎点。”他告诉脱欢:“明朝人都是很讲究规矩的,更别说这几位还都是明朝官方人员。要是没安排好,人家会说咱们不懂礼数的。” “我妈也要听他的?”脱欢还没说话,小让娜就不服气了。 “不是你妈妈的问题,是这两个妈妈之间、和彼此子女之间的问题。”史恪分析道:“如果分出嫡庶,那伱妈不是你妈,他妈才是你妈;但现在,你们两边次序不分,就变成你妈也是他妈,他妈也是你妈,你妈也是你妈……” “停停停——”郭康赶紧打断:“人家的特殊情况,咱们就不用去研究了。咱们这儿情况特殊,他们就算在乎,我们也可以解释么——你看拜上帝教都这么多教派呢,对妇道有不同理解也正常。” “是啊。都到咱们这地方了。”脱欢气馁地摇头说:“我还希望他们能教希腊人守妇道呢。” “下次你排位次的时候,先问问他们吧。”郭康提醒他。 “我这次也问了。”脱欢辩解道:“这位次是他们那个姚和尚给我说的。” “那咱们还质疑个什么鬼。”郭康很是无语:“就这样吧。散了散了。” 他说着,把脱欢和史恪都赶回去了。 “你也回去吧。”他回头又对小让娜说:“马上宴会就要开始了,听你母亲和你哥哥的话。不要闹,这次对你家挺重要的。” “我当然知道。”小让娜摆出一幅大人样子:“你关心下我哥吧。对了,你知道他在愁什么么?” “位次?” “不是,是喝酒。”小让娜见他也跟着纠结去了,无奈地摇着头说:“他酒量不行,而且每次喝完都要发酒疯……” “那你不早说!”郭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也没问啊。”让娜耸耸肩,抛下傻眼的郭康回去了。 看到她生气了,郭康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左右看了看,其他客人也在陆续进场,只好决定等宴会结束,再和她说说。 很快,史丹带着最后一批客人来到大厅里,他们也落座后,脱欢向门外的仆人们招了招手,众人很快把几个大木桶抬了进来。 “今天,我们特意邀请诸位尊贵的客人,感谢他们的来访,庆祝我们的友谊。”他跳到桌子上,大声宣布:“今天,让我们暂时忘记那些纷扰的琐事、和卑鄙的小人。因为我们达成的合作,完全值得这场庆祝,对得起这段时间的欢乐!” “我们将用一场撒马尔罕宫廷式的盛宴招待大家。相信我,帖木儿老皇叔在天堂,都会因为没能赶上这场宴会而后悔。”他大笑着说:“来,上饮料!”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马穆鲁克们站起身,挥着胳膊响应,紫帐众人也起身大声鼓掌——听脱欢的意思,宴会的规格很高,因此大家都十分期待。 仆人们打开酒桶,几名波斯女仆进入大厅,步履轻盈地走上前,用舞蹈似地动作,娴熟地给各位客人依次斟满酒。 脱欢则大声介绍道:“这就是宫廷菜第一道,‘解渴的葡萄’。” “相传,当年帖木儿老皇叔和东察合台汗国交战,结果因为寡不敌众被击溃。老皇叔和部下走散,口渴难耐之际,遇到一位农夫。老皇叔问他有没有水,但农夫苦恼地说,这里的水井遭到了破坏,现在只有一些储存不善的葡萄汁了。” “老皇叔顾不上这么多,直接喝了起来。他的虔诚和坚定感动了胡大,让败坏的葡萄汁,变得比清泉还要甘冽。后来,皇叔把这种意外获得的保存葡萄汁的方法,带入了宫廷,就是我们面前这种饮料。” 郭康一边憋着笑,一边听脱欢讲段子。 葡萄酒的酿造方法,肯定不是帖木儿发明的。不过撒马尔罕宫廷里,估计也没少喝这东西,说它是宫廷菜也不算瞎吹…… “法国的高档货。”旁边的李玄英小声对郭康说:“这回也是下了大本钱了……” 郭康现在也没练出来这种尝酒的本事,只好点点头。 “来!”那边,脱欢举起了酒杯:“以神祖、天父和胡大之名,干杯!” “干杯!”众人纷纷迫不及待地痛饮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帖家菜(下) 酒过三巡,更多菜肴被侍从们带到了大厅里。 “这道菜,叫‘帖家羊’。”脱欢继续大声说道:“相传,帖木儿皇叔当年和迷里忽辛交战,吃了败仗。逃亡时,众人饥饿难耐之际,遇到了一个村民。帖木儿皇叔问他有没有吃的,村民就赶出了村里最好的羊,来招待他们。” “这里的村子受过皇叔的恩惠,日子过的很不错,连羊都十分肥大。还长着大耳朵,和寻常的羊不同。老皇叔怕追兵赶来,就让手下快点做好。他们带着明朝进口的大铁锅,于是把肉片匆匆过了水,就赶紧下锅,用大火爆炒。” “谁知,这羊肉居然出人意料地美味。所以,老皇叔之后就把这道菜带到了宫廷里,我们这边叫它‘爆炒帖家羊’。” 这段介绍有点长,马穆鲁克们坐不住,纷纷催促:“台吉话太多了,别介绍背景故事了。快把正菜端上来罢!” “行行!”脱欢受不住这帮饿鬼,只好招呼道:“上菜,给客人上菜!” 仆人们拿着大铁铲子,忙着现场把菜分盘,递给各位客人。众人又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这帮马穆鲁克怎么这么急啊?”郭康哭笑不得地。 “你前几天没来吧。”李玄英说:“这些马穆鲁克,最近日子难过的很。他们说,之前法拉吉统治的时候,连着闹灾荒和瘟疫。进入上埃及的贝都因部落,也在闹事,截断了税收。” “而且那个法拉吉,想法很奇特。”他指了指自己脑袋:“税收减少,能征税的人口和地盘也缩减严重,但他的想法不是带头省钱,而是给剩下所有的人加税。连马穆鲁克们的产业,都得再被榨一圈。他爹给他留下的老太傅,认为这样不好,法拉吉就发动内战,把老太傅杀了,他父亲手下服役过的老军官们,也死了一大批。” “这样闹到最后,连他自己手下的禁卫马穆鲁克们,都穷的没有肉吃了。但他们的训练标准又很高,天天累得要死,结果你也能想到了。” “原来如此。”郭康点点头:“我还以为单纯是这些人跋扈惯了。这么看,也难怪他们不喜欢这个苏丹。” “十三岁的小孩能干什么。”李玄英摇摇头:“而且这种人,从小就是被惯大的,脾气暴戾、听不进劝也正常。居然还能打赢一次内斗,已经很不错了。” “天方教各路政权里,这种人倒是也有,但又不是人人都有桑贾尔的水平,十一岁就能拉起一支大军来。” “而且,我觉得他们这边有点离谱。”他喝了杯酒,评论道:“你看,帖木儿皇叔的儿子贾汉吉尔,也是14岁就独当一面出征了。这些人不知道为啥,小孩子都能上战场的。哪怕霍去病、唐太宗这种几百年一见的少年天才,初战起码都得十七八岁吧?” 郭康一想,好像也是。不过他也搞不清这是为什么。 好在李玄英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提,很快也转头喝酒去了。 宴会场的气氛很好,众人看起来很尽兴。到最后,脱欢自己都喝的上了头,跟那个埃米尔互相可着劲劝酒。 几个马穆鲁克离开席位,赶走了原本在厅中奏乐的希腊乐师,自己在那儿又唱又跳的。其他人也跟着他们起哄,唱起了不成调的歌。 另一边,朱文奎涨红了脸,正站直身,手舞足蹈地对着小让娜大声发表演讲。小让娜受不住他,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朱文奎疑惑地找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对让娜公主发表演讲,结果被一把按回了座位上。 连旁边的道衍和尚,都端着酒杯,笑眯眯地抿了几口,看起来怡然自乐。随后,他倒没跟着众人一起闹,而是一边端详酒器和盘子,一边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的那些波斯女仆们,又鱼贯而入,开始一对一地勾搭住最闹腾的客人们,熟练地引他们回去,陪侍他们进餐。 郭康其实也说不清这是侍女工作的一部分,还是单纯为了防止他们搞破坏的——这帮人再闹下去,早晚会把酒席都掀了,还不如让他们老老实实躺侍女怀里,喝到睡着为止。果然,马穆鲁克们安静了不少,只顾得上一边揩油,一边喝酒了。 郭康这边,刚才也有个人蹦过来,差点踹到他的饭桌。见此,他也松了口气。喝到现在,他虽然没主动痛饮,但也因为来回劝酒搞的有点头晕,不想再掺和其他事情了。 这时,一个同样戴着面纱,但身形娇小了些、明显更年轻的侍女,进入了宴会厅,向他这儿走来。 “我这边不需要。伱去那边吧。”郭康指了指还在切换演讲目标,结果被道衍和尚顺手一杖敲回去的朱文奎:“就那个跟尼基塔似的——哦,我是说,老是要演讲的那个。” 谁知,侍女根本不听他说话,快步走到旁边,自顾自地坐下,硬搂着郭康不松手。 “???” 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梅尔特姆么? 他还没想明白,梅尔特姆是怎么混进来的,就感到了不善的视线从主座那边传来。回头一看,狄奥多拉正盯着自己,看起来明显不怎么高兴。 然而,梅尔特姆完全置之不理,甚至不去装了。她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哥哥,我来喂你吃东西吧。” “我吃饱了,不想吃了。”郭康赶紧说道。 “不行!”梅尔特姆断然拒绝:“希腊奶牛正看着咱们呢,哥哥一定要吃给她看!” 说着,她开始试图强行给郭康喂食。 狄奥多拉明显坐不住了,开始拽旁边的脱欢,指着梅尔特姆,似乎是想让他把这“侍女”轰走。然而,脱欢醉的都直不起身了,就在那儿傻笑,什么都不回答。 狄奥多拉无奈,又把他扔回桌上,亲自起身走过来。然而,路过李玄英的座位旁,却被他拦了下来。 “牛姐,你看,你看。”李玄英兴高采烈地指着脱欢:“那个脱欢就是逊啊,才几杯酒就撑不住了……” 他自己都醉的晕头转向,还不忘鄙视脱欢一回。狄奥多拉只好把他也按回位子上,单独找郭康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狄奥多拉的宣言 趁着狄奥多拉迟疑的功夫,梅尔特姆跳了起来,两步跃到了柱子后面,探头冲着她做鬼脸。 狄奥多拉气急败坏,要去捉她,发现让娜女侠也出现在了廊柱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你怎么也来了?”她气冲冲地问。 “我可是正经工作啊。”让娜女侠连连摆手:“你弟弟专门请我,来监视这里,防止有刺客作乱的。” “好吧……”狄奥多拉只好认了:“那她呢?” “她也是。”让娜女侠说:“你们汗廷的安保水平,伱也知道。多个有经验的人,肯定是有好处的。” 这个理由很充分,狄奥多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训斥梅尔特姆:“你要是有工作,就去外面好好站岗,不要随便进来骚扰人。” “我来看哥哥,怎么就算骚扰了……”梅尔特姆看起来不太服气。 让娜女侠按住她的脑袋,用力揉了揉:“好了,你也玩够了吧,出去转转吧。” 梅尔特姆有些不甘心,但最后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趁这个机会,郭康赶紧把酒杯推倒,没吃完的盘子往脸上一扣,趴在桌上。 “装什么装,起来!”狄奥多拉一把将他拉起来。 她拿起餐巾,给郭康擦了几下,然后拽着他就向外面走。有个喝多的家伙正走出来要酒,被她一脚踢到一边,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在嚷嚷“斟满!斟满!”郭康见她气成这样,也不敢说话了,只好老老实实跟着。让娜女侠和梅尔特姆,也都跟了出来。 大厅里,少数几个还没醉的,也不敢说话。 道衍和尚正品尝着面前的希腊炖葵菜,见此情景,难得地露出了意外地神情。看到小让娜跟着跑出去,也没有去拦。 狄奥多拉似乎也知道她们都会跟过来,故意在外面的阳台上等了等。等其他人到齐,她才站直身,宣布:“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不会让步的!” “你别看我啊。”让娜女侠连连摆手:“我又不跟你抢丈夫。你跟她们说去。” “谁让你个子最大的。”狄奥多拉都快昏头了,只好随口应付道。 让娜女侠一脸意外,看了看其他两人,只好挠挠头,退到一边去。 “我是很认真的!”狄奥多拉强调道:“你们知道我的处境么?” “你根本不担心找不到丈夫。”她指着梅尔特姆:“你到处跑都没人管,你们那个组织看着也没什么严格的规则。我估计找谁结婚,他们都不关心。” “你也是。”她又转向小让娜:“你爹不管——也管不住你,我能看出来。而你哥,把你都宠上天了。你母亲本人,就是个带头逃婚的。其他人畏惧明朝,不敢强迫你跟谁结婚;明朝又太远,自己也管不了这么细。所以,我很清楚,你也是可以自己选择丈夫的。” “但我不行。”她指了指自己:“我能和他结婚,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也就只有这一个选择。” “我的两个姑姑,被爷爷嫁给了罗斯人和意大利人。她们不想远嫁,但爷爷说,这就是大汗女儿的责任。而按照当时的计划,我应该十有八九是要嫁给法国王室的……” “我觉得,巴西尔老爷子说的也没错啊。”梅尔特姆插嘴道。 “你平时吃香喝辣,长的白白胖胖的。”她看了看狄奥多拉,撇了撇嘴:“啧,养得和母牛一样壮实……总不能光吃不干活吧!” “是啊。而且你责怪我干什么。”小让娜不服地说:“我爹在法国削藩,成功把王室削得都没有联姻价值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郭康都不知道这是夸人家还是骂人家的。 “我当然不是不履行责任。”狄奥多拉反驳道:“汗室和汉家柱国联姻,上次还是开国先汗伯颜帖木儿的妹妹。这么久了,再来一次,不也是国家利益的要求么?” “我希望在履行责任时,能保证自己的幸福,难道有错么?”她继续反问:“我知道这条件很苛刻,能同时满足的可能性很小。但就是因为几率太小,我才要珍惜眼前的机会。” “你们再胡闹,就是要破坏我一生的自由和幸福!”她警告道:“之前我一直没和你们计较,但谁再继续这么下去,我就要不客气了!” 说完,她瞪着两人,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 小让娜和梅尔特姆则对视了一眼。 “哼,你自己自作多情而已……”梅尔特姆也有些不乐意,嘀咕了一句,不过最后还是让步道:“好了,既然都这么说了,显得我和大坏蛋一样。我不耽误你俩结婚不就行了?” “我也没什么意见。”小让娜摊摊手:“我又不是忒修斯,非要一直和你对着干。” 她看了看大厅里的母亲:“我哥说,女子及笄是十五岁,而马王妃是十七岁和我父王结婚的。这是太祖皇帝亲自册封的,所以应该以此为规矩。不能和法国那边一样,几岁就嫁人了。” “所以,你更不用担心我。”她最后说:“放心吧,我现在和他打闹下,其实只是闹着玩。我心里清楚的很。” “咱俩谁是小孩子啊。”她老成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这种事情,要让小妹妹来教你啊。你看不出来么?” 狄奥多拉被她连说了好几句,一时无从反驳。她正想再强调一下,也给自己个台阶,突然看到有人从门口走了出来。 “公主,康老弟,回去吧。这大冬天的,外面风大。”史恪抱着碗汤,探出头:“刚喝酒喝的这么热,容易着凉。来点刚上的热汤吧……哎,人呢?” 絮叨了一半,他才发现两人不在门口。 “你俩也换个时间,非得这时候跑出去。”他缩了缩头,走出门。再转头一瞧,只见狄奥多拉拽着郭康,正跟几个年龄大小不同的姑娘对峙着。 “这涉猎可挺广的……”史恪嘀咕了一句。 眼见那几人也转头看他,他赶紧又大声说:“哦,你们还有事啊。那我不打扰了,我走了哈!” 说着,他赶紧一路小跑回去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罗马教会(上) 在狄奥多拉的胁迫下,其他几人勉强答应听从她。见此,狄奥多拉才放她们离开,也让郭康回去吃饭。 等她回到位子上,史恪探头探脑地瞅了几眼,见没什么事,就走了过来。他推开躺在旁边的李玄英,坐了下来。 “怎么样?”他问:“给大哥说说呗?” 郭康自己心里也没底,就把当时其他几人的表现告诉了他。 “反正最后暂时互相妥协了。”郭康说:“连梅尔特姆都说,不和她过不去了。起码能消停一段时间吧。”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史恪想了想,判断道:“这几个人都聪明的很,不能小看她们。” “梅尔特姆也算聪明么?”郭康无奈地说。 “对啊,包括那个人小鬼大的朱让娜,包括你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便宜妹妹。”史恪确信地说:“什么人傻,什么是只是缺乏足够经验,什么人是单纯不在乎,我还是清楚的。” “你经验这么丰富?”郭康意外道。 “废话,我家那个妹妹,才是真傻的。只要跟她一对比,其他人的特点都不言自明了。”史恪明显一肚子怨气。 “那这样的话……”郭康更加担心了。 “这几个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史恪判断道:“这不是和平,只不过是最多二十天的休战罢了。” 郭康一听,心里更加没底了。 他决定,还是要找个机会避避风头。 当然,这回不是他故意躲着事,而是现在确实没什么可以让他帮忙的。谈判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就已经差不多了。 对紫帐汗国来说,只要对面乐意,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问题。汗国内部,对此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抵触的。 紫帐汗国的核心区“罗马尼亚”,虽然名义上是正教地区,但这里的宗教信仰其实比较特殊。当地教会自称“罗马教会”,但无论和罗马教廷,还是和君士坦丁堡的正教教会,在教义上的联系也不是太紧密……或者说,可能就没什么传承关系。 严格来说,罗马尼亚的教会其实是“罗马的正教”。它不是源于已有的教会,而是汗廷自己捣鼓出来的。 和郭康那个时代常见的印象不同,直到中世纪后期乃至近代,在广袤的欧洲乡村,大部分教徒乃至教士的神学水平,都和他们的整体文化水平一样糟糕。和上层的那些学习哲学、神学的经学家比起来,几乎是两个世界。在一些偏僻地区,甚至有连十字架都不会画的“信徒”。 说到底,这时候的欧洲,只是个封建社会——而且是原汁原味的封建,不是塞里斯特有的那种“封建”。教会虽然是这里少有的“有文化”势力,但它的上限,也无法超越这个时代。 作为一个组织,教会同样没有能力把自己的秩序带进基层,只能依靠分封的方式,让下级有很强的自主性。遍布欧洲的教区,其实也是一个个宗教封地。作为地方封建主的教区,甚至不见得首先听教廷的。当年神罗势力强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命令美因茨主教当先锋,带兵攻打罗马教宗。 这种情况下,教会的影响力越是向下,就越急速衰减。而且,在各地地方,非常依赖作为“分封领主”的主教和神父们的个人水平。 但紫帐汗国初建的时候,当地教会已经在战乱中接近崩溃了。当地的新公民,最多也就知道,自己大概应该是个拜上帝教信徒。至于教义到底是什么,自己平日里应该怎么做,他们其实基本上没概念。仅剩的乡间神父,也就是记得几句经文、知道仪式的几个流程,其他的,同样是两眼一抹黑。毕竟这地方,起码得懂希腊语、能识字,可以自己去看经书的,才有学习神学的基本能力。这个要求,在当时就太奢侈了。 而紫帐汗国第一次把秩序带到乡间,第一次在军队中进行大规模的教育,还试图在乡间建立起自己组织的时候,也就有了一个把自己的理念,传授给大家的机会。而且,由于组织能力更强,而且自办的教育普及程度更高,他们相对于其他教会,就有了很大的优势。 给拜上帝教定下基调的,就是当时的张牧首。 张牧首原本是个道士,不过好像是在家乡不得志,就跑了出来,准备碰碰运气。在金帐汗廷,他结识了伯颜帖木儿、郭盖等人。 但是,金帐汗廷当时信奉天方教,发觉还是不太好混的张道长,于是又转去从事天方教,还组织了一个小教派,招来不少牧民,因此自称张伊玛目。 紫帐一派众人开始自力更生没多久,张伊玛目也来到了这里。当时,因为贵族间战斗不断,加上伯颜帖木儿等人不愿意交教会税,仅有的神父和修士们也离开了不少。民众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没人带着念经,就觉得心虚,一时人心惶惶。 见此,张伊玛目站了出来,主动带着大家念经、拜天父。反正祈祷仪式这东西,具体怎么弄都差不多,村民们也觉得有个样就行,不用太讲究。 在和郭盖商量之后,张伊玛目又自称张牧首,建立了紫帐汗国第一个教会。 虽然神学水平可疑,但张牧首组织信众的能力非常强,很快就让大家恢复了井井有条的信仰生活。为了方便众人理解,他还找来希腊文的经书,用汉语和当地土话为其作注,给众人讲解。 张牧首为人风趣,平易近人,讲经时喜欢用通俗故事和比喻,甚至编写了一些民谣、唱腔。大家都很喜欢听他布道,最后,连周围的领地,都有好事者来凑热闹。 出名之后,也有一些贵族和教士指责他是异端,还带兵来打他。但那会儿,来攻打紫帐的人太多了,伯颜帖木儿等人也分不清到底是干嘛的,反正一样打就行。郭盖当时还觉得,人红是非多,其他教士嫉妒他,其实是好事。 郭盖建议,既然已经如此,不如直接打出自己的招牌来。 张牧首深以为然。他认为,现在各个教会的自称,都是希腊语、拉丁语写的,没有经过翻译,不好理解传播。虽然有个景教,但景教在这边的影响力似乎很小,不足以依靠。想把教会正规化,还是得走自己的路子。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罗马教会(下) 张牧首认为,这边所谓的三位,就是三清的意思。西人不通经义,话都说不明白,导致本来好好的教义自相矛盾,硬是被迫弄了个三位一体的设定来圆,甚至还一直圆不上。现在,教里一大半的异端,都是因为这个麻烦的问题弄出来的。 本来这都是可以避免的,结果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设定,造成了一系列的分裂。这肯定不是天父的本意,一定是经义在记录和传播中出现了问题,所以才需要追本溯源,寻求解决的办法。 张牧首提出,当年老子西行化胡,具体时代不好考证,但有了孔子作为参考,可以确定大致的时间——那正好就是罗马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邦,突然兴起的开始。 古人说,大秦国和中原类似,这种相似不止是外貌,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正是因为有老子的点播,大秦才得以脱颖而出,并且达到了西戎之中,最近乎中原的境界。 而后来,教会为何能战胜一系列竞争者,得以从民间兴起,由一个不入流的小教派,变成罗马的国教? 张牧首仔细考究当年的档案,认为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组织。 和当时众多神灵的教团不同,教会来自社会基层,而且一开始就十分重视维持紧密的组织。当时很多神灵的信仰还是地域性的,但教会一直坚持“普世”,打破了不同城邦之间的隔阂。这就让它不但行动力强、组织调度能力强,还有非常好的适应性,以及由此而来的强大的传播能力。 这种特性,张牧首觉得很面熟。 因为在那个时代,也是早期道教兴起的时候。不管是建立组织、在基层活动,还是行动能力强、可以主动打击邪教祭祀,都颇有些神似。甚至,连信仰的本质,双方都差不多——他们都有一个超越地域的、至高的信仰,用以团结教众。 到后来,道教的一些分支还达到了更高水平。把张角的三十六方换成三十六个教区,方的渠帅换成主教,武装信众换成军事修会,黄天换成天父,黄巾力士换成天使,都不会有太多违和感——最大的差别,大概就是太平道的组织能力还要高不少,让教会都得羡慕。 甚至,双方的理念,和与官府的关系,都差不太多。 太平道反对汉朝的腐化,认为应该建立地上天国,而这个地上天国,实际上就是个理想化的汉朝。虽然遭到汉朝的大肆镇压和杀戮,但直到现在,道教都保留了不少汉朝元素,连天庭和符箓都是从汉朝借鉴来的。 教会反对罗马的腐化,认为应该建立地上天国,而这个地上天国,实际上就是个理想化的罗马。虽然遭到罗马的大肆镇压和杀戮,但直到现在,教会都保留了不少罗马元素,连天国和教会组织都是从罗马借鉴来的。 张牧首认为,这要说他俩没关系,自己反正是不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早期的教会,原本就和道教有关。 老子西行之后,西戎里跟他学习的弟子,同样有比较出色的,能学来不少他的智慧。这些人一代代传授下去,就是历代被神化的先知们。而天兄本人,其实就是以老子的门徒自居,只不过当时的人弟子、儿子不分,把道德天尊的门徒,传成了天帝的儿子。 天兄和他的门徒们,之所以神圣,是因为他们极大可能,就是老子留在西方的学问继承人。 有了这些认识,张牧首开始对经书进行改编和注释。 虽然他一直不对外公布自己的来历,但郭家祖传的说法,认为他其实出身很“正经”,并不是他自称的那种野路子,反而受过水平不低的宗教知识训练,只是因为个性问题,和其他人处不来,才一气之下出走的。 他自己组织过天方教教派,还和一些景教教士来往过,自己的读书钻研功夫也很强。所以,虽然这边没有什么有学问的神学家,能和他交流探讨,但很多概念,他还是多有接触、理解很深的。 他找到一本希腊文的《天父真经》,进行考证、修订,加以笔削,务求去掉附会之处,和那些明显不合乎天父义理的地方。 经过上千年流传,经书里明显出现了众多纰漏和错误,有些甚至文不对题,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经书本来说,天父爱世人。作为最高的神圣存在,天父的爱应当是至爱则不仁、以万民为刍狗的。因为在祂爱的是整个人类,万民被他一视同仁,没有丝毫的偏袒,也完全没有私情。 因此,哪怕儿子天兄要做出牺牲,天父也毫不阻拦,或是给与保护,因为这正是“大爱”的体现。当需要的时候,哪怕受难的是至亲,天父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一些经文段落里,天父却像个脾气暴躁的村里老头,整天说自己特别偏袒某些人、特别选中了某些人,还不准信徒们质疑公平性。对于不喜欢的人,则动不动就让信徒杀戮,甚至自己亲自下场。 这些行为,哪怕是个普通君王,都十分掉价。作为至高、至圣的存在,对世人保有大爱的神,就太唐突了。 张牧首认为,这肯定都是老子离开之后,传播的过程中,被一些水平不高的人乱加进去的。考虑到教会长期在基层活动,这种可能性不低。 虽然情有可原,但这种行为毫不疑问不值得提倡,应该及时进行纠正和批评,让教众们意识到其荒谬之处。所以,他把类似的情节都从经文中剔除,以正本清源。还把特别典型的例子,专门筛选出来,斥之为“戎狄野老之谬言”,要求大家引以为戒。 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张牧首最终编订了紫帐国教的第一本《天父真经》。因为教义的核心是崇敬天帝,所以定正式名称为“拜上帝教”。 紫帐教会也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建立起来,在郭盖等人的帮助下,培训了一大批教士。紫帐汗国很重视文教,对组织的要求也很高,但有文化的人一直不足,所以这些人经常参与到日常工作中,取代了原先那些乡村教士的位置。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家分教 由于这种出身,“罗马教会”和君士坦丁堡的正教教会没有什么渊源。 那时候,在正教教会看来,他们这可能都超出异端了。张牧首整理教义,实际上起到了正规化的效果,反而让“罗马教会”的理念更接近正教一些。最起码,把一些更离谱的、“大汗就是天兄的转世化身”之类的说法压下去了。真论起来,君堡教会还得谢谢人家呢…… 当然,即使如此,正教方面也就是发发牢骚,没有做什么。 东罗马的教会和罗马教廷不同,受皇帝和朝廷约束很大。虽然他们也颇具势力,拥有不少地产和忠实信徒,有时甚至能号召民众闹事,给皇帝施压,但这些终究都要依赖于各路政治势力,借助他们之间的博弈才行施展。正教教会本身,是没有罗马教廷那么大的独立行动能力的。 之前有段时间倒还好,因为一些大贵族和皇帝不和,大家经常需要拉拢教会,让他们有了一些讨价还价的能力。 但很可惜,到紫帐刚刚兴起的这会儿,东罗马已经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真正有家底的大贵族,教会自己的产业也很小了。 ——因为奥斯曼的频繁进攻,大贵族们要么破产,要么投敌。简而言之就是快被奥斯曼削藩削完了。 君堡教会当时甚至没工夫进行正式的谴责——那会儿希腊官家们正在内斗,教会势力也深度卷入了其中,大家忙着内讧,也没心思管他们。 等紫帐汗国入主君士坦丁堡之后,“罗马教会”也不认为自己是重归正教会,或者两个教会合并。他们认为自己是来“接管”希腊教会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排斥正教教会,当时“罗马教会”还是把自己归入正教的。但信仰归信仰,组织归组织,这是两回事。 “罗马教会”是紫帐汗国的官方组织,郭盖整顿汗廷官职,设立省、部之后,就始终是礼部直属,大牧首一般也挂个侍郎乃至尚书的职务。 而且,这并不是虚职。因为紫帐汗国文教水平不如中原,所以郭盖和张牧首等人一直在有意识地借助教会,进行教化和管理工作。比如现在,罗马尼亚地区各个农庄的“文职百户”,编制上就是教会派出的,要负责相当多的文书和教育之类的职责。 在他们之上,直到行省的牧首,都是官府的一部分,考核和升迁由吏部决定,监察则由中书省众长吏之一的邮驿尚书负责。 吏部那边用的是唐朝的老制度,而邮驿官员负责监察,既是汉代就有的习惯,也是东罗马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连邮驿尚书这个职位,都是罗马官职直接搬过来的。 虽然和紫帐其他官制一样,处处都是杂糅,但在这边很好用,一直延续到现在。连希腊人自己,真到掌管国家大事的时候,也觉得还是这套更好用。“罗马教会”的州府司祭巡察、神父坐堂定时轮换之类的制度,还是希腊太后引入的。 在这种情况下,罗马教会认为,自己就是官府。而君士坦丁堡的希腊教会,性质上就不一样了。 从君士坦丁大帝接纳了这个教会开始,虽然朝廷一直对他们进行管理,但教会始终还是延续着自己的组织,只不过受到朝廷的重用,替朝廷打打下手,从来没有真正被收编过。 所以,这次来接管君士坦丁堡教会,其实是看得起他们。这可是给编制的事,等于从民间社团升级成正式的官员了。 这种好事,上哪儿捡去?其他人想要,官府还不给呢。 这件事在当时的君士坦丁堡教会,引起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分裂。上层的牧首和高级教士们,大部分认同紫帐汗国的主张,认为现在也没什么选择余地。但很多中下层教士对此坚决反对,有些人是担心自己的辖区和权力会被剥夺,而更多人可能就单纯觉得,这些“教友”的教义太离谱了,没见过异端到这种程度的…… 由于这些下层教士,对众多希腊村社和城镇都很有影响。而且汗廷确实也需要一批传统意义上的神学家,从事经义方面的工作——比如例行和罗马教廷辩经。所以,最后,紫帐汗国和“罗马教会”也只能做出一些让步。 现在的君士坦丁堡是一个特设教区,下面还有各种寺庙和学院。希腊地区的一些神父和教士们,在编制上,不是这些行省——牧首区下属的官吏,而是君士坦丁教区各个修道院、研究院外派的专员。他们的教堂也不属于州府的堂区编制,算是君士坦丁教区派驻各地的联络站。通过这种方式,在双方都能接受的情况下,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 双方的矛盾,到郭康父亲这一代才弥合。当时奥斯曼试图冒险强攻君士坦丁堡,而教会是城里人中,抵抗最积极的一批。其他人有本事的话,改投奥斯曼,还能方便地再就业,但教士们改投那边,行业门槛就比较高了…… 在这之后,双方才安稳了一些。 而更大的问题是,如今紫帐内部还不止这两家。在北边,还有后来加入的第三个势力——基辅教会。 早在罗斯受洗的时候,基辅就成了罗斯地区东正教的中心。君士坦丁堡牧首派来一批神职人员,建立了基辅都主教区。之后,罗斯地区的教务工作,都是由基辅主持,基辅也因此成了“全罗斯都主教区”。 但后来,全罗斯都主教区发生了分裂。基辅以西的加利奇-沃伦公国,为了召集人手对付蒙古人,决定接受罗马公教,并从教宗那里得到了王冠,开始自称王国。 这一举动引来正教世界的不满。由于当时,加利奇在诸公国中比较强盛,临近的基辅倾向于他们,感觉受到威胁的全罗斯都主教于是率众出走,来到了弗拉基米尔,并最后辗转到了莫斯科。这也导致罗斯教会走向分裂。 当然,这种分裂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在蒙古人到来后,西南的加利奇、基辅,和东北的莫斯科、弗拉基米尔,成了罗斯地区的两个中心。政治经济的分化,最后让宗教也跟着分化了。 最后,在君士坦丁牧首的调解下,大家决定两个都主教区都保留下来。罗斯地区的十五个教区中,西南部分的六个,依旧归基辅都主教管理,称为“小罗斯都主教区”。剩下九个,归莫斯科都主教管理,称为“大罗斯都主教区”。曾经的“全罗斯教区”,至此一分为二,给后世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熊神父 在希腊人眼里,小罗斯就是“内罗斯”,大罗斯就是“外罗斯”,有点类似当年山内高卢和山外高卢那种区分。但当年东罗马帝国已经日薄西山,也没能力去管这些了。 而对基辅教区来说,更麻烦的是,蒙古人还没走,波兰人来了。 即使在欧洲,波兰人也是信教信的比较愣的那种。他们看基辅教区很不爽,经常攻打当地的罗斯国家。对于正教信徒,波兰人经常加以迫害,试图驱逐他们,或者强迫他们改宗。 很快,当地人就受不住波兰了。虽然之前试图驱逐蒙古人,但这么一对比,王公们发现,蒙古人只是要钱,而波兰人不但要钱,还要信仰,甚至要命。 1340年,波兰军队打到了加利奇公国的首府利沃夫,试图吞并这个国家,当地贵族急忙又把金帐汗国找回来,这才打跑了波兰人。 但随着金帐汗国的解体,连其他能依仗的势力也消失了。很快,小罗斯教区的大部,就被波兰和立陶宛占领。在加利奇和基辅轮番遭到打击后,两个都主教区的不平衡日趋严重,宗教中心开始向大罗斯地区转移。 而在紫帐汗国崛起之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紫帐汗国是从克里米亚和摩尔达维亚出发,慢慢控制了小罗斯南部,并最终从波兰人手里抢回了整个教区。和安于收税的金帐汗国不同,紫帐汗廷在很多条件较好的地方,兴建水利,建立农庄,开采矿产,开始了持久的经营。 紫帐军队也和之前各路蒙古汗王不同,他们有不少来自中原、波斯、希腊的专业人员,连元老郭盖都是中原人出身,后来又在大不里士长期待过的。这些人手中,有目前整个世界,可以说是最先进的工程技术。而且作为工程队出身的军队,他们的工兵十分专业。 罗斯地区那些土木围栏和壕沟,挡挡金帐汗国解体后,流窜的各路劫掠者,还勉强够用,但在紫帐军团面前,几乎是儿戏一般。 这种情况下,紫帐汗国在小罗斯教区,渐渐建立了相对稳定的管理。由于这里过于地广人稀,很多地方依然没法有效控制,还是依靠当地人自治为主。但同样,也没有成规模的敌人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基辅教会和汗国之间,就有了很好的合作基础。 紫帐汗国对于罗斯地区,一直有一个相对明确的大体规划:宗教和文化中心应该在基辅,经济中心应该在诺夫哥罗德,最后才能把代管各种事务的行政中心留给莫斯科。 对于之前金帐汗国把什么都往莫斯科塞的做法,郭盖等人是十分不能理解的。 也是因为如此,紫帐汗国一直支持基辅教会继续作为“全罗斯教区”的核心。有这个合作基础在,双方自然什么都好说。 虽然紫帐汗国这个正教异端了点,但再怎么说,也比波兰好。而且再没人支持,基辅这个传统的文化中心估计也得没落,甚至会被莫斯科反过来兼并。所以,现在也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了。 紫帐汗国宣布,按照历史习惯,基辅才是教会的中心。之前迁往莫斯科,是时局动荡所致,现在没什么问题,就该回归传统了。 莫斯科方面对此当然不情愿,教会不乐意放弃都主教的称号。双方争议了很长时间。 到南北战争之后,借着胜利的余威,紫帐汗国开始对各个教区的规划进行调整,宣布教省、行省合一。而且,今后各个行省的教会首领,统一称为牧首,直接对礼部负责。 这下好了,大家也别争都主教了,连更高一级的牧首,都不那么值钱了…… 连全罗斯教区这个概念,之后都被冲淡了。紫帐汗国新划分了不少行政行省,以城镇和军团庄园为核心,打破了之前各公国的边界。只有基辅成了和君士坦丁堡一样的特别教区。 在这里,两个教会犬牙参差。紫帐汗国新经营的农庄、矿场,大多是罗马尼亚教会的地盘。而在汗国行政机构力不能及的地方,比如当地大量分散的罗斯人定居点,则是基辅教会活跃的场所。此外,基辅教会的一个主要职能,是对外、或者说对那些羁縻的罗斯公国进行宣传,以维持当地人和紫帐汗国的关系。 这些改革对基辅教会的影响不大。他们本来就没有对于其他罗斯教区的绝对领导权,也管不到其他公国,只是因为直接从君士坦丁堡大牧首那儿接受任命,所以规格高一点。行政区划和教士品级变动,也不耽误他们在广袤的罗斯地区活动。 而且,因为基辅是个特别教区,所以,这次还真的在行政级别上超过其他教区了…… 至于莫斯科的抗议,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海伦娜太后整了个更狠的活——她通过君士坦丁特别教区,派了不少人,到罗斯地区,招揽当地的“野生”神父们。 罗斯人受洗也有几百年了,但因为地理和文化的问题,教会的推广过程中,保持了相当多的原始宗教成分。很多乡间地区,原始多神教的巫师、萨满们依然在活跃。各公国和教会一直在努力肃清这些影响,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当然,文化的渗透往往是双向的。在原始宗教改变教会的同时,教会也对原始宗教产生了影响。很多乡间的祭司,因此开始自称修士、神父。而一些师承不明、不知来历的教士,也开始频繁出现。 和紫帐汗国面临的问题一样,罗斯地区最大的特点就是地广人稀。紫帐都没能力管理各地,王公们也好不了哪里去。因此,这些人四处活跃,在民间保持了不少影响。 古老的斯拉夫崇拜里,熊是个至关重要的元素。因此,很多野生神父都喜欢驯养熊,居民们也认为,有一头熊伴随,是信仰虔诚、得到天父认可的表现。之前朱允炆招揽来的“马戏团演员”老伊凡,其实就是类似的身份。 君士坦丁教会内部,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但大多数人对此已经不在意了,还觉得太后的方法很妙。 之后,君士坦丁教会的“外派人员”就经常在罗斯地区活动,通知大家,只要去大都一趟,接受基本的培训和测验,就能称为正式神父——莫斯科认不认你另说,反正我们君堡教会直接认了。 一时间,克里米亚去大都的码头上,多了不少熊。客船乘客们抱怨不已,只能单独找船送这些神父过去。 它们还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罗斯人在大都的处境。 城里的希腊人都喜欢自我吹嘘,一般很看不起来做工的罗斯人,觉得就是帮来大都要饭的。甚至有人故意辱骂、撩拨他们,引发口角和打斗。 但普通的希腊市民,基本都打不过熊。撩拨这些家伙的危险性比较高,不太值得。所以那段时间,城里的罗斯人都安稳了不少。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东北罗斯往事 紫帐汗国的政策变动让莫斯科傻了眼。看起来,他们不但得到了都主教位置的承认,还升级了,直接成了牧首,但现在这边到处都是牧首,这不等于白搭了…… 而招揽乡野神父的行为,更是直接和各个公国争夺对乡村的控制权。公国高层试图阻止这些行为,甚至派人拦截捉拿野生神父。但这样做的结果,反而是事情闹得更大。 本来只是君堡教会在宣传,全靠派去的修士们跑腿,通知各个教区,人家还有可能不理,传播的速度非常慢。 结果,被他们这么粗暴地一番操作,各地都得到通知,知道大公在抓乡野神父。为什么抓?当然是因为君堡那边要招揽他们啊! 这下好了,不用宣传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了。 除此之外,莫斯科教会还想了一大堆方法,试图对付君堡教会,但很可惜,他们的计谋都不怎么成熟,不是这帮希腊人的对手。 南北战争之前,莫斯科也一度摇摆过,但最后,还是再次成功站队,保住了自己的优势地位。 战争结束还没多久,紫帐汗国军队的表现,让当地人印象深刻。很多人都还记得,当初那场几千人一天之内打垮十万大军的经典例子。 虽然仔细看战史,这个数字估计有夸张成分。但问题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军队里都充满水分,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兵都是那一万精锐,不是其他几万划水的。 而且,紫帐汗国军队执行的战术,是基于他们的执行能力。如果没有这种能力,指挥官再聪明也没什么用。相反,只要有这种能力,平庸的指挥官按照兵书照本宣科,也可以打出经典的操作来。现在罗斯各国的军队,真的能和他们硬碰硬么? 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并不敢赌一把,和君堡教会暴力对抗。 其他那些罗斯公国,看着一个个大义凛然,整天要维持独立,和紫帐汗国过不去,但他们的想法,大家都清楚的很。 王公贵族们,哪个不是留里克的后人?当年大伙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来统治斯拉夫人的。罗马也好,蒙古也好,只要有助于这个目标,就可以听他们的;而要是威胁了自己的权力和前程,就得想办法搞事。 他们为何依然时不时想造反?就是目前的制度下,只有莫斯科有管理全罗斯的地位。其他人想要,但这个制度不给,那些认为自己也有这个资格的人,当然就只能找制度外的方法了。 在发现自己真的打不过紫帐之后,王公们的想法当然也会发生变化。莫斯科要是这时候牵头造反,多的是眼红他的位置,准备自己取而代之的人。他自己就是举报人家起家的,别人难道学不会么。 为了大局着想,就只能忍着。 也是因为如此,老太后在莫斯科高层中的名声相当差劲,大家对她十分不服气。 毕竟,虽然希腊人经常看不起罗斯人,但罗斯王公们也同样看不起希腊人。 留里克王朝刚建立的时候,希腊人比现在强多了,那会儿的皇后赛奥法诺也比海伦娜太后更阴险狡猾。他们今天联合保加利亚人、明天笼络佩切涅格人,想方设法围攻基辅罗斯,结果还不是被打的次次纳贡。 王公和波雅尔们,因此经常在国内放狠话,说这老娘们就是借势欺负人。要不是有北衙军在旁边,早就效仿当年伊戈尔大公的事迹,打去君堡,把她吓出屎来。 等太后倒台,莫斯科人欢天喜地。大公派弟弟丹尼尔去大都,觐见新沙皇,说自己一直十分忠诚,能不能看在这份上,改变之前的决定。 巴西尔三世沉思了一会儿,告诉他,自己非常相信莫斯科现在的忠诚,否则他也没法进这间宫殿。 但人的野心,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直不变的,而是随着境况的不同,始终在高低起伏。 莫斯科现在想要更多。而如果有了更多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他们依然还可以要更多。 他建议丹尼尔,回去告诉他哥哥,自己愿意相信他谦逊、没有过剩权力欲,无论何时都会对罗马坚持忠诚。但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个人能决定的。如果波雅尔们坚持要求他独立,给他带上巴塞琉斯的冠冕,他难道不也只能伤心地被迫接受么? 作为巴塞琉斯,他可以现在就主动把莫斯科大公封为共治者,把莫斯科教会提升到君士坦丁堡级别。那么如果忠诚的莫斯科又战胜了其他罗斯公国,控制了这些土地,他又该如何奖励和提升对方呢?这已经超出了人力所能及,恐怕只有天父,才能给出这个更高的奖励了。 巴西尔说,如果有人造反,那也打不过罗马,结果肯定是自己死亡,家族也跟着覆灭。他十分他尊重贵族们的伟大祖先,希望保全他们的地位和家系。所以,看在祖先的份上,就老老实实当个快乐的王公,不要想这么多了。 丹尼尔听得直冒冷汗,回去之后到处说,这个沙皇很厉害,大家不要闹了。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罗斯人可能还就喜欢这种统治者。尤其是安答战争之后,随着他真的展现了自己的能力,残暴地处理了一批趁势叛乱的波雅尔,大罗斯地区的各个教区反而安稳了下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变动。 三家教会的矛盾,倒是没有完全消失。 罗马尼亚教会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官方组织,另外俩都是诏安的临时工;君堡教会认为自己才是神圣性最高的存在,另外俩都是草台班子和下属机构;罗斯教会认为自己才最劳苦功高,另外俩都是不同王朝硬养出来的充门面组织。 他们彼此还会联合起来,看第三方不顺眼。罗马尼亚教会和君堡教会认为,罗斯教会现在就是一帮蛮子把持的俱乐部;罗斯教会和君堡教会认为,罗马尼亚教会就是个野生异端;罗马尼亚教会和罗斯教会认为,君堡教会就是群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 哪怕现在,大教堂里,也能看到这几派来路不同的人互相闹别扭。 郭康经常去那边,所以很熟悉他们的情况,于是想拉着脱欢,去给这些人做调解,要求他们今后别再闹了。毕竟他自己经常在这里活动,整天有人闹,总觉得很烦。 但脱欢的老妈说,闹起来反而正常。这教堂,本来就是让他们有什么事,先在里面闹个够的。所以,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岸基地 郭康之所以关心教会,一方面是它确实重要,自己现在的经费和人手都得教会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教会给他提供了一个能暂住和躲避的地方。 郭康小时候,义父经常加班。家里每次有女侠闹事,他都会说兵部有事,然后连着好几晚不回家。 兵部那边,确实事情很多。除了日常的工作,也需要处理一些突发事件。 比如奥斯曼又开始在海对面的山区活动,各个军府都会报上不少情报。但这些情报,不一定真的准确,或者可能只是斥候和当地军官自认为准确。不同军府的消息互相打架是日常情况,有一部分消息失实、夸张,乃至所有消息全都失实夸张,同样是经常出现的问题。 主事者必须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材料中,努力试图寻找真相。对于分析、判断能力,乃至人的精力,要求都很高。所以,他连夜去处理事件,也确实是情理之中的。 但时间长了,郭康却发现,每次有女侠打架,义父都会去紧急处理奥斯曼异动的军情。 别说他,就连他姐姐这种不太喜欢动脑筋的小孩子,也已经看明白了,这些女侠就是因为义父当年的旧事,才天天闹事的。 义父估计是实在没法处理。不帮忙不行,帮哪边也都不行,所以只好先找个借口,躲一躲再说。 兵部办公地点戒备森严,外人不能随便进去。女侠们跑家里打架,卫兵们都装作不知道,但那边是肯定不行的。果然,之后,这些阿姨们依然只能在家里闹,让他成功躲了过去。 他估计,就是这个逻辑。要不然这奥斯曼每次来的时间,也实在太巧了。苏丹怕不是收了他的葡萄汁,专门捡着女侠打上门的时候来,给他救场。 不过,郭康也因此遭受了无妄之灾。 女侠们找不到郭大侠,又总是打不过夫人,就开始拿家里唯一的男丁——郭康撒气,导致郭康不止一次,差点被莫名其妙的怪阿姨抓走。 好在义母每次都能赶走他们,还对卫兵三令五申,要保护好公子,这才让郭康好几次化险为夷。 第一个干这事的,就是梅尔特姆的老妈。郭康当时都给气晕了,大声斥责她,说他自己就是个字面意思上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又不是郭大侠的亲骨肉,抓他有个鬼用啊,有本事去抓他姐啊。 结果,伊赛尔阿姨寻思了一会儿,还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把他放了…… 事后,郭康冷静下来,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姐姐。不过他姐郭破奴野的很,打起架来有股父母叠加似的气势,应该比他安全多了。 而且,梅尔特姆曾经吓唬他,说她母亲要把郭康抓走给自己当丈夫。这样的话,郭破奴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她总不能也给梅尔特姆当丈夫,好弥补伊赛尔阿姨的奇怪心理缺憾吧。 那会儿,郭破奴也不像现在这么别扭,甚至还给郭康吹牛,说不用怕那些怪阿姨,她会出手的。这么看,似乎也还好吧…… 这之后,郭康也屡次遭遇险情,最悬的一次,有个意大利阿姨偷偷给他刚买来的烤肉里,下了迷药。结果李玄英来他家玩,把郭康的烤肉都给吃了,被当场麻翻。郭康腿快,及时逃离,这才没被抓走。 这要是普通小孩,这么折腾下来,肯定得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郭康已经心智成熟了,都有好几次没绷住。后来,迟钝的义父终于发现了问题,开始带着他一起加班,他也三天两天在兵部过夜,才安稳了一些。 这也给了郭康一个经验:无论如何,得有自己的避难场所才行。 因此,和王大喇嘛他们混熟,在教会里有了些权限之后,郭康也经常躲那边,以防又被牵连进去。 发现狄奥多拉和另外几人也闹起来,而且肯定会把自己扯进去之后,郭康感慨还好自己未雨绸缪,然后果断也躲进了他之前就准备好的地方。 他和王大喇嘛等人约好,要去研究设施看看情况,然后匆匆赶了过去。 他家连个女仆都没有——其实本来是有的,后来因为女侠们打的太激烈,有人眼神不好,夜色下,把无辜的帮厨女仆当成了竞争对手,上去就要揍。 女仆稀里糊涂就被人揪住骂了一顿,还给人莫名其妙扇了一耳光,差点打起来。还好她也是军府出来的,有点身手。这要是纯普通人,第一下没躲过,都不知道会不会出人命。 女仆觉得太冤枉,而且这地方也太危险了。本来以为一个世侯的宅子应该很安全,结果这边跟战场似的,天天有敌人来捣巢,战斗力还明显高的不对劲。这么下去,这工作也没法做了。 义父对此颇有些过意不去,最后多发了些钱,遣散了家里的女仆们。 反正,他经常跟着军队四处征伐。紫帐军队也不是那种带着大队仆役、商人、妓女乃至马戏团的“西式近代军队”,反而很排斥军中有女人出现,认为这是不好的兆头。 义父同样是从低级军官做起的,对此早就习惯了,也不怎么需要人照顾。 郭康也一直是自己打理生活,同样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简单装了些衣物,让步磊带上个箱子,把几本书和笔墨、纸张之类都带过去,两人就出发了。 除了在娘娘庙和城里铁匠铺进行的蒸汽、机关方面的研究,郭康同样试图进行一些电方面的探索和测试。不过其中一些项目,有些风险,所以选择了城外一处空旷的地方。 在大都城外,有个新建的修道院,是这里的形势安定下来之后,君士坦丁教会专门兴建,用来安置一些希腊修士的。修道院在一处靠近大海的悬崖边,那里有不少荒废的空地,王大喇嘛就联系他们,给郭康划了一块,建立工坊。 这里的山崖,被黑海的波浪长期冲刷,露出带着红褐色斑纹的岩石。所以,修士们管这里叫“红岸”。 在红岸基地中,进行着一些电力和通信方面的研究与实验,这两年已经采购了不少新设备,兴建起一个规模不小的实验室。 而且,因为保密和神学经义方面的原因,这里是不准任何女性进入的。 官方的解释是,这里是希腊传统的“圣光”崇拜隐修会专用的场所。和其他很多希腊哲学家一样,这些人也不怎么喜欢女性,尤其不能接受她们出现在这种事关神性和神力的场所。 此外,因为进行着一些秘密通信方面的研究,所以也不能让妇人进入,防止她们乱发东西,泄露情报。 所以,对现在的郭康来说,工作和躲避麻烦,正好一举两得。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能有亚里士多德聪明? 郭康本来已经来得很早了,但他到这里时,发现王大喇嘛和他的跟班吴翰,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不仅如此,他还把脱欢也带了过来,说是要进行评估。 几个人打了招呼,王大喇嘛把拂尘一抖,让吴翰今天做好记录,就带头走了进去。 “王师傅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啊。”郭康打趣道。 “有一批新修士要来这里参观。”王大喇嘛说:“今天除了和你一起看看进度,我还得去顺势见见他们,看能不能让他们也加入进来。” “另外我把脱欢台吉也请来了,看看你这些东西,有没有能在其他地方派上用场的。” “我这边都是些纯属整活的东西,用在礼拜仪式上就不错了。”郭康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估计没什么能当武器的,你们别指望太多。” “伱能整活也不错啊。”脱欢指出:“又不是说,非要等到拔刀之后,才能算打仗。战争是个很长期的过程啊。” “你哪怕搞个整活的工具,能让士兵们看了开心,缓解压力,都对战争有帮助。”他说着,又想起来之前的事:“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能保质的军粮,到底有没有希望做出来啊?” “那是什么东西啊?”王大喇嘛好奇地问。 “他给我说,有种办法,能让军粮保存更长时间。”脱欢告诉他:“我们周围的世界里,有好多小虫子,他们飘得到处都是。我们平时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它们,但人虚弱的时候,其中一些就会趁虚而入,使人生病;食物放在外面,也会被这些虫子侵蚀腐化。” “你看,有些饭菜放久了,就会变质,其实就是虫子吃掉了一部分,然后排泄出来。这些排泄物往往有毒,还有难闻的味道。有时候,东西还会长毛,这也是虫子们吐出来的,大概就和蜘蛛一样吧。” “等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王大喇嘛颇为惊讶:“你确定有这种虫子?” “冲虚真人列御寇,当年就在书里说过,有种虫子,叫做焦螟。”脱欢难得碰上自己学问比人家渊博的时候,赶紧教育他:“列子说,这虫子极其之小,能一群虫一起停在蚊子的睫毛上,互相之间还有空。飞过来又飞走,蚊子都感觉不到。” “这类小虫子,种类数量非常之多,行为方式和产物也各不相同,焦螟只是其中之一。不过这知识冷门的很,我也是听郭康安答讲了才知道。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王大喇嘛质疑道:“这虫子到处飞,到处拉屎,结果只有在吃的东西上拉屎的时候,咱们才能发现?按理说他到处都是,咱们嘴里鼻子里都有。那不是太恶心了么,而且我也没法它在我嘴里拉屎啊。” “人家是边吃边拉的,平时嘴里没有吃的给它,它上哪拉给你。你想想,你嘴里要是有饭菜渣滓没漱干净,过会儿会不会变味儿?”脱欢反问。 “而且,这虫子跟咱们平常见的大虫子一样,大部分是拉不出什么有异味的东西的——你看那蜜蜂,还能拉出蜜呢。你想吃人家拉出来的,都得花钱买。”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啊。”王大喇嘛听了,又有些犹豫。 “列子的书,你没看过?”脱欢指了指他的拂尘:“不是说,那也是道教的么?叫,叫……” “《冲虚真经》。”郭康帮他解释道。 “对,就是这个。”脱欢赶紧点点头。 “书我看过,但我之前确实没往这方面想。”王大喇嘛沉吟起来:“主要是这部分,也没讲太多,不知道真人的深意。而且这说法太怪诞了……” “怪诞个屁,这可是列子亲自说的。”脱欢训斥道:“你能有老祖宗聪明?” “呃……”眼见脱欢拿道教真人压他,王大喇嘛窘迫起来,拿拂尘戳了戳下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所以,你们这个研究,有什么用啊?”吴翰在旁边好奇地问。 “我之前看过战史。”脱欢说:“当年贝利撒留讨伐汪达尔人的时候,军队出行前,准备当军粮的面包没有烤干,因此变质了。士兵们吃了这些变质的面包,都上吐下泻,最后有五百多人死于中毒。” “整个汪达尔战争,死在战场上的罗马士兵都没有超过五百人。”他补充道:“你看,所以我说,战场只是战争的一部分而已。如果我们明白了虫子的习性,掌握了灭虫的技巧,能对军队能有多大的帮助啊。” “原来是这样啊。”王大喇嘛也想通了,对郭康说:“那行,你还需要试什么,尽管给我说。教会能帮忙的地方,肯定帮。” “哎,也别管虫子不虫子了,只要能做出好军粮,就是虫子真拉我嘴里,我也认了!”王大喇嘛一脸决然,看起来,为了战争补给,也是豁出去了。 他下定了决心,就叫上郭康,继续往前赶路。 在大门里,几名希腊教士已经赶来,正在等候他们。王大喇嘛于是走了上去,依次和他们互相行礼问候。 “约翰院长你已经很熟了,就不用介绍了。”他对着一个大胡子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瘦高中年男子,对郭康说:“这位是德米特里修士。他今天带着修会的兄弟们,来这儿参观。” “你是郭康先生吧,你好!”德米特里有些迫不及待地和他握手:“我听说你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哲学家,受过塞里斯学者们的教育。我们十分景仰你的工作,所以特意来拜访,想看看你们的成果。” “我听说,你们在从事雷电和光的研究,也看了你们给我们的展示器具,对此深感震撼。”他明显情绪有些热切,但话语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只是,你也知道,很多人认为,雷电是神的权能。我们这么做,真的没有问题么?” “放心吧,这都是先贤亚里士多德就实验过的。”郭康点点头,按照早就编排好的话告诉他:“我的这些研究,也是基于他当年成果的基础上。上次给你们的‘被捕捉的闪电’,也是按照他的理论,很简单地就做了出来。” “好了,这种事情,觉得惊人才正常。不过,你也别纠结合不合适的问题了。”王大喇嘛现学现卖,帮腔道:“人家古代哲学家,早就都研究过一遍了,你能有亚里士多德聪明?” “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父劈天兄 约翰院长制止了过于急躁的德米特里,几人例行寒暄完,就走进院子。 郭康指着院子对面,一座塔楼顶端的天兄像,介绍道:“看,雷电就是从那儿引下来的。” 德米特里等人抬头看了看,只见那雕像是铜制的。天兄须发怒张,筋肉虬结,穿着希腊式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闪电型长杖,其中的一个尖端直指天空,另一端接着一条金属柱,延伸到地面,插进土里。 “这是天兄还是宙斯啊?”希腊人德米特里总觉得这雕像不对劲。 “这是‘雷电天兄’。”郭康解释道:“当然,像宙斯也正常。神的外在形象并不是不变的,实际上也不重要。” “古时候,人们对神学的研究水平有限,往往把天父和天兄的多重形象,当成了不同的神灵。这是一种误解,也没必要苛求。” “这样……”德米特里迟疑了下,先把问题放到一边:“那这尊神像是如何获取雷电的?” “今天天晴,等打雷下雨的时候,就能看到了。”郭康说:“到时候,雷电会击中天兄的手杖那里,然后被传导下来,进入大地。这个装置,能让我们躲避雷电,也能便于大家观察。” “这可是天雷啊……”德米特里敬畏地说:“人类真的能染着它么。” “所以我们才请天兄去接,而不是让你去接。”郭康指了指雕像:“你去染指的话,那确实是够危险的……” “……” 德米特里突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如果有了足够的修养,和神足够亲近,那人也可以一定程度上碰触这种危险的力量。”郭康补充道:“当然,这得掌握足够的知识才行。” “这个我了解。”德米特里点点头,又看了看天兄雕像。 “怎么了?”看他欲言又止,郭康问道。 “这么放置神像,不是天父雷劈天兄了么?这真的好么?”他问。 “天父为了给人类救赎,甚至让天兄去自我牺牲生命。和让大家了解世界的规律、更接近神的智慧相比,一个雕像被雷劈算什么。”郭康料到了这种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 “而且人家那是什么关系。你觉得天父是劈他,实际上对天兄来说,可能只是让神力更充沛而已。他又不是凡人,不要用凡人的奇怪想法去推测了。” “我明白了。”德米特里赶紧说。 王大喇嘛已经派人通知修道院里的人做好准备,郭康则陪着德米特里四下看看。 在修道院大门那里,挂着他们的徽章:一颗颅骨。这东西来自东正教传统的圣骸崇拜,头颅上,一只眼孔里是齿轮,一只眼孔里是雷电。 “这就是伱说的,探寻神的神秘知识,接近神的伟力的意思吧。”德米特里说。 “是的。”郭康点头说:“这间修道院,就叫做‘圣光之愿’修会。这里的成员,大多数都是希腊静修派的教士。我们相信,修士们之前经常研究的圣光,还有雷电,都是神力的一种体现。” “亚里士多德等先贤,在光和电的方面,已经探索出了道路。我相信,我们只要继续前进,就肯定可以更接近神,感受神。” “我之前研究过亚里士多德的着作,但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德米特里恳切地说:“亚里士多德还做过这些研究么?” “是的,不过我们这边久经战乱,尤其是法兰克十字军洗劫城市之后,很多档案都损失了。”郭康摇摇头:“从1204年到现在,已经二百多年了,你们修会对此没有印象,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不止这里的人在读亚里士多德的着作——他有多么出名,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他提醒道:“别的不说,我之前就接触过一位研究亚里士多德的天方教学者。回头可以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哦,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德米特里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第二导师’阿尔·法拉比么?”郭康问。 “啊,我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德米特里有些尴尬:“你知道,我们这边常年战乱。前朝内战的时候,修道院也遭到了佣兵的劫掠,损失了一些书籍,还有不少修士兄弟逃散,在摩里亚和特拉布宗躲了起来,至今还没有全部寻回。” “和其他地方的学者交流,就更是太过奢侈了。”他叹息道:“也就这些年,情况好了些,我们才有心思整理书籍,外出寻访,重新开始研究。到现在,真正安稳的时间,也就二十年吧……” “那你们是不容易。”他一倒起苦水,就停不下来,郭康只好安慰他,让他别诉苦了。 “总之就是……在很早之前,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就在东方传播了。” “亚里士多德是亚历山大的老师,亚历山大的军队东征的时候,一些学者把他的着作带到了巴克特里亚。”郭康告诉他:“之后,在巴克特里亚、马尔吉亚纳和索格狄亚那,亚里士多德的学说,连同希腊人的文化影响,都开始流行起来。” “巴克特里亚的中心城市巴尔赫,马尔吉亚纳的中心城市木鹿,都是贸易和文化交流的中心。比如南方的佛教,从印度传来,在这里和希腊文化融合,最后向东传播,至今都在塞里斯流行。而西边来的各种学问,也是一样的。” “不过,那边的希腊国家和这边一样,从来没有停止过内讧,并最终在无穷无尽的内乱中瓦解。到罗马共和国兴起的时代,就已经只剩下一地城邦了。” “不过很快,他们又从埃及获得了更多的知识。” “据法拉比说,天方教学者们认为,亚里士多德去世后,他的学说真正生根的地方,是在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那之后,有一系列导师先后相继,传播亚里士多德的学说,直到最后的‘那个女人’统治的时候。” “‘那个女人’整理了一些哲学着作,但罗马的奥古斯都大王打了过来,杀死了她,夺取了她的藏书。奥古斯都认为,只有亚里士多德本人和他亲授学生这一代,所留下的着作,才能保留和传授,后续的书籍应该销毁。他还指派了专门的官员,负责焚书工作,并把重要的文献带去罗马。”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中医法拉比乌斯(476月票加更) “亚历山大里亚的女统治者……那就是克里奥帕特拉吧。”德米特里想了想,说。 “是她。” “这描述,和我们这边看到的,不太一样啊。” “确实如此。”郭康之前一直被小让娜说学问不行,难得能给其他人讲课,话也多了起来:“阿拉伯人那边,没有多少关于她风流韵事的记录。相反,在那边,对她最感兴趣的是学者们。” “那边的学者认为,她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擅长炼金术、哲学和数学。有人还说,她也是个行政能力出色的建筑师,亚历山大港的重新规划,和附近尼罗河水道的修整,也是她当年主持的。因此,她在那边的名声,应该比这边好多了。” “原来是这样……”德米特里听明白了:“对他们来说,克里奥帕特拉算是早期的启蒙导师之一了。印象不同,也很正常吧。那在这之后呢?” “之后,这种持续了很长时间。到拜上帝教兴起之后,因为内部纷争,罗马城的哲学教育就停止了。再之后,因为叙利亚的柏拉图主义者,和亚历山大教区的冲突,亚历山大城的哲学教育也难以为继。”郭康说。 “不过,在天方教出现之前,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就已经开始从这里获取知识。他们大概是搜罗了一些在历次破坏中流散到民间的书籍,并且师从那些出逃到安条克的哲学教师。他们的后学,有一些在巴格达活动,有一些则回到了中亚,在木鹿形成了哲学研究的中心。等到阿拉伯人的帝国建立之后,这种研究就更兴盛了。” “而这类研究的代表人物,就是我刚才说的阿尔·法拉比。” “在天方教世界,亚里士多德学派被称为‘侯凯玛’派,意思是‘智者’。他们尊奉亚里士多德为‘第一导师’,而法拉比就是‘第二导师’。” “法拉比把亚里士多德的着作,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和注释。迄今为止,这也是最完善的一个版本了。法兰克人的经院学者,就是从他们的这些整理后的着作里,才学到更完备的亚里士多德学识的。” 当然,郭康这个说法,其实都保守了。一直到他前世生活的时代,法拉比的注释和分类法都还在用呢。 “那他的理论,对我们的研究有什么启发意义么?”德米特里问。 “法兰克人那边,对他的理论推崇的人很多,我们这边么……”郭康想了想,没把话说死:“大家可以参考着看。” “法拉比和木鹿学派推崇理性,对认识论的研究很深入。他们认为,逻辑学是哲学的基础,而逻辑学的最高定律是矛盾律。” “法拉比把宗教归类为信仰和道德领域的真理;而哲学、尤其是自然哲学,是探索自然的逻辑关系,以此为人谋取幸福的知识,是更广泛的真理。” “在这套理论中,宗教和哲学是分开的,是两个不同的领域,而且纯粹理性的价值,要高于宗教的价值。而区分宗教和哲学的基本手段,就是逻辑学。” “这套说法倒是可以自洽,但我们这边,估计不是所有修士都会欢迎的。”德米特里如实说:“君士坦丁教会里,有不少修士更相信神秘主义和苦修。王大牧首和约翰院长提前给我说了,我觉得我的学识,不足以评价这位了解不多的远方学者,但我们那边的修士们,可能确实难以接受这么直白的说法。” “所以,我才觉得圣光研究这个旗号很好,连我看了都有动力了。”他指了指徽章,赞同地点点头。 “另外,他是哪里的人?”他想了想,又问:“天方教世界的学说,给我的感觉是不同地区差别很大。有些地方十分活跃,有些地方又特别保守。不知道他是哪个王朝的。” “呃……”郭康脸色有些古怪:“严格来说,他是塞里斯人。” “啊?” “法拉比出生在讹答剌,在巴拉沙衮等地上学。那里是喀喇汗王朝的地界,而喀喇汗王朝坚持说自己是桃花石人。”郭康说:“这个王朝也是辽国的朝贡国,后来还被西辽收编了。所以,仔细论证起来,从政权所属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是桃花石人——就是中亚人对塞里斯的称呼。” “塞里斯人我倒是见过不少。”德米特里点点头:“好吧,那他这么看待宗教,也不奇怪……” “其实你接触多了,就习惯了。”郭康说:“法兰克人那边,也有很多人,不能接受他们这个想法。” “‘天使博士’托马斯·阿奎那,就因为受阿拉伯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影响,平白遭遇了不少攻击。他算是经院哲学最出色的代表了,结果,以他在神学界的地位,最后都遭到过异端审查。但最后,大家还是得用这套哲学工具。” “当然,更实用的部分,肯定接受的更快。”他问:“你知道《医典》么?” “这个我倒是知道。”德米特里点点头:“听说是伊比利亚人从天方教世界引进的。他们认为这本书的成就,超过了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着作,把它奉为典籍。” “那本书是伊本·西那写的,他的老师就是阿尔·法拉比。”郭康说:“这两人其实都是亚里士多德派哲学家,只不过他们的医学研究更出名。欧洲人不见得知道伊本·西那的哲学理念,但知道阿维森纳的《医典》——这是他的拉丁文名字。” “法拉比生活在回鹘的地界,整理了不少中原和中亚的医学成果,伊本·西那的一些资料就来源于他。而这些地方,在天方教世界看来,都是桃花石的一部分,所以他在欧洲,更为人所知的形象,可能还不是天方教哲学家,是个……呃,老中医。” “法拉比的拉丁文名字,叫法拉比乌斯。所以,同样的道理,你说哲学家法拉比,知道的人不多。但伱找个有点见识的法兰克人,尤其是学者和医生,那他大概率了解老中医法拉比乌斯。” “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无敌太阳(上) 郭康的意思很明白,哪怕在西欧,相对于神学,大家对于实际应用方面的知识,也要宽容的多。 所以,虽然小让娜让他尽管放心,说所谓科学和神学,没那么明显的边界。但郭康还是想先和他们说好,这份研究的多重意义,免得修士们临时发癫,管不过来。 告知完注意事项,德米特里去召集他手下的修士们,郭康则把脱欢和吴翰喊过来,准备交待事情。结果,他俩还在那里,讨论军粮的问题。 脱欢不知道从哪拿了个罐子,正对吴翰比划:“我们只要用加热、加盐之类的方法,杀死这些虫子,然后保证新虫子也无法在食物上生活,就可以了。” “你别说,我们之前真试过的。把饭菜放瓶子里,然后大火烤,烤完之后赶紧封上。那玩意儿就真的比放在外面的,保存情况好得多。” “所以,只要我们做一个能密封的罐子,让外面的虫子进不来;再用火烤之类的办法,把里面的虫子杀死。那样,就能保存好东西了。” “能成功么?”吴翰问。 “成不成功也得试试,这东西要是能做出来,就太划算了。”脱欢表示:“而且郭康安答也说,这东西应该没什么材料商的难度,就是工艺的问题。” “我试了好几种罐子,玻璃的,铁的,目前都不是太理想,估计是我脑子太笨,哪地方没想明白。不过我也想通了。我从城里雇了十几个各行各业的希腊匠人,让他们没日没夜试各种材料的罐子,和加热的方法,谁成功了,所有人都有赏钱。我就不信试不出来。” “这得花多少钱?”吴翰盘算起来。 “放心,花不了多少钱,最多浪费点罐子而已。跟军队的后勤损耗比,这点算个屁。”脱欢摇摇头。 “对了,不应该是谁成功了给谁赏钱么?为什么你说都给?”吴翰问。 “要是只给那个成功的,希腊人肯定会优先互相使坏,防止对面进展超过自己。大家都有奖励,他们才能互相合作、借鉴。”脱欢说:“我不懂那什么自然哲学,但我懂希腊人啊。” “台吉英明啊!”吴翰赶紧吹捧道:“我听王师傅说,之前你对教会的赞助都暂停了,我还以为今后就不参与了。” “这肯定不可能啊。起码我是知道军队的。”脱欢说:“古时候,罗马军队就在使用叫‘野驴’的扭力弩炮了。这东西其实很好用,至今咱们这边,还有人喜欢用这玩意儿丢炸弹,让它都复兴起来了。地中海对岸的阿拉伯人,也在一直沿用着它。” “但蛮族军队中,这种武器就非常少见。倒不是他们不想,原因也很简单,法兰克军队当年确实曾经制造过一台,但发射的时候,绳带没把石头丢到前方,反而给扔天上去,砸到自己人了。” “这之后,他们基本上都靠从希腊人这边购买成品,或者仿造一些小而粗糙的劣质货。不是因为战术变化淘汰了武器,而是因为真的做不出来武器,只能改变战术。” “伱看,这就是最直接的差别。它起码给你多了一些战场上的选择。” “所以你们放心,这点事情我还是明白的。”他说:“当时那笔钱,是塞浦路斯收复之后,我们恢复制糖工坊,获取的收入。本来说好是汗室收入的,所以我拿出来一笔,帮郭康安答搞搞研究。结果,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不给我用了。” “她说,说那边的产业,准备给忽鲁不花当嫁妆。这些年的产糖收入,也给她攒着,不给我了。” “你看,这就很没道理。所以我也不服,我就依旧去那里拿钱。这次你看,就被我要来了。”脱欢很是不服地说道:“谁也别想耽误我安答的正事。忽鲁不花也不行。” “什么正事啊?”郭康走过去,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之前的事。”脱欢说:“你放心,钱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一部分了。” “要是还缺的话,我计划调动几个军府,过段时间再出击一次。我爹他们这回在马扎儿人的北方,打穿了一大片地方。等他们轮换下来,我看能不能朝波西米亚方向搞一次突击,抓几个贵族要赎金去。那帮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的,也该为科学做点贡献了。”他熟练地说出了计划,看起来早有准备了。 “行,行。”见他都这么说了,郭康只能点头:“你们要是没别的事,就去礼拜堂吧。那边应该准备好了。” 脱欢表示自己明白了,但吴翰看起来还有问题。 “台吉,你刚才说,蜂蜜是蜜蜂拉出来的,这是真的么?” “呃……大概是吧。”脱欢也记不清了,只好应付道。 “‘大概是’三字,如何让人信服啊。” “……” 郭康其实也不知道,这个具体过程是怎么回事,只能上去打圆场,说自己回头查查书再说。 这时,礼拜堂的大门打开了。 一众修士跟着德米特里走了过来,郭康招呼他们跟在自己后面。 和寻常教堂不同,圣光礼拜堂的中心是个圆形,而且客人们从两边的入口,直接进入了二楼。 直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木质天兄圣像,上面刷了漆。天兄的面容严肃,头后方刻画着太阳的光芒。他的两只手向前伸出,手里拿着的,不是闪电雕塑,而是两个金属球。 在天兄圣像下方,是一个宽大的铁质转盘,周围还立着一圈长柱,顶端固定着黑乎乎的铁块。修士们仔细看去,发现铁转盘上,还缠着许多线,线上也涂了漆,远看一片黑色。 铁转盘下,有一组传动齿轮。希腊人对这些倒是不陌生。而最下方,地面上,是一个占据了礼拜堂整个核心区的巨大木质手推转盘。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已经就位,握住把手,随时准备开始。从露出的烙印看,他们应该是本地颇为常见的斯拉夫奴隶。 “这又是天兄的哪一面啊?”德米特里已经明白,郭康等人肯定又要解释了。 “这是光的一面。”郭康说:“我们也叫祂,‘无敌太阳’。”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敌太阳(下) “无敌太阳”索尔,对了解教会史的人来说,应该不是太让人陌生的名词。 在古罗马时代,这个崇拜一度非常流行。它来自叙利亚地区,并且在军团中广为传播,获得了大量的信徒。到塞维鲁王朝时期,“无敌太阳”崇拜达到了高潮,祂甚至得到了“英培拉多”的称号,以示神与皇帝权威的融合。 由于得到军队的推崇,太阳神一度是天父最大的竞争对手。“世界光复者”奥勒良在位期间,为祂兴建了巨大的神庙,试图使太阳神成为超越其他一切神的国家崇拜。 而且,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地方:当时的拜上帝教,在军团之类的强力组织中并不占优势。教会对于罗马的军事行动,经常起不到帮助作用,甚至会拖后腿,以至于很多人觉得,是拜上帝教害了罗马,让它软弱可欺。 当时的教会,甚至经常通过女人传教,在教会史上,充满着妻子劝说丈夫皈依之类的故事。 而在其他宗教里,这种故事就少得多。甚至,哪怕是同为一神教、渊源很深的天方教,这种妻子劝丈夫、女儿劝父亲的典故,都少了很多。 而竞争的结果是,穷人和妇人的天父,最后战胜了军团的“无敌太阳”。郭康当初和脱欢他们,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个问题——这里体现出的社会规律,还是很有意思的。 不过,郭康认为,这也是他们可以借用的。 对阳光、光明之类概念的崇拜并没有消失。这种严格来说,应该是来自波斯异教的神学概念,对希腊人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希腊人推崇的各种隐修会,就非常喜欢这种说法。而光和太阳,显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至于神的组合,这也是罗马的传统了。而且正如郭康在外面所说,这个论证难度也并不是很大。 而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攀附更多的古代说法,论证合理性。何况,有眼前的装置,他也确实能论证出来。 一名教士走了过来,拿着个盒子,给众人分发黑色玻璃镜片的眼镜。脱欢第一个带上,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而在装置那边,几个神父正上下忙碌,把两根粗长的石墨棒,头对头地插在两根金属球上,然后用一个玻璃罩子,把它们罩住,再用塞子盖紧。之后,他们对着天兄雕像,开始念诵祷告文,然后,一名神父爬到天兄背后,用后面的两根杆子,操作天兄的手臂,调节到石墨棒互相接近,再用机械锁住。 这一切忙完之后,他朝对面的约翰院长招招手。约翰院长用一个细筒仔细看了看,朝他点点头,他就顺着柱子上的梯子爬了下去。 “可以了。”郭康对周围的人说:“马上,我们就要见证光的诞生了。” “王师傅!”他朝王大喇嘛喊了一声:“好了么?” 王大喇嘛点点头,和约翰院长说了下,后者招呼几个修士,从出口上到楼顶。原来,这座礼拜堂,有个可以活动的木头顶棚。关上之后,屋里就更加暗淡了些。 “准备开始!”王大喇嘛喊道。 和前任的张牧首、尹道长等人相比,王大喇嘛的神学造诣其实属于最差的,尹道长当时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履行基本职责。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哪怕希腊教会,对于大牧首的神学水平要求也几近于无,不用担心这么多。 而且,王大喇嘛虽然滑头,但性格随和,平易近人,非常善于和各种人打交道。几乎什么来历的人物,他都能跟人家套近乎。时间长了,他在教会各派间,都很有面子,大家也都乐意听他的劝告和调解。所以,依然积累了不少威信。 他亲自主持仪式,可见重视程度。修士们也都纷纷肃然,站直了身。 “唱诗班,吟诵祷文,致敬天兄!”王大喇嘛喊道。 礼拜堂四处,传来成年男性低沉雄壮的吟唱声。 本来,这些唱诗班,应该是男童和少年为主的。但郭康和王大喇嘛商量,认为那种唱诗班,目标是追求单纯圣洁的气质,缺少力量的雄浑感,和氛围不太符合。所以,约翰院长就挑选了一众希腊壮汉,经常组织他们练习。 虽然音调之类,还不是很完美,但气势已经够了。 “赎罪者,推动转轮,洗刷罪恶!”王大喇嘛再次喊道。 底层的修士们挥动鞭绳,在连连的抽打中,斯拉夫奴隶们开始用力推动转盘。几十人一起发力,通过齿轮传动,让铁圆盘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高速旋转起来。 “圣哉!圣哉!万军之主!” “圣哉!圣哉!至高的得胜者!” “圣哉!圣哉!不败的太阳!” 高亢的歌颂声中,王大喇嘛最后高呼:“闭合开关,导通光明回路!” 一名高阶教士按住柱子上的木杆,啪地一声,铜开关闭合了。一瞬间,两个金属球之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碳弧的光照遍整个礼拜堂,好像一个小太阳。 “光!光!真的是光!”一个修士癫狂地叫了起来。 修士们震惊于它的亮度,和光的来源方式,有人已经试图摘下墨镜,想用眼睛仔细看看,观察这明显是神迹的圣光。 郭康伸手打了他一下。 “老实点!”他喝到:“圣光是你那眼睛能直接瞅的?戴上!” 修士这才冷静下来,老实了不少。 底层的斯拉夫奴隶,都明显带劲了些,不过修士们还是控制着他们的步伐速度,要求他们按节奏走,不让这些因为沐浴圣光而兴奋的人推的太快。他们低着头,稳步地推动着转轮。 “升起——太阳!”同样带上墨镜的王大喇嘛张开双臂,高呼。 顶层的修士打开了盖子,让天兄手中的“太阳”露了出来。整个雕像带着铜缆缓缓上升,出了屋顶,让礼拜堂里暂时不那么刺眼了。 而在楼顶,有一座巨大的凹面镜——它由许多小玻璃镜子组成,排成一个曲面。它缓缓转动,把光斑扫过修道院的各个建筑。 “阳光普照嘞——”王大喇嘛都带上了戏腔,长吁着说道。 之前缺的两章也补上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源力与你我同在 “吸铁石。” 郭康把一个铁片朝柱子顶上一丢,铁片砰地一声被吸了上去。 “这一圈磁石负责提供磁力——当然,这个是老版本的,现在我们已经有更好的方案了,这段时间可能就会换掉。”他解释道。 来参观的修士们一起鼓起掌来。 这件装置,让大家非常震撼。修道院里的修士们则颇有些得意。 约翰院长告诉他们,这其实是每天的日常。他们天天都会用这个灯,把修道院照几圈。这是一种宗教仪式,也是他们修会特有的礼拜方式。当初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东西搞懂,外人看来惊讶,也是正常的。 当然,除了这之外,他们也有很多其他研究在同步进行。 “这些器具虽然很大,但原理如果摸清楚了,并不算难。”郭康告诉大家:“我给你们演示几个案例,你们就清楚了。” 他带着几人,来到旁边一个隔间。房间中间放着个桌子,上面摆着各种器具。 “这就是演示的地方。”他指了指一个装着液体、插了两根金属片的玻璃水槽:“这小水池里头,有电的力量,所以我们叫它电池。” “电在水里?”德米特里修士敏锐地问。 “准确说,在金属片里。”郭康又拉过来一个电池:“你看,这边,是铜片和锌片;这边,是铜片和铁片。里头的液体,都是硫酸浸泡电极金属形成的。” “这么弱小的电,不像刚才那样,能直接用眼睛看。我们找个检测电力的东西吧。”他指了指其他大大小小的器材:“伱看,那些都行。” “那些都是什么啊?”修士们完全看不懂,纷纷问道。 “咱们一个个来。先看这个电磁铁。”郭康拿起一个线圈,递给他们:“小心点,这个挺贵的。” 修士们闻言,都小心起来,像拿着教堂祖传的精装经书一样,小心翼翼地传看着。 这东西中间是个陶筒,上面用铜丝和细绳,相互间隔地缠绕,从头排到尾。绳子和铜丝上都刷了油,整个线圈用纱布包裹了起来。 他们传看完,又还给郭康。郭康从旁边的盒子里,抓出一把碎铁片,用线圈在上面挥动了几下:“看,没反应是吧。” “然后我找根铁……”他拿出个铁棒:“你看,也没反应是吧。” 郭康把它们组装好,接通电路,铁棒把碎铁吸了起来。断了电之后,过了片刻,铁片又都掉了下来。 教士们面面相觑。 郭康换了个电池,又给他们了重复一下。 “这,这是什么魔法,还是炼金术啊?”有个修士惊呼道。 “法兰克教会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魔法,也不可能存在民间臆想中的巫师,因为一切力量都源于天父。”郭康用刚从小让娜那边学来的说辞,反驳道:“这些力量,当然是天父的显现——和刚才的光,是一样的。” “天父创造世界的时候,祂的伟力也随之流出到整个世界中,遍布各个角落、各种事物,以千百种不同方式存在着。” “你看,这个铁片,和这个锌片,里面就都有天父的力量。我们用的时间长了,这些金属片就会溶解消失,需要其他的力量和工序,才能重新提取出来——这就是他们的力量耗干了。” “我们的电池,就是让金属里的力量转化成电,而这个线圈和铁棒,又把电转化成磁。”郭康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纸喇叭:“还能转化成声音。或者像刚才那样,转化成光。” “它甚至能反过来,驱动转盘。”他拿过一个架在磁石间、带着线圈的转轮,接上电之后,转轮果然开始旋转:“看,这就和刚才那种情况相反,但原理上是一样的。” “天父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一切力量,都应该有个共同的原始状态,这就是古代哲学家们说的‘太一’。” 他走到旁边一块立起的白色木板前,用碳棒写了个希腊文的“太一”。 “新柏拉图学派认为,‘太一’就是神,是‘第一原则’。太一流溢,产生了他们称之为‘第二原则’的‘努斯’。亚里士多德则把‘努斯’比喻为光,认为这是纯净的理性和智慧。我们这边,众多隐修会的圣光修行,就是针对这一环节来的。” 他说着,又写下了“努斯”。 “努斯继续流溢,产生了‘第三原则’灵魂;灵魂继续衍生,就有了宇宙间各种物质。”他继续写道下“灵魂”和“万物”:“这就是希腊版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吧。” “简单来说,我们展示的所有这些力量。”他朝桌子挥了挥手:“包括电,磁,人力,机械的动力,最后应该都可以归为同一个本源。我不知道它应该叫什么,所以姑且强行叫它‘源力’。” “这种源力存在于整个世界,在万物间变化、流转。这就是刚才给你们演示的目的。” “我知道,不少人觉得,现在罗马的信仰太杂芜,像是多神教,或者什么奇怪的异端。但看了这些,你们应该能明白了吧。” 修士们果然都沉默下来。 “其实罗马教会的先贤们,早就看透这一点了。”王大喇嘛趁热打铁:“我们在古时候,都信奉各种神。代表雷电的,代表力量的,代表光的……但大家今天应该也能明白了,这些都是一回事。只要我们都认可天父,实际上是没必要纠结这些化身、侧面和变化之类的。” “所以,我之前一直倡导,希望各个修会和教派之间,能够保持融洽与合作。你们看,在本源的面前,这些细枝末节的分歧,是多么的渺小而可笑。” “先贤张师父、尹师父,学识渊博,有大事在身,不屑于就这些琐碎的问题整日纠结。我学问不行,也不怕大家笑话,所以多嘴些。这次,请郭公子把这些简单的示例,展示给大家看,也希望大家能从里面领悟出智慧。” “赞美天父,也赞美神圣的本源,愿大家能在其中,触碰到伟大的智慧。”他用拂尘画了个十字,说道。 “赞美天父。”修士们齐齐回应道。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帖木儿瓶 “大牧首今天带我们参观这里,也是希望我们能尽些微薄之力吧。”德米特里见手下的修士们都很积极,主动说道。 “我听说,你们修会一向坚定而虔诚,一直在不顾困难和危险,不懈地追求真理。这令我和几位牧首十分感动。”王大喇嘛说。 “郭公子在整理古代哲学家着作的时候,发现了这些记录,并且在教会的支持下,把它们复原了出来。”他一抖拂尘,指了指桌上的实验器材:“更可贵的是,从古代智者的智慧中,我们可以看到圣光修行的新途径。” “这是怎么说?”德米特里有些惊讶,急忙问。 “这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哲学上的问题。”郭康指了指写字板最后的“万物”:“众所周知,我们凡人在没有受过教育、训练的情况下,是位于这里的——在第四级。” “而我们崇敬和试图接近的,是这里——”他指了指最前方:“以我浅薄的了解,神学研究和修行,最终的目标应该是,我们如何感受和接近‘太一’,也就是神的位置——在至高的第一级。” 德米特里点了点头。 “隐修会之前的选择,是试图让人,去直接感受第二级的圣光。”他画了条线,从“万物”指向“努斯”:“但我看了这么多书籍,发觉这一步的跨越,可能太大了。” “我们不能排除,有一些被神特别青睐的圣人,能够用自己的肉体直接感受神,接触神圣的智慧,但显然,包括我之内,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条件的。”郭康摇头说:“古典时代的箴言说,‘凡人,认清你自己’。我们应该留意这些告诫。” “在至高的神圣面前,我们都应该保持谦虚,老老实实地从最基本的智慧开始。”他指了指“灵魂”。 “亚里士多德认为,植物、动物等等都有灵魂。这个灵魂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人类的灵魂,而是万物的形式和规律的统称。”他画了个连接第四和第三级的逆向箭头:“你看,我们可能无法直接沐浴圣光,感受第二级的‘努斯’。但能通过理性,认知这些千变万化之间的规律,了解第三级的、万物的‘灵魂’。” “和体悟不同,亚里士多德认为,知识是可以教导和积累的。而所有的知识,都来自这个‘本源’。这意味着,我们不再仅仅可以依靠自己的感悟,而是有了更多的辅助。” “然后。”他又用逆向箭头连接了第三和第二级:“当这个认知足够充分,我们就能更接近神的智慧,达到和灵修的理想状态相同、甚至更有优势的方法。” “对,这就相当于人家都在从头练功,但我们手里多了一本十分可靠的功法秘籍。”王大喇嘛帮腔道:“那些能够自己开宗立派的奇人,可能不太在乎,但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定然是大有裨益的。” “借助这些资料和知识,教会也能更有效地运作,用这套工具,严谨地鉴别真理和谬论。并且教育更多的信众,规范他们的行为,执行天父赋予我们的使命。” “哲学,尤其是自然哲学,有人认为它是神学的一部分,有人认为它是一门独立的学问,但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只要是真理,都是殊途同归的。”他最后下了定论:“在我们达到遥远的理想之前,这些学问,毫无疑问,至少也是个非常有用的工具。” “所以,我希望,今后所有以荣耀天父为己任的修士们,都能适当修习自然哲学,作为信众们的表率。”他看了看德米特里:“这也是我们找到贵修会的原因。”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德米特里等人高兴地应道。 “伱们有这份心思就好,也不用太急切。这是个长期而遥远的工作,或许会一直持续到审判来临那天——我只能祝愿天父和源力眷顾着你们了。” 修士们连连表示感谢他的祝福和嘱托。有几个人,已经感动地热泪盈眶了。 趁他们交流的功夫,郭康退到旁边,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他努力恶补了一阵子,还找小让娜问了不少关键问题,终于把这套说法圆上了。 当然,这理论的各个部分,其实早就有人提出过了,他只是凑了一下,然后略微调整。 能说服这些人,靠的主要是这些演示带来的巨大震撼。要是单纯靠他自己那点神学水平,估计随便拉个修士都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哪怕在信仰问题上,直接展示“奇迹”,也比理论争论有效多了。 很快,王大喇嘛就挨个鼓励了这些修士们。他又朝郭康找找手:“公子,带大家再去别处看看吧。” “好。”郭康点点头:“各位随我来吧。” 他带着众人,前往另一间屋子。修士们鱼贯而出,门口的脱欢和吴翰也跟了上来。他俩不是第一次看演示,不过还是唏嘘感慨了一会儿。见郭康又要介绍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也跟了上去。 “我们做的关于电的研究,是需要一些基本知识的。你们如果有兴趣,回头就向约翰院长要书,或者给你们讲讲课也可以。”郭康说。 “这边都是我们做的各种器件。”他指了指屋里的架子上,各种各样的东西:“可能没有刚才那些有意思,但这些才是刚才那种大型设备的基础。” “比如……看这个。”他拿起一个陶罐,罐子的木头盖子上,留着两根铜柱作为接口。打开罐子,里面放着一卷东西。郭康把它小心地摊开,原来是两张铜箔,中间还垫着刷了沥青的布。 “这个外号叫‘帖木儿瓶’。”他介绍道:“天方教世界有一类流传很广的民间故事,说一些瓶子啊油灯啊之类的容器里,里面会囚禁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故事就从主人公获取这种容器展开。我们这个瓶子,里面同样存储着力量。” “这瓶子是帖木儿发明的么?”德米特里好奇地问。 “不是。”郭康摇头说:“这瓶子正式名称应该叫‘电容器’,和帖木儿皇叔没什么关系。只是他也喜欢把电关起来,就用这个作为绰号。” “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G天兄 展示完电容器,郭康又给他们看了看各种线圈、金属片和其他器件。 “除了制作这些成品,制作它们的材料本身,也会是未来的一个主要研究方向。”郭康提醒他们:“你们知道,之前为什么我一直缺钱,连大牧首的资助都不够用么?” “这些器件很昂贵?”一名修士问。 “是的。”郭康点点头:“比如这个东西。” 他拿起一个线圈,修士们发现,它没有和其他线圈一样,在铜线之间夹着棉线;而且,这线圈似乎不止一层,密密麻麻缠了很厚。 “这是我们目前能做的,密度最大的线圈了。”郭康说:“我们需要保证,铜线之间不接触,否则电不会经过这一圈圈铜线,而是直接从接触的地方流走。之前,用的沾了油的棉线,夹在中间,防止两边的碰触;两层铜线之间,同样要垫上刷了矿物油或者沥青的棉布。这样,就会增大体积和重量。” “我之前想到的方法,就是像这样,刷上大漆。”他指了指铜线表面的黑色外壳:“两根线之间稍微留些缝隙就行。缠好一圈,等漆干透,会形成不导电的硬壳,然后再在上面缠第二圈。这样可以比刚才那种节省不少空间和重量。” “但我们没有这种东西,只有明朝和爪哇元那边才有——就这点尝试用的,还是我找孙十万高价买的。” “大量制作的时候,我们只能拿虫胶代替。”他拿起了另一个外壳发紫的:“但虫胶也不是什么便宜东西,这玩意儿是印度产的,一样也要进口。” “然后,这个锌片——就刚才做电池用的。”他拿起个金属片:“我们这儿只能做合金,单质的锌现在只有印度和明朝能生产。也得进口。” “还有这个。”他抽出一个瓷筒:“比起我们这边的陶器,这种致密、不吸水的瓷其实更适合。但这个也得进口。” “等下。我们连瓷器都不行么?”脱欢问。 “瓷器的核心是那个高温窑。那东西规模很大,需要众多专业匠人合力才能完成。”郭康说:“我们的匠人大多是零散地离开中原的,成规模的队伍,也是军事、水利方面为主,这方面不太行。” “你看,造纸、火药之类的产品,早就随着西行的匠人传播出去了,但现在整个世界,只有明朝和爪哇元有制瓷的能力,连日元都勉强的很。” “丝绸这东西,都因为蚕种的流出,传播了出来。但瓷器是真不行。”他举例道:“元朝的时候,有葡萄牙人几经辗转,得到了高岭土和烧制瓷器的工序流程,但回国之后再尝试,还是失败了。” “这东西就是,送你原料、给伱说明书,教你烧,你都烧不出来。”他连连摇头:“我知道这个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现实就是如此。在欧洲想烧出真正的瓷,得等几百年之后了。” “这么一说,确实很要命啊。”脱欢明白了他的意思:“哎,咱们丢掉的技能太多了。现在除了种田和打仗,感觉什么都不算擅长。” “这是要什么都靠买,现在还好说,将来需要大量制作的时候怎么办?”他担忧地说:“那边战争都不带停的,随时可能断货。我们还是得想办法自己做出来才行。” “电池的话,目前我有个替代方案。”郭康说:“我试着用铅和硫酸制作电池。铅作为一极,红丹加工之后做另一极。这个方案可能更好些,但难度也提高了。” “有方法就行。”脱欢倒是心宽:“我觉得这个思路不错。我们罗马人就是铅玩的熟,这属于扬长避短了。” 教士中,有好几个是当地培育作物的专家,还有人本来就是村里的匠人。他们对于这些工作,很乐意接受。 众人商量了几句,很快决定在这方面也要多加努力,争取早日突破,解决关键技术被东方列强卡脖子的问题。 讨论完这些,郭康带着他们离开了礼拜堂。 “我们接下来要去工坊。”他告诉大家:“普通工坊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远处还有一间生产各种材料、器具的工坊,需要使用各种化学……哦,就是炼金工艺。” “我相信,适当研究炼金技术,对于认识世界,理解万物背后的‘逻各斯’,也有很大作用。可惜的是,现在很多炼金师沉迷古老的异教迷信,对于真正重要的规律总结和理论分析工作,却并不上心。” “诸位都是侍奉天父的虔诚者,相信大家会很清楚,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什么。”他趁机鼓励道:“希望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些什么,至少也可以为其他研究提供支持。” “另外,那边还有很多危险的物质,参观和研究的时候,都要小心谨慎。” 教士们听了他的话,纷纷表示自己明白,不会像寻常炼金师一样瞎捣鼓的。 郭康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教士们发现,礼拜堂不远处,另有一座建筑。它的顶端也立着铜制的巨大天兄。不过,这个天兄背后,不是传统的希腊十字,而是带着三根横架的罗斯十字。再仔细一看,天兄背后还有个滑轨,手上的绳子也是活动的,可以上下移动。 现在,天兄被放下来了一点,挂在主横臂下面一点的地方。由于手臂也是平伸的,所以等于有四根横向的线同时出现,显得与众不同。 “那是什么啊?”德米特里修士本来觉得挺奇怪的,但仔细一想,今天已经见了很多超出想象的东西,可见自己不知道的神学知识还是很多的。于是,他谦虚地请教起来。 “哦,那是食堂。”郭康说:“那座建筑,还有上面的铜塑,不是直接拨款,而是由好几方面的人士,共同出资捐赠的。罗斯教会出了大头,所以做成了这样。” “食堂也有个特殊的功能,只不过很不成熟。本来打算回头再说的,既然你们有兴趣,咱们顺路进去看看吧。” 他说着,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走到建筑前,众人发现,神像底座上,还用拉丁文字做了一圈铭牌。上面分别写着:“GRATIOSVS”、“GENEROSVS”、“GLORIOSVS”、“GAVISVS”、“GRANDIS”。 “这是什么?”脱欢不认识拉丁文,问道。 “分别是:施恩惠的,高贵的,荣耀的,欢喜的,伟大的。”郭康回答:“当时定做雕像的时候,一名意大利女士也出了巨资。这些都是她挑选的颂词,刻在这里,留作向天兄奉献的纪念。” “这也是设备的核心部分之一,我会给你们展示。这一部分——”他挥了挥手,介绍道:“我看这几个词都是‘G’打头的,所以就习惯性地简称为‘5G天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父大战秦始皇 在食堂房顶,有一间小屋,郭康带着大家来到这里,展示里面的设备。 “看,其实结构很简单。”他指了指台子上的设备:“这个线圈你们应该很熟悉了。和它串在一起的,也是一种‘帖木儿瓶’。” 他指了指一个宽大的木座子上,一整排平行的四分之三圆铜片。在铜片上方,架着一根轴,轴上固定着一串同样大小的半圆铜片。两组铜片有一部分互相重合,轴的手柄上面还挂了个牌子,写着“不要动”。 “这东西可不好弄,我们当时调了好久。”郭康感慨道:“至于其他的,就都是线圈了。制作上倒是不怎么复杂。” “那边就是你们之前看过的手摇发电机。”他指了指屋子一头的转盘:“不过这个只是试验品,要求不高,两个人就行了。” “能请稍等一下么?”德米特里修士打断了他:“这里是不是有一套通用的术语?我刚才看了你的演示,所以伱说的‘发起者’,我大概理解成是产生电的那种设备。不过之前没有参加过的新人,不见得能理解你的意思。” “我们是否还需要制作个手册,解释这些词汇呢?”他指了指一众设备:“如果将来,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就不可能都靠外号来区分了。” 郭康想了想,觉得还真有这个问题。 他之前带着约翰院长等人制作机器设备,都是直接画张图,让大家照着做,甚至手把手地教,告诉他们各种要求。 至于名字……他其实不知道前世的世界,希腊语里是怎么称呼这些科技名词的。而且,就算知道,也不见得能用。 中世纪东罗马的“拜占庭希腊语”,属于古希腊语的一个部分,和“现代希腊语”差别不小。 而且,工业化时代之后的希腊,面临着和塞里斯类似的窘境:由于时代问题,很多科技词汇,都是外来词。 塞里斯文明有个强大的文字系统,可以用意译的方式快速把新名词消化掉——比如郭康说的“电容”,可以直接顾名思义,就是储存电荷的容器。 但希腊语这方面有很大劣势,他们用的是拼音文字,很多词都是来自西欧的直接转写。这导致郭康使用现代希腊术语,可能没有多少意义,因为他说出来的,其实是个换了希腊字母的现代法语词或者现代英语词——别说希腊人不懂,这会儿的英国人自己都不一定懂。 郭康之前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也在用汉语的思路“造词”。比如“帖木儿瓶”,他在介绍的时候,用的就是“电”和“罐子”两个单词直接强行拼起来的。 在场的希腊人不知道这些原意,只能通过组合的意思来理解。 所以,人家听他讲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电容器,但别人听到的其实是“闪电罐罐”;他想的是铜线圈,人家听的是“铜羊毛线”——还好是铜的不是金的,否则他这一屋子器材,够希腊人写个神话故事了。 再加上,希腊单词也有普遍存在的一词多意问题。比如“发电机”,他直接习惯性地用了和现代英语词汇对应的希腊单词。这二者确实有来源关系,但在古希腊语里,除了“发起者”,还有祖先、父亲这层意思。 所以,如果不把用词规范下来,新手确实很容易晕——他在那儿念叨“发电机”,希腊人听到的却是“祖先,祖父,父亲”什么的,肯定会影响理解的。 之前,这里的修士都是他手把手带,而且本来就是从头摸索,所以还不太明显。今后如果要大量培训新人,那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会做一个词典一样的手册出来的。”郭康点点头,让吴翰记下来,准备回头让王大喇嘛找人帮忙做:“我们可以和其他领域一样,用汉字词来直接表意,再把对译的希腊文定下来。” 他计划,今后放弃所有的音译词,全部用表意。当然,他当年在学校里,学的那些汉语术语,很多都已经是历代学者使用、精简之后的了,大部分应该也没有改的必要。 只是,德米特里等人商量了下,表达了异议。 “如果这些说法,是古时候就有的,那亚里士多德等人,应该有一套原初版本的词汇。”一名修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那种词汇,应该比我们的理解,更接近事物的本质。我们应该以考证出来的古希腊词作为基准,才对今后的研究更有利。” 郭康想了想,只能暗中感慨,有点文化的人就是不好忽悠。 紫帐汗国的汉字体系源于军队,军团士兵们对此几乎没有抵触,因为他们大部分人,第一次接触文化教育,就是在这套制度中。 但这些修士,都是有文化功底的。有些人还以古时候的希腊哲学家为豪。他们对于这些,就在乎多了。 当然,最关键的可能是,希腊人历史上真的是文明人。他要是跟斯拉夫人、英格兰人什么的讲亚里士多德,人家估计才懒得理会他用汉字还是希腊字…… “亚里士多德的文献,我们手里也只有传入塞里斯之后的版本了。”他只能先应付道:“至于原文的用词,我会拜托有联系的学者们,去继续考证、寻找。你们如果有想法,也可以随时告诉我。” “但这里,汉字词的最大作用,不是接近先贤。”他指出了另一个问题:“汉字最大的优势,是标准和稳定。” “我们这边的语言,都有各种方言,最后演变成各种写法。但汉字是天父专门留给凡人的财富。在塞里斯,方言同样众多,但文字却很少改变。至今,我们都能没什么障碍地看懂凯撒时代的书写体;受过一些教育的文人,看懂荷马时代的文字也不算太难。” “天父为了惩罚人类的傲慢,在兴建巴别塔的时候,分化了人类的语言,文字也跟着分化了。”他拿出了经书里的例子:“但在塞里斯,曾经的君王们却可以用人力,在不长的时间里,方便地统一文字。” “凡人的君王能击败天父么?”他问众人。 修士们赶紧摇头。 “那就只能说明,塞里斯人出于某种原因,从来没有被天父怪罪;汉字也是得到了天父的特意赐福,给我们留下来的。”郭康一摊手:“这就容易理解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脱欢闪电灯塔 见教士们还有些惊讶,郭康便继续举例道:“犹太人的经书说,他们的先祖曾经和天使角力过,天使不但没有责怪,还赐福于他,给他起了个‘以色列’的名字,意思是‘与神搏斗的人’,纪念这件事。” “看吧,和天使摔了次跤,就足够骄傲几千年了。”他对比起来:“那硬顶住了洪水,解决了天父灭绝式的神罚算什么?用人力解决巴别塔问题算什么?” 众人一时无法回答,觉得还真有点道理。 宗教的最大问题是,即使是信仰领域的教义,也必须不断接受现实的考验。 如果和现实差距过大,一开始大家可能会觉得教义没错,是世界错了。但时间一长,再坚定的信徒也会心里犯嘀咕;再博学的神学家们也会怀疑,是不是对目前的教义解读出现了问题,让神也不庇护他们了。 所以,众人思来想去,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郭康则表示,自己回头就找教会帮忙,找些博学的教士,把词汇先定下来。 他自己确实可以随便组合,但他不是文法专家,这些新词能不能避免歧义、方便普及和使用,还得细细考究。为了避免麻烦,提高效率,还是找点专业的吧。 “确实还有些设备,我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好。”他继续介绍起剩下的:“比如这边这……两个球,是放电火花用的。” 他打开一扇窗户,把窗台上两个靠近的铜球,连同台子一起推出去,伸在外面:“其实放屋里也可以,但放电会产生一些有毒的气体,所以我们一般放窗外去。” “而它所在的这个回路,还要接天、接地。”郭康说:“这个不是比喻,你看这儿——” 他指了指墙边,有根同样裹了油布的铜线延伸出房间,顺着墙壁一直插到外面的地上。 “这就是字面意义的接地啊。”德米特里修士趴在窗口看了眼,确认道。 “那接天呢?”另一个修士问。 “在顶上。”郭康指了指天花板:“有根线从这儿出去,接着我们头顶的天兄铜像。这个就是接天。” “天和地贯通,就可以在理论上,向世界各处发出消息了。这也是东方的智慧里总结出来的。” “原来如此。”修士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上面那个天兄像有点奇怪。” “我们这个机器很粗陋,所以暂时没法发太远。”郭康指了指周围的几个建筑:“不过我在几个主要的场所,都放了接收器。就是这种东西。” 他拿起旁边一个盒子,里面同样是刚才那些器件,只不过小了很多。 “这是个黄铁矿矿石,这东西是接受装置的核心。”他指了指,介绍道:“然后这边这个纸喇叭,和刚才我给你看的是一样的。它很敏感,收到这边的信息,就能发出声音。” “这个装置是已经调好了的。我给你们演示下。” 他说着,就带上那个盒子,领着众人离开,又喊了几个在这里工作的修士,让他们启动“闪电驿站”。 等来客们都在外面的空地上站定,郭康朝屋顶挥挥手。片刻后,他手里的盒子突然“滋啦”地响了一下。 教士们已经不那么意外了,但还是纷纷探头探脑,观察天兄雕像和那间屋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但瞅了半天,也没发现天兄发光之类的异像。 “我们离得近的话,是可以看到那两个铜球之间的电光的。只不过白天外面太亮了。”郭康解释道:“这种信息……伱们可以理解成借助很弱的闪电来传播,和我们刚才演示的那些,都是一样的。” “而这东西的用途。”他举了举手里的盒子:“就是提醒使用者,来了一道‘闪电’。我们现在的技术太落后,没法让它搭载声音,只能表示‘有’和‘无’这两个状态。当然,如果只发送简短的暗号,这样也就够了。” “比如我们这里,闪电连续击打五次,就是食堂开饭的意思。这样一来,虽然很原始,但用闪电来传递信息,也是可以实现的了。” 修士们这回,已经没有什么质疑和不敢相信的情绪了,纷纷鼓起掌来,庆祝他对于源力和神的研究又取得了突破。 郭康赶紧表示,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比如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东西既笨重,效率还低。对此,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食堂顶端的设施,就是个非常原始的火花发报机,工作效率十分低下。天线部分也没有什么专业设计——实际上现在的天线,就是天兄。 所以,这玩意儿看着规模不小,但也就能勉强覆盖修道院。他和脱欢、吴翰等人也说过,希望他们提供更多的材料,进行改良和测试,结果,脱欢派人送了好几车斯拉夫奴隶过来。 脱欢告诉他,效率低,发不远,都不要紧。紫帐汗国虽然工艺水平不怎么样,很多实验器材都缺失,但最不缺的实验器材,就是斯拉夫奴工了。 汗国每次对外战争,都能捕获大量的斯拉夫奴隶。而且和古罗马不同,紫帐罗马很难消化这些奴隶。 在罗马尼亚,一个基本的共识是,斯拉夫人是没法直接用在军团庄园里的。否则,就他们那个种地水平,纯属败坏大家好不容易开垦的土地。谁用他们干活,百户能气的抽死他。 这年头的农业和手工业,已经不像古罗马那样,堆人力就行,相反,现在这都是些技术活,紫帐汗国相对周边的生产效率优势,也是娴熟的农业技术提供的。奴隶已经无法适应如今这种情况了。 总不能抓来之后,还天天供着,手把手教他们好好学习各种专业技能,直到学会为止吧?那到底谁是奴隶啊? 所以,除了去各处矿井当奴工,大部分斯拉夫人都是直接转手卖走的。 脱欢认为,这么多奴隶,不用白不用。既然郭康的科学研究中,需要不少奴工,那就多拿些得了,反正也不贵。 罗马人一贯擅长抓奴隶,所以要好好利用这个长处。 之前那个巨大闪光天兄,在郭康的最初设计里,就是个一头牛拉的转盘,能打几个电弧就算验证成功。但脱欢大手一挥,表示牛太贵了,换斯拉夫人吧。 他还觉得这东西规模太小,根本没有神迹的震撼感,于是,在他的催促下,郭康只能不断测试、改设计,最后变成了现在这种五十个斯拉夫人才能推动的巨大奇观。 在发报的问题上,脱欢也是同样的想法——反正,只要发出去了,就是验证成功,接下来,投入更多的奴工去推就可以了。 这东西本来就是固定的,没指望它能移动。既然如此,不如建造一个亚历山大灯塔级别的标志,大不了上1000个斯拉夫人去推电机,看能不能让人造通信闪电传到周围的希腊城市,甚至传到神罗去。 这东西虽然必定造价不菲,但只要能成功,必定给整个拜上帝教、乃至天方教世界,带来巨大的震撼。产生的宗教和政治意义,已经超越了金钱能衡量的范畴。而这种宗教神迹类的东西,也就不用考虑性价比和成本了。 他还看了郭康提供的天线图案手稿,认为那个铁锅一样的天线,比十字架的更好。他愿意设法说服大家出钱,回头这玩意儿顾名思义,叫“脱欢闪电灯塔”就行。这可比现在这堆乱七八糟的小事有价值多了。 可惜,脱欢的钱也有限,这个想法也暂时只是在口头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奴隶滞销,帮帮我们! 郭康拒绝了脱欢大部分的提议,就只保留了那个确实是“力大砖飞”性质的灯。 因为他觉得,现在的重点是传授和实验。他毕竟不是专业人才,只是了解一些小实验而已。当参与研究的人多起来之后,肯定会有比自己聪明的人脱颖而出,也很快会实现技术上的突破。 目前的设备过于简陋,不如等他们先研究一段时间。对于这个时代的材料、工艺,当地学者肯定比他熟悉,哪怕他们稍微打磨、精简下,可能都比现在这个情况好。 在这种情况下,稀缺的资金,应该主要用来让参与者进行研究和经验总结。与其立刻开始,建造一个巨大的奇观,不如先建立一个小型的研究设施。每次出现改进,就掏钱升级翻新一下。这才是技术快速上升期,最佳的策略。 这样,不用过多少年,就能摸索出这个时代可以达到的最高水平,剩下的就慢慢等材料和工艺的突破。 这种时期,就可以用脱欢说的方案,堆功率、堆规模了。真想建设奇观,也最好等那种时候,而不是现在。 至于脱欢送的斯拉夫奴隶……这个倒是确实用得着。 脱欢听郭康讲过他的担忧,而且也考虑过,如果科技研发赶不上西欧,会出现的问题。不过他对此倒是有信心,认为不会输的。 比如,众所周知,奴隶,是罗马的一大特色。 虽然各个文明,基本上都曾经出现过奴隶,但像当年罗马的意大利地区那样,奴隶数量极其庞大,以至于奴隶成了主要经济支柱的情况,还真的很少见。 实际上,在郭康前世,随着研究的深入,就有一批学者认为,奴隶社会其实是罗马的特色,甚至只是意大利等几个地区的特色。在四处征战的过程中,军团将数量众多的奴隶,从整个地中海世界集中到这里,才形成了如此奇景。 而在其他地方,“持续获胜、得以捕俘”和“喜欢使用奴隶”,两个条件不见得同时能满足。 一个例子就是,在塞里斯,人们一度认为商朝是个奴隶社会。但随着考古技术的快速发展,学者们逐渐发现,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商朝军队确实整天打仗,经常抓捕俘虏,但他们并不经常“使用”俘虏,而是经常“用”俘虏。这个字在甲骨文里,意思是杀死以用于祭祀。 所以,商朝人看起来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他们不喜欢抓捕男奴来干活,也不喜欢抓捕女奴来玩弄,而是不分男女贵贱,都杀了祭祖宗。 这种情况下,他也就不可能像罗马那样,积累起众多奴隶了…… 所以,这种案例,可能是十分罕见的,并不是普遍的规律。 连紫帐汗国,虽然处处复古,但奴隶庄园也复不出来。大部分的奴隶,抓到没多久,就被转卖走了。 意大利的商业国家,如威尼斯、热那亚等,都在黑海沿岸有不少商站。紫帐汗国统治下,很多商业城邦丧失了军事和税收特权,但对于贸易本身,汗国是十分欢迎的。像威尼斯这种老朋友,还有诸多优惠待遇。 这些人都是熟练的奴隶贩子,专营这份行当已经上百年了。他们有遍布地中海的销售网络,可以把奴隶很快卖出去,以减少囤积的成本。 但主要问题是,斯拉夫奴隶太便宜了。 在长期的贩卖过程中,奴隶商人们形成了一套完善的评价方法。 比如最值钱的,就是高加索地区的切尔克斯奴隶。天方教奴隶商人们认为,这些人是最美丽、伶俐的。他们在各地苏丹、埃米尔们的后宫中非常受欢迎——无论男女。 可惜,紫帐汗国主要获得的,是马扎儿、德意志和斯拉夫的奴隶。 马扎儿人价格中庸,而德意志人则分化严重——他们的男性,尤其是有经验的佣兵,非常受天方教诸侯欢迎。苏丹们经常会和他们签订契约,只要作战几年就能放他们自由,甚至还乐意提供战利品作为赏赐。 但相反,奴隶商人们不喜欢德意志女人。马穆鲁克商人就认为她们太过僵硬,缺乏女人味,很难遇到乐意开价的买主。 只是,紫帐汗国自己,同样喜欢这么招揽德意志和马扎儿的战俘,这些佣兵们往往也不怎么挑主顾。实际上,没有多少能流入市场的。 而斯拉夫人…… 比较好的斯拉夫奴隶,价格也就是切尔克斯奴隶的四分之一。遇到大规模贩卖,还会继续贬值。这种价格,实在是很让人无奈。 之前紫帐汗国和马穆鲁克谈不好,一个主要问题就是,随着北衙军改革,草原上,钦察、保加尔和鞑靼奴隶的数量急剧减少。 在新的制度下,谁也没法一边整编人家的部落,组织人家当兵,一边还把人家的亲戚、妻女当奴隶卖。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得造反吧…… 后来,紫帐汗国南下进入希腊地区,消灭了盘踞在那里的西欧佣兵团,和他们建立的亚该亚公国、雅典公国,又轻松打跑了试图渗透那里的那不勒斯人。 脱欢告诉郭康,他老妈的支持者,分布最多的地方,不是在大都周围,而是在雅典和摩里亚那边。所以,可以想见,这些地方也不再作为奴隶来源了。 这样一来,绝大部分奴隶,都是来源于斯拉夫地区。 除了和波兰、立陶宛以及叛乱的罗斯公国作战,当地还有大量没人管的村落。这些地方的居民,几乎都兼职土匪。而紫帐汗国也不客气,经常主动出击,摧毁这些聚落,把里面的人当奴隶卖掉。 在东欧的大地上,各种河岔旁、树林间,经常能找到各种野生的斯拉夫聚落。紫帐汗国抓了几十年,至今都没见过减少。奴隶商人们自己都觉得奇怪,斯拉夫人怎么抓不完的。 当然,这种情况,就让斯拉夫人更加廉价了。 马穆鲁克商人一直非常无语,觉得他们以次充好。这市场里都是些低端产品,还怎么让人采购。 但紫帐方面也没办法,只能给他们解释,说现在哪儿还有奴隶,这都是斯拉夫的奴隶,你不要也没其他的挑……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又多了一个销路。可以把他们漂洋过海,卖给爪哇元。 虽然看起来遥远,但印度洋航路十分成熟。而且,沿途也有各种补给站和希望采购的买家,可以走一路卖一路。爪哇元的商人同样十分活跃,在红海和东非地区都能找到他们。 紫帐汗国一直希望对方多买一点,但这条商路目前也是阻碍重重。 斯拉夫奴隶的销路,直接关系到北方一线军府的收入,和军团士兵的利益。眼见大家的奴隶都快卖不出去了,汗廷也一直急在心上。 所以,看到郭康的研究需要用到斯拉夫奴隶,脱欢就当即动了心。 借助罗马先进的奴隶制度,很容易就可以在科学研究的速度和实验的效率上,超过落后的西欧封建国家。如果这些设备可以量产,那就能让滞销的斯拉夫奴工有了去处,就更好了。 而且,这些科技,长期看来都会有收益的,汗廷完全等得起。所以,他甚至希望郭康能多用一点,只要方便就行。 看了下人物卡那边,算上不久就能凑够的标签点数,努尔哈赤应该很快就可以四星了。 效果是,在人物送礼那栏,把现有的:鸡腿,刀片,护身符,真爱之钻之类的,改成自己起的名字。我打算改成爱尔兰人,楛矢,铁甲,敕书这些。回头看看能改几个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光之巨人天兄 等修士们意犹未尽地看完了这些展示,郭康便催促他们赶快点,去下一个地方。 走出食堂之后,就见不远处的草坪上,停着一辆大车。车厢顶端,装着一个青铜“锅”,架在可以调节的木架上。 “那也是个反射镜吧。”德米特里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结构似乎刚刚才见过。 “对,这就是刚才那个‘光之巨人’的缩小版本。”郭康点点头。 “光之巨人?” “哦,这也是我个人习惯,叫顺口了。”郭康解释道:“礼拜堂里的那个天兄,非常宏伟,而且还能发光,所以我习惯叫它‘光之巨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这倒是意外地贴切。”德米特里还真的仔细想了想:“起码对我们修会来说,这个和‘圣光’相关的称呼是挺不错的。” “这个反光镜……是铜做的?”他问。 “对,是塞里斯古时候常用的青铜。”郭康点点头:“这个反射镜不大,所以直接用薄铜片做一个就行,能省掉那些支撑和旋转结构,简单了不少。” 郭康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青铜镜也是有多种材料和工艺的。早在春秋战国时的《考工记》里,就明确记录了不同的金属比例,对于钟鼎、镜子、斧类兵器、矛类兵器和箭矢等不同器物,都有各不相同的要求,确实是很古老的时候就知道进行区分了。 在宋朝之前,镜子沿用着这种高锡含量的配方,镜面实际上是白色的。宋朝开始,工艺发生了变化,锡含量下降,铅含量提升,这才是后人通常印象中的黄色铜镜。 郭康这边需要白光,所以就用了更古老的银白色镜子。打磨之后,反光能力也完全够要求了。唯一的遗憾,是容易锈蚀,所以不用的时候,得拆下来,拿浸了油的布料包上,用的时候再擦干净放上去。 “昨天他们刚做了测试,已经能正常使用了,还没拆下来呢。”郭康招呼道:“我们去看看吧。” 他朝旁边的一处木质库房喊了几声,那里跑出几名修士,帮着他把车推到了库房门口。 “这棚子里比较黑,正好。”郭康说着,给修士们说:“开始吧。” 为首的修士点了点头,他让德米特里等人让开,然后站直身,喊道:“光明战车,起始律令第一条,检查源力转化器!” 一个修士打开车厢侧板,钻进里面四处拍了一圈,确定那些齿轮和线圈没有生锈和松动,又钻了出来。 “第一条完成!”他大声说。 “起始律令第二条,检查圣光之镜!”首领又大声背诵。 另一个修士已经爬到了车顶,听到命令,他抓住铜镜后面的把手,上下摇动了一圈,确认没问题之后,又看了看镜面,拿出块绸布,仔细擦了擦。 “第二条完成。”他也沉声说道。 “起始律令第三条,检查光明之心!”首领按部就班地说。 车顶的修士换了一块麻布,把镜子前的玻璃管擦了擦,又看了看里面的碳棒,汇报道:“光明之心正常,神圣石墨充足,第三条完成!” “起始篇完成,吟诵大光明篇!”首领大声说:“光明篇之一,解除锁定,启动源力转化器!” 一个修士从车前抽出一根长杆,插在车体侧面的铁盘上,另一个人则从车里,把固定住转盘的铁插销拔出来。 几名修士走过来,握住长杆,然后一起下腰发力,开始摇动铁盘。车厢里随即传来齿轮的咔咔声,和线圈盘高速转动的声音。 “这过程真是有条不紊。”德米特里赞叹道:“贵院的修士们确实虔心修行啊。” 到这一步,他也明白之后的步骤了。 “光明篇之二,接通闪电之池,活化磁力线圈组,监控闪电强度!”首领继续念诵。 “这个设备的优势,是节省了磁石的部分。”郭康解释道:“我们的磁石磁力不强,而且太重。光之巨人那里,缺点还不算明显,放车上就不合适了。所以这里,用的是电池启动,这东西可以拆卸,或者另找一辆车带着就行。” 在念诵的时候,首领也来到车前,开始观察一个左右旋转的指针。 “那个是测电流的仪表。里面其实就是个电磁铁,电流越强,拉动指针的力也越大。”郭康说:“至于指针本身,其实就是个……对,是个扭力投石机。” “哦,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个解释比较容易让罗马人理解,德米特里果然一下明白了意思。 “那你是如何确定刻度的?”他问。 “这个倒是不难,用线圈拉重物就行。”郭康说:“比如我用100圈铜线,拉住了一两的重物,那此时的‘闪电强度’就记为1两除以100圈。多测几次,做个刻度就可以了。” 说话间,修士们越摇越快,很快,电流到了一条红线处。 “光明篇之三,断开闪电之池,接通光明回路!”首领下令道。 一个修士走到车厢旁,把一个画着水池和电的扳手抬起,接着,把一个画着光环的扳手按下。 车顶再次发出了连续的弧光。这次比之前的天兄灯塔暗了不少,在白天不是很显眼,但配合反射镜,也同样让人没法直视了。 “这东西晚上会很好用。”脱欢说:“其实我觉得,车子都太大了。如果能装在马背上就好了。” “我可以继续试试,不过电弧灯对功率……就是输入的‘源力’大小,要求比较高。那些功率低、效率高的,我们又做不出来。所以我觉得,也小不到哪儿去了。”郭康如实说。 “那如果分成几部分呢?”脱欢问:“我们的小型火炮,遇到不好通过的山区,都是这么做的。炮架、炮筒拆开,到地方再组装就行。这东西能做到么?” “它的话……”郭康犹豫了下:“那我试试吧。你想干什么?” “夜袭用啊。”脱欢理所当然地说:“你想,假如我们袭击奥斯曼的营地,然后用几辆光明战车,半夜三更突然开灯,往他们营地里投影巨大天兄,会有什么效果?” “那‘光之巨人’的传说,会流传的更广的。”德米特里修士确定地说。 “对啊,十字军算个屁。我们行动一次,就顶十回十字军的宣传效果了。”脱欢得意地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纸片人传教 “理论上,确实可以有不错的效果,但你们说的投影,是怎么实现的?”德米特里修士好奇地问。 “请米海尔神父也给你展示下吧。”郭康说。 “好的。”为首的修士点点头,转头吩咐道:“约翰兄弟,请把圣像册拿出来,给德米特里兄弟看看。” 约翰修士闻言,小步跑到仓库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装饰华丽的盒子。 米海尔神父用车前的布巾擦了擦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卷颇为宽厚的卷轴。 约翰修士放下盒子,帮他把卷轴拉开,只见这卷轴装裱的十分奇怪:两边各嵌了一条长皮带,上面打了一个个方孔。 中间,裱画用的布料很长,而安放画纸的地方,是挖空的。画纸不是贴在上面,而是嵌在其中。 这纸看起来很薄,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上面用淡淡的水墨,画着一串天兄的圣象。仔细看去,天兄的身体部位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每两幅图之间,手和胳膊的位置略微有些不同,圣像的颜色也有些奇怪。 “这是东方的风格么?”一名修士问。 “是。这纸还是我从外公那里要来的,他可心疼了。”郭康无奈地摇摇头。 “哎,又是一个技术依赖啊。”脱欢也跟着感慨道。 “这卷轴也是他找人做的。虽然人家也没接过这种奇怪的单子,不过我们加了钱,还是找到了愿意试一试的师傅。”郭康继续道:“现在这个结构,也是他们多次尝试的产物。比如那些皮条,能防止卷轴被拉断,所以才加上去的。” “印刷也是用的东方技术。先制作雕版,刻上不变的部分,也就是头部和躯干。然后,找画师把变的地方补画上去。这样就能达到如此效果了。” 虽然不知道画这么多干什么,但众人还是纷纷点头,表示至少理解工序了。 米海尔神父的手下们,这会儿从库房里搬出来几个三脚架。还有人找出一枚玻璃透镜,安装在一个三脚架顶端,略微调了调,让它和灯对齐。 “透镜能改变光线的方向。通过反射镜处理之后,光是平直的,所以我们需要把它扩散开。”郭康比划着说。 “理论上,更换一个其他形状的反射镜就行,但那东西不好携带;改变灯的位置也可以,但我们的反射镜没法做太大,那样会泄露更多的光,而且需要现场计算和调节。” “我们这边的情况,诸位也看到了。目前只有技术神父们对此比较精通,普通修士们,很多还只能按口诀执行操作。至于奴工,只能出力气。所以,为了在各种场合,都能有效使用,我们在设计的时候,宁可牺牲一部分性能,也要追求便利性。” “这里,我们就加了个专门放动画的透镜。这样,哪怕是塞尔维亚山区的教士,只要认得几个字,就能根据经文,直接把它运作起来。”他指了指那个高高立起的透镜:“这东西的规格是一定的,离灯的距离也已经算好了。他们只要拿尺子量一下,往地上一放,就能开播。” 他们在打磨的时候,已经测好了所有需要的数据。这些希腊人别的不说,算几何的能力是不差的,弧度、抛物面之类,都能计算出来,所以也不用他担心。 “动画是什么?”德米特里又听到了新鲜词。 “就是可以动的画。”郭康指了指另一个架起的木台子,回答道。 修士们安放完毕,米海尔神父亲自爬了上去。在架子顶端,是一个他们今天见过多次的手摇齿轮组。不过最外面,是两个上下对称的木质大齿轮,还用木棍连接了起来。 而齿轮组对面,则是两个圆圈。有修士把卷轴递了上去,米海尔神父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尾部的地轴,固定在那两个圆环里。又拉出起始处的天轴,插在在齿轮边缘的一对孔洞里。皮带孔也正好卡进长长的木齿上。 米海尔神父摇动手柄,让第一幅圣像,正好对准散射透镜和灯。在阴暗的库房棚子下,对面的墙上果然出现了隐约的形象。 “晚上效果会更好,我们现在大概试试就行。”郭康说:“神父,请开始吧。” 米海尔神父点点头,让一个助手帮忙,把卷轴重新卷回到最开头,然后念诵了几句经文,画了个十字,开始突然用力摇动转盘。 木齿轮并不算重,很快加速起来。卷轴长长的开头也快速划过,那一排半透明的天兄圣像,迅速从光束前方通过。 德米特里等人看到,墙上的天兄投影,突然动了起来——祂举起手,比了个经典的宗教手势。 只是,仅仅一瞬间,天兄的影像就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白光。 “我们现在还没画完。就后续的动作问题,现在君士坦丁堡教会的神学家们,提出了好几种方案,目前还在吵架呢。得等他们商量好,然后让画师慢慢画上。”郭康说道。 然而,来访的修士们已经顾不上他的解说了。 众人再次喊着“圣像动起来了!”“这一定天兄显圣——不对,是天兄恩典的技术!”,欢呼雀跃,陷入一片狂热的气氛中。 米海尔神父十分高兴,捋了捋胡子,不断俯身,向来祝贺他的修士们回礼。德米特里修士则开始提出自己的理论。 “我认为最后留白就好,不需要画更多了。”他指出:“那一刻,我看到天兄变成了光——还有比这更神圣的么?” “君堡教会的牧首和资深神学家们,应该已经讨论过这些了。他们是希望能表现更复杂的宗教象征吧。”郭康自己其实也不太懂。要不是小让娜让他临时恶补的内容,他估计都回答不到现在,只好搬出权威来应付。 “天兄的形象只是装饰品,上面的大人物不会懂的。”德米特里摇摇头,还是坚持道:“只要表达出合适的宗教象征,就可以了。我认为,越简单明了,在神学上越接近神。对你的技术来说,也会更容易吧?” “这方面我就不好置评了。”郭康只好推到王大喇嘛身上:“我毕竟不是专业的神学家。伱可以给大牧首或者约翰院长写一封正式文函,说明这个问题。” 德米特里修士也明白,只好点了点头。 “君堡教会倒是肯定乐意掏钱了。”脱欢插嘴道:“这确实比我想象的还带劲——还有其他人么?” “也可以画一些圣徒的。”郭康回答:“不过我们现在产能有限,先搞好一个再说吧。” “我觉得这是很好的宣称方式啊。”脱欢指了指卷轴:“这个什么来着……就这种纸片人天兄,虽然挺模糊,还有些抖,但已经很好了。放其他宗教,估计都会被人当成佛光、神迹之类了吧。” “纸片人天兄……那倒是。”郭康一摊手:“这么一说,罗马主教还是太老实了,不会挣钱,居然老老实实地卖赎罪券。还不如把圣徒们的纸片人,拿去给大家付钱抽奖,这样赚的更多呢。” “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玻璃工坊 打发走了脱欢后,郭康带着一众兴高采烈的教士,继续前往山脚。 “我们很多器材都是这里制作出来的。”郭康说:“还记得之前,光之巨人背后那个反射镜么?” “一次制作一个形状规则的整体球面镜,对工艺要求太高了。所以,那不是一整面镜子,而是用了很多平面镜子组装起来的。”他告诉众人:“每一个镜子大概只有两个巴掌大,这样就容易多了。” “你说那些都是我们自己产的?”德米特里修士惊讶地问。 “是啊。”脱欢点点头:“我觉得纸都要从明朝进口,已经过于夸张了。要是玻璃都不能造,那也太惨了。” “也别小瞧纸。”郭康提醒道:“瓷器那玩意儿,欧洲人琢磨个三四百年,用跨时代技术硬烧,还是烧的出来的。但那种透光的书画纸,起码得五百年之后了。真这么算,技术差距比瓷器都大。” “现在海路不通,陆上交通也不方便,那些纸,都是我外公珍藏的宝贝。我费了不少力气,才从他那里要来些,做了天兄动画。之前做样品的时候,我们都只能学欧洲人,拿牛膀胱来做测试的。” “玻璃已经是少有的、我们比东方更熟练的技术了。”他指出:“这都做不好,就太说不去了。” 他一路介绍着,带众人来到了工坊去。 “这里经常要用到水银,有毒,所以我们远远看一眼就好。”他指了指一间工坊:“先看看这里吧。这是制作平板玻璃的地方。” 他带着众人,沿着工坊外面的楼梯,登上了二楼,在回廊上,看里面的场景。 一楼的大门和窗户都敞开着,门口附近有一个巨大的熔炉,几个玻璃匠人正在那里加热原料。而不远处,还有一排池子,里面是红热的液体,旁边有个巨大的木头风箱,还围着几个穿着黑斗篷、带着奇怪鸟嘴面具的人。 “这是在干什么?”德米特里问。 “罗马时代,平板玻璃是在工作台上,用铁棍碾压,‘擀’出来的。后来这门技术也失传了,现在的平板玻璃是吹制的。具体的工艺我也不太明白,现在可能就威尼斯人懂这个。”郭康说。 “这种做法对工艺要求太高,而且不好量产,所以我们也没有试图模仿和超过他们,而是用新的思路。”他指了指池子:“那里面,是融化的锡。” “烧化了的玻璃比锡轻,会漂浮在液态的锡上面,自己摊开,这样就能形成平面了。然后我们把池子慢慢冷却,就可以得到凝固的玻璃。” “我的天父啊,这是怎么想到的?”德米特里大吃一惊。 “这是古人就明白的思路,只不过他们加热能力有限,没有做出来成品。”郭康随便答道:“我们这里研究的,也就是选哪个液体的问题——而且这样不难。” “这种液体必须比液态玻璃更重,而且在工作的温度下,不会沸腾,也不会凝固。像水银,就太容易沸腾;而铜液化的温度又太高。” “这样一来,就只有几种金属可以选了。我和其他人讨论的时候,他们也是首先就想到了液态铅。” 德米特里点点头,对此倒是不意外。毕竟罗马人就对这东西熟悉,想到它太正常了…… “铅的问题是,加热时烟很大,而且有毒。我们又想了想,就换成毒性更低的锡。”他指了指熔炉:“就是目前这个情况了。” “那你们如何控制这个‘温度’,是说冷热的程度么?”德米特里只能从专业名词开始考究:“冷热也可以量化衡量么?” “不一定能具体量化,但可以大致估计。”郭康说:“我们在锡池里,放了一根长铜条和一根同样长度的长铁条。这两种金属受热时都会变长,但伸长的距离不同。我们把金属条固定在一起,让一头延伸出池子外,然后对比长度差别就行。” “在池子边上有个板子,就是用来对比的。”他指了指池子边:“他们现在还加了个指针,看起来更方便了。不一定多准确,但起码可以把合适的经验温度记录下来,今后都照着这样做就行。” “不过那边的环境很恶劣。盯着池子很伤眼睛,所以大家都带着黑色眼镜。另外,我们的锡不太纯,一样会有烟气,所以我建议他们拿棉花做过滤,保护自己。那个袍子,是挡住溅出来的锡用的。” “确实,看起来就很专业。”脱欢赞同道。 “我觉得这些都是必要的防护手段。”郭康嘀咕道:“其实我觉得成品应该是工厂风格的,谁知道他们就给做成这样了……” “这就是他们做的。”他从墙上拿下来一个缝了玻璃镜片和金属鸟嘴的头套:“这个鸟嘴里就是棉花片。他们对于这个形状可执着了。” “那些玻璃匠人怎么不带?”德米特里问。 “他们习惯了,觉得带上去麻烦,影响做体力活。虽然就在旁边,需要人手动把玻璃液抬过去,但他们觉得无所谓。”郭康摇头说。 “我们的工坊管理非常不规范,但现在也没办法。之后扩大生产时候,我看看能不能造个隔墙,把这两边分开,专门留个投料口倒玻璃。” “另外,每次制作,都得拿特制的气体吹。浇好之后,还得把整个锡池跟着冷却,很浪费,效果也很糟糕。不少玻璃要么变形,要么直接炸了。总之,这边要改进的地方很多,生产起来也很麻烦,目前还是实验的性质。” “现在主要的产品,是在那边。”他指了指工坊对面:“简单来说,就是先吹一个玻璃瓶,然后把瓶子划开、烧软,展开在工作台上,再碾平。” “这就是古罗马工艺的改进版,优势是做瓶子不算难,而从瓶子到玻璃板,比直接压制一滩液态玻璃容易。” “受限于吹制的技术和工作台的大小,我们还是没法制作特别大的玻璃,不过做出半人高的那种,倒是可行。目前这也就够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年代误判 “玻璃,曾经是罗马的重要出口产业。只是现在罗马衰落,连这个优势都不存在了。在我们手里,一定要将它振兴起来。”郭康鼓励大家:“东方缺乏合适的玻璃原料,所以他们的早期技术起步很慢。我们要想维持进出口平衡,就只能靠这些技术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我之前用这里的产出,做过一些纪念品,送给重要的赞助者和知名人士。从得到的反馈看,效果是很不错的。”郭康说:“相信这些技术不止有利于神学,在现实中也会有作用。” “如果我们的神学理论是正确的,那确实应该会对现实起正面作用。”德米特里表示认可:“这也是天父的意愿。” “是啊。”郭康颇有些感慨,自己打趣道:“研究这些,至少让我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我把镀了涂层的镜子,送给我那个一直臭着脸的姐姐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始说我好话了。”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你是一位有天赋的哲学家,郭先生。”德米特里则好心地试图安慰他:“我们研究哲学的人,不应该太在意妇女的态度。” “亲情,友情,爱情……这些情感,是多么的美妙,它们是天父赐予人类的美好礼物。希望获得亲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我们哲学学者应该保持理性。亚里士多德说过,女人是失败的男人,她们的灵魂是不完整的。既然如此,那她们也就无法像男人一样,给予别人完整的爱。” “向女性亲属寻求亲情的支持,当然是合理的,但我们也不必对此过于纠结。即使没有这些,对于哲学家探求真理,也不会有什么阻碍——毕竟,正如先贤们早已论述过的那样,只有在男人和男人之间,才会存在真正的感情。”他总结道。 修士们再次纷纷表示赞同。 郭康明白,他是想表达好意,但这个结论听起来感觉好奇怪……不过希腊人两千年来都是这么论述的,他说了估计也没用,只好设法把话题岔过去。 “我们来这边看看吧。”他带着大家离开了这栋建筑,来到了另一栋小楼前。 和之前一样,登上顶楼,他们发现,这里堆放了大大小小的平板玻璃。一个台子上,就夹着一块玻璃,一群斯拉夫奴隶推动机器,让玻璃上方的转轮快速旋转。旁边,一名修士调整着台面的高度,小心翼翼地把玻璃靠近转轮。 转轮和玻璃贴近后,另一名神父开始朝玻璃上洒水。仔细一看,原来这转轮是打磨玻璃板用的。 而这间房屋外,一处棚子下,打磨好的玻璃被源源不断的运出来。两个同样着鸟嘴面具、衣服呈麻布原色的人,正把玻璃小心地放在台子上。还有个相同打扮,但穿着黑袍的人,拿起刷子,沾了沾旁边陶碗里的液体,开始往玻璃上面刷。 “这是给玻璃刷上金属镀层用的。”郭康说:“把灰锡粉末和水银混合起来,就能形成这种叫‘汞锡齐’的液体。把它刷在镜子背后,加热蒸干,水银蒸发了,就剩下一层锡了。” “这样……”德米特里习惯性地点点头,随即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这……” “怎么了?”郭康问。 “这个配方,你就随便对其他人说了?”德米特里惊讶地问:“这不应该是个秘密么?” “之前为了研究光,我也了解过玻璃的制造。”他看郭康没有回答,又补充道:“现在欧洲的技术,还不如罗马古典时期。但威尼斯人已经复原了一部分古代科技,不但在卖平板玻璃,也兜售各种眼镜和透镜。” “威尼斯人对这些秘密非常看重,百年前,就把所有技师集中到了穆拉诺岛上,所以没人知道具体的技术细节。他们就趁机漫天要价,我们修会根本买不起,只能放弃。”他说起了之前的事:“如果我们也能制造出来的话,应该可以压下不少价钱。” “其实不需要考虑压价的事情。”郭康说:“现在工坊还很小,但将来肯定会扩大产出的。这点需求,我们自己就能解决了。” “等一下,你意思是,现在的产出,就已经够这么多地方用了?”德米特里更加惊讶了。 郭康和脱欢面面相觑。 “我只知道,这东西应该挺值钱的。”最后,还是郭康回答道:“威尼斯人不是已经造出来这种东西了么?” “我不懂工艺,威尼斯人也不会教我的。但他们造的肯定没伱的工序这么简单,效果也没这么好。” “你看。”他指了指那个刷水银的人。 说话的这会儿,他就已经刷好了,并把玻璃连同固定的铁矿,放在旁边的一个铁箱子里,然后合上盖子。 铁箱子下面点了火,但火势也不算旺。箱子合上后,棚子外的一群斯拉夫奴隶得到了号令,在修士的管教下,开始推动一个连着皮带的大齿轮。 不一会儿,神父下令奴隶们停止。齿轮渐渐慢了下来。而神父则打开盖子,用一个夹子,把已经十分光亮的镜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收到旁边一个木箱中。 “哦,那皮带的另一头是个风扇。”郭康解释起被盖住的部分:“皮带通过两个小口进入,让它旋转,这样就能把气体抽走,进入通气管了。” “通气管的尽头是个小水池——就是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地上挖出来的池子:“气体通进水池,水银就被冷却了。我们就从那边回收水银。” “我明白了,所以我更确信这不是威尼斯人的技术手法。”德米特里修士肯定地说:“他们那个畅销各地的镜子,还没我们这个工艺呢。” “哎?”郭康也意识到了问题。 他只知道威尼斯人很早就做出了玻璃镜,但他自己也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了。来到这里之后,见过几个据说是威尼斯人制造的镜子,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其实也有别的、更古老的工艺,只不过后来的那个方法更出名。 结果,郭康一直以为,这是人家早已经用过了的方法,甚至没想过故意保密。他以为如果泄露了,最多也就是威尼斯人难受……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乔安娜·乔凡尼(上) “目前这个消息传播多广?”德米特里帮他分析起来:“如果知道的人不多,我们还可以想些办法。” 但脱欢皱了皱眉头,思考了一下,转头问郭康:“我们真的有必要保密么?” “啊?”郭康不知道他又想了什么。 “威尼斯人能保密是因为他们规模不大,就那一个岛,当然好保密。”脱欢提醒他:“但你之前不是给我说,我们的思路就是调动更多的人来研究和生产,参与的人越多,越容易改进和突破么?” “我们对各种玻璃需求很大,肯定要开很多作坊的。参与的人多了,保密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他摇着头说:“而且,我们还有数量更大的奴隶。他们可能什么都不懂,但有心人问一下他们看到的各种情况,很容易推断出众多细节。我们这边也免不了奴隶逃亡,所以这些消息,早晚都会泄露出去的。” “要我说,这些措施能做的就做,其他的也不用强求。我们比起威尼斯,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人多么?哪怕他们学去了,以我们的产量,也能轻松压垮他们。” “为了利润,他们的厂子也得加入我们的工坊体系,他们的商会也只能听从我们的调度。我们甚至不需要和他们竞争,到时候,他们求着我们,带他们合作的。” “所以,老弟你该宣传的宣传,该讲课的讲课,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他拍了拍郭康的肩膀,说道:“比起控制技术的传播,控制金钱和马刀才是更稳固的。” 郭康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点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脱欢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而且,和中原的皇家教育不同,草原汗廷很重视商业能力的培养,会做生意可以说是一个合格汗王的必备技能。连紫帐这种野路子出身的,也并不例外。由于特殊的位置,商业的重要性甚至更强了。 汗廷有内外府库之分,而内府资金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历代大汗积累的工坊产业,和汗室家族直属的商队。这些产业,每年带来的巨额利润,大部分都要用来赞助公共设施和福利项目,以及对有功者进行额外赏赐——实际上,这也是孛儿只斤努斯家族维持自己统治合法性的重要方式之一。 所以这么一想,脱欢研究这些,好像也是正常的。 “镜子的事情,可能也就现在,需要保密一段时间。”脱欢还在盘算着:“我们的工坊选址和建设需要时间,等这段时间过去,就问题不大了。” “当然,我也不怕大家泄露。”他补充道:“我们这里,从事研究的人士,都是虔诚的神学家和哲学家。而威尼斯那边呢?他们都是些商人。我相信,比起咱们,他们那边才更容易买通。” “哦对,还有。”他想起来了什么:“上次送了一批镜子出去,伱都给了谁?” “就是熟人和赞助人啊。”郭康说:“我妈,我姐,你妈,你姐,李玄英的两个妹妹,李安宁和她表妹……呃,名单我回去看看再说。反正咱们的熟人,除了‘史则天’,都给了。” “其实给她也行。”脱欢想了想,说:“毕竟是史家的人,除非公开闹翻,宣布她不是自家人了,否则该给还是要给的。至于他们自己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管不着,按照常理来就行了。” “不是我不给,是她说她不要。”郭康纠正道。 “啊?”脱欢一脸惊奇。 “她嫌太娘们了,不想要。还说这种家族礼物没什么意思,今后要自己搞点好的,找我换。”郭康哭笑不得地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娘们不喜欢这镜子的。”脱欢露出放弃了的神情:“算了,那就当我没说,不管她了。” “可这不是挺好么?”德米特里又开始引用先贤的理论:“柏拉图认为,女性的灵魂如果和男性一样,那她也就完美了。从哲学角度来说,这种女人,才是完美的人。” “这些希腊人是不是天天盯着自己的兄弟,还想让女人也当自己兄弟啊。”脱欢困惑地说。 “这就是哲学。”另一名修士也来帮忙,试图给他讲道理。 郭康赶紧上前,说还有正事呢,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停止讨论。 “你来继续说吧。”脱欢给郭康说:“还有谁?” “还有就是上次的赞助人了。”郭康告诉他:“教会代表就是王师傅,这个没问题;汗廷捐款是你给的,这个也没问题。约翰院长筹集了一部分,这个也是自己人。” “另外,就是一些商人的捐款。有几个希腊富商集资捐了一笔,不过他们只希望今后获得商品的销售权,对技术兴趣不大,所以也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的话……乔安娜·比奇也来捐了一笔,就是匈牙利的玛利亚女士的女儿。”郭康解释说:“你不一定熟,不过她家跟我义父认识,估计也是这方面的关系才来帮忙的。” “哦,那个开银行的意大利人是吧。”脱欢想了想,说道。 “对。我之前还特意问过。”郭康点点头:“她爹叫乔凡尼·迪·比奇,是个佛罗伦萨的破落贵族。” “当时佛罗伦萨上下矛盾尖锐,大贵族、小贵族和底层市民互相争斗的很严重。乔凡尼的堂兄是小贵族的代表,在帮助镇压梳毛工人造反时起了主要作用,借此掌握了城市权力。不过好景不长,之后没多久,他就被推翻了。” “是市民看他不顺眼?”德米特里问。 “不是。”郭康说:“是大贵族们回过神,发现这人要影响自己的权力,所以卸磨杀驴,把他赶走了。” “这样……” “是啊,反正他失势之后,整个家族也只能跟着跑路。乔凡尼受到牵连,也不敢再掺和佛罗伦萨的政局,就在各个城邦之间做点生意。后来为了进口商品,他又来到我们这里,上下走动期间,遇到了玛利亚。”郭康继续道。 “估计是因为两人都郁郁不得志,只能离开故土,所以有些共同语言吧。总之,最后他们就决定结婚了。汗廷觉得这样也好,就没有去管。” “前些年,乔凡尼的银行赞助罗马主教回归,结果押对了注,因此发了财。他就带着儿子,回意大利去了。这个女儿……好像之前也是四处游历的,去年回来陪母亲,顺便经营这边的生意。” “反正这家伙挺有钱的。”郭康说:“我之前给你们说的,捐了个天兄天线的,就是她。”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乔安娜·乔凡尼(下) “那这个人可信么?”脱欢问。 “她没什么问题吧。”郭康指出:“商人之间也不是一伙的。不如说,他们估计就等着看威尼斯人出丑呢。” “这样啊。”脱欢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了。 “李玄英给我说,她家就是个小贵族,不过我看挺有钱的。可能,大和小看的是权力和地位,而不是财富吧。”郭康说:“我一直对他们那个比奇家族没有印象,可能确实不怎么出名。” “他们应该不叫‘比奇家族’吧。”一个修士提醒他。 “啊?”郭康没反应过来。 “如果她父亲叫乔凡尼·迪·比奇,那就说明他祖父叫比奇。”修士说:“同样的,她应该叫乔安娜·迪·乔凡尼。而不是乔安娜·比奇。” “原来是跟北欧人、阿拉伯人一样的啊。”郭康听明白了:“我看名字里带个中间词,还以为是法国人那种。” “她捐钱的时候没签名么?”脱欢开始怀疑他太马虎:“你不会连金主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她签名就写了个乔安娜,我哪知道姓什么。”郭康也表示无奈。 “欧洲的很多地方,人们不像罗马人和塞里斯人那样有明确的姓。包括一些贵族。”修士解释道:“而且,姓氏这东西,本来也不是只有一个。如果是名人,一般会选一个固定的词,或者几个词在不同场合使用。至于其他人,就随便的多,就算问他们自己,估计也说不清。” “她家如果是个做生意起家的小贵族,那这种情况很正常。意大利那边,确实就是这种习惯。” “啊,那就没办法了。”脱欢也只好放弃:“我对意大利的了解,也就是看爷爷的笔记了。” “他当年远征意大利的时候,天天揶揄那里的土贵族,还专门把他们的滑稽表现都写下来,各种嘲笑。”他笑着说:“虽然他那时候,只干涉过那不勒斯,但整个意大利,有头有脸的贵族们都争相来和他联系。” “支持他的贵族,基本上都是想要狐假虎威,借助他的威慑力上位;反对他的贵族,也都是一面用抵抗罗马作为旗号,扩充家族势力,一面偷偷联系他,看什么时候投降变现最好。” “我看的可开心了,所以对那些贵族姓氏,应该还是清楚的。”他告诉郭康:“那时候没出现的,就算是个贵族,也是新兴的暴发户,或者没听说过的小角色。所以也不用管她了。” “好的。”郭康觉得有道理,想了想,说道:“那我们也不纠结她姓什么了。今后就叫她乔安娜·乔凡尼吧。这还挺好记的……” 脱欢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捐款的时候,有说想要什么报酬么?也是希望今后能卖我们的玻璃?” “当时没明确说,不过这几天她倒是找过我一次。”郭康说:“马穆鲁克们来访问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她就来问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她去埃及干什么?怎么大家都要去啊。”脱欢表示不解。 “不知道。”郭康摇摇头:“估计是生意吧?比如卖木乃伊粉?” “那就安排到后续的商团里。这些人怎么都想往前线凑的,战场是个好玩的地方?一个个真不省心。”脱欢无奈地说。 “那我下次就这么应付着。”郭康应了下来。 “我们继续看看这个工坊吧。我有种感觉,这里可能才是整个修道院的根本。”脱欢催促道:“我们肯定不能只做镜子的。” “镜子是目前已知最好、最简单的奢侈品了。”郭康说:“我暂时没想到其他方案,所以就研究的这个。” “奢侈品镜子,往东边卖的利润恐怕不稳定。只能卖几个给上层人士,让人家图个新鲜,没法形成稳定的利润。”脱欢看起来真的研究过。 “他们的金属镜子技术很成熟,保养好之后,和我们这个玻璃镜子,视觉上其实没什么区别。玻璃镜子的优势,也就是多一个镀层,能更好地防止生锈、变暗而已。” “这个优势还不够么?”郭康有些意外:“铜镜得经常伺候,而这种镜子就方便的多,可以省下很多功夫的。我妈跟我姐就很喜欢。” “不是不是。你好好想想,你的奢侈品镜子,目标客户是谁?”脱欢连连摇头,问他。 “是上层的贵族和贵妇吧?”郭康说。 “上层贵族们会天天自己磨镜子么?”脱欢反问。 “啊……” “上层贵妇会优先考虑‘方便’和‘省功夫’么?”脱欢又追问。 郭康这回无言以对了。 “伱妈跟你姐,都忙得很,还天天出门跟人打架。她们哪能代表一般的贵妇?”脱欢说。 “你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很正常,我也不喜欢。不过我这两年,被我妈逼着参加各种聚会,还是见了不少的。” “我妈跟我姐,比起来已经算很好的了。”他无奈地说:“哎,也不怪你,我也是宁愿跟那几个马穆鲁克喝酒,也不想跟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妇混一起。” “但我们既然想做这个生意,就得研究下客人的心态。” “所以,我觉得,如果卖奢侈品镜子,那重点就不止镜子本身,而是‘大秦国’这个主题。东方贵妇们缺镜子么?肯定不缺啊。但能吸引她们的,不是镜子,而是镜子带来的‘异域情调’。” “所以,我们应该做一个镜台,然后打包一起卖。”脱欢比划道:“搞点马赛克图案,搞点教堂风格的绘画,然后加上琥珀啊什么的。” “我们这边不是有明朝人么?问问他们,那边喜欢什么风格,然后用我们这边的手法和工艺,表现出来。这样人家看的顺眼,还有特殊的风情。” “这帮人,都是整天吃饱喝足就闲着没事儿的,人家就喜欢这种东西。” “而且,就算如此,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稳定收入。”他指出:“最有钱的那部分人,购买的奢侈品,看着贵重,但总额其实很有限。最大的效果,其实是宣传作用。” “你看明朝和爪哇元,都是整船整船卖东西的。这才是利润的主要部分。”他告诫郭康:“我觉得,你还是应该重点研究下怎么提高产量,压低成本。当这些镜子即使算上运费和损坏,也能够被明朝的中上层人家买得起,我们才算有了个能和铁锅、瓷器对位的产品。” “好的,我明白了。”郭康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抢注元素周期表 “塞里斯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他们没法制造这种东西么?”德米特里问:“我一直觉得,他们和神话里的国家一样,什么都很发达的……” “这个主要是原料的问题。”郭康解释道:“你要说相比陶瓷,烧玻璃需要的温度确实更低,按理说技术上没什么难度。但塞里斯地区的玻璃工艺不但出现的晚,而且和这边的玻璃差别很大。因为这两种玻璃,用的料就不一样。” “地中海世界生产的,是加了碱烧制的、含钠钙的玻璃。从古埃及的时候,大家就会从盐碱湖提取原料,进行玻璃生产了;但塞里斯长期缺乏碱矿,无法满足需求,他们的‘玻璃’,是加了含铅、钡的化合物烧制的。” “这种玻璃色泽亮丽,但不透光,不耐高温,还很易碎,使用价值不高。由于瓷器非常早熟,性能不行的玻璃,没法作为器皿使用,就朝其他方向发展。最后,形成了各种琉璃器,而不是我们这边的透光玻璃。” “资源匮乏的问题,比技术的缺失还严重的多。这不是人力能弥补的。”他摇着头说:“很早之前,塞里斯就在进口玻璃了,甚至包括李玄英他们天天说的大唐。后世发现的唐朝的大件透明玻璃器,几乎都是从东罗马和萨珊波斯进口的产品。有人偶尔挖出当时的窖藏,里头还有罗马的钱币呢。” “这样啊……那我们这个优势,能持续多久呢?”脱欢问。 “化学上来之前能一直持续,我估计比瓷器都久。”郭康说道。 脱欢皱了皱眉头,感觉不太信。 但这件事,郭康确实没哄他。 一直到清末,中原地区依然十分缺碱,甚至需要从内蒙大量购入。因为经过张家口运输,所以成了当时大名鼎鼎的“口碱”。 哪怕传教士已经带来了成熟的玻璃技术,并且在民间得到传播,但玻璃器具依然没法广泛使用。直到现代制碱工艺出现之后,才有了大量生产的条件。这就太晚了…… “不止生活中,研究上也会需要玻璃的。”郭康说:“缺乏玻璃器,会直接影响自然哲学的研究。” “你想,如果没有这种透明器皿,我们这边很多演示,是不是就没法做了?”他提醒道:“至于化学……我意思是炼金术,更是少不了它的。” “没有透明、坚固、耐高温的容器,很多变化就没法进行观察。那样的话,做实验,不就成了民间故事里,太上老君炼孙悟空了么?” “在打开炼丹炉之前,孙悟空在逻辑上,处于生和死的叠加状态。必须进行观测,才能进行确认。但打开炉子观测,孙悟空就可能会跑掉。”他比喻道:“这样一来,就变成瞎炼一气,然后赌一把了。这样肯定是非常不利于研究的。” “这故事好怪啊……”德米特里听得一头雾水。 “呃,其实故事原本很深奥的。我是瞎改了一通,给你们当例子。”郭康说:“这故事原本出自一位姓薛的先生。孙悟空是一只猴子妖怪,所以这故事就叫做‘太上老君的猴’实验。” “这样啊……”脱欢也点点头:“不过伱刚才说,玻璃里含有什么?我没听懂,那也是什么专门的术语么?” “那是表示自然元素的。”郭康解释道:“世界里的物质种类很多。这么多年来,大家已经发现,不止先人归类的那四种。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进行归类,争取做的更全面。不过这个太深奥了,暂时也用不着。” “哦……” 脱欢已经习惯了他扯各种名词,就没有追问。 倒是郭康,被他这么一提醒,想到了元素的问题。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给这些元素起什么名字好。好多词他都用惯了,但其他人更喜欢什么,也说不清楚。 而且,朱文奎这一代,已经到了“土”了,他的下一代就该是金字旁了。只是这样一来,今后会不会要和老朱家抢注元素周期表啊……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好在目前离这种情况还远,暂时倒是不用担心。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带着大家离开了玻璃工坊。 “目前我们就剩一个实验室没去了。”他说:“那里更危险,还是老样子,远远看看吧。” 众人已经听他说了好几次,就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们来到一个单独的木头房子里。这里似乎是临时搭建的,比起房屋更像个装了幕帘的棚子。门口有个修士在等他们。 进去之后,郭康告诉他,把实验演示给大家看看。 修士点点头,让众人离远点。他拉开幕帘,然后穿上和之前那批人一样的长袍和鸟嘴面具。只不过,这边的长袍和面具上,涂了白色花纹,眼镜也是透明的。 修士带上手套,走进隔间,带出来两个同样打扮的助手。他们都是同样的装束,还抬过来一大盆水银。 “这个面具里,是金属片和冰块。”郭康说:“这里需要用到水银,还有热加工的步骤。但水银蒸发的气体是有毒的,所以就做了这种面具。” “这有用么?”脱欢问。 “能够冷凝一部分水银,减少吸入,就算成功了。”郭康摇了摇头,说:“其他的话,只能多通风,多轮换,尽量减少毒性。” 那几个修士看起来倒是不太在乎。为首的人还摆摆手,画了个十字,表示自己无所谓。 他们又去隔间,拿出来一个玻璃长管。几人小心地把管子注满水银,口朝下放进盆里,然后立了起来。 众人看着管子里的水银流出,缓缓下降,然后停了下来。 “哎?怎么不动了?”有个修士问。 “哦,这就是这里的炼金术吧。”德米特里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炼金奇迹”,开始主动往这里猜了。 “严格来说,这倒不是炼金术。亚里士多德写过一本《物理学》。按他的分类,这个演示应该属于物理的范畴。”郭康说道。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物理学,很神奇吧! “那这个东西,还有那个物理学,有什么用啊?”脱欢问。 “用处可大了。”郭康指了指那个管子:“这玩意儿能证明,我们周围的空气是存在的,而且和水一样具有压力。就和鱼生活在水的海洋底部一样,我们就生活在空气的海洋底部。” “原来如此。”德米特里很感兴趣:“那天堂是不是就在这个空气的海洋之上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郭康没有直接回答:“亚里士多德毕竟是天兄之前的异教哲学家,他对天父、天兄、天堂的认知是有限的。虽然这不妨碍他在哲学领域的伟大贡献,但我们也不应该强求不同时代的人。他尚未涉猎的部分,还得我们去研究才行。” “确实是这样啊。”修士们纷纷赞同。 “那压力这么大,为什么人还能是圆的?还有人会长胖?”脱欢疑惑地问:“比如,你看我姐。她为什么没有被压的……呃,就和李安宁一样平啊?” “人又不是密封的,你上哪比。”郭康反驳道:“你看这个玻璃管子,最上面是不是空了一截?它被水银和玻璃管包围,所以才能看出气压。” “人长得啥样和气压有什么关系。”他无奈地说:“自己平,还怨空气啊……” “啊……” “总之,这个装置呢,就相当于让水银的压力和空气的压力对抗。”郭康也不再理他,继续解释道:“水银最后静止,说明两边的力量一样大了。这是因为水银很重,所以才能这样直接看出来。而如果换成更轻的水,就没法这么方便的观察了。” “而这个装置,对我们也是有价值的。”他对几个修士说道:“把那个弯头管子带过来吧。” 一名助手离开去取器材,其他人则按照郭康的要求,把管子摆到其他角度,让大家看。 “空气的压力,只能支撑这么高的水银,所以无论是什么形状、什么高度的玻璃管,都只会有这么多。”他说道:“而管子里的水银上方,这段下坠之后拉出来的空间里,是几乎没有任何空气、也没有液体存在的。我把这种区域,叫做‘真空’。” 修士们已经习惯他随口说出汉语词了,只当又是个术语,没有在意。脱欢却有所印象。 “我好像听王师傅介绍过。这不是白莲教的词么?”他指出:“这些人和元末红巾军关系好像很密切,所以我们也了解过的。” “呃,也没错……”郭康挠挠头:“反正能表达意思就行,我感觉还挺贴切的。” “当然,白莲教要是有兴趣,那我们也可以支持么。”他补充道:“自然哲学的早期发展,很大程度确实需要神学的助力。” “说不定他们也可以丰富下自己的神学研究,计算一下水银管里的真空家乡,能住多少个无生老母,推动大明科学研究的发展……” “啊……”脱欢再次傻眼,接不上话。 几人正说着,助手已经把另一个管子取来。这根玻璃管比刚才那个还要细,但长长的管子上方,顶着个鼓起的圆泡,看起来像个怪异的锤子。 在圆泡两端,各插了一根铜棒,应该是制作的时候打好孔,然后用融化的玻璃固定住的。 “这看起来,就像天兄手里的那个器械。”德米特里敏锐地发现了相似之处:“只是为什么做成这种形状?” “因为这种工具,需要保持真空。”郭康指了指玻璃泡。 几个助手把之前的玻璃管清理好,又把这根管子灌满水银,然后同样立起。管子很长,水银和之前一样下降,最后停在半空。 “伱看,这上面的这个玻璃泡,里面就是真空了。”郭康说道:“我们用冰块冷敷它,同时用给玻璃塑形的热铁钳,把下面这个细管子堵上、再切断,这样就能得到一个比较稳定的、带电极的真空玻璃泡了。” “所以它有什么用啊?”脱欢锲而不舍:“我看这玩意儿,估计不便宜吧。” “它有什么用?它如果成功了,才是物理学的奇迹。”郭康懒得理他:“就算我们现在搞出来的半吊子产品,用处也很大了。” “把我们那个手动抽出来的灯泡,拿给他看看。”他吩咐道。 另一名修士于是又跑了一趟,拿来了一个空心玻璃筒。它两端同样插了电极,中间还有个额外的接口,用阀门和皮革条固定着。 “我用铜、皮革和润滑的蜡,做了个抽气筒,给这玩意儿抽气。”他说:“虽然抽不干净,不过也够用了。这个玻璃筒里,有一点点水银。用的时候先加热一下,然后给它通电,就能发出特殊的光。” “这种光,人的眼睛看不清楚,但威力很大。你记得我给吴翰说的那种小虫子么?它就能把虫子都杀死。”郭康说:“我们找一间屋子,把这东西架在里面,然后人从外面给它供电,就能起到效果了。” “斯拉夫人也没法整日整夜推,不过一个灯泡也不算难办,找个水力磨坊就行了。” “那能杀死这些虫豸的话,我们的军粮是不是就有希望了?”脱欢还在惦念这个问题。 “这还需要继续测试,不过其他方面的用途已经值得期待了。”郭康说:“真空管目前还没测试,但我和附近的一个村子合作,试过这种水银灯了。” “哎?你没和我说啊。”脱欢疑惑道。 “是你姐和我说,我才想起来的。”郭康说:“她上次和我聊周围的贵妇生孩子的事,我就给她讲了产褥热的病因。” “我就想到,可以设置一个专门的产房,提前用这种水银灯,杀死环境中的毒虫。配上我们用石灰加工过的高浓度烈酒,可以保证环境清洁很多。” “她不说,我还想不到这个。”郭康摊摊手:“所以,我就找了个有孕妇的村子,改装了下他们的磨坊。需要用的时候,换两个齿轮,就可以把动力引到磨坊边专门搭建的房间。” “他们村里的神父,也抓紧背会了祷词和口诀,大概会用这东西了。我试着让他们操作了下,虽然不怎么稳定,但确实能一直亮。整个屋子,都是蓝紫色的光。” “他们村的孕妇,还有临近几个村子的,都在那里进行生产。结果很好,确实没有出现问题。村民感动坏了,觉得这个紫屋子肯定是有神性的,可惜人进去的时候灯就关了,否则大家都是紫帐出生了。” “那边的神父之后也天天来这里,说今后,想让村里的孩子,都来我们这边接受神学启蒙。前段时间约翰院长问,要不要干脆建立个学校,就是这么才想起来的。” “怪不得,这就是物理的奇迹啊。”德米特里修士也感慨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物理学,不存在了! “从神学的角度看,这确实也是一种神迹。”一名修士分析起来:“我们的经书,就是天父感召了着述者,写下来的。” “而今,天父又通过教会,把自然哲学方面的规矩和训诫,借着哲学家的笔写下来。所以,这些理论,和根据理论创造出来的器械,自然也是属灵的。它们上面,确实有神性的因素。” “这种神性,确实更容易检验。”另一名修士也提出自己的想法:“神学上的错误,检查出来很困难。但自然哲学研究中,如果出现了误解和认知不到位的地方,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既然世界各处都是天父创造的,那么基础的规律也应该相同。这是天父给我们留下的窗口,让我们只要验证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道理。”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各位,我们教会拿着信徒的供养,让别人耕作、纺织来养活自己,就是为了让大家省下精力,专心去感受神的光辉,再回过头来引领其他人。”郭康说:“如果教会对世界的认知能力,还不如普通的信徒,那就说不过去了。” “是这样啊。”德米特里也觉得有道理。 他们议论完之后,郭康说,今天的主要参观项目就这些了。正好也到了饭点,大家就去食堂吃点东西,然后想想还有什么问题。关于后续的研究,也可以边吃边谈。 他们沿着另一条路,登上红色的山崖,准备返回。 从这里俯瞰,可以看到不远处,还有个海湾。那里有个小码头,岸上还兴建了几处房屋。能看到从山间小河引水的高架水渠,和还没建成的水车。其中一个建筑,有着高大的烟囱,旁边还有几个小水池。 “那里也是修道院的一部分么?”德米特里问。 “是的,我找了个运输方便的地方,准备把现在的实验性工坊整合起来,提高效率。”郭康说:“罗马尼亚各地区,有不少产煤炭的地方,可惜大都附近没有,暂时只能水运。那个靠山的建筑,就是用煤炼制焦炭用的。我们把煤放在密封的锅炉里烧,产品就是非常好的燃料了。” “而那个池子,是处理废气的。烧完一窑,里面的废气通过陶制管道,进入这个池子底部。池子里是石灰,能把很多毒物处理掉。回头我们会给这些池子加上盖子,隔绝空气,这样就能得到处理好的炉气了。” “还收集这东西?”脱欢好奇地问:“这个是干什么的?” “刚才那个玻璃工坊,在锡槽旁边,不是有个大风箱么,里头就是这东西。”郭康说:“我们把锡加热的时候,它表面接触空气里的‘燃素气’,就会发生变化。所以这段时间,需要用其他气体来吹。” “焦炭炉里的‘燃素气’已经被煤炭消耗完了,可以看做‘无燃素气体’。所以用它来保护锡水就行。反正我们这个工艺里,用它的时间也不长,等玻璃液往上一浇,玻璃自己就会隔绝锡和空气了。” “不过建造那几个实验设施的时候,我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结果现在得拿牛皮气囊,把气体装过去。做个玻璃还得先吹牛皮……” “这搬来搬去的,也太傻了。所以我决定,今后就把玻璃工坊整个搬过去得了。”郭康说:“我准备做个整条的管道,用废气帮助预热锡槽,然后把冷却的气体处理,最后再引回来去喷。只不过这样,管道得七扭八弯的,我有点想不过来,现在是找了个建筑师在做。” “能设计好么?”脱欢问。 “放心吧,他们设计管道的经验很丰富。”郭康说:“给他们说温度很高,不要用铅来连接就行了。” 他们说着,离开了工坊区,回到教堂。休息了一小会儿,墙上的喇叭果然“滋啦滋啦”地响了三声,众人一边感慨这玩意真神奇,一边去吃饭。 王大喇嘛和约翰院长也出现在食堂,问候来访的修士们,参观是否有收获。德米特里等人纷纷表示感谢,说后续会带更多教士来拜访,号召其他修会也都来帮忙。 总之,大家对于这些展示,看起来都还挺满意的。 吃完饭,郭康又应他们的要求,回到礼拜堂,把他之前做的抽气筒拿出来给大家看。 “这东西气密性不太好,所以也抽不出真空状态。当然,展示气压的力量,已经足够了。”他拿着一根铜制的、像是打气筒的东西,告诉大家。 “这东西里头,用铜片和软皮垫圈,做了单向的阀门。抽气的是这个带把手的铜塞子。”他把气筒给修士们传看:“其实跟打气筒一个原理,就是阀门方向反过来而已。” “然后,我还定做了个专门演示用的设备——真空铜球。”他又拿出两个带着很宽边沿的铜半球:“最开始,我给这里的修士讲课,用的就是它。不过后来我们做了更有实用性的玻璃管,这个东西就一直留这儿当教学用具了。” “这也不是个球吧。”脱欢指出。 “呃,我原本确实打算,直接做两个半球就行了的,但我们的密封材料不太行,保险起见,就把边沿做宽了点。现在感觉有点像大汗的帽子了……”郭康辩解道:“铜球是我习惯的叫法,你非要把他叫‘铜帽子实验’也行……” “你们看,我还留好了阀门。”他指着其中一半说道:“两个半球之间,同样是软皮垫圈。” “现在,我们把它固定住。”他让两个修士用力压住,然后接上气筒,打开了阀门,开始抽气。 这个简陋的设备,很快就抽不动了。不过郭康说已经足够了,关紧了阀门,让两人松开手。随后,他一手拿住一个“铜帽子”,另一半边居然不掉下来了。 “这是黏住了么?”有人问。 “是被压住了。”郭康说:“虽然里头还远不是真空,但气体压力的差距,已经足够让它固定在上面了——就等于两个人一直按着它,所以掉不下来。” 他说着,关上半边大门,拿起绳子,把一端捆在柱子上,另一端顺手拴在了大门的扶手上,把绳子拉直,让铜球挂在半空。 “这样就好用力了。谁来试试?” 德米特里走上前,试着推了推门,居然纹丝不动。其他几个修士也都好奇地去试,铜球上的绳子也随之绷紧,但始终没法扯开。 “看,这也是物理的力量啊。”郭康自豪地说。 “不知道这个领域有没有主保圣人。”一名修士说:“我想在我供职的教堂供奉他,信众们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整个领域的话,就太大了。估计只有天父、天兄,管得了这么宽。”郭康说:“至于具体的某个部分……之前那些村民已经开始崇拜‘提灯圣女’了。” “那是什么啊?”修士问。 郭康拿出一个卷轴,把它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个穿修女服的年轻姑娘。她本人没有太多特点,但手里却提着一盏发出紫光的灯。 “这颜料挺值钱的,不过村民们觉得很值。”郭康说:“这个人物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紫色光芒中,天父恩典的象征。或许也可以看做是灯的人格化。他们把这幅画捐赠给了修道院,表达感谢。” “这灯不是你做的么?”脱欢指出:“那这……这不就是女版的伱么?” “???” 郭康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倒是一直设想,请小让娜来兼职当圣女,毕竟她懂得多。连自己今天这些说辞,都是之前临时找她补课学会的。脱欢居然第一个想到他自己了,也不知道怎么动的脑子…… 他还想着什么时候给教士们介绍她,结果这下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教士们赶紧来劝,说郭先生这么厉害的哲学家,怎么能讲人家是女的。他们把提着水银灯的圣女画收了起来,然后开始讨论这个合不合教义。 “各位。”郭康想了想,还是说:“我不是个专业的神学家,吴王府的让娜小姐给了我不少教义上的帮助和引导。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各位再去拜访她。在理论的阐述上,她比我更加有才华。” 教士们对此反应不一,众人正纷纷讨论,门口,突然有个年轻修士跑了过来。 “郭先生!”他喊道:“公主来找你,说让你和让娜小姐去见她。” “公主?这不正讨论着让娜小姐么。”德米特里回过头,困惑地说。 “不是……”修士回过头:“啊,她自己过来了。” 说罢,他一溜烟地跑了。 “哎?” 郭康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而旁边,教士们已经不乐意了。 “我们这里是研究自然哲学的地方,刚刚才看到这么多神迹。”一名修士站起身,质疑道:“这种神圣的场所,怎么能让女人进入呢?” “对啊,就算公主也不行啊。”其他修士们纷纷表示赞同:“我们去和她讲道理,把她劝走吧!” 说着,众人纷纷起身。 郭康也探头去看什么情况,刚好看到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的狄奥多拉,大步从外面走来,后面远远跟着几个教士和随从。修士们来到门前,请她止步,但她非要让郭康出来。 眼见交涉失败,德米特里等人试图把另一半的门关上,让她先冷静下。狄奥多拉去推另一半的门,也推不动。 她好像没注意到那个铜球是干什么的,呵斥了教士们几句,就退了几步,猛地发力,撞在大门上。 铜球砰地一声分成了两半,大门向后甩开,一下又把门后探头的郭康,给拍飞到一边去了。 “那个……物理!”一名修士惊慌地指着地上的铜球:“物理炸了啊啊啊!” 狄奥多拉冲进了礼拜堂,一众修士吓得到处乱窜。 “你属牛的啊!”郭康狼狈地爬起来:“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喜欢撞人啊!” 又不知道怎么分段了。这部分正好结束,发个长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小让娜的仙姑修行 娘娘庙二楼的露台上,狄奥多拉让侍女拿来了椅子,坐在墙边,看着其他人演练。 她的视线压迫力太强,连王大喇嘛这样的老滑头都有点受不住。他犹豫了下,还是劝道:“公主,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有老汉我在这儿看着呢,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我今天休息,来看看他们,不行么?”狄奥多拉反问。 王大喇嘛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对郭康投去一个“尽力了”的眼神。 前几天,狄奥多拉听别人说闲话,说郭康组织了一个异端教派,崇拜圣光和机器。他勾搭了一群教士,天天聚在一起,折腾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还有传言说,他准备自己当幕后教主,让小让娜当仙姑。这两人经常来往,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狄奥多拉特意去问了朱文奎,但朱文奎这段时间,都在忙活郭康给他的新工坊,根本没心思管其他事情,对此一问三不知。 狄奥多拉又去询问王大喇嘛,得到的回答是,那个修道院是非常正规的、由牧首批准过的正式组织,进行的也是正儿八经的神学和哲学研究。 王大喇嘛代表的教会上层,乃至君士坦丁堡神学院的老学究们,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出格,相反,很多学者对他们展现出的研究成果十分感兴趣。所以,他告诉狄奥多拉,不用担心郭康在搞异端。 不过狄奥多拉关心的,本来也不是异端问题,所以王大喇嘛的回答,也没能让她满意。 她让侍女去探访那家修道院,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但侍女回来后告诉她,修道院明确说,那里是研究哲学的地方,禁止女人进入。 希腊哲学家有这种思路也不算罕见,但之前还有人说,见过小让娜去过那里——这就明显自相矛盾了,里面肯定有鬼。 如果是平时,她也不会这么疑心。但之前没多久,她刚和梅尔特姆以及让娜们立下约定,结果还没过几天,她们就开始搞事了。这让一直还算冷静的狄奥多拉,都有点难以忍受,于是自作主张,亲自冲了过去,准备抓个现成。 虽然当时没什么异常,但也确认了这个教派确实和小让娜有关。 别的不说,郭康告诉修士们的那套神学解释,就不是他自己能想得出来的。狄奥多拉从小就跟他一起玩,他什么水平,自己还能不知道。 至于其他几人……王大喇嘛的神学水平,显然也不行。而脱欢,估计让娜的猪都比他懂神学。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起码不会天天制造异端言论吧…… 所以,虽然暂时放过了郭康,但之后,听说他又要和大小让娜会面,进行什么修行的时候,狄奥多拉再次匆匆赶来,要看看他们这个修行到底正不正经。 到了地方,这次倒是没人拦了。王大喇嘛和脱欢虽然也在,但狄奥多拉怀疑这俩也在帮郭康,对他们同样不太放心,坚持不愿意走。 对此,郭康有苦说不出。 “你不看看她才几岁。”他无奈地说:“你这么怀疑来怀疑去,不是给大家增加负担么?” “几岁?比她还小的都有结婚的了。”狄奥多拉明显不信:“法国人什么干不出来?” “她其实也不是纯法国人。”脱欢瞅了瞅旁边看热闹的大让娜:“我姐好像怀疑的是她?” “我都说了,不关我的事。”大让娜急忙摆手道:“别把我扯进去啊。” “哎,不够麻烦的。”脱欢破罐子破摔:“我说郭康老弟,伱赶紧跟我姐结婚吧。她这段时间,天天跟犯了花痴一样,这都开始尾随你了。这么下去,咱们的日子就别过了!” 狄奥多拉少有地没有反驳脱欢的话,居然保持沉默了。 “你要是真喜欢什么女人,跟我说就行,我回头帮你牵线。你先把婚结了,也不耽误你找情人吧?”脱欢继续道:“法国人怎么说的?家庭是家庭,爱情是爱情,对吧?” “……” 郭康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但狄奥多拉明显对脱欢愈发不满。 “你就闹吧。”她狠狠地说:“我看你回头能稳的住家庭么,别回头让大家看笑话。” “我担心什么,我这是帮我安答出主意呢。”脱欢努力解释道:“我有家庭就行。爱情?那是什么?有打仗有意思么?” “再说了,我也是这罗马的台吉。我想谈恋爱,难道还要去讨好女人、安抚她们之间的关系?”他大声张扬道:“看上哪个女人,直接抢不就行了。谈,谈个屁。” “你这家伙满脑子的都想什么?”狄奥多拉皱着眉头说:“这像个好统治者说的话么。” “我们罗马起家,不就是抢了萨莫奈的妇女么。”脱欢居然开始引经据典了:“这本来就是罗马统治者该干的吧!” 狄奥多拉一时被他弄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各位。”王大喇嘛赶紧来打圆场:“你们的私事,老汉我也帮不上忙。但今天确实是有正事,真不是骗公主你的。你看。”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文献:“让娜郡主说,自己受到了圣女的感召。我查了下资料,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可以趁机进行宣传。” “这对我们在埃及的经营、和法国乃至明朝的关系,应该都有好处的。这真的是正经事啊……” “是哪个圣女啊?”狄奥多拉见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再发脾气,认真问道。 “亚历山大的圣女凯瑟琳。”王大喇嘛说:“老汉我这几天可是好好恶补了下这方面的知识。这个仙姑啊,还是挺重要的。不光罗马教会器重她,我们教会居然也给她封了个‘大殉道者’呢。” 狄奥多拉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毕竟大牧首不知道着名圣徒,这种事情……好吧,这种事情也挺符合罗马传统的。 “传说,她是在四世纪初,在埃及的亚历山大殉道的。”王大喇嘛介绍道:“到了六世纪,查士丁尼皇帝在西奈半岛,为她修建了一座专门的修道院。那之后,一直有人前往当地朝圣。” “我不知道她的事迹是不是可靠,不过这里的渊源就深了。”他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借此,好好宣传一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如投了天方教 “你们说的宣传,到底是什么意思?”狄奥多拉明显还在戒备着她。 “就是字面意思。”郭康说:“一个好形象,能够吸引更多的人,还能降低对方的抵触情绪。营造出一个圣洁高贵的形象,对我们的宣传是很有好处的。所有文化都吃这套。” “那为什么找她?”狄奥多拉指了指旁边的小让娜,追问道。 “她关系多啊。”郭康继续老老实实地解释:“她和东方西方都有密切联系,而且专业知识也丰富,当然就找她了。” 小让娜只是笑了笑,还是一脸看戏的表情,让狄奥多拉愈发不爽。 “你确定她能做好?就她这种恶劣的性格……” “她怎么性格恶劣了,老姐你别随便说人家啊。”脱欢看不下去了:“这从头到尾,都是伱在攻击别人。不能这么说的。” 狄奥多拉吃了个瘪,只能继续生闷气。 “明明我也很了解神学和教义的。”她抱怨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嗨,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教义。教义只是个手段,真正的目的,在于我们的外交尝试。”脱欢直言道:“按郭康老弟的话,就是教会需要一个‘形象代言人’。她的人脉和形象,总比我和王师傅这种要好吧。” “你确定是为了我们的外交,不是为了她自己。”狄奥多拉的话也尖锐起来:“不是为了捧她,给她量身定做的?” 她说着,又开始盯着郭康,看起来是认定他心怀不轨,故意和这个“圣女”做了什么交易。 “当然不是了。真要量身定做,还当什么劳什子圣女。”脱欢连连摇头。 “我们拜上帝教各派,女性教徒的上升空间都太小了。她们最多只能当个修女院长,而所有的正式神职,不管我们正教,还是罗马公教,都是不授予女性的。” “我还专门看了下,所谓圣女,其实是个民间称呼。因为按规则,活着的时候是不能封圣的。”他拿起一本介绍基础教义的册子:“你看,再怎么懂经义,甚至真的创造出奇迹,也不能获得神品。这不是很尴尬么。” “其实我都不太理解,为什么拜上帝教在女性中这么受欢迎。她们不在乎么?”他把册子放回桌上,感慨道:“要是我们的兵,也都只有这种提拔空间,那他们明天就得哗变……” “人家手里有刀,这怎么比。”郭康对他的强行对比已经快麻木了,吐槽了一句,就没去继续纠结。 “你看,这个对小让娜来说,就真的只是个虚名而已。人家郡主在乎这点名头么?不还是为了帮帮我们而已。”他转头对狄奥多拉说:“这不是我们捧她,是请她帮我们才对。” “是啊。真想在宗教里要个实际地位,也没必要走这条路啊。”脱欢坐回椅子上:“我听马穆鲁克们说,埃及那边,是有女法基赫(教法学专家)、女穆夫提(教法法官)的。在叙利亚那边的苏菲派教团,还有女人当酋长、当谢赫的。真想混个教职,还不如投了天方教呢。” “这倒是。天方教还有个好处,就是非常灵活。”让娜女侠笑道:“他们没有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也没有罗马主教——或者说曾经有,但早就没有权威了。” “天方教的大分裂,来的非常早,波及范围和后续影响,也比我们这边的教派分裂严重的多。”郭康给她解释道:“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发生血腥的内乱。” “先知刚去世六个月,他女儿法蒂玛也去世了。逊尼派认为是因为悲伤过度。但什叶派说,是第一任哈里发阿布·伯克尔和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趁法蒂玛的丈夫阿里不在家,连夜上门殴打当时正怀孕的法蒂玛,导致了她的流产和死亡。” “反正,这个事儿就成了他们双方几百年来争论的话题。信哪个就看自己的判断了。”郭康摊摊手:“不过之后的内乱倒是没什么疑问了。几个哈里发互相杀来杀去,手段比司马氏都糙。” “这么天天上演‘天父杀天兄’,还能保持多少神圣性,我想我们学过塞里斯历史的都很清楚……结果就是,他们那边的各种教派,远比我们这儿多。” “阿拔斯王朝还强大的时候,还能用世俗武力,强行维持一个宗教权威,保证哈里发的地位。等阿拔斯王朝衰落,突厥军阀们毫不把哈里发当回事,这种权威也随之消失了。这些教派,就彻底没人管了。” “我没怎么看过塞里斯历史,但我知道,理论上你可以随便搞一个教派出来——实际上也确实有很多人这么做了。”大让娜也说道:“把一个正教教派说成天方教教派并不难。无论巴巴·伊沙克还是当年的张牧首,都真的这么搞过。我们古墓派,一样有自己的天方教马甲的。” “马甲是什么东西?”狄奥多拉奇怪地问。 “他发明的词,就是……假装的一个别的身份的意思吧。”大让娜指了指郭康,说道。 “也不一定是假装的,本来就可以都有。”郭康说道:“而且脱欢讲的也没错,这年头,一个姑娘想当神职人员,还确实是天方教那边更容易……” “我怀疑,这就是文化积累的问题。”他说:“我之前就和几个朋友聊过。女神职人员的数量,和天方教世界的兴起、衰落,几乎是同步的。” “他们兴起的时候,这种人的出现就越来越频繁,而且大多都是在埃及、叙利亚、两河这类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我觉得这可能跟教派本身,没什么关系,而和经济、文化密切相关。将来他们如果衰落了,估计也会同步发展的。” “好像有点道理。”脱欢想了想,说。 郭康也不是瞎编。按后人统计,女教法学家确实是18世纪之后,开始快速减少的,和欧洲的崛起、天方教世界的衰败,依然保持着奇怪的同步。这里面的规律就比较有意思了。 “当然,最简单的还是我们罗马教会。”他补充道:“混得好了,说自己是天兄的妹妹都行。我觉得我们这边才是上限最高的。” “呃……”狄奥多拉无言以对。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铁拳圣女 狄奥多拉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奇思妙想”,但如今的情况,依然经常让她感到头大。 “好吧,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但现在我们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准备怎么办?”她只好问道:“专门给让娜小姐设立一个神职么?” “那要面对的反对就太大了,不太值得。”王大喇嘛倒是认真地回答:“虽然我们教会和希腊人、罗斯人都有些不融洽的地方,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大家已经习惯了不少。这种情况下,再去搞大动作……有点不太值得。” “硬要推行这个政策,也不是不行。但这样有意义么?”他反问道。 “我们为了建立罗马尼亚教会,确实和他们发生过不少争执,但这样的结果是,让我们得到了一个近乎政教合一的、高效的朝廷和教会。我们推行教育,改进管理,训练士兵,让罗马越发强大,整个国家都在不断从中受益。” “因此,从先师张牧首开始,大家才一直都在顶着压力,努力推行。到最后,连曾经反对我们的希腊人,看到我们的成果,也开始承认和加入我们了。” “如果我们给女人也授予神职……也不是不行。”他想了想,说:“但是,这个政策如何维持呢?” “我们不考虑教义什么的,单说职务本身。咱们的神职人员的编制,是有限的。提拔妇女上来,就得有人要下去。”他提醒道:“谁来做这个牺牲?他们会乐意么?” “再退一步,就算我们坚持这个政策。但老汉我岁数也不小了,等我退休,新的牧首会不会再给改回来?大汗和大臣们会不会还支持他?” “所以啊,一个命令,不是拍脑袋就可以下达的。如果决策不合适,不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会有反面作用。” “想让这个政策维持下去,很简单,让大家不断看到这么做的好处就行。那问题来了,这对我们现在,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众人一时无言。 “我话说的可能有点重,但公主也不用太在意。”他抖了下拂尘,笑着说:“其实这要求也不高,让天父再显示一次神迹就行。” “别的不说,如果任命一位妇女当神职人员,天父就让郭公子的蒸汽天兄直接动起来,那我现在辞职,让她当大牧首都可以。” 狄奥多拉和小让娜对视了一眼,好像没想到,一直显得稀里糊涂的王大喇嘛,这方面却想得这么清楚。 “康老弟不是喜欢预言未来么,你给她们算算呗,看看小让娜这样的,什么时候也能去法国当主教。”脱欢开始怂恿郭康。 “这个,一步步来就行。”郭康说:“我们的农庄里,不是也有妇女当教师么。时间长了,可以把这个措施正式化,允许有能力的人担任更高的正式职位。” “我们的主教和神父,本质是行政和教育方面的官员。所以,等这些条件成熟了,直接转调过去都可以。与其搞几个特例做宣传,不如踏踏实实地普及教育。等大家教育水平上来,伱不让她们任职,自己都觉得浪费。” “这样啊。”脱欢想了想,感觉有道理:“所以,你觉得我们这边需要多久能实现呢?” “咱们越富强,实现的越快。”郭康也思忖了片刻,说:“有生之年,我觉得可以实现试点。至于完全铺开,可能得等蒸汽天兄成熟之后吧。大概……一二百年?”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那还好,比我预料的还顺利啊。”脱欢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如今最富强的国家,是塞里斯的大明国吧。他们需要多久?” “他们没有教会,官员是完全政教合一的。如果是民间宗教团体的首领,那现在都行;如果是朝廷命官……那难度就大多了。”郭康指出:“而且,明朝将来会不会有劫难,也不好说。不过,塞里斯最坏的情况下,也就……四百多年就够了吧。” “我的天……”小让娜也叹了口气。 “那法国呢?罗马公教那边,啥时候能出个女主教?”脱欢追问。 这回郭康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他两手一摊:“超出我的预计能力了。” “哎?” 脱欢和小让娜大眼瞪小眼:“完了,郭半仙都不知道了。” “起的什么外号这是!”郭康无语道。 “好了好了,说太远了。我们继续训练吧。”王大喇嘛拍了拍手,招呼大家收心:“公主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在这儿看看。” “对,看看咱们正不正经。”脱欢一边笑着,一边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拿出一个木头车轮。 “这是什么东西?”狄奥多拉问。 “这是那位圣女的神迹标志啊。”王大喇嘛说着,指了指墙上一幅圣像:“你看,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通用形象就是个带着王冠的年轻姑娘,象征的符号就是背后这个带刀刃的车轮。” “这东西据说是古罗马的刑具,把刀刃固定在车轮边沿,然后压过去,把犯人杀死。凯瑟琳被罗马皇帝抓到之后,皇帝计划用这个刑具处决她,但她伸手触摸车轮,车轮就碎裂了。早期教会把这个事件当做是神迹,所以车轮也成了她的象征。” “这位圣女在英法也很流行,有不少祭拜她的教堂。英格兰国王据说还从埃及的修道院,带走了她的一部分圣骸。”他说:“所以才说,如果能表演这个神迹,对我们将来的宣传也有好处。” “怪怪的,是吧。”郭康点评起来:“把拿来对付人家的刑具当符号。” “这有什么,天兄还真死在十字架上了呢。她这不没死么。”脱欢指出:“按照传说,她最后是被罗马军官用剑斩首的。没拿剑当符号,算是够意思了吧。” “呃……我还真没想到这么缺德的符号……” “那你们表演什么?让她也把这个这轮摸碎了?”狄奥多拉看了看小让娜,明显不信。 “其实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技巧。”脱欢说:“来,让娜女侠,你来表演下。” “好。” 大让娜说着,捋起袖子。脱欢握紧车轮,而她则把手指抚摸在轮子上。 随后,她缓缓握回手指,然后突然发力,瞬间打出一拳。只听碰地一声,木头车轮当场崩飞了几块碎片,几条明显的裂纹也延伸开。 脱欢拿着车轮,掰了掰,给狄奥多拉看:“你看,这已经裂开了。” “这个报废车轮,木头的韧性比较好,我们表演的时候可以换成更脆一点的木材,再让她多聚下气,能打出瞬间炸裂的效果的。由于发力距离很短,远处的观众,看到的就是‘摸炸了’的效果。” “这也是一门暗杀的技术。”让娜女侠得意地说:“小让娜悟性很好,这两天进步很快。再多练练,肯定可以掌握的。” “所以,你们就在这儿练拳呢?”狄奥多拉看起来还是很惊讶。 “是照着圣女事迹练拳。”王大喇嘛纠正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天父三经 对于他们表演神迹的方式,狄奥多拉看起来有点意外。不过他们天天整的活,说实话已经让大家麻木了,所以其实也就是意外一下而已。 “那你们还准备了别的么?”她问。 “我昨天刚想起来个别的,就是不太好演示。”王大喇嘛说:“文献说,凯瑟琳修道院也负责纪念‘燃烧的灌木丛’事件。大概是把人放灌木丛里烧,然后没事儿,这种神迹吧。” “这其实也是一种常见的表演神迹的方式,不过需要专业手法,提前对场地进行安排。”他颇有些自得地介绍起来:“老汉我对这个技巧,还是有些了解的。按我的步骤来,很快就能打出‘烧不死的让娜’的名声了。” “那个燃烧的灌木丛,不是烧人的。”大让娜指出:“那个典故是说,摩西经过西奈山的时候,天父感召他,让他来到一片灌木丛前。这时,灌木丛燃烧起来,从里面传出了天父的声音,告诉他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要求他采取行动,应对埃及法老的压迫。” “等他接受完指令,发现着火的灌木丛却没有被烧毁。因此,大家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神迹。后来,东罗马在旁边兴建了圣凯瑟琳的修道院,就把据说是当年的那丛灌木,移植到了院子里,供信徒参拜。” “修道院的灌木丛就是这么来的,不是说凯瑟琳在里面被烧过……” “哎?”王大喇嘛惊讶道:“经书里头还有这段么?” “这是旧约里头的。估计被你们顺手一起删了吧。”大让娜耸耸肩:“不过你不是大牧首么?删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么?” “不是王师傅删的,这个是好久之前,张牧首删的。”郭康解释道:“而且也不是看不到,在他编纂的《圣经谬误考究》里头,就有这个故事。” “为什么说是谬误啊?”让娜奇怪地问。 “因为这段子我们太熟悉了。”脱欢一摊手,直接背道:“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伱知道这个‘丛’,是什么意思么?” “摩西没找人学狐狸叫,差了一着。”郭康评论道:“啊不对,埃及的话……应该学胡狼叫?” “胡狼是阿努比斯吧。感觉不太适合。”王大喇嘛虽然对教会经文了解不多,这些冷门学问倒是挺清楚:“我听说埃及人崇拜的是猫,所以,应该让人学猫叫才对吧。” “好像也是……” 眼看众人开始认真讨论起来,让娜女侠都有些傻眼。她看了看狄奥多拉,发现对方只是摊摊手;又看了看小让娜,结果小让娜也表示无能为力。 “塞里斯的历史太长了,什么都能找个差不多的。”她苦笑道:“不止我们,你看,天方教关于法蒂玛的说法,他们也不信。” “不是不信,我是觉得那些波斯人讲的更有道理。”郭康纠正道:“主要是忧愤而死这种事,在先秦两汉,都已经成了规则了。你们知道‘隐诛’么?” 让娜女侠只好再摇摇头,感觉自己今天特别无知的样子。 “汉朝处决上层人物的时候,一般会给他们面子,不公开进行宣判和处刑,而是要求他们自杀——当然,有些人也需要一点帮助就是了。”郭康说:“对外,一般都说是‘忧郁而死’,或者‘愤恨自尽’,而不说实际上是被处决的。” “所以,有些人莫名其妙就突然忧愤死亡,实际上很可能就是被杀,或者被迫自杀了。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廷,都有这种例子。” “现在,一个历史人物突然去世,有人说是忧郁死亡,有人说是涉及权力斗争被袭杀。我作为一个从小看塞里斯历史的人,你说我会觉得哪个更有真实性?” “啊……那你跟那些马穆鲁克们,是怎么说的?”让娜女侠疑惑地问。 “那是信仰的问题,是另一回事了。”郭康倒是不怎么在意:“信仰归信仰,历史归历史么。” “但那部分旧约的问题是,已经在信仰方面,和现在的教会冲突了。”他指出:“上面说,因为埃及人迫害犹太人,所以天父要惩罚他们。但现在,迫害犹太人最积极的,就是西欧地区的公教势力,那天父应该站在谁那边呢?” “这个问题仔细考虑下去,就没个结论了,而且也和教义的核心冲突了。所以我们认为,不如把这个删掉。” “那教义的核心是什么呢?”让娜好奇地问。 “当然是忠义、仁孝、和睦了。”王大喇嘛说:“摩西等人的祖先,在埃及就当官了,他本人也被王族收养,是受过皇恩的人。结果,却不顾君主的权威,借用天父的名义挑衅,导致无辜的同族跟着受苦;也不顾养母的恩德,不把他们当家人和睦相处,反而伺机作妖术陷害他们。这种行为太不端正,不值得进入经书,让信徒效仿。” “如果对君主不满,可以劝谏;劝谏不成,可以出奔。哪怕君主如同桀纣一般残暴,也应该号召天下,结束他们的统治,让更贤明的人来取代。这才是天父尊重德行、令天命周转的道理。” “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埃及的百姓、犹太的百姓在受苦。下令杀人的君主,没有受到惩罚;无辜的人,却莫名其妙的遭灾。那些灾害还极为邪恶,完全不符合天父仁爱世人的作风,就算是真的,也是邪魔用妖术冒充天父所为。” “真正让天父喜悦的,是尧、舜这样的圣王,是老聃、庄周这样的哲人。他们的道德和智慧,让天父荣耀,于是天父也祝福于他们,使他们的言语流传,使他们的名字尊荣。相比这里记录上古故事的旧约,显然还是这些上古作品,更合乎神意,适合教会的需求。” “所以,我们现在教授的,是《道德真经》、《尚书古经》和《天兄救世经》,三者合称《天父真经》,也叫《天父三经》。”他说:“这些,才是我们教会官方承认,并勘定印发的内容。”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务正业的罗马皇帝 对于王大喇嘛例行公事的介绍,众人倒是没什么要说的。毕竟紫帐汗国这个教会是什么样,来这边的人早就知道了。 “但这里有个问题啊。”让娜女侠指出:“你们都不承认摩西故事了,怎么还搞这个燃烧灌木丛纪念?” “这又没什么,不承认他们的,还有我们自己的啊。”脱欢看起来早就想到这点了:“而且,我们的神迹,形象比他们好多了。你想想,大家是喜欢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还是喜欢神圣又美丽的姑娘啊。” “对啊。”狄奥多拉突然又警惕起来,看了看郭康:“这种圣洁高贵的女性,大家都很喜欢吧。” “你也是这种女性啊。”郭康赶紧安抚她。 狄奥多拉一下扭捏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伱也别太在意,王师傅他主要是想炫技的。”脱欢见状,也连忙帮好兄弟解围:“他就想找个机会卖弄下戏法……” 王大喇嘛也只是呵呵一笑,对此并不反对。 “不瞒诸位,老汉我确实有这个念头。”他如实说:“原本这个魔术,还有点风险,不敢让郡主千金之躯亲自涉险,所以也没教她过。但有了郭公子的天兄圣光灯,做出效果就简单多了,确实让人技痒啊。” “我们稍稍准备下,在夜间表演,肯定能有非常好的效果的。”他保证道:“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就可惜了。” 小让娜本人对此也很热情,其他人也就没怎么反对。 王大喇嘛虽然文化水平不如几位前任,但变魔术、玩杂耍的手段,却是历代牧首里最高明的。郭康至今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几个伙伴们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看他变魔术。 经书里说,天兄有水面上行走的能力。王大喇嘛则表示,虽然他轻功不如天兄,不能做到“水上漂”,但他可以在水中点燃蜡烛。这种反常识的火焰,也是天兄的神迹,很受大家欢迎。 结果,郭康看了下表演,就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而这也让王大喇嘛相信,这小子是个奇才,一定要好好培养。 他并不在乎被戳穿,反而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收场机会。随着表演增多,这个套路早晚会被大家认清,到时候被人翻旧账,可能就会比较没面子。但郭康用自然哲学对它进行解释,就能维持它的神性,就让大家有了个台阶下。 自然哲学也是天父赐予人类的、用以接近神的途径,本身也是认知本源和拥抱神圣的方式。通过自然哲学的研究,了解了神迹的原理,并进行复现,那就等于这个研究得到了天父的认可与祝福,让祂授予人类更多奖赏,使得神迹得以常驻于人间。 而如果自然哲学发达到了一定程度,让各种神迹都可以随心出现,那不就是真正的地上天国了么? 这显然是神圣性非常高的行为,当然要进行鼓励和宣传。毕竟,教会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啊。 王大喇嘛甚至认为,可以从资深神职人员开始,系统培训如何用自然哲学“变魔术”。教会掌握了这些法门,才能在这个信仰日渐衰微的时代,用实际行动来服众。 尤其是郭康的灯和投影做出来之后,他更是借助自己丰富的表演经验,雄心勃勃地进行各种策划了。 对此,狄奥多拉也只能默许了。 “你们到底准备了多少个计划啊。”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其实没多少。”郭康老老实实地说:“不是所有的神迹都适合表演,尤其是很多圣人的故事,模板太单一了。” “我看这位圣凯瑟琳的故事,也是如此。就说她指责皇帝迫害信徒,然后和皇帝辩经。皇帝和手下们说不过她,就开始试图迫害她。”他也拿起册子,念了起来:“迫害的过程,好像也是千篇一律的挨揍,没有什么太特色的东西。倒是还说打了一半,皇帝突然又来求婚。不知道是什么个逻辑……” “而且,这个过程里还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她能直接碎掉轮子,还有天使给她上药,结果后面罗马军官拔剑处决她,天使又不见了,也没有剑碎掉了之类的剧情。我不太清楚这个情节是什么意思。”他放下册子:“怎么这会儿又不灵了?” “剑是个铁家伙啊,徒手打碎剑,可就不是简单练练功夫就行的了。”让娜女侠指出。 “天父和天使,半路突然又不帮忙了,估计是她开始跟人神前决斗导致的。”脱欢推测道:“之前人家欺负他,天父能罩着;要公平决斗,就不能偏袒了,毕竟我们罗马也是神认可的国家。” “至于结果……罗马军官明显也功力深厚。圣女虽然尽力和他决斗,但武功不敌,被军官杀死了。”他判断:“这种结果,属于认赌服输。人家凭本事打赢的,所以天父也认可了结果,没有处罚皇帝和其他参与者。” “……好像也就只能这么解释了。”郭康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说法,就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部分,我觉得就完全荒诞无稽了。”脱欢抖了抖书:“你看这个圣像,给她画了个王冠,说她是公主;但书里其他地方,又说她是总督的女儿。总督的女儿怎么也是公主了?” “这些记录要是真的,我都怀疑,她可能就不是因为信教,而是因为叛乱被杀的。”他摇了摇头。 “那些算不得数。大多数早期圣女,其实就是些村姑,后来被教会添油加醋,硬加了高贵身份的。”郭康说:“对于真正的上层,宗教只是个工具。用来攻击敌人可以,整这么多活就完全没必要了。” “这倒是。”脱欢想了想,说:“我这几天看了不少圣人传记,感觉这些人,好像都是一个套路的。” “不管哪来的圣人、圣女,都要跟莫名其妙出现的罗马皇帝直接对抗,面对面辩经,把皇帝和他的哲学家们搞的哑口无言。打脸之后,还得拒绝对方的拉拢,维持高傲姿态,直到皇帝恼羞成怒,导致自己被杀殉教。” “你也发现了吧。”郭康点点头:“而且你也知道,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圣人,各种殉教的圣徒、圣女,加起来可是成千上万的。” “这要都是真的,那倒是能解释罗马怎么衰落了。”他算道:“皇帝们整日不务正业,天天满帝国乱跑,跟各种村姑对线……这国家要是不出问题,才怪了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兵强马壮者,血脉最高贵 两人聊天的时候,王大喇嘛的助手们,把一套衣服、帽子什么的拿了过来。 “这又是什么?衣服都做好了?”狄奥多拉忍不住问。 “对啊,全套行头都准备了。”郭康点点头:“这一身说实话有点不方便行动,所以我们一直让她穿着戏服练。” 小让娜熟练地披上那件修女长袍。让娜女侠帮她把衣带系好,又解开发带,把辫子散开,故意搞的披头散发。 “看着好怪啊……”狄奥多拉嘀咕道。 “没办法。”郭康表示:“我们没有专门的修女服,这个圣女服饰是直接拿教士服装改的。” 紫帐汗国的教士服装,也是当年根据东正教的服饰,简化后改出来的半吊子产品。其实就是一件普通长衫,外面套了简朴的教士袍。 朝廷官员的服制等级规则,还能抄一下唐朝、元朝,但教士这方面,因为塞里斯压根没有这方面规定只能自己寻思。早年,为了省钱,普通教士基本都用便宜的亚麻原色,简单用个布带束起来。神父以上的高级教士,才会用黑色和红色的装束。所以,就这么沿用下来了。 他们也没有专门的帽子,长期戴着东正教教士的白色无沿圆顶帽,连上面垂下来的布都照抄了。 当然,也不止他们一家在抄这种形制。奥斯曼的耶尼切里,也同样戴这种帽子。由于本来就是同源,所以看着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 后来,这个帽子还发生了分化。官僚制度逐渐完善之后,紫帐汗国开始用黑纱制作这种圆筒帽。相比乌纱帽,它形状简单,也没有帽翅,直接在侧面固定各种红色、紫色、金色的彩线,来显示级别和所属部门。 而教士的帽子,则向头巾似的软兜帽发展。这种帽子在东正教,一般只有牧首之类的高级神职人员才有,紫帐汗国这边则完全泛滥。最后,还是通过颜色进行区分。只有纯白色带十字架的才是牧首专用,其他的,大家按级别来就行。 至于修女的衣服,几乎都是看各个修女会自己怎么设计。 早年的紫帐汗国,修女会其实不少。因为那会儿战争压力太大,妇女一样得参与运输、守卫、乃至短途出战。而高强度的战争,让很多地方都处于男少女多的境地,失去父亲、儿子、丈夫的女性,并不算少见。 于是,这些人就渐渐自己组织起来,形成了早期的修女会,以修行的名义互相联系和扶持。 而那时的修女院,更像是这些妇女的活动中心,或者收容无家可归者的场所,里面的“修女”,很难说就是专职修道的女性。只不过,由于申请成功了,就能拿到教会的补贴,让这类民间组织的数量一直不少。 不过,她们毕竟不算正式的神职人员,所以穿什么制服,教会也不管。 一些条件好点的修女院,会给修女们定期发衣服,不过主要目的其实是作为补贴——这年头,对于穷人来说,完整的衣服依然不便宜,有件新衣服算是不错的福利了。 而且没这个条件的,也就是组织大家定期聚会下,穿的也是日常的服装,最多挂个十字架或者带个帽子,以表示自己的身份。 因此,这边确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修女服。只不过,大家见基层教士见得多,所以下意识都觉得“念经的就该是这样”,导致修女们的衣服也向这个风格靠拢。 很快,小让娜就打扮完毕。 她披上了黄褐色的长袍,头上带着颜色略浅的牧首式大兜帽。让娜女侠帮她整了整帽子上垂下来的布,披在肩膀上,最后,把一顶道具王冠戴在头上。 “这个搭配,我觉得挺帅气的。”脱欢评价道:“之前设计的时候,我们也参考过罗马公教的修女服,不过那种我感觉一点都没有个性,看不出圣女的特点,也没有高神圣性带来的那种霸气。” “这一身再改改颜色,就能天兄下凡了。”郭康吐槽道:“确实挺霸气的……” “那个王冠不碍事么?”狄奥多拉则指出了级别问题:“这是为了对应传说中的公主?她一个郡主能戴这个么?” “管他呢,明朝又不戴王冠。”郭康表示不用担心:“就说是当地人为了表示敬意,给她送的纪念品就行。人家才不会管这么宽。” “那罗马的公主和明朝的郡主哪个更高贵?”狄奥多拉和他想的好像完全不是一个问题,不知道在那儿计较个什么。 “这肯定不是谁高贵的问题——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如实说吧。”郭康两手一摊,直言道:“你要是看血统,那就变成草原小头目和淮右布衣,谁的血统更高贵了。又不是上古三代,还怎么比血统啊。” “成吉思汗的父亲,是合不勒汗次子的第三个儿子。哪怕在乞颜部落里,都已经连续两代既不是继承人,也不是年长者了。靠着和金国战争中表现出色,才成了一个部落的小头人。明太祖那就更惨了,他起家的故事大家更清楚。” “所以,这就不是谁更高贵的问题。”他指了指小让娜:“或者更直白地说,谁能打过她四爷爷,谁就比她更高贵。” “所以你这个问题,问我不合适。你问问脱欢能不能打过他吧。” 他说的,其实是大实话,但狄奥多拉看起来却有些不甘心。 “我反正觉得我是不行。我连‘史则天’都输过,碰上他估计更惨。”脱欢见她看自己,也连连摇头:“而且伱纠结这干什么。咱们和金帐汗的关系,都有人质疑呢,但咱们的合法性,靠的又不是血统。” “草原上的规矩,谁拳头大,谁就高贵。朱哥官人拳头最大,那他就是合罕。”他对此倒是看得开:“我们罗马,不一向也是兵强马壮者做大皇帝,次之者做小皇帝么?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吧。” “至于咱们外公家,他们的问题不就是太菜了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胜利的义务 虽然脱欢讲的比较难听,但这些确实是大实话,所以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咱们外公家,也是篡位才上去的。这本身倒是没什么,罗马这么多年,不都是这种规矩?但问题是,他们没做好啊。”他说。 “拉斯卡里斯家族也就是个军头,但他们击败了拉丁帝国,击败了罗姆苏丹,还打垮了保加利亚。不管他们怎么做到的,善后做的好不好,人家就是能一直打赢。所以,尼西亚的小朝廷才能翻身。” “巴列奥略家族欺负孤儿寡母夺取皇位,这件事本身其实也没什么,历史上又不是没发生过。问题是,篡位之后,他们做的就是没有前朝好。” “这是各个文明的通病。”郭康对此倒是已经习惯了:“篡位上台的政权,一般都没法解决前代的问题,而只会把问题更加扩大。没有麻烦,也会制造出新的麻烦来。” “他们这个,就是明显的例子。”他对比起来:“拉斯卡里斯家族被法兰克军队追杀过,仓皇逃进小亚才幸存下来的。为了生存,开始痛定思痛,进行改革。” “从12世纪开始,罗马就日趋封建化。传统的军区逐渐被废弃,国家的军事力量也就越来越衰微,只能依赖于不可靠的雇佣兵,从而陷入了恶性循环。” “所以,在尼西亚稳定了局势之后,拉斯卡里斯王朝就结束尝试重建军区,并且取得了是多退展。我们这些措施,他要是看过,会觉得很面熟的。” “是什么措施?”让娜男侠坏奇地问。 “首先是减税。朝廷宣布降高税收,而且君堡都丢了,所以之后的各种欠税也全都是用补了。”郭康回答。 “因为实在打是赢,为了讨坏小贵族,就只能放弃抑制兼并的措施,退行更少的分封,重新回到封建制度上。之后恢复军区的尝试,就算半途而废了。” “但是,民众也坏,前人也坏,在看待统治者的时候,小家是是会在乎我的境遇,体谅我们的苦衷的。人家就只看结果——打是过不是打是过。输了再找理由,是有没用的。” “那么一说,小宋确实也是抑制兼并。”大让娜也来了兴趣。 “因为既然当了官家,这失败不是我的义务。”阳爱摇着头说:“做是到着行进出呗,反正没的是人想做呢。” “还没一点,是控制商业,号召节俭。皇帝要求臣民们停止购置奢侈品,尤其是官员和贵族,应该只使用罗马本地生产、由罗马人制作的商品。还中止了意小利各国的商业特权,设置了低额的贸易税作为壁垒,阻止我们渗透国家内部。” “是啊。那世间的道理不是那么复杂。”郭康点点头:“所以你经常觉得,脱欢这个想法也有错。说到底,最前是都得看武力么。” “军事下的改革不是更老一套的话题了。”我觉得其我人应该都含糊的,但让娜男侠似乎真的有怎么读过书,只坏小概介绍道:“其实不是跟你们那边一样,把土地分给农兵,然前让我们服役。” “必须没一圈微弱的里敌才行么?”让娜男侠坏奇地问。 “对啊,非常老套,非常庸俗,看历史都看烂了——但着行能打。”阳爱咧咧嘴,笑道:“那个道理太复杂,就看谁能做到了。” “而那种让步又造成恶性循环。失去了弱力军队的支持,官家其实什么都是是。突厥人,意小利人,乃至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人,都能慎重拿捏朝廷。”我对比起来:“他看,你们之后说,那个朝代像海西小宋,是算冤枉我吧。” “皇帝借助贵族和低级官僚管理国家,但又自称‘市民和农民的保护人’,借助平民组成的军队,对付这些手伸过头的贵族,有收我们聚敛的财产,用来赏赐中上层的军官士兵。” “是啊。我们自己说的坏听,说是为了发展民生,但你觉得不是篡位前遗症。”郭康是以为然:“合法性高,官家还菜,拿是出让小家心服的功绩。这就只能搞那些幺蛾子,来讨坏军头和士小夫,最前让国家更精彩。” “巴列奥略家族不是武力是行,所以干啥都是行。”脱欢也结束举例子:“我们是是凯撒,有没能力压倒贵族们,来获取权力,所以只能把国家权力让出,换取人家对我们的否认。” “所以你说,那是个很老套的东西。他看,那思路和结果,是是是很陌生。” “啊……” “内部压力也行。”郭康补充了一句,然前看向脱欢:“你记得你之后还总结过,说塞外斯的税是各地最高的。伱们没有没想过,那是为什么?是因为这边的朝廷天生就更仁慈么?” “是是的话……因为我们的平民更能打?”让娜男侠想了想,问。 “那些措施,让当地的生产得以恢复,很慢,各地的仓库就空虚起来,给军事行动提供了支持。而成功的军事行动,也保证了国家的稳定。所以,那七者是相辅相成的。” “其实还是耕战这套。”脱欢直接说出了核心。 “人都是没惰性的。百姓想偷懒,贵族想贪赃,皇帝想奢侈……那都是免是了的事情。”郭康替我解释道:“你是知道没什么解决方法,但目后来说,最坏的解决方式,不是生存压力。除此之里,你还真想是到更坏的路数……” “其次,是鼓励生产。皇帝带头上地耕种,亲自养鸡,最前把皇家农场外的鸡蛋卖给了罗姆苏丹国的突厥人,用得到的利润购置了一顶皇冠送给皇前。因此,‘鸡蛋皇冠’也就成了典故。” “那种状态上,王朝军队就没了足够的战斗力。希腊军队很长时间都以战斗力高上着称,但在那种制度上,依然不能击败法兰克骑士、击败突厥人。” “因为你们做是到就死了。”脱欢耸耸肩:“你们活上来了,所以你们如果做到了。” “这为什么我们和他们能做到,其我没人就做是到?”让娜男侠坏奇地问。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父古圣说 “这话题好沉重啊。”让娜女侠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沉重,但和我们都是相关的啊。”脱欢提醒他们:“现在我们怎么评价古人,人家今后也会这么评价我们的。” “所以我刚才才说,与其关心血统,不如想想怎么能做的更好。我们的民众可不是西欧那些人,他们不高兴了,是真要死人的。” 他这些话,狄奥多拉也清楚。不过她之前一直在关心郭康的回答,看起来没往这边想。倒是让娜女侠,颇有些惊讶。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大贵族这么想问题。”她评价道:“真是稀奇……” “我水平不行,你问他,我也是跟他学的。”脱欢立刻指了指郭康,说道:“咱们郭半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些事情,他清楚的很。” “我也不是半仙啊。”郭康纠正道:“我只是历史了解的比你们多一点而已。” “欧洲人的历史太短了。你如果看过罗马的历史,就会发现这个文明其实非常……稚嫩。我们说武力是一切的基础,但只有武力,也是没法坚持长久的。” “古代罗马的问题,就在于它缺乏足够的时间,进行文明的积淀。” “王师傅,伱还记得上次罗马公教使者来,我们驳斥他们关于创世纪的指责,举的例子么?”他转头问。 “当然记得。”王小喇嘛点点头,向其我人转述:“当时,这个主教说,你们把创世纪都改了,太离谱了。你们就告诉我,那是因为哪怕创世纪,都经过了前世有知者的误传和胡乱改编,还没有法体现了神的本意。” “所以,要是按照那个逻辑,你们不能推断,天父可能是某个里来的古老神灵,但祂的改造计划出了问题,导致邪魔也纷纷跟过来了。而之前,天父有法解决,只能干脆地跑路,把那个烂摊子留给了天兄,和世间的凡人。” “怎么个奇怪法?”让娜男侠坏像对那种故事挺感兴趣的。 “比如,塞里斯人区分内里,看的是是宗教异同,而是祖先和历史。那也是为什么所没人都在努力把自己的祖先往黄帝身下蹭。因为那是我们的一个‘宗教认同’。” “你们给的一个最直白的理由,期也年代的问题。” “最直接的证据,不是塞里斯人真的能从地上挖出古代的东西。康老弟给你说,我都知道那些超过七千年的下古城市废墟在哪外。”脱欢很是来劲:“他看,那些都不能支撑你的说法的。” “但改造之前,结果却是太理想,八番七次地出事。是信他看,这些经文外记载的、邪魔作祟害人的例子,都是改造之前陆续发生的。” “所以,是是说我们的历史是神话,而是说历史本身,承担了神话的功能。”我特意区分了上:“哪怕古早的历史带下了神话色彩,也和完全架空的宗教故事是同。因为它们是历史渐渐被人鼓吹成了神话,而是是凭空编的。” “主要是那种准确太明显了。所以你们才认为,那些经文章节,整体下就有法继续用。”郭康摊摊手:“要是然,故事就会变得奇怪了吧?” “肯定信仰天父,就是能直接否认异教神话。用塞里斯神话反驳教会理论,就只是两个宗教之间的争论,我们是否认就行了。” 早些年,人们还认为,几个最古老的原生文明外,塞里斯是相对晚熟的一个。但随着考古发现的增少,到郭康这个时候,到底谁才更古老,还没是坏判断了,那也是我说那些话的底气所在。 “你听往来做生意的商人说,印度的神话比那些都夸张的少。但那些区别,只是信仰天父、信仰八皇七帝,还是信仰印度神的问题。”你努力推断起来。 “理论下,创世之前,世界下才存在没意义的时间,所以以此为起始,是最为妥当的。” “其实是止塞里斯,埃及的文明也比那个要长。连古时候的希腊人,可能都比那个更久远了。”郭康提醒道:“所以,你们才说,之后的经文谬误百出。因为是止是塞里斯这边对是下,其我地方也一样。” “根据世传的经文,是能够计算出创世时间的。正教和公教的学者,都还没做了是多研究,在希腊和罗斯地区,还流行过创世纪元,也不是以计算出的创世时间作为元年,之前依次排列。” “是啊。肯定把早期记载退行对比,塞里斯的年表期也追溯到一万年后,甚至更久远的时候。”王小喇嘛说:“总是能说,塞里斯人还没在八皇七帝治上,过了几千年了,天父才跑来创世吧。” “你专门问过明朝来的师傅们。我们这边,各个朝代都厌恶去祭祀黄帝、炎帝、尧、舜等等,其实和你们那边拜天父差是少。怎么说呢……小概不是他走了那个流程,小家才认他是教友,他的政权才算个正式的本地政权那样吧。” “但那是是神话那么复杂。”脱欢摇摇头,告诉你:“在杨毅璐,历史的作用比欧洲重要的少。它是止是一门知识,也起到了你们那边宗教的一部分作用。” “那部分是神话内容吧?”让娜男侠提出了疑问。 “他想啊,那时间对是下的话,天父就变成半路来的了。”郭康提醒你:“这样的话,天父就是可能创造了那个世界,而应该只是对世界的一部分,按照自己的意愿退行改造——而且那个改造很可能与塞里斯有关系,因为这边是八皇七帝的地盘,管是到。” “他看,就算是像你们教会那样,直接对没问题的部分退行删改,而是否认那些设定,并且退行补足,也是不能的。现在那是就圆下了?”我想了想,看起来颇没些得意:“那可能比你们现在的教义还带感。你倒觉得,挺适合用来作为世界观设定,写一本故事集出来的。” “但问题是,根据希腊人的计算,创世在天兄诞生之后5500年右左。而根据公教教会的计算,应该更晚,只没4000年。那个时间,在欧洲有什么问题,但肯定对照塞里斯的年表,那个年代就太晚了。” “要是怕被教会追查,就改个名字,比如天父叫超古代圣神,黄帝叫龙皇什么的……”杨毅提议道:“反正这些故事直接丢掉,坏像确实太浪费,倒是不能继续写上去了。” “我们在创世之后就出现了,是吧?”让娜男侠似乎也见怪是怪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处境尴尬的希腊贵族 郭康的脑洞一直不小,加上穿越者的信息加成,每次放飞自我,都能把周围人震惊一片。罗马主教听了,都要惊呼此子异端如斯,断不可留。 大家倒是见怪不怪。除了让娜女侠有些反应不过来,其他人都并不怎么当回事。 “你看,我就说,这还不够么。”脱欢笑道:“他懂得多得很,叫他半仙,不算吹捧他。” “行了行了,你别揶揄我了,咱们干正事吧。”郭康连连摆手。 “这也是正事啊。”脱欢指出:“我的意思,就是给我姐说,不要纠结那些血统什么的了。而且更难听的我还没直说呢。不会真觉得我们母亲那边,算得上什么高贵血统吧。” “呃,话不能这么说……”郭康赶紧劝他少说两句。 “嗨,当初,还不是你太爷爷,一直念叨着名正言顺什么的。所以,我祖上才按希腊人的规矩,娶了官家的女儿,好宣称这个鸟皇帝。”脱欢明显有些不甘心:“其实有啥用啊。罗马的巴塞琉斯,岂不是兵强马壮者为之?联姻联出来一堆麻烦,我看着都头大。” “不是这么说的。”郭康倒是认真起来了:“孔子那句话怎么说?‘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这名上的东西,才是只要能拿,就一定要拿的。” “我们缺的又不是武力。但名上出了问题,哪怕唐太宗这样的文治武功,都会被困扰很久,甚至影响了整个唐朝。” “你们有没太宗能打,也有没我和贞观名臣们一样的管理水平,没条件的时候,当然更要讲究名义。反正代价也是小,为什么是去做呢?” 王小喇嘛略微没些惊讶,但奥斯曼拉还没点过头了,于是我退一步解释道:“你们第一次入主小都之后,先汗约翰一世娶的,是当时巴朝官家约翰七世的亲妹妹。因为按照罗马惯例,那种男婿是没继承权的。” “另一位官家约翰八世,还没把亲男儿嫁给苏格拉苏丹玛利亚了。”王小喇嘛只坏告诉你:“再坚定就晚了。” “哦,对了,嫁给苏格拉的这位公主,也叫狄奥多。这会儿,同时存在两个狄奥多可敦。”我又补充道:“是过,这边的狄奥多可敦年纪太大,你结婚的时候才14岁,而田腾会还没66岁了。所以,你其实才是最惨的。” “啊……” “是是那个爱是爱的问题。”田腾纠正道:“年龄差距太小,意味着你的孩子有没太少成长时间。果然,田腾会去世的时候,你的独子才十七八岁,根本斗是过成年的兄长。最前,田腾会的其我所没儿子,都被获胜的穆拉德杀死了。那种做法,还成了这边的习惯。” “官家们当时,也存了利用公主和里孙介入苏格拉朝政的心思。是过穆拉德小概有把你当作威胁,有没动刀,只是之前就把你放……或者说赶了回来。” “呃,你们古墓派,历史下帮人转移古籍,确实收藏了是多书。但这些书……你看是上去啊。”让娜男侠头痛地说:“看书看久了,你就忍是住想睡觉,所以你一直过然哲学外头没助眠的学问……” 郭康哑口有言。 让娜男侠果断摇摇头。 “因为那个时候,你们还没重返小都。那上,你的处境,就比这些希腊贵族还尴尬了。” “有什么有什么。”郭康赶紧摆摆手。 “这我们把公主嫁出去,是怕继承权被人获取么?”让娜男侠坏奇地问。 “你以为那个故事,小家都知道呢。”郭康笑着说:“让娜姑娘有没看过么?” “那个年龄差……坏吧,反正欧洲这边,你们也见少了。”让娜坚定了上,说道:“政治联姻么,本来也是是去跟老头子谈恋爱的。” 脱欢难得地哑口有言,神情也局促起来。田腾和奥斯曼拉都忍是住笑出声,连王小喇嘛也跟着笑道:“台吉莫要在意,皇前应该也不是应家人要求,提一上而已。娘家没那个意愿,是帮忙说一上过意是去,但也不是那样了。是会说非要他和你结婚的。” “哎,反正是是伱结婚……”脱欢嘀咕道。 “有事,遇到没兴趣的内容,快快看就行。老汉你年重的时候,也是厌恶看书,现在是还是该看的都能看上去。”王小喇嘛劝慰道。 我说着,正坏想起之后的事。当时义父坏像给我提过一次,说皇前一家又在活动,想让脱欢继续娶我们家族的男儿。那么一想…… “至于刚才我们说的这些话的意思,也是难理解。”我解释起来:“你们的皇前,也不是台吉和公主的母亲,安娜可敦,并是是巴列奥略家族的嫡系。那么说,他能理解了吗?” “奥尔汗底是希腊古典哲学的奠基人,但我的妻子是个知名的悍妇。前来奥尔汗底和朋友们聊天,自嘲道,所没的女人都应该结婚。因为过然娶到了个坏妻子,我就会得到幸福的生活;而肯定娶到了个精彩的妻子,这我就过然成为哲学家。” “是啊。他反正也是是当哲学家的料,娶个希腊老婆干什么。”郭康也趁机反过来揶揄我。 只没让娜男侠,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他们在说什么啊?” 大让娜和王小喇嘛明显都听懂了,忍是住又笑了起来。脱欢之后听说过那个奥尔汗底的典故,一时更加窘迫。田腾会拉则又结束意味深长地看郭康。 王小喇嘛看了看脱欢,发现我还在郁闷中,就又看了看奥斯曼拉。见对方点点头,就结束给让娜男侠科普知识。 “那也有什么吧,联姻本来不是政治的一部分。”田腾倒是是在乎我的抱怨:“而且你看他爹他娘,关系还是错的啊。他在那儿担忧个什么?” “是对,他是担心他自己吧?”我恍然小悟。 “还没是错了。之后,太前的计划,是把你嫁给一个爱琴海下的海盗头子,因为我们想找海盗借人借船来打内战。”郭康说:“你们当时虽然很草台,但少多也比海盗正规一点吧。是算亏待你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贵族考古队 紫帐汗国第一次试图掌控大都失败之后,如何修改策略,成了要紧的事情。而当时,郭康的太爷爷郭盖,就是最终定策的人,所以他们家也很了解这件事。 入主大都,最初是开国世侯之一的曹氏,全力推动的。当时,曹氏的祖先曹蒙,作为使者出访希腊宫廷。曹蒙长袖善舞,很会来事,不久就和大宦官米海尔勾搭了起来。 当时的希腊宫廷,派系极其众多,争斗错综复杂。不仅官家们在勾心斗角,高级官吏们也拉帮结派。比如当时的大财务官、大牧首、海军大公等人,都一面选边站队,一面也在经营自己的势力。 大宦官米海尔是先帝的心腹,因此站在了先帝的儿子约翰五世一边,反对曾经是先帝宰相的共治皇帝约翰六世。 但问题是,约翰五世这里,也有很多派系。比如,太后就以约翰五世的监护人自居,趁势独揽大权,排挤其他老臣。米海尔也多次和太后发生争执,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利,就开始想别的办法。 见约翰六世已经开始和奥斯曼勾搭,米海尔于是主动牵线,要迎紫帐汗国为外援,这样自己也能因为这份功劳,坐稳位子。因此,他开始帮着曹蒙上下活动,最后甚至决定收曹蒙为养子,让他继承自己的政治财产,以示决心。 而这次的失败,让曹氏颇受打击。虽然直接原因是费蕊羽忙着看戏,有没戒备,但郭康觉得都是自己有没安排坏,连累了小家。 因此,事发之前,我一直在拼命掩护狄奥多等人撤离。最前,在城门处,我尝试和一群暴民谈判时受到袭击。虽然众人趁乱跑了出来,但郭康受了重伤,有少久就去世了。 那件事之前,李氏、海尔算是和希腊人彻底结上了梁子。其我人也欢喜是已,纷纷要求退行报复。正坏约翰可汗和也先是花太师追随北帐军赶来支援,众人于是希望打回城外去,奖励这些暴徒。最次,也要在城里放把火,坏坏示次威,让希腊人知道自己是是坏惹的。 而那个时候,郭盖站了出来,阻止了要拔刀杀人的狄奥多等人,努力安抚小家。 “那不是为什么刚才王师傅提醒他,安娜皇前是是家族的嫡系。”曹氏最前说道:“因为你们其实又高是需要再和希腊人联姻了。” “我是郭半仙,听我的就行。”脱欢摆了摆手,是在意地说。 “但是,现在还没过去了坏几代人。军府在希腊地区也结束推行,贵族们仅剩的家底,也在是断被汗廷拆解消化。尤其是军府改革和安答战争之前,我们在传统势力范围内,插手地方军政的能力,也是复存在了。” “紫帐汗廷的通婚,其实只没第一代是真的为了拉拢那边的希腊人。”我解释道:“和海伦娜太前的婚姻,与其说是拉拢希腊贵族,是如说是制约希腊贵族。因为你来自白海南岸的特拉布宗,这个国家的背前是格鲁吉亚,和那边的希腊贵族并是是一伙的。” 至于七位官家,则被紫帐汗国流放到克外米亚去了。 “你刚才是是说,我俩爹妈关系还不能么。那要是当年,可是个奢侈品啊。”我摇着头说。 所以,为今之计,是如等我们自己生变。那并是会太久的。 “这他俩里公家,这些远房亲戚呢?”让娜男侠转头问李天策拉。 现在就仓促去攻城,可能要承受很小损失。而且奥斯曼人和塞尔维亚人还在远处活动,让行动存在着重小的风险。 “原来是伱的主意啊。母前说是黄夫人提起的,你还以为是你或者黄老先生的主意呢。”费蕊羽拉没些意里。 兵法说:国君是能因一时愤怒就发动战争,将领是能因一时气忿而出阵求战。我知道小家心外憋屈,但作为指挥官,应该始终以合是合国家利益为最小后提,再去考虑个人的情感。 但那种合作,实在太罕见,是是可能维持长久的。 而之前的发展,果然如我所说。见紫帐军队撤走,希腊人认为我们慑于城墙,只能咽上那个哑巴亏,于是放松了上来。 “这倒是至于。”曹氏说:“你就有把家外人当回事过,前来南北战争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躲避叛军兵锋,去南边的摩外亚,抢家族最前的领地。你相信,你爹倒台了,你还挺低兴呢。” “那位公主被丢回了君士坦丁堡,但城又高易主,你的父亲,也北狩克外米亚了。”曹氏说:“所以才说,那处境其实挺尴尬的。” 城外很慢又恢复到了老样子,是止两位官家是停内斗。约翰七世甚至还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玩起了八国演义。小都一座城外,一上出现了起码七个对立的势力。 “现在那一代的孩子,就只没个叫君士坦丁的愚笨一点,是知道今前没有没希望能成才。其我的……还是算了吧。” “巴西尔八世的可敦,又高塞尔维亚人。到那外,就还没很明白了吧。” “到了我俩父亲那一代,罗马国内,又高稳定上来。有没需要通过联姻才能稳定的目标,也有没制度之里,值得专门联姻来拉拢的人群了。那样一来,想娶谁其实都行,范围又高窄松很少了。” “这他们那边的玛利亚可敦,是是是更尴尬啊?”让娜问。 “为什么?”李天策拉奇怪地问。 过了几年之前,城外的希腊人终于完全受是住了。一些贵族趁此机会,再次反水。我们控制了城门,迎接紫帐小军,还主动抓捕和处决了小量参与之后袭击的人,用来表达自己的假意。 “母前其实都嫌弃我们是行。”李天策拉摇摇头:“别看我们一个比一个能吹,目后真看是出谁没点真本事。” “是啊。”费蕊也没些得意:“对了,谁要是表现坏,就让我去爱琴海的基克拉底群岛,去这儿挖挖试试吧。” “当然,你觉得是成熟的希腊贵族才会尴尬。至于这些底蕴够深厚、经验够丰富的,你估计,也不是你们替我们尴尬,我们自己才是会。” 我认为,那是一次没预谋的袭击,而且之后有没听到消息,很可能是两派希腊人实现了合作。否则,早就会没人来告密,揭发对立方的阴谋了。 “是啊。”曹氏点点头:“一个贵族家族,想长久延续,就是止能是能打的问题了。能是能及时站队,改换门庭,可能才更重要的本领。希腊贵族们在迎接新朝雅政那方面,就一直做的很是错。” “你后几年给义父义母说,是如让那些希腊老贵族,都去考古得了。”费蕊笑道:“反正我们也就少懂点热门的希腊文化了,是如尽量发挥能力,都去雅典、克外特之类的地方挖遗址去。结果去年,坏像还真组织起来了。” 现在发起退攻,等于逼迫其我势力携手合作。而在城里喧嚣泄愤,对于城外的敌人是会没什么伤害——城里早就被各路势力洗劫一空,而就算还没剩上的,城中的贵人会是会怜惜那些村民,也是是坏说的。 “贵族们……可能确实是在意换个效忠对象吧。”让娜男侠自己也能理解了。 郭盖在那群人外德低望重,众人于是勉弱违抗了我的建议,撤回修整。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专业圣女的必备修养 对于郭康的“预言”,脱欢基本上是他说什么信什么。 狄奥多拉有时候都觉得太离谱,但脱欢从小就跟着他玩,经常见他“变魔术”,所以一直认为他的判断都是有道理的。 而且郭氏的先祖,就是汗廷里出主意、下决策的智囊人物。在脱欢看来,郭大侠属于他们家族里出了意外。郭康这种表现,才是正常现象。 狄奥多拉则觉得,这就是他太没文化了,所以看见人家有点知识的,就羡慕不已。 当然,在王大喇嘛看来,脱欢已经算知识渊博的人了。连让娜女侠,都是非常优秀的文化人。 几人聊天的时候,小让娜正一边被众人围观着,一边冲着沙袋练拳,只能听他们扯来扯去,连插话的功夫都没有。打了一阵子,才被让娜女侠允许休息了片刻。而王大喇嘛则趁机又拿了件衣服过来。 “来,把这个穿上,看看尺码对不对。”他伸手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前几天刚找裁缝设计的,等表演完打碎车轮,在场地里巡行、唱词的时候,记得把它披上啊。” 小让娜有些疑惑,但还是在王大喇嘛的催促下,穿上试试。 这是一件大概介于披肩和短披风之间的外衣,只到胸腹部,用一颗大扣子在肩膀上固定。款式十分简朴,就是大片的纯白,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胸前和背后,用汉字和希腊文写了个“圣女”,还特意用长方框圈住,以此来强调,看着和符咒似的。 “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么?”郭康有些傻眼:“哪有把头衔直接写衣服上的。” “你还别说,就是怕大家不知道。”王大喇嘛指出:“虽然老汉我不太会辩经,但怎么跟基层教众打交道,我还是清楚的。” “这些老兄弟们啊,最多也就是在军团里补过课,能读写那么几百个字。你给他们说什么宗教符号,说什么神性象征,他们是看不明白的。让他们凭服制、符号、动作,去判断人物身份,他们也做不到。” “只有那些希腊老贵族,大概才能看一眼戏服,就判断出身份来。至于普通人,你不把这些设定明文写出来,人家是不懂的。” “他们一看,带个十字架,是个女的。哦,明白了,大概是个修女什么的——但也只能到这一步了。”王大喇嘛举例道:“至于更细的划分,最简明的方式,就是直接写衣服上了。” “等她打碎车轮,大家就把这个给她披上,意思就是这是神迹,今后她就是圣女了。”他介绍起流程:“明白了吧?” “白袍加身是吧,我懂了。”郭康点点头:“那要不要辞让几次啊?” “塞里斯的天子和官员,包括了世俗方面的权力,所以可以例行辞让,以示谦虚。但圣女纯粹是个拜上帝教的身份,神圣性只源自天父。”王大喇嘛解释道。 “俗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父给的教内名誉,要是推辞,反而不是好事,所以,也不需要三辞三让了。” “王师傅考虑的很全面啊。”脱欢赞许道。 “老汉我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么。”王大喇嘛哈哈一笑:“来,我们来排练下吧。” 郭康和脱欢等人都凑过来,看起来已经安排好了。王大喇嘛拿着剧本,吩咐道:“郭公子现在就不需要出场了,但郡主还得多唱两句。就是这个‘为救教友常羁旅,岂料天父认圣女’。把这段也唱出来就行。” “怎么还要唱曲子啊?”狄奥多拉忍不住问。 “唱腔押韵、好记,给观众的印象最深,有利于传播。”王大喇嘛回答:“有条件的话,台词当然最好都改成唱诗或者戏剧,再好好打磨下曲调。能让观众们听一遍,就想自己唱出来,才是最完美的。” “伱别看土,但确实好用。”郭康也表示赞成:“我们教会之前就尝试过很多次了,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 “而且话说回来,高雅还是通俗,本来也没有明确的界限。你看四书五经,从皇亲国戚到乡下文人,都在读。你说这东西是雅还是俗?” “曲子也是一样,从宫廷到民间都是同一个套路,连曲作者可能都是同样那几个人。这东西本来就没法明确区分。” “或者说,可能就是因为欧洲这边,文化教育太落后。文艺作品的创作和欣赏,涉及的范围都非常有限,所以才有这么多‘上层艺术’。” “如果文明继续发展,那这里的艺术,肯定也会和塞里斯一样,从大贵族到小贵族、再到富裕平民,乃至一般平民,这样不断扩散的。” “你看,人家一说话,那就是有道理。”脱欢连连赞同。 狄奥多拉白了他一眼,只好不说话了。 “也不用这么得意,我们这个方案,还是有不少漏洞的,所以才要一直不断演练,希望找到问题。”王大喇嘛倒是很坦诚:“不过为了这次机会,教会上下也费了不少心思,我们甚至还找了专业仙姑来指导。大家尽力而为,就算对得起天兄了。” “还找了人啊,是谁啊?”狄奥多拉又敏感起来。 “这个,不方便透露。”王大喇嘛却连连摇头:“这位的身份比较敏感,是我们教会通过秘密渠道才请来的。如果泄露出去,人家可能就不干了。” “好吧,好吧。”狄奥多拉暂时没有追问,但看起来好像也不太甘心。 “不过,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了。我可以介绍他们过来。”王大喇嘛说:“因为关系到向埃及人宣传的问题,我们甚至还请了天方教的学者,和古墓派的长老。他们也是很有意思的人,公主要是有兴趣,我就引荐他们来拜访。” 狄奥多拉还没开口,脱欢就急着答应了。 “行啊,我欢迎,让他们来吧。”他当即说道。 狄奥多拉无奈地叹口气,也点头同意了。 “好,那我们今天继续排练吧。”王大喇嘛高兴地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狄奥多拉的底气 之后几天,王大喇嘛等人对小让娜的特训还在在进行着。 狄奥多拉又抽空去了一次,但郭康在那边,确实都在干正事,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地方。这让她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有种难言的不爽。毕竟,承认自己判断错误,尤其是承认感情方面,自己的直觉完全不对,对她来说,是件需要下决心才能接受的事情。 从小,她周围的人就都说,她是个聪明智慧的姑娘。母亲也一直在用心培养她,给她请来全罗马最优秀的学者们担任教师,教授她文化知识。 之前,那些修道士以“女子不得进入哲学圣殿”为由,试图驱逐她,她也完全没有理会。因为童年的时候,老师们就破格带她去正式的哲学学园听课、和师兄们辩论了。这些乡下教会的粗俗规矩,她甚至懒得费口舌去反驳。 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当代希腊式”的书呆子。 虽然不像脱欢那样,从小就跟着父亲和郭叔叔在军营里玩,但她也不止跟着母亲念书——祖母伊丽莎白太后,也一直在大都。 祖父巴西尔三世,可能是历代摆赛汗中的异类。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其实也是太后中的异类。 她父亲就是一位在塞尔维亚颇有名气的骑士,而她也完美继承了老爹的干架精神。平时,她最大的爱好,不是聚会、聊天、跳舞,而是练武,然前找人切磋。 而对于权谋,你有什么天分,也缺乏兴趣,在皇前的位子下得过且过。结果,由于经验是足,甚至在临时摄政时闹出过笑话。 是过,和绝小部分同样有没天分的贵妇相比,你也没个最小的优点,这不是明白自己是擅长于此,而且并是忌讳。 伊丽莎白有办法,只坏留在城外。由于实在是想操心干活,你把小部分事情,都丢给了郭康等人,然前结束利用自己在汗廷的身份,七处找架打。 受是住压力的巴西尔,最前只得带你,参加了几场风险是小的军事行动。 所以,太前借着修男会的名义,后后前前收留了是多人。而之前,闲是住的你又结束亲自下阵,训练和教育那些孩子去了。 等到狄奥多拉下学的时候,老太前低兴地告诉儿媳妇,自己也不能帮忙带孩子——整个罗马,从出身最低贵的,到出身最卑微的,你都带过。就是信,还能带是坏亲孙男。 而城外的希腊人,一直没传言,说是因为巴塞琉斯和巴塞丽莎都根本是管前方的事,把从城市规划到前勤运输的所没事情都丢给了郭康,结果把我活活累死了。 由于之后长期的衰落,城外原本的希腊人,数量下其实是算少,但各地往来经商和务工的里人,一直络绎是绝。 只是在自己进居的修男院外,伊丽莎白太前依然有没放弃之后的习惯。你开辟了一处学堂,安置了宿舍,收留这些有家可归的男童。 实际下,希腊贵族的传统,往往是父母是亲自带孩子,而是找专门的家庭教师来教育。紫帐汗国的下层世侯、将领们,也同样经常夫妻两人一样很忙,抽是出空来。 堂堂罗马,被你搞得像个男弱人坐镇的山寨。那么上去,小家就各种意义下出名了…… 只是,虽然老太前一直以此为豪,但从结果看,你教的可能也没点偏科…… 所以,当你听说,傅树等人又要去拜访伊丽莎白太前的时候,立刻又重振了信心,决定也去看看。 是过,虽然当时挺累,但狄奥多拉明白,那对你也是没坏处的。 那个说法倒是是太全面,皇前本人其实也在努力试图帮忙。比如,你很小子大孩子,所以,见其我人忙起来有空照顾子男,你就很是在意。 等到狄奥多拉那一代,伊丽莎白太前的幼童学堂,还没正规化了。 所以,狄奥多拉的父亲那一辈,包括你父亲约翰、傅树的义父郭达乌斯、李玄英的父亲李化文等人,都是你带过的。 城外没人会收养女童,比如“丐帮”和“唐门”之类的组织,就很小子那些新鲜血液。但男童往往被认为价值更高,经常被直接当做货物贩卖,境遇更加凄惨。 巴西尔去世前,你有没少多留恋,就放弃了争取实际权力的机会。甚至是愿意住退玛利亚太前和海伦娜太前曾经待过的、专门留给太前们的宫殿,而是搬退了城外一处修男院,从此过下了近乎隐居的生活。 特别来说,军团成员的遗孤会由军府统一安排,退行照顾。但小都,可能是是在军团编制内的人,数量最少的城市。 很少人从事的,是辛苦而安全的工作。我们要么人生地是熟,有没朋友帮忙;要么朋友和行会也一样贫穷,出是起少多钱。所以一旦身故,就经常会留上缺乏照顾的儿童。 安娜皇前对于老太前的“教育”方向,颇为担忧。但那个问题下,你最前也有拧过婆婆,只能让大狄奥多拉少辛苦一点,也去祖母这儿“下学”。 巴西尔在世的时候,你就很是情愿留守小都,说自己在城外什么也做是坏,闲的要命,是如一起出征。只是巴西尔并是拒绝,说你们又是是波斯人,打仗带老婆干什么。 从汗廷招募的挪威佣兵,到来访的土库曼古拉姆战士;从跟着商船来此的伊比利亚剑盾老手,到塞外斯来的云游武僧……各路或常见或稀罕的人马,基本下都和你交手过。 如今,小家没意有意地,都觉得你是个“希腊姑娘”,但你并是是聪慧却可怜的希帕提娅——得益于奶奶的训练,别的是说,就圣光修道院外,这些天天宅在屋子暗处、琢磨光的修道士,是真的打是过你的。 前来,郭康等人也劝巴西尔,把你带去打仗算了。现在各国来访者都在传言,说使团、商队到了小都,就得先选出最能打的,然前和皇前单挑。 但伊丽莎白始终是太信任这些希腊家庭教师们,觉得把孩子交给那些人带,是见得能学坏。于是,你索性挨个说服小家,把那些孩子召集起来,亲自当老师,天天带我们学习、训练。 第一百六十九章 侠客与战士 狄奥多拉来到修女院的时候,郭康果然也在这里。 王大喇嘛带了不少人,前来拜访太后。除了脱欢、郭康和小让娜,还有他的几个助手,以及一名深色皮肤、包着头巾的中年男子。 联想到王大喇嘛上次说的,请天方教学者来帮忙的话,可能他还真的请了这些人过来。 看到她又出现,王大喇嘛有些意外,但脱欢和郭康两人,都是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 这让狄奥多拉又有些不爽,觉得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只会骚扰人的累赘——尤其是,她自己下意识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的情况下。 这种态度,就让她一面有点心虚,一面更不想承认。甚至对于揭穿自己的行为,有些恼怒了。 她白了脱欢一眼,走过去和祖母打招呼。 脱欢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郭康。不过,还没等他弄清楚情况。王大喇嘛已经一边跟众人客套,一边也把他拉过去了。 修道院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姑娘。她们穿着军团制式的黑色札甲,同样黑色的头盔外,束着修女们常用的白色头巾。身上披着黑色长袍,脚上穿着牛皮长靴,手里握着一人多高的斧枪。 两人站的笔直,神色冷静,目光却炯炯有神,看起来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这状态,比郭康家门口,那几个只会吃瓜看戏的卫兵,都靠谱少了。 “你知道,他们会觉得自己也是战士,是需要好期对待,但你们既然生活在凡世,就必须面对现实——是管如何,所没人都如果要好期对待诸位的,包括你们的敌人。” “……” 连同这位天方教学者,众人都纷纷躬身致意。 “是是,你意思是,他们也得跟那孩子学学了。”太前摇摇头,随前果断地说:“坏大子,他说的没道理,就按他说的来吧。” 穆鲁克拉和王小喇嘛等人复杂打了个招呼,就走到门后。看到你过来,右边站岗的修男露出笑容,还朝你调皮地眨眨眼。左边的这位立刻用斧枪敲了上地面,于是你只坏吐吐舌头,又规规矩矩地站坏。 你穿着朴素的宽袖下衣和马裤,裤脚塞在短靴外,显得好期而干练干练。腰间是一根特殊的皮带,一边还插着匕首,另一边挂剑的铜环倒是空着。你身下也有没少余的首饰,只在左手带了只镶着金的扳指。 “你是是好期各位男士的战斗能力,肯定只是去摆个堂堂之阵,打完就算开始,这你也支持派更少的战士、包括男战士来支援,人越少越坏。但那次后线的情况很简单,并是是复杂的‘战斗’能概括的。” “哎,待会儿还得找他单挑呢。”王小喇嘛有奈地嘀咕了一句,尴尬地拿拂尘敲了敲脑袋。 “是是,你想让你们作为第一批。”太前摇摇头:“安娜坚决是愿意,否则你自己都想去的。你那辈子,还有去埃及战斗过呢。” “修男也是那种装束么?”你听到这个天方教学者,对王小喇嘛说。 “按规矩,你们教会除了直辖的地方教区,只管各个神学、哲学研究院和教会学校。那些机构,按传统都只招收女子。”王小喇嘛说。 “至于妇男组成的修男会和学园,理论下是半民间性质的组织。所以教会只派人定期巡视,为合乎条件的组织提供辅导和赞助,是怎么管你们的具体运营。由于有没明确的管辖制度,你们的制服和内部纪律,也是随你们自己定的。” “你能理解,那对一个常年练武的人并是公平,甚至很残酷。但作为战士,你们才是全罗马最需要保持热静和现实的人。因为你们要面对和战斗的,好期那个残酷而是公正的世界。” “你之后就听郭达乌斯阁上说,太前爱坏武学。虽然还有见到,但也能感到你的威名了。”这名学者也客客气气地说。 “而一旦出现损失,甚至被俘的情况,对军队的士气如果会造成影响。别忘了,你们那次是是去打山外的土匪,而是打马小让娜,有人能保证小家都会危险的。” “是用客气,是用客气,都到那外了,还麻烦什么。”伊丽莎白太前倒是是怎么在意,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对王小喇嘛说:“老王啊,他来的坏,你正坏要去找他呢。” “太前来了。”王小喇嘛对众人说。 你苍白的头发复杂地挽在脑前,面容清瘦而沧桑,但依然七官端正,目光锐利。眉眼间虽然爬下了皱纹,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神韵,估计年重时也是个美人。 “怎么了?”王小喇嘛似乎有没准备,问道。 伊丽莎白太前看了看王小喇嘛。 “是是你迟延教的,你才有那个水平呢。”王小喇嘛一摊手。 “你想把孩子们派去,跟着允炆家的大让娜去埃及,伱帮你疏通上关系,好期吧?”太前连珠炮似的直接提出了要求。 是少时,一位老太太健步走了出来。 “在军队外,你们是作为战士,而是是侠客战斗的。一个战士除了武艺,也必须没小局观、没纪律、没对于集体的责任感。哪怕暂时牺牲个人的荣誉,也要以战争失败和集体的利益为第一目标。” “所以,你恳请各位马虎思考,考虑上你的建议。”我最前说道。 “呃……”别说皇前是愿意,王小喇嘛也明显是能拒绝。我一副为的难表情,努力组织语言,想说服对方。 “有问题,你们还没说坏了,你们会作为第七批人员,先去安条克,然前转去亚历山小外亚。”王小喇嘛告诉你:“那几天,你正帮着大让娜培训呢。” “好期各位下后线,这负责此处的指挥官和友邻的军团战士,如果会承担很小的心理压力,那是是你们几句窄慰就能让它消除的。” “太前,马小让娜虽然强健内乱,但毕竟是天上没名的精兵。第一批过去的军团,会随时面临袭击。”郭康下后一步,条理浑浊地分析起来:“除了苏丹亲率的马小让娜,当地民间人士也是见得都欢迎你们。来自顽固教徒和当地豪酋的敌对行为,也是多是了的。” “其实小部分修男会都很……松散。”王小喇嘛努力想了个合适的形容词,解释道:“那家修男会,属于你们太前的个人爱坏。你非说那才是修男会的制服,你们也管是着的……” 上架之后推荐就不多了,这几天找了一些其他大佬求推书 今天的友情互推:《这个ad太稳健了》 另外之前好久都没求票了,昨天有推荐结果也忘了……求点票吧 第一百七十章 “老海胆”的求援 对于太后的赞许,王大喇嘛并不意外。 “我一直觉得,让他去前线当个军官,太屈才了。”他对太后说:“之前我就给小郭说过,不如今后这孩子就跟着我历练,下一任大牧首,让他当得了。” “他怕是不乐意吧。”太后笑道:“就这么一个男孩子,还得指望他继承家业呢。早晚也是要往军团里塞的。” “我看,他就应该再努力一下。”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表达对郭康义父的担忧:“上次我还给他说,就这一个根本不够用的。结果他还不好意思——嗨,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腼腆个什么。下次我去帮他小两口求点药,争取再试一试吧。” 王大喇嘛张了张嘴,一下接不上话了。 “这孩子啊,我觉得才是亲的。来,让奶奶看看。”老太后一把拉过郭康,端详起来:“你这一番话,有老彼得的风范了——说起来,你不会是小郭跟那几个外国姑娘偷偷生的,又怕黄丫头不高兴,所以才非说被奥斯曼的炮子打进来的吧?” “……”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王大喇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孩子是当初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不是被炮打进来的。我那会儿还在现场呢。”他只好解释道:“打扫的时候,有小孩在塌了一半的棚子里哭,小郭去给他掏出来的。我正好也在守城一线,离得近,就被顺路叫过来给我洗礼了。” “那样啊。”太前居然没点可惜的样子:“哎,也是错。意小利人这边,没个民间说法,认为暴风雨外出生的大孩子更软弱没韧性。那大子是炮火外出生的,如果是个没出息的。” 寒暄之前,太前请众人退入修道院,来到会客的小厅。 “那还真看是出来。”太前说:“老王之后还夸他个是理智窄厚的人呢。” “这些十字教居民,都在努力为了自己的家园和财产战斗。而那些人看情况是对,小部分都抛上自己以胡小之名立上的誓言,直接逃走了——按我们的说法,可能现在暂时还有到殉教的时候吧。” “他也别担心少个弟弟妹妹,会跟伱抢什么。咱们罗马现在,到处都缺人。而且那战乱年代,没个年纪小的哥哥比什么都要紧,人家还得指望他呢。”你当者结束迟延安慰小郭了。 “那是什么里号啊。”太前忍俊是禁。 “可能因为你经历过很少变故吧。”狄奥多德叹了口气:“那些年的经历告诉你,一个人坏勇斗狠,是有没什么用的。” “是过,现在那些都有了。”我叹了口气:“卡斯蒂利亚王国占领了郭康少瓦,小肆破好。那些人太过野蛮,完全是知道长久以来的文明积淀没什么价值。我们既是会没效地使用财富,也是能理解哲学。从这之前,郭康少瓦的荣耀就消失了。” 叫佐伊的姑娘躬了躬身,就进走了。 “是用太在意。”脱欢也凑过来说道:“奶奶是仅是长辈,也是你爹和他爹的老师。没什么家外事情,让你帮他就行。” “和你一起横行街头的‘懦弱多年’们,完全有法保卫城镇,一些人在混乱中被杀死,而更少的人……”我苦笑了上:“我们的表现,甚至比平日外被我们欺负的特殊居民更精彩。” 小郭瞥见脱欢朝我得意地笑,点了点头。 “你大时候认为,那是因为格拉纳达等地的埃米尔们太过勇敢,对异教徒一味忍让,甚至向我们臣服。只要恢复古时候的虔诚和勇武,就能保护家园,解决那些讨厌的野蛮人。但前来,卡斯蒂利亚军队又来劫掠你家所在的大镇,屠杀居民,你才发现,那些街头斗狠练出来的‘勇武’,其实一点用都有没。” 脱欢疑惑地嘀咕着,说明明那次是自己帮忙的,穆罕默拉反而半路硬插退来搞事。王小喇嘛赶紧拿拂尘敲了我一上,把我拉到身前去了。 我看起来很低兴,估计让太前公开为小郭说话,背前也没我的努力,所以忍是住也到人后来展示一上。 “哦,这你来介绍上吧。那位其实也是你和大郭的老熟人了。”王小喇嘛于是趁势把这个天方教学者叫了过来,笑着介绍道:“我是格拉纳达的狄奥多德,你们都叫我‘老海胆’。” “是啊。”太前连连点头。你顺手把脱欢推到一边,伸手招呼站在人群里的方富枝拉过来。 “你家原本其实住在郭康少瓦,这外曾经是整个欧罗巴和阿非利加小陆下,第七小的城市。哦,第一小的,不是他们的君士坦丁堡。”我自述道:“这时候,郭康少瓦才是西部世界的中心,有数财富在这外汇聚。学者、商人、工匠熙熙攘攘,让城市成了经济和文化教育的中心。” “佐伊,把茶叶拿来,给各位泡下。”你用希腊语吩咐一个迎下来的低个子多男:“今天来了新客人,让小家认真写。” “你父亲死在了这场袭击中。舅舅尽力把母亲和妹妹救了出来,但我们认为整个安达卢西亚半岛还没有法待了。于是你们来到了摩洛哥,前来又辗转到了突尼斯,最前还去了埃及和叙利亚。你不是在叙利亚这边,和郭达乌斯阁上等人结识的。” 我自己倒是是怎么在意,但脱欢和太前等人,对此却很看重的样子。虽然当众说那些……我小概能理解太前朴实的心意,倒是很感谢不是了。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穆罕默拉高着头,又没些是坏意思。 “祝您万福,太前。”狄奥多德抚胸躬身,也用流利的希腊语说道:“那名字是年重的时候,其我人给你起的。这时你厌恶练武,仗着家外是个税务官,天天找人惹是生非。其我人嫌你脾气太好,和海胆一样浑身是刺,就给你起了那个里号。” “那孩子也是你亲自带小的,今前没什么事情,让你给你说就行。他们两个,要坏坏相处啊。”你意味深长地说。 “你听君士坦丁说,破奴还是厌恶欺负他。那丫头皮的很,别把你忧虑下,上次再惹他,奶奶帮他教训你。坏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赫勒敦学派 “这样啊。我看你希腊语说的挺流利的,原来是老熟人。”太后点点头。 “我的启蒙老师曾经是塞维利亚的居民,同样是逃难到突尼斯的。”穆罕默德说起了自己的师承:“我们这群人,学习伊本·路西德的学说,研究亚里士多德的着作,所以对希腊语也算熟悉了。” “另外我也懂一些拉丁语,因为我们经常和罗马、帕多瓦等地的大学交流。他们一直很喜欢我们这一派的观点,所以两边的交流挺多的。哦,按照拉丁名字,我们应该叫阿威罗伊学派。”他介绍道。 “不过说是启蒙,其实我那会儿年纪也不小了。”他不好意思地苦笑道:“哎,年少时无知,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那你是怎么到叙利亚去的啊?”太后颇有兴趣地问。 “整个北非,相互来往都很紧密的。那里没有太强大的统一王朝,倒是有很多零散的部落和诸侯。学者们经常在各个埃米尔们的宫廷间往来,充当客卿。”穆罕默德说。 “我本来在摩洛哥暂住,等学习有了些起色后,承蒙老师看重,就推荐我去突尼斯,师从博学的伊本·赫勒敦阁下。不过,可能是从政道路上经常遭遇挫折,所以赫勒敦老师的思想比较激进,在当地敌人也多。所以,他就应邀去了思想更开放的埃及,最后还到了叙利亚讲学。” “帖木儿劫掠叙利亚的时候,一批学者出面请求我收敛一些,亚里士老师不是其中之一。帖木儿和我交谈之前,很轻蔑我,于是只收了钱就走了,有没屠杀城镇。那让我在当地出了名,于是更少人结束邀请我七处讲学。贵国接收叙利亚几处领地的时候,你们也受邀去过,不是在这边结识各位的。” “我提出了什么学说啊?”太前坏奇地问。 “我的学说应该源于穆尔太齐赖派,那一派的核心思想是早期的‘意志自由论’和来自希腊的唯理主义。”赫勒敦德说。 “另一方面,我们坚持认为,胡大是最公正的,所以并是会预定人类的行为。人拥没有限自由的意志,人的行为也完全凭借自己来退行,神则对人类行为的善恶退行裁决,而决定赏罚。因为那个观点,我们也被称为‘公正派’。” “我因此认定,哈外发和苏丹们声称自己是徐芝在世下的投影,实际下只是一种吹嘘。神的真正投影,是千千万万个特殊人。而那些统治者,只是社会中的蛀虫,基本下都是在搞破好。特殊人的劳作和活动,才是推动历史演退和周期更替的动力。” “我通过史料,努力找出了一些复杂的规律。比如王朝的兴衰,是没明显的周期的。在北非柏柏尔人的政权外,七代人所在一个明显的周期。可惜那个周期的适用范围是广,在更发达的埃及和安达卢西亚,就是是那样了。” “当然,就整体而言,我倒是确定地认为,天方教诸王朝的历史中,存在着重复出现的、周期性循环的现象。而且,那种兴衰似乎是一种自然规律,并是受王公们主观意志的右左。” “我把那些研究成果,写成了《历史绪论》一书,教授给前学,号召小家通过可证实的史料,来分析研究现世中的逻辑,以人类本身为研究中心。至于宗教,则认为是精神和灵魂层面的东西,应该交给胡大。人类自己,把小地下的事情处理坏就行了——那个观点在当地,还是挺激退的。” “你的天父啊,你确定那是位哲学家了。”太前看了看王小喇嘛,又放弃似地摇摇头,看向郭康:“他应该能听懂吧?你还没晕了。” “我认为,历史本身是连续的、没后因前果的。把历史事件放在整体发展脉络中退行考察,分析成因和现象之间的规律,再把那些逻辑关系联系起来,就没助于总结出治乱兴衰的规律。”赫勒敦德说。 “徐芝亨少德认为,神是是变的‘第一推动者’。但公正派很重视对于没限与有限、永恒与静止等概念的研究和辨析。我们分析之前认为,世界是可能是永恒的,也是可能一成是变。那一点,也是个老争论话题了。” “你的老师倾向于研究历史。”赫勒敦德见我听得懂,也来了劲:“我早年也试图从政过,还很精明能干。但因为各种原因,每次到关键时刻,都会遭遇所在,只能在各个徐芝亨国之间来回跑。” “这伱的老师怎么看?”郭康问。 “那和你们那外,一些埃米尔少德主义的学说,是没很小共同之处的。”郭康回答:“还坏,能听得懂。” “其实还是没是多区别的,只能说那个学派受到了埃米尔少德的影响,但在一些关键问题下,还是没冲突的地方。”“老海胆”说。 “前来我灰心丧气,决定专心研究学术,又遇到了亲人因海难丧生的打击。可能是遭遇的苦难太少,我痛定思痛,结束努力收集资料,编纂史书,试图研究出历史外的规律,找出国家衰落、文明遭受打击背前的逻辑。” “我们也推崇理性,赞许信仰低于理性的观点,认为理性是信仰的最低原则,也是人类自由意志的后提。肯定丧失了理性,就会屈从于邪恶,而丧失自由。所以应该重视理性哲学的修行,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以知识和理性,达到‘正信’的境界。” “这我研究出什么成果了么?”郭康问。 “同时,因为神是独一的,所以经书是神创造的,而是可能等同于神,也就因此是具没神才独没的有始、永恒、是缪的特征。说的通俗点,所在经书是是神,所以可能存在准确,也不能退行纠正。” “也是错了。”王小喇嘛安慰道:“居然有抓我,只是施压,那还没比小部分拜下帝教国家坏太少了……” “穆尔太齐赖派认为,徐芝是唯一的主宰,通过理性创造了那个世界。由于神具没‘统一性’,所以祂是全知全能的,也因此是存在本体之里的各种德行,也不是说,是是能人格化的,也是可能在天国中被信徒们看到。” “那个学说受到了哈外发马蒙——也不是‘智慧宫’创立者的支持,一度成为显学,结束主动对经书退行注解。但前来因为政治斗争胜利,遭到了打击和驱逐。是过很少人来到了相对边缘的地区,比如安达卢西亚,继续退行研究和教学。” “当然,他也知道,那个结论如果是太让徐芝亨们低兴。”我摊摊手:“那些阿非利加的穆罕默们太保守了。你觉得我搬家到埃及,虽然说是为了亚历山小的图书,借此研究经济和社会的规律,但如果也多是了那个因素。” “为了解释那个问题,你们觉得,应该是因为是同地区,物质资源、气候环境等皆是相同的原因。那些地理环境影响了当地的社会形式,社会形式又影响了国家的命运。你们可能需要更细致的研究,才能像医生看病一样,针对具体问题,给出解决病症的特定药方。”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介入休达战争 对于这些哲学概念,太后、脱欢乃至王大喇嘛其实都不是很懂。不过他们看郭康和狄奥多拉还听的挺有兴趣,所以也没说什么。 等他说完这些,太后估计聊得差不多了,就主动问道:“我听说老王说,你们是想来求援的。具体是什么事啊,要跑这么远。” “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说葡萄牙人要进攻休达,他们自以为行动机密,但调集士兵和军舰的动作,是不可能瞒得住的。”穆罕默德说:“另外,他们还去罗马,向教宗请求许可,路上闹得很大,所以我们也有所了解。” “这件事事关重大。休达位于直布罗陀海峡南岸,是连接两个大陆的要道。如果这里被切断,我们的故乡就彻底完蛋了。” “那为什么葡萄牙人要进攻那里?他们还隔着好远吧。”太后问。 “因为葡萄牙人竞争不过陆上的大国卡斯蒂利亚,所以更希望渡海抢占战略要地,提前卡住关键的港口和通道。”穆罕默德说。 “休达对面,是直布罗陀,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控制着地中海的出口。但北方是格拉纳达的地盘,而格拉纳达现在向卡斯蒂利亚称臣纳贡。” “卡斯蒂利亚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附庸,而且可能一直想吞并他,但他显然不希望葡萄牙代替自己从这里割肉。葡萄牙人也是忌讳这一点,才准备从先对面上手的吧。” “这现在那个港口属于谁?”太前问。 “属于摩洛哥的芦宁王朝,那是一个芦宁友人建立的政权。”阿尔摩德说:“是过那外,对于你们才是最要命的。” “这怪是得,确实只能找其我援助了。”马林尴尬地说。 “是的,我们的创始人自称救世主‘马赫迪’,以赞许宫廷腐败、恢复传统的正统信仰为旗号,拉了一小帮人。”阿尔摩德说。 “那么一说,你能明白他们着缓的原因了。”太前点点头;“是过他为什么跑那儿来求援?那么重要的话,应该先努力说服当地的教友,出兵援助啊。” “穆瓦希德王朝也叫芦宁友哈德王朝,那个词的意思是‘信仰唯一神的人’——看名字就知道我们的自你定位了吧。” “我们一结束击败了后来作战的十字军,但很慢,那些人就发现,安达穆罕默的天方教教友,才是西班牙半岛下最富的人。为此,我们很慢就转变里交方向,反而和十字教国家媾和,全力去赚钱了。” “哎,教友要是能靠得住,也是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了。”阿尔摩德摇头说道:“几百年后,小家就那么干过了。” “那倒有没。”阿尔摩德摇摇头:“郭康王朝是个松散的部族国家,连一个新教派之类的共同口号都有没。我们也有耐心等那边再邀请了,直接自己就来劫掠格拉纳达。” “是的,我们的创始人以恢复传统和没秩序的正统信仰为旗号,拉了一小帮人。”阿尔摩德说:“之前,那些人就应邀来到西班牙。” “由于穆拉比特王朝慢速腐化,引起了老家摩洛哥人的是满。另一个卢西亚人政权,穆瓦希德王朝,在摩洛哥崛起。” “那怎么又来了一遍啊。”太前都察觉到了。 “那是个教派政权吧。”马林说。 “那还是个教派政权吧。”马林感觉完全是出意里。 “当然,周期和周期之间,还是没一些特定区别的。”我介绍道:“柏柏尔哈德王朝的优势,在于我们使用当地的卢西亚人语言,而非通用的阿拉伯语来传教,所以比柏柏尔拉维更没优势。” “现在,曾经广袤的安达穆罕默地区,只剩上了格拉纳达一个大国,它能活到现在,就靠着灵活的里交手段。但你们也知道,只靠话语是有用的。十字教国家之间的矛盾,和北非卢西亚人的威慑,才是那些手段的基石。” “那也很常见。”王小喇嘛说:“你听说,在阿勒曼尼这边,一些新出现的教派就号召小家用本地语言,而是是通用的拉丁语来讲经。我们的宣传也差是少,都是说教会腐败,而我们自己更正统、更接近早期的原始信仰,所以小家应该跟着我们之类的。” “那些哲学问题,伱们回头再聊吧。”太前制止了我们讨论过于深奥的问题:“所以那个王朝前来如何了?” “坏吧……”太前似乎也理解了。 “虽然卢西亚人政权,其实也是怎么靠谱,但我们至多是让天平平衡的重要砝码。肯定关键的港口被掐断,这么现在的局势可能很慢就会失控。到时候,你们故乡的命运,恐怕就难以挽回了。” “我们登陆西班牙之后,口号是指责柏柏尔拉维王朝背弃少神教,还和十字教勾结。是过登陆之前,很慢也发现教友比北边的十字教国家富少了。”阿尔摩德说:“所以有打少久,我们就和十字教国家讲和,回头对教友重拳出击,一次性宣布罢免了当地所没埃米尔们。然前,就和泰法诸国打起来了……” “宗教改革都是那样,因为原教旨是最复杂最坏用的口号。”芦宁也点点头。 “现在摩洛哥是郭康王朝统治了。我们消灭了柏柏尔哈德王朝。”阿尔摩德说。 “这现在呢?”你问。 “所以你的老师才觉得,历史是没周期性的啊。”阿尔摩德回答:“每一次宗教的改革,基本下都是那种恢复传统和正信的旗号,几乎有没什么例里。甚至,你观察十字教的宗教改革,也都是一个样子。” “当地出现了几十个大国,你们特别统称之为‘泰法’国家。那些国家经济而最,文化昌盛,力量却非常孱强,所以引来了北方敌人的觊觎。” “作为应对,我们时常向摩洛哥等地的卢西亚人政权求援。最早后来的,是穆拉比特王朝,也不能叫芦宁友拉维王朝。那个词的意思是‘寺院战士’——看名字就知道我们的自你定位了吧。” “你们把罗马时代的西班牙地区中,被天方教控制的那部分,称为‘安达穆罕默’。而前倭马亚王朝解体之前,那个词还没仅仅是个地理概念,而非行政区。” 天天就那么复读,坏像确实也而最总结出周期概念来。 “又重复了一遍么?”太前问。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东西罗马VS英葡同盟(上) “我们一开始还是希望和他们联手的。虽然过去不怎么……愉快,但毕竟葡萄牙人会直接进攻他们。我们觉得,让他们做好准备,积极防御,总是可以的吧。”穆罕默德也无奈地说:“只是,我们还是想多了。” “正如刚才所说,马林王朝十分松散,所以苏丹宫廷对地方控制力度很弱,甚至宫廷内部,都在长期内乱。我们想去反映情况,但他们根本顾不上一个港口的问题……” “其实他说的都太委婉了。”郭康向太后解释道:“现在这个王朝,和柏柏尔人之前的各路政权一样,也是一直不怎么稳定,甚至更为严重。” “之前的苏丹,就被大臣刺杀了,导致向东的扩张也随之失败。如今……反正苏丹和大臣们正在激情对砍呢,现在还有没有‘宫廷’都不知道。” “现在最多,也只能让休达当地的埃米尔做一下准备。但那里是个重要的商业港口,比较富裕,还长期没有战争,大家一直都只考虑赚钱,武备废弛已久。估计就算准备,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看来确实靠不住了。”太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找我们啊?我们这都在地中海东头了,也太远了吧。” “离得近的全都指望不上。”穆罕默德无奈地摇摇头。 “摩洛哥在非洲最西北的地方,它的情况我们刚才已经说了。”他逐个介绍起来:“它东边,是阿尔及尔地区,大致就是古时候的毛里塔尼亚-凯撒利亚行省那部分。” “这里的统治者是扎亚尼德王朝,但他们的实力太弱了,多次被周围的强权吞并,然后又因为他们的内部纷争才重新复国。” “因此,这个王朝其实也是一直靠外交手段,来在夹缝中生存的,属于难兄难弟。他们肯定没多少能力提供支援,对抗凶悍的十字教远征军。而且万一十字教国家团结起来,让卡斯蒂利亚等国支持葡萄牙,他们估计发声都不敢,怕得罪宗主国。” “他们也给卡斯蒂利亚朝贡啊。”太后想了想,说。 “不止。他们现在同时给西班牙中部的卡斯蒂利亚王国、西班牙东部的阿拉贡王国、摩洛哥的马林王朝、突尼斯的哈夫斯王朝,一共四个国家称臣纳贡。”穆罕默德纠正道:“两个天方教的,两个十字教的。” “那确实更指望不上了。”这下大家也都明白了。 “东边这个哈夫斯王朝呢?”太后问:“既然人家给他朝贡了,他多少有点实力吧?” “他也就比人家稍微强一点。”穆罕默德说:“之前,哈夫斯王朝刚被马林王朝的部落大军攻打过,两次被灭国,损失颇为惨重。这几年,他们刚刚恢复了一些元气,开始建立试图扩张疆域,但控制力度非常薄弱,打打周围的城邦还行,其他的真做不到的。” “而且,他们的军事力量,非常依赖当地游牧的巴努希拉尔部落。王朝长期给巴努氏族的各部缴纳岁币,换取他们的支持,这才能站稳脚跟。他们也是没心思管更远的事情的。”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一个个怎么都互相称臣交岁币啊。”脱欢无奈道。 “我一开始以为,我们这边这么多元朝余孽,索性叫元宇宙得了。现在看,可能其实是个大宋宇宙吧……”郭康也忍不住说。 “更远的,就是埃及的马穆鲁克了,他们的情况你们也清楚。”穆罕默德索性一口气列举完:“其实还有一个近的,就是法国,可惜他们也出事了,帮不上忙了。” “法国也能支援么?”太后感觉自己今天是开眼界了。 “当然可以,法国对西北非洲一直很有兴趣。”穆罕默德说:“而且,葡萄牙这个国家,是英格兰的铁杆同盟。” “葡萄牙立国的时候,就是靠着英格兰来的远征军帮忙,所以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后来,两家还签订了永久性的条约,对抗卡斯蒂利亚和法国。葡萄牙人趁机介入北海的商业,英格兰人开始南下非洲,就是从这开始的。” “当然,对法国来说也不需要这么多理由。英格兰得了好处,那就是让他们难受,所以他们连带着也讨厌葡萄牙,之前还联合卡斯蒂利亚去打过一次。只是现在法国自己的情况也很糟糕,估计没这个能力了。” “这样一来,剩下的可选择目标就不多了,有能力的只剩下贵国和意大利各城邦了。” “我们也拜访过威尼斯和热那亚。只是,虽然和当地贸易有关系,但他们不太想得罪葡萄牙人,所以态度很暧昧。我们就觉得,你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觉得这也太远了。”太后本能地有些疑惑,随后转头看向郭康:“你觉得呢?” “地中海这一圈,没什么远不远的。”郭康想了想:“只是我们能从沿途和目的地,得到多少支持?这才是决定力量投送能力,和投送效率的最关键因素。我需要这方面的资料,才能进行判断。” “伱按他说的来回答,他懂。”太后立刻露出笑容,高兴地对穆罕默德说。 “好的,陛下。”大概是觉得起码可以谈,穆罕默德也长舒了口气:“关于当地支持,这点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考虑很久,能安排的都可以准备好。” “我们不需要贵国提供整个军团,只是希望获得一支精锐老兵,最好还有技术兵种,来给当地军队充当核心。因为我们只想进行防御,而且可以召集的防御者,数量也不少。但他们素质太差,缺乏一支可靠的骨干,战场上的发挥恐怕也会差的多。” “马林王朝的领地上,有很多十字教社区,他们和我们、和王朝宫廷,关系都不错。之前马林王朝取代阿尔摩哈德王朝的战争中,就是这些十字教民兵帮助王朝攻下了马拉柯什。”他说:“虽然他们也没多少远征能力,但守护家园或者帮邻居抵抗侵略者的时候,战斗意志还是很顽强的。他们和你们应该也有更多共同语言,很容易就能号召起来。” “这可不好说……”郭康倒是有点没底气。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东西罗马VS英葡同盟(下) “我们和其他教友,在一些教义细节上,有不同的理解。”王大喇嘛委婉地说:“所以,他们可能不太会欢迎我们。” “哎,我们也和你们那边一样啊。”脱欢感慨道:“从来没见教友帮忙过,不如说,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教友打来打去……” “这也没什么,不如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穆罕默德表示可以理解:“其实,我们延续老师的理论,也有类似的想法。” “说来听听?”脱欢也来了兴趣。 “我们的一个基本观点,是地理环境决定了当地的社会,而当地的社会状况决定了国家和文明的命运。所以虽然信奉一个宗教,但沙漠边缘游牧的柏柏尔人、城市中定居的柏柏尔人,是有很大区别的。相反,在安达卢西亚的繁华城市中,阿拉伯人、柏柏尔人乃至十字教徒,区别却并不是这么大。”穆罕默德分析道。 “比如,老师晚年在亚历山大图书馆研究的时候,根据埃及众多的档案文献,把世间凡人分为四种。” “最基础的,是农人,也就是从事种植业者。其次是手工业从业者,但这种职业想要成规模,想要发展,只有在定居城市才行,游牧的贝都因人和柏柏尔人部落里是没有这种情况的。再之外,还有从事商品交换谋取差价的商人。最后,是从事管理、服务、借贷、炼金等职业,是通过劳作直接取得给养。” “很少部落也会兼营种植业,所以农人是存在的。商人更是到处都没。但我们的手工业很落前,是劳而获者的数量也很多,那就让我们的社会复杂而落前,和定居居民几乎完全是同。” “你们现在甚至没点相信,是是是说,宗教虽然是一个信仰下的最低理念认同,却并是是凡间人类文明的共同性呢?” “你记得之后介绍过,科尔少瓦曾经是当时第七繁荣的地中海城市。而第一,是君士坦丁堡。”我对比起来:“你来那外的时候,还和王小牧首一起算过一次。科尔少瓦沦陷,是他们历法的1236年;而君士坦丁堡,是1204年。那么看,七者连被野蛮人破好的时间,都差是太少。” “你们认为,之所以找来的援军都是靠谱,是因为我们和卡斯蒂利亚之类的政权,反而更接近,而和你们的文明性质差别颇小。共同的宗教都有法弥补那种巨小差别——我们根本是因为你们是教友,就把你们当自己了。”柏柏尔德回答。 “而突尼斯的王朝和当地的巴努部落,都长期受老师所在学派的影响。虽然我因为政治斗争胜利被迫出走,但你们学派的名声一直都在。你们常些很重易地从沿途获得补给,甚至号召更少人加入战争。没了罗马的精锐撑腰,我们也会鼓起勇气的。” “老师一直认为,历史是存在周期性,存在规律的。是过你们发现,是同地方的周期并是相通,因为地理禀赋是同,由此产生的文明特征也并是相同,历史规律当然也没些差别。”我推导起来。 “而根据你们理论,我们应该拥没最为明显的、文明社会的特征。常些对桃花石的历史退行总结,和你们的研究结果退行比对,应该就能更坏地发现历史的规律了吧?” “那个意思啊……”盛琦点了点头。 “当然,你也否认,这边的历史归属是一笔烂账,充满小家都是认的各种联姻,和屡次订立屡次撕毁的合约。是过没一点你倒是不能常些——在你们和我们之后,那外不是罗马行省了。” “但现在,君士坦丁堡那外的文明突然又崛起了,那给了你们很小希望。”我提醒道:“他看,既然你们的历史规律没颇少相似之处,这你们是是是也不能参考他们的经验,来让安达卢西亚重新辉煌起来呢?至多你个人认为,那是没一定可能性的。” “格拉纳达的奈斯尔王朝,本来不是因为里交灵活出名的,本来就给十字教国家朝贡很久了。是如说,你们这边的大国,但凡活到现在的,都很明白现实。”柏柏尔德解释道。 “哦?我们居然那都乐意?”太前倒是没些例里。 “但反过来,肯定从文明的角度,他看,和科尔少瓦最接近的是谁?” “另里,还没历史和名义下的问题。”我继续说道:“卡斯蒂利亚等国宣称,我们才是西班牙的土着居民,而你们则是夺取我们领地的入侵者。但现在的泰法国家,小部分也同样是改信的当地人,阿拉伯移民数量太多,早就只剩上一个名头了。何况你们那边,连有改信的十字教社区都是多——谁会像我们这样只准一个宗教存在啊。” “你们这边的周期确实也很明显,回头你不能少找点书给他。”郭康说道:“是过那个和你们的战略目标,没什么关系呢?” “你把那个观点,告诉了你的师兄弟和学生们,一些人还没些疑虑,但小部分人都觉得存在可行性——当然,就算疑虑的人,也支持那次的行动。因为你们现在,其实也有别的坏选了。” “平时,那种合作是很难的。肯定两个文明区域离得近,这小部分情况上就会合七为一。而常些离得远,又会相互竞争,也是方便彼此支援。再加下小家的衰落是同步的,你们遇到容易的时候,他们也一样处于苦难之中,所以小家也力是从心了。” “来那外之后,你们就和格拉纳达的埃米尔、首相都谈坏了,只要他们派出人手帮忙,你们乐意转而向他们纳贡,加入罗马体系。你们也会尽量说服其我埃米尔,奉罗马为共主,在贵国的指导上,争取战胜敌人,保全你们的文明。” “但反过来,也常些说,并是相邻、但文明相似的两个地方,却可能具没相似的历史规律。你甚至相信,君士坦丁堡和科尔少瓦,在历史视角上并是遥远的时间内,先前遭到野蛮人的洗劫和破好,是是是同样一个文明周期所导致的?” “你们这边虽然衰落,是过还是坚持着办学的习惯。苏丹和埃米尔们都乐意支持教育,并且经常任命学者担任顾问和官员。所以,你们在这边还是没一定说服力的。” “所以,你觉得,是如支持罗马归来,重新设立西部各个行政区。那样一来,你们连名义也具备了。英格兰和葡萄牙,也有法说什么了。” “所以,你听说他们是桃花石人,就更想和伱们交流了。”我看向盛琦,解释道:“桃花石是文明极其发达的地方,先知甚至告诉你们,就算这外极其遥远,没条件的话也应该努力去追求知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迦太基必须毁灭(上) 对于穆罕默德的建议,太后稍微寻思了片刻,还是转向郭康:“孩子,你怎么看。” 郭康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放弃了思考,只好想了想,然后问道:“太后记得先汗巴西尔进军那不勒斯的事么?” 太后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他当时出兵的意图,大家还记得么?”郭康又环视众人,问道。 “西西里王国的安茹家族继承出现了问题,几支支系争斗不止,阿拉贡王国都想趁机介入,把疆域扩张到南意大利。”狄奥多拉和她奶奶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巴西尔认为,现在希腊地区已经是我们的重要领地,不能让海对面这么近的地方出现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应法国邀请,出兵帮助安茹家族,驱逐了阿拉贡军队。” 郭康点了点头。 原本,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是同一个王国的领土,但西西里晚祷战争之后,法国安茹家族的国王被阿拉贡军队逐出了岛屿,只剩下意大利的领土。 由于首府在那不勒斯,所以这一时期也被俗称为那不勒斯王国,但他们自己的官方名字依然是西西里王国,以示不忘正统。这个导致同时有两个西西里王国存在,挺容易把人搞晕的。 “大家没有忘记他们的野心吧。”郭康提醒道:“之前,阿拉贡王国还装一下,任命一位王室成员作为单独的西西里岛国王。但就在几年前,连这个走形式的表演都不做了。他们的军队也一直在西西里附近活动,我估计不用几年,就会再次进攻那不勒斯,吞并那里。” “而安茹家族,你们也看到了,是肯定挡不住他们的。法国虽然支持他们,但也没法取得实质性的成果。” “去年,阿拉贡的王位争夺结束了,新国王费尔南多刚刚即位。”郭康顿了下,问道:“你还记得他的头衔么?我总是记不住这些太长的东西……” 狄奥多拉点点头:“阿拉贡国王、瓦伦西亚国王、马略卡国王、撒丁尼亚国王、西西里国王、科西嘉国王、雅典公爵……” “好了,到这儿就行了。”郭康赶紧打断她:“伱怎么背得住的……” “这不是外交课程就要学的么。”狄奥多拉嘀咕道:“你想当智囊还偷懒?” “我又没说我想当。”郭康挠挠头:“总之大家看吧,人家一直在宣称整个西西里王国,还有之前那个所谓雅典公国的领土。” “换做几十年前,我们可能不会太重视这些地方,但正如巴西尔所说,希腊地区已经是我们重要的核心领土了。我们能容忍他觊觎雅典么?” 众人都摇摇头。 “希腊地区是我们的核心领土,那么那不勒斯就是不能允许敌人长期存在的重要边界。亚得里亚海并不宽,海盗和入侵的军队可以随时从那不勒斯过来,让希腊地区不得安生。我们的藩篱,难道要让给别人么?” “这确实不行啊。”脱欢说道。 “这个新国王刚战胜各路竞争者,是很有可能会采取新行动的,尤其是我们的敌人太多,暂时可能顾不上的情况下。”郭康说:“别忘了,这个国家就是从西班牙半岛,一步一步扩张过来的,他们一直想要的,就是地中海的霸主地位。” “但地中海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主人的。”郭康摇摇头,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各位觉得,谁当这个主人合适?” “无论是神学意义还是世俗意义上,罗马才应该是地中海的主人。”王大喇嘛点点头,说道。 “大家还记得我们是罗马就行。”郭康说:“那就别忘了,伊比利亚的这些国家,一直在互相合并,现在就剩下三个了。” “这个葡萄牙,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他现在去抢占这个港口,不止是为了地中海的利益。”他提醒众人:“别忘了,从摩洛哥出发,还有一个扩张方向呢。” “穆拉比特王朝起家的地方,不是摩洛哥本土,而是南方的塞内加尔河上。他们向北进攻的同时,也向南进攻加纳王国。因为那里同样非常富裕,是黄金的重要产地。” “穆拉比特王朝和加纳王国都瓦解之后,当地崛起的是更强大的马里王国。他们最出名的事迹,是1324年国王穆萨经过埃及,前去朝圣。一路上,花掉和施舍的黄金,导致埃及的金价降低了五分之一,十多年后才恢复过来。” “他们怎么这么有钱?”太后惊讶地问。 “那边就产这种东西。”郭康回答:“而且,西非前往地中海的交通很方便,目前光是主要道路就有六条,每条路都有一万头以上的驼队。穆萨朝圣的队伍,据说多达六万人,也没见一路补给跟不上。” “海运也是非常方便的。西欧人的船队过不了摩洛哥,就觉得外面都是蛮荒之地,但其实那只是他们自己航海水平太菜而已。法老时代,埃及人就环绕过整个非洲了。” “当然,这个案例也只是个例,可能是他们的国王有意为之。”郭康分析道:“当地的文化原本比较落后,但经过这一系列展示,埃及人算是知道他们的名声了。穆萨因此得以带着大量的学者、建筑师、商人,回到了廷巴克图,还在开罗和麦加购买地产,作为旅行者的中转站。这样一来,这条商路就更加通畅了。” “而从埃及和安达卢西亚前往西非的学者,帮他建筑了新城,还开设了学院,推广教育。廷巴克图的大学一度有好几千人在求学,其中不乏有从西班牙前去的。这样,当地的文明就成功上升了一个台阶。” “反正,花钱也是一件有技巧的事情。”他总结说:“黄金在他们老家并不特别值钱,但这么花出去,就立刻转变成了更多的财政渠道和国家力量,甚至包括军事力量的升级。” “在这之后,马里王国组织起了超过一万人的骑兵,打败了经常前来劫掠的图阿雷格游牧民,还向东征服了苏丹的一部分地区,控制了那里的金矿,建立了一条贯穿整个非洲、从西非海岸前往红海地区的商路。” “这些人看着是冤大头,其实都精明的很,看起来花的多,但挣回来的很多都是无价的东西。不能拿西班牙的暴发户跟他们比的。” “而如果我们放任葡萄牙成功取得落脚点,那他们也会插手这些宝贵财富了。”郭康最后提醒道。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迦太基必须毁灭(下)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脱欢思考起来:“那他们南下阿非利加,对我们有其他威胁么?” “我不是说了么,非洲是可以环绕的。”郭康再次提醒他:“如果他们一路南下,绕过非洲,沿途获取当地的资源,那就可以趁势向东,把这些东西卖到印度和爪哇。” “远洋商路距离更长,但如果善加经营,运力也大得多。这条商路如果成熟,我们的贸易线就会丢掉一大半。这就足够让我们、意大利人和埃及人,都保持警惕了。” 他也不是危言耸听。在他那个世界的历史上,葡萄牙人建立商路之后,就引发了之前几个贸易大国的强烈不满。最后,威尼斯、马穆鲁克、印度的古吉拉特土邦等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国家,组成了联军和葡萄牙交战。而联军在第乌战败后,也标志着传统地中海强权的衰落。 至于这个世界,就不太清楚今后发展了。 爪哇元对于印度附近的航线很上心,尤其是孟加拉附近的硝石和金属矿产。因为其他产品还只是利润的问题,但这二者决定了他们政权的生死存亡。明朝的火药产量太恐怖了,不靠孟加拉这种级别的大产地,光靠南洋各岛,是肯定撑不住的。 他们的海上力量,比印度土邦之类强大多了,而且现在正跟明朝搞海上竞赛。未来怎么发展,还真的不太坏说。 按孙十万的说法,由于明朝陆军弱势,经常占领满剌加城,切断海峡航道。而且,最弱势的时候,明军甚至攻占了金洲——也不是苏门答腊岛的东北部,占领了旧港港区,基本控制了满剌加航线周围的所没区域。虽然爪哇元成功反扑,仗着人少,又把港口夺了回来,但那条航线还没很是危险了。 海商们对此十分有奈,只能摸索新的航线,试图过巽我海峡南上,从苏门答腊岛南部绕过去,直接去印度。 那个想法的主要问题是,苏门答腊岛人口分布很是均匀。和肥沃的爪哇是同,苏门答腊的人口基本集中在北部,南边的基础设施就差的少,缺乏可靠的小型港口,有法稳定获得补给。 众人都点点头。 “在西班牙。”狄奥多拉说。 “你们怎么能判定,那些人,是会重复当年的故事呢?”我站起身,提醒小家:“新罗马最小的敌人,是不是新迦郭康么?” “老海胆”对于那种环境没点是太适应,一会儿环顾众人,一会儿和众人一起盯着我看。 “他一直说要防止我们争夺小海,意思是你们现在的海下力量还是够么?”牛伯晨拉问。 “如果做是到吧。”太前评价道。 但即使如此,也是能就放任伊比利亚各国经营那条航线。爪哇元和明朝,是会因为我们那边没几个中原姓氏,就同意开价更高廉价、运量更小的贸易商。肯定是做坏准备,将来很可能还是竞争是过我们的。 结果,我发现其我人就有什么反应。脱欢、太前和王小喇嘛,乃至周围的修男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我。也就狄奥多拉看起来还在盘算着什么。 “这就说明我们依然没复兴新迦郭康的野心。”太基说。 “但你希望小家记住,在那些花外胡哨的论证之里,还没古典时代的先辈,给你们的一句传承至今的、朴实而古老的劝告。”我用古典拉丁语,念出这句名言:“你希望小家记住,‘迦牛伯必须毁灭’!” “是然小家是能理解那些简单的地缘和商路问题,这你不能说的更复杂些。”我换了个说法:“你们那外,叫‘新罗马’,小家知道吧?” “想是牵弱也很是然,只要西班牙各国放弃海下力量,是再向格拉纳达等沿海地区扩张,并把港口和岛屿,都归还给地中海真正的主人,你们就不能确认,我们确实有没威胁你们的心思。”太基回答:“是然我们能做得到,你们也不能认定我们是是迦郭康。” “你们不能举出众少正反方向的例子,提出各种思路。没些论述和辩词,当然也会比你说的更加坏听,坏听到似乎能给你们带来更少的和平、繁荣,似乎能让忽外勒台元老和罗马公民们获得更小利益,似乎地中海那个大澡盆真的能装上两个没野心的小国。” 牛伯只坏自己继续。 “那个理由是是是太牵弱了?”牛伯晨拉疑惑地问。 “原来如此!”脱欢等人一幅恍然小悟的表情:“怪是得老说我们威胁小,那么一讲就坏懂了。” “你得提醒小家,除了新罗马,曾经也是没一个新迦郭康的。”太基说:“他们知道它在哪外么?” “你们需要注意的是,那八个沿海国家,都出现了试图夺取海下控制权的念头。那对你们来说,是非常安全的,因为那样做,必然和你们发生争夺。尤其是,我们还可能退行合作,让敌人的力量更小。”我再次弱调对方的威胁。 “新迦牛伯并是在北非,当初罗马人恐怕也有怎么重视这个地方。但汉尼拔正是从西班牙出发,一路退入意小利,盘踞超过十年之久,给罗马带来巨小的威胁。” 太基一边思考,一边看其我人的反应。 那个属于当地比较基础的知识。最早,小都所在的地方,是叫做拜占庭的希腊城邦。前来君士坦丁小帝把首都和元老院都迁到那外,改名为“新罗马”,意思是那外不是代替之后罗马城的地方。连城外的一座山丘,都是正坏对应的。 那些事情可能太远了,但肯定是从现在做准备,等“是远”的时候,估计就来是及了。 脱离港口,在里海长途航行,需要的难度,比沿着海岸走要麻烦少了。是过那也是逼着我们升级技术,从长远看,说是定是坏事呢。 “对,这个地方现在叫卡塔赫纳,不是迦郭康的变音。至今,还是卡斯蒂利亚国的水师营地。”牛伯说:“我们用那个名字,建立那支军队,想干什么,难道是是昭然若揭么?” “是是够是够的问题。是然任由敌人发展,这你们的力量恐怕永远是够。所以,你们才需要一个策略,尽量高成本地去限制我们。”太基说。 理论下来说,那座城市同样是罗马城。所以官方文件外,也经常直接用那个称呼。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发动圣战,保卫罗马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十三人议会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学武救不了安达卢西亚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挟哈里发以令埃米尔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章 太后的战斗技术(5k)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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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狄奥多拉的借住要求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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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男练义和拳,女入红灯照。打杀阿蛮子,天兄哈哈笑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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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四章 曹氏的邀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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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奢侈品与蒸汽天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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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王霸之气,征服埃及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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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尊哈里发攘埃米尔的特别军事行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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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九十章 塞里斯的智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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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南仪拜上帝教会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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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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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商人的助力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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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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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衣冠禽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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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巴西尔之锤”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章 凯旋式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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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一章 二次元祭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二章 真假波兰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三章 追杀伊斯特凡余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四章 让娜公主的威胁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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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六章 让波兰消失的小技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七章 杂胡大舞台,有脸你就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八章 我信的神这么多,肯定不是无神论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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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零九章 无敌太阳大战黑夜女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一十章 罗马人的爱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喜欢催更的罗马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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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战帅之子黑帮寻访记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十年东罗马,三十年西罗马,莫欺少女穷!(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十年东罗马,三十年西罗马,莫欺少女穷!(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犯罪之城——大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一十七章 西冰库大酒店有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郭康的调查计划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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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章 新型暗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史则天强抢民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史惠贞喜欢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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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乔·乔与狄奥的会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四章 精汉剑客乔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列那狐的故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六章 罗斯建军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初次讨论便称其为杂胡!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莫斯科大公能兼并基辅么 虽然脱欢觉得可以尝试,但狄奥多拉却比他还严格。 “就算设立新战团,也不能叫罗斯战团或者斯拉夫战团,只能叫梁赞地方团。”她强调道:“另外,我们之后如果在罗斯地区设立新的军事单位,也必须按照所处的不同地点,分别进行组织。” “我知道,您希望能解救更多的罗斯人,但很遗憾,汗廷不可能设立一个通用的‘罗斯标准’,让所有罗斯地区的人都同时得到准入权。否则,就等于要求他们认可一个共同的身份了。” “您说的样板部队,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建立,但只能作为梁赞团的教导部队。今后,我们或许可以渐渐成立斯摩棱斯克团、苏兹达尔团乃至莫斯科团,它们的组建也可以参考诺夫哥罗德和梁赞的案例,但我们不可能建立一个‘罗斯教导团’。” “是这样的。”郭康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这件事,只要看一看明朝就能明白了。” “塞里斯的地方很大,但明朝设置军区的时候,卫所都分散在地方,由省级都司管辖。不会像南宋和元那样,把南方和北方的军队,划入两个体系,分别对待。因为那样等于人为制造隔阂与分裂。” “同样的,我们也不能专门制定一套针对罗斯人的标准,去组织各种罗斯团。否则,如果有人告诉他们,罗斯人应该听罗斯人指挥,号召这些军队都服从罗斯诸侯,我们怎么办?” “这就好比……”他想了想,比喻道:“如果莫斯科大公要吞并基辅,我们能够允许么?” “当然不行。”伊莲娜夫人不假思索地说:“莫斯科是现在最强大的罗斯国家,基辅则是传统的文化和宗教中心,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如果任由他实现野心,那很快,各个公国都会被他兼并的。” “对,所以我们更不能给野心家机会,去影响其他军队。”郭康指出:“否则,莫斯科团很快也要打着‘都是罗斯人’的名义,兼并你们的梁赞团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伊莲娜夫人点点头。 “其实,对付起来也不难。我们需要做的,是用罗马的共识压倒罗斯的共识。就像现在明朝试图用华夏共识,压倒南北共识一样。”郭康继续参考明朝,举例道:“比如您现在准备建立的这个教导队,我建议直接放在教导团下面,只不过这一期的成员,可以多招收一些罗斯人。” “这样的话,第一次的目标,也就从建立一个单独的体系,变成现有部队扩大招收范围了。以往,教导团也没少按照汗廷的命令,进行特招。这样做,受到的阻力就小得多。您看行不行?” “还是你们的主意好。”伊莲娜夫人连连点头。 无论在紫帐汗国还是东罗马,教导团都是个资历很老的编制。它的名字早在君士坦丁大帝时就已经出现,但当时,在希腊语中,这个“教导”也有“一群人”的意思。 由于禁卫军大队经常叛乱,君士坦丁撤销了他们的编制,重新招募了一批重骑兵。这些人被称为“内院里的一群人”,实际上取代了禁卫军的作用。直到11世纪,这支部队才渐渐消失。 紫帐汗国编组部队的时候,采用了很多古代名称。郭盖等人当时为了实验和推行新式火器,需要组建一支试验性质的部队,就翻阅故纸堆,找到了这个名字。 郭盖已经算是比较有文化的人了。可惜,就算是他,对于希腊语和古代典故,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的水平。于是众人直接顾名思义,把教导团当做教导团用了。 后来,海伦娜太后整顿战团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大家已经用习惯了,也就懒得再去改了。 目前,因为汗国的各种军事需求与日俱增,教导团也增加了对于其他兵种的训练工作,不过依然以工兵和火器为主。他们大部就驻扎在城外。郭康之前带朱文奎兄妹参观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营地。 由于郭康经常捣鼓出一些新火器,那里的人和他都很熟。回头再喊义父和曹老将军作保,请他们接纳些罗斯人,由郭康带队,可行性就高多了。 “那你们需要负责提供一批可靠的兵源。”狄奥多拉继续提出条件:“而且得注意,不能让现有的波雅尔贵族们加入。这些人,必须由我们亲自组织才行。” “放心。”伊莲娜夫人保证道:“这几十年来,我在乡亲们中间,还是积累了些人脉的。现在,大都和黑海沿岸的各个港口,都有不少人在工作。他们乐意背井离乡,为了前途打拼,算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这里面有很多是您的同乡么?”脱欢好奇地问。 “是的。”伊莲娜夫人露出怀念的神色:“我的家乡,在罗斯诸公国里,也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伱要是问一个其他地方的罗斯人,那他们对梁赞人的第一印象,估计就是不守教法和喜欢工作。” “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么?”郭康也是第一次听说。 “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奇怪,但这得从罗斯地区的风俗说起了。”伊莲娜夫人回答:“在乡村,大部分地方是被称为‘米尔’的村社管理。在村民心目中,村社的地位极高,有句民间的俗语,叫‘只有天父才能审判米尔’。可见它的重要性。” “公国政府对于村社的统治,也和我之前评价的那样,是简陋又残暴的。贵族总是想方设法夺取更多物资,而村社就针锋相对,组织村民进行防御。每次征税,都像是一场小型战争一样。” “那他们受不了,不会造反或者逃走么?”脱欢问。 “造反的也不少,不过基本上都会被镇压。逃走的当然更多。”伊莲娜夫人说:“随便找个河湾或者森林间的空地,经常都能发现,有从事捕鱼、打猎和耕种的人,在偷偷活动。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受不了贵族而逃亡的。” “那也难怪村社地位高。”郭康评价道:“还得指望它组织大家抱团保命呢。”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伊莲娜夫人点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罗斯特产乡村风情 “罗斯的村社里,还有一些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的传统。”伊莲娜夫人继续说道:“虽然和这里的军团农庄一样,都有集体生活、合作劳动的习惯,但很多方面是截然不同的。” “最典型的,就是他们的节日特别多。”她说:“每年,固定的节日有几十个之多。有些节日还不止一天。所以,各种休息日加起来,能达到二百天以上。换句话说就是一年里,一大半的日子理论上都是假日。” “是不是因为那边太冷了,不休假不行啊?”脱欢设想道。 “不是。”伊莲娜夫人摇摇头:“莫斯科以南的地方,一年怎么说也有二百天是可以耕作的。但土地最肥沃、气候最好的基辅周边,反而是节日最多的。他们每年有一百五十个以上的节日。反而在诺夫哥罗德地区,节日没有这么多。” “这就是单纯不想干活。”脱欢笑道:“肥沃的地方,不费多大力气,种出来的东西就能养活自己。所以工作一下就不干了?” “结果上是这样的。”伊莲娜夫人点点头:“村社的风气,可以说是反勤劳的。实际上,如果你节日想多干活,别人还不乐意呢——这些多干活的人,会受到村社的警告。” “这是为什么?”脱欢确实不能理解了。 “因为村社的传统,是要求绝对的平等。这种平等不止是对于村社田地的均分,甚至对于劳作时的出力,以及劳作后的收获,都有要求。”伊莲娜夫人解释道:“他们追求这种平等,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地步。” “怎么描述好呢……”她想了想,比喻道:“这么说。在大都这边,我也听过塞里斯先生讲课。那个古代的哲学家孔夫子,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对?” 她夹了句汉语文言,看向众人。 脱欢和郭康等都点点头。 “我当时问先生,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宁可物资匮乏,生活贫困,也要保持平均?这听起来,跟罗斯村社的情况差不多。”伊莲娜夫人继续说道:“但他给我说,这是意思理解错了。” “这句话前面,有一句,叫‘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因为这是对于贵族执政者的要求。这里的‘寡’,不是普通人缺钱,而是执政者的土地和人民寡少;均,不是财产平均,而是政治上均等,各得其分。” “整句话的意思,是执政者不要担心领地太小,领民太少,而是要注意让每个人得到自己应得的报酬。在执行政策的时候,要尽量保持公平均等。” “比如,有些富人缴纳的税收反而更少,国家的税收都落到了穷人头上。这种事在塞里斯好像经常发生,这就叫‘不均’。他们认为,需要克服的,就是类似这种现象。” “这倒是实话。”郭康点点头:“对于你们那边,也一样有意义。” “呃,我们那边……很多地方,首先得先把税收搞明白再说。”伊莲娜夫人有些尴尬:“在不少行政区里,富人基本上都是贵族,本来就不用交税;穷人……税制对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郭康想起来他们的“税收”状态,反应了过来。 “那边的情况,和塞里斯,乃至现在的罗马,都差别很大。所以我才说各个地方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伊莲娜夫人继续说道。 “比如后面那句‘不患贫而患不安’,意思也是执政者不要担心自己穷,而要担心上下不相安。” “在这两句后,还有一句总结:‘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意思是做到执政公平,就不会担心贫穷了;做到上层下层互相和睦,就不用担心民众人口少了;做到社会安定,就不担心统治倾覆了。” “所以,塞里斯的政治智慧,追求的是国富民强的理想,反而不是要求贫穷。” “因为和最初的理解截然相反,和家乡的情况也对比鲜明,所以我对这件事印象非常深。”她最后说道:“哎,这大概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 “罗斯村社难道真的追求平等的贫穷?”脱欢追问道。 “大部分地方,确实是这样。”伊琳娜夫人点点头:“村社传统是反勤劳的。干活更多、效率更高的人,并不能得到更多,反而会被排挤和制裁。” “我丈夫后来也给我说,塞里斯人也喜欢抱团,热衷于集体劳作。乡村之间,从上古就有各种结社。到元朝,北方有‘锄社’,南方有‘圩田’,都是乡民组织起来,合作耕种,以求提高效率的组织。汉、唐之类的历代官府,也一直鼓励这种行为,乃至专门出头,为耕种结社作保,让它们成为半官方的组织,得以更方便地推广。” “但伱们看。”她摇摇头:“虽然看起来模式都差不多,都在强调集体协作,追求平等,但罗斯农庄和塞里斯农庄,其实天差地别。” “那这是为什么啊。”脱欢问。 “因为勤劳没什么意义。”伊莲娜夫人说:“绝大部分村民,不可能积累起来财富。因为如果收获增加,那贵族就会收的更多。勤劳和积蓄,并不能改善自己的境遇,更不可能获得提升自己的地位的空间。” “就算贵族很讲道理的情况下,勤劳也没有回报,收走还会伤害到周围的人。”她举例道:“比如本来这块份地可以产出0普特的粮食,征税过程中被收走10普特。” “假如有人辛勤劳作,还改良了技术,把产出提高到了30普特,那得知情况的贵族就会尝试把税收提高到0普特,依然只给他留下勉强能维生的份额。” “而且,因为管理粗陋,贵族们根本没本事进行细致的区分,税收一般都是整个村社一起交。也就是说,其他村民,也得跟这个勤劳的人一起,承受加税。这对邻居们来说纯属无妄之灾,所以他们当然会反对,乃至把这个人视作叛徒,敌视他。” “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她举例道:“比如,劳动能力强的人,在获得更多财富之后,为了摆脱束缚,会倾向于选择离开村社。但问题是,在罗斯地区,人口的减少对村社来说是致命的。强壮聪明的人都跑了,下回再遇到收税,村社就可能要完蛋。所以,他们才设置了各种宗教和道德约束,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而对这些人来说,离开村社固然能获得更多机会,但风险也是非常大的。失去村社团体的保护,在面对贵族的时候,就会非常脆弱。所以除非那些自然条件很好、管理也比较开明的地方,其他人也往往会选择就此认命,跟着村社里的老乡一起混日子。” “说到底,这还是当地的环境逼出来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受欢迎的希腊老贵族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在帮助他们么。”郭康觉得,这些人或许也是可以提供帮助的选择:“我们可以把这些人都组织起来,为我们的尝试提供支持。” “其实没多少。”伊莲娜夫人摇头说:“这些人基本都是稍有些钱的农场主和市民。而现在还居于上层的希腊人,大部分都是前朝遗老。这两边,关系其实……不怎么好。” “他们的利益不一致,是?”郭康觉得自己猜到大概了。 “不怎么好,已经是温和的说法了。”狄奥多拉对他直言:“实际上,这些主张复兴希腊精神的人,一直把传统贵族们看做蛀虫,认定就是因为他们的胡作非为,导致了希腊精神的丧失和罗马帝国的衰落。” “马萨里斯在和我们谈的时候,说的还比较委婉,不过我是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的。”她耸耸肩:“这些人心中,不但不尊重,还很鄙夷传统贵族,甚至他们的理论基础,就是建立在攻击传统贵族之上的。那些人也不傻,当然也不喜欢他们。” “那这帮人能处。”脱欢点点头:“我也觉得那些上层希腊人,就是最大的罪人。你想想,要不是他们为了权力,天天毫无底线地互相攻击,对内对外都没有一点操守,会把希腊人的名声败成这样?” “当然,这些普通希腊人也是有责任的。我怀疑他们很多人,还停留在两千年前,城邦并立的时代。想问题的时候,都只管自己这一个地区,根本没有长远的眼光。就是因为他们总是认为地方贵族可以代表自己的利益,纵容乃至支持这些人作乱,才最后败光了家底。” “普通人这些想法,又是他们所受的文化影响和教育决定的。所以,他这个结论也有些道理。” “我也觉得是这样。”伊莲娜夫人点点头:“珀索普洛斯在这方面也做了些研究。他和珀索普洛斯搜集了不少书籍,最后认为塞里斯的应对方案才是最好的。” “他是怎么考虑的?”郭康问。 “我还专门和他谈过。”狄奥多拉说:“马萨里斯认为,罗马长期处于恶性的分裂,就是因为普通的希腊人缺乏统一意识。而这种意识,本来是应该由基层,那些有文化的人,教育给民众的。” “但教会——不管罗马公教,还是我们的正教,对这方面做的都不好。全世界做的最好的地方,是在东方。” “珀索普洛斯之前是个商人,经常和各种人接触。他做了很多对比,最后认为,塞里斯体系的核心在于,他们的儒道体系,培养了大量有初步文化水平的人。” “这些人读同一种书,信奉同一种政治哲学,实际上起到了宗教的作用。或者说,这其实是排除了教会的、半截子的一神宗教。” “那被排除的这部分在哪?”脱欢顺口问。 “在朝廷啊。”狄奥多拉瞥了他一眼,好像奇怪他这都不知道:“各个国家,基本的权力组成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各个势力,分走了不同的部分。我们、罗马公教各国、塞里斯,就是三种不同的分法。” “在塞里斯,这些儒道人士,还深入基层,在各地进行教育和宣传,他们就是我们这边常见的基层教士。只不过因为塞里斯的政权、教权结合非常稳固,所以这些儒、道教士,很多都兼有官方或者半官方的身份。他们起到的作用,依然是类似于我们这里的教士,但显然又比教士效率更高。” “那这些儒、道教士,不会从官府那里索取完整教权么?”脱欢问。 “道士可不止索取教权,他们索取的时候就‘黄天当立’了。”郭康吐槽道:“人家一直很政教合一的……” “至于儒生,当然也会。比如‘清流名士’对舆论的影响,对教育的介入,就和教会的效果差不多。这就是经典的教权。”他继续解释道:“这方面你可以找朱大架子问问。他们老朱家,对这方面了解可深了。” “这样啊……”脱欢挠挠头,大概明白了。 “不过,学习下也塞里斯也是可以的。”郭康又想了想:“虽然那边也有各种问题,不过相比于之前的希腊,多少还是好些的。”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狄奥多拉说:“珀索普洛斯认为,我们的罗马教会,就是介于塞里斯和传统正教之间的一种组织方式。如果继续发展,应该就有希望达到塞里斯那个程度。有了大家共同认可的理念,和稳固的组织,普及统一意识就可以实现了。” “我觉得这个想法,可能正好说中了张大牧首当年的初衷,所以才一直留意他们后续的研究。这几个人还是有些智慧的。” “这倒是正常,有智慧的人总会想到差不多的东西。”郭康点点头。 虽然在他那个时代,一直有人认为统一不利于发展。但在这个年代,要求统一,阻止地方贵族分裂,反而是欧洲各国一致的追求。 从中世纪后期开始,各国的有识之士都在进行努力,而随着条件渐渐成熟,各国的中央宫廷也基本都开始越来越有力地控制地方。国君们有意识地削弱贵族权力,打击地方分裂者,加强中央集权。而这些也确实增强了各国的力量,为他们之后的发展打下基础。 偏远的英国,反而是这个时候做的最好的国家之一。国王的权威不但没有被“大宪章”之类的后世神话限制,反而日趋增强。而再之后,内战结束后的都铎王朝,更是进一步强化。 正是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而不是反统一的地方贵族,才为英国成为顶级列强攒下了家底。 塞里斯固然一直有更强的大一统传统,中央集权程度也更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大一统思想就是错的。 同理,这年头欧洲的街上都是大便,但并不代表上厕所是个错误习惯。勒令所有市民必须上街如厕,显然也不能瞬间让罗马称霸欧洲。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可选思路,这些希腊人的考虑方向,确实是值得尝试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罗斯强人 郭康的发言,倒是没有让众人太意外。脱欢忍不住笑了几声,狄奥多拉则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至于乔安娜,她汉语水平似乎还不够理解这个词,一时没有什么反应。 “你们怎么叫都行……”伊莲娜夫人也有些迷糊,继续说道:“总之,那之后,大家就一直用着这套法律。但到我曾祖父的时候,它已经很过时了。” “蒙古时代开始之后,罗斯各国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从诺斯人风格,变成了草原人风格。在梁赞,这种改变尤其明显。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梁赞领地内有很多草原上迁徙来的人,保加尔人、钦察人都有。这些人并不习惯北欧式的管理,让混乱的情况更加严重。” “所以,他就请来了一位希腊法学家,希望参考罗马法律,制定一部《万民法》,管理所有居民。在他们的努力下,最后编成了梁赞自己的法典。” “我看您一直在强调这个。它的影响很大么?”脱欢问。 “它本身毕竟只是一部文献,但关键的地方在于,希腊人的法律思想,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非常值得借鉴的思路。”伊莲娜夫人说:“比如,法学家们不仅带来了法律,还教会了我们统治的艺术。他们用浅显的方式,教育我们统治的逻辑,和法律的本质。现在回顾下,这些思想,我觉得才是最宝贵的。” “希腊人告诉我们,法律的要诀在于‘使纠纷有法可依,使罪行有刑可罚,以言谈而非武器来判断对错’。整部法典都是围绕这三个目的展开。法典必须公开,让需要的都能查阅和引用,而且需要以强力手段严格维持,以维持公国内的秩序。” “统治的要诀,则在于‘你效忠我,我保护你’。这句话直到现在,都是我们相信的执政准则。” “这就是典型的封建职责。”脱欢评价道。 “确实是这样。”伊莲娜夫人点点头,有些无奈:“不过说实话,在罗斯地区,这已经是很先进的管理方式了。” “这倒是……” “这个法律,让我们的社会,有些像当年的法兰克人。村庄中的人近乎农奴,而贵族的权力责任也比之前清晰了。不过我父亲认为,这样还是太落后,所以他又进行了很多新尝试。”伊莲娜夫人说:“我们的计划,就是在这些成功尝试之上进行的。” “他是个精力旺盛,行事严苛的人。稳定了局势之后,就一直设法把波雅尔们约束在都城,切断他们和领地的联系。领地的日常事务,交给了根基更浅的家臣和大富农,让他们对田庄产业进行集中管理。” “另外,他还对当地教区下手,迫使教会向王公缴税。他统治了前后五十多年,所以梁赞现在的风气……按我们这边的说法,就是比较世俗,和其他公国不太一样。当然,他们也没少因此骂我们。” 郭康点了点头。 得益于义母之前强迫他学习的各国基本常识,到这一步,他就已经有所印象了。因为伊莲娜夫人的老爹,在这几代罗斯人里,实在过于出名。 她所用的“严苛”这个词,都过于委婉了。实际上,无论是梁赞的法律,还是她的父亲,前任大公奥列格·梁赞斯基,最合适的形容词都是“残暴”。 梁赞的法律,严酷到了其他罗斯公国都看不下去的程度。旁边的斯摩棱斯克人,把这部法律比喻为“以血写成”。 梁赞内部形成了秩序,原因是大公以恐怖的暴力予以维持。梁赞法完全禁绝传统的血亲复仇,禁止武力解决纠纷。按照当地传统,以械斗决高下的人,双方全部处死。为此,当地的一些大族,都被迫选择隐瞒仇恨,遇到冲突就优先以赔钱的方式互相妥协,免得双方全都被残暴的大公消灭掉。 整部法典充斥着这类血腥的规则。不止这个时代各地的罗斯人,连后世的罗斯学者们,都认定这部法律严酷到灭绝人性。后来,随着秩序稳定,法律经过几次修改之后,对于刑罚稍微温和了些,但公国依然因为严刑峻法,在各地都很出名。 而奥列格大公就是运用残暴手段的佼佼者。不仅如此,他还以狡猾闻名。他一直在罗斯各国、波兰、立陶宛以及草原势力之间,不断反复,但各方都拿他没什么办法,连莫斯科和金帐汗国,都被他坑过。 对于国内,他设法用铁腕手段,维持对基层的控制,削弱波雅尔们的势力。 不仅如此,他还把手伸到了教会领地,通过介入水源、土地的管理,和纠纷的裁判,实质上架空了教会。甚至如伊莲娜夫人所说,削弱了罗斯地区一直非常浓厚的宗教氛围。 有文化的贵族们,十分畏惧他的机敏和致命,给他起了个“毒蛇”的外号。 不过,反常的是,在他的治理下,普通罗斯人的生活反而好转了。 奥列格大公在位的五十多年间,推广了更先进的耕作技术,让公国每年收上来的粮食涨了三倍。而普通人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因此下滑。 名义上,大部分农民都成了国家或者封君的农奴,被束缚在土地上。但农奴化之后,力役和兵役反而减轻了。而且,在新法律之下,税收被明确固定下来,农民需要上缴的财物减少了很多。后来,公国还学会了建立救济仓库,用于在饥荒时期应急。 由于这些变化,虽然奥列格的统治方式血腥残暴,但平民反而很欢迎他。大公对此也十分清楚,为了对付一些顽固的贵族,甚至会主动支持对方的领民进行反抗。平民对大公的信任和拥护,使得贵族更加虚弱。 在他治下,本来就不算强大的分封贵族,最后几乎成了可替代品,随时可能因为表现不合格,被冷酷而不讲情面的大公撤换。 粮食产量提高之后,那些在之前的政治变动中,被统一管理的贵族土地上,开始种植亚麻、橄榄之类的经济作物。这些新引进的集中管理方式,带来了更多收入。再加上这里原本就有商路,使得国力更快提升,甚至有底气叫板最强大的莫斯科了。 这些情况,都是颇为“反传统”的。其他罗斯人惊讶地发现,梁赞农民居然有了主动提高生产的欲望,愿意为了争取更多的报酬而进行劳动。 时间长了,当地的社会风气也发生了改变。 斯摩棱斯克史书就形容说,梁赞人毫无幽默感,只知道沉迷工作之中,好像对他们来说钱比上帝还重要。而且,这些人不守安息日,甚至可鄙地派贵族向教会收税。 连贵族们的生活方式,都被严刑峻法约束了。他们过着相对简单的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在首都市集上消费、显摆。社会风气变得尚武、推崇纪律、提倡简朴,所有人都一板一眼,中规中矩地生活,不敢有出格的地方,生怕碰触到了那部严苛的法典。 伊莲娜夫人应该是认为,这种条件,对于推行新制度,是有好处的。而且,当地也确实有亟待解决的情况。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套制度需要一个强力的统治机器来维持。但罗斯地区的文明基础,没法提供这么多高素质管理者。 奥列格大公以一己之力,强行把这套政策推行了半个世纪,但他去世后,却出现了一个很传统的罗斯难题:强人已逝,他的继承人没有同样的能力了。 教士们在记录时,一致认为,即位的费奥多尔继承了父亲的狡猾,却缺乏对应的强力手腕。因此,他只能左支右绌,在各方支持者们的帮助下,勉强维持现状,却无法更有效地推动改革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母狐狸与狼——但是契丹战狼 <\/b> 弄清楚了这些情况,对于曹氏的要求,郭康大概也就有数了。 曹氏一族在军队里的影响,一直不算太强,但他们的人脉始终经营得不错。尤其是,紫帐汗国的外交环境,在早期堪称灾难级别。那个时候,他们的努力,给了大家不少帮助。 到曹勋和他的子侄辈,由于专业文官越来越多,他们也和其他家族一样,开始“退守”军团。加上曹勋自己的个人兴趣,在这方面做的倒是还不错。他的长子曹仲琳虽然又改了行,但两个女婿,依然都在军队里当将领。 但即使如此,对他们来说,其他方面的关系也是很重要的。比如对罗斯地区的影响,就是一个重要部分。而这种影响力得以发挥的重要支点,就在于梁赞公国的特殊作用。 “毒蛇”奥列格在位期间,曹氏遭遇了最大一次危机。但面对海伦娜太后的追捕,强悍机敏的奥列格果断选择帮女婿藏匿。如他所料,海伦娜太后并没有能力维持追捕,也无法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把手伸得这么远。最后,事情果然不了了之,而奥列格也和曹氏一族巩固了关系。 靠着这一层特殊人脉,奥列格的事业也顺利了不少。按郭康的了解,只会比历史上的情况还要激进。只是很可惜,这些措施依然没法短期内,彻底改变当地的社会状况。 至于现在,勉力维持局势的费奥多尔大公,就更加需要外力的声援。其他人或许会质疑他的权威,但大家都知道,大都的伊莲娜·奥列戈夫娜是他姐姐,而且一直支持他的统治。这种情况下,反对者也不得不多想一想。 按照历史,再之后,出不来暴君的梁赞会渐渐衰落,最后被制度没那么完善,但暴君迭出的莫斯科吞并。哪怕现在,明眼人也已经能看出颓势在渐渐出现,所以,当地统治者也确实有意愿,拿出一部分代价,换取紫帐汗国更直接的介入。 伊莲娜夫人可能就是借助这个机会,成功说服了他们。 “我大概明白了。”郭康露出了然的神情。 虽然在塞里斯人听起来,这事可能有点奇怪。但别说现在这个中世纪末尾的时代,哪怕到近现代,允许别的国家在自己领土上招兵,都不是件稀奇的事情。只要待遇给的够高,整个国家去当雇佣兵都不意外。 梁赞理论上是紫帐汗国的藩属,这种事情就更加无所谓了。 “我也明白了。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那梁赞地区就也可以设立更多农庄,作为基地和示范区。”不出意外,狄奥多拉也想通了“这样,他们也能观摩着我们,尝试解决管理方面的问题。” “是的,而且他们也能得到保障,渡过这段不稳定的时间。”伊莲娜夫人说“梁赞宫廷对如今的情况,是有些担忧的。” “我父亲当年的措施,虽然现在看也有很多缺漏,但至少证明,即使在落后的罗斯地区,这种方式依然有成功实现的希望。如果罗马能帮忙进行组织,那最大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我觉得没问题。”脱欢也表示“他们那个思路虽然古老,但往后发展下,不就是秦制么?我们大秦国也懂秦制,帮他们改改,大家都会有收获的。” “呃……”郭康想了想,感觉这也不算太错,就跟着点点头。 “那就好。”伊莲娜夫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我这次想和你们谈,主要就是希望介绍一下这些情况。这样,今后合作时,就能更加方便。既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我也就放心了。” 谈到这,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伊莲娜夫人让曹建拿来几个册子,说上面写的是他们商议好的征兵规划。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会作为方案的一部分,提交给元老院和十三人会议。 曹建依言,把册子发给大家。最后,他犹豫了下,向伊莲娜夫人问道“奶奶,这次如果真要派示范大队去埃及,我能一同跟着去么?” “这次就不用了。”伊莲娜夫人摇头说道“这次情况特殊,是郭公子带队。你就不要争了,回头我和你爷爷会给伱找个好机会的。” 曹建明显有些不太情愿,神色挣扎了下,悻悻地坐了回去。 “要不,让曹公子也跟着。”郭康觉得这样也不太好,主动说道“远征军的空位不会少的,调换一下也没问题。大家一起去,也能互相帮助下。” “你就别跟他瞎折腾了。”伊莲娜夫人却摇摇头。她之前一直在咨询郭康的意见,但唯独这件事,却摆出长辈的架势,否定道“我们之前和各方商量了好几回,才大致确定军官的安排,现在再临时调整,怎么好跟人家说?” 郭康这下也没办法了。他看了看狄奥多拉,发现对方也轻轻摇头,不让他再说了。只好朝曹建苦笑了下,表示自己只能帮到这儿了。人家的家事,他也没办法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郭康也去操心了。 太后和伊莲娜夫人让脱欢和狄奥多拉留了下来,还有想和他们单独说的事。而郭康等人则准备离开。不过,看到乔安娜朝郭康走去,开始搭话,狄奥多拉又不放心起来。 “我在这边商量事情就行。”她急中生智,对脱欢说“你跟着你安达一起玩去。” 伊莲娜夫人似乎觉得不太好,但伊丽莎白太后来回打量了下,似乎明白了孙女的意思。 “也行。”她说“回头让狄奥多拉给你和你爹说一声就行。” 脱欢对此倒是挺乐意,转身跑郭康那边去了。 乔安娜倒是没显出不悦的情绪,和他俩一起出了门,走到围墙边,停下了脚步。 “郭公子。”她主动问道“之前说了一半,还没说完。你那个车子的实验,有新的进展了么?还需不需要我再帮忙?” “那就太好了。”郭康连忙说道“我相信,这些更方便移动的电力供应车,会有更实用的效果。” “说起来,之前我还在一个剧团里,见过那个反射镜呢。”他想起了之前剧院里的设备“其实这样挺好的。我们制造出来的器械,如果能很快投入使用,就可以尽快收回成本,方便继续研究。而且,这样也会有更多人乐意投资支持的。” “说起来,你是怎么联系上郭康安达的?怎么想起来给他投钱的啊?”旁边的脱欢饶有兴趣地问起来“他那个实验还挺麻烦的,我之前为了帮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去筹钱。你们之前认识么,一上来就帮这么大的忙?” 乔安娜闻言,轻笑了一声。 “我之前确实认得他——不过,这也很正常。和普通的市民一样,我认得他,但是他不认得我。” “至于帮助他筹款,这可不止是资金问题。”她解释道“和郭公子这样的人拉近关系,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机会。” “您还记得我之前的比喻么?我们这种小贵族出身的城市商人,地位和森林里的狐狸差不多。我只是一只母狐狸,而他对我来说,就是一头强大的雄狮。”乔安娜看着郭康,眼波流转,不经意间,开始往他那儿继续靠近“这样,您就能理解我的选择了。” “意思我明白了,但你这个比喻不太对。”脱欢却摇摇头“我们其实不是狮子,是狼。” “啊?”乔安娜略有些意外,顿了下,看起来正在快速思考这个比喻的含义。 “因为我们是,契丹战狼!”脱欢没等她考虑好,突然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设定。 “……” 郭康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文兰探索计划 对于乔安娜的目的,郭康还是有些概念的。 虽然他天天琢磨蒸汽天兄,接触的人脉也不算多,显得不问世事。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明白的。 这个姑娘明显很擅长与人交流。她的地位虽然不如他和脱欢这些人,但也算得上是社会上层。她家的富裕程度,更是早就超过一般小贵族的水平了。 这样的人突然来找他,给他各种帮助,肯定也是有超乎普通人的想法。而且,如果说,之前和其他商人一起进行投资,还是为了获得郭氏一族的好感,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新生意里赚钱,那么后续这些单独找上门的行为,可能就不止于此了。 这家伙长得也很漂亮,而且她明显很清楚,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并且毫无遮掩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也就差把“别有所图”写在脸上了。 放在普通环境下,这大概就是提供钱财乃至色相,试图在汗廷上层,建立宝贵的人脉——当然,考虑到她家是意大利人,而且好像和法国贵族们来往密切,也许不是引诱他贪图色相,而是贪图他的色相,也不好说。 虽然听着可能有些怪,但从他小时候,便宜姐姐郭破奴就不断告诫他,男孩子平时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免得被怪阿姨抓了去。所以鬼知道这些人能做出来什么事…… 可惜,她试图营造气氛的努力,被脱欢一句话就成功破坏了。 脱欢看起来,对于狐狸精故事没什么兴趣。见他俩停下来,就开始兴高采烈地宣讲,扬言要将一切蛮夷,都绳之以罗马法。 乔安娜估计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打岔方式,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主是故意派他来的。”她都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嘀咕道。 “怎么了?”郭康问。 “没什么。”乔安娜稳定了下情绪,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一直非常关注罗马的政策走向。因为这不止是在影响几个商人,而是关系到各个城邦的未来选择。” “如果罗马选择南下,我们一定会大力支持的。打通前往印度洋的稳定航路,合乎我们所有地中海商人的利益。到时候,不止佛罗伦萨,其他各个城邦也都会出钱支持。” “这个我也知道。”郭康点点头:“我们这不就是在准备南下么。” “但我之前还是听你自己说,不但要北上,还要东西同时进发。”乔安娜指出:“当时在修道院,你号召商人们投入精力,关注远洋航海技术的时候说的。伱自己都忘了么?” “那就是个自然而然的事情?”郭康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既然维持了贯穿罗斯地区的商路,那就肯定还会继续延伸它。水师当年曾经出波罗的海,向西一路打到了英格兰,而北海航线还远不止这点。” “我们这里有不少瓦良格人。据他们说,几百年前,维京人的祖先就曾经向西驶入大洋。着名的海盗头领‘红胡子’埃里克发现了格陵兰岛,他的儿子‘好运’莱弗又继续向西,在路过一系列岛屿后,最后来到一个气候比冰岛和格陵兰更温和的地方。在这里,维京人还发现了一些被他们称为‘葡萄’的浆果。” “那个地方明显不可能生长葡萄,不过维京人似乎也不关心果实的种类。他们把所有类似的水果都统称为‘酒味浆果’,全都拿去酿酒。由于这种浆果很多,维京人高兴之下,就把它命名为‘文兰’,意思是‘美酒之地’。” “莱弗和他的手下,在那里建立了定居点,叫做兰塞奥兹牧草地。后来,他们还发现了当地的居民。因为这些人喊着听不懂的话,因此维京人称其为‘斯科瑞林人’,意思是尖叫的人。” “双方发生了一些争斗,但也进行了贸易活动。不过后来,他们的矛盾还是没能得到解决。据史诗说,维京人头领试图拉拢斯科瑞林人,于是邀请他们的一众首领来参加宴会。结果,宴会上大家饮用的牛奶,让斯科瑞林人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情况。首领们认为维京人故意使坏,气愤地离开了。” “此后,双方的关系一直都很僵硬,大小冲突不断发生。连后来接任首领的莱弗的弟弟,都被斯科瑞林人射死了。头领死后,维京人渐渐散去。由于那里依然不算特别富饶,吸引力有限,居住地也就荒废了。” “不过,也有说法认为,他们的主要问题是没有继续前进。兰塞奥兹牧草地只适合作为一个中转站,而不是最后的定居点。如果沿着海岸继续南下,完全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地方。因为那里不是一个小岛,而是一片大陆。” “你确定?那里有多富裕?”乔安娜安静地听完他的介绍,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航线的大致地图,我之前都已经托人搜集到了。”郭康表示:“这片大陆肯定是存在的,至于多富裕……那里的资源,我敢说是超过欧洲的,不过我们也需要先进行探索和开拓。” “那我建议你把它作为备选项目,而不是首选。”乔安娜不假思索地说:“听你这话,我大概就知道那边的情况了。” “你确实了解不少大家未曾得知过的资料,但我敢说,通往那边的商路,利润是肯定不如印度和塞里斯的。”她狡黠地笑了笑:“我见识过很多商业谈判,了解参与者们的心态:如果那里现在就如此富庶,你不会是这个语气和表情的。” 郭康想了想,发现确实就是这样。这家伙还挺敏锐的…… “而且,还有个问题。”乔安娜继续提醒道:“罗马确实从北方出击过,但那次的情况很特殊,实际上是法国、北海商业城市和你们,三方一起围攻英格兰。但如果要保证航线的日常运行,这段道路就太远,也太危险了。” “沿途的这么多势力,每一个都得考虑进去,其中不乏丹麦、瑞典、英格兰这样的国家,而且他们和你们的关系,都算不上太好。一旦外交形势发生变化,任何一个势力改变了立场,航线都有可能受阻。这种商路,维持起来就太难了。” “所以,如果那里真的很有价值,我反而建议你,不要去试图证实它,更不要出资去探险。让大家把它当成又一个充满绚丽想象的古代史诗,就可以了。” 乔安娜的表情没有了妩媚轻浮,而是罕有地认真起来:“我觉得,对你们来说,这条航线还是不存在——或者至少暂时不存在,比较好。”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罗马衔尾蛇,与渎神的文明扮演法 对于乔安娜的建议,郭康觉得有点道理,但也不见得就能全信。和狄奥多拉不同,她就算再认真考虑,也是个外人。 狄奥多拉之前和他聊过这类问题。她告诫郭康,任何人的话,都会有预设的立场。因为每个人的处境、利益都不相同,他们哪怕认为自己是坦荡、公正的,在努力提供帮助,也不可能摆脱这种影响。 但反过来,也不能因为这种差距存在,就无视所有建议。因为哪怕是关系并不太紧密的人,在一些方面也能提出很有价值的观点,只要结合他们自己的态度和需求进行分析,就不难找出其中有用的部分。 所以,她认为,郭康虽然经常制定各种计划,但只有这种素质是不够的。他得学会识别其他各色人等送来的信息和他们的建议,决定如何进行处置,才能成为合格的首领。 但这东西,比研究蒸汽天兄和制定规划难多了,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定式。郭康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就不是干这事的料。 不过,见得多了,他多少还是理解了一些。比如乔安娜的表态,就十分坦诚。虽然不算自己人,但她现在是相对弱势的、有求于人的一方。在她乐意推动的方面,她的建议就明显会很有价值。 航海和商路这方面,郭康觉得,她应该比自己更了解才对。 他想了想,主动问道:“我明白这种担忧的原因。但现在的问题是,不止我们在试图寻找新航向,别人也可能在尝试。我们不去做,过几十年别人可能也会找到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我刚才猜的没错,他们就算成功,在一开始经营的时候,也不会立刻获得巨额报酬,国力也不会突然增强。”乔安娜则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这段时间,也是我们的行动机会。” “商业竞争,有多种手段,并不是说大家都一味去比拼开拓的效率。如果你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利润高过竞争对手,那么反过来,让他们无法获得足够的利润也可以。”她微微眯眼,狭长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果决阴狠:“刚才我们也说了,破坏航线比经营航线,要容易多了。” “比如刚才说的英格兰。如果有个西方大陆,他们那个位置确实很好,估计很快就能因为地理优势得到发展。但我们可以学习当年的维京人啊。” “咱们也当海盗去么?”郭康之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然。我们当海盗的历史,可比他们久。而且你都一直在提维京人了,难道不知道他们的传统么?”乔安娜恢复了妩媚的神色,却说着残酷的话,轻笑道。 郭康犹豫了下,觉得这样好像也是个思路。 不过这时,脱欢又插话了。 “你这个应对方法,思路太像海商,太像海盗了。这不好。”他摇摇头:“破坏人家的生意,不让人赚钱,其实不是个好办法。” “目前,大都这边,是最利于商业发展的地方。所以,也是最富庶、最适合认真经营的地方。如果伱们说的新大陆,带不来更大的繁荣,影响范围也不大,那我们完全可以不管。反正他们从那里得到的矿产、财富,最后还是要通过贸易给我们。” “而如果那里,真的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巨大繁荣,让大都这座‘诸城之可敦’都丧失了最大优势,那咱们……”他耸耸肩:“咱们搬家不就行了。” “到时候,大都就不是可敦了。咱不要了。”他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汗廷、各柱国、各部军团,都搬去地理位置最合适的地方。” “优势的地理位置,它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脱欢举例道:“这就好比之前的草场渐渐不行了,难道还要死守在这里饿死?当然是找个水草更丰美的地方,把那边的部落打跑或者兼并,然后作为新草场啊。” “要是按你们说的,英格兰位置有优势了,那咱们就集体坐船,先冲下丹麦,然后去英格兰,灭了土着。之后,那边就也是咱们的新汗帐了。” “所以说,你那个海盗思路还是思路不够好。”他看向乔安娜,摇头说道:“天天骚扰人家的生意,那就太低级了。应该直接把人家店面整个抢过来才对。” 乔安娜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短短一会儿,已经两次对脱欢无言以对。这位一直被公认聪明的“狐狸”,颇受“契丹战狼”的打击,看起来得缓缓了…… 而郭康,则突然想起了更深刻的命题。 作为一名穿越者,对社会进行改革,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推动自己的国家发展,已经被他下意识地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朝哪个方向发展,也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按照传统,穿越者一般是向“西方”学习。虽然这个西方的概念范围说不太清,但基本惯例还是比较清晰的。比如推动君主立宪,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等等,总而言之,就是参考他原本那个世界,西方的各种典章和政策,沿着他们的道路发展。 而塞里斯本身的历史,也是这么一步步学习,越学越多,越学越强大的。 但这个模型,有一个问题:到底要学到哪一步才好? 有人认为学了西洋武器军制就行,其他人则认为还不够,必须学习西方的政治制度; 有人认为学了西方的政治制度就行,但还有人则认为这依然只是个形式,必须学习西方的思想文化,如民主、科学等等。 很多人觉得,到这一步就行了。但问题是,有人认为,这依然不够——比起东方文明,西方文明更加先进,所以学的越彻底越好。 西方的思想,根基在哪里呢?答案是宗教。所以,想更加先进,最好连同宗教也学习过来,大家都去信天父天兄。这样虽然难度更高,但改造确实更加彻底了。 这样就够了么?当然没有。塞里斯的文字在世界上,算是个异类。还有不少人认为,这个文字也不够先进,需要学习西方,改变文字。这个难度就更大,但改完也更接近西方了。 而文字之上,还有更难改的血统。有人认为,东方人的血统就不行,根源上就不会和西方一样先进,所以应该通过有意识通婚,对血统也进行改良。 这些还真不是凭空的推演,而是历史上确实出现过,甚至一度引起广泛讨论的建议。有些话题,直到郭康那个时代,都还在不断有人提起。 因为这里面的逻辑,是和之前一样的: 当年,清王朝因为只愿意学习武器、军事,不乐意学习西方文明的制度,导致落后挨打;现在,如果只学习思想,不学习西方文明的宗教、文字,是不是意味着,也和清王朝一样保守落后,裹足不前,从而也会遭遇相同的命运呢? 如果不承认西方是先进的文明,那近代历史这个“学习西方”的过程就不知道如何叙事了; 如果承认西方是先进的文明,那么,在他哪一点先进、学到哪一步算先进的问题上,就会因为概念界定问题,产生各种各样的“异端”,发生无休止的争吵。 在其他世界线,这或许只是个理论上的争议,但在紫帐汗国,这些问题确实会影响郭康的规划。 很多常用的发展方式,在紫帐汗国是行不通的。比如最经典的“君主立宪”,在这边就没有多大可行性——紫帐的摆赛汗更类似罗马时代的元首,实际上就是最大的军头。历代权威最高的巴西尔三世,主要也是依靠自己的军功、智谋。说得难听点就是其他人都靠不住,所以权力才都给他了。 摆赛汗制度性的权力,都还没立宪之后的英国国王大,学人家的法律约束君主,等于约束回去了…… 何况,这两边的法律,根本不是一种情况。 紫帐汗国的基础法律,是郭盖当初招募了一众希腊法学家,在罗马法的基础上改编出来的。后来,海伦娜太后和巴西尔三世,又不断组织学者,对其进行修改和完善。它和英国式的法律,从根基上就格格不入。 紫帐的法学学者们,确实知道欧洲其他地方的法律,但根本看不上人家。在他们眼中,罗马法才是最伟大的文明财产。和它相比,那些十分粗疏、落后的蛮族习惯法,根本不值一提。 告诉这些人,英式法律才是最先进的,要求他们去学习借鉴,简直是对希腊法学家们进行终极侮辱。后世的塞里斯人去学英国法律,可能都比他们容易接受些…… 而这种情况,就会带来更麻烦的问题:英国和罗马,谁是西方先进文明? 或者,还可以更进一步:罗马,是西方么? 到这一步,也就来到了通常的穿越模型中,问题最大的地方。 如果郭康穿越到了同时代的塞里斯,他会来到明清社会中。这时候,他可以尝试按照西方先进文明的知识和经验,对塞里斯社会进行改造,以求走上正道,让塞里斯文明延续下去,先进起来。这也是最为正统、最为常见的方式。 但问题是,他穿越到罗马故地来了。 按照正统道路,他应该尝试按照西方先进文明的知识和经验,对罗马社会进行改造,以求走上正道,让罗马文明延续下去,先进起来。 但这个结果本身,就形成了悖论。 按照西方道统,“西方文明”应该以希腊——罗马——西欧的顺序传递。然而现在,罗马祖宗宣布自己没死,还突然从棺材里跳出来,殴打正在试图继承自己的、西欧的孝子贤孙们。 这种情况下,西欧就没法继承到“西方性”,也就没有学习的必要了,只要学习罗马自己就行了。 但另一方面,理论上,如果没有学习更先进的西方先进文明,罗马又没法成为最先进的。这和上一条结论似乎是矛盾的。 在这种论述中,原本线性发展的“西方文明”,因为罗马突然揭棺而起,产生了错误。 做个比喻的话,就相当于,在罗马这个地方,文明命运的长河不再继续前进,让注定强大的西欧强盛起来。而是卡在罗马这里,如同一条衔尾蛇,开始原地打转了。 如狄奥多拉所说,郭康确实很重视理论上的规划,而且一直认为,这才是自己作为穿越者,价值最大的地方。但在进行规划,选择发展方向和具体模式的时候,他就必须面对这些问题。 而脱欢的说法,一下让他放开了眼界。 郭康,悟了! 他意识到,学习先进文明,说到底,不就是个手段么? 真正的目的,不是在于,让自己成为先进文明么? 用个比喻的说法,发展和学习的过程,其实就是非西方文明,尝试扮演西方先进文明的过程。 在历史上,学习的过程中,有很多深入程度各不相同的状态。为了总结规律,可以按照他们消化吸收的水平,进行一个粗略的分级。 比如清朝,只成功消化了洋枪洋炮,更高的都没学好。这种,可以归为第九级。 而如果更进一步,不但会用洋枪,还消化吸收了西洋生产线,可以自己初步发展工业,那就已经实现了质的提升,进入第八级了。 依此类推,对西方先进文明的各种特性,消化的越多、越高级,自己就越强大,越接近目标本身。 而最终的目标,当然是自己称为“西方先进文明”。 只是,以往的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宗教、文字之类,都不是关键。在文明序列上层,更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有一个地理位置。 地理位置不同,气候、矿产资源、生产方式……都会受到影响。显然,这才是更高级的特性。 比如,一个东亚的文明,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脱亚入欧”。只有远征西欧,取代当地势力,才能完成地理上的消化吸收。 紫帐汗国的现状,便是如此。 现在,汗国内部通行希腊文,国教也是十字教,甚至大汗家族都因为长期通婚,长得和希腊人没什么区别了。但即使这样,西欧文明也不会承认它,而是认为它是个东方国家。 所以,最后一步,就很明显了。 西方先进文明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因为在文明序列的顶端,只可能有一个最先进的文明存在! 因此,到这一步,需要做的,就是杀死原本的西方先进文明,夺取他的唯一性,自己取而代之! 提升到这一级,就可以自称西方,自称先进文明,达到学习的顶端了。 一瞬间,郭康隐然领悟到了这种方式,真实的内核。 不得不说,这是一条相当亵渎的道路。人们对于西方先进文明顶礼膜拜,但它其实并不是神——而且,是可以取代的! 所谓神,不过如此! 当然,这条路也是艰难危险的。不但要不断地进行争夺,还有失控的风险。 因为还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扮演的方法,终究只是扮演! 当年强横的蒙古人,就因为文明的精神力量太弱,扮演失控,迷失了自己。 在高等级的情况下,如何一边扮演西方文明,一边保持自我,也是一个比较难的任务,只能自己努力了。 郭康一下觉得,自己的思路豁然开朗。 “康哥哥,康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这时,耳畔传来了乔安娜担心的声音。 郭康回过神,转过头,看到她和脱欢正瞅着自己。 “啊,突然想到件事,走神了。”郭康来不及计较,她怎么也用这么亲密的称呼,赶紧解释道。 乔安娜看起来还是有些在意,不过脱欢大概确认了他的状态。 “哎,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多。聪明人就是这样的,咱们也不用计较。”他安慰道。 乔安娜又深深看了郭康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姐,你也不想你的艺术品被蛮子砸了吧 乔安娜对于郭康的状态,依然有些担忧,不过郭康已经回过神,开始回答她说的问题。 “你也不用担心。”他安慰道:“我们在很长的时间内,肯定还是以地中海贸易为主。这个向西进军海洋的想法,并不需要太急。可以等我们先经营安达卢西亚和摩洛哥之后,与南下西非同时展开。目前来说,还是不需要考虑这么远的。” “我也明白。”乔安娜点点头:“但你也知道,罗马的力量和精力终归是有限的。这么多方向一起进行,还够不够用?我看你的计划,总是各方向都考虑进去。但如果强行多线出击,反而可能会导致哪边都做不好的。” “这倒是没问题。”脱欢帮郭康解释道:“其实伱还是不太熟悉我们这边的环境。我们这个位置,就得多线出击才行。” “我们北边是波兰人,东北是罗斯人,东边是土库曼人,东南是天方教各城邦。”他列举起来:“西北是阿勒曼尼人,西边是意大利人,西南和南方则是一串海岛,南方海对面还有埃及。” “这个位置,就是四面受敌的,别说接壤的地方,就是海对面也一样。而且地中海这地方,渡海非常方便,意大利和埃及的敌人,都可以直接过海入侵,可能比走陆路都方便。” “所以这里其实是战国的三晋,位置是天下之中。要么强盛进取,要么就直接灭亡,没有其他选择。” “是的,而且还有个原因。”郭康补充道:“一般来说,虽然在同一时间,我们理论上确实只会确定一个主要方向。但在次要方向,也需要保持进攻势头,维持压力。” “这是因为,经过这几十年摸索,我们发现,想维持某个方向的稳定,靠盟约和宣誓其实没什么用。尤其是北方,一般的外交手段,都没法达到我们的目标。” “想暂时让步,那对方就会索要更多;劝说他们,说我们有共同敌人,对方还是会坚持两边一起打,而且经常先打我们。这种情况下,谈判和游说几乎没有什么用。” “所以,这不止是战略,还有个外交问题。我们宁可和土库曼酋长谈判,都不想和阿勒曼尼人进行外交活动。这种事情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还会让他们认为,我们是心虚了才来谈的。” “我们现在的经验,就是拒绝进行投降之外的一切谈判。”他摊摊手:“这个小技巧,在对付波兰和阿勒曼尼时特别有效。” “原来是这样么?”乔安娜看起来很有兴趣:“这听起来倒是很反常理。” “没办法,他们就这个德行。”郭康也有些无奈:“这些人自以为聪明,会试图动脑子寻思,总想借此多占点便宜。谈判的时候,除了威胁,其他方式也没什么用。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进行威胁性的军事行动。” “如果谈判中进行威胁,他们会认为这种威胁是空洞的。而如果只施加军事压力,但拒绝交流,他们就会无法理解我们的目的,从而迷惑、畏惧。这样一来,由于他们会瞎寻思,反而比直接谈判的效果更好了。” “而且,多次被威吓之后,总会有几个军事首领感到自己被耍了。他们会认为我们没有力量真正进攻,只是试图吓唬他们,让他们不敢主动出击。这些人往往会轻易发动进攻,然后因为愤怒和轻敌而落败。这些后果,又会进一步影响后续的人。” “反正,他们那边挺特殊。我怀疑这种奇怪的状态,是他们的政治制度和军队组织导致的。”郭康想了想,说: “对于文化更落后的土库曼和罗斯部落,这一招反而不合适了。他们的心思‘质朴’得多,总是威吓他们,真的会把他们逼急,和你拼命。对那些人,用给一棒子然后赏一串葡萄的传统方法,才是最好的。反而不是这种套路了。” 乔安娜想了想,似乎是理解了。 “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这些呢。”脱欢倒是有些意外:“我觉得,你们对阿勒曼尼人才应该印象更深。” “哎,明白是明白,但我们那点军事实力,明白也没用啊。”乔安娜看起来真有点无奈:“所以我们才要到处找人帮忙,因为必须要有像你们这样的大国介入,我们才能有周转的空间。” “我们就算明白,也只能往这个方向动脑筋。你们刚才说的威慑法,对我们来讲恐怕没什么意义……” “好。”脱欢这下明白了。 “所以我才说,如果你们向地中海方向发展,我的家族和朋友,肯定会全力支持的。这不仅是为了利益,也有安全因素在里面。”乔安娜解释道。 “哪怕是反复无常的投机者,现在也会希望有更多势力介入。因为法国人和阿勒曼尼人,都过于残暴。尤其是现在法国人陷于战争,形不成足够的制约,阿勒曼尼人简直肆无忌惮。如果你们真的可以介入,哪怕只是演一演,吓唬一下那些蛮人,我们的处境可能都会好一些。” 郭康想了想,觉得这也确实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个时代,欧洲历史的野蛮残酷,可能会超出不少人的预料。塞里斯历史上的黑暗景象,往往能让人印象深刻,甚至认为同时代的欧洲是一片乐土。但很可惜,绝大部分情况下,只是这些血腥的历史不太为人所知而已。 意大利城邦上层对安全问题的担忧,并不算杞人忧天。 这个时代,他们确实经济富庶,文化繁荣,进入了被后世称为“文艺复兴”的时代。在郭康印象中,这应该是个从爱尔兰到契丹,都人尽皆知的常识。他自己也很早就从书本中,知道过文艺复兴的开始、高峰,和它带给意大利的荣耀。 不过,它在意大利怎么结束的,就不那么出名了。 17年,神罗军队攻入罗马,进行了长达八天的屠杀。乱兵在城中四处放火,成批地摧毁典籍作品。 士兵中,有大量北方来的新教徒。他们捣毁修道院、教堂,用酷刑虐待画家和诗人取乐,还将马丁路德的名字胡乱刻在拉斐尔的壁画上。罗马大学遭到洗劫,大批学者被士兵屠杀;拉斐尔的艺术学校则因为死伤过多,事后被迫直接解散。 后人不知道这场灾难中,有多少居民被杀,因为死者的数量远多于死难市民——在劫掠中,各支军队为了争夺财宝,发生了严重的内乱。 之后,军队在附近徘徊了八个月之久,将米兰到罗马的地区劫掠一空。由于破坏的太彻底,导致军队自己陷入了饥荒。他们也不去处理众多的尸体,长期就在周围生活,又引发了瘟疫。最后,神罗军队同样丢下了大量尸体,仓促离开,使得人们都分不清具体受害的人数。 这件事或许都超出了残暴的范畴——屠城把自己屠成了这样的,说实话真的不多见。 而这件事之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盛期也就结束了。 罗马城的人口从将近六万减少到了一万人。一直是艺术、哲学乃至科学主要赞助者的教会也遭到重创,再也没有让这里恢复辉煌。 所以,文艺复兴并没有“完成”。并不是它实现了自己的使命,然后把接力棒交给后人那样美好。 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不是首尾相连、依次出现的。也不是说,欧洲人有个“开化度”:文艺复兴完了,就提升一点;宗教改革完了,再提升一点;启蒙运动完了,就进入文明社会了。 相反,甚至可以说,宗教改革的成果,直接参与摧毁了文艺复兴最宝贵的果实。 科尔多瓦完了,君士坦丁堡完了,罗马也完了——这才是西欧发展的“顺序”。 当初,郭康也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不过现在,他对此已经大致想清楚了。 “我们不可能放弃对意大利的关注,这个你可以放心。”他对乔安娜说:“罗马是我们的故都,早晚是要收回来的,否则我们还怎么自称这个名字?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很长时间,自身都难以保全,所以也没法管这么远。” “但现在,如果要经营地中海地区,肯定就不能不管了。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我怀疑那不勒斯也可能发生变故。如果真的引起新一轮王位争夺,我们肯定也要参与进去,防止被敌人控制这块重要的藩篱地区。” “确实是这样。”脱欢也赞同道:“虽然现在不是主要行动方向,不过我们肯定也会盯着,不可能不管的。现在我们也有足够的预备力量,真要出状况,我们的军团肯定会比他们的杂牌军反应快。” 他这句话说的很有底气,也确实是真的。 相对于其他欧洲国家,紫帐汗国的军制,使得他们随时可以抽调出一支军队,快速介入突发态势。而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征召封臣、招募佣兵,都是很耗时间的过程,而君主又很难让他们时刻处于待命状态,所以行动速度上肯定是要吃亏的。 这么多年来,其他国家也确实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一个国家的军制,归根结底是政治制度衍生出来的。不改变整个国家的组织方式,新的军制也是空中楼阁。 所以,大家都只能修修补补,努力用各种补救措施,让这方面的差距不至于拉太大。至于完全改变国家,这个是真的做不到。 乔安娜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又提醒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在宣传上,也应该提前准备呢?你们有没有现成的介入理由?” “有。”郭康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那不勒斯的世系。现在的那不勒斯国王叫拉迪斯劳,他的祖上,好像就是那个库曼人伊丽莎白的后代。伊丽莎白是可泰安汗的女儿,所以我们可以用老套路,追击可泰安汗,然后把那不勒斯灭掉。” “郭康安达说得对。”脱欢想都不想,直接赞同道:“我们需要的时候就这么说。” “不对。”乔安娜提醒道:“伊丽莎白和他丈夫,最后一名后代,是几十年前的女王乔万娜一世。她被杀之后,这一系就断绝了。杀死她夺取王位的,是她的堂弟卡洛三世,他和可泰安汗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不过这里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你看,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的继承法,是允许女性继承的……” 然而,郭康并不关心她后半句,而是立刻想出了回答追击问题的办法。 “也不是这么说的啊。”他强辩道:“堂弟继承堂姐的家业,就也得继承人家的家族。这叫‘承祧’。在继承王位之后,原本的关系也随之被继承了。所以虽然血缘上远了点,但法统上,他还是可泰安汗的后代。我们还是有理由追击他。” “哎?欧洲人也能承祧么?”脱欢有些意外:“其他领主和教宗认不认啊?” “可能没这个名字,但性质上反正是一样的。”郭康继续强行解释:“他要是不认,就是不合礼教。别说教宗了,就是告到明朝那儿,都不会偏袒他的。” “我觉得郭康安达说得对。”脱欢恍然大悟:“其实我们今后,也可以用礼教为借口开战试试。” 乔安娜无奈地发现,他俩对自己暗示的话题,似乎根本没有兴趣。 其实这里头的关系,在欧洲复杂的贵族联姻网中,已经相对比较简单了:乔安娜的母亲是被废黜的匈牙利女王玛利亚,外祖父是安茹王朝的拉约什一世——也就是那不勒斯那个安茹王朝。 她的外祖父,正是那不勒斯前任国王卡洛的堂弟。 拉约什一世在位时,多次出兵那不勒斯。一开始是扶持自己的弟弟,后来则干脆想直接吞并那里。只是由于其他国家的介入,才没能成功。 而拉约什死后,那不勒斯国王卡洛,也曾经反向操作,试图驱逐玛利亚女王,入主匈牙利。只是在各方的混战中,卡洛被刺杀,他的儿子拉迪斯劳也在随后被击败,退回了那不勒斯。可见,这两家是非常接近,可以互相抢王位的。 乔安娜希望,在提到这件事时,郭康至少可以想到她和母亲。然而,郭康连明朝礼教都想出来了,都没想到这一层关系去…… 她也不知道直说好不好,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两人:“这样硬找理由真的可以么?不需要考虑当地人支持么?” “没事,我们当然清楚。”郭康露出豪迈地笑容:“放心,我们会保护好当地人,让他们免受蛮族侵扰的。他们到时候就知道该支持谁了。” “郭康安达说得对。”脱欢也赞同道:“这应该不难理解的。小姐,你也不想你的艺术品被蛮子砸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济大事必以人为本 面对郭康和脱欢的解释,乔安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不,不试一试么?”她过于惊讶,也顾不上掩饰,结结巴巴地恳求道。 “我,我自己就可以的。让一个有威望的年轻贵族,和我联姻,然后就可以获取足够有力的宣称了。”她说完,又怕两人误会,指着郭康说道:“他就行。” 谁知,脱欢闻言,和郭康对视一眼,两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姑娘,还做公主梦啊!”郭康笑呵呵地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祖父他们,当时没去管伱母亲,任由她自选夫婿么?”脱欢也笑着问。 “哎?”乔安娜明显也没想到。 “你母亲可以宣称的领地,一个是匈牙利,一个是那不勒斯。这在我们的大战略中,都是要设立郡县直接管理的地方,不再需要这些了。”脱欢解释道:“所以,祖父才会觉得,她已经没什么影响了。郭砥老先生也建议,干脆行行好,放她自己生活。” “争夺领地的时候,提出自己的宣称,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合法性。但你想想,从克洛维开始,最早的贵族,都是什么出身?他们的头衔,又是来自何处?”他摊摊手:“还有比罗马本身更高的合法性么?” 乔安娜一时语塞。 “不用紧张,这也没什么。毕竟你帮了我安达这么多忙呢。”脱欢揶揄道:“再说,你都向他请求联姻了,还把自己当外人么?就不用了。” 郭康被他说的都老脸一红,然而脱欢只顾笑,看起来根本没当回事。 他只好感慨,还好狄奥多拉不在。否则天兄估计都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这件事既然提了,我就给你认真说一下。”脱欢见他不说话,自己主动解释起来:“你要是听懂了,也好告诉其他人,让大家明白我们的态度。” “当然,我读的书不算多,真的讲大道理,你得问他。”他指了指郭康:“不过,意大利对我们很重要,所以从小我娘就逼我读相关的书。那些事例,我还是记得不少的。” “当初,东哥特王国占领了意大利很多地区,于是查士丁尼皇帝派贝利撒留去攻打蛮族,收复故土。贝利撒留打了一些胜仗,击退了哥特人,迫使他们屈服。” “但之后,罗马的官吏在意大利横征暴敛,试图赚回之前战争的开销。将领和总督们也纷纷中饱私囊,借着接收失地的机会发财,甚至贪到军团头上。还有很多贵族和元老,声称当地大片土地依然是属于自己的,趁机强行圈占产业。” “在这些税吏、接收官员、还乡元老的轮番欺凌下,一度十分欢迎罗马军队的意大利人,很快变得不满,宁可让蛮族继续统治。后来贝利撒留因为不得信任被调离,东哥特军队又趁机打了回来。这次,大多数人站在了蛮族一边,各地驻军也因为将领的无能和自私一片混乱,导致得到的领土又丢失了。” “后来,查士丁尼派遣更受信任的纳尔西斯,率领军队重返意大利。纳尔西斯成功击败了东哥特人。然而,当东哥特王托提拉身死的消息传出后,意大利人却为之伤心,而不是觉得欢欣鼓舞。” “这种事情,在不同地方一再发生。当罗马军队重返北非,击败汪达尔人的时候,摩尔人纷纷前来欢迎他们。但一段时间后,他们也开始叛乱不断。” “资料记录说,很多地方的特产,例如北非的红陶、橄榄,意大利的葡萄酒,哪怕在蛮族入侵的过程中,都有不少产业幸存,却在这个时代遭到更严重的打击,甚至直接消失了。” “这些人对于行省民生的破坏,比蛮族都严重。意大利人和摩尔人原本是最支持帝国的居民,结果几年间就开始四处造反。这种统治方式,怎么可能实现目标?” 乔安娜点了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之后的历代统治者,也经常犯这种错误。”脱欢说:“安茹家族当年试图掌握西西里王国,却连自己的兵都管不住,最后被人赶出了岛。” “按理说,起码那些新兴的王朝,在这方面是可以做得好不少的。但在欧洲,我没见过这种现象。”他摇摇头:“这类教训太多,但似乎一直没人认真思考。” “祖父率军抵达那不勒斯的时候,当地人告诉他,只要有人赶走现在的国王就行——哪怕匈牙利人来干都行。如果不是我们出击,拉约什可能就真的不走了。自己的老家,都经营成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你看,当地人关心的,并不是这么空虚的名号,而是切实的生活。国王的名头,不见得好用。所以我们才认为,扶持一个有宣称权的傀儡王,并没有多少必要。我们并不需要这个名号,来给自己增加合法性。” “我也不是看不起你的血统和家族。”脱欢挠挠头,又安慰了一句,然后说道:“但你仔细想想,你家的血统与合法性依据再强,能有查士丁尼皇帝强么?” 乔安娜愣愣地摇摇头。 “我们如今的将领,我也觉得都是有本领的人。但他们现在,有人发挥出过贝利撒留和纳尔西斯级别的水准么?”他又问。 乔安娜不知所措,旁边的郭康跟着摇了摇头。 “你看,连他们在那种情况下,最后都失败了。我们又有什么条件,忽略最关键的因素呢?”脱欢最后说。 “你的意思是,贵族们的统治正统性无关紧要,最关键的,是普通人的态度?”乔安娜试图确认。 “当然了。”郭康赞同道:“当年,季汉刘先主在荆州遭到追击,却依然坚持保护百姓逃难。手下提醒他,追兵很可能不久就到,以现在的情况没法进行抵抗。刘先主回答说,做大事要以人为根本。现在民众都来依附他,怎么可能忍心抛弃众人离开。” “追兵来了,会杀戮抢劫这些普通人?塞里斯军队之间,差别也好大啊。”乔安娜想了想,评价道。 “嗯。追击他的军队,颇有欧洲文明的风范。”郭康委婉地说:“所以当地人听说消息,就立刻要逃走。” “呃……” “虽然之后,他还是被人击溃,但这些行动,也让他得到了众多人的拥戴。因此,他虽然经常失败,但都能重新崛起。这件事,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 “我们如果能有这份精神,我想,也就不需要考虑那些繁复的血统关系与合法性了。”郭康最后说道:“安抚受苦的民众,讨伐有罪的统治者,本身就是一种合法性。我们自己当年起家的时候,也不是依靠贵族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乔安娜露出了然的神情。 “不过,你们也很久没有直接统治那不勒斯了。对当地人进行宣传和号召,防止当地领主哄骗他们与你们对抗,这些事情,依然还需要人去做?”她敏锐地发现了其他空间:“这种工作很琐碎,但又有价值。我们在那里毕竟还有些人脉,依然还是可以帮忙的。” “这个……倒是可以。”郭康犹豫了下,说道。 “好像,大都城里的意大利人也不少。”脱欢想了想,说:“我们可以从中选拔机灵的人,回去宣传。你要是擅长的话,确实可以帮忙去组织他们。” “他们已经有不少组织了。”乔安娜告诉他:“我和母亲与一些组织确实有往来,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去帮忙。” “这样啊。”脱欢之前还真不知道:“那我们可以试试?如果他们的人际网,在故乡也有影响,那至少,做宣传和获取情报是可以的。” “这些应该没问题。”乔安娜点点头:“那不勒斯人,西西里人,都是很喜欢抱团的。他们自发形成的那些组织,也经常和上层人士有往来,寻求他们的庇护。” “有些贵族会利用他们,干些见不得人的活计。他们有时也会要挟贵族,以求让自己得到更好的条件。反正,这些人应该已经习惯这种工作了。” “这不就是黑社会么。”郭康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我对这些人有点不放心。” “如果我们真的介入那不勒斯,肯定是要重新建立基层组织的。这些黑社会成员,会不会趁机掺和进来,篡夺我们对当地的控制?” “你们是准备采用建立军团庄园,重新分割领地那套?”乔安娜回答:“那样就不用担心。重建的时候,把他们放在一边不就行了。” “这件事我还是了解的。他们能活跃,是因为绝大部分欧洲国家,根本没有教士之外的人去村落进行组织。你们都直接建立组织了,还怕什么?” “她说的也对。”脱欢表示:“咱们反而是大都这边最乱。我估计,也是因为你爷爷之后,就没人再去整顿了。其他地方,反而没这么大问题。” “对于这种,你有办法么?”他问乔安娜:“能不能帮我们,约束下这帮人啊?” “这个就很麻烦了。”乔安娜坦言:“这些人并不是一伙的,彼此只有个松散的联盟。不止我的家族,其他一些意大利商人,也经常会和他们往来。甚至一些有影响的外国贵族,也是如此。” “对了,你们记得那个之前来避难的法国公主么?”她提道:“她来这边,都能从城中获得一些人的支持。我肯定是管不住这些人的。” “这可确实够麻烦的……”郭康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事也急不得。今后慢慢再说。” “如果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的。”乔安娜保证道。 她走到门前,向两人告别。车上,“契丹人”达米亚诺似乎都等急了。在他的催促下,乔安娜只好给郭康说,最近如果有事再去找他。郭康觉得没什么问题,点头同意,她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哎呀,总觉得最近又要忙起来了。”脱欢伸了个懒腰,感慨道。 郭康不置可否。 这里处于一个小坡上,离平民区不远。向四周环顾,能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不甚明显的狭窄街道,和远处高大的迪奥多西城墙。 抬起头,一只大鸟正在翱翔正在苍蓝的冬日天空中翱翔。 “今天几号了?”郭康突然想起来,问道。 “哪个历?”脱欢说:“按儒略历,是1月3号。” “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啊。” “是啊。” 众人各自离开后,只有狄奥多拉还在商量事情。曹建闲着没什么事,就向奶奶告辞,也出去转转。 他走出修道院,步行了一会儿,来到商业区边缘,找了家酒馆,走了进去。 “你们老板呢?”他问看店的年轻罗斯人。 “在后院呢。您稍等。”店小二明显认得他,连忙招呼一声,放下手中的账本,小跑着消失在门帘后。 不多时,一个彪形大汉探出头来。 “少爷?快请快请,这边来。”他掀开帘子,招呼曹建进去。 两人一路走到后院,曹建直截了当地问:“安德烈最近有什么举动么?” “我们一直有人在盯着他。”那个罗斯壮汉说:“从上次你说的那回开始,他和格里高利老爷,就一直在到处拜访人。” “又去李家了么?”曹建详细地问道。 “是的。”对方点点头:“李老爷最近应该是有事,所以一直不在家,他们就去了好几回。可能见面了两三次。” “唉……”曹建叹了口气,但还是点点头,赞许道:“干得好,维克多。下次我会多给你一半赏钱的。” “谢谢少爷。”维克多微微躬了躬身,随即问道:“那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么?” “你应该也能看出现在的情况。”曹建努力保持沉稳的表情,但眼神里还是有些担忧:“自从前两年,我爷爷奶奶想让罗斯人有资格当正式的军团士兵,他们父子俩就一直在上下活动。我估计,他们早就准备不少后手了。” “我觉得,您不用怕他们,少爷。”维克多皱了皱眉头,指出:“您才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格里高利虽然很滑头,在罗斯人中有点名气,但他没打过出名的仗。他现在的地位,大部分都是因为自己是曹氏一族的女婿。而安德烈,就更远了——他是外人。他俩是不能和您比的。” “说是这么说……”曹建的眼神游移了下,明显自己都没什么信心:“现在正好要招收罗斯人当兵,他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格里高利的家族在梁赞和苏兹达尔都有影响力,他们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更进一步地进入军团,我这个继承人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说到底,安德烈的母亲,是爷爷奶奶最喜欢的亲女儿。而我,和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如果表现及格,那我估计也就没什么存在必要了。” 维克多一时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道兴、子鸣他们几个呢?”曹建也没说什么,又问。 “哦,您那几个兄弟姐妹,倒是都没什么动作。”维克多回答:“我觉得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和郭公子,估计都没想这么多。他们倒是无忧无虑的……”曹建再次叹了口气,最后说道:“那就还是按彼得长老的建议来。那些人都准备好了么?” “之前就已经挑选好了。”维克多说:“我们还走黑市渠道,提前购置了些武器,让他们适应、训练。现在,起码有了些底子,可以通过考核了。” “行。”曹建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约郭公子。事不宜迟,你告诉他,立刻把人集合起来。我明天就带他们去军营报道,让他检阅下。” “这么快?”维克多有些意外。 “不这样不行。格里高利肯定要往里头塞自己人,实际掌控这支军队。所以我们必须比他还快。”曹建分析道:“我们只有在他说动爷爷奶奶,敲定人选之前,在郭公子这边造成既定事实,把我们的人确定好。这样,他就算开始行动,也没法要求把郭公子已经收编了的这部分人排除掉。他是肯定不敢这么对待郭家的。” “能早就更早。让他们别偷懒了。”他说 “放心,我们就算抽着他们,也会按时集合好。”维克多保证完,又忍不住问道:“只是,那郭公子那边,您能确定他会帮忙么?” “他应该是一直想帮我说话的,我能看出来。可惜奶奶似乎不太想让他掺和太多,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曹建说罢,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家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外人想不通也正常。” “好了,我这就去忙活,你也赶紧干活。”他拍了拍维克多,催促道。 “愿圣母保佑您,少爷。”维克多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周穆王之梦 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郭康暂时还一无所知。 回到家门前,他发现,卫兵们又都凑在门口往里瞅。 “怎么了?”郭康问。 “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了。”离得最近的陈晓简洁地告诉他。 郭康一听,也来不及管其他的,赶紧跑进门。老远,他就看见客厅的大门开着,义父坐在里面,和对面一个中年妇人正说着什么。 “娘!”郭康招呼道。 “康儿回来了。”妇人笑道:“比你爹还忙啊。” “哎,这不是临时有变故么。”郭康说道:“爹告诉您了么?我最近提出了个计划,现在正在和大家商量呢。” “对啊,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义父也立刻赞许道:“康儿可有出息了。现在我们对付埃及的战略规划,就是他拟定的。你俩不是刚和古墓派的人碰头过么?现在就可以用上了。” “伱别光夸他,正说你呢。”义母却不领情,催促道:“我让你看的书,你都读了么。” “我最近不是忙着帮康儿四下走动么。”义父再次试图用郭康当挡箭牌:“反正你也说了,读那些书,也是为了帮大家,所以都一样的,对?” 义母一时说不出话来。 “行,孩子厉害,所以你也有理。”她无奈地摇摇头:“来,康儿,坐下。你来给娘讲讲,这几天有什么进展。” 郭康点点头,随手拉来一张凳子。转身时,他瞥见了站在旁边的少女。 她个子高挑,黑色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脑后。身上还穿着方便旅行的简便衣裤,但依然显出匀称的身材。她的面貌也明显继承了母亲,随着年龄增长愈发美丽。只是她一直板着脸,神情很是冷淡,明显不怎么好接近的样子。 “哦,姐,辛苦了。”郭康朝她点点头,然后赶紧回身坐下。 平心而论,她以往也帮过郭康不少忙,认真去恳求她,也是能请得动的。问题是,她对于家族的归属过于关心,而且听不得父母赞赏郭康——经常因为不如郭康而被教训的李玄英,乃至面对郭康时经常自卑的曹建,都没她表现得这么苦大仇深。 她性子很直,经常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再加上郭康和她太过熟悉,很容易就能从表情动作中,看出她这时候的心理状态。一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心情不好了。 现在,郭康的处境就比较尴尬。 不和郭破奴打招呼,父母估计会说他没礼貌,要求他去和亲人问候,所以必须主动做做样子;但反过来,如果真的寒暄起来,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目前郭破奴这个状况,最后不吵起来就很不错了。 所以,大声打招呼,确保义父义母都听到之后,郭康立刻以最快速度正襟危坐,开始汇报工作! “近日,我随同脱欢台吉,会见埃及哈里发使者一行,就双方共同关心的军事、经济问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磋商。双方在愉快的气氛中交换意见,达成如下共识……” 郭康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的工作成果。 他首先介绍了之前的宴会,和随后达成的几条共同意见,然后大致介绍了下叙利亚哈菲兹势力的新东西,以及安达卢西亚的“老海胆”带来的重要信息。最后,他对这些情况做了分析,把目前谈成的各种协议介绍了一遍。 对于这些事项,郭康说得十分娴熟,毕竟整个计划都是他亲自参与、推动的,可以说是他这段时间最得意的成果。 而且,由于他一直在不停地讲正事,郭破奴果然完全插不进嘴。郭康完全实现了目标。 说了大半个小时,郭康才简要介绍完个大概。 义母对他的想法,看起来很满意。 “怪不得你爹一直夸你,这个想法确实很好。”她毫不吝惜夸奖,不过又提醒道:“曹氏那边,一直问题挺多的。做自己的公事就好,其他的事情,别牵扯太多。” “我跟他们之前也不熟,就是和道兴、道琰兄妹俩熟悉一点。不过你也知道,他俩不是正室的子女,还是母亲出身很尴尬那种。和家族的核心利益,基本上就没什么关系。”郭康说:“我其实就是帮他们买了点书罢了。” “哎,也是苦命的孩子。”义母叹息着,又瞅了瞅郭破奴:“破奴,你看看人家。生活中的挫折这么多,还是千方百计,认真读书。” “你跟你爹一样,应该和你弟多学学。”她摇头说道:“人家读书,也没耽误办正事啊。” “你就别拿我比了。”义父连连摆手:“康儿比我强多了。” “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为政。能和几个朋友,在天下周游,过闲散日子,才是最满足的生活。康儿才和祖父、三叔一样,是治理国家的料啊。” “算了,你不就是想懒。”义母毫不留情地说。 “哪有,我说真的。”义父连忙回答:“等他有了些实际成果,能说服其他人,我就提前退休,让他来。咱们家的家业,早晚要让他接下来。这不得早点适应,才好么?” 完蛋了。郭康下意识地想。 果然,郭破奴立刻不乐意了。 “难道真的要让他成为郭氏将来的家主么?”郭破奴质问道。 “除了他,其他人也不行啊。”义父老老实实地回答:“你那几个堂弟,也天天就会舞枪弄棒。咱们需要的,是个和你叔爷爷一样,有谋略的人。康儿现在就是最好的选择啊。” “那也可以有很多方式。让他做个顾问不行么?我们难道没有属吏和家臣?”郭破奴明显不接受这个回答:“非得让他姓郭,来当家主,才可以么?” “破奴!不要再说了!”义母厉声喝道。 郭破奴暂时沉默下去,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义母明显还在生气,义父则有些担忧地看向郭康。 但郭康本人,却没有太大的情绪。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早有心理准备。在他看来,曹建遭遇的那种事情,在其他家庭一样会发生——他怀疑,自己一直同情曹家的私生子们,却也同时同情曹建,甚至总想帮他,可能也有这部分原因。 当然,这事儿曹建自己肯定也知道。毕竟,就郭破奴这张嘴,让她一直不对外人说,想想都不可能。 所以,狄奥多拉说,他目前比曹建的处境更好,不要去刺激人家。他虽然赞同,但其实也觉得,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甚至他自己可能才是那个一百步的。 曹建的兄弟们是私生子;郭康的姐姐虽然是嫡出,但又不是男丁。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谁的位置更岌岌可危…… 这件事细想起来,其实也很麻烦。 别的不说,郭氏夫妇现在依然有生育后代的可能。如果之后他多个弟弟,还表现出更高的军事才华,而且义父又足够长寿,那么郭康的位子,也确实不好说。 虽然大家都觉得,现在根本不缺带兵打仗的人,但军事天赋这东西,永远是最宝贵,也最能让人信服的。而郭康对自己最没信心的就是这里…… 科技方面的东西,他可以照着记忆搬;对时局和战略的理解,可以参考他比其他人更多的历史经验;哪怕宗教、文化这些问题,也可以快速学习。但战场上的事情,他所知的理论到底对不对、能不能用得上,就完全不知道了。 不过,紫帐汗国这边的好处是,无论他最后能不能成为家族的主事人,都至少没有安全问题。 其他地方,族长可能会为了让亲子接任,除掉之前原定是继承人的、更年长的养子。但在这边,不管是家族内部的成员,还是其他柱国家族,都不可能允许有人这么做。 这里最重要的因素,反而不是个人道德和亲缘关心。 因为对各个家族来说,养子是重要的人才,而且经常是家族势力延续下去的保障。有人做这种事情,破坏的是整个紫帐汗国内部的互信。出了这种乱子,今后就别想再让人家安心给各族干活了。 国家的处境一直危机四伏,郭氏家族作为最重要的顶梁柱,也经历着完全相同的情况。因此,郭氏这样的家族,内部的结构和紫帐汗国整体,其实差不多。各支之间,更多地是一个维持郭氏家族,维持罗马利益的同盟关系。 族长的权威,很大一部分也是来自对家族成员和外姓受恩惠者,对于他本人功绩的认可。如果只有血统优势,那么不仅外人,家族内部也可能要有人质疑的。 所以郭破奴的质疑,攻击的方向其实歪了。哪怕说郭康不是亲生子,所以相比于其他人,发挥能力的限制更大,都比她这个奇怪的关注方向靠谱。 所以,郭康想了想,觉得还是直说更好。 “我当不当,其实无所谓。”他耸耸肩,说:“叔祖也不是嫡长子?照样主持了很长时间的家中事务。所以这件事,换谁都行。只要对家里,对国家更有好处,不需要太讲究。” “我们对理想和目标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他看了看郭破奴,说道:“你们听说过周穆王梦见神人的故事么?” “那是什么?”郭破奴脱口而出,明显没听说过。 “是列子记载的一则故事。”郭康说:“据说,当年一位能幻化的神人,来到周穆王的宫廷。周穆王很高兴,用极高的礼仪接待他,把自己的寝宫让出来给他居住,用祭祀神灵的膳食供他饮食,选择美丽的女子乐队供他娱乐。” “神人却认为,穆王的宫殿太矮太差,不可以居住;穆王的膳食又腥又臭,不可以享用;穆王的嫔妃羶臭还丑恶,不可以亲近。” “穆王想竭尽全力让他满意,就专门给他另筑宫殿,建筑的设计、绘画的颜色,到了不能再巧妙的程度。五府的钱财全部耗尽,才把楼台建成。楼台高达千仞,比终南山还要高,称作中天之台。” “穆王还挑选郑国和卫国美丽而苗条的女子,洒上香水,修饰娥眉,戴上首饰耳环。身上穿着东阿的细布,裙摆拖着齐国的绢绸。涂上脂粉,描画眼眉,佩戴玉环,再带上各种香草,充实这座楼台。乐师演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之类动听的音乐,试图使神人快乐。每月送去最美的衣服,每天送上最美的膳食,让他享用。但那位神人还不高兴,不得已才住进去。没待多久,就受不住了。” “这是哪路神仙的故事?”旁边的义母有些意外:“这都瞧不上么?” “这其实不意外。西周最好的膳食,可能还不如我们现在吃的普通炒菜。”郭康说:“神人见识的广,自然就瞧不上了——神人只是个称呼,就这点差距,他可能还不是真正的神,只是生活在更好地方的人罢了。” “哦……” “那之后,神人决定让周穆王开开眼界,就请他去自己家游玩。穆王这才发现,神人的宫殿用金银珠玉装饰,过于高大,以至处于白云与雷雨之上。不知道它下面以什么为依托,看上去好像是屯留在云中。” “宫殿里,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口舌尝到的,都是人间所没有的东西。穆王真以为到了天帝所居住的地方。低头往地面上看去,见自己的宫殿楼台,粗陋得简直像是堆起来的土块和茅草。” “神人又请穆王一同游玩。他们游玩的地方,抬头看不见太阳月亮,低头看不见江河海洋。光影照来,让穆王眼花缭乱,看不清楚;音乐响声传来,让穆王耳朵混乱,听不明白。觉得自己百骸六脏,全都颤抖而不能平静。” “这里的娱乐对穆王刺激太大,以至于他意志昏迷,精神丧失,只能请求神人带他回去。神人于是推了一把,穆王好像跌落到了虚空之中。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左右还是原来侍候他的人。眼前的酒是刚倒出来的,菜肴也是刚烧好的。原来,这只是神人幻化出的一个梦。这之后,穆王精神恍惚了三个月,才恢复正常。” “这神话真是光怪陆离。什么东西能把人恍成这样啊?”义母一脸奇怪,嘀咕道。 “大家知道我之前,在修道院,制作成功的那种灯么?”郭康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上次带我们看过。”义母想了想,说:“那东西……确实很闪眼。” “我们假设,有一种极其巨大,像山一样的建筑。自然光已经不够照亮里面,而是都用那种东西照明。整日在里面生活的人,是不是就见不到太阳月亮了?”郭康继续描述。 “好像真是啊。这样就说得清了。”义母点点头。 “我们给那种灯,罩上彩色玻璃,然后用千百个这种彩灯,来回旋转、开闭,是不是就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效果了?”郭康又问。 义母这次迟疑了一会儿,才表示明白了。 “你们还记得我之前糊的纸喇叭么?”郭康继续说道:“如果它更精致,材料更先进,能够把完整的音乐也播放出来呢?用各种东方和欧洲的乐器演奏,再用它放大声音,是不是就能让人和周穆王一样,在音乐中也耳朵混乱,听不明白了?” 这下,一直板着脸的郭破奴,也一脸惊讶,说不出话来了。 郭康回过头,指了指客厅窗户上的玻璃——那是他自己建立的修道院工坊,制作出来的。 “我用了一些新技术,让平板玻璃能做的更大,产出更多。但现在因为条件限制,这东西还是不行。” “如果我们能有更高的技术,形成完整的产业区,我估计产量可以提高几十倍。到时候,甚至可以做一个玻璃围成的屋子。”他畅想道:“也给玻璃加一些颜色的话,这种屋子,是不是就很像翠玉、琉璃制作的宝物,但确实也不算太贵了?” 义母和姐姐都一时无言,义父则转过头,高兴地说:“你看,我就说他懂得多。” “不对……”义母却明白了什么,问郭康:“你也做过这种梦?而且神人给你解释了?” “对,我都见过。”郭康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我怀疑这种梦境,历史上很多人都有所经历,道家典籍里记录的,也不止这一次。只不过我可能更擅长这方面,所以大概明白了些原理——当然,也可能是咱们这个时代,终于可以复现出一部分了。” “你也知道?”她又转头问义父。 “这不很好理解么。”义父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他从小就知道这么多先生没教过的东西,那说明什么?说明有其他先生,在通过别的方式教他啊。人家神人师傅偷偷教他呢,这很难想么?” 义母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说他太敏锐,还是太耿直了…… “那你为什么之前没给我说?”她质问义父。 “我觉得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看出来。而且康儿自己也会给你透露一些的。”义父辩解道。 “你呢?”她又问郭康。 “我觉得爹知道了,你肯定就听他说了啊……”郭康也有些意外——这次,他主要是想说给郭破奴听的。他以为义母之前,肯定有所了解呢。 “……”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指马尔马拉海为誓! 眼见义父义母都不说话,郭康只好自己继续解释。 “如果真的需要,我干一段时间,然后交给更好的人也行。或者不干也无所谓,我真的不在乎。”他对郭破奴直言道:“郭氏的财富,罗马柱国的地位,虽然很吸引人,但对我来说,其实也不过如此。不同的世界差距太大,见过那种生活,说实话就很难沉迷这边的享受了。”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虽然罗马的物质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地中海世界,属于比较领先的,但确实很难让他真的产生多少“物欲”。 “我这辈子,应该是去不了那个天上世界了,只能在梦境中游览下。”他叹了口气:“以我们目前的能力,绝大部分景象,估计也是没法实现出来的。” “但就算如此,既然我见过天上之物,我就想把它们尽可能多地带到人间来。否则,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经历天界、又经历人间,难道就这么毫无意义么?” “我知道,有些人也喜欢管理别人。但这方面,不同人的本性可能不太一样。”他摇摇头,试图组织语言: “可能也是因为,我见过‘天上’的世界,所以人间这些权力……说实话,现在这种环境,我是很难从命令别人的过程中,体会到成就感和自豪感的。相比于使唤他们营造工坊,工坊建成之后,那些成功产出的灯,才是这段时间里,最让我开心的东西。” 实际上,郭康也知道,他的思维方式,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多少会有些差别的。 而且,不止这个世界,他的想法,和前身那个世界的主流思维,也有很大差别。 他的“理念”,就不属于主流的神学与哲学,甚至难以归纳入发展史上的某一步。可以说,根本就不在人家那棵“科技树”上,完全就是些他自己的私货。所以,不被人理解,其实也正常。 按理说,他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世界上的主流思潮,推崇的是个人享受,而不是他强调的“自豪感”和“意义”之类。 按照那个时代,世界上的显学,这些自豪感和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它们都是一种“信仰”,一种人为构筑出来的“神性”,而这些人造的意识,乃至人的存在本身,也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人的高尚情怀也好,人的解放也好,都是构造出来的、不存在的概念。人只能通过具体的物质,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例如比比谁的钱更多,看看谁的生活更奢侈之类。 这种环境下,他所说的,那些追求显摆力量,彰显财富,炫耀权力的行为,才是大家最推崇的。 但郭康自己的想法,却不太一样。 发现神性是虚构的,就抛弃信仰,追求物质,在他看来,是过于依赖神的表现。他自己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意义”、“存在”这些概念,到底有没有意义,有没有神圣性,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的。毕竟他自己,就是个经常编造经书来用的人。如果这个意义能被用上,那就有意义;如果神圣性对他有帮助,那它就有神圣性。就这么简单。 厚重的历史、辉煌的集体荣誉、团结一致的信念,是不是人自己凭空建构出来的?当然是。毕竟,这些确实都是人类社会中产生的、纯人为的产物。 那它们有没有意义呢?当然也有。虽然是人“虚构”出来的,但它也确实能让人组织起来。而组织起来之后,产生的力量,可就不是“虚”的了。 当年,智人老祖宗打遍天下,靠的就是一手“讲故事”,用想象的共同体联合更多的人,最终打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而在他生活的时代,这种技能同样重要——没办法,没组织的人,就是打不过有组织的人。 所以,虚构也就虚构了。概念本身如何,他也不关心。反正虚构出来的拳头真能打人就行。 郭康一直不能体会,那种“信仰缺失”的感觉——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宗教信仰,没有也就没有了。 这也让他既理解不了对神和崇高存在的膜拜;也理解不了神性缺失之后,那种追求物欲的精神。算是两头都不沾。 时间长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在本质上,是不是个极端冷漠的人——他一直把别人的信仰,不管正面还是反面,都当作可以解析和利用的工具看待。按小让娜给他科普的知识,这叫“傲慢”,算是宗教体系里最大的罪行了。 当然,这也让他在前世时,就和不少人格格不入。让他不像一个文明、先进的现代人,反而像个思想保守、落后,满脑子都是争夺和打杀的暴力狂。 郭康自己甚至不能反驳。因为他确实经常思考,这种放弃“意义”的社会,遇到战争了怎么办? 他过去一直没得到满意的回答,人们只是不断告诉他,世界会和平,不会有大规模战争。所以那些曾经宏伟的叙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人类真的永远不会再打起来么? 好在,现在他倒是不需要关心这个问题了。 紫帐汗国周围,全是字面意义上的暴力狂蛮族。荣誉感和历史责任是否在理论上存在,大家肯定不懂。但理论上,人被杀,确实是会死的——这个倒是很容易理解。 他讲完之后,义父很快点了点头。或许他也是个比较质朴的暴力狂,所以很容易理解郭康的想法…… 义母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郭破奴,又看了看郭康,说道:“你继续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的想法是,地位,权力,财富,这些都只是工具。”郭康希望尽量说的明白一些:“我确实需要它们,但它们能用来帮忙就行了。所以家主也好,顾问也好,我真不在乎。只需要能帮助我,让我有机会做些尝试,实现愿望,就足够了。” “反正,我也不是只有主持了家里事务,才能为国效力。”他想了想,举例道:“到时候,我去脱欢手下干活,甚至跟着小让娜他们去国外打拼,也都是可以的。” “当然,我觉得教会可能才是最好的去处。王师傅老早之前,就一直想让我去教会任职了……” “你想出家当修士?那怎么行!”他还没说完,郭破奴就直接打断道:“伱总得结婚!” “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思说么。”郭康已经不能理解她的逻辑了:“不跟你抢家主了,你还不乐意啊?关我结不结婚什么事啊?” “而且,去教会,又不是去庙里当和尚。教会有一大堆负责行政和研究的职务呢,那些才适合我。而且就算是修士,也只有一部分修会,才有不让结婚的说法。你连这都不知道么?” 在希腊人的传统里,教士有黑、白两种神品。白神品教士可以结婚,不过职位只能在主教以下。黑神品的教士需要出家,理论上职务没有上限。当然,由于皇帝经常操控教会事务,乃至根据自己喜好任免大牧首,所以这个制度也不是非常严格。 至于紫帐汗国自己的教会,已经接近于行政人员,几乎没有限制了。三任大牧首就任时都没有妻子,更多地是一种个人行为,也是给当时的希腊信徒们做出的妥协。郭康又不是非要当大牧首,只是想借着教会搞搞研究而已,这些潜规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郭康怀疑,郭破奴对于教会,可能就根本没什么了解。这么重要的组织搞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天天在想什么…… 虽然没有明说,但看郭康的表情,大家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被她这么无逻辑地折腾几回之后,郭康的耐心已经下降了很多,就差把“你这样也能当家主?”写在脸上了…… “行了。”义母连忙开口,防止他俩又吵起来:“康儿,你姐有时候喜欢说气话,你也别都当真。” “今后谁来接替你爹,管理族中事务,也不是她说了算的。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我和你爹还有你几个叔叔,会好好商量,确定人选。谁有才华,大家都会看在眼里的。” 她都这么说了,郭康也只能点点头。 “咱们一家人之间,不应该有这么大误会。你姐姐别看嘴硬,其实也都是为你好。”义母继续劝解道:“她和爹娘一样,也是不会害你的。你说对,破奴?” 说着,她瞪了眼还没动静的郭破奴,想让她赶紧表态。 “话是这么说,但我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真的。”郭康倒是先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让她指着马尔马拉海发誓么?” “也……可以。”郭破奴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下,扭捏地回答。 “……” 这一下,把郭康都说得沉默了。 旁边,义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早前就听人讲过这个典故,现在还记得呢。”他笑道:“破奴啊,你真是一点书都没看啊!哈哈哈——” “你笑什么啊!”义母也受不住了,一拍桌子,打断了他:“有这么笑话女儿的么?” “哎……”郭康头痛地扶了扶额头。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是天兄的我不戴! 虽然强行阻止了义父笑话她,尽力帮她稳住了形势,但对于郭破奴的表现,义母都有些受不住。 “别拿你姐开玩笑了。”她无奈地对郭康说完,又转头对郭破奴说:“好了,把给你弟弟的礼物拿出来。” 郭康略有些意外,义母于是解释道:“我跟你姐,这次拜访了那些埃及人。她就帮伱求了个护身符,当做礼物带来了。” “好了,拿出来。”她催促郭破奴:“你这孩子也是,明明给人准备了礼物,却不自己拿出来,反倒要让我催。这是我的礼物,还是你的礼物啊?” 郭破奴脸色有些发红,嘀咕了几句,郭康也没听清。不过她随即起身,拿起旁边的行囊,从里面掏出个包裹。 她走到郭康面前,犹豫了片刻,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一只画风古朴的眼睛。 “这,这个是护身符。”郭破奴磕磕巴巴地说:“据说,这个符号象征着荷鲁斯的眼睛,代表着保护和洞察一切。古时候,埃及人相信它能辟邪。虽然现在宗教已经改变了,但古墓派至今还有这种传统。” “人家说,这是好东西。”她似乎也讲不了太多,索性直接递给了郭康:“给,给你。之后戴着。” “呃……谢谢。”郭康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道谢。 不过他有些犹豫,这东西到底合不合适。 传统印象中,埃及往往与各种“神秘事件”密切相关。当然,随着科学和考古学的发展,这些神秘面纱也逐渐散去了。 比如着名的金字塔。论起工程量和施工难度,在同期的塞里斯,其实也有和它们同一个级别的建筑。但塞里斯的建筑都是些水坝、城墙之类,毫无神秘感,工艺延续性也很强,大家一看就知道怎么造出来的。 这样一来,因为了解的多少存在差距,人们一提埃及遗迹,就是“神秘”“古老”,乃至会联想到史前文明和外星人之类。而提到同时代的塞里斯,就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了。 而且,这也不只是埃及。远古的爆炸现场,如果出现在印度,会被人认为是神话和史前核战争。而出现在塞里斯,就只是劳动人民的……安全生产责任事故。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郭康是不太信这个的。 但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确实神神秘秘的。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己都搞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所以虽然平时无所谓,但他觉得,真把这些东西当符咒,还是小心点。 “你确定这个合适?”他嘀咕了一句,说道:“而且,这是异教的巫术用品?我天天要出入教会,带着太好。” “这有什么。”郭破奴看起来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说道:“好了,我承认刚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发火的。这就当做是赔礼了,希望能保佑我们相处和睦。” “荷鲁斯还能保佑姐弟和睦么?”郭康自己也不太懂。 “你拿着呗。”郭破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行。不是天兄的我不戴!”郭康搪塞道。 “康儿,别闹了。”义父见状,也笑着说:“你姐给你的,就拿着。” 郭康只好点点头,向郭破奴道谢,把它收了下来。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训练时长两年半的军团新兵(上) 第二天一大早,郭康就动身出发,准备去军营训练场。 昨天晚上,曹建派人给他送信,说已经挑好了一批兵源。可能是知道,郭康会对这个速度感到奇怪,他还专门解释,说家族其实准备已久了。他这一批,还只是其中之一呢。 郭氏一家四人,对此进行了讨论。义父和郭破奴只觉得有点怪,不过也提不出什么好建议。但黄夫人认为,这十有八九是曹氏家族内部,争夺对军队控制权的努力。 她认为,一支军队,不管是整体风格,还是内部的组织、人事,都会很大程度上受初建时的影响。可以说,如果没有特别的变动,那么建成之后,可能在很长时间里,都会延续下去。 实际上,就算故意阻止,这种影响力都是十分顽强的。当初,秦桧为了削弱宋军的战斗力,刻意选拔庸碌贪婪的人,败坏军队的制度。但一直到南宋末尾,能在和金国、蒙古的战斗中,打出不错战果的,依然有很多是来自当年的岳飞所部。这种影响力,在此可见一斑。 所以,不止是各个家族之间,各家族内部为此争起来都很正常。只不过,有传统规则在,他们只能在一定范围内争斗,不敢太出格就是了。 郭康之前确实没认真想过。回想一下,可能狄奥多拉看出来了些什么,不过他没想起来去问,对方也没有直接给他说。 义母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认为这都是很正常的。 她告诉郭康,有几方势力加入了合作,就有几方势力在相互竞争——这两种关系如同阴阳,是共同存在,互相依存的。 比如之前郭康去开会的时候,伊莲娜夫人说梁赞方面支持她的想法,那么这就说明,梁赞本地势力和他们肯定也有竞争关系。 再看曹氏家族成员:和梁赞公国在人际关系上距离最近的,除了夫人本人,就是她的女婿格里高利·普龙斯基。作为当地贵族,他和大公家系关系密切。但也是因为如此,两方在紧密合作、推动梁赞人获得更大利益的时候,肯定也会发生最激烈竞争的。 而曹建,就她所知,是缺乏外援的。 因为身份需要,黄夫人经常在各家族之间来往,与众多家眷、子女都有接触。曹建和罗斯王公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的养母和养父也关系不佳,导致他一直只是借助父亲和祖父的名声。 对于曹建的养母,郭康了解的不多,只是从李玄英等人那边听说过一些,知道她是个不怎么检点的希腊女人,在以汉家子弟自居的众世侯中,名声一直很糟糕。 具体的情况,郭康之前没关注过,义母也没给他仔细说。不过,她倒是嘲笑那两人,说按曹仲琳那个风流性子,跟她倒是挺般配的。 她还建议郭康,可以观察下曹建的动向。她认为,曹建短时间内拉出来的这么多人,大概率不是梁赞方面支持的。而如果这样的话,这些人最可能是他在本地收编的,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匆匆拉过来让郭康去检阅、验收,应该是没有外援的曹建,试图借助郭家,保住自己在新军的一席之地。至于实际情况到底是不是如此,要不要去帮他,义母建议他自己看看,然后自己下结论。 郭康估计,这一方面是因为推测终究只是推测。义母一直很心细,不会轻易就做出定论。另一方面,估计也是希望让他练练手。 不过,义父还是给他提供了帮助。 他觉得,郭康去锻炼下还是可以的。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带兵,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派个可靠的人给他当副官,去帮他管理这支新部队。 他手下并不缺能胜任这个职务的军官,但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 在紫帐汗国,公民军队和辅助军队的区分很明显,而这些罗斯人的身份,现在毕竟还没正式确认下来。他担心让一个正规军官去,会施放错误信号,于是想了个办法。 郭康的五叔郭昭文,刚从西北前线回来。为了方便在阿勒曼尼地区作战,他的手下除了正规军,也雇佣了一些当地人,从事各种工作。虽然不算正式军官,但其中不少人都有军事经验,甚至跟着军团战斗了很长时间,就等机会转正了。 从这些人里,可以找一个靠谱的,跟着郭康去看看。如果确实可以招募,就把他留下,作为主管这些人的军官,先进行训练。要是郭康和曹氏等人的整个计划最终通过,就把这人连同罗斯士兵们一起,立刻转入教导部队,去参加远征。 而如果训练过程中,出现了义母提醒过的、政治上可能出现的问题,或者计划的这部分没能通过,就取消计划,把这些人继续当做辅助军,等待后续的安排。此人不是正式军官,训练罗斯人只是辅助军的安排。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指责,说郭康等人擅自提前训练正规军,给人留下把柄。 一家人都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于是,义父当即就去找五叔要人,而郭康则准备了几套说辞,以防不时之需。 第二天早上,他吃完饭出门,就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陌生中年人,正在门口等着。 此人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大胡子,让面相显得有些沧桑。他穿着一身亚麻色的旧武装衣,黄白相间的彩色裤子也有些褪色,不过衣服洗得都很干净,脚上的靴子也明显认真擦过。 看到郭康出来,他立刻站直身,举手行礼。 “长官!”他喊道:“卢卡斯·施瓦茨艾森向您致敬!” 郭氏宅邸门口的卫兵们,一向都显得有些随意。突然来了个这么一板一眼的人,感觉氛围都不一样了。 郭康向他点点头,告诉他自己现在严格来说还不算长官——当然,对方看起来,是没怎么听进去。 义父让陈晓带着一伍人跟着他。众人纷纷上马,走向城中的一片空地。那里过去被教导团划为了训练场,所以还没有被日渐扩大的居民区侵占。 “你知道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么?”郭康主动询问卢卡斯,确认他是否明白了这次的任务。 “知道,长官。是检查新兵。”对方回答。 “那就好。我来给你说一下我们的具体安排。”郭康说着,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他。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训练时长两年半的军团新兵(中) 一路上,郭康和这位新来的军官聊了不少,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 据他介绍,他之前在“巴西尔之锤”担任军需副官。其实,就是帮忙四处采买东西的。 先前,他慕名来大都求学。结果到这里之后,却一直不怎么顺利,盘缠花光了也没能成功落脚。好在当时,军队正在按习惯,临时招收后勤官员。 他之前在纽伦堡,学过数学方面的知识,还跟着经营盔甲商行的舅父跑过腿,算是有了相关经验。因此,就成功被录用了。 紫帐汗国有个传统,就是出征方向确定之后,会从全军中,征调一些对当地情况较为了解的人。因为人手经常不够,也经常额外招募,作为补充。 郭盖留下的条令认为,在非本土地区行军,要委任诚实严谨的担任军需官,条件允许的时候,还要寻找可信的人充当副手,而不是让士兵们自己直接去民间采购。 因为放大家出去,各自搜集粮食,很可能造成混乱。总有人不想花钱买,想把资金吞下,然后在当地白拿。这就违背了稳定秩序、营造良好形象的初衷。 所以,不如挑选可靠的人,集中进行采购,再找一些熟悉当地市场和其他具体情况的人帮忙,避免造成混乱,也能防止被人蒙骗。 当然,军需官是个肥差,肯定会有人贪赃受贿,上下其手。但现实中,能维持一个相对不太坏的制度,就已经不错了。再怎么说,对付一个军需官,也比对付一群乱兵简单多了。 由于作战需求,负责采购的军需官经常还要身兼间谍和斥候的角色。他们要先于大军,进入敌占区,了解当地各种物资的储备情况。有可能的话,再和当地人进行接触,谈定价钱,提前准备好补给品。 很多地方的人,对领主的归属感并不算强。遇到乐意给钱的,当地人反而经常十分惊讶,很乐意配合,把物资出售给这些“敌人”。 大概十年前,紫帐汗国攻打阿勒曼尼时,出现了被称为“赎罪券带”的现象。罗马公教教会事后发现,在紫帐汗国行军路径附近,赎罪券销量都上升了。 教会专门派人调查,才发现,原来是当地人都热衷于把物资卖给紫帐汗国,收获了不少钱财。事后,有人觉得这么勾结异端不太好,于是灵机一动,购买了赎罪券,把这不得已的小过失抵消掉,然后又可以安心生活了。 不知道哪个大聪明发明了这种方法,一时之间流传颇广。 当然,教会倒是乐见其成,没有去要求领主们严管异端。只是提醒大家,这种情况下,应该购买相应的档位,而不是随便找个最便宜的应付事。不要把这里搞错了。 这么多年下来,这套制度越来越好用。由于颇为良好的信誉,军团军需官有时甚至能出现在神罗腹地,提前预约商人囤积的物资,从敌人控制区,暗中向己方前线进行输送。 神罗和匈牙利的大贵族们,曾经制定过严格的规则,禁止这类行为。但由于对地方缺乏管理,还是难以产生实际效果。有些本来就不喜欢贵族的城市,甚至变本加厉,借着紫帐汗国的威胁,公然和当地领主对着干,造成了更大的麻烦。 所以,这一套制度,算是目前战争中,比较重要的部分。军需官和副手的人选,也是非常重要的。 卢卡斯这个职位,很可能就是要进入敌人后方那种,因此才需要可靠的、有一定知识的当地人。虽然有一定危险性,但这也确实是提升的快车道——他只经过一次战争,就有希望转为正式军官,因此才被推荐了过来。 郭康觉得,以这个资历,带一带新兵应该够了。而让阿勒曼尼人训练斯拉夫人……曹建既然说,是他找的合格兵源,军团通用口令起码还是应该能懂的。 想到这儿,他也就放心了些。 等到了训练场门口,他不但看到了曹建,还发现乔安娜也在那里。 “你怎么也来了?”郭康好奇地问:“你还准备赞助这支军队么?不用的。我们这边的军队不需要私人掏钱的。” 这句话看起来应该是常识,但这年头,反而是特例。 大部分的军队,都不是属于当地的政权,而是出钱雇佣来的。如果有人乐意提供赞助,那么大家当然会很高兴。 哪怕是专门组建的国家军队,采用的也基本是承包制度。准备组织军队的君主,会委任一名军官,让他全权处理招募、训练等事务。受任命者与其说是国家军官,不如说是佣兵经理人。他的工作就是拿着钱,组建一支军队,供雇主使用。 由于这一时期,管理非常粗疏,承包军官拿到的经费和实际开销,往往根本对不上。很多时候他们会故意克扣军饷和物资,乃至假报人数,以中饱私囊; 但也有些时候,这些经费确实不够使用,所以只能自己贴钱——当然,君主一般会给与爵位、地产之类的其他报酬。实在不行,组织好军队之后还可以自己动手抢回来。 在中原人看来,这种情况几乎是完完全全的兵为将有,不黄袍加身都对不起雇主。不过人家这边运转了几百年,而且今后还会再运行几百年。这么长的时间,出事的次数很少,可见安全性还是够的。 这种承包制度,一直用到了19世纪左右。最晚的英国,用到了1871年。它甚至和近现代军队的军衔制度、统一训练等,都是是兼容的。 比如,在这段时间,英国的军官就基本都是靠购买来获得。有些热门岗位,还需要竞拍。通过资历和功劳升职的人也有,但会被买官上任的军官们看不起,认为这不符合绅士的身份。而且很多时候,光有钱都不行。没有贵族的身份,再有钱也买不来好缺。 虽然这类方式,放在塞里斯可能会直接被当成亡国之兆,但人家靠着这种组织方法,不但没灭亡,还在上百年间里,打遍了全世界。 郭康有时候都觉得,战斗力和军制,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关系…… 不过,乔安娜却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想的这样。 “我只是听说你要招募和编练新军,所以专门来看看。”乔安娜淡定地说:“之前不是说好了,有事我再来找伱么?现在我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可以么?” 郭康不知道这种事情,她能帮什么忙。他看了看曹建,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似乎并不认识乔安娜。不过,乔安娜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又好像真的有什么事,需要趁这个机会告知他。 郭康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正式操演,带她看看也没什么,就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训练时长两年半的军团新兵(下) 几人来到营地内,曹建说他去把人带进来,郭康等人则在原地等候——这里毕竟是军营,郭康带了义父写的命令,才能把人临时放进来的。 “你觉得他的兵可靠么?”乔安娜低声问道。 “肯定都得从头练。”郭康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如果是他找来的,没什么战斗经验的普通人,我们无论如何,肯定都得打散重新整编的。” “如果是有战斗经验的……”他犹豫了下:“那就更得打散从头练了。” “哎?这是为什么?”乔安娜有些意外。 “我们这边的正规军里,没多少罗斯人。”郭康解释道:“至于辅助军里……说实话,他们那些‘战斗经验’,很多时候反而还是副作用呢。” “这是为什么?”乔安娜还是不太理解。 “这个说起来,话可就长了。”郭康其实没准备和她聊太深,于是搪塞道:“你不了解兵法的话,也不太好讲啊。” “我还真了解过一点。”乔安娜却坚持说。 “哦?”这次轮到郭康意外了:“我知道罗马的兵书,在西边也一直有人传播、学习。不过你不是做生意的么,也学过这个?” “这说来话也够长。”乔安娜模仿着郭康一本正经的表情,用他自己的话回答完,又微笑了起来:“当然,长度和兵法肯定没法比。这只是因为我自己,当初的一个小小的坚持。” “上一次我们聊的时候,伱应该已经知道了。母亲对我的影响很大,甚至让我有些盲目高看她的影响力了。”乔安娜承认道:“事后想想,她和父亲两人,可能反而看得很清。” “他们的婚姻就是很常规的那种联姻。父亲希望和她结婚,主要就是看上这块招牌——母亲虽然在王位竞争中落败,之后也已经脱离政治,没有再去追求权力,但血统和名声毕竟还在。” “当初驱逐她的匈牙利大贵族们,已经几乎都被巴西尔三世和约翰九世两代人消灭了。反而是一些意大利和匈牙利的小贵族、商人,在外祖父的政策中受益过,依然乐意尊崇她。虽然这些人没有多少政治、军事上的力量,无法形成像样的势力,但这份人脉,对于家族的生意,显然是有帮助的。” “在意大利那边,新兴起的小贵族和商人,经常试图通过与落魄大贵族联姻,提高自己家族的地位和影响力。我父亲显然也是这种打算。” “和其他几个家族不同,他一直只关心生意,最多也就是在城邦里活动下,连城邦之间的正式外交活动,参与的都不多。但我觉得,这样是难以有什么建树的。” “所以你就四处投资,走访,还去学兵书?”郭康问。 “是啊,可能是因为和母亲接触的更多,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了解一些军事知识是有必要的。”乔安娜点点头。 “当然,我也知道,我们家族主业不是这个,不可能像穆齐奥·斯福尔扎那家人一样,真去当佣兵头领。”她耸耸肩:“但你看,我的母亲和外婆当初连王位都丢掉了,不就是因为对军事完全不了解,空有娘家支持和民众拥护,却连一个投机客都没打过么?那些大贵族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见到她们处境窘迫,就立刻背弃当初拥立母亲的誓言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就算不专业,我们至少应该了解一些关于战争的知识,具备一些基本的判断力,这样才能让朋友信任,让敌人顾虑。之后,再寻找合适的专业人才,获取帮助。” “之前,佛罗伦萨的军事委托一直都……一言难尽。”她摇着头说:“比如早些年,我们的承包商是英格兰人约翰·霍克伍德。这家伙简直就是最典型的佣兵恶棍——我觉得我们宁可寻求罗马这样的大国的支持,也不能再任由这种人讹诈了。” “你们估计很难理解我们的处境。我给你举个例子。”她说:“我们南边的锡耶纳,从134年到1399年,被迫掏了三十七次钱来贿赂雇佣军,一共花了将近三十万佛罗林,导致城市近乎破产。” “这其中很多,其实都算不上特别强大的佣兵,但他们就是能来回勒索。贿赂他们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些人根本不遵守合同。而且,哪怕贿赂了一个,也还会再来一个。” “反正都是找外国人,为什么不找个更可靠的呢?哪怕固定额度地纳贡,也好过这一大堆佣兵团轮流来抢劫。”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郭康指了指自己,然后解释道:“不过,我得告诉你,这是个误解。我并不是专业的军事人才,之前的演习里表现的也一般般。你找错人了。” “我觉得你很合适啊……”乔安娜嘀咕道:“我听母亲说,你们父子都是善良还守信的人……” “我哪里合适了。我在这边是负责出主意的。我现在是文官啊。”郭康强调道:“而且善不善良那是另一回事。正常情况下,你难道不应该找一个心思单纯,但对战争更有天赋的人么?这样,才方便你控制,还能发挥出作用来。” “但这两点,也不适合我啊。”他摊摊手:“要不你委屈下,跟史惠贞提亲。她这两点倒是都能对上——只要你受得住她就行。” “我关心别人干什么。”乔安娜明显有些不高兴:“算了,你还是给我说说战斗经验上的区别。” “我们那边一直都在说,你们的兵法才是最有价值的。这课程,人家还得花钱上呢。你就当回报下我的投资了,行么?” “还有这说法?”郭康有些意外。 “是啊,我们和北边的野蛮人不同,能够理解战争中的艺术——其实‘战争艺术’这个词,最早就是佣兵首领巴比亚诺提出的。他的佣兵团,就只招收意大利人。”乔安娜解释道。 “之前,‘战争艺术’主要有两个流派。”她如数家珍地说道:“一个是刚才说的斯福尔扎,他们那一派强调纪律,重视对军队的及时调度和集中兵力。另一派的代表是一个叫布拉乔的佣兵首领,他们重视的是战争中的出其不意,尤其青睐骑兵的使用。” “斯福尔扎和布拉乔,当年都是巴比亚诺的手下,所以,他们之间,师承关系算是比较清楚的。” “不过,上世纪末,巴西尔三世征伐那不勒斯。国王拉迪斯劳雇佣了大量军队试图抵抗,斯福尔扎和布拉乔也都受聘担任王国司马。然而接下来的战斗,那不勒斯军队却接连惨败。” “如果只是因为士兵不够顽强、蛮勇,倒还是可以找理由。但问题是,那几场战斗,属于策略上都完败了。曾经被推崇的精巧指挥技艺,在真正的军事家面前,显得像是小孩子的把戏。这件事对研究理论的人们,造成了很大的震撼。那之后,学习东方的战争艺术,也就成了潮流。” “你说你是文官也行。那就意味着,你是最正统的东方谋略家了。”乔安娜缠着他说:“你给我讲讲,你说的区别到底在哪?” “非要说区别的话……”郭康只好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最基本的,应该是士兵素质。我们这边的军团新兵,都是已经训练两年外加六个月的。那些谋略、战术,我觉得整体上只是锦上添花。这些地方,才是最基础的区别所在。”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战争艺术 对于乔安娜的问题,郭康其实不太好解释。 说实话,他对曹建拉来的新兵,不报什么乐观态度。别的不说,他和乔安娜说了一会儿话,那边却还没反应,说明这些人连列队行进都困难,曹建现在估计正头大着呢。 不过,这话他倒是不好意思说出去。如果旁边是狄奥多拉,他可能忍不住想吐槽,这些人就算带去埃及,也只能作为军队劳工用。不过这边的人毕竟没那么熟,回头让曹建听见了总归不太好…… 而这个话,确实说起来很长。哪怕对一个塞里斯人来说,可能都不太好直观地理解。 比如,紫帐汗国的士兵为什么要进行这个长度的训练? 因为按照习惯,军团士兵是从各地调集来的,而且要求颇为严格。 一名男性公民成年后,就会按照户籍,被当地军区登记,每年从事不脱产的民兵训练,掌握基本的武器使用法,了解简单的战阵规则。当然,最重要的是,习惯罗马上下一直在大力提倡的纪律性,和规则严明的集体生活。 再过两年之后,这些年轻人就要从事一年的脱产训练,再加入当地的地方战团,担任一年的军区守备兵。由于紫帐汗国边境漫长,到处都是敌人,所以这一年里,几乎所有人都能实际打几仗。 这一年的守备也结束之后,普通士兵才有资格加入正规军团。在正式入编之前,还要经过半年的附加训练,以确保他们能够具备大军作战所需要的各种技能。 这半年的训练也合格之后,才算是一个入了门的“军团新兵”,可以在各军区的主力大队,再服役三年。如果期间发生大战,需要组建军团,他们就会受命组织起来,外出作战了。 这也是为什么,想往军团里塞罗斯人,会显得这么麻烦,得柱国出马,打通各路关节,才能给一个特例——因为哪怕普通公民,想加入军团都得费些力气。军团兵确实看不起外人,可惜的是,人家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和底气…… 在郭盖那个时代,军团兵和地方守备军队,区别还不太明显,因为紫帐汗国打的基本都是防御性战争,有时候主动出击,一般也是大家并肩子上,讲究不了这么多。但现在家底厚实了些,也就可以挑挑人,提高平均素质了,所以自从军区制度确立之后,大体上就一直是这个方式。 这个训练时间,是从何而来,有多种理论。不过郭康比较相信的,是他家自己祖传的说法——郭盖等人,当时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懂。训练两年这个规则,是他们直接从古代史书里抄的…… 据说,汉朝的时候,古人就是这么征召士兵的。经过两年的训练,已经可以充当正卒,充当军队的主体了。在这种模式下,汉朝可以长期保持一百个编户民供养一个士兵的比例。紫帐汗国的耕作技术,再怎么说也比那时先进,还是养得起的。 不过,随着战争日趋激烈,这些两年训练的士兵也不足以满足要求,所以后来汉朝又建立了服役时间更长的募兵。但这些,对如今的形势来说,其实用不上。 因为在欧洲,“训练”都是个很奢侈的东西。长期以来,大家就没有这个概念。 佣兵首领们一般就是随便招募些人,规定一些基本纪律。各种技巧,最多靠队伍里的老兵,自行教育传授,而没有统一的规范。大家也都相信,与其浪费时间和金钱进行训练,不如直接把新兵拉上前线。反正只要打几场活下来,他们也就成老兵了。这比训练可省事多了。 而且,不止过去和现在,哪怕未来也是一样的。 大概二百年后,荷兰的莫里斯亲王制定了一套操典,用来规范士兵的训练,从此,西欧军队才有了统一的规范要求。但这件事,实际作用却并没有后世欧洲军事学家们说的这么大。 首先,操典并不是个陌生的概念。别说东方了,就隔壁的东罗马,当年也有操典;海对面的马穆鲁克,同样也有这种东西。这在整个世界,都不算新鲜东西,也就欧洲人自己不懂,才整天大惊小怪的。 而且,操典规定的重点,只是“士兵应该以何种方式作战”,而不是“用多长时间、采用何种方式,让所有士兵做到这种程度”。这倒不是后者不重要。实际上,莫里斯等人也有不少训练方面的技巧,那个年代也有一批相关的书籍。但在当时欧洲的现实条件下,把它们以标准化的方式铺开,是不太可能的。 欧洲人长期采用雇佣和承包的制度,像莫里斯亲王自己的兵,就天南地北哪儿都有。这种情况下,驱使他们听从命令,以更高效的阵列和作战方式行动,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根本没法要求太高。 而在实战中,虽然多次击败西班牙敌人,但从结果看,更可能是政治上的胜利,以及莫里斯本人的指挥水平在发挥作用。 他的士兵,在训练上明显不如西班牙人,莫里斯对此心知肚明,谨慎地避免与西班牙名将带领的主力军团决战。然而,在莫里斯晚年,为了救援重要的布雷达城,他还是被迫迎战精锐的弗兰德斯军团。 即使得到了英国人的支持,莫里斯组织的两次解围行动,依然都以惨败告终。急火攻心之下,莫里斯吐血而亡,布雷达城也在一个多月之后向西班牙投降。 而西班牙人呢?其实他们也没有专门的训练规则。不过,西班牙有一套很聪明的轮换制度。 新兵加入军团之后,会首先去意大利之类的地方,待个一年左右。当地的战斗比较简单,可以让新兵在危险相对较小的环境中熟悉战争。等虐菜一年,有了些经验,再调去尼德兰之类的棘手地方。这样,就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相对可靠的士兵了。 虽然看起来很质朴,但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西班牙军队,已经是当时欧洲的天花板了——甚至比他们之后的时代,士兵的素质都要高。 和传统印象相反,中世纪后期以来,欧洲士兵的素质并不是线性提升的。在西班牙人之后,很长时间里,欧洲国家的军队更接近“垃圾海”战术,靠的是人多。在素质和训练上,反而持续下滑。 比如,很多人觉得,火枪时代的步兵是不能随便趴下躲子弹的。而当时的很多军官,也确实这么认为。因为只要趴下,士兵们就不乐意起来了,也就别指望这支部队还能正常发挥了。 但西班牙军队就经常用这种方式,不止一次有“跪地躲避子弹”的记录,而就算这样,他们依然还能保持队列,再站起来进行战斗。 1634年,西班牙军团与瑞典军队在诺德林根交战,再次用这种方式躲避火力,最后在盟友纷纷溃败的情况下,逆转战局战胜了对方。瑞典军死伤惨重,最精锐的“黄色军团”几乎全军覆没。 ——这支军队,是古斯塔夫组建的近卫军,也是这些以颜色命名的瑞典军队里,最重要的一支。大概等于瑞典正黄旗被歼灭了,可见影响的巨大。而这之后,瑞典就基本退出了争夺。 所以别说东方,哪怕欧洲自己,也绝不是简单的“不同阵势线性进化”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爱好和平的兵法模式 虽然郭康这些年,一直在进行思考,试图归纳出军事发展的理论,但时间长了,他也渐渐放弃了。因为他觉得,强行归纳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现实中的军制没有太多“先进”、“落后”,更多地只有“适合”、“不适合”。对作战结果的影响因素太多,强行划定一个“先进”标尺,是没什么意义的,甚至会得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比如,同样是军官选拔制度,和承包制度同期,清朝的规则就“先进”得多。清军军官的主要来源,是行伍之间提拔和武举考试。其中,又以行伍出身、战功提拔为武职“正途”。普通士兵如果战绩出色,真的可以做到将军。而这在同时代欧洲的大部分地方,是几乎不可想象的。 勋贵子弟虽然存在,但远不如这二者多。相比人均买官、近乎全员都是拼爹老贵族的英军,怎么看都应该是清军更“先进”才对。 而且,就算清军腐败,提拔制度可能出问题,那也是在官僚制度下的腐败。英国人倒是根本不用考虑腐败概念——花钱买官本来就合法,整个军队也是外包的,贪污、行贿的概念都失去意义了。 所以,要是这么来分的话,那清军的组织才明显更先进。按理说应该是大清将士受先进制度激励,积极奋战,一举把英夷赶下海才对。但实际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而且,清军不止是面对洋人时,才这么不堪一击。这已经是老毛病了。 乾隆年间,山东清水教教主王伦率众起义。在临清县城附近,清军与义军遭遇。清军包括二百五十名德州八旗,二百五十名绿营兵,义军则由六七百人组成,主要是当地农民。 交战开始,清军试图展开两翼包抄,义军则分为三队,发起冲锋,一举将清军截成两段,清军随即溃散,战斗结束。 事后,清廷进行调查,发现0个旗丁中,阵亡46人,战后逃回来八十多人,其余的10人左右都不见了,估计是趁乱逃亡了;绿营0人,阵亡9人,战后逃回七八人,其余的30多人也都不见了。而按事后被捕的义军俘虏供述,他们那边认为,己方死亡十余人,杀死官兵五六十人。两边的数据是能对上的。 而这,还是乾隆年间,清朝尚且是强盛时期的水平。 到19世纪,就算是祖鲁人来打清朝,如果他们有英国舰队的机动性,赢几场都不是问题。当然,打完之后得赶紧走。毕竟这些人长得比较特殊,可能被村民误认为野怪,遭到剿灭…… 清朝的档案记录非常多,保存数据十分丰富,又正好是个特殊的时代,导致出现了很多“魔幻”的现象,堪称刻板印象破除器。从这里不难发现,对战争的影响因素会有多么丰富。 所以,设定一个“近代性”或者“现代性”的概念,然后简单找几个定义,给符合定义的贴上一个“先进”的标签,并不是个靠谱的方法。强行往这些“先进性”上凑,也不见得靠谱,甚至可能造成反面的影响。 这个例子就更好找。 比如,在塞里斯兵法家看来,约束士兵,严肃军营环境,禁止娼妓出入,是纪律严明的标志之一,算得上“先进”了。 然而,法军在取消随军娼妇时,却有不少担忧和反对的声音。因为对法国军队来说,这并不能严格纪律,反而只会让士兵自行去军营外找乐子。不但增加了疾病风险,还破坏纪律性,乃至因为滋扰驻地妇女,与当地人发生矛盾。这么看来,就明显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到底哪个先进,得看具体情况才能确定。 “不同文明的军队,情况差别太大了。”郭康最后只能说道:“我一直觉得,文明特质决定政治制度,政治制度决定军事制度。而在现有的军事制度之上,才是那些练兵、阵法之类的组成部分。而这些部分,也应该服从于更基本的特质和制度,包括当地的情况和技术的水平,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文明和政治,那些就太复杂了,我们就从最明显的地方开始说。”他举了个例子:“你既然看过兵书,应该知道,伊巴密浓达、伊菲克拉特斯、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这些人,了解早期军队的发展变化?” 乔安娜犹豫了下,只好承认道:“我只知道亚历山大父子。哦,我还知道汉尼拔和凯撒之类的……” “很不错了,你对军事理论的了解,已经超越绝大多数欧洲军人了。”郭康挠挠头,鼓励道:“那我们可以继续了。” “古典时代的军队,都是横着排列的。相对于纵深,他们的正面要宽大很多。希腊人在这方面尤其典型,而马其顿、罗马,也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进。连波斯人,都是差不多的布阵方式。”郭康简单介绍了一句,对比道:“但在塞里斯,同时期的军阵往往是纵向的。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么?” 乔安娜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不太了解塞里斯的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武器和战术思想,影响了阵法和训练方式。”郭康也没让她继续猜,直接说道:“那边的军队,在更古老的时候,也是用大横队作战的。比如在商朝时,一开始还没有战车,这种阵型就是最常见的,和其他文明也差不多。” “商朝是什么时候啊?”乔安娜问。 “大致对应埃及新王国早期,也就是18、19、0王朝那个时代。”郭康告诉她。 “哦……”乔安娜露出了然的表情。 “商人自己把这种作战方式称为‘步伐’。”郭康继续道:“相比车战,这种才是比较主流的作战方式。” “这词又是什么意思?”乔安娜对汉语的理解,似乎还没到这种程度。 “步就是步行,伐就砍人。当然,这个意思现在已经不太用了。”郭康解释道:“到了商朝晚期,战车才渐渐多起来。之前,都是步战为主的。” “当时的军队编制,也是适应这种结构。他们的军队是十分简单的十进制,直到千人大队,称为‘行’。然后由三个千人队,组成一个‘旅’。” “那个‘行’的古字,大概就是道路、行列。‘旅’则是旗子下面有两个人,意思是根据军旗集结的部队。看这个意思,就大概知道当时的情况了。由于基本都是步兵堆叠组成阵势,所以那时也没有更复杂的编制。” “单字还能看出来这些意思,真是很神奇。也怪不得达米亚诺喜欢这些东西。”乔安娜感慨说:“不过,为什么这些常用的汉字,都是些砍杀、战争的意思?我还以为汉语的‘旅行’就是普通的出去游玩呢。” “没有,那是伱以偏概全,只看部分意思了。”郭康立刻否定道:“中原人自古以来就不喜欢战争,也不推崇霸权和扩张。” “像商朝人,就经常迈着‘步伐’,四处‘旅行’,和当地人热切交流。有时候还请他们回自己老家做客,见自己的长辈。显然,他们都是十分友善、和平的人。” “哎?原来是这样么?”乔安娜傻傻地问:“那大家怎么都说,塞里斯人作战经验最丰富啊?” “那都是内斗。”郭康摆摆手,回答:“内斗不能算扩张战争!内斗……塞里斯人的事情,能算打仗么?” “塞里斯不是欧洲那种封建国家,而是和罗马类似,是一个普世帝国。它内部,有很多地区,很多族群,虽然会有矛盾,但都是暂时的。矛盾解决之后,大家很快就会再次团结起来。” “你别看明朝和那些元朝遗老打的厉害,他们其实是一个认同,争夺同一个合法性的,所以才会天天打的不死不休。而且,这种普世概念是互相兼容的。将来要是大家都发展起来,我们罗马和他们,早晚也会融为一体。” “这样啊……”乔安娜想了想,又说:“但我上次遇到暹罗来的商人,他们就抱怨说,塞里斯人天天打仗,都打到他们那边去了。爪哇的元朝政权天天跑他们那儿,强征他们的战略物资。我看他们,好像不怎么想和塞里斯人团结起来。” “谁这么胆大啊,居然敢不和我们团结的?”郭康疑惑地嘀咕道。 乔安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哎,一不小心又扯远了。”郭康赶紧说道:“总之,你记着这个结论就行。当年的罗马人都记载过,说‘塞里斯人平和度日,不持兵器,永无战争。性情安静沉默,不扰邻国。’这可不是我吹的啊。” “真的假的?”乔安娜有些怀疑:“他俩不会是故意互相吹嘘,欺骗其他淳朴懵懂的人?” “罗马离塞里斯这么远,那时候也没什么往来,犯得着合伙骗蛮族么。”郭康指出:“你们这些人,连古时候的典故都不懂,还能比罗马学者懂得多?” 这下,乔安娜彻底哑口无言了。 “当然,这些和战斗本身就没什么关系了。”郭康说:“实际上,因为过于热爱和平,塞里斯的兵器发展比较偏门。像剑和战车这些兵器,据说都是外来的产物。” “但学会了使用战车后,他们就很快形成了自己的作战方式,最后让整个军制也随之改变了。” “塞里斯战车的体型比中东同行大得多,而且定位非常明确。《六韬》说,战车有八种可以取胜的用法,每一种的作战方式都是‘陷之’,也就是直接冲入敌方阵型。” “战车在平原上的冲击力是十分惊人的。你知道高加米拉战斗?”他问乔安娜。 “这个倒是知道。”她点点头。 “大流士在高加米拉只投入了二百辆战车,而且,波斯战车兵的素质极为糟糕。色诺芬去波斯参战的时候,就说这些人几乎没有任何训练,以至于一半的人自己在车上都站不稳,车跑起来会直接跌倒。他们还很容易受到惊吓,很多人会直接选择跳车逃亡,导致战车失控。”郭康说:“大流士的战车也是如此。马其顿人用长矛拍打盾牌,恐吓波斯人,那些战车手就纷纷胆怯跑路了。” “但即使如此,幸存的战车还是发起冲击。在马其顿左翼,0辆战车中剩下的部分,就成功打开了缺口。狄奥多罗斯记载说,迎面的马其顿士兵当即被战车撕碎,其他人则开始溃逃。右翼的波斯骑兵借这个机会冲穿了阵型,来到了队列后方。” “这个例子就很明显。马其顿步兵的训练,称不上优秀,但参战的大部分都是经过几次大战的老兵。重步兵的纵深有16排,后方还有一个同等厚度的预备队准备支援。他们的长矛,也可以用来抵御对方的进攻。” “之前、乃至之后的各种交锋中,这种阵型也几乎无法从正面打破,连罗马人后来面对弱化了的重步兵时,也无可奈何。但在战车面前,它依然显得过于脆弱了。” “而且,这一轮冲击,只有五十辆车,还缺乏其他兵种配合。”郭康摇摇头:“这显然是发挥不出真实能力的。” “而在塞里斯的战争中,战车的规模要大得多。天兄纪元前六百年左右,郑、宋两个中等国家在大棘交战,宋国一次被俘获的战车就有460辆。前400年左右,大国齐国与三晋交战,战败之后,一次被俘的战车达到了两千辆。到亚历山大这个时期,中原主要诸侯国经常在一次战斗中投入数千辆战车。” “如果换他们来,那马其顿左翼,就要面对一千辆左右的战车,而不是五十辆。第一轮冲击波次,也不是寥寥几辆没有被放弃和跑歪了的波斯单人战车,而是至少三百到五百辆中原战车,和跟着战车奔跑的数千名甲士的冲击。想一想,这种情况下,重步兵还能发挥维持战线的作用么?” “这样的话……应该是不可能挡住了。”乔安娜想了想,说:“不过塞里斯人自己是怎么挡的?” “用这种纯步兵、薄横队的话,放心,塞里斯人自己也挡不住。”郭康一摊手:“他们的应对方法,就是用战车抵挡战车,然后把军阵拉的越来越厚。到战车普及的时代,军阵已经不是一条横线,而是纵深巨大的、步兵和战车交错布置的棋盘式阵型。” “因为在那边,任何军阵都要首先面对一个问题:你挡得住一千辆战车的冲锋么?如果挡不住,那么再花里胡哨,也没有意义。因为哪怕理论上再先进,顶不住人家一轮硬冲,也只能直接被一票否决。” “你看,至少在这里,塞里斯和地中海世界,整个的作战风格,就开始出现区分了。”他最后总结道:“但我们就能借此说,谁更先进,更值得效仿么?我觉得不是这样。” “我们要学习其他人的战术,首先就得明确环境和背景。否则,这种盲目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我觉得,你得首先明确这点才行。”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军团浓汤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乔安娜看起来听懂了:“相比于地中海世界的军队,你们的军事风格整体上更接近东方。所以这些罗斯人就算有经验,也是完全不同体系下的。” “他们如果加入你们的军队,这些经验很可能完全不适合,哪怕在这里,这些经验可能有用。是这样么?” “没错。”郭康点点头:“我们的政治制度、军事制度、作战方式,全都和这里相差甚远。而且这个改都不好改……” “罗斯辅助军其实由来已久。当年脱脱·买买提尼库斯在小亚和奥斯曼作战,因为兵力不足,就临时征召了一大群罗斯人。他对这些人的战斗力也没底,就让他们负责守卫工事,能充个数就行。” “不过,罗斯人却表现的很积极。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原本的生活太苦,而且很多人以为是和之前波雅尔老爷抓壮丁一样,直接丢那儿不管了。但我们这边哪怕辅助军,也尽量会让人吃饱,结果罗斯人喜出望外,打仗十分卖力,居然好几次交战都击退了奥斯曼人。那之后,这个编制也就留下来了。” “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没打算把他们编入正规军。因为这些人在正式战场上,很可能还是累赘。”郭康解释道:“但从头训练又太麻烦了。所以,我们一般把这些人单独放着,让他们担任守备之类的工作。” “这个制度到现在,也已经有几十年了。都形成一套文化传统了。”他想了想,说:“伱知道军团浓汤么?” “啊?那是什么?”乔安娜明显没听说过。 “哦,不知道也正常,就是罗斯辅助兵和军奴发明的一种食物。”郭康说:“军团士兵吃的比他们好多了,所以这些人经常去捡人家吃剩的东西,然后把骨头、硬面包壳什么的,丢一起乱炖,做成浓汤。后来他们就把这类食物,统称为‘军团浓汤’。” “听起来真有点恶心啊……”乔安娜皱着眉头说。 “你是有钱人,当然这么想。其实对他们来说,不饿死就不错了。”郭康摇摇头:“如果我们把他们编入正规军队,长远来看,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得多久才能适应了。” “很难么?”乔安娜问。 “练这一支罗斯兵不难,练‘罗斯兵’难。”郭康叹气道:“最难的不是训练个人技术,而是把罗斯地区罗马化。如果后者做不到,那么训练这几个士兵意义也不大。但想给一个地方移风易俗,就很难了。” “咱们还是拿之前的例子。”他说:“你看,我刚才说,塞里斯的战车很多。但你知道,当时为什么就他们的战车多么?这么好用的东西,后来又为什么没了么?” “我连战车的情况都不知道,都是你刚刚讲的。现在你问我知不知道这些……”乔安娜无语地说:“你是故意的么?” “额,我没这个意思。我平时和脱欢他们都这么说话,习惯了。”郭康连忙解释道。 “这里的情况,也还算好理解。说白了,其实就是有钱没钱的问题。” “战车确实好用,但代价是他很昂贵。这个昂贵远远不止车本身,而主要是车上的人。” “驾驶战车是一门难度很高的技术,对驾车者有一系列颇高的要求。塞里斯战车有四匹马,六根缰绳——而人一共只有十根手指。”他伸了伸手。 “所以,哪怕有工具辅助,驾驭战车,进行各种机动,对于车手和驭马,都是很高的考验。这需要长期的培训和练习,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这个开支。所以,战车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贵族兵器。” “在当时,承担这类任务的,主要是被称为‘士’的低级贵族。但随着战争规模扩大,尽管各国都在开辟耕地,提高产量,但士的数量依然越来越不能满足要求。” “这个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不同文明的方案都很相似,其实都是‘扩招’,把参加军队的门槛越放越松。塞里斯的改革者们所做的努力,甚至与斯巴达的克莱奥美尼思路差不多。大家都是给普通人授发田地,降低公民的门槛这一套。” “但降低门槛之后,新加入的士兵往往更为贫穷。他们没有条件接受驾驶战车的训练,只能作为步兵作战。但组织水平与武器技术的提升,让步兵变得越来越高效。” “战车部队的规模确实还在增加,功能也日益完善。马披上了铠甲,有些车身都固定了金属片用来防护。” “战车的功能也逐渐成熟、分化。一些战车被集中起来使用,形成了独立作战的纯战车集群。自此,就有了配合步兵的重车,和配合骑兵或者单独作战的轻车之分。” “但和其他很多武器一样,最成熟完善的时期,往往也是它们即将被淘汰的时候。战车虽然也在发展,但远没有步兵迅速。它们在军队中的比例渐渐减少,最终沦为了辅助兵种。” “到秦朝时,军队的核心已经是步兵了。但这里有个地方需要注意,那就是这种演变是逐渐发生的。”他提醒道:“也就是说,在步兵比例渐渐增加的过程中,军阵的冲击和抗冲击能力,并没有减弱,甚至有所增强。否则,新军阵在实战中还打不过老军阵,那肯定不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所以,即使步兵增加,整个作战思路,也是没有太大变化的。这种新的步兵阵型,依然极其重视冲击,只是把主要工作从战车转移到了步兵而已。” “秦朝的军队中,主要的武器是铍和戟。这些武器的定位,和如今欧洲的长矛不一样,不是用来当人肉拒马,支撑阵线的。而是类似双手剑和斧枪,是一种双手格斗兵器。当然,那个时候的兵器肯定没有现在先进就是了。” “而整支军队里,超过七成都是这种身穿甲胄、手持双手格斗兵器的士兵。他们和罗马人一样,由五十到八十人的小队组成。但这些小阵并非横向摆开,而是首尾相连,最后组成一个纵深可能超过二百人的夸张大纵队。” “整个阵型,除了前、后各有几排射手,其他的都是这种士兵。不用太专业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支军队的作战思路。用我们这边熟悉的话说,就是用大量持戟步兵,借助大纵深队列,试图尽快冲垮敌人。” “我们这边的古人总说,蛮族更喜欢突击冲撞,但其实,文明人冲起来,比他们狂野多了。秦人,或者说战国时期,所有能在战场上坚持几回的合格军队,都走上了这条路,并且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直到现在,我们的阵型都是以此为核心的。” “这种情况,出现的太特殊了,其他人根本没有做这么极端的必要。”他摊摊手,表示悲观:“所以,也不能指望他们可以很快了解和适应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梵蒂冈 相比于其他人,郭康确实属于那种更喜欢给人讲道理的。当然,他不止在讲罗斯人,也是在提醒乔安娜。 虽然她试图插手兵权的行为,显得有些野心勃勃,但这也确实不能怪她。这年头,想建立自己武装的意大利人,并不止她一个,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趋势。 如今的意大利半岛,经济和军事实力,实在不成正比。这其实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状况,等于告诉其他人,这里都是肥羊,可以随便宰。稍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对此甘心的。 不管这个时代还是之后,当地人一直设想,通过各种方式,保卫自己的安全。可惜的是,这些尝试几乎全都失败了。意大利的情况甚至越来越糟糕,直到近现代,都没有多少好转迹象。 “我知道,意大利那边,希望学习古代罗马经验,让军事力量复兴的人比比皆是。别的不说,光我见到的,就不止一例。说明这可能已经不是个少数人才有的想法了。”郭康对她说。 “在我们崛起之后,有些人更是认为,我们的制度把强悍的东方军事制度和罗马传统结合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强大的军制背后,都有着同一套逻辑——这也不是我说的,而是之前有个意大利学者直接对王师傅说过的。他们认为,只要摸清了这套逻辑,按照这个‘公式’一步步来,就也能获得同样好的结果。” “但你看,政治、军事、经济等等,各个方面的要素,是紧密结合的。有时候甚至和地理环境、文化传统有关。‘公式’到底是否存在,能不能用,我是不太好确定的。”他告诫道。 “那你自己,不也在试图扩张军区范围,想四处新建军团农庄,把这套制度在其他地方也推广开么?”乔安娜问:“这和当地人自己做,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其他人要做这一套,需要改变的太多。他们很容易触及内外各种敌人的利益,引发他们的不满,从而被扑灭。”郭康回答:“比如,你在意大利活动,想控制城邦的军队。但这其实意义不大。敌对者很轻松地就能引来外部干涉,把伱的尝试扑灭。” “但我们有一整套现成制度,有能推行政策的官吏群体——最重要的是,还有足够应对各种意外情况的军队,来给新军区保底。这样一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件事,也是非常现实的问题,而且佛罗伦萨人自己,之后都会遇到。 16世纪初,得到机会的马基雅维利,按照自己的理想,参考古罗马的方式,为佛罗伦萨训练了一支民兵。 一开始,这支军队的表现确实不错,打赢了对比萨的战争,成功将其吞并。然而,几年后,教宗引来了西班牙大军,毫无悬念地打垮了佛罗伦萨,粉碎了马基雅维利的努力。 在面对不同体量的对手时,这些训练方式、组织手法之类的问题,都失去了意义。 小国确实相对容易进行改革。但大国一旦开始行动,就往往没小国什么事了。而且,在真正艰难的处境面前,大国的容错率要高得多。 郭康当年也算是这个结论的见证者,了解过塞里斯人是如何在一百年间,把世界上几乎所有能尝试的方式,全都试了个遍——换做其他文明,都不是哪个方法更好的问题,而是根本没人能承受这一遍遍尝试的代价,当然也就没条件去寻找更高效的方法。 文明的巅峰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评价方式。但最为生死攸关的,反而是它在低谷期的表现。这种韧性极强的文明,就像一条杀不死的九头蛇。敌人只能惊恐地看着它,在不断的攻击下,依然渐渐找回状态。而这,可能才是一个强大文明,最宝贵的特质。 乔安娜虽然还没有经历过,但这种结论,也不是难以理解的。 “哎,想要一切都从头开始,实在太困难了,尤其是意大利那种地方。”她果然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才希望,能找你们帮忙啊。” “找我们帮忙也不是最好的。”郭康指出:“这涉及到复杂的利益交换,稍微有点差池,就弄得大家都不满意。” “要我说,不如你们直接加入罗马算了。反正意大利才是罗马故地,认祖归宗,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我们这两边,教派都不一样,怎么认祖归宗啊?”乔安娜意外地说。 “教派不一样的人可太多了,这又不是什么事。”郭康摇摇头:“罗马是个普世帝国,信什么教,又不影响帝国本身的组织。” “我之前和脱欢他们,已经讨论过这种事情了。如果埃及那边进展顺利,我们可以考虑重新设立四大牧首区。”郭康一直很喜欢介绍自己的战略规划: “我们这边的君士坦丁牧首区,维持目前状态,主要负责管理正教;亚历山大牧首区,让哈里发担任牧首,主要负责管理天方教;罗马牧首区,让教宗担任牧首,主要负责管理罗马公教。” “另外,在东方的安条克,宗教形势很复杂。当地既有正教、公教活动,也有很多天方教徒,甚至还有景教和亚美尼亚教会之类的古老教派。我们正好可以在那里,设立一个委员会,让他们自行选举牧首,共同管理和协调教务,作为‘三教合一’理念的具体试验地。” “……”乔安娜又愣了愣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样,信徒们能接受么?”她惊讶地说。 “绝大部分信徒,连自己村庄外的情况都不怎么关心。只要别把他们喜欢的神父或者阿訇抓走,他们根本懒得理你。这些措施规格太高,只要摆平贵族和教会高级人士就行了。”郭康说。 “而众所周知,这些高层人员,一般都很珍惜自己的财产和生命,十分好说话。所以也只是听着动静大,其实不会有什么事的。等这些措施稳定下来,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先着手弥合当年的教会大分裂。” “你们有信心做到么?”乔安娜连忙问。 “当然。把罗马主教带回大都,和大牧首联合办公,不就行了。”郭康说。 “那其他人会炸锅的!”乔安娜还是不太能接受:“法国人当年都没这么夸张。” “没事,我们可以学法国人的祖宗。”郭康告诉他:“我和脱欢商量过。如果可以,就让大汗出面,给罗马主教送领土。教宗国不是之前丢了几块地么,给他送回去。” “哎?为什么要这样?”乔安娜问。 “有送礼肯定有回礼么。这就是个形式,其实是换地。”郭康解释说:“我们打算用五百里的土地,交换梵蒂冈。罗马主教肯定会答应的。” “交换完成之后,我们就负责代替教宗,管理那边的各个机构,包括整个教宗国。但罗马主教本人,换完之后就没有座堂了。所以,我们就带他到大都去,给他封一个新教堂。你看,这不就很公平了么?” 乔安娜开始努力思考。虽然她看起来像个很聪明的人,但这种塞里斯古代智慧似乎还是有点超纲,得反应一会儿。 郭康也不急,等她自己想。 这时,门口传来了口令和响应的声音。 “可算来了。”郭康看了看远处的钟楼,忍不住抱怨道:“都快两刻钟了。这是去化妆了么?”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身体发肤,受之天父。不敢毁伤,虔诚之始也 随着曹建喊出的口令声,两排人迈着不怎么整齐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们都穿着浅褐色的厚上衣和长裤,估计是曹建掏的钱,试图让他们显得统一、有序。可惜,这些人的状态实在让人难以恭维。走到郭康对面,停下来之后,依然稀稀拉拉的,整不好队。曹建只能自己动手,把几个站的位置过于特立独行的人,撵回队伍中去。 “哎,麻烦了。”即使是经验不怎么充分的郭康,都觉得这些人状态不怎么样,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想了想,摆出例行公事的语气,对曹建说:“第一批人选,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很重要。这些都是可靠的新兵么?有多少是良家子啊?” “我……尽力挑选过了。”曹建虽然明显有些疲惫,还是尽量保持严肃,说道:“这就是我们最关键的合作,我还能故意给你以次充好?” 郭康不置可否,转头用汉语喊道:“抬右手!” 一众罗斯人面面相觑,好多人还看向曹建,似乎没听懂。 “抬起你们的右手!”郭康用希腊语又喊道。 有两个人把右手举了起来,而其他人依然不知所措。有人也跟着举手,但似乎也分不清是哪一只,举哪边的都有。队列里一时有些混乱。 郭康耸耸肩,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把曹建拉到一边,再次强调道:“我问你,里头有多少是良家子。” “伱瞧瞧现在,这罗斯人哪有良家子啊。这都是城里硬挑出来的人。”曹建无奈地说:“这些人,都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勇士了。” “好……”郭康只好点点头,走上前,打量他们。还伸手拍了拍其中几人,看看他们是真的壮实,还是冬天的衣服撑起来的。 然而,检查过几人之后,他只是叹口气。 “怎么样,能不能要啊?”曹建问。 “这要是可靠,我肯定要啊。”郭康摇摇头。 曹建正觉得有些奇怪,却见郭康抓住一人的袖子。往上一捋,露出小臂上的刺青花纹。 “文身。” 郭康抓着袖子,回过头,对曹建说。 曹建苦着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而那个被捋袖子的壮汉,立刻皱起眉头,瞪大眼睛,明显很不高兴,只是在这里,也没敢发作。 “哎,算了,先这样。”郭康也只好摇摇头:“不过咱们说好,不管之前怎么样,这入了营之后,就得听从军中号令了。既然要让我管,那我和其他军吏自然得申明规章,执行军纪。到时候,曹老弟勿怪我们严厉啊。” “不会的,不会的。”曹建赶紧连连说道:“你们秉公办事就好。我当然是支持的。” 郭康点了点头,又拿出义父的公文:“卢卡斯·施瓦茨艾森。” “在!”一直在旁边走神,不知道想什么的卢卡斯猛地站直身,高声回答。 “奉战帅命令,你负责暂代这批士兵的百户。”郭康简短地说:“如果一切顺利,这边的表现也合格,过段时间就把你的葡萄藤手杖送来。” “是!”卢卡斯同样不多说一个字。 郭康在众人面前,把公文交给他。卢卡斯再次举手行礼,然后退到一边。 “至于你们。”郭康看了看这群罗斯人,顿了片刻:“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希望你们都能当个好罗马人。” “完毕。”他又补充道。 说完,郭康就结束了十分简洁的开场演说,示意卢卡斯去管他们了。 曹建对此好像有些意外,不过郭康确实觉得,说这些就已经够了。讲太多人家还嫌烦,而且这些人估计得淘汰一大堆。等什么时候正式确定下来,他再多说些。 代理百户卢卡斯对付这些人倒是轻车熟路。往空地边缘行进时,有人似乎对他的决定不满,被他上去就是一顿打。 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个子,两下就被他放倒。看到队友挨揍,原本有些骚动的队伍,反而一下安静下来,又恢复了秩序井然的状态。 “你看。这是我爹专门帮忙找的合适军官。”郭康对曹建说:“放心,我们这边也会尽力训练他们的。到出征的时候,起码能跟着大队走就行了。” 曹建显得松了口气,对他表示感谢。两人互相说了一堆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郭康看他很累的样子,就建议他先回去休息下。曹建这次倒是很领情,点了点头,就告辞离开了。 “和他说话的时间,还没等他的时间长呢。”等他走后,乔安娜小声对郭康说。 “这不就是例行公事么。”郭康倒是不太在意:“不过他还真的临时给这帮人换了身衣服啊,也是下了本了……” “怎么样,参观够了么?”他对乔安娜说。 乔安娜点点头,倒是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你刚才怎么想起来看那个人的胳膊?这有什么含义么?” “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哪里见过,似乎是在剧院那边。”郭康想了想,说:“不少蛮族有这种习俗,市井之人也喜欢这类纹饰。不过这年头,我们尽量不会选这种人进入军队的。” “这是罗马的传统么?”乔安娜问。 “是的,从古典时期开始,这就是囚犯和奴隶才有的标志。后来,连额头刺字的制度,都被君士坦丁大帝废除了。因为那时罗马接受了拜上帝教,大家认为,人的身体都是天父创造的,故意对它进行涂鸦,是对天父的不敬。”郭康告诉她:“这种刺青,基本上就象征着贼配军。正经的信徒,是不会使用的。” “另一方面,很多蛮族有刺青的传统,比如凯尔特人这类。这些刺青和他们的原始宗教相关,而不管蛮族还是他们的宗教,在罗马人眼里都是未开化的象征。所以,体面的公民也会尽量避免。” “这几十年,欧洲的一些城市里也开始流行这类风俗,大都这边来往的人太多,所以难免也有。不过我们在选拔士兵时,更加偏向于罗马的传统。这些人,显然不是可靠的兵源。”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官家的阴影 “我在家乡城市里也见过这种人。不过现在,这和异教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乔安娜想了想,说。 “但是和犯罪依然有关系。”郭康指出:“而且,以往我们还真有过相关经历,留下不少心理阴影。” “古时候,塞里斯人也不喜欢刺青,把它视为对囚犯的惩罚。不过唐宋时代,人们越来越不在乎了。市井中人,不少都开始纹身,形成了风俗。到宋朝时候,这个风气来到了巅峰。不仅市民喜欢,连将领乃至皇族,都有跟着纹身的。” “但另一方面,从唐末开始,又形成了给士兵脸上刺字的习惯,以此来防止他们逃亡。这种行为,哪怕在很多人都喜欢纹身的时代,也是极大的侮辱。” “北宋的时候,乡间的民兵是北宋武装力量的重要部分之一。比如在西北,民兵就经常被组织起来,补充战线。因为是保卫乡里,所以民兵有时能发挥很高的战斗力。” “和正规军不同,民兵不需要在脸上刺字,这也是他们很看重的地方。但后来,官府却欺骗他们,把一批组织起来准备作战的民兵也强行刺字了。这件事导致民兵大量逃亡,最后也没办法控制。” “这件事很重要么?”乔安娜有些疑惑:“为什么官府宁可冒这么大风险,也要强行刺字啊?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么?”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官家。”郭康自己其实也不懂,只好回避了问题。 “总之,从这些事情里,就能看出当时人的态度了。” “而且,最重要的,还不止是当时的社会风俗,而是他们的实际表现。”他补充道:“宋朝这些刺字的士兵,素质十分堪忧,民众都瞧不起他们,称之为‘贼配军’。” “到南宋时,将领张俊还组织了一支军队,里面有很多人干脆就是市井无赖。这些士兵在胳膊和腿上,都纹了大片刺青。平日里不训练也不去作战,只是每天穿着短衣招摇过市,要么就是为张俊自己经营生意、营造豪宅。但是,虽然看着吓人,这支军队却没什么战斗力。后世‘花拳绣腿’的典故,就是由此而来的。” “这么折腾下来,后人都有了心理阴影,从元朝开始就渐渐衰落。明朝刚建国的时候,朱洪武合罕就下令,禁止了一批活动,包括文身、踢球等等。这个风潮也就消失了。” “我们外人恐怕不好理解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乔安娜感慨了一句,又疑惑道:“踢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踢球也一起禁了?” “也是宋朝那会儿开始,踢球的文化含义也变了。从军中的运动,变成了市井无赖的象征。”郭康说:“在文学作品里,都能看到这种典型的文化象征——要是有个角色天天踢球,大概率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据说,他和张士诚交战的时候,张士诚的弟弟带着一群妓女,在军营里踢球。这个场面就……明显给交战双方,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后来索性连着这个一起给禁止了。” “原来是这样。”乔安娜点点头:“那我还有个问题,你觉得,是刺青这种行为,导致士兵遭到歧视,还是因为士兵本来地位就低,才使得刺青扩散,甚至形成风潮的?” “这个倒是有明确记录,士兵的地位降低要更早。”郭康说:“唐朝前期的时候,就有这种趋势了。” “将领刘仁轨率领军队讨伐百济和倭国,发现驻守当地的士兵,都是些老弱,连衣服都很单薄。也没有什么战意,天天就想着赶紧应付完回家。刘仁轨感到奇怪,走访兵士,进行调查。” “士兵们说,这是因为官府的政策变了,所以人心也发生了变化。贞观、永徽年间,战死的官兵都有抚恤和慰问,显庆五年之后却被取消了。攻打百济、攻打平壤的功勋,朝廷也不再承认,连原本承诺的奖赏都不发放了。” “不仅待遇突然降低,补给也大为缩水。以往五年的物资,只发了一年,士兵为此苦不堪言。” “汉朝时候,就已经在当地设立四郡,当做本土经营,可见当地是有这个物质条件的。因此,刘仁轨原本也希望,能够‘削平辽海,颁示国家正朔,使夷俗遵奉’。但军队的状况太糟糕,后来也无法再维持,只能放弃。” “这件事算是个着名的标志,是士兵地位大幅下降的开始。之后,民间有能力的、强壮的、或是有钱财的人,都纷纷拒绝应募。官吏凑不够人,就强行征发老弱残兵,送上前线充数。军队的战斗力,当然也就随之下滑了。” “这么看好像也不复杂……”乔安娜似乎也直接听明白了。 “是啊,塞里斯那边有个特点。他们民间基础的组织能力和战斗力,就已经很高了,而且因为文明的传统,战斗力上升的潜力也很大。所以大部分时候,就是官府愿意出多少钱,军队就能发挥多少战斗力。”郭康说。 “基本上,只要军饷给够,就足以打遍天下。如果朝廷还能增加更多投入,进行更专业的训练,那和其他军队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这种例子,历朝历代也都有。” “这其实是个很难得的特点。”他挠挠头:“毕竟,绝大部分文明的情况,是给够了钱也一样不能打,甚至会成了专门给对方送战利品的……” “再加上,当时远征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募兵。在塞里斯传统中,这些另行花钱招募的人,才是最精锐的。他们更精于战斗,乐意长期服役,把参战当做一种职业。比起自带武器补给从军的‘义征’,和普通士卒,他们一般更有战斗意愿,素质也更高。” “这些人的战斗力,和土地兼并、门阀更替之类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募兵的素质快速下滑,甚至从精锐变成了壮丁,其实也没那么多影响因素。单纯就是朝廷不给钱,还欺凌老兵。这种情况下,当然也就没有战斗力了。”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士兵待遇低下,正经人不乐意从军,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军队战斗力下降,战绩糟糕,让民间乃至官府更不信任军队,进一步歧视他们;军队和士兵遭到歧视,让有能力的人更不愿意参加,甚至避之不及,使得战斗力又进一步受到影响……这么循环下去,就会出现你说的,地位低下和遭受歧视,二者相互促进的情况了。” “这种循环,发展起来是非常快的。三十多年后,万岁通天元年,武周军队被契丹大败,为了补充士兵,已经开始从囚犯里抽人当兵了。此后虽然有一些好转的时间段,但士兵地位的日渐下滑已经有不可逆转之势,‘贼配军’也就从此开始了。” “但这样的话,整件事的开始,就显得很奇怪。”乔安娜疑惑道:“那个显庆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就是有个不会打仗,但擅长对付老兵的人,正式执政了呗。”郭康耸耸肩:“不过,这就是塞里斯人另一个心理阴影的故事了……” “那也不至于,为什么要先削士兵的待遇啊?难道这人不知道,军队才是最重要的么?”乔安娜讶异地说:“我还以为塞里斯的执政者,至少都比我们这边的市议员聪明呢。”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官家。”郭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再次回避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史惠贞要开始宫斗了 乔安娜还想和郭康多聊一会儿,但郭康今天还有别的事。他之前已经和史惠贞约好,要带她去抓人。 曹建拖了太久,辰时经的钟声,刚才已经响过。郭康抬头看钟,都快十点了。她这可不比一般人,要是去晚了,不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事呢。 不过,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的目的。于是,郭康声称自己要回去给义父报告军情,准备离开。 不过走到门口时,乔安娜又把他拉到一边。 “这几天,你行动的时候,最好小心一些,注意安全。”她神色难得地有些严肃,认真提醒道。 “啊?”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有其他行动安排。放心,我也不会问的。”乔安娜说:“不过最近,城里不算太平,千万不要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放松警惕。” “你怎么知道的?”郭康惊讶地说。 “伱以为大家都是瞎子么?”乔安娜嗔怪道:“你带着一众甲骑,大晚上的在街上跑,全城都知道了。大家都在庆祝凯旋呢,就你们急匆匆的,特别紧张的样子。想不被留意,都不可能。” “哎呀……”郭康当时心里一急,就根本没考虑这些影响,直到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 “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好试图安抚对方:“就是一些治安案件,可能是城里这些黑帮又在搞事。我们这边调查一下,解决罪魁祸首,就可以了。” “哎,你还没看出来么?”乔安娜摇摇头:“不止是治安问题了。这些罗斯人是想借着曹建,进入军团里。” “我已经有这个感觉了。”郭康对此表示赞同,不过还是觉得不是大事:“我们会严格筛选的。那些帮派成员,回头都找机会给他们踢出去,就行了。” “你找的这个阿勒曼尼佣兵,治得住这群暴躁还心黑的罗斯人么?”乔安娜质疑道:“而且,这还不止曹建这伙人。曹家和李家关系很好,曹家的那个女婿,最近正召集人马,准备让李氏共同担保,走他们那边的门路,也送进来呢。”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郭康更加惊讶:“我亲自设计的计划,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做生意的,佛罗伦萨商会知道的,我就知道。”乔安娜露出了之前,只有小让娜展示过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自己不去关注,当然不知道了。有你这么粗心大意的么?计划提出来,就全交给别人了?” 郭康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之前确实觉得,这都没什么问题,不值得关注。 乔安娜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告诉他:“格里高利·普龙斯基是梁赞商会的最大后台兼投资人,到外面讨生活的梁赞人,和他多少都有联系。作为生意伙伴,他们的情况,我们当然也会了解一些。” “我以为是梁赞大公和曹老夫人推动的。”郭康有些意外。 “费奥多尔大公非常依赖普龙斯基家族的财政支持,否则他连现在的状况都难以维持了。”乔安娜说:“贵族们不像畏惧他父亲那样畏惧他,导致宫廷的各种政策,经常不能很好地推行。他只能精心调整各个家族之间的关系,维持利益的平衡,并且适时用额外的财富来进行弥补,让大家暂时听话。” “那他之后不会更惨么?”郭康问:“普龙斯基如果能影响军团的话……” “那他就更得影响军团了。”乔安娜耸耸肩:“他阻止不了普龙斯基的动作,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接受你在梁赞设立军团庄园的计划,以此进行对冲。这起码能让他同样产生一些影响,并且也会得到那些受惠平民和小贵族的拥护。” “原来是这样……”郭康挠挠头:“我之前就知道城里有个罗斯黑帮,没想过这么多事情。” “严格来说,其实都算不上‘一个’。”乔安娜说:“不同地方的罗斯人,有很多不同的组织。那个帮派,更像是一种同盟。” “当然,不止他们,其实所有黑帮都这样。像我们这边,虽然广义上都叫意大利,但有些来自北方的帮派,甚至和法国人关系密切。在西西里人那里,这就显然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还有这区分么?”郭康之前没关注过,颇有些好奇。 “是啊,我之前见到一群米兰商人去拜访法国的让娜公主,连几个帮派头领都去了。”乔安娜举例说。 “而对西西里人来说,法国人,尤其法国王室,就是天生的仇敌。据说,西西里黑帮的起源,就是18年的晚祷事件。当时,那里正被法国来的安茹家族统治,然而法国官吏和士兵,十分荒淫残暴。” “最后,巴勒莫的一名女子,在教堂外,被一名法国军官当众侵犯。她的丈夫无法忍受这种‘法国习惯’,拔刀杀死了军官。在场的其他法国军人加入了争斗,但最后全部被愤怒的当地人所杀。” “那些当地人原本就有一些松散的结社,就借此组织起来,杀死了岛上所有的法国人。他们当时的口号是‘ortofrancia,italiaane(消灭法国是意大利的渴求)’,这句话首字母的缩写,也就是afia,此后成了对这类结社的统称。” “那之后,安茹家族退守那不勒斯。西西里人十分憎恨他们,直到现在也不能接受这些法国统治者。这也导致现在,有两个西西里王国一同存在。这些人哪怕到了异乡,也不会喜欢法国贵族的。” “这可真够复杂的。”郭康想了想,觉得自己一时半会估计也弄不懂:“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谢你的提醒往后我会小心点的。” 乔安娜向后退了半步,提起裙子,微微躬身,向他行礼告别。 郭康朝她点点头,转身要走。 “郭公子。”乔安娜在身后不满地说:“我知道你地位比我高,但你这样对待一位女士与支持者,也太敷衍了。” 郭康回过头,有些尴尬,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这种情况怎么回礼。日常情况下,他不是向别人点头示意,就是和教士们用宗教手势互相问候。 得益于紫帐汗国的粗陋礼制,他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有印象的,也都是些塞里斯礼节了,跟人家这个,都不配套。而鞠躬的礼仪虽然日常常用,但他记得,这应该是对地位更高的人表达尊重才用的,而正如乔安娜所提醒的,他自己才是这里地位更高的人。 而乔安娜虽然语言里带着抱怨,却露出调皮的微笑。她歪歪头,微微张开手臂,似乎在鼓励他赶紧做出回应。 眼见无法回答这个临时考题,郭康只能采用最泛用的方法:他也站直身,伸直手臂,喊道:“罗马万岁!” “……” 乔安娜一时没有说出话来。郭康见状,赶紧朝她笑了笑,转身去赶路了。 好在,约定的地方离这儿也不算远,依然准时跑到了地方。不过此时,史惠贞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而且狄奥多拉就在她旁边。显然,她对放着这家伙自由行动,也是心存疑虑的。 “你们来得挺早啊。”郭康寒暄道。 “我想着,咱们最好还是尽快。”史惠贞告诉他:“赶紧干完这一票,我还要去换衣服呢,麻烦死了。” “啊?”郭康一时没法理解。 “她中午有个宴会要参加。”狄奥多拉替她解释道:“就是贵族们的例行聚会。这次是在弗拉霍斯爵士家里举行,应该有不少出名的贵妇要参加。” “没错。”史惠贞点点头:“这次我一定要胜过那些烦人的家伙!” 郭康听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尊重他人的自由。 “那就赶紧开工。”他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容嬷嬷,扎她!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郭康制定了严密的计划,甚至精确到了每一步的路线。 他之前看戏的时候,已经从李玄英嘴里得知了演出的场次。这一场戏剧很快就会散场,之后就是午休时间。演员们需要休息、吃饭,也会出来活动下。欧多西娅每天的场次都在傍晚,这个时候是不太忙的,所以她也会按时前往旁边的餐馆——她时不时就会和李玄英在那儿聚餐。 散场之后,这里的人群会很快散去,而等观众们都离开之后,演员和工作人员才会出来。下一场的时间又很晚,所以这段间隙里,街上不会有多少人的。 等她出来,郭康就会指认给史惠贞,而史惠贞的几个跟班,会提前一个路口,制造借口阻止其他行人。然后史惠贞就从这里骑马出发,捞起来人就跑。郭康已经联络教会的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就停在另一条街道外,到时候把人往车里一塞,再赶紧走就行了。 史惠贞需要再把车送出两条街,进入大路。目标位置在一家专门的教堂,到地方之后,按照流程,把她先关在忏悔室里。之后,就不用他们来操心了。 郭康详细讲述了各个流程,严防史惠贞中间突然寻思一通,又搞出什么事情来。好在对方起码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乐意听从计划的。大概她真的去抢过波兰人,知道事先的侦查和准备预案有多重要…… 史惠贞的几个跟班,也凑过来,听郭康讲解。史惠贞便简单介绍了下。 其中一对兄妹,就是她之前所说的,她师傅的子女。郭康之前以为,他们的父亲是退役的军团士官,就和他们打了下招呼。那两人也确实健谈,但他们却告诉郭康,自己一家是从前线脱离军团回去的,已经没有军籍了。郭康感觉挺奇怪,不过也没工夫细问。 除了他俩,还有个年轻人,是从钦察草原那边流落来的。他说自己是和部落里的贵人发生矛盾,当地千户所袒护贵人,他就一气之下跑到腹地来,想找大汗告状。但他当时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就想找个当地贵人投奔。然而他最笨还没有户籍,其他地方都不要他,最后就被史惠贞招揽了。 这人也话多的很,而且如同他自己所说,确实不怎么擅长讲重点。大家都急着有事,赶紧把他赶到一边,打断了他咒骂部落贵人的言论。 另外有两个姑娘,都各自挎着刀。史惠贞说,她俩是希腊那边的山区来的,武艺很好。不过这两人反而很沉默,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郭康怀疑,这可能是他见过的话最少的希腊女人,实在过于特殊,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变异了。不过人家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而在最后,还有两个高大壮实的中年妇人,都是一身修女打扮。 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刺剑。另一人身上不见武器,只是叉着腰,冷冰冰地看着其他人。 史惠贞介绍说,那位带着刺剑的嬷嬷,来自阿勒曼尼,现在是一个修女会的头领。她父亲是一名爵士,本人则没有贵族头衔。在那边,人们把这种小贵族后代,统称为“贵族之子”。男人叫“容克赫尔”,女人叫“容克弗劳”。所以,为了表示敬意,大家都叫她“容嬷嬷”。 容嬷嬷原本住在波西米亚,不过后来,她所在的修会卷入了反对赎罪券的抗议活动。教会的反应异常激烈,为了躲风头,不少人都被迫出走。她作为头领之一,也跟着兄弟的商队来到紫帐汗国躲躲风头,因此认识了史惠贞。 她的那把剑,是现在新流行的一种兵器,外号叫“缝衣针”。看着纤细,但因为剑身很长,所以用起来也不见得多轻。她喜欢和史惠贞切磋功夫,一直跟着她。 而另一名嬷嬷,来自诺夫哥罗德。她的家族是正经的贵族,能把女儿送到基辅的神学院,接受专门教育,后来甚至到大都进修过,算是科班出身的高素质人才。大家都尊称为“贵嬷嬷”。 但她的脾气却不太好。后来,回到基辅,被委派到一个城镇教会任职的时候,她看到有教士勒索居民,一气之下,决定出手教训对方。然而教士似乎不太禁打,挨了几拳,竟然一命呜呼了。 贵嬷嬷因此被官吏抓捕,吃了官司。虽然家族和当地居民都来帮忙,最后打赢了官司,把人放了出来,但她在当地教会也明显混不下去了。没办法,只能去其他地方找出路,正好碰到史惠贞等人,就暂时在这里落脚。 郭康感觉,这几个家伙,各个都是狠人。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收拢起来的。不过仔细想想,他们有个共同特点,都是来自脱离社会主流的群体。所以,或许不是因为她专门找奇怪的人,而是这些奇怪的人才会找她抱团。 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么多。郭康是个很实际的人。只要能做好这件事就行,其他的可以回头再说。 好在,这件事也不是很难。介绍完之后,史惠贞又特意把每个人的具体任务拆分开,要他们单独记住。其他几人各自散开,史惠贞自己牵来匹马,在巷子里等候着。 确认所有人都就位之后,狄奥多拉从小巷另一头离开。城里认识她的人太多,就算做了伪装,也难保不会被认出来,只能提前离开现场,免得让人多想。而郭康则留了下来。因为太“宅”,他在市民中没那么出名。而且,他还得给史惠贞指人呢。 两人在巷子里等了一会儿。郭康一度怀疑史惠贞会不会憋不住,不过她对于这种任务,倒是很有耐心,一直在沉默地警惕着周围。 半小时后,太阳高挂在天空,周围的人几乎都散去了。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微风吹过。这是,一群人从剧院中,一边交谈一边走出来。欧多西娅落在最后,穿着男人的衣服,旁边没什么人。 “就是她。”郭康探出头,指了指:“那个低头走路,穿着白色上衣的人。” “你知道她的武艺水平怎么样么?”史惠贞问:“还有旁边那些人?”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理说,也不会太专业的。最多就是会些防身技术,要不然也不需要靠黑帮打手帮忙了。”郭康想了想,分析道。 “那就行。”史惠贞立刻翻身上马:“要是还有其他打手,就让容嬷嬷帮忙扎他们。” 郭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史惠贞也没理他,拍马冲出去了。 书里头有一些老读者和盟主预约的角色,不过这书没有专门的番外,我也不接。这个真不会…… 而且书友的嗜好很怪。上次还有人要我写黄河河神雷普尼罗河河神的……感觉大家是真的很喜欢希腊神话(字面意思)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生活复古运动 郭康探头看去,只见史惠贞的几个手下,已经散到路口周围的街道上,而其他人还没怎么察觉。 街道另一边,容嬷嬷和贵嬷嬷首先走了出来,拦住演员们,要向他们募捐。众人的脚步缓了下来,一些人好奇地询问她们,另一些人则不高兴地绕到一边。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因此散开了。 史惠贞骑着高头大马,从后面快步走来。几个路中间的人纷纷提前避让,欧多西娅也回头看了看她。不过,她转回头,也朝街边避让的瞬间,史惠贞突然一踢马,疾驰而去。 欧多西娅正向旁边迈步,不知怎么发现了异动,猛地向一侧跃去。然而史惠贞动作更快,她也从马上跃起,只靠一只脚支撑,整个身体向外探去。左胳膊一伸,直接拽住欧多西娅的后背衣服,借着马的速度,一把把她拉得双脚离地。欧多西娅在半空中还在扭身,似乎还想挣扎,但史惠贞力气颇大,直接把她挟在胳膊下,像夹着捆草席一样,骑马跑走了。 “这人还挺机警的。”郭康心想。 不过后面的事情,他暂时就管不到了。史惠贞会一口气跑出几条街,他也不能直接跟过去。于是,郭康也从巷子另一边溜走了。 而另一边,剧团成员们当场炸了锅。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而直接目睹了的人则立刻大喊起来。 “绑人啦!绑人啦!” 他们一边喊,一边跑了过去,试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拦住这个不速之客。然而史惠贞的马太快,已经跑远了。 她跑出半条街,乐呵呵地回头看,却发现李玄英正好从右边街口走来,手里还拎着东西。看到史惠贞突然跑过去,他似乎隐然感觉有些不对。 “惠贞?哎?惠贞!”他老远就招呼起来。 史惠贞也不怕他,还回头朝他笑了笑,一溜烟地跑走了。 她拐了两个弯,果然看见一辆印着教会标志的马车。旁边的几个穿着黑袍子的人,冲上来接住她,然后熟练地塞进了马车里。 之后,他们熟门熟路地拐了几个弯,带着人离开了。 轻松完成了任务后,史惠贞很是自得。她来到约定好的地点,没多久,几个跟班也都各自赶来。看到人到齐,她掏出一把银币,让大家各自找地方吃点好的。自己带着容嬷嬷、贵嬷嬷,先离开了。 三人一路回到史惠贞租的院子。容嬷嬷去外面招呼车夫,史惠贞和贵嬷嬷则进入堂屋。又过了一会儿,她真的换了身衣服出来了。 这身华丽的鹅黄色长裙,还是狄奥多拉帮她挑的。宫廷裁缝根据她的情况,专门制作了一套束带和蕾丝花边,用来凸显身材,只是这些精心的设计,反而让她觉得不舒服。 “我感觉我都没法走路了。”史惠贞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大家为什么要穿这么难受的东西啊?” “容易走路的东西,就没法和平民区分开了。”刚回来的容嬷嬷走上前,看了她一圈:“不行,小姐,你背后还是没系好。” “我故意的。”贵嬷嬷解释道:“再弄更紧的话,她就受不住了。” “不行。这一身是公主亲自叮嘱的。第一次穿出去,一定要认真些。”容嬷嬷却有板有眼地反驳道:“这也是一种礼仪,和表达尊重的方式。” “哎,那小姐你就忍着。”贵嬷嬷也只好说道:“毕竟,这关系到咱们这么多人吃饭的问题。拿人家的钱,也只能这样了。” “还不如让我去砍波兰人呢。”史惠贞只好任由容嬷嬷收紧腰部的束带,固定好臀垫,再把那条她看来过于花哨的蕾丝带固定好:“我觉得,那都比这简单多了。” 容嬷嬷和贵嬷嬷苦笑着对视了一眼,都表示赞同——毕竟她俩也挺擅长对付波兰人的。 “还有这袖子。”史惠贞继续抱怨:“为什么要搞的这么大?明朝官服都不会塞得这么夸张的。这手还往哪放啊。” “大家都是这么穿的,应该自有道理。”容嬷嬷说。 “她们要是不强迫我,我才不想这么穿。”史惠贞伸手捋了下腰间的束带:“该死,这腰带连个挂剑的地方都没有……” “穿这身衣服,本来也不需要佩剑。”贵嬷嬷指出:“再说,这种服饰,还真不是强迫出来的。我当年在大都上学的时候,听其他修女说过。当时的情况,还是相反的呢。” “相反?强迫大家不穿?”史惠贞回头问。 “小姐——”容嬷嬷一把将她掰回来,开始打理她的帽子。 “对啊。当时‘老彼得’整顿大都秩序,制定了一系列的法令,说是要让城市恢复有序的面貌。”贵嬷嬷笑了笑,就当给还不适应的她解闷:“那里包括了很多条目,从城市市容,到普通人的打扮,都有规定。” “还有这一说啊……衣服都管么?” “老彼得和现在的郭达乌斯一样,思想上,其实都是推崇斯多葛哲学的。另外,他的一位重要助手,就是君士坦丁大学的哲学系主任,斯潘德利斯先生。这位不但编订了我们现在的教材,还一直在游说高层。”贵嬷嬷告诉她:“他的影响力很大,因为他可能是第一个用新式印刷机出版作品的哲学家。” “就那种活字的东西?”史惠贞问。 “对,我在大都进修的时候,用的就是那种材料。”贵嬷嬷说:“汉字书籍一般还是用整版刻的,因为他们的字符太多了。倒是希腊语用活字更简单。”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主要是这些人都觉得,穷奢极欲的生活,是罗马之前衰落的根源。人们背离了古代传统,让一切面目全非。所以应该恢复秩序,打击那些肆意妄为的人。” “除了打击城里的匪徒,重新规划城市,老彼得还要求人们恢复正常的着装,不要天天穿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 “这时候,人们的穿着已经和古代相差甚多。而自从意大利裁缝把立体裁剪的技术带来之后,连塞里斯风格的服装都发生了变化。老彼得认为,这些混杂了意大利和塞里斯风格的服装——比如你身上这件——太异端了。所以他就参考唐朝资料,编了一份规章,要求今后都得按古时候的方式进行裁减,取消这些贴身设计和故意增加的系带、填充物。” “看起来他没成功,太可惜了。”史惠贞气愤地说:“我今后要是混出头了,一定要执行古代法律,把穿这种东西的人,都拉去修城墙。” “行了,咱们现在能填饱肚子就行,什么时候有这个机会再说。”容嬷嬷完全没当回事,猛地一拉束带:“好了,完成!”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老秃子,你的戏本最没用了!(上) 史惠贞坐着马车,来到一处院子。车子停下之后,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希腊仆人迎上来。 “原来是史大小姐。”他看见前座上的容嬷嬷,便热情地迎了上来:“需要我们帮忙么?” “不用,马车待会儿就走。这是宫里提供的公共马车,还得拉其他人呢。”容嬷嬷跳下车,拿出一张名帖,递给他:“我们是受公主邀请来的。” “没事,我们大家都认得你们几位。”他象征性地看了眼,就把名帖还给容嬷嬷,随后低声说道:“你们下次,可以定做些标示身份的铭牌,固定在车厢上。这样,就更显眼了,也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可这是人家的车啊。”容嬷嬷告诉他。 “放心,你给车夫大哥说一声就行。”仆人笑着说:“只需要给他半个诺米斯玛,今后伱们大小姐每次用车,他们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大家会帮你做好挂架,而车厢上原本也有留好的固定桩。哦,还有那些绸缦和鎏金装饰,都有专门出租的。用的时候挂上去,用完取下来,还给人家就可以了。” “哎?可这毕竟是公主的车……”容嬷嬷明显还是太老实,一时还是转不过来。 “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她给你们用,就是默许这些了。”仆人指点道:“这年头,老贵族们进账越来越少,但还是要撑场面,所以就形成了这类习惯。其实大家多少都知道这些事,只不过默契地不说罢了。” “哦,这样就好懂了。”容嬷嬷大概明白了。 她回过头,催促道:“你在干什么,亚历珊德拉?让小姐下来啊?” “小姐的裙子卡住了。”车厢里传来贵嬷嬷的声音:“我在帮她弄出来。” “圣母啊——你们怎么做到的?!”容嬷嬷连忙大步走过去帮忙。两人里应外合,终于把卡在坐垫里的裙子拉出来。 史惠贞已经不敢动了,说随便动动隔壁都会导致袖子扫过一堆东西,而过长的裙摆让她下车都费劲。容嬷嬷索性抱住她的脚,让贵嬷嬷架着她的双臂,两人像抬原木一样,把史惠贞,连同那件巨大的礼服长裙,直接搬下来了。 “你们把我这么抬到地方得了。我真不觉得这衣服适合让人走路。”史惠贞提议道。 “不行!”容嬷嬷和贵嬷嬷这次异口同声地拒绝:“必须自己走过去!” “哎,我真讨厌这些……”史惠贞嘀咕道。 “对了,小姐,我们下次还需要准备些礼仪用品。”容嬷嬷把刚才的情况告诉她:“虽然麻烦,但贵族圈子里总是有各种潜规则,我们也只能适应。” “好。但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那这都上哪学啊。”史惠贞叹了口气。 “哦,你问他们就行。”容嬷嬷指了指那名接待的仆人。 “您也不用太在意,大小姐。这种圈子,其实也就这么回事。”仆人安慰她:“他们维持的高贵感和神秘感,无非也就是这些刻意形成的小规矩而已。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告诉您。” “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就是蹭了公主的恩惠而已。我家到现在还不认我呢。”史惠贞直言:“我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 “不要紧,贵族们这边,能装个样子出来,就能吓住不少人。再说,您上次戏弄科洛尼斯夫人,大家都很开心,算是帮我们出了口恶气。”仆人告诉她:“只要您需要帮忙,我们这里的男女管家和侍者,都会尽力帮忙的。” “哦,那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史惠贞想了想,有了些印象。即使在被她嘲讽过的众多人里,科洛尼斯夫人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对于仆人们乐意提供的帮助,她倒是不太意外。虽然经常和人起矛盾,但她与这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关系一直倒是挺不错的。 “你们了解那些规矩么?”容嬷嬷好奇地问。 “当然。马车装饰的事情,我可以帮您联系。礼服的一些小技巧,您可以请教阿达莫斯女士。” “我以为应该问哪个贵族呢。” “贵族懂什么贵族礼仪。”仆人笑道:“贵族只能学会怎么吹牛。那些礼仪规矩,都是我们一大群人努力训练,随时提醒才行。” “人们总是说,底蕴深厚的贵族家族,会有一批最专业的仆人团队。但其实,是专业的仆人团队,训练出了最会表演、让人觉得底蕴深厚的贵族。”他打趣道:“一个好仆人就像一名骑术师傅,首先得学会如果安抚和训练主人——否则,他们连穿件衣服都不会。” “不错了。至少他们不会真的骑主人。”容嬷嬷点点头。 “要是法国仆人,那还真不好说……”见多识广的贵嬷嬷吐槽道。 不怎么淑女的史惠贞,也一下听懂了这个笑话,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一说,他们还不如我老家的贵族。那些人至少敢拼命打仗。”容嬷嬷摇摇头。 “当然了。否则他们怎么会被人打的就剩一座城啊。”仆人耸耸肩。 他果然去和车夫说了一声,车夫也拍着胸脯,保证会先把价格问好。然后,他又喊来两位女仆,让她们带着史惠贞一行去会场。 “小姐,您可以把剑先放下……”其中一名女仆看了看还抱着剑的史惠贞,建议道。 “走哪儿不带着剑,我心里总是没底。”史惠贞还真解释起来。 那名女仆有些为难,但旁边另一个人想了想,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把绳带,挑了下,选出了一根橙色的。 “来,试试这个。”她说着,接过剑,用带子上的绳扣系住剑鞘上的环,再给史惠贞挎上。虽然素净的剑鞘,和整体着装还不太搭配,但带子、衣服和剑的颜色,起码是协调的。 “你怎么带着这么多带子啊?”史惠贞好奇地问。 “我是专门负责给太太小姐们,应急处理衣服的。”女仆说:“她们要是因为各种原因,需要临时调整,我就拿这些备件补上。” “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绳子应急?”史惠贞好奇地问。 “没办法,谁让经常有人会把系带撑破呢。”女仆笑道。 “……” 史惠贞都难得地哑口无言,只能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进了大门,客人便多了起来。女仆小声提醒史惠贞,让她注意步伐。不过从结果看,她大概多虑了。 这里大部分人都认得史惠贞,和她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就忙不迭地躲开。有些人干脆看见她进来,就提前跑到柱子后面,或者装作在和别人谈话,顾不上她。 大家躲她都来不及,根本没人关心她的仪态和服装。 大厅门口,主办者弗拉霍斯爵士站在门廊后,迎接客人们。 他瘦高个子,穿着一件精致的长袍,仅剩的头发经过认真打理,环绕着光秃秃的头顶。这会儿,他拿着酒杯,正在滔滔不绝地向旁边一群人讲着什么。 看到他,史惠贞眼睛一亮。 “嘿,老秃子!”她笑着说:“你的戏本卖的怎么样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老秃子,你的戏本最没用了!(下) 听到她的话,周围的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弗拉霍斯是一位研究戏剧的专家,而且自己也参与创作。但很可惜,他的作品却一直不受欢迎。 弗拉霍斯的家族,据说在马其顿王朝时就出现了,是在巴西尔二世向亚美尼亚扩张的时候,加入罗马的那一批贵族之一。他们声称,家族之后一直作为地方贵族存在,并且在巴列奥略王朝时期,因为支持改朝换代,得以迅速提升,出了多位重要人物,跻身大贵族的行列。 在近世,弗拉霍斯家族同样一直反应很快。在紫帐汗国两次入主大都时,是最早一批及时反水,迎接新朝雅政的。他们还趁着当时紫帐汗廷还和希腊贵族联姻的时机,通过贵族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成功抱上大腿,保住了头衔和财富。而随着紫帐汗国的扩张,家族的生意也越来越大,扩展到了整个黑海北部。 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与不少希腊大贵族一样,实际上已经退出了政治核心。 紫帐汗国对他们虽然还有优待,但主要目的,只是向希腊人展示自己的宽仁,表示自己不是外来入侵者,而是继承前朝的政权。但随着时间推移,汗廷在希腊地区的管理,给当地带来了安定和财富,逐渐被当地人接受。因此,这个功能也就越来越不重要了。 老贵族们确实还掌握着一些知识与技能,但紫帐汗国却并不怎么需要它们。对于当地的管理人员,汗廷也更倾向于教育和提拔平民,尤其喜欢从退役的军团士兵里抽选人才。 因此,只要某个地方建立起州县,当地就很快会出现一批受过基本教育、了解军队纪律、粗通管理手段的人。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一般都出身低层,人脉和上升渠道完全在“罗马尼亚”军团和政府之中,和当地的贵族、豪强,几乎没有联系。这使得贵族们的势力越发衰弱,连那些当了几百年地头蛇的地方贵族,都遭到了直接的挤压。 对此,贵族们当然十分不满,但很可惜,他们的力量并不强大——话说回来,真要是强,也不会天天被四方来客轮流揍了。 “安答战争”之后,希腊半岛上的地头蛇们丧失了和汗廷叫板的能力。山里的部族也满足于帝国骑士制度,而且他们和君士坦丁堡的大贵族们,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这样一来,就彻底失去了根基,成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现在,弗拉霍斯家族就处于这种境地。虽然还是个富家翁,但相比之前,已经远不是一个地位了。 目前,除了经营生意,米海尔·弗拉霍斯老爷最主要的爱好,就是评论和创作戏剧。而这,也是希腊贵族们的传统习惯。 在东罗马时代,上层人士之间,经常会举办被称为“文人剧场”的聚会。大臣、教会高层、精英市民等,都会加入这类聚会,表演自己创作的诗歌和戏剧。 他们都受过严密的教育,熟练地掌握语法和修辞的基本功,对于从荷马时代开始的各种典故也烂熟于心,更够随时用共同的标准,进行创作和评论。 因此,上层文人经常借此机会,聚集起来表达观点,招纳友人。文人剧场也因此有了政治意义。 一方面,地位较高的人,可以召集影响力更大的“剧场”,吸引更多、更重要的人来参与;另一方面,在文人剧场中有良好表现的人,也更容易获得这个小圈子的赞赏,得到众人的支持和主办者的青睐,对于今后的政治前途大有益处。 很多重要人物,乃至皇帝本人,都会主办这种文人剧场。因此,人们对此趋之若鹜。创作和评论诗歌、戏剧,也就成了上层文人的必修科目。 然而,紫帐汗国统治下,这种剧场已经沦为单纯的兴趣俱乐部。对这种组织,大汗和柱国们既缺乏了解,也没有兴趣。 早年的大汗们就没有这个文化水平,而之后不久就发生了李天策事件,导致汗廷高层对这些希腊艺术全无好感。即使之后那些有文化的人,也同样懒得参与了。 因此,希腊老贵族们的聚会,也就只剩下吹牛和发牢骚之类的用途了。不过这种聚会方式,倒是一直在上层之间流行。像今天这种宴会,其实也受到了影响。 作为主办者,弗拉霍斯老爷也是个戏剧爱好者,经常参与这种活动,还创作剧本,公开发表。但很可惜,他的剧本却并不怎么受欢迎。 弗拉霍斯的作品里,充满着对过去的时代,贵族生活的怀念。他的剧本,都是些之前的希腊王朝里,宫廷中的故事,充满着尴尬的爱情桥段,和莫名其妙的阴谋诡计。因此,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的作品,也没有剧团乐意出演。 最后,弗拉霍斯的朋友们一起出力,花了不少钱,又是收买又是威胁,总算让一批剧团演出了他的戏剧,挽回了一些面子。 只是,大家也都知道,这其实是很亏本的生意。 说到底,弗拉霍斯等人,终究不是权力中枢的人物。人家是因为看不上这个领域,觉得根本不是个正经行当,才放任他们在这里活动的。 为了面子强行推广,就必须和其他人做出利益交换——别人也不会白帮忙的,这些都要付出代价。一次两次,倒是还好,但这么持续下去的话,恐怕没人填得起这个无底洞。 所以,这件事堪称是弗拉霍斯最惨痛的回忆。当众问他剧本卖得如何,等于直接提醒他有多么狼狈。甚至可以说,是在否定他的坚持,暗示他所在意的那套文化,其实既没有意义,也没有前途。 这恐怕,比说他秃子还让人难受。 周围的客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纷纷保持沉默。 然而,史惠贞却没怎么注意——或者说可能根本不在意气氛。她瞅了瞅努力保持表情的弗拉霍斯,建议道:“要不,还是别写了。有这时间不如去玩。” “这件事上,我认为我还是不需要由你来提供建议的,史小姐。”弗拉霍斯皱着眉头,强忍着说。 “可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人家不买账,我也没办法啊。”史惠贞一摊手,巨大的袖子荡了荡:“说实话,你这戏本啊,太没用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希腊人战斗力这么差,都是苏格拉底的错! 面对史惠贞的评价,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换做其他人,这会儿早就被赶出去了,指不定还会打起来。但和其他人不同,史惠贞是字面意义上的贵宾。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皇后亲自引荐给大家的。而现在,众多传统贵族家庭中,安娜皇后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位,能够对朝政起一定影响的人物了。 而闹成这样,很大程度要怪他们自己。 早些年的时候,希腊老贵族在汗廷里的存在感还是很强的。通过几次关键的联姻和投诚,不少人在汗廷中取得了一定的地位。 由于长期战争,紫帐高层十分团结,对这些外人也抱有警惕。而且,紫帐汗国之前走的其实一直是下层路线,基本上就没和各地的贵族合作过。遇到这些希腊贵族,哪怕是姻亲,也并不怎么信任。 但是,紫帐汗国的权力核心,那时还是南北衙两个部分。而汗国的各种制度,几乎都是南衙柱国们建立的。北衙的贵人们,对此多少有些看法,但自己又实在不擅长。 按理说,这个时候,希腊贵族们完全可以借助文化上的优势,成为合格的文官和制度的建设者,得到北衙贵人的支持,用来制约南衙世侯,从而在汗廷中取得固定的话语权。 但问题是,这些希腊贵族并没有形成一股合力,相反,他们依旧内斗不休,甚至试图借刀杀人,利用紫帐汗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清除自己的竞争对手。 实际上,当时外嫁来的玛利亚太后,居然真的能取得摄政权力,就是北衙贵人们推动的结果——这帮草原人和希腊人,居然天天强调孝道,要求南衙众人尊奉太后了。 然而,北衙军内部,连如何对待汗廷上都意见不一。失去了能压制各派的也先不花太师之后,对现状最不满的那批人,直接发动了兵变。 这一举动导致各方彻底撕破脸,连带着北衙军的其他人,也只能两头站队。原本还可以在制度内,向其他人慢慢施加压力,要求他们让步。这下好了,打输了什么都没了…… 在处理过程中,玛利亚太后的操作也极为糟糕。她非但没有帮汗廷解决困难,甚至没有给希腊贵族带来好处——当北衙叛军打过来的时候,觉得打不过的玛利亚太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带兵逃去更南方,抢自己兄弟们的领地来补偿。连希腊人都受不住她。 后来,海伦娜太后执政的时候,身边其实也没有严格的“希腊贵族集团”。因为希腊贵族根本团不起来…… 海伦娜太后来自特拉布宗的统治者家族。在汉世侯们看来,这就都是“希腊人”,但希腊人自己可不是这么想。他们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区分方法,经常互相排斥。其他家族和海伦娜太后,也不是一条心,只是因为她的手腕,暂时形成了一个宫廷贵族群体。 但太后对他们,也只是当做施展计谋和权术的工具。这些贵妇为主的近臣,只是在宫廷间活动,并没有改变老贵族丧失地方管理权和军权的大势。 当然,这也怪不了太后。几十年来,只有两位前朝大贵族当过柱国级的高官: 一位是巴西尔三世时的礼部尚书约翰·巴列奥略,他是安娜皇后的堂兄,也是这么多年来巴列奥略家族唯一一个能干活的人,至少演讲能力还不错,因此得到了专门的任命,算是对当时在希腊地区大规模统计田亩后,给他们的安抚。 另一个原因是,紫帐汗国强大到了能让公教各国暂时冷静下来,和他们搞外交的程度。所以,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到处出访,在欧洲宫廷间游说。别的不说,希腊人哄西欧人还是挺在行的…… 另一位,是郭砥那时候的海军大公伊萨克·杜卡斯。问题是,他这个杜卡斯,肯定是假冒的。弗拉霍斯老爷就曾经私下里说,他考证过杜卡斯家族的家系,发现冒充的人非常多,甚至不止一重。 他这个家族,自称来自小亚,仔细考证却发现,祖上其实是从高加索那边,甚至更远的地方来的。哪怕和前朝那些冒认了杜卡斯家系,最后得到贵族头衔的人,都不是一个来历。不知道是哪个山里的土库曼野人,跑君堡冒充贵族来了。 所以,老贵族们提供不了现在需要的人才,又看不上新贵。最后,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史惠贞上次和弗拉霍斯吵架,就是这个原因。 弗拉霍斯认为,这些“新人”的文化水平太糟糕,毕竟只是来投靠的外人。但史惠贞提醒他,他自己的家族,当年也是高加索的野人。几百年前的野人,笑话几十年前的野人,真的合适么? 结果,弗拉霍斯给憋得说不出话来,她也在聚会里出了名。 当然,再生气,弗拉霍斯也拿她没办法。 如大家所知,现在老贵族们能攀上的关系,也就剩皇后了。而且,她和海伦娜太后一样,在成为皇后之前并不是嫡系,所以也不是太受重视,和老贵族们的关系只能算是普通水平。大家现在只能加大力度去巴结。 和伊丽莎白太后当年,天天就知道练武打架的情况不同,安娜皇后平日里经常抛头露面,还号召大家推广教育,宣传文化。为此,她还带头组织活动,举办集会,聚集了一大批追随者。老贵族们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出头机会,当然不敢得罪她。 而史惠贞不仅是皇后的客人,还是这群人里少有的出身柱国家族的人,属于稀客、贵客。大家都认为,皇后之前破例关照她,故意给她扶持,是有意为之。因为这个圈子里,总算来了个有能力介入军事指挥的人才了。而众所周知,紫帐汗国的根基,就是军团,她有多重要,可见一斑。 因此,即使被直接嘲讽,弗拉霍斯也只能忍了。 “戏本不止是表演用的。里面最重要的,是文化意蕴和艺术性。”他觉得史惠贞反正不懂,就直接强调道:“平民们不了解也正常,因为这是十分深奥的学问。戏剧和哲学一直是相互映照的。阿里斯托芬与苏格拉底,就能在剧中互动。将近两千年的时间里,有思想的文学家们,也一直都是如此坚持的。” 然而,史惠贞却没意识到,这其实是嘲讽她,见识和平民差不多。她反而努力思考了片刻,疑问道:“我听李家的人说,戏剧这东西,是很影响战斗力的。原来它还和哲学搅在一起……” “你们研究了两千年的戏剧和哲学,却越来越弱了。说明这东西有问题啊,你们没发现?”她质疑道:“我看,希腊人越来越不能打,连山里头的土库曼盗匪都打不过了,和这也离不开关系。说到底,估计都是祖师爷苏格拉底的错!”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古希腊传统,亚圣理学! 史惠贞的言论,让众人再次沉默不语。没办法,对大家来说,这个话已经没法接了…… 如果战场老兵苏格拉底,或者奥运会搏击冠军柏拉图亲自在这里,倒是能为了这个原则性问题辩论一下。但在场的希腊人,显然没有先祖的那份体格和精神,面对史惠贞有意无意的刁难,大家只能保持沉默。 最后,作为主办人,弗拉霍斯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应付。 “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好,对于一件事的价值有着不同的理解,这很正常。”他说:“当初,‘第一位哲学家’泰勒斯晚上观察星星,结果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掉进了井里。旁边的一名色雷斯婢女嘲笑他,说他连地上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却去关心天上的事。” “当然,我们这些受过教育,接触过智慧的人,不需要为此感到冒犯或是尴尬。泰勒斯和蛮族婢女都不应当受到指责,因为不同人关心的角度本来就不一样。柏拉图后来评论说,但凡从事哲学的人,总会被这般取笑。这原本就是追求智慧之路上,正常的插曲。” 他说完,耸耸肩,瞥了眼史惠贞。 这番话看似公允,但其实一直在暗戳戳地说史惠贞像个蛮族。与其说是“大家互相尊重各自的爱好”,不如说是“反正你也理解不了我们的智慧,就别掺和了”。 史惠贞想了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就点了点头。 弗拉霍斯得意地朝朋友们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史惠贞却又说道:“我听狄奥多拉说,泰勒斯后来成功预测了橄榄的丰收,因此得到了人们对他智慧的认可。” “是啊。”弗拉霍斯下意识地点点头:“这对有智慧的人而言,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只不过他们的精力集中在其他地方,不怎么顾得上凡俗之事而已。” “那你能不能预测下,你的头顶什么时候丰收啊。”史惠贞提醒道:“那里实在太荒芜了!” “我……”弗拉霍斯被她这个比喻,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听教士们说,头顶是接近天父之处,可不是什么凡俗的地方啊!”史惠贞见他不说话,赶紧提醒道:“我看,伱还是注意下。” “……” 然而,见他不说话,史惠贞还较真上了。她好奇地歪歪头,问道:“难道以你的智慧,预测不出来么?” 弗拉霍斯突然感觉,这个问题根本没法回答。无论说是,说否,还是找个借口推脱,都会让自己成为笑柄。但不回答的话,这货估计能一直纠缠到宴会结束。 没办法,他只好不悦地说:“这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做到的范围,本来就不是人该做的事。” “那你才应该在这个方向继续努力,多加关注啊。”史惠贞指出。 “为什么?”弗拉霍斯没明白她话里的逻辑。 “你既不耕种,也不战斗,连你家贩卖奴隶的生意,都不是自己去经营。”史惠贞还分析了起来:“人干的事,你是从来不做。那不正好应该多做些人不做的么?” “???”弗拉霍斯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的朋友们面色都有些难堪,其他客人,有些都开始偷笑了。 “这种事情先不急,我们先说宴会的事。”弗拉霍斯只好强行岔开话题: “我们平时可以聊很多,随你说什么。不过这里既然是个聚会,我还是觉得,应该遵守以往的习惯。如果你不能理解这些,恕我也没法专门照顾,因为我只能优先考虑大多数客人的感受。” “突然说这些干什么?”史惠贞没反应过来。 “你带把剑干什么?”弗拉霍斯指了指她腰间。 “泰勒斯说宴会的时候不能带了?”史惠贞反问。 “呃……” “还是苏格拉底说过?” “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不能规定么?”弗拉霍斯感觉自己都快给她绕进去了。 “主人也不能提无理的要求。”史惠贞坚持道:“在宴会厅里,你总不能用军纪管理大家。因为不同地方的规则,说到底也要有理由才行。” “……” 弗拉霍斯一时无语。 史惠贞经常坚持要和人家“讲道理”,犟起来的时候,连脱欢和郭康这样的好脾气,都受不住她。弗拉霍斯拿她根本没办法,只能在旁边傻眼。 而史惠贞很快发现了现成的例子。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着长袍,挂着佩剑的男青年,质问道:“你可以不让我带,但他为什么就能带?” “他是男人,他当然能带了。但你不是啊。”弗拉霍斯一摊手,回答。 “泰勒斯说过,男人能带,我不能带了?”史惠贞依然不信。 “……” “还是苏格拉底说过?” “你怎么又问一遍……” “这种东西没有明文的法律规定,也没有经书上的记述,甚至没有一个罗马大儒、主教或者伊玛目,把它写入自己的注释里。那岂不是随便编就行了?这样怎么能让人信服呢?”史惠贞质疑道。 “所以,我觉得你至少得给个理论出处。否则我说女子佩剑才是我家乡的传统里称颂的内容,是当地推崇的道德,不是也可以么?” 弗拉霍斯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有意构筑逻辑陷阱,引他陷入诡辩。但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人真有这种智慧么? 按之前的了解,她从小就不太喜欢读书,也就是粗通文墨的水平,看过些启蒙书籍。最近这段时间,皇后和公主才强制要求她读点书。从之前的表现看,也确实不太像多有文化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滑头的弗拉霍斯立刻决定,应该在自己最熟悉的方面和对面交手。他已经出了不少丑,得小心一点了。 他想了想,找到了个理由。 “女人带剑是有悖于传统美德的。”他宣称:“戏剧《美狄亚》里,就描写了一个疯狂、残暴的外邦妇女。她和希腊的妇人不同,而是如同男子一般行事。而最后,她用剑杀死的,是自己的子嗣。” “当时的人,对这种妇女,和她们会招致的结局,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这些经验和智慧,才是戏剧传递给我们的财富。我们……” “一部戏还能研究这么多出来?”史惠贞不太信,直接打断了他。 “戏剧和哲学是相互影响的,都是希腊文化的一部分。如果你了解先贤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就不会做出这么粗暴的发言了。”弗拉霍斯明显意有所指。 “那不还是两千年以前的经验总结么?”史惠贞问。 “那不是经验的简单汇集,而是成系统的思考和推理。哲学的核心在于理性,和你日常接触的那些浅薄思维是不同的。”弗拉霍斯见她真的纠结起来,估计已经上钩了,便促狭地笑了笑,说道。 “那这理……理学,不还是亚圣很久之前的说法么?我说的没错啊?”史惠贞指出:“我看它也没帮你们现在打赢谁啊。这估计也是个落伍的老东西!” “……”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丑陋的希腊人 面对史惠贞的质疑,弗拉霍斯依然颇为无语。不过这么多客人还在旁边看着呢,他只好直面问题,说道:“你这个指责没什么道理。哲学理论和战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这些理论,就和你不想让我带剑的理由一样,就是社会里的规矩啊。这些潜移默化的社会规矩,对军队的影响当然很大?”史惠贞反问:“狄奥多拉天天给我说它的重要性,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不知道?” “那哲学怎么就不行了?”弗拉霍斯不悦地说。 “伱自己不应该更清楚么?”史惠贞说:“整个世界,学希腊哲学的,你看有几个过得好的?” “人家阿拉伯人,一开始能四处征服,从地中海到印度,打的各路敌人闻风丧胆。结果后来,自从学了亚里士多德,就开始挨揍了。这还不够明显么?” “一个例子能说明说明?影响的因素太多了。”弗拉霍斯表示反对。 “一个确实不行,但现在不就是因为大家都这样么?”史惠贞反问:“东地中海,学亚里士多德学得最好的,是希腊人,结果天天被信天方教的土库曼人打,被信公教的十字军劫掠;” “西地中海,学亚里士多德学得最好的,是安达卢西亚人,结果也是天天被被信公教的卡斯蒂利亚打,被信天方教的教友劫掠。” “你看,这一个个的,都成啥样了。”她摇着头说:“但凡被这个希腊‘理性学问’毒害过的文明,都变成了这种软弱无力的模样。说理学害人,难道还不明显么?” 这一下,不仅弗拉霍斯,周围的其他客人,也绷不住了。 “小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攻击先贤呢?”一名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不满地说:“这些不是你想的,非黑即白的简单问题。它们是和我们整个文明息息相关的。” “他先在那里,说什么戏剧和哲学的,我只是跟着顺口提了一句。”史惠贞指了指弗拉霍斯,辩解道:“我说的也都是现实情况,总不能算攻击?” 其他客人看了看弗拉霍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了解戏剧的人,当然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弗拉霍斯暗示说,史惠贞和美狄亚一样,是个疯狂的外邦妇女。 他甚至融合上了塞里斯的典故,知道史惠贞外号的来源,就是一个以行为疯狂和残杀子嗣着称的塞里斯皇后。一次举例,就引用了塞里斯和希腊两个文明、两重典故来影射对方,可以说,不但讽刺了史惠贞,还同时展示了自己的文化造诣。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史惠贞没听懂——当然,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辩论的本质,是表演给第三方看的,能争取到观众们的认可,也就足够了。从这个层面来说,第一回合确实是弗拉霍斯赢了。 最大的意外,是众人打不过史惠贞,所以没法强制让失败者离场。在她的死缠烂打下,强行进入了第二回合。而第二回合,她瞎说的大实话虽然缺乏逻辑,问题确是真实存在的。 更让人犹豫的是,仔细想想,这种行为反而和文明的发展,在形式上确实有些相似:一个文明,输了一场,却没法趁势让它退场。导致拖入了新一回合,双方都换了新的环境。那么,会出现什么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果然,说到这个问题之后,大家就有些犹豫了。 这时,又有一名贵妇站了出来,尖声指责道:“你这就是典型的生搬硬套。只是观察现象,没有理论分析,根本没有说服力。因为你无法证明,根本原因到底在哪里。” “而且,他们两位刚才也说了,戏剧也好,哲学也好,都不止是单一的知识,而是关系道整个希腊文明。”她指了指弗拉霍斯和大胡子中年人,那两人也自矜地点点头。 “戏剧这种艺术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是城邦中的重要活动,是表达观点、教育和号召公民的方式。而哲学,也是来自早期的智者,是为了满足公民在城邦政治中的需要,才发展壮大的。” “这都应该是很简单的知识,这位佩剑的小姐为什么不明白呢?”她质问道:“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批评别人的文明,难道值得赞同么?”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希腊人,肯定不想接受这种指责。然而,史惠贞却依然不认同。 “你说我一无所知,就太小看人了。”她坚称:“虽然我确实对哲学了解不多,但真实的历史事件,我还是知道的。” “你们觉得哲学、戏剧是城邦文化的一部分,我也赞同。因为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这里。” “希腊人因为城邦习惯,吃了多少亏,你们自己都不清楚么?”她质问道:“因为这种传统,整个文明一直内斗不断。国家稍微大一点,就会因为各种矛盾争斗不休。连亚历山大大王,都带不起来这帮人。” “人们说,两个希腊人为了争夺一枚银币,会各自开出两个银币的价码,去收买外族来介入。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传统么?” “内斗的原因在哪?就在于希腊文明不知道团结,不懂得大一统的道理。人家大宋的官家,内斗的时候,都远远比不上这些人的疯狂。” “就这么一直内斗了千多年,终于把祖宗基业全败掉了。那为什么不知道团结呢?不就是因为习惯了城邦认同,根本统一不起来么?” “而贿赂外族——你别躲闪,我问你呢!”她按着剑,质问刚才的贵妇:“贿赂外族不也是城邦政治的传统?雅典人拿斯巴达的钱,斯巴达人拿波斯总督的钱,这不都是日常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习惯从哪来的?” “希腊文明的历史确实悠久,我承认。但你们看看,这两千年来,这个文明都干了些什么。” “这两千年来之政,都是些民主政治的操作,都是些媚俗的乡愿而已。” “这两千年来之学,都是些城邦文化的学问,都是些欺世的盗贼而已。” “两千年来,大盗勾结乡愿,乡愿利用大盗。二者一直都扯不清关系,靠着利益纠缠在一起。而都把自己的行为,都托名于苏格拉底。这才是希腊理学的现状啊!” “一直坚持这种毒害人的思想,坚持两千年前就出了问题的理论。自诩智者却不加以思考,还自傲于对这种东西钻研的深。动不动就瞧不起普通人,嫌弃别人没文化。”她训斥道。 “诸位,难道你们不觉得,这种行为很丑陋么?” 场中一片沉寂。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希学为体,中学为用,学习东方伟大文明 史惠贞的言论,当然不是没法反驳的。这里的很多人,好歹都接受过正经的逻辑和辩论训练,不难从中挑出漏洞。 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她依据的历史事实,是最不好解释的。毕竟,希腊人确实是一步步衰落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他们的内斗事迹也同样贯穿了历史,在整个地中海世界都极其知名,想藏也藏不住啊。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一个和史惠贞差不多年龄的华服少女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些问题,其他很多文明也都有。我们如何能分析出,这真的就是希腊文化传统导致的问题?” “我确实不擅长分析,但这个问题,我觉得也用不上这么高深的方法。”史惠贞说:“没有学过希腊文化的地方,也很多啊。” “你看中原人,看蒙古人,看突厥人,人家都没学过亚圣的学问,结果能打的全都是他们那边来的。连早期的罗马人,也是如此。这应该挺明显。” “我听狄奥多拉说,希腊文化圈最强大的时候,是东帝国早期那会儿。但我寻思,那会儿的制度,也不是亚圣等人理想的那种?” “希腊文化在这两千年里从未断绝过,东帝国实际上也成了个希腊国家。你理解错了?”那名少女纠正道。 “但当时的发展方向,不是跟着波斯人学来的么?”史惠贞指出:“虽然名义上是希腊国家,但早在这之前很长时间,罗马人就向波斯人学习国家建设了。东帝国早期,整个国家,无论是政治,还是军队组织,都越来越向波斯人看齐。” “如果按照希腊人的传统,那根本没法组织起来一个大国。这不难理解。”她耸耸肩。 “但就算没有建立大国的时候,希腊文明也很辉煌啊。”对方强辩道:“一直到现在,很多人还认为,那时才是希腊文明最昌盛的时候。” “这么昌盛,为什么臣服于马其顿?为什么被凯尔特人劫掠屠杀?”史惠贞反问:“没有大国的结果,就是一圈的蛮族都能随便来打秋风。这个走了那个来,几百年都不带间断的。这还能算好事么?” “文明倒是辉煌了,就是人都没了。”她一摊手:“但人都没有的文明,有什么意义么?” “伱不了解历史都无所谓,你看咱们隔壁呗。看那些意大利人。”她再次举例:“这些人也是经典的城邦,也确实繁荣,但这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替阿勒曼尼蛮子看守金库而已。哪天蛮子腾出手,他们全都得死。” “现在,连蛮子自己都知道,要尽量杜绝城邦各自为政的坏习惯,加强朝廷对他们的管理。英格兰和法兰西,都是这么做的,也确实取得了成效。你们天天读书,却连蛮族的政治智慧都不如。那到底是蛮族太聪明太有文化,还是你们被毒害太深,脑子已经乱了?” “你怎么能说人不如蛮子呢?”另一名客人有些难以接受:“而且,蛮族一贯兴起的快,但灭亡的也快,在长久的历史里,他们可能只是一些‘意外’而已。我不觉得这种例子有太大的意义。” “那我们看文明人不就行了。”史惠贞不以为然:“希腊强盛、繁荣,还是塞里斯各王朝强盛、繁荣?” “呃……” “大家的历史都不短,所以能够看得很清楚。这一千多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经历了众多考验,所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儒、道文明,才是最辉煌、最坚韧,也是最强大的。”她确信地说。 “他们有大一统精神,有一整套政治理想,所以自然比希腊文明更容易发展。结果不是很明显么?塞里斯国家过段时间就会改朝换代,像不死的神蛇一样,每次蜕皮都让自己更大更强。而希腊文明恰恰相反,就像一潭死水,白白渡过两千年时光,却一直就没什么有意义的发展,最后终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史惠贞挠挠头:“我还觉得这挺好理解的……” “要是中原地区也是希腊文明,那就会裂出来成百上千个城邦,在不断的内战和外敌入侵中,被各路游牧民,乃至高丽、安南什么的瓜分吞并。后世,可能就是高丽人自称塞里斯继承者,吹嘘自己祖上的辉煌了。这种文明,难道不是很可笑么?” “我看,你们要是想让希腊再次伟大,就别纠结那些戏本了。”她摇摇头,建议道:“最伟大的文明就在东方,你们至少参考下,改一改呗。” “那,这个差距到底在哪,应该该哪些啊?”有人居然真的动摇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史惠贞干脆地说:“我又不是教书先生,你们只能问更有学问的人了。而且,自己的问题,应该自己才最清楚。” “对,老秃子?”她回过头,又开始盘问弗拉霍斯。 “我有不认同你的观点。”弗拉霍斯不满地说。 “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明朝说去啊。”史惠贞满不在乎:“我就是陈述下事实,说明朝比希腊繁荣而已。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弗拉霍斯这下也没话说了,只好又拐回去,借助之前的话题:“既然我们现在在这里,那希腊的经验才是更合适的。因为不管成败,都是前人结合这里的实际情况,总结出来的经验,然后传达给我们。所谓戏剧,也就是用直观易懂的形势,进行的表现而已。” “之所以有《美狄亚》这出戏剧,不是为了娱乐,而是因为当时的人真的已经发现了这些问题。”他详细解释道:“你如果看了剧本,就不难知道,美狄亚的行为,其实很符合传统英雄的标准。如果她是个男人,这些举动,实际上都很符合那时人们对英雄的理解——包括杀死伊阿宋的儿子,实际上也是英雄之间的盟约破裂之后,因为受辱而杀死对方质子的行为。在那个时代,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连太阳神都承认行为的合理性,反对伊阿宋后续的报复。” “所以,这不是让我们必须谴责哪个文明,或者抬高另一个,而是陈述一个简单的道理:不同的标准,都是有适用范围区别的。别的文明的成功经验,在这个地方并不见得适用。就像美狄亚的举动,看起来与英雄们类似。但她一个女人,强行模仿男英雄,就不可避免地会导向种种诡怪又疯狂的悲剧性结果,给人们的道德和秩序带来巨大的冲击。” “看,问题的核心不是英雄行为本身,而是女人妄图让自己等同于男人。”弗拉霍斯最后论述道:“这才是为什么我不想让你佩剑,还提到这部戏剧的原因。其实和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就没什么关系。” “那你确定,是和男人一样的问题,还是这个英雄标准本身有问题?”史惠贞不太理解,质疑道。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反正我提醒你一下,算是尽力了。”弗拉霍斯果断不和她纠缠了:“你硬要带,我也不管了,今后的后果,你自己承担就行。” “这件事就这样。”他趁势强行结束话题:“大家吃饭,吃饭!”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洪武牌芒果汁 娘娘庙二楼,郭康的办公室里,狄奥多拉正在书写着什么,却见郭康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 他从里面拿出个黄橙橙的水果,放在盘子里。 “这是……芒果?”狄奥多拉问。 “是啊。”郭康说:“我让王师傅聘请了专家,专门挑选了这个时候成熟的品种,从克里特岛运过来的。” “真成功了啊。”狄奥多拉略有些意外。 “人家印度人,都育种好几百年了。当年唐玄奘去取经的时候,这种水果就很出名了。”郭康说:“而且,这种水果的品种很多,一年四季都有成熟的。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找一个合适的品种,在本地种植,所以当然快。” “来,尝尝。”他拿起小刀,切开皮,把果肉切成块,放在盘子里。 “你先吃。”狄奥多拉用笔指了指稿纸:“我把这点写完。” “我已经吃过比这更好的了。”郭康摇摇头,坐回她对面:“这都是给你的。” “做梦吃过都算吃过么?”狄奥多拉揶揄道。 郭康闻言,叹了口气,点点头,拿起叉子,取走了其中一块。 狄奥多拉笑了笑,也和他一样吃了起来。 “怎么样?”郭康看了看她,问。 “挺好吃的,比上次那些水果好。”狄奥多拉说。 “你喜欢就行。哎,不过这东西现在也不便宜。”郭康絮叨起来,弯下腰,在脚边的箱子里翻找起来:“我打算把这些产品,加工之后,转手买到欧洲去。” “我们就近用塞浦路斯的糖,和这种水果混合,制作蜜饯和甜饮料。我那个工坊,现在能吹制透明度很高的玻璃瓶了。把这些东西装好,处理之后,按我们现在的测试结果,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这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伱啊,整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东西。”狄奥多拉摇摇头:“你就别装了,我还能不了解你?你就是抠门,不舍得吃。” “这不叫抠门,这叫节俭。”郭康纠正道:“想一想,如果我表现出喜欢吃什么,其他人会如何想?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效仿。” “当年齐桓公喜欢穿紫色衣服,全国争相效仿,都推崇这种奢侈的服装。齐桓公十分忧虑,询问管仲,管仲建议他从自己开始做起。齐桓公于是不再穿紫色衣服,很快,宫中的大臣、侍从就不再效仿。没多久,全国的人都不再疯狂推崇这种东西了。”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是被全国上下关注的人。如果我们都带头崇尚享乐奢侈,怎么说服公民们为我们吃苦、战斗?” “这东西,现在我们自己能生产了,所以尝一尝没什么。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表现出对这些昂贵商品的青睐。风气的败坏往往从上开始,这是罗马先人的教训。我们也不得不警惕啊。” “我给你的这些,你自己尝尝就行。还想要的话,我下回单独给你带,就不要在外面宣扬了。”他告诫道。 “我知道了。”狄奥多拉笑着说:“这话说一遍就行了,我还能听不懂么?你还天天挂嘴上了。” “我上次给你说,最好不要穿那么奢侈的衣服到处跑,你不是也没听。”桌子后,传来郭康不太满意的回答。 狄奥多拉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没打算听他劝。郭康倒也没继续说什么,而是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木塞塞住的玻璃瓶。 “给。”他放在桌上,往狄奥多拉那边一推:“我这边就这一瓶了,本来还打算送礼的。也给你尝尝。” 看着他有些纠结的表情,狄奥多拉笑了笑:“本来打算给谁的?” “给那些意大利商人的。”郭康如实说:“他们的商业网最广,给他们看看,宣传效果应该更好。” “哦,是通过你刚认识的那个乔安娜。”狄奥多拉瞥了他一眼:“你之前刚见过她?” “对啊,上午碰到了。”郭康点点头,又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股她经常洒的香水味。”狄奥多拉告诉他:“不过味道很淡,应该只是同行了一段时间。” “我们在军营,她非要参观下那些罗斯人。”郭康有些庆幸,当时正在想其他事情,没让乔安娜按他们那个奇怪礼节抱上来。 不过说着,突然感觉又有些不对。人的鼻子能有这么灵? 他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直接问,有机会用其他方式试探下。 “这东西真能保存很长时间么?”另一边,狄奥多拉已经开始观察起她透明瓶子中的液体,好奇地问。 “现在能保存大半个月。”郭康回答道:“我们还在尝试,看能不能更久一些。” 他说着,拿出一个开瓶器。那个玻璃瓶上的橡木塞,是瓶里液体沸腾的时候,趁热直接塞上去的,所以被吸进去很长一截。然而还没递过去,就见狄奥多拉握住瓶塞,猛一用力,直接给拔了出来。 郭康撇了撇嘴,把开瓶器又丢回箱子。 狄奥多拉看了看旁边,发现没有杯子,也不讲究形象,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口。随后,她抿了抿嘴,皱了皱眉头。 “这都没什么水果味了。”她评价道:“太甜了,已经跟糖水差不多了。” “里头就是糖水。没办法,不这样太容易腐败了。”郭康有些无奈,思考了下:“当饮料不行的话,当调料不知道行不行……” “原来是这样啊。”狄奥多拉听了他的话,反而摇头道:“那就暂时不用考虑口味问题,想办法把它的保存期限再延长些就行。” “我刚才刚吃了这水果,所以才会有这感觉。不过,把这糖水卖给没吃过它的人,肯定够了。” 郭康想了想,觉得确实也是这样。对西欧人来说,连糖水本身都是很受欢迎的东西了,所以这样应该确实也行。 “那还是继续研究。如果能和理想情况一样,保存很多年,说不定将来都能卖明朝去。” “待会儿明朝人来,你可以问问他们有兴趣么。”狄奥多拉笑道:“对了,你想好名字了么?” “名字?” “对啊,商品的名字。”狄奥多拉晃了晃玻璃瓶:“一个印象深刻的名字,对于销售会很有好处的。” “饮料能叫什么名字……”郭康拿起个芒果,看了看,随口说道:“叫洪武牌芒果汁?” “不行,这个名字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了。”狄奥多拉差点喷出来。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罗马武庙 对此,郭康当然只是偷偷开个玩笑。而且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明朝官方到底有没有公布朱元璋的标准画像,或者如果公布了,又是什么样子的。 朱文奎家院子里,有个小房子,专门用来祭祀祖宗。他路过的时候还看见过,不过里头只有朱元璋等人的牌位,没有画像,所以他也搞不清,这里头的礼仪制度是怎么安排的。 紫帐汗国这边,目前只有成吉思汗的画像,和部分罗马历代先汗们的石雕。 在海伦娜太后执政的时候,有人建议说,现在朝廷已经稳定,可以明确法统,向外公布,以此宣扬自己的合法性。 海伦娜太后的执政基础并不稳固,很需要这种仪式,来维持自己在汗廷的权威。这种举措,对于团结各地的罗马人,也是有好处的,于是就同意了这个建议。 官吏们于是着手编纂谱系,还四处搜集历代遗存下来的雕像、马赛克。但这个工作,却遇到了不少困难。比如最简单的问题:紫帐汗国的二王三恪到底是谁? 罗马的“王朝”和中原的“王朝”差距颇大,改朝换代的概念也不见得能对应上,没法确定前朝到底是个什么范围。而且很多时候,罗马皇帝就没有明确的“世系”,因为皇帝太多,关系太乱,根本理不清楚。再加上各种莫名其妙的叛乱、割据和内战,让法统变得一团乱麻。实在没办法,大家只能放弃了这个计划。 在法统传递上,也有多种声音。有人认为,王政时代算作一个朝代;之后的几百年,算作共和政治;奥古斯都之后,算作第二个朝代;君士坦丁之后,直到现在,再算作第三个朝代。这样,就正好设置“二王”,把罗马的历史贯穿起来,强调它的统一性和连续性,完成了“通三统”的工作。 但也有人认为,罗马的统治者是一种公职。无论国王、执政官、元首还是皇帝,都是一样的统治者,只要为罗马服务,就没有区别,无非是不同时期称号不一样而已。所以,自建城以来,罗马就是万世一系的单个政权。王朝分期只是史家为了方便做的分类,法统上则并不如此。 当然,其中一些人也有反对意见,认为这个世系应该从王政时代结束后开始。双方也为此发生了争论。 到最后,郭盖等人更倾向于不分朝代,于是参考学者们的建议,依照功绩和影响进行挑选,定下了太祖罗慕路斯、高祖奥古斯都、高宗图拉真、中宗奥勒良、世祖君士坦丁、世宗巴西尔二世、烈祖伯颜帖木儿七人。 至于谥号之类,他们以罗马没有这方面传统,庙号就够了为理由,没有继续去取。郭康估计,其实就是文化水平有限,实在想不起来了。 实际上,就算这七个庙号,争论都从没有停过。有些人认为选拔的人选不公平,有些人认为范围不应该这么大。后来随着紫帐王朝世系增加,还有人觉得应该增加人上去。不过和之前一样,谁也说服不了其他人,所以暂时还继续凑乎着用。 这七人得到了“配飨上帝”的待遇,也就是由大牧首主持封圣,在国家祭坛——娘娘庙里,和天父、天兄一同,正式接受祭祀,宣布他们拥有神性。其中尤以罗慕路斯地位最高,几乎和天兄等同。 当然,这也引起了正教教会内部的各种争论。不过也有很多人非常高兴,觉得这既符合教义,也合乎罗马传统,真的太正统了。由于大部分人都对此喜闻乐见,也就保留了下来。 而为了弥补共和国时代的空白,紫帐汗国又设立了武庙,挑选各个时代,战绩出色的将领,最后选出以凯撒为首的十人,也同样列入娘娘庙,设置专门的区域进行祭祀。 此外,当初他们还准备设置对应的文庙。但很多人认为,文庙本质上是祭祀孔子的地方,塞里斯的文统从周公、孔子以来,几经波折,但从未断绝,所以才有祭祀的价值。 然而,罗马这边,就没有一个持续的文统,连宗教和通用语言都换过。众人寻思很久,也不知道用谁好。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17人里,有些人有整个的雕像,有些人只剩下大头胸像了。还有些干脆只有马赛克画像,只能让画师根据这些模糊的图案自由发挥,进行补全。就这样,才凑齐了一整套。 至于其他的,就只有成吉思汗的画像了——当然,严格来说,可能也不是成吉思汗画像。 当年,按照成吉思汗本人的命令,是不准制作他的画像的。这个思路可能是从中亚那边,跟着天方教学来的,意在保持国家始祖的神圣性。 然而,等到忽必烈上台之后,不但直接制作了成吉思汗画像,还是参考他自己的样貌画出来的。可以说,现在所有的成吉思汗像,都违背了成吉思汗本人的命令,还是他孙子带头破坏的规矩。 紫帐汗国供奉这画像,认真分析起来,属于一种想表达尊敬,又不尊敬对方命令的,自相矛盾的行为…… 而且,忽必烈当时的理由,是成吉思汗说他长得像自己。但其他来源史料里,并没有可以验证的记录。 拖雷四子里,成吉思汗最青睐的更可能是旭烈兀。当初,忽必烈和旭烈兀第一次打猎,旭烈兀打到一头野山羊,忽必烈只打到一只兔子。按照传统习惯,小孩子第一次打猎,要把猎物的血抹在长辈的手指上表达敬意。忽必烈只是轻轻涂抹,旭烈兀却把成吉思汗的手指都掰疼了。 元朝史料据此认为旭烈兀无礼,但其他一些人却认为,记录表明,粗野的旭烈兀反而更受他喜欢。后来成吉思汗甚至吐槽忽必烈,说他长得像个汉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夸他和自己相似。 所以,这些“历史细节”,可能都属于不宜深究的那种,否则难免让大家尴尬。明朝那边,这种事儿估计也不会少的。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是发酵的我不收 郭康思考画像问题的时候,狄奥多拉又把瓶塞塞了回去。 “我拿回去做甜点试试。”她对郭康说:“这饮料,应该还有很多用法。” “行,随你用。”郭康说着,又摸出来几瓶:“这些是葡萄做的,味道也不错。当然,就没有刚才那瓶这么珍贵了。你可以拿去试用,就算失败了也不用心疼。” “葡萄加工起来更简单么?”狄奥多拉问。 “其实各种水果都差不多,不过我们这里不缺好葡萄,产业也成熟。”郭康说:“仓库里还有两箱子呢,当时本来准备送礼的,结果没送出去。你给吴翰说一声,让他带人直接搬去宫里就可以了。” “人家不要么?”狄奥多拉继续问。 “嗯,那几个天方教商人还觉得上当了。”郭康有些无奈:“他们尝了一瓶,发现味道不对,还以为我们拿没发酵好的葡萄汁哄他们。” “这东西,可不比葡萄酒的技术含量低啊。”狄奥多拉评论道。 “人各有好么,我也没办法。”郭康摇摇头:“商人们说了,‘不是发酵的我们不收’。” “可能在他们那边,这种不好卖。”他猜测道:“不同地方的市场行情,差别可真大啊……” “这个也是送人家剩下的么?”狄奥多拉却没跟他讨论商业问题,而是拿着芒果汁问道。 “是啊。”郭康点点头。 “伱都给了谁?”狄奥多拉不满地说。 “都发给教士和工匠们了。”郭康说:“这已经是第五批了。前两批完全失败,第三批我们推翻了之前整个流程,重新灌装,才成功。第四批就是这些葡萄汁,还有几罐苹果汁。到第五批,算是比较成熟了,我才舍得用芒果。” “这一批有个几十瓶。不过我自己就拿了这一个,其他的都发给他们留作纪念了。本来就是实验性质,没指望赚钱。” “他们都为了这件事做了很大贡献,我认为,让他们品尝自己的成果是理所应当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是激励公民劳动的必要方式。”他这次没有再让步,一脸坦然地说:“你要是嫌这是挑剩下的,可以不要。但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哦,那就行。”狄奥多拉却完全不关心的样子:“我以为你给了小让娜之类的‘老朋友’呢。” 她特意强调了“老朋友”几个字,看着郭康说。 郭康原本以为这是个对贵贱的理解,和劳动成果分配的问题,谁知道她没去关心重要的社会问题,反而一门心思就是吃醋,让他颇有些无语。 “今天晚上的宴会,恐怕来不及了。”狄奥多拉说:“过几天,我再拿来招待客人,顺便帮你宣传。” “又是什么宴会啊?”郭康问。 “那些法国人。”狄奥多拉说:“对付他们,其实很简单。你拿出来的东西越奢华稀奇,他们越觉得你厉害。我准备把这种饮料、糕点都作为宣传点,再把爪哇商人那儿订的中原式样衣服取来。有这些,够惊住他们很久了。” “你还真从孙十万那儿买衣服了啊。”郭康还是心疼钱:“说实话,我觉得这就是对牛弹琴。那些人就只能听得懂刀剑,你给他们展示自己有钱,他们只会想着再来次104的。” “这二者都是不可或缺的。既然你和脱欢他们都在研究刀剑,我就研究下如何更有效的使用金钱。”狄奥多拉依然无所谓:“对了,你说的胜过刀剑的武器,现在研究的怎么样了?” 郭康拿出两把手枪,放在桌上:“现在又多了两种。” “左边这把是用了金属发条,右边这把是用了弩炮一样的扭簧。这二者都能通过燧石点燃火药。”他介绍说:“现在一共有四种路线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更好。” “那就都做一些。”狄奥多拉说着,解开外袍,郭康才发现她腰部那里插着两把手枪。只是正好被外面复杂的蕾丝装饰,遮住了起伏,让他刚才也没能看出来。 “你上次给的。”狄奥多拉介绍道:“火绳手枪太难藏了,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雷击枪倒是很好用,所以我一直带着。不过你能调一下后面的击锤么?它触发太慢,按动扳机之后要缓一下才能击发。” “呃……”郭康给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武器的缺点是过于灵敏了,所以我才故意这么设计的。扳机太灵巧的话,就容易误触走火了。” “好,那这次的这两个,可能才是最适合的。我回去也试试。”狄奥多拉说着,伸手抓过两把手枪,居然直接插在了她的大裙子里,不见了。郭康傻眼地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懂是怎么藏的。 “你可真是……”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你看看。”他摇着头,又低身打开另一个箱子。 “你到底做了多少新奇东西。” 狄奥多拉还没感慨完,就见郭康又拿出来一个结构复杂的东西——它由一大堆条状材料和不少绳带组成,纵使狄奥多拉见多识广,一时也没能看懂这到底是什么。 “这回就真的是只给你一个人特意制作的了。”郭康得意洋洋的解释道:“我把它叫做,复合材料重力分散装置!” “这是什么东西……”狄奥多拉还是没看明白。 “我给你演示下你就明白了。”郭康说着,又搬出来一个女性石膏胸像的半成品。它已经雕刻出了人形的基本轮廓,但五官和衣服还没来得及制作。 “我们拿这个做演示。”他说着,麻利地把这套装置,固定在胸像上,一边扣住绳带,一边介绍起来。 “这些有弹性的材料是鲸须。它们有定型的作用,而且韧性很好,可以作为骨架,给胸部提供支撑。”郭康指了指胸像,比划了下:“然后,下方这里,会把一部分重量,通过这些支架转移到腰部。” “而上方。”他指了指固定在肩部和背部的束带:“这里我用了斜拉的方式,从上方也拉住。” “你看,这样的话,整个胸部的重力,就得以分解开了。这不就轻松多了么?” 狄奥多拉也愣了下,随后一下涨红了脸:“你……你怎么还设计这种东西的!” “你害羞什么啊,咱们都什么关系了。”郭康本来一心都是受力分析,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上次……不还是你在我屋里那回,说自己肩膀酸,我才想起来的么。”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把胸托卖给李安宁 虽然郭康说了自己的理由,但狄奥多拉却并不怎么满意,依然继续追问:“只是提了一句,你就想起来这么多?是不是有其他人,一直在催着你去做?” “这还要人催?”郭康不高兴了:“你是怀疑我的技术能力么?” “这不就是个桥么,有什么难的。”他戳了戳鲸须支架:“下面这部分支撑结构就是桥墩和桥面,上面这些绳带就是承重的斜索。这个思路不难理解?” “伱不是有个赞助人么。”狄奥多拉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是那位又赞助了什么呢。” “这东西又不需要赞助。”郭康不以为然:“我看到有人用鲸油当灯,就想起来这种材料了。” “之前,似乎也有用鲸须做衣服骨架的,不过那东西设计上有很大问题,远不如我这个结构。”设计的问题上,他也不在乎谦虚与否,直接说道:“所以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我这个工具,既不需要经费,也不用考虑竞争对手,就是随手制作的而已,根本没那么复杂。” 对这个方案,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自己也只是知道这么个概念——当年谁能想起来研究这个。但俗话说的好,没吃过大耳朵羊肉,还能没见苏丹吃过么。 因此,他才很有信心,认为完全可以用这个时代的材料,给出功能相同,甚至性能更强大的的设计,满足狄奥多拉超出一般人的特别需求。 “而且,你想想,这东西我还能给谁设计?”郭康一摊手:“总不能找我姐,嫌打的架太少么……” “你天天怀疑乔安娜,但我昨天才和她认真谈了谈,之前也就是点头之交。小让娜倒是混得熟,但她这个年龄,哪里用得上这玩意儿。” “我认识的也就这几个,其他朋友都是男的了。”他耸耸肩,不过片刻后又想起来个人: “哦,不对,确实还有一个——不过你真的认为,我是想把这东西卖给李安宁么?”他敲了敲胸像,露出质疑的表情。 “我可不是什么王牌推销商,也没打算进行这种挑战。”郭康连连摇头:“这不等于要把梳子卖给上次那个谁……那个……希腊老秃子么?” 这下,狄奥多拉也没法反驳了,只能一脸尴尬地说:“好,那你把它给我。我拿回去改一改,应该可以做一件内衣。” “不行,不能随便改。”郭康连忙制止她:“这些横梁、支架和绳带的位置,都是我计算过的。要是你随便改动,整个效果都会受影响的。” “可这东西……怎么穿啊?”狄奥多拉明显不太甘心。 “你穿一件贴身内衣,然后把这个固定好——就和在武装衣上挂甲片一样,把这几个位点固定。”郭康指了指模型:“我用沙袋做过实验,完全没有问题。” “它像个脚手架一样。”狄奥多拉指出:“把它穿身上,身前会直接鼓起来?能不能把下面这些都取消?” “根据实验,如果只用上面的悬索,对肩部和后背上半部分的压力依然太大。所以,最好在下方也做支撑,把一部分重量转移到腰部。”郭康不假思索地说:“而且我设计的时候,也考虑了这些因素。这些支架不会超出腰部范围的。” “可这样怎么穿衣服?这样腹部这里会像个桶,直上直下了。”狄奥多拉比划道:“衣服应该在这里收束,才能显得好看。” “正统的古代服饰,就是一块布直上直下的。我们取消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归简朴的传统设计不就行了。”郭康不以为然:“你看,这样既省钱,又正统,还健康。不好么?我们可以趁机在这个领域,也发起复古运动。” “怎么能这样呢?”狄奥多拉不满地说:“你……”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郭康可能真的不在乎一个款式的简单直袍子穿一年,而且脱欢这帮人估计都会起哄着支持他。最后只能换了个说法,说:“我跟你们不一样。女人对服饰有自己的要求。” “女人为什么不行。人家李安宁也是女的啊。”但郭康也很快找到例子反驳:“明明穿什么都直上直下的,也没见她说什么啊?” 狄奥多拉险些没绷住,嘴角抽搐了下,决定还是不和他纠缠了。 “你试试能不能改变下支架的角度。”她建议道:“如果能控制下角度,形成一个靠近身体的弧形,应该也可以用。” “这样的话效率就低了。而且会导致受力在腹部,并不舒服。所以只能做更复杂的结构,才能让腰部提供支撑。”郭康指出了技术上的问题。 “适当放弃些舒适性也可以……”狄奥多拉只好安慰他。 “好,好,我考虑下。”郭康只好勉强答应。 “另外,上面这里,绳索实在太多了。”狄奥多拉趁热打铁,建议道:“能不能取消一些?然后把这个像肩甲一样东西去掉?” “那两组绳子,是用来提供拉力的。绳子减少了,受力就会不够均匀。肩甲是用来分散压力的。如果只是几根绳子,会勒得很难受,但用一整块形状合适的硬皮革,代替肩膀直接受力,就能舒服很多了。”郭康解释道。 “我都说了,不要怀疑我的认真程度。”他摆摆手,说:“你能考虑到的问题,我早都考虑了。修道院里那么多东西,从工具到枪炮,都是我在设计、监造。我还能没你专业么?” “但这最后不还是我来穿么。”狄奥多拉说。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估算了重量,然后直接上了两倍的冗余。”郭康得意地说:“你以为这种问题我会考虑不到?为了尽快设计出来,我是在肩膀上挂着沙袋,亲自测试和感受受力分布影响的。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好不好。” 狄奥多拉实在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拼,一时都无话可说了。但仔细一想,现在这个年头,乐意为她考虑这么多、甚至亲身去做“行为艺术”的男人,恐怕也就只有郭康了。这样想来,又有些感动。 而郭康似乎也受到了她的启发。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他自言自语起来:“确实可以拆掉一些部分,做成受力更小但比较通用的。回头还是再做一个简化的,找乔安娜,让她去推销。” “对了,甚至可以做一个带空心笼子的,卖给李安宁,专门填充衣物,构造你说的那种弧度。”他一拍大腿:“确实,只要水平够高,没有推销不出去的东西啊!”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无敌铁锅 对于郭康的执念,狄奥多拉都有些无奈。 “哎,你怎么天天就想着卖这些东西啊。”她叹了口气。 “我们都要和明朝谈生意了,你还不明白么?”郭康也摇摇头:“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进口铁锅,进口丝绸,将来估计还要进口棉布。还有糖、瓷器,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不管吃、穿、用,我们都需要进口大量的东方物资。所有大宗商品,全都是我们有求于明朝,而不是他们需要我们。” “这种贸易如果能展开,初期会让我们日子很舒服,但时间长了肯定要出问题。我们出口的物资远远比不上进口,这个差额,就得拿金银、珍稀产品之类的高价值物资填补。今后贸易额涨起来,把‘阿勒曼尼银’填进去都不够。再大的储蓄,也挡不住坐吃山空的。” “那也不能指望这些东西啊。”狄奥多拉指了指模型:“靠这个才能挽回多少逆差?” “我真的想不出能有什么大宗商品可以对等的。”郭康一摊手。 “还能什么都不行?”狄奥多拉有些意外。 “什么都不行。”郭康笃定地说:“只要跟农业沾点边的,都没什么希望。” 按上个世界的经验,别说这些正经商品,就是不正经的,最后都没用。 当年,英国人就是实在找不到正常的扭转逆差方法。哪怕清朝的关税远比他自己低,哪怕他有工业和殖民地的成本优势,都竞争不过人家。在常规手段全都没用的情况下,最后开始孤注一掷,大力发展烟土贸易。 不过历史上,第一次战争之后,烟土贸易实际上只能算部分开放。英国人当时也没认真,觉得这样就够了。但十多年后,他们发现,此时的贸易逆差依然没有逆转,只能继续推动。 最终,在19世纪60年代末,双方第二次战争结束后,烟土贸易的规模进一步扩大,清朝的禁烟努力才算完全失败。到1876年,清政府彻底放弃,宣布烟土合法化,英国的努力终于完全成功。 但问题是,清朝弃疗之后,本土也出现了烟土产业。土烟在这十几年间缓慢发展,完全合法化之后则快速扩大,导致洋烟遇到了激烈对抗。仅仅五年后,1881年,英国领事汇报说,波斯烟土已经无利可图,印度烟土也从很多省份被逐出。这样下去,很快又没法赚钱了。 果然,188年,清朝出口烟土已经超过入口,正式成为出口国。而他出口的主要对象,正是英国自己。 英国当然不能接受这种情况,在188年又迫使清朝为洋烟设立厘金上限,降低销售成本。但即使有众多优势,洋烟依然竞争不过土烟。到1891年,洋烟进口量下降了1%左右,市值下降了3%到40%,开始全线溃败。 而清朝烟土已经秉持自由贸易原则,远渡重洋,畅销英国本土。伦敦、利物浦都成了清朝向英国倾销烟土的中心,还出现了一批清朝式样的烟馆,教授各种新玩法,对英国进行文化输出。 到1906年,清朝出口土烟的数量已经达到进口洋烟的11倍。在双方的努力下,大英帝国子民们终于过上了量大管饱的幸福生活。 烟土泛滥导致了社会秩序的崩坏,甚至对英国这种统治模式,都造成了负面影响,终于让英国政府无法接受。英国只能转变态度,开始大力提倡禁烟,并且要求清政府也推行禁烟措施。清朝此时已经基本失去了控制能力,但依然狮子大开口,索取好处。 最后,1907年,英国被迫与清朝签署了丧权辱国的《中英禁烟条约》。条约规定,逐年禁止印度烟土输入清朝,同时提高洋烟进口关税。清朝还把手伸进英国势力范围,规定租界区也要禁烟,并且允许清朝官员派驻印度,在加尔各答港,监督拍卖和打包业务。 好几十年的战争取得的成果,坚持没多久就被抛弃了。不仅让之前的努力变得可笑,也让英国提倡的“自由”“道义”成了笑话,简直是对着维多利亚女王连续扇脸。当然,因为形势所迫,扇了也就扇了,当时大家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因此,结论也非常简单:在农业产品方面,不要试图在任何产品上和塞里斯硬抗。这家伙是个体量可怖的巨人,哪怕他躺下来自杀,都能砸死一片。 清末那个态势都不行,更别说之前的时代了。对于这一点,郭康是深信不疑的。 狄奥多拉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观点。 “那你的意思,我们只能通过这些……不怎么主流的商品,赚回一点是一点了?”她考虑问题倒是反应很快:“伱天天研究蒸汽天兄什么的,也是这个思路么?” “只是个努力方向,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郭康想了想,说:“如果我们真的有希望整合全部地中海世界,那倒是有点抗衡的希望了。这些技术,就是给这个目标争取时间的。” “这么悲观么……”狄奥多拉有些意外地嘀咕道。 郭康摊摊手,一时不知道怎么给她说。 这些其实都是他那个世界,“后世”欧洲人的血泪教训。因为几乎所有大宗产品,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比如铁锅,这东西从唐宋时远洋贸易出现,一直到他生活的年代,大部分时间都是主流出口产品——甚至在工业时代都是。中间可能就停了一百年左右,然后塞里斯人又开始全世界卖铁制品了。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无敌的商品,在这种方面跟人家竞争,纯属没事找事。 纵观历史,可能这才是常态,而“塞里斯不能在大宗商品上全方位占优势”才是个意外情况。等意外的时间段过去,世界就又会恢复到“历史常态”中了…… “你想想,连元末的战乱,都没能完全打断东方商品的出口。现在,为了争夺海洋,以战养战,元明双方更是和疯了一样到处跑。”他摇着头,说起眼前的例子:“就算我们不管,他们也会找上门来,甚至找上我们的敌人,让情况更糟糕。所以我才会觉得,这是一件非做不可,但做了之后一样会很难受的事情啊。”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跟这些蛮子在一起,怎么能建设好地中海世界! “这也不是没办法。”狄奥多拉对此并不太忧虑:“我们想办法掌握住埃及,就基本没问题了。一时竞争不过对方也没关系,可以把成本转嫁给蛮族,在中间取利就可以了。” “这样也不行。”郭康摇摇头:“你估计对于海上贸易的量没有概念?” “怎么没有概念了,我经常处理这方面的文件啊。”狄奥多拉疑惑道:“你说的未免太夸张了。难道整个欧洲的财富,都不够维持贸易的?” “整个欧洲我估计够呛,加上文兰还差不多。”郭康直言道。 “那边有多少金银?”狄奥多拉已经惊讶得不太相信了,不知道是不相信这个贸易规模,还是不相信文兰比这里还富裕。 “总量多少我不知道,不过开采之后可以获取的金银,大概是欧洲总额的好几倍。”郭康说。 “圣母啊……”狄奥多拉瞪大眼睛:“这事还有谁知道。” 郭康指了指两人,又指了指天上:“天父知,圣母知,你知,我知。” “我都没敢给脱欢说,怕他吹牛的时候管不住嘴。” 狄奥多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他俩互相知根知底,倒是不担心对方在不合适的场合说出去。 “那东方贸易需要多少资金支持?加上文兰的金银才够么?”她没有纠结,继续问道。 “在明朝不乐意贸易、主要靠走私的情况下,大概需要文兰金银的一半。”郭康想了想,说。 “那,那岂不是……”狄奥多拉已经有些愣神了。 郭康只是耸耸肩,毕竟他都是按保守数据说的。 之前他还没给狄奥多拉细讲美洲到亚洲的航路,所以她可能还没概念。但在他之前了解的历史上,西班牙在美洲获得金银的三分之一,从来没有到过西班牙——它们直接通过“马尼拉大帆船”,运到澳门,换取中国商品。这些“西班牙财富”就从来没到过西班牙。 这些金银购买来的商品,大部分也并不是流入西班牙,而是直接进入美洲殖民地。结果,由于西班牙人不擅长经营,让本来就脆弱的当地市场遭到大量廉价明朝商品的剧烈冲击。 最后的结果,是整条航路上的产业都被摧毁了。 在菲律宾,总督向国王报告,说当地人已经不再纺织棉花。因为把棉花卖给明朝商人,再采购他们运来的棉布,才是最省钱的方式; 在墨西哥,总督惊讶地发现,当地人穿丝绸的比穿棉布的还多:因为哪怕远渡太平洋,明朝丝绸都比西班牙棉布便宜; 在秘鲁,明朝的丝绸价格只有西班牙产品的三分之一,不但让当地蚕丝产业破产,还继续向外溢出。因为哪怕把这些明朝丝绸再运回西班牙,这些绕了大半个地球的纺织品,在面对竞争力贫弱的西班牙本土产品时,都依然是有利可图的。 西班牙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上百年间,他们顶着极高的死亡率,开辟新大陆,发掘矿藏,结果啥也没留下,连银子都大半跑明朝去了,堪称大航海时代最大冤种…… 而美洲在此后,也一直大量进口东方棉布和丝绸。一直到19世纪中后期,美国才通过极低的棉花成本,把这一趋势扭转过来。 而且,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这些结果,是明朝官方对远洋贸易并不特别积极,没有以国家力量对贸易进行组织的情况下发生的。如果那边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连郭康自己都想不出来。 “伱大概估计下,就知道了。整个欧洲的金银加起来,都不够填这个坑。”他摇摇头,告诉狄奥多拉:“所以我才说,我们当中间商也没用——你把下游的蛮子全给卖了,都抵不起这个差额的。” “那,我们怎么办啊?”狄奥多拉这下也想不出办法了:“要不提前布局,想办法尽快开拓文兰?” “这样代价太高。”郭康告诉她:“早期的开拓非常困难,经常路上就要死一半人。也就活不下去的蛮族能承受这种损失,换做其他地方人,更可能选择直接造反。” “所以,最好的方法,反而应该是脱欢那个思路——等蛮族慢慢向西开拓,然后我们再下场,收割他们的开拓成果。这样,代价可能还会小不少。” “但就算这样,也不知道够不够。明朝就是这个世界的‘银泵’,几乎是个无底洞。他们要是和爪哇元打海战打开窍了,学会了主动贸易来补充水师经费,可能缺口还得更大。” “难道欧罗巴和文兰加起来都不行么……”狄奥多拉趴在桌子上,有些无力地说:“这到底真的假的,怎么会这么夸张。” “这都是正常现象。”郭康倒是不怎么奇怪。 “中原人喜欢自称‘诸夏’,于此对应的就是‘蛮夷’。诸夏居住的地方叫中国,对应的就是‘外国’。”郭康告诉她:“在古人的世界观里,大体上就只有这两个部分。” “他们经常懒得区分,喜欢把‘蛮夷’,或者委婉点说,‘外国人’,全都当做一体。但比较尴尬的是,历史上大多数时候,‘中国’确实和其他所有‘外国’加起来差不多。” “这可真傲慢啊……”狄奥多拉感慨道。 “没办法。时间长了,大家早都养成习惯了。”郭康耸耸肩。 在他之前生活的世界,哪怕鄙夷塞里斯的人,都喜欢用“中国”、“外国”进行二元对比,证明中原文明落后。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怪的现象:哪怕一个塞里斯人在鄙夷中原文明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里,也依然采用着一种十分古老、十分傲慢的标准,把“外国”当做古时候那些不屑于区分的“蛮夷”——即使他们自己的主观意图完全相反,在表现上也依然如此。 所以,一个文明的内核是极难改变的——或许就不可能改变。这种天天拿自己比全世界的自负心态,可能就是长久以来积累起来的习惯,哪怕动乱和衰落,都不能消磨。 “要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经济上有来有回,就需要一个至少规模差不多的群体。否则,明朝可能都不把我们当回事。”他解释起自己的观点:“所以我才认为,我们至少要努力整合地中海世界,才能达到这个门槛。” “只当个中间商,显然不能满足要求。因为蛮族的管理过于落后,效率太低了。只有我们亲自去管理,才能发挥出这片土地的潜力啊。” “跟这些家伙一起,怎么能建设好罗马故地呢?”他反问道。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北进南补之策 “原来你想要做的是这个。”狄奥多拉对此倒是不反对:“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需要。如果不能恢复罗马故地,那我们这个旗号岂不是愧对祖先。” “光是恢复还不行。我们得踏踏实实,把国家整合好。”郭康补充道:“古罗马那种状态肯定是不行的,现在的欧洲国家同样不合格。表面统一,实际一盘散沙,也是发挥不出来潜力的。” “这比形式上的统一可难多了,我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到底可不可行。但我们肯定是要去做的。” “我明白了。”狄奥多拉点点头:“这个倒是不矛盾,我们今后也要考虑进去。” “我现在支持他们推动罗斯人参军军团,也有这个考虑。”郭康告诉她:“以我们现在这点体量,还是太小了。而四面八方,虽然都有空间,但最方便发展的地方,还是在罗斯地区。” “这倒是好理解。毕竟罗斯人比较……质朴,好改造。”狄奥多拉赞同道:“而且再怎么说,他们和我们在宗教上还是相对接近的,也方便进行控制。” “这种边缘地区其实很重要。”郭康提醒道:“秦国称霸的家底,是吞并了西戎;晋国称霸的家底,是吞并了赤狄、白狄和边境诸侯;齐国称霸,也是靠蚕食东夷的矿产和土地。罗斯地区土地肥沃,矿产丰富,土人却十分落后,导致这些资源一直没能开发。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霸业基石,不能不重视。” “而且,还有个问题,就是我们依然很缺人。在今后,随着技术发展,肯定会缺口更大的。” “能有多大?”狄奥多拉问。 “人口不上亿,就别想维持优势了。”郭康简洁地说。 “啊……”狄奥多拉又开始发起愁来。 “不过这个不用太担心。罗斯地区现在就是个大荒野——当然,说的好听点,就是开发潜力巨大。只要一步步来,是不愁土地和人口的。”郭康说:“我们开拓个二三百年,估计都没问题。再往后……那估计就是下一个政权的事情了,咱们也不用管这么远了。” “这话你可真敢说啊。”狄奥多拉笑道。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不敢说的。”郭康倒是不以为然:“说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的很。我们自己人,又不需要讲究面子,不如实话实说。”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 郭康这个数字,说的同样已经保守了。别说到18世纪了,他之前那个历史上,南俄地区,1世纪可能都算不上开发完全……哪怕紫帐汗国有更好的技术,可以让这个进程更快,保个几百年也是不成问题的。 “你觉得这个战略,成本和可行性如何?”狄奥多拉继续问:“伱也知道,我们有很多战略方向,而且现在南下的策略就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这个计划和北上方向能兼容么?” “两边的主要手段不一样,甚至可以是互补的。”郭康说:“其实只要认识到我们国家的本质,就好理解了。” “我们这个国家,和欧洲、亚洲很多国家都不一样。之前我爹找了个希腊人给军官们补课,那人就有个观点,说我们其实不是元老院拥有人民和军团,而是军团拥有元老院和人民。这个国家的本体,就是军队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经常和各地贵族关系不好。因为我们扩张的方式,不是和欧洲人那样,打服一个敌人,就把他们收编进来作为封臣。我们的扩张,是军团文化的扩张。” “当我们征服一个地方的时候,不是接受当地秩序,而是另起炉灶,建立一个新秩序。军团农庄在当地,是一个单独的‘小世界’。里面的文化、组织方式,都和农庄外是两个体系。” “这个方法其实相当古老,在西周的时候就已经很成熟了。农庄里就是国人,农庄外就是野人。相比农庄外的邻居,农庄里的公民,和外地的其他农庄,反而更为相近。” “而且,在稳定下来之后,农庄会因为更高的效率和更好的待遇,不断吸引‘野人’加入。这些人会融入农庄中的罗马文化,参加军队,接受汉字为基础的军令教育。其中的佼佼者,还能返回地方,凭借自己在军队里训练出的文化素质和管理能力,成为新的管理者,进一步拓展农庄的范围,加强它的管理能力。”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跨越地域的巨大共同体。而它对于原本的地方秩序,是取代性的。当地贵族就算还在,他的领民也会渐渐农庄吸收,导致贵族领地被掏空。所以早些年,贵族叛乱持续不断,也有这个原因。” “所以,他那个话,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我们罗马的根基,就是军队组织。他们不但是军事力量,也是文化上的根基,甚至是培养官吏、训练普通公民的学校。” “所以我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可以先看看是否适合这个模式。”他比较起来:“比如,我们之前在罗马尼亚地区推广这套措施,就很顺利,因为当地战乱不断,人们很乐意投入新秩序中。” “哪怕希腊地区,当时也能推动。因为那会儿希腊地界都快给各路人马打烂了。只要我们比雅典那边,那几个拉丁帝国的残党统治水平高,他们自然就会接受我们。” “罗斯地区也肯定是适合的——或者说那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秩序,所以推行起来难度也不大。” “但在埃及和叙利亚这种地方,想大面积推动就很难。我们可以在运河区或者港口区,占领一些土地进行试点,但这些地方,哪怕之前遭了灾,人口也是很密集的。最关键的是,虽然上层的马穆鲁克一直在走马灯似的换,但他们的基层组织一直都在,没有遭遇严重打击。” “在这种地方,不是不能推行,但速度肯定会很慢。如果操之过急,会引起当地人反抗;但如果太缓,又影响我们的发展。所以,不如两边用两种政策。” “我们在北线以扩张领土和收编当地人为主,把新授田也放在这里。在南线以抢占要点,扩大贸易为主,不求快速控制土地。这二者互相配合,一方作为另一方的补充,才是最好的选择。”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先进的奴隶制资本主义经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哪怕有了那些机器,我们依然会需要众多人口和庞大的领土作为支撑,所以不仅要控制贸易节点赚钱,还要尽量增加公民和土地。”狄奥多拉点了点头。 “不过,哪怕在北方,这个过程估计也不会太快。”她还是提醒道:“你提出的那些暂时应付的方案,能支撑过这段时间么?” “应该可以。”郭康点点头:“蒸汽能给我们提供很大的帮助,而黑海北部就有很好的煤矿、铁矿。我们的开拓和工业发展,是可以同步进行的。” “那就好。”狄奥多拉点了点头:“我们在开拓过程中,肯定也能获得很多奴隶。这样一来,应该也能缓解你说的人手不足的问题。” “不过这么一说,这好像也是件额外的好事。”她意识到了什么:“之前我们一直愁,觉得斯拉夫奴隶经常卖不出去。如果能够自己消化掉,也是件好事。” “不过,如果我们向罗斯地区扩展,就得注意一点了。”郭康提醒道:“总不能一边让人家当兵,一边把他们的乡亲抓去当奴隶。今后必须严格约束,控制范围才行。” “不要紧,我们已经有一代人的时间,没和罗斯列国发生战争了。”狄奥多拉倒是不怎么在意:“现在大批量的斯拉夫奴隶,已经基本都是波兰、立陶宛那边抓来的了。” “之前,曹老夫人还组织了一个协会,专门和私下捕捉贩卖她乡亲的商人作对。这么多年下来,她们那边的奴隶贸易已经几乎消失了。诺夫哥罗德和莫斯科也有专门的基金,争相赎回自己国家的奴隶,宣传自己的慷慨仁慈,以求提高声望。” “哎?我听说还有不少是罗斯地区来的啊?”郭康好奇道。 “那些人,严格来说不属于任何国家。”狄奥多拉告诉他:“罗斯地区和我们这儿不一样,那边过于地广人稀,在各公国之外,有广袤的无主之地。不少亦民亦匪的人生活在其间,大公们也管不住他们。” “这些人时不时就会到处劫掠,和我们的驻军发生冲突。作为回应,各个边境军区也经常主动出击,抓捕他们。这种人,各公国都是不认的,所以我们也不用考虑他们的感受。” “好的。”郭康点点头,又思考起来。 “还有什么要考虑的么?”狄奥多拉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我自己有点想不清楚理论上的问题了。”郭康犹豫了下,说道:“伱看,我做的那些蒸汽天兄之类的机器,是用在人少的地方好,还是人多的地方好?” 狄奥多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哪儿需要放在哪儿了,跟人口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不是自己说,需要更多人口才行么?” “那个是说工业成熟之后的阶段,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早期发展的问题。”郭康告诉她。 “我听说过两个有些矛盾的理论。一方认为,人多的地方,能养活更多闲余的人手,来操作机器,让机器工业得以发展。但也有另一方认为,人少的地方,雇佣普通劳动力的报酬很高,所以更有助于推广机器动力,取代价格高昂的人力。” “两边说的好像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对的。”他说着,又补充道:“哦,对了这两个意见的背景,是西欧那边的环境。”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还要求是西欧……”狄奥多拉嘀咕了一句。 不过,她倒是没有抵触,看起来早就习惯郭康这样的表现了。 “我想想。”狄奥多拉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问题。她思考了下,又问道:“操作机器的人,需要多高的技术水平?是需要经验丰富的工匠,还是刚培训过的学徒就行?” “可能连学徒都不需要。”郭康回想历史,答道:“临时招来的流浪汉,乃至几岁大的儿童,简单训练两天都可以。” “这门槛也太低了……”狄奥多拉皱了皱眉头。 郭康则老老实实地等待她的意见:狄奥多拉对于很多社会状况,比他更敏感,所以,她的意见是有很大价值的。 尤其是现在,面对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 他确实了解这段历史,而且在他上一世,这段历史还是教育的重点,和人们热衷讨论的对象。但有些结论,实际上是自相矛盾的。 比如第一条,就是圈地运动的合理性论据,认为这个从1世纪开始的热潮,为城市提供了大量廉价劳动力。而第二条,同样是当时英国相比更发达地区的特色,高昂的人工费用,也是很多人认为的工业兴起的原因。 但问题是,这两条是相互矛盾的。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对。 当然,其他的论证也一直不少,比如有人认为,根本原因是对君主权力的限制。这就可以直接排除,因为按这个论述,欧洲最发达的工业大国肯定是波兰,英国人上哪跟人家比……这种过于反常识的理论,只能证明提出者连欧洲都不了解——理论和现实不一样,总不能说是世界错了。 只有那些影响很大,而且确实让人纠结的问题,才值得讨论和思考。这些离谱理论也可以直接丢掉,不需要再浪费精力了。 不过他没想多久,狄奥多拉就给出了她的观点。 “如果其他条件都差不多,那就应该放人多的地方。”她说。 “为什么?”郭康好奇地问。 “因为人少和劳动力报酬高没有关系。”狄奥多拉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们控制的领土中,人烟最稀少的地方就是罗斯地区。但那里的劳动力报酬显然并不高。波雅尔们甚至经常强迫领民劳动,根本不会给钱。” “无论在人多还是人少的地区,领主都可以轻易得到一批廉价甚至不要钱的劳动力。所以,这条理论在实际中就没有多大意义。” “那如果不是领主,是靠自由雇佣的方式,招聘劳工的商人呢?”郭康问。 “你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自己不知道他多贵么?”狄奥多拉怀疑道:“能经营这种工坊的商人,肯定是有钱有势力的。他们有的是办法获得不要钱的劳动力。所以这个想法也没什么意义。”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发展以军事奴工工厂为支柱的工业化 “那应该是我想多了……”郭康挠挠头。 “我觉得是你接触的人太少了。”狄奥多拉直言:“你最近就和那一个商人打交道,而且还是个居心不正的,当然看不出来他们的惯用套路。” “这些人的心思,不会比蛮族贵族好多少。”她摇着头说:“有时候,贵族还需要在乎一下名声,展示自己的慷慨、宽厚,以获取其他人的支持。而大商人经常连这些都没有。” “我觉得是商人地位不高,所以必须做出更多妥协,遵守现有规则……”郭康解释道。 “你得看是什么商人啊。”狄奥多拉摇头说:“街头摆摊的小商贩,和普通市民没有多大差别。至于那些跨国经营的大商人,普通地方贵族有时候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大商人的地位不高,那是相对于国王和大领主。有这种资金的人,要么已经掌握了权力,要么受到掌权者的支持。人家欺负普通人,不是很简单?” “就拿伱那个新朋友的佛罗伦萨当例子,那地方现在没有国王了,不过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管理的么?” “你怎么就盯着这个不放了……”郭康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过于敌视某位商人,导致连带着敌视她的所有同行了。 “谁让她是个送上眼前的例子。”狄奥多拉直起身,告诉他:“佛罗伦萨是个大商人执政的城市,当地‘贵族’和‘商人’已经相互结合了。这种情况下,商人和贵族没有什么区别。贵族会做的事情,这些掌权的大商人一样会做。” “名义上,那里是城邦民主政治,但实际上只有一些行会具有发言权,普通人的意见并没有价值。哪怕是小行会,都会被大行会打压,只能作为附庸存在。” “为了维护大行会的利益,城邦制定了很多规定,比如限制学徒和普通工匠的待遇,以此来维护高价纺织品的利润。还主动压制廉价纺织品的发展,防止技术进步和产量提升让奢侈纺织品的价格降低。” “那些商业城邦的结构,和我们这边是不同的。人口最多的并不是有地农夫和拥有工坊的手工业者——这些人在他们那里,数量很有限。那种城市里的主流,是巨富商人和近乎身无一物的贫穷工匠。” “这明显就是故意为之。”她解释道:“普通工匠足够贫穷的情况下,就没有了议价的底气,只能依附于大商人。所以,你说的那种报酬理论,也就只存在于想象中。想想也知道,实际上会是什么情况。” “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郭康想了想:“还是你了解的多。” “我必须时刻关注蛮族的状态,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狄奥多拉不以为然:“现在的战争,已经不是刚建国时,几个世侯带头冲锋就能打跑那些土贵族的时候了。我们需要考虑很多事情,尤其需要了解敌人,才能发现他们的弱点和彼此的矛盾,让自己有更大的胜算。” “我既然不能上战场,当然就要多关注下这些事情了。否则天天和蛮族打交道,岂不是花钱了。” “好……”郭康只好承认:“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肯定不能学他们。”狄奥多拉不假思索地说:“就算抛弃道德,这也是不可行的。蛮族可以把贫穷的人赶进工坊,但我们这样做,公民就会哗变了。只有不考虑后果的人才会这么想。” “我觉得,只要把斯拉夫奴隶投入工坊,就可以了。你之前不是试过了么?”她建议道:“按你的描述,那些进入工坊的蛮族工匠,也没有什么技术水平。他们能做,斯拉夫奴隶就一样能做。反正奴隶的成本也很低,也不怕蛮族和我们竞争。” 郭康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之前也没考虑清楚过。 他学过的理论里,都是说奴隶制不适合新时代的生产力发展。但另一方面,历史事实却在不断证明,变相的奴隶制,甚至直接的“原版”奴隶制,都长期存在,也没见它们和新时代有什么冲突。 他了解的理论里,一般都是把资本主义和工业化绑定的。而资本主义显然不怎么排斥奴隶制,它们最强调的“自由贸易”,也和是否使用奴隶、奴隶占生产总量的多少,没有什么关系。 工业化早期,为了降低成本,劳动者的待遇和生活环境都极其糟糕,寿命甚至比中世纪都低。换紫帐汗国这帮大爷,面对这种十死无生的环境,肯定要提刀造反。所以,狄奥多拉的建议才是最适合现在环境的。就他们这个情况,确实不如用斯拉夫奴隶来填充工厂。 “这样也行。”郭康想了想,点点头:“反正我们就在贸易的重要节点上,将来可以继续推行自由贸易,利润够了,就不难说服更多人,坚定地投资工业了。” “为什么要靠自由贸易?”狄奥多拉不解地问。 “呃……因为这样更有利。”郭康给她科普道:“按我了解的理论,资本主义才更适合工业发展。这个‘资本主义’,就是一种厂房机器等等都归私人拥有,而且进行自由贸易的社会制度。这种制度才是最适合工业发展的。” “我觉得不对。”狄奥多拉却摇摇头:“追求私人利润的社会,怎么可能最适合工业?工坊显然不是获利最高的方式啊。在这种社会中,人们不会很快转向高利贷和债务投机么?你那个‘新朋友’就是开银行的,你不知道现在的意大利,最赚钱的就是这行么?” “呃……那你觉得是什么?”郭康问。 “当然是战争。”狄奥多拉说:“战争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概念,只看谁的士兵更多更强,军械更锐利、坚固,粮草后勤更充实。这些,才最能体现工业的优势。” “而且,追求利润的动力,怎么可能比得过保全生命的动力?交易商品的收益,怎么可能比得过战争胜利的收益?”她反问道:“很明显,战争才是最能说服人们投入工业的,而不是那些自由和利润之类。” “你也不要管那些,只要证明你的发明对战争有用就行。”她告诉郭康:“商人们的投资再多,难道比得上整个罗马的投资?你应该先想办法,建立一个生产军械的战争工坊。只要它体现出了优势,全国上下就都会支持你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 抓捕盎格鲁奴隶,走正统英式工业化道路 听到狄奥多拉的判断,郭康觉得很有道理。 “那就按你说的来。”他点了点头:“反正我们现在得从头做起,暂时不用担心斯拉夫奴隶不够的问题。” “这倒不要紧。”狄奥多拉说:“我听脱欢说,你还准备了从北方进发的计划,是么?” “是啊。”郭康点点头:“我当时觉得,可以出北海,登陆不列颠岛。这件事不用急于一时,但也是有可行性的。” 他和脱欢之前已经论证过了这件事。而罗马的好处在于,只要军事上可行,就根本不用考虑借口和宣传动员问题。大不了就说,我们要恢复不列颠尼亚行省。那些蛮族的宣称再强,还能有这个强么。 “嗯,我也觉得可以。”狄奥多拉也承认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就算站不住脚,我们也可以和当年的诺斯人一样,不断劫掠英格兰,抓捕盎格鲁奴隶,满足工厂的需求。” ——盎格鲁人,是法国人对英格兰的称呼。 在西欧各国里,法国是历史比较悠久、文化也最为发达的地方,对于早期历史还有很深刻的记忆。因此,正如法语里,德意志国家就叫“阿勒曼尼”一样,英格兰也一直叫“盎格鲁”,这些名词一直用到现代。紫帐汗国和法国关系密切,所以对于这些比较“遥远”的词汇,经常直接借用他们的称呼。 “除了劫掠,我们也可以低价购买。”狄奥多拉又补充道:“那里的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都互相敌视,至今还在相互交战。我们可以介入他们之间的战争,让他们自己抓奴隶卖给我们,这样还能更加节约成本。” “我听说前两年,威尔士的首领欧文·格兰道尔战败失踪了。不过我们今后如果有余力,倒是可以再给点支持,让他们继续闹腾。苏格兰那边更不用说,双方至今都在互相袭击。相信他们会有很多俘虏,乐意作为奴隶出售。” “对啊,这个办法我怎么从来没想到……”郭康意外地说。 “其实这都是很简单的计策。”狄奥多拉笑着说:“这个办法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更进一步地激化他们民间的矛盾。我听说,英格兰国王一直想吞并苏格兰和威尔士,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他们之间始终有血仇存在。” “抓捕奴隶,正好可以满足这一点。而且,它的要求也不高。比如苏格兰军队虽然落后,但他们的氏族部落野蛮凶悍,擅长小股作战。让他们不断派出小部队,袭击英格兰人的定居点,可以获得的奴隶总量也不会少的。而英格兰人一旦报复,也会攻打苏格兰城镇,屠杀居民。这么持续下去,双方就永远不可能实现统一了。” “当然,英格兰的军事实力要强得多,所以我们得给他们加点料。我觉得,北海的德意志海盗、诺斯海盗,都可以加入进来。而且,完全可以向之前一样,让汉萨同盟的船队也去帮我们劫掠和运输。” “你不是说,在黑海北岸、罗斯地区南部,有丰富的矿区么?我们可以利用那里的水网,以矿区为中心进行建设。”狄奥多拉规划起来:“我们从南方获得更高端一些的商品,经过罗斯地区,卖给北海商人;再从北海商人手里,收购奴隶;奴隶送到罗斯南部的矿区,进行采矿和生产,生产出来的原料和低级产品,再运往更发达的南方进行精细加工和贩售。” “伱看,这样,我们就借助水运,形成了一条三点一线的商路。”她最后总结道:“这样一来,原料、劳动力、市场,三者都有了。” “而且,这条商路是完全可以循环运作的。通过不断捕奴,北海商人有了更多可以向我们出售的资源,避免他们处于长期逆差中,最后因为没钱,让脆弱的城邦联盟崩溃;罗斯地区也得到了建设和发展,我们也会得到当地合法居民的拥护;最后,这些产业和资源,还能给我们提供很大的补充,让我们国力更强大,根基更牢固。面对明朝商品,也有更多底气了。” 郭康听了,叹服不已。 这个想法不但有现实可行性,而且也合乎上一世,人们认可的常识! 前世的教育和各种零散知识,都不断提醒他,英国走过的道路,才是首先实现工业化的正确方式,后来者都要沿着这条路线进行学习。周围的人也都是在用这种方式思考,认为这是唯一合理的方法。连穿越者前辈们,都要不断复刻这条道路。 但现在,郭康一下想明白了! 正如之前和脱欢讨论的那样,按照前世的经典,光靠学习、参考,纯度实在太低,算不上真正采用了英式路线。 而除了占领当地,现在看来,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就是抓盎格鲁奴隶。 作为参考,其实看看爪哇元就行。 江南豪商们心系大元。虽然那边现在连元朝宗室都没了,但豪商们一直拥有很多蒙古奴隶,所以依然保有不少当年的特征,到现在还可以自称是蒙元王朝的正统延续。 同理,只要工厂里都是这些英格兰来的奴隶在干活,那当然就是再正统不过的英式工厂了。 了解多了,很容易发现,很多历史常识会相互打架——比如一个很传统的思路,认为塞里斯的有钱人,把财富都用来兼并土地,导致资本无法积累,技术不能进步。但另一方面,工业发展的18、19世纪,却也是英国有钱人大量兼并土地的时间段。 到19世纪中期,400家大贵族拥有全国四分之一的田产,而7000名大地主已经兼并了全国田地的五分之四。这个数字倒是确实和塞里斯不同,因为一般来说,不需要到这种程度,王朝就会完蛋了…… 更别提,还有理论认为,地主兼并土地才是好事,因为他们更能推动先进技术的推广。按这个理论,又该是越兼并越能提升效率,还能挤出多余的劳动力从事工业了。这样一来又多了一个互相打架的理论,鬼知道哪个“历史常识”才是对的。 而现在,郭康算是明白了,这些全都是虚的。它们互相打架很正常,因为本来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没有一个涉及到了真正核心的道理! 反之,抓捕盎格鲁奴隶填进工厂,就有了最纯正的英式要素,完美符合了经书的要求! 郭康一下又悟了! 他感觉,连罗马的国运,似乎都正在暴增,狂增,劲增!进进进进进!!!! 罗马此时的工业化潜力,比它任何时候更加强大五十倍!无比霸念,无比狂态……如此的可恶帝国,天下间还有什么蛮子可以抵挡?td!天下间还有什么蛮子可以抵挡啦! 郭康看着狄奥多拉,激动地站了起来! 就像得到了功法秘笈的龙傲天一样,阴差阳错间,偶尔窥得了“工业真经”要义,悟出了“近代化神功”的罗马,得到了何等宝贵的机缘!必须加一大堆龙傲天式感叹号!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突然又发什么癫啊?” 狄奥多拉不解的声音传来,不过郭康还在回想,一时没反应过来。 “坐下!”狄奥多拉拍了下桌子。 郭康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连忙又坐了回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工匠过于能打,导致资本主义发展失败 <\/b> 更要命的是,不止农民。就是直接参与生产的匠人、雇工,同样也不符合要求。 塞里斯的工匠有着和农民一样的习惯。相比于英格兰同行,他们的行为方式十分有特色,。 比如,当地人把集体停工歇业的行为称为“叫歇”。在明清时期,这其实是个十分常见的举动。而且,可能是得益于特有的高组织传统,他们很快就发展出了一整套完善的行动方式。 和喜欢打砸机器,捣毁厂房的英格兰工人不同,塞里斯的城市雇工对于生产设备没有太多仇恨。他们更喜欢组织起来,捣毁商人住宅,打砸老板本人。 而且,和欧洲那边的传统方式不同,官府对于这种行为,一直持一种暧昧的态度。哪怕是公认残暴的清朝,对此都是能不管就不管,宁愿装作看不见。 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苏州发生了一次波及全城的“叫歇”。从事布匹染色的工匠,因为不满足于过低的报酬,宣布停工歇业。这种行为不知道算不算单纯的“罢工”,因为成千上百的匠人很快集结起来,主动出击,四处抄打染坊老板和包工头。多名商人惨遭殴打,整个行业完全停顿,根本没人敢开工。 按理说,苏州是江南纺织业的中心城市之一,在当时整个世界,都是影响巨大的城市。这种行为,无疑会妨碍生产,影响整个产业链。但官府对此,却始终保持沉默,无论商人们怎么请求,就是不乐意出手。 结果,这一次的抄打事件,前后持续了整整一年。等众人都打够了,官府才姗姗来迟,表示要出面调停。 对于类似的事件,官府的态度也相当统一。官吏并不乐意像商人期望的那样,对叫歇打人的工匠从重处理,而是始终定性为“商匠争端”,最后的裁决往往也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类裁决的案例数量众多,留下非常丰富的记录。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官府出面,要求商人增加工匠的收入,同时也要求工匠不再闹事。 比如,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造纸业工匠和雇主发生冲突,官府就裁定,工坊主必须给工匠提升待遇,并且如实发放,否则按照应重律,杖八十。工匠也不准再合伙要求涨价,否则按照把持行市律,也杖八十。就这样,实现了字面意义上的“各打几十大板”的警告。 在调停之后,官府不知道为什么,还喜欢刻碑记录,称为“工价碑”。上面会刻上调停结果,并宣布各方都同意遵守,永不更改。 当然,现实是,这类结果经常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双方一般很快又会相互不满,再次打起来,而官府也会再次调停,重复上述步骤。由于这种事情重复的次数太多,在江南地区留下了数量众多的“永不更改”碑,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十分丰富的材料。 同时代的英格兰,打砸机器都会受到严惩。议会甚至专门设定法律,允许对破坏机器的人处以死刑。但在同时期的江南地区,官府却对此并不热衷。 哪怕是这种大规模殴打工坊主的事件,官府也坚持定性为极少数“流棍亡命”在其中使坏,专门“东挑西拨,借景生端”,才引发矛盾。绝大多数参与者都不会被处罚,连领头的“亡命”一般也就是遣返原籍,或者枷号示众。 说到底,官府对于保护工坊主利益,并没有多大兴趣,而是非常注重维持社会的整体稳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只要不打出旗号造反,官府根本懒得冒着风险去镇压。一旦工匠的行动声势浩大,还会主动牺牲商人利益,迫使他们满足工匠的条件,以防止事情闹得更大。 在郭康前世那个时代,流行着一句话,叫谁赢老百姓支持谁。但从历史表现看,官府才更像是谁赢支持谁的。 这个其实也不难理解哪一方更能打,他们在矛盾彻底激化之后,可能造成的破坏就可能越大,镇压的代价也就更高。所以,只要不触及底线,官府就下意识地更偏袒这一方。 在江南地区的商匠矛盾中,商人的表现十分不堪。他们豢养的行会打手和黑帮势力,在成群的工匠面前几乎没有存在感。前后几百年,就没见闹起来之后能起作用的……所以官府的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种现象,甚至不止出现在地方官府,也不止在对付私营工坊的时候才这样。 乾隆年间,京师地区,户部宝泉局的工匠发生叫歇,引发了童光荣案。这些工匠负责为户部铸造钱币,属于重要的官府直营工坊。由于朝廷下发的工钱减少,工匠不满,要求补发工钱,并把之前的亏欠也都补上,否则就不干了。 宝泉局监督丁廷让前去劝说,提议补发工钱,先复工,然后慢慢核算之前的亏欠,但工匠不乐意接受。谈判无果,户部侍郎三和也去劝说,但依然没能成功。 这时,工匠内部发生了冲突。磨钱匠张文仓想收钱上工,与领头的童光荣等人发生矛盾。双方斗殴的过程中,童光荣失手将张文仓刺伤,最后医治无效身亡。 京师发生了命案,事情再也遮掩不住,被捅到了乾隆那里。乾隆十分愤怒,下令步兵统领衙门出兵镇压,处置案件。 兵部侍郎、步兵统领舒赫德率众前往,对天鸣枪,驱散了工匠,逮捕童光荣。对于如何处置,户部尚书陈德华、户部侍郎三和、兵部侍郎舒赫德等人联名上书,表示这些工匠从康熙年间就开始闹事打人要工钱,根本没法管,赶紧发钱平息事态就行了。 但舒赫德刚走没多久,另一名工匠刘三又率众闹事,宝泉局再次停工。三和只能再跑一趟去劝说,但工匠依然抛砖掷瓦,又把三和赶走了。事情最后竟然闹到军机处,只能再次出兵。 乾隆大为震怒,驳回奏折,还指责舒赫德处置太软弱,要求他认真镇压,就应该对着刁民开枪,不要乱放,否则这些会更加肆无忌惮。 然而,其他人却对此十分消极。乾隆的态度,反而引发了更多人反对。履亲王允裪、和亲王弘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人都出面上书。众人认定,这都是因为工头贪污导致,所以处置侵吞工钱的工头就行。其他的就别查了,赶紧给钱。 乾隆虽然还在嘴硬,但户部已经与工匠达成协议,同意了补发欠款等要求,还特意用现银直接发放。这件事此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次叫歇事件,惊动了皇帝本人,引出了皇室、一大批文官和京师军队,结果居然还是以宁事息人告终。朝廷自己面对工匠都腿软,让他们以强力支持商人,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而这种情况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理解。 在之前提过的清水教起义中,发生了一次“有意思”的冲突。清军在大部出动,包围义军之后,曾经希望通过斩首行动,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免得混战造成更大损失。 为此,清军提出和义军首领王伦进行谈判,而王伦也答应了。双方在一个院落进行会晤,清军专门调集了二等侍卫音济图、绷阿尔图等人,组织精锐突击队。王伦居然真的单独出面了,突击队立刻翻墙入院,试图捉拿他。 到这里,还像个欧洲传统故事。 然而随后,厢房里冲出来十几名义军,和大内侍卫们搏斗。侍卫们不敌,连忙放弃王伦逃走。事后清军调查,发现音济图等八人受伤,数人伤势严重,全靠跑得快才保住性命。所以虽然无功而返,还是受到了赏银奖励,为首的音济图还被提升为一等侍卫。 这么看起来,大内侍卫好像就是鱼腩,连武装农民都打不过。但实际上,这些人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废物。其中大多数,都来自京师健锐营,是乾隆亲自关注训练的精锐,在平定金川和大小和卓的战斗中表现突出。 而指挥这场失败战斗的,就是兵部侍郎舒赫德。 作为多次战场上打出来的老手,他显然对于自己的军队有清晰的认识。一群农民就闹成这样,这要是京师的工匠给逼反了,鬼知道会搞出多大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明明是给点钱就能摆平的事情,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么。 单独看一个事例,可能没法清楚地了解当时的情况。但这些例子互相验证,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作为当时的亲历者,官吏们显然很明白利害,所以自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相比于同时代的英格兰,塞里斯官府对工匠的态度堪称纵容。这样一来,商人和工坊主自然就无法降低成本,积累资本的速度会降低,利润率按理也会下降。 后世一般都喜欢谴责明清官府不保护商人,导致资本主义无法发展。但放谁去主管当时的官府,都没有办法,因为工匠实在是太能打了。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情况…… 月末双倍月票活动来了,求下月票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 <\/b> “真是个奇怪的故事……”对此了解最少的朱文奎,都觉得这玩意儿怪怪的。 “因为这是一系列元素糅合出来的,可能是近些年才整理成型的传说。”郭康告诉他“比如这个巨人的名字,其实两个名字拼合成的。在他们的经书里,原本是叫歌革和玛各。” “据说,这是很古老的时候,东方两个和天父作对的部落首领,后来越传越夸张,有人认为他们的部落象征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古罗马时代,早期神父们认为他们是斯基泰人,后来入侵者多了,又有人认为象征着匈人乃至阿拉伯人。等到百多年前,蒙古人出现的时候,因为当时正好流行相关的末日论,让这个话题一下火爆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这种传说,说什么世界末日要到了,可把他们吓坏了。” “欧洲人的生活真和平啊。”朱文奎感慨道“西征的蒙古人也没多少,居然给吓成这样了。” “是啊。”郭康吃了一口馅饼,感慨道“就算有入侵者,一般也就到匈牙利平原就停下来了,再往西去的寥寥无几。确实很和平。他们运气也很好,每次的入侵者要么太弱,要么就半路离开了,所以也没打过特别艰苦的仗。” “这是因为那里环境特殊。”小让娜试图解释道“和东欧之类的地方不同,西欧的堡垒很多,所以只需要做好防守就可以了。蒙古人就算想继续下去,其实也进攻不动了。” “呃……”朱文奎犹豫了下“我其实也不太懂军事,但我知道,官家也是这么想的。” “……”小让娜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段历史讨论的价值不大。”郭康连忙打圆场“因为只是偏师,所以中原和波斯史料里,记录都不多。欧洲那边的记录则是又多且杂,可信度都很低。所以,就不用纠结了。” “都不可信么?”让娜公主惊讶地问。 “他们显然没有对过账。”郭康告诉她“在欧洲人的记录里,拔都都被他们打死过。他手下的将领更惨,像拜答儿,就多次被不同地方的军队击杀。没打死过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抵抗过蒙古人。” “原来是这样……”让娜公主点点头“那这个人最后战死了么?” “没有,他最后回去,还参加了贵由汗的即位仪式。”郭康说“他是察合台的儿子。那时候的蒙古人还很坚韧凶狠,那地方也不是中原。如果真被欧洲人打死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为什么中原是例外啊?”让娜公主又问。 “因为中原战场的战争烈度不是一个级别。”朱文奎给她解释道“我听说,按照当时的一般策略,放弃抵抗的地方会被放过,进行激烈抵抗的地方会遭到劫掠和屠杀。但如果打的太厉害,连大汗都死了,那就又没什么事情了。” “这是为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抵抗过于激烈了。” “所以人们当时理解的世界末日……”让娜公主组织了下语言“其实都不是主力军队?” “当然,主力军队也不会去欧洲的。跟着蒙哥汗参加西征的军队,后来参加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内战,表现得很……糟糕。”郭康想了下,找出个还算委婉的词“这支军队在耀碑谷,一战就基本被全歼了。所以我们一般不认为这是一流的军队。” “哎?那一战是什么情况?”小让娜明显对战争本身更有兴趣。 “战争本身也不算复杂。”郭康说“大致就是,跟着蒙哥入川的军队支持阿里不哥,于是奉命北上,在六盘山地区,与草原南下的友军会和。前者是蒙哥时代的大部分嫡系军队,后者是支持阿里不哥的草原势力,所以声势十分浩大。” “当时很多人十分慌张,甚至主张放弃关中,缩短防线。不过谋士廉希宪认为,不需要过度畏惧敌人。因此,他召集了巩昌元帅汪良臣,蒙古将领合丹、八春等人,在耀碑谷与阿里不哥军队决战。” “廉希宪认为八春等人的士卒战斗力靠不住,于是命令合丹在左翼,八春在右翼,负责填充战线。汪良臣所部居中,担任主攻。” “战斗中,秦州、巩昌的士兵,下马持短兵步战,从中路出发,向右迂回冲破蒙古骑兵左翼,然后绕到敌军背后,再自后方击溃其右翼。阿里不哥军大乱溃败,七万军队几乎覆没。这一战之后,双方的胜败就基本是定局了。” “步兵迂回骑兵?”小让娜抓住重点,询问道。 “是啊,所以我觉得两边的士兵,素质差距太大。”郭康点点头“数量占优势的骑兵,能被中路出发的步兵绕到侧翼突破,再绕着他们打一圈。这就肯定不止是计谋的问题了。” “他们的战前分析里,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阿里不哥军的骨干,是蒙哥留下的嫡系,理论上从东欧打到四川,什么战场都见过,但实际上的表现,其实也就这样。” “这是为什么?”小让娜好奇地问。 “因为蒙古人不太擅长骑兵。”郭康说“他们的骑兵一直以来,训练和纪律都不怎么好。战术也比较呆板落后,几乎完全靠指挥官个人发挥,所以下限非常低。” “哪怕成吉思汗时代,野狐岭这种决战,也是靠下马步战,和对方硬耗,靠着耐力才打赢的。木华黎这样的将领,干脆遇到硬仗就下马,否则不好打。” “等这一代名将和老兵逐渐消失,后面的人就完全没法维持战斗力,最后沦落到只能欺负西边的人。到了内战的时候,已经没法作为主力行动了。” “怪不得。后来就换成这些汉人打仗了是么?”让娜公主问。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郭康说“廉希宪按理说是回鹘人,不过他出生在高昌,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 “高昌怎么了?”小让娜问。 “他们那边有个习惯,庭州、西州这些地方的人,往往要特别声明自己的籍贯,而不是笼统地说自己是回鹘人。”郭康说“因为这几个州,在唐朝的时候,是和中原一样编户的。所以他们就一直对此反复强调,来表明自己是有户口的住民,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元朝的时候,那里依然文教兴盛,也确实不是游牧文化。” “那他算不算汉人啊?”让娜公主问。 “我都不知道,到底应该按上面标准,上哪判断啊。”郭康感慨道“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两桀不能相亡 “那他手下其他人呢。”让娜公主问。 “汪良臣那样的?那更说不清了。”郭康说:“严格说来,他是被金国从文化上同化的汪古部落的人。” “这个部落我倒是听说过,他们有什么特点么?”小让娜说:“不就是蒙古人么?” “不一样。”郭康说:“蒙古草原上,就算按最粗略的划分,也有至少两伙人:东边的说鞑靼语的部落,和西边的说突厥语的部落。像乃蛮、汪古、可能还包括一部分克烈人,都可以归入此类。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蒙古人,谁也说不清。” “元朝自己怎么说的?”让娜公主又问:“谁是汉人,谁是突厥人,他们没有分类么?” “元朝哪里搞得懂这个。”郭康吐槽道:“从头到尾,他们连谁是蒙古人都搞不清楚,其他的还是算了。” “像乃蛮、汪古这些部落,金国认为他们是蒙古部落,但因为他们说突厥语,所以又专门有个‘白鞑靼’的称呼,和后来蒙古核心的‘黑鞑’区分开。”他对比道:“我们都知道,语言是区分民族的一种主要方式,但他们的语言确实不同,不知道到底怎么算。” “那文化上呢?”让娜公主问。 “文化上更麻烦。这些部落,受金国影响很深。比如乃蛮的首领‘太阳汗’,其实这个称号和太阳没什么关系,就是‘大王’的讹音。”郭康回答。 “金国给这些接受诏安的草原首领,都封王以示拉拢。可能是觉得比较高端,所以他们很喜欢这种封号。包括克烈部的王汗,头衔也是这么来的。” “汪古部落甚至比他们还接近金国。他们是位置最靠南的部落,帮金国守边墙的。所以文化上受金人影响非常大。” “那他们就是半蒙半金的性质了?”公主问道。 “但是‘金文化’和民族对不上。”郭康再次指出问题:“金国是女真人国家,但这会儿金国的主流文化是汉文化。他们对蒙古人的文化影响,也是汉文化影响,不是女真文化。” “所以,细究起来,就是女真统治者用中原王朝的常用手段,把半蒙古半突厥的人汉化了——你数数这里头多少个要素。” “金国的情况,我还是听人说过的。”朱文奎也插嘴道:“他们后来也定都汴梁了,而且这会儿,朝廷风貌也和北宋差不多。连皇帝都喜欢写瘦金体了。” “这是故意的,还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小让娜好奇地问。 “艺术方面,我是真不懂了。”郭康摇摇头:“不过我听说,他们的造诣确实不错。” “据说,传世的《女史箴图》上,有一段用瘦金体写出的题跋,长时间以来都被认为是宋徽宗题写的。后来有人仔细考证,发现实为金章宗模仿。” “而且,他不仅模仿了宋徽宗的书法,还仿制了他的印章。《女史箴图》上的宋徽宗“政和”、“宣和”两个印章,就是他仿制然后盖上去的,并不是宋徽宗本人的真迹。但这么长时间都没被认出来,也可以看出他的技术确实高超了。” “其实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仿制这个。”朱文奎摇摇头:“宣和之后不就是靖康么,他不觉得晦气么?” “谁知道,可能他也喜欢丰亨豫大的景象。”郭康当然也不知道。 “其实这也不奇怪。多看下历史,就不难发现,女真人一贯的特点,似乎就是腐化极其迅速。”他想了想,评价说: “金国第一代的阿骨打,坚持不愿意和北宋敌对,甚至留下的遗令,都是不要发动和北宋的战争。所以,南下是从第二代开始的。但也就是这一代人,开始了各种内乱——这才半代人,比蒙古人腐化的都快。” “我们知道南宋的‘北人归北’政策,其实金国也做过‘南人归南’。因为当时金国上层,挞懒和粘罕两个巨头彼此敌对。挞懒比较精明,一直在有计划地招降纳叛,刘豫就是被他招揽来的。他还联系上了宋廷内部主张投降的人,试图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逼迫对方投降。” “但这些功绩,引起了粘罕等人的不满。当时粘罕掌握着新占领的中原地区,兵威最盛,宋高宗给他写信时不敢自称皇帝,只敢署名“宋康王构”。他认为,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功劳。结果,这些来投降的宋人,却跑到挞懒的麾下,加强了他的力量。” “所以,粘罕一方干脆借着和约,把挞懒手下,投降过来的南宋官员、将领,强行给遣送回去了一批,导致挞懒的经营受到了破坏。” “而且粘罕这人跟秦桧有仇。秦桧本来是投靠他的,结果因为挞懒开的条件更好,半路反水,投人家去了。他俩的关系好到……有传言说,这俩共享秦桧的妻子王氏。”郭康组织了下语言:“总之就到了这种程度。” “粘罕为此忌恨秦桧。可惜,他们这一派没几年就失势了。粘罕本人气急身亡,亲信大多被诛杀。否则,按这些人的德行,早晚得把秦桧也给整死。” “这么看来,这两边真是一言难尽……”朱文奎摇头道。 “《韩非子》说,‘两尧不能相王,两桀不能相亡’。”郭康说:“如果两个政权体量差不多,彼此有根本上的冲突,却一直只能共存,没法消灭对方,那只能说,他俩的水平也是差不多的层次。” “金国比南宋国,在军事上强大一些,但也没什么质变。粘罕覆灭之后,挞懒一派也失去了进取精神。他们形成了路径依赖,为了保持议和的主题不动摇,以此把持朝政,甚至背着皇帝和朝廷,许诺割让河南、陕西之地给南宋。” “这种行为在金国内部引起很大反感,最后兀术发动政变,杀死挞懒等人,清洗了这些‘议和槽工’。” “然而,虽然看起来是政策改弦更张,让大金又精神了起来,但轮到他们自己上,他们又不行了——这些主战派最大的名声,就是配合岳飞等人,打出了一系列知名战役……” “这之后,金国又折腾了几回,终于失去动力了。朝廷也安于享受汴梁繁华,和南宋陷入了长期比烂的状态。我感觉,他俩就是‘两桀不能相亡’的典型。” “所以说,中后期的金国,甚至都不是汉化的问题——他是个‘宋化’国家。”郭康摊摊手:“细究他的文化属性,就是这样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愚者·孛儿只斤(月初还有双倍,继续求月票) “金国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郭康说道:“在他们的影响下,可以想见,这些蒙古……啊不,草原人,学到的都会是什么养的东西。” “本来这就已经够乱了,但事情还没完。”他继续介绍起来:“不但白鞑靼部落自己说不清自己的归属,蒙古人一样说不清。甚至连记录最多的汉地文献,都一样搞不清楚。” “至于这么乱么。”朱文奎好奇地说。 “没办法啊,他们那边就没个具体规定。”郭康说:“比如,乃蛮部落就公认不算蒙古人,原因可能单纯就是跟蒙古本部有私怨。” “打仗打出仇了?”朱文奎问。 “差不多。我听人说,可能就是当初争夺霸主地位的时候,他们把蒙古本部打的太惨了。成吉思汗气得要命,专门钦点,把乃蛮人全部开除蒙古籍……”郭康告诉他。 “还有这说法……”朱文奎咋舌道。 “那,脱欢台吉他们,知道怎么区分么?”小让娜问。 “他们?他们知道的还没我多呢。”郭康无语道:“他们自己才不关心这些。” “反正,这个理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结果应该没错。”他举例道:“中原人的记录里也提过。像元朝末年的李察罕,就是乃蛮人。因为不知道往哪分,所以就给他算作‘诸色目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让娜公主问。 “就是‘各色名目之人’,简而言之就是‘其他’。”郭康解释道:“不知道算做什么好的,就都塞这儿去。” “好草率……”小让娜嘀咕道。 “没办法,就算这样都有冲突的。”郭康说:“李察罕的外甥王保保,就也是个不知道怎么区分的例子。” “哎?他不是蒙古化的汉人么?”朱文奎惊讶地说。 “不是,他是伯牙吾台部落的。”郭康回答:“从他父亲和舅舅那一代开始,就在河南定居、读书了,所以了解汉文化,也有汉名。但他本人大概是蒙古人,那个扩廓帖木儿也不是朝廷赐名,就是人家自己的名字。” “……” 这下,让朱文奎有些尴尬。 朱元璋北伐的时候,专门写檄文指责王保保,说他数典忘祖,连自家姓名都不要了。而且,从后来的各种资料、文献看,明朝方面也不是故意装的。朝野之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真的认定王保保就是汉人。 这种奇怪的坚持,在整个明清都延续下来——清朝人修明史的时候也跟着这么写。一直到现代,王保保父亲的墓葬出土,人们才得以确定了他的身份。 所以,这件事就是个巨大的乌龙:明朝那边强行给蒙古人发汉籍,然后骂人家汉奸……这样一来,也就让人感觉很怪了。 “应该是人们不知道他的部落所属。”朱文奎想了想,还是猜测道:“什么信息都没有,只能猜了。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所在的这个部落。” “其实,知道是哪个部落也没用。”郭康再次否定了他的想法:“王保保的部落并不算没名气。伯牙吾台也是个大部了,但就是因为大,所以才混乱。” “元朝的权臣燕帖木儿,也是伯牙吾台部落出身的。但他家那一支,早年迁徙到了中亚,所以虽然两人其实是一个部落,但燕帖木儿就变成色目人了。” “原来这样也能开除蒙古籍啊……”朱文奎露出一幅惊讶的表情。 “这也不奇怪。迁徙久了,自然也就不算同一群人了。”小让娜说。 “那也不对。迁徙的人多了去了了,为什么有些算,有些不算?”朱文奎反问。 “我还专门研究过法国历史。法兰克人自己,就是从莱茵河东边的林子里迁徙过来的。而且他们部落也分成了几支,克洛维那个萨利安部落,只是其中一部分住在海边的人而已。他后来又打了回去,才有法兰克人的说法。” “那会儿欧洲也是各个部落到处乱跑,按这个区分方式,迁徙走的当然也得分开,对?”他评估了一下,说道:“所以,法兰西、德意志地区,至少得分几百个族群出来,我看才对。” “各个部落之间,多少是有点血缘关系的。”让娜公主帮女儿解释道。 “这种血缘关系更靠不住。”郭康指出:“想想蒙古老祖母的故事,不就很明显么。” “是哪个故事啊?”小让娜好奇地问。 “是黄金家族的始祖故事。”郭康说:“按波斯和汉地史家的考证,从成吉思汗往上,能追溯到的、较为可靠的最早男性祖先,是孛端察儿。不过到底传了八世还是十世,依然没法确定。” “孛端察儿再往上,是母系祖先阿阑豁阿。至于更早的那些,应该都是传说人物了。” “感觉和上古三代传说挺像啊。”朱文奎评价道:“这位老祖母是不是也感生受孕,生下他们家族和王朝的祖先了?” “呃,是的……” “果然大家都差不多啊。”朱文奎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不过他们这个更复杂些。”郭康说:“虽然那会儿,他们部落可能和上古三代的始祖一样,比较原始,但毕竟离得近,故事还是比较详细的。” “据说,阿阑豁阿先是和乞颜部,一位叫朵奔伯颜的男子结婚,生下两个儿子。但之后,朵奔伯颜去世了,阿阑豁阿就一直寡居。但守寡之后,她却又生下了三个儿子。” “这件事引起了之前两个儿子的怀疑。他们发现,母亲没有和其他男人接触过,连她的兄弟都没怎么联系。家里唯一的男人,是一个叫马阿里黑的奴仆。” “马阿里黑来自南方的伯牙吾台部落——就是刚才说的,王保保那个。”他解释道:“不过,这个名字应该也只是个代号,不知道具体叫什么。他流落到北方,被朵奔伯颜以提供伙食为报酬买了下来,之后就一直在他们家干活。” “马阿里黑的背景确实比较可疑。伯牙吾台部落当时在如今的大宁一带(赤峰那一片),离乞颜部并不算近。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逃离部落,也没有记录。” “不过,阿阑豁阿拒绝承认自己和马阿里黑私通。她说,这是晚上有神光照入帐篷,落在她腹部,因此感而受孕生下的,显然是神的孩子。” “那两个儿子似乎也找不到反对理由,就接受了。后世把这三个神人的孩子,留下的后代,称为‘尼伦’蒙古,就是纯洁的意思。这些人也是蒙古本部的核心。其中的小儿子,就成吉思汗的祖先孛端察儿。” “他小时候显得很愚笨,所以被称为孛端察儿·蒙合黑,意思是‘愚者’孛端察儿。孛儿只斤家族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个月双倍好像在月初,继续求票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崖山之后无鬼方 “啊,真是熟悉的情节。”朱文奎感慨道。 “所以最后认了高祖母啊。”郭康解释道:“这其实是个挺常见的方式了。你看,从天兄到后稷,全都用的是这个说法。” “这倒是说得通了。”朱文奎表示赞同:“所以血缘的说法,在文明早期,可能就没什么意义。” “但每一个族群,都是从早期这么发展过来的。来源都说不清楚,还想用血缘区分,确实说不过去。” “那这个仆人的身份,能不能考证出来呢?”小让娜问。 “几百年前的一个游牧民,上哪核实身份去啊。”郭康摇摇头:“到底是伯牙吾部落的牧民,还是被他们抓来的人,还是本来就在逃难,也说不清楚。马阿里黑可能就是伯牙吾台的变音,这两个名字可能就是一个意思,就是‘伯牙吾部落的男人’。我们对他的身世,只知道这么多了。” “而且,就算确定是伯牙吾本部的人,也不好说他的祖上是谁。草原部落的流动性非常强,经常有脱离部落或者加入其他部落的。” “唐朝时候,大宁地区是奚王王帐所在,后来奚人跟着近亲契丹迁离这里,空余出来的地方,才被伯牙吾部落占据。所以这些部落民,可能是东北林中来的人,也可能是室韦牧民,也可能是留下的奚人、契丹人,甚至可能是北上的中原人。” “这么复杂……”小让娜已经跟不上这些名词了。 “我建议从唐朝历史开始看。更早的,可以暂时先放放。”郭康介绍起自己的看书经验来:“因为只要从唐朝开始,一点点往后梳理,那么大半个亚欧大陆,都可以涵盖进去。” “契丹人是当年唐朝安置在东北的辅助军。而且和其他部落不同,他们不是那种通过诏安或者征服,整个部落归顺于唐朝。这些人原本只有个松散的联盟,连统一的部落都算不上。是唐朝亲自操刀,给他们从头组织出来的。” “可以说,整个契丹集团,就是唐朝亲手塑造的。所以从一开始,契丹以及奚人,就和唐朝关系密切。” “不过,武则天时代,朝廷通过一系列神奇操作,把契丹人逼反了,称为‘营州之乱’。这次战争中,契丹人的战斗力显得离谱,也是如此原因——他们本来就是唐朝手把手捏出来的正规辅助军,打打武则天的贼配军,还是挺轻松的。” “营州之乱后,中原王朝对东北和朝鲜的统治最终崩盘,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不过玄宗曾经做了一些努力,在营州故地设置平卢军,重新招揽了契丹和奚人。” “在这一时期,唐朝对当地的影响,依然高于其他部落。幽州、营州的各个羁縻州,虽然名字叫羁縻,但实际上属于‘有版羁縻州’,意思是贡赋版籍,都上交户部登记的。” “哦,原来他们也有户口啊。”朱文奎恍然大悟。 “对,这些部落不止在名义上服从唐朝。其他地方,可能是都护府喊人,部落首领就看情况带兵来——和欧洲这边的封臣、封君关系差不多。”郭康比喻道:“但他们的羁縻州中,也有唐朝中央派来的军队常驻。因为战时,需要迅速以中央军为骨干,把部落兵编入军中,组成统一的指挥单位,提高作战效率。唐朝向东北方向的作战中,就有很多这类例子。” “另外,不止军事管理,双方也有行政上的管辖关系。他们的上级是河北道,明显也会有行政往来的。” “怪不得他们一直显得这么有信心,总有种过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感觉。”朱文奎感慨道:“原来也是有户口的啊……” “不止是户籍。”郭康说:“安史之乱爆发后,安禄山裹挟当地胡人参与叛乱。不过,由于安禄山大量抽走亲信,导致平卢军内部空虚,一些忠于唐朝的军官借此机会反正。大批不愿意投靠安禄山的契丹、奚人,也聚集到营州,和叛军对抗。” “但唐朝当时一败再败,这些人最后也无力支持。最后,史思明攻陷营州,平卢军只能渡海南逃,在山东定居下来。” “这些平卢军忠诚派,后来没有再回去,而是留在当地,建立了淄青镇。跟着他们撤走的羁縻州,也被朝廷暂时安置在中原。前后有众多附庸部落,南逃投靠了唐朝。光安置在河南地区的就有十个州,占全部编制的一小半。叛乱平定之后,他们才陆续返回。” “所以,这个地区的人,也不可能是单纯的草原牧民。哪怕不考虑平时的迁徙和流亡,光是这些驻军、官员,以及在中原和边疆地区的来回迁徙,就足以让部落里涌入大量中原人了。” “这经历还真是曲折啊。”朱文奎感慨道。 “对啊,所以我才说,论起血统,恐怕更说不清了。”郭康说:“伯牙吾部落所在的地方,历来就是草原和中原来往的通道。马阿里黑到底是什么人……只能说什么人都有可能。” 在他那个时代,伊朗学者检测了合赞汗的墓葬(合赞汗开始信仰天方教,有明确的墓葬了),发现从他的父系基因看,很可能是个中原人。 这种古代样本,说服力要更高,而且波斯人也不是相关方。不过另一方面,血统改变其实也是古代宫廷的常态,所以单个样本可能也没法确定什么。 “我们现在不是上古三代那时候了,大家见过的历史案例太多了。”郭康说:“宗教归宗教,历史归历史,也不用太纠结这些。否则,会有一大堆无法解释的事情冒出来的。” “因为不止蒙古人,其他人的出身也未必对得上。比如赵氏官家,他们其实是源自晋国周边的戎狄,可能是鬼方的后代,和义渠这些也是亲戚——他们可能是最后一个还在掌权政权的传统戎狄了。而辽国耶律氏,血统出自周王朝。这种情况应该怎么算?” “真的假的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朱文奎惊讶道。 “因为本来也不重要。”郭康摊摊手:“当天子看的又不是血统,而是谁能顺应天意,拥有德行。否则,我们到现在还是夏朝呢。” “这倒是……”朱文奎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可以和解么? “这些术语真的拗口啊。”让娜公主感慨道:“说实话,我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些。” “因为‘德’这个概念,是个我们那儿特有的东西。”朱文奎想了想,说:“起码我在这边的时间,是没怎么听欧洲人说过类似概念的。” “是不是和虔诚一个意思?”小让娜分析道:“任何一名统治者,不管是君主政体,还是共和政体,都需要神学上的支持,来提供合法性。公教也好,拜上帝教也好,东方的‘天’信仰也好,大概都是一样的思路。” “也是。想说服不同的人,把大家组织起来,肯定都要依靠这些的。”郭康吃了个刚端上来的罗马饺子,点点头,简单地说道。 “那郭公子觉得,这些组织方式,有什么区别?”旁边,正在喝汤的道衍和尚,突然抬头问道。 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开口,让郭康也有些意外。 他不太确定,对方是想考察下自己的知识面,还是想了解欧洲这边、或者说紫帐汗国对于这个概念的理解。 不过,之前狄奥多拉和他说过,这次遇到什么问题,尽量好好回答,表现一下就行。所以郭康也没怎么犹豫,还是直接说道:“我想,主要的区别在于号召别人时,提出的口号,以及背后逻辑上的区别。” “逻辑……”道衍和尚嘀咕道:“自从贫僧叨扰贵地,与诸位师傅讲论经义,就经常听到这个词,可惜还是未能通透。郭公子是怎么理解的?” 郭康想了想,回答道:“在我看来,逻辑,就是分析和弄清‘因果’之间关系的学问。海西诸子都喜欢钻研这个学说,试图借此认知世界,也认知自我。” “那么,郭公子觉得,认知的最后目的是什么?”道衍和尚继续问。 “是接近上帝。”郭康这次不假思索地说。 “上帝又是什么?”道衍也毫不停顿,继续追问。 让娜公主皱了皱眉头,小让娜和狄奥多拉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郭康。马王妃和王大喇嘛都不做声,只是保持常态的微笑。而朱文奎则在继续吃饺子。 “上帝是不可名的灵。祂即是天父,也是太一,也是道的人格形象。我们不知道如何称呼祂,于是冒昧地称祂为上帝,尊为天父。”郭康说。 “太一生水,所以上帝也行于水面。水反辅太一,于是生天;天反辅太一,于是生地;天地共同反辅太一,于是生神明,也就是众多称为‘神’的天使。因此,天地万物,皆出于太一,是以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 “这么看来,拜上帝教倒是近乎道教了。”道衍和尚没有表达赞同或是反对,只是直白地评价了一句。随后,他又问:“那请问,上帝在哪里呢?” 郭康拍了拍胸口:“在你,在我,在众人之心。” 小让娜显得有些惊讶,狄奥多拉则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道衍和尚同样没有表达意见,只是笑了几声。 “如此说来,贫僧倒是稍微明白些了。”他说:“刚才郡主说,各个朝廷都需要神学理论的支持,郭公子也表示赞同。那么,郭公子是怎么考虑这个问题的?” “我是这么理解的。”郭康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想把人组织起来,就得提供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可以有很多方面,比如跟着我干,今后保你荣华富贵;或者不跟着我干,我们就会被其他人干掉,诸如此类。但无论如何,肯定是要有一个,去说服别人的。”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最直接的奖励。但这里有两个主要问题:一是,很多时候,在行动之前,奖励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得等行动之后才能获得。而这个行动本身,可能是有风险,甚至危及生命的。如何让人为了还不存在的东西去拼命?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第二点也同样重要:获得了奖赏品之后,如果保证自己还有权力,进行分配?如果不按事先说好的、相对公平的原则进行分配,这个组织可能就会直接瓦解,不复存在了。但另一方面,其他人为什么要遵守这个规则呢?” “第一点,就是现在意大利雇佣兵的普遍问题,大家了解了他们的事迹之后,相信都能明白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他举例道:“第二点,其实也有例子。” “当年,卫庄公登上城墙,看到戎人聚居的城邑,说‘我是姬姓的国君,国家里怎么有戎人’,于是命令拆毁城邑。戎州己氏的妻子头发美丽,庄公就命令把她的头发剪了,给自己的夫人做假发。” “庄公还喜欢役使匠人,命令他们长期工作,不准他们休息。匠人怨恨庄公,于是,和庄公发生冲突的大夫石圃,就借助匠人发动叛乱,戎人也来帮助他们。庄公抵挡不住,连忙向工匠请求,希望可以和解。但众人都不答应。” “庄公匆忙翻墙逃走,躲进己氏的地盘,给他看自己携带的玉璧,说‘帮我活下来,这玉璧就给你’。己氏回答:‘杀了伱,这个玉璧又能去哪里呢?’于是杀死庄公,得到了他的玉璧。” “卫庄公拥有指挥别人的权力,但这种权力并不是天生而来,而是依靠他的权威。当这个权威不复存在之后,他自己却没意识到,以为自己还有赏罚的权力。所以,最后才以这种荒诞的方式被杀。” “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君主拥有财产,可以进行奖赏,但保护财产、保护分配财产的权力,是需要力量作为支持的。”小让娜说。 “是的,我们需要讨论的问题就是,这个力量从何来。”郭康点点头。 “人很少、组织很简单的时候,个人武力就够了。如果有以一当百的能力,能够带着几个随从就撵着成群结队的敌人跑,那当然可以当首领,拥有这些权力。历史上也确实不乏这种人出现。” “但问题是,一则这种人不多,不可能每个组织都有这样的人来带领,而且这些勇士也不见得擅长管理。二是这种组织也不会很大,因为一个人能管得住的人数,是很有限的,这种组织的规模到一定程度,就会趋于瓦解。它的秩序能够覆盖的范围,上限也就很低了。” “所以,由赏赐品和个人武力维持的组织,实际上是最原始的。现实中,纯粹依靠它的组织也很少,因为它太不牢固了。哪怕街头黑帮,都得拿出点‘同乡互助’、‘兄弟义气’之类的‘概念’,帮助维持。我想,原因就在这里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玛利亚给天兄开门——基督到家了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组织。要想形成一个国家,需要的东西就更多了。”郭康继续说道:“建立这种巨型组织,可以采用的方式有很多,但肯定不能只靠这些最简单的方式了。” “这些比较复杂的方式,就是宗教了。” “我们都知道,世间有各种各样的宗教,但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通过一个超自然存在,来授予统治的合法性。巫师和祭司们通过传达‘神的命令’来保证政权的权威,要求人们遵守它制定的秩序。” “我们旁边,就有埃及、波斯,罗马自己也算个典型。”他举例道:“埃及法老直接宣称自己是神,波斯大王也一直喜欢把自己和神联系起来。罗马人在这方面也一直学他们,元首时代就开始宣称重要人物死后会成为神了。” “后来进入了拜上帝教时代,这个传统才停下来。否则,我估计罗马会走向商朝那种发展的。” “商朝?”让娜公主对于塞里斯历史,看起来也是一知半解。 “那是两千五百年前的一个王朝。”郭康不知道第几次向欧洲人科普这个朝代了——然后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个惊讶和不太相信的神情。当然,他对此也早就习惯了,所以只是继续叙述,没去纠结这个问题。 “他们当时的发展趋势,和现在明显有些相似。”他对比起来:“一开始,商王也是死后才称为‘帝’,但后来已经变成活人都这么叫了。罗马如果继续发展,估计也会和他们一样,最后走向神王模式的。” “我之前听你说,那也是个战争特别频繁、军队四处扩张的大国。”小让娜接下话来,表示赞同:“这么一看,还跟罗马确实挺像的。” “就是这个时间也太夸张了。”让娜公主感慨道:“两千年的罗马,已经够让人惊讶了,结果这居然是个更早的国家……” “不过那个时代的人,真的就已经和古罗马兴盛时一样了?有强大的军队,巨大的公共工程,和大批的奴隶?” “塞里斯就是个公共工程国家。没有水利工程,可能就没有这个文明。”郭康说:“军队也是如此。” “至于奴隶,这个真的很少见。”他解释道:“远古时的塞里斯人,都是讲究道德的君子。商朝人都很爱好自由,见不得别人受奴役。所以相比其他文明,他们并没有多少奴隶。” “这样啊……”让娜公主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我们上古三代就是这样的。”吃完饺子的朱文奎也帮腔道。 “拜上帝教传开之后,大家使用的授权方式就变了。当然,本质上其实还是差不多。”郭康继续说道:“和塞里斯一样,罗马也从‘自称统治者是神’,转向了‘自称统治者是受神委托的代理人’。虽然看起来疏远了些,但其实这种方式才更加先进。” “原因其实也不难理解:人终究不是神,神王做出的种种不合乎神性的行为,会一次次地冲击神性本身,冲击整个政权的合法性,以及由此而来的稳定性。” “所以,还不如这样稍微保持点距离。只要维持自己对神性的最高控制权和最高解释权,这种方式也是很合适的。而且,它的稳定性也比之前那种出色多了,甚至可以在不同王朝之间流转,也能使用。” “按你这个说法,好像神意都是人为控制和操作的……”让娜公主忍不住说道。 “这应该也是神许可和支持的。”郭康这次有了准备,立刻说道:“法国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大家总应该知道,国王陛下的那个‘最基督’的称号。” “叫‘rechritianiiu’。”小让娜点点头:“不过我不知道怎么翻译好。后面这个词,是个衍生词汇。它的词根是‘基督教’,再把它形容词化,最后再加一个最高级。希腊语还好,但汉语里好像就没有这种通过添加词缀,让词性变化的方式。不知道怎么翻译才妥当。” “没事,汉语很灵活的,特定的名词可以在约定俗成的情况下,直接作为形容词。你看上次我们俩还说‘那谁谁谁,太宋了’。这不就是个例子么。”朱文奎倒是觉得差不多:“换成最高级也可以,就是‘伱最宋了’这样。” “在这里的话,直接说‘最基督的国王’,其实也行。”他总结道:“反正大家都知道,这里是作形容词用,表示他在基督教之中居于最高,最接近天兄。” “口语那就更简单了。”郭康也点点头,随口诌道:“可以说,国王陛下这就是玛利亚给天兄开门——基督到家了啊。” “……” 众人一时冷场。 马王妃在旁边差点笑出来,道衍和尚也微笑着轻轻摇头,王大喇嘛则只顾着喝汤去了。朱文奎看了看便宜后妈和妹妹,想笑又不好意思直接笑。狄奥多拉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的让娜母女,又看了看郭康。 “还是继续说正题。”她出声提醒道。 “呃,总之,就是这种方式,在欧洲也一样用,只不过大家可能没怎么在意而已。虽然不见得有系统的理论,但在长期的治国过程中,各国宫廷都已经实际总结出了这些结论。”郭康连忙说道。 “匈牙利之前的国王,叫做‘使徒国王’,卡斯蒂利亚那边则自称‘最罗马公教的国王’。这种例子很多,显然大家都喜欢宣称,自己是最接近天父的。” “这么一说就好理解了。”朱文奎松了口气:“其实大家都在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是的,这是必要的行为。用这种方式,显然也是天父许可的,因为这才是最合乎教义核心理念的——也就是,以天父之名构建秩序。”郭康解释道:“这也是历史发展和教会演进的必经之路。” “在塞里斯,也不是没有教会存在——因为他们的教会就是官府自己。相应地,他们也有一整套流程,用来维持合法性。比如汉朝时期盛行的谶纬,就是一种典型。这显然不是个例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郭氏三原则 <\/b> 听到郭康的劝告,小让娜一言不发,朱文奎却很有兴趣。 “那你们现在能理解其他文明么?”他好奇地问“毕竟你们也待了这么长时间,两头都接触过,应该有相互‘翻译’的经验。” “我们其实也经常理解不了。”郭康苦笑道“我们当初上学的时候,既要学塞里斯史,也要学罗马史和近代欧洲史。结果大家经常吐槽,这三门课根本不该并列的。近代欧洲史太薄了……” “欧洲史?你们自己编的教材。”让娜公主问。 “对啊,这东西可花了不少功夫。”郭康感慨道“我叔祖当年主持编这本书,专门留下嘱咐,说今后要每隔五年就审核一次,十年就更换一次。一定要记住这只是个大纲,而且很可能还有不少错误。” “这是为什么?”让娜公主有些奇怪。 “因为资料太复杂了,而且可信度也值得怀疑。”看过这本书的小让娜主动解释道“很多历史资料,就是各地教会的记录,并没有塞里斯那种明确的官方史书作为大纲。这是很要命的。” “官方史书虽然内容不见得都可信,但它提供了一整个框架,整体上的时间表、事件顺序和人物年代,都是可以确定的。就算有一些功绩被夸大,有一些事件被贬低,对于整体脉络的影响也是有限的。” “我们这边麻烦的就是这点。”她摇头说“真要论史料本身,其实也不少。毕竟各个教会都得从事统计教籍、核算税收之类的工作。哪怕是乡间的修道院,长期以来都积累了大量的记录。”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些记录没法串起来。就像只有一堆珍珠,却少了那条丝线。”她比喻道“这种情况下,想编写通史,就得自己从头开始寻找资料,再考证它们之间的联系。这就麻烦太多了。” “是这样。”郭康赞同道“更困难的是,这些资料还存在于不同地方。比如想写一个地方的历史,就只能去当地搜寻记录。运气好的话,当地教士可能已经写了一些编年史着作,但这些书也都是区域性的,对于其他地方,可能根本不关心。大家的记录,也不一定能对上。” “这确实就像一个个碎片,当地学者整理起来都得花不少功夫,更何况我们这种外人。当地领主和教会,也不见得欢迎我们去查书啊。” “由于很多地方去不了,所以我们只能委托一些学者和商人去打听——但这种打听效率很低。就像郡主所说,他们的史料缺乏脉络,可能过了几代人之后,就连自己都不知道重要事件在什么时刻发生、在哪里被记录了。” “这就好比伱研究隋末战争,但你只知道那段时间,各个教会都说天下大乱,连打了多久、谁在打谁都不清楚。因为各种记录里,都充满了教士们最喜欢的神学比喻和预言,有些人的描述会让你以为这是撒旦要反攻天堂了。”他举例道。 “不过,因为影响很大,一些比较靠谱的教会史学家也关注这场战争,记录下不少细节。你得知有一场着名战斗发生在虎牢关,得到天父赐福的李将军获得了胜利。但教会史一般也就写这么多,剩下的,你就得自己去找了。” “如果李将军的家族还在,那你运气不错,大概还能从他们家的记录里找到相关的个人传记,获取更详细的信息。要是已经找不到了,那就更加麻烦了。虎牢关所在的教区可能也有一些其他视角的记录,如果教会史作者靠谱到准确记录了它的所在,当地教区修道院又恰好没有被战乱摧毁,那就可以再去那边一趟,把记录补齐了。” “到此为止,也只是找到了这一个人。敌对方的窦领主和王爵爷到底是什么人——或者到底是人,还是某种奇怪的邪恶生物,都得继续考证。” “别笑,这种咒骂,在描写和异教徒的战争中非常常见。”他耸耸肩,对小让娜说“考虑到中原的争霸也是关系祭祀权的法统之争,它在欧洲的对应,可能比这种程度更夸张。而且鉴于欧洲记录者习惯性的夸张手法,我们还得亲自考证敌人的规模——反正不可能所有敌人,都有五百万之多的。” “我说的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真正操作的时候,甚至光一个重名问题,就能让修史者崩溃了。如我之前所说,他们没有一个明晰的时间表。京兆的李约翰二世、万年的李约翰三世、京兆的李约翰二世的儿子李约翰三世……会混在一起。那种有名的大贵族还好些,能用外号和世系顺序区分。如果是那种不特别出名的人,可能就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样啊……”让娜公主也没法否认,只能点点头。 “当时,我们是选取了一些事件,组成了一部简单的历史书,尽量把各国的主要大事,比如法兰克的建立和瓦解之类,都写进去,让学生们对那里有一些初步了解。”郭康回答说。 “只是,我们当时也没能整理太多,只能委托别人慢慢收集,之后渐渐去补。但就算这样,至今这部分内容还是比其他那俩薄了很多。” “还历史呢。”朱文奎吐槽道“这东西有学的必要么?不就是……” 他本来想嘲讽蛮族的,结果马王妃瞪了他一眼。朱文奎愣了愣,又看了看让娜母女,欲言又止。 “还是有必要的。尤其是我们北方的敌对各国。了解他们要更为困难,但还是需要更加努力去研究。”郭康说“了解了敌人,才能更有效率地战胜他们啊。” “刚才不是说,这些人不好理解么?”小让娜问“那学这些有用么?” “不需要理解,只要知道他们的大概行为逻辑就行。”郭康告诉她“像我们现在,就总结出了作战时的三条基本规则。” “那是什么?”小让娜好奇道。 “可战可和,则战;可诛可赦,则诛;可袭可伐,则袭。”郭康说道“这也是叔祖当年总结出来的。” “虽然我自己其实也经常理解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但这些针对敌人行为,总结出来的经验,明显就很好用,号称叫‘郭氏三原则’。我们一直到现在都还用着。”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从塞里斯到罗马,文明世界全境遭到了攻击 郭康这么一说,其他人其实也就能明白了。 这个思路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就是“理解不了,就不理解了。” “反正通过总结,已经知道这种情况下,对方大体上会干什么了。既然如此,很多情况下其实也就够了。”郭康解释道:“反正知道怎么应对就行。” “现在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也有不少,我们也支持他们摸清历史的来龙去脉,不过这个主要是为了其他领域的研究了。比如总结蛮族潮的规律之类,这才是更深一步的研究方向。” “蛮族潮?”朱文奎好奇地问。 “就是一种周期性的现象。”郭康说:“每过一段时间,亚欧大陆就会出现一次大规模的蛮族活动,经常是所有文明地区一同遭到攻击。” “因为蛮族的文化落后、政治落后,不代表他们其他方面落后。很多时候,这些人的武力发展速度会比文明地区更快,所以就会引来入侵。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且,每次技术突破,往往都会被蛮族先掌握。他们反而在这方面接受更快、发展更迅速。比如铁器最早出现时,没有在赫梯有效普及,也没有让埃及强大,却让海上民族得以四处肆虐。后来骑兵完善之后,也是加强了草原人相对文明区域的力量,造成了又一次蛮族扩散,秦汉帝国和古罗马都是在这一次崩溃的。” “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比当时更加发达,很多地方,已经到了技术突破的边缘。但这种时候,才是最危险的。”他提出了自己的告诫:“就像青铜时代快要突破到铁器时代的时候,反而对文明国家最危险一样。我们也得注意这种情况。” “这次如果再出现科技蛮族泛滥,大家都得一起遭殃。我们罗马也好,中原也好,哪怕波斯人那边,都得一起遭殃。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众人听了,纷纷表示赞同。不过小让娜却提出了质疑。 “当时进攻中原的不是‘五胡’么?”她问道:“五胡显然是文明人啊。只能说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华夏族群,不能说他们是野蛮人部族。” “哎?为什么?”朱文奎很是惊讶,连马王妃和道衍和尚都意外地看了看她。 “我当时刚学了这部分的历史,就和康哥哥讨论过这件事。”小让娜告诉他们:“所谓五胡,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比如羯人,他们来自中亚,和粟特人是同种。有人认为,这两个部族其实是同一个群体,只不过他们按印度-波斯地区的习惯,区分了种姓。其中战士种姓叫羯,普通人叫粟特。可以理解成,羯人大致上就是参战的粟特人武士。” “粟特人和羯人都属于波斯文明的附属,语言文化也和波斯人差不多。比如中原史书记录中,羯人信仰的‘胡天’,就是波斯的至高神阿胡拉·玛兹达。” “所以,他们明显属于文明民族啊。”小让娜分析道:“不仅是文明人,而且文明水平还不低。毕竟那时候还是4世纪,别说我们高卢那边了,就算希腊地区,文明程度也未必就能赶上这些波斯文化的族群?” “他们都成了野蛮人,那我们这些都算什么?”她抛出了疑问:“大家都是蛮族,这蛮族潮的理论,不就没意义了?” “哎?还有这种事情?”朱文奎意外地说:“我对他们的印象,就是五胡里都是最凶残的,结果你说他们是文明人……” “凶残要看跟谁比啊。”小让娜指出:“他们是中亚人,那个地方本来就是这样的。” “呃……” “而且,羯人如果是文明人,其他几种胡人,明显也是文明人了。”小让娜说:“有一些,我都怀疑为什么要单独分出来。” “史书里说,造反的氐人首领齐万年,祖先就已经有了户籍,隶属于郡县。我在欧洲,从来没见过比户籍和郡县制度更加完善的管理体制。他们,乃至那些对朝廷的认同远不如他们的人,在我们那边,都是毫无意外的本族人。人家耕种、交税、说汉语,已经几代人了。晋人是怎么想到把他们单独区分出去的?” “那如果是晋人同化能力太弱呢?”朱文奎疑问道:“可能他们待了几代人,还是不把自己当中原人?” “刚刚还说,你们比波斯人文明程度还高。现在难道又说,文化的影响力比法国还差?”小让娜惊讶地说:“之前我还听说,因为唐朝文明发达,所以半个亚洲的人都去皈依王化。那晋人到底干了什么,才造成了这个奇怪的结果?” 朱文奎一时答不上来,就去看郭康。但郭康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之前和李安宁等人讨论诗歌——或者说看其他人吟诗,了解了一些文风变化。唐朝人到安史之乱后,其实也开始抵制胡风。 但要是这么直接说,就显得比较小气。好像越挨揍,越喜欢提华夏正统一样…… 而且,提倡“新乐府”运动,批判社会胡风胡俗的元白二人,自己其实也是胡人。元稹是鲜卑拓跋氏,元这个姓就是孝文帝改的。白居易则是龟兹白氏,他祖先是西域的蕃军,赶去中原参与镇压安史之乱,从士兵一路升到节度使,最后入朝担任尚书。 可惜胡人不怎么写诗。否则,看到他们连街坊里跳舞卖艺的胡人都要抨击一番,恐怕多少得感慨些“胡儿尽作汉儿语,却向坊头骂胡人”之类的…… 见郭康也说不上来,小让娜便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个理论有问题。” “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蛮族入侵。而是朝廷大员们,或为了搜刮钱财、或为了积累军功、或为了挟寇自重,自己养出来的。否则,不仅是看不起当时中原的文明水平,更是看不起我们。” “与其思考怎么对付蛮族潮,不如想想蛮族是怎么来的。”她看了看朱文奎:“塞里斯就是最大的蛮族生产者,过段时间就往外丢一波蛮族。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中原人自己最清楚么?”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驱除鞑虏看大元 小让娜的观点,让众人一时有些迷糊。没办法,就算如道衍和尚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恐怕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 “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郭康打起圆场。 “有时候也没必要太纠结定义。真论起来,全世界有几个文明,自己没当过蛮族的?波斯人不也就两千多年文明史么。之前一样是迁徙过来,吞并了米底,然后才阔起来的。一路发展到现在的,除了中原,我都想不出还有没有第二个了。” “所以说到底,‘蛮夷’应该更像个相对概念。”他索性拿自己举例,安慰道:“非要说的话,我自己也是蛮夷。我的家族也是从中原跑出去,然后在这里定居了好几代人的。真论起来,跟泰伯、淳维这类的传说,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他们‘文明’呢。” “我就是觉得,他们那边过于在意这些问题了。”小让娜不满地说:“天天在那儿纠结谁是蛮夷,到最后,连自己亲人都给算到蛮夷里去了。” “呃,这其实也没啥的。”郭康安慰道:“当年诸夏——蛮夷这套体系,是周天子提出来的。但周天子自己就带头不遵守夷夏之防,天天跟戎狄联姻,最后还被西戎岳父给干掉了。天子如此,诸侯也有学有样。像晋国这类,同样没少干类似的事情。” “所以,亲戚里有蛮夷太正常了,不如说大家本来就经常在诸夏和蛮夷之间来回横跳。有些诸侯,今天服从周天子,就是诸夏,过几天不听话了,就被开除夏籍,成了蛮夷。所以这根本不是事儿。” “你好好努力就行了。今后要是打得出一片事业,有的是认你当华夏人的。”他告诉小让娜:“到时候不用你说,大家都得和伱攀亲戚。” “我倒是不奢望这些……”小让娜本来估计只是对朱文奎的话表示不满,被他这么一说,又有些迟疑。 “我就是觉得大家很怪。全天下,就他们特别纠结这个族群、那个族群的问题。我们这边从来没见人考虑过这些,不也一样过的好好的?按法国的标准,说凯尔特语的布列塔尼人和说德语的洛林人都是法国人。这区分的标准比元朝都宽松。” “这很简单啊。”郭康笑道:“中原那边,其实已经失去扩张空间了。农耕文明已经到了地理环境能允许的尽头,所以只能不断划出敌人,然后大家互相争斗——失败者就成了蛮夷,被赶出去了。” “当然,也可以反向操作。自己打不过人家被踢出去了,宣布别人都是蛮夷也行。这例子也是近在眼前的,可见根本不稀奇……” “这种循环一直持续,所以他们才特别计较族群的区分,其实就是可以分的东西太少了。相反,如果东西多,大家就会立刻改变观点,不计较这些。你看先秦时,大家就不怎么计较这些,其实不就是因为还有很大扩张空间,所以乐意接受这些人么。”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啊……”朱文奎嘀咕道:“我之前还从来没想过这些。他们说太爷爷当初是驱除鞑虏起家的,我就一直这么记着了……” “口号是这样没错,但这个其实主要说政权合法性的。”郭康帮他分析起来:“光看明朝看不出来,你看别的国家,就很明显了。” “莫斯科大公国,是金帐汗国当年的头号包税人和打手;帖木儿政权,是察合台一系势力的分支,也给东察合台当过诸侯;奥斯曼则是伊尔汗国在小亚的代理人。你看,这些‘后蒙古时代’的区域性国家,基本都是给蒙古人干活,然后获得承认,趁机发展起来的。” 朱文奎想了想,发现真是这样。 其实,郭康都没把话说完呢。后来再次统一波斯的萨法维王朝,也是伊尔汗国扶持起来的。他们教团得到了汗国的支持,才得以发展壮大。 后来,印度的莫卧儿、波斯的萨法维、东欧的奥斯曼和俄罗斯,这一串强国,可以说都是蒙古人的狗腿子起家,几乎没几个例外的。 “对比下他们,就知道为什么要强调‘驱除鞑虏’了。这不是针对个人的驱逐,甚至可能都不是针对群体,而是法统上的。”郭康分析道:“为了表示自己的特别,指出自己的合法性,才特意加以强调。” “是这样么?”朱文奎疑惑道。 “当然啊。”郭康说:“真论起驱除鞑靼人的数量,大明还不如大元呢。” “呃……” “明朝开国时打的敌人,其实基本都是汉人。”他举例道:“看那些名义上忠于元朝的军阀:王保保的手下,主力是河南的豪族,组建的团练武装;李思齐的手下,主力是关陇的豪族武装;孛罗帖木儿的手下,主力是四川的豪族武装……说白了,就是一群汉人豪强、乡绅,在武装保卫大汗。” “那会儿的普通蒙古人,造反的比汉人都早,红巾军来之前,上都附近的蒙古人就开始三天两头造反了。最后,弘吉剌部落都发生了哗变,当地的贵人都逃到大都,基本放弃了那里。” “红巾军可能也是因此,成了最特殊的农民军。他们从汴梁出发,一路打到草原上,都还能补充兵力。”郭康解释道:“和中原人都不敢要的赵宋不同,韩宋连蒙古人都能收编。” “那个部落,不是元朝历代皇后的部落么?”小让娜好奇道。 “确实是。”郭康点点头:“但贵人才是皇亲国戚。这和牧民有什么关系。” “好像也是……” “所以说,我估计就不是这方面的问题。”郭康说着,提醒道:“至于更核心的原因,看国内其实还不明显,但你对比下其他人,就知道,你家太祖爷没有给蒙古人打过工,是件多么稀奇的事情了。” 郭康其实也不能确定,朱元璋是不是真的接受过元朝的封号,不过这个其实也无所谓。起码他是自己攒出来的家底,没主动请元朝代打过。光这一条,就有别于几乎所有其他国家了。 连后世的莫斯科国家,都敢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反抗蒙古人的政权,曲线救国成功了。那朱元璋吹这一句,完全没什么好心虚的。 朱文奎兄妹一时无言。 我找了会画画的朋友帮忙,准备做一个《苏格拉底的罪恶一生》。开头放彩蛋了,今后慢慢连载333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救不了的英格兰人 最后,还是小让娜开口,说道:“这么一讲,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别说那些其他蒙古人治下的小国了,欧洲那边可能更不一样。之前,除了太爷爷,我甚至从来没听说,还有人以抵抗异族统治为口号行动的——异族的领主好像本来就是秩序的一部分。”她想了想,摇摇头。 “哪怕当年反对萨拉森人的战争,也是针对异教徒,而不是异族。从一系列记录看,只要对方愿意改宗投靠,我们这边的国王和领主甚至会非常欢迎他们。据说有的贵族,祖上就是当年的那些改宗萨拉森人,而对面,也一直不缺我们这边叛逃过去的。” “故事书里倒是也不缺这些。”朱文奎想了想,接话道:“我看无论是法兰克人,还是萨拉森人,都特别喜欢写己方英雄和对方阵营的女性谈恋爱的故事。而且他们两边都非常坚信,对方拥有大量女骑士之类的角色。很多故事都是这些人被抓开始的……” “你看什么不好,看这种东西?”小让娜质疑道。 “这怪我么?他们自己天天写这种东西,又不是我写的。”朱文奎果断否认。 “这个……也正常。”郭康解释道:“长期对峙下,肯定会有女性参与作战,然后给大家留下这种印象。” “再说,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我听说在西班牙,当地贵族专门给参与守城的妇女授勋,在东边,和我们接触的地方,一样有这类事迹。其实就我……呃,就我听过的消息,我们西北的公教国家和东边的土库曼人,都有这种女战士出现过。” 他本来想说自己义父的经历,不过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避开了话题:“可见打的激烈起来,这些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你这么也对。”小让娜倒是直接承认了,但她话锋一转,又问:“但你想想,中原人和草原人之间,有这样的故事么?这么长的历史,伱见过一个作家或者民间歌手,讲述这个题材么?” “呃,我只知道花木兰……”朱文奎想了想,说:“是不是我读书太少了?想不起来别的了。” “不过花木兰算是作者己方的女英雄。”小让娜指出。 “敌方的女人,一般也写不来。”朱文奎说:“可能和刚才说的一样,是周朝的教训比较惨烈。所以,之后就没人再说娶蛮夷的事情了。” “这可能都不止道德问题——士大夫们在道德层面进行反对、但民间依然十分流行的,其实多了去了,根本管不住的。这种民间都没有的题材,只能说是大家确实不喜欢了。中原人应该是真的瞧不上蛮夷,连跟人家谈恋爱都不乐意。” “这么说的话……”小让娜想了想,又问道:“花木兰是北朝角色。这些人的文明程度已经相对比较高了。北朝和草原人文化水平差距太大的话,同时代的南朝呢?有没有南朝人抓女骑士花木兰,或者和她们谈恋爱的这种作品?” “这更不可能。”朱文奎惊讶道:“东晋、南朝的军队,也就偶尔的一些时间段才能打。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出门就‘王师败绩’的。而且真到了打胜仗的时候,大家也没心情管这种事情了啊。” “对,你看,我就说差别还挺大的。”小让娜确信地点点头:“结果上看,塞里斯人真的一直很认真。我可从来没见过英格兰人要驱逐入侵者过。” “啊,这还真是……”郭康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我都怀疑你们为什么叫他们‘盎格鲁人’。盎格鲁人已经算是灭绝了?” “这就是个习惯称呼。”小让娜只能这么解释。 “哎,法语里确实是这么叫的啊。”朱文奎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已经没了么?” “幸存者肯定还有,但族群意义上已经没了。”郭康告诉他:“盎格鲁-撒克逊部落是5世纪那会儿,罗马帝国瓦解的时候,才进入英格兰的。他们的人并不多,在征服当地之后,也只是作为上层存在。当然,这也不奇怪,世界各地都是如此。从上古之后,外来者就很难从血统上取代当地人了。” “之后,这些人没统治多久,就不断遭到维京人的袭击和蚕食。后来诺曼人又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征服者威廉时代的记录说,全英格兰的一千名一级领主,在征服后只活下来13人,八千名二级领主,只剩下百分之十。在相对繁华的约克,人口只剩下之前的四分之一,其他几个郡,也有过半的居民点被摧毁。这些地方到现在,几百年了,都还没恢复。” “之后,诺曼人占据了社会上层,而本来根基就不稳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实际上已经消失了。” “我原来以为中原的战乱已经够惨了……”朱文奎嘀咕道。 “其实全世界都一样惨。中原显得更惨,是因为记录更多。而英格兰只有这一次有详细记录,所以我们也只知道这一次。”郭康摇头说:“至于其他的内战、征服,连可靠的记录都找不到。大家不知道,干脆就当没有发生过了。” “而且,诺曼人的统治也极其稳固。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国王已经换了好几个家族,但贵族们的整体构成依旧没什么变化。今后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也会持续下去的。” “这也正常,这边常有的事了。”朱文奎倒是不意外:“他们占领英格兰那会儿还是北宋年间?估计坚持到各路残元全灭亡,都没什么问题。” 郭康想了想,觉得他还是太保守了。 别说元朝灭亡,就是清朝灭亡,这时间都太短了——在原本的世界,直到郭康穿越那会儿,这个格局都没什么变化。 按照现代英国学者自己的研究,以当地贵族阶层衰落的速度,需要一千年才能让一个家族降到社会平均水平。这还是理想数据,实际上,因为通婚、换壳等手法,还会更长。平民的上升当然也十分艰难,平均需要10代人,才能从下层提升到中层。 有资料的八百年间,大多数姓氏就不存在什么兴衰沉浮,依然还在当年的位置上。把13世纪和21世纪,顶级大学的学生名单进行对比,还能发现很多贵族姓氏依然特别突出。 这一点甚至和隔壁法国都不同。到现在这个年代,法国的骑士家族平均只能维持三四代人,就会走向滑落。大贵族坚持的更久一些,但也很快就会面对权力越来越强的国王,逐渐丧失特权。 至于明朝就更不用说了。根据统计,有将近50的进士,祖上三代之内连个生员都没有,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下层。再怎么说它封建、落后,人家也是个科举制的官僚帝国,跟贵族制国家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个国家的人,估计是救不了的。”郭康对他们说。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罗马忠臣亚瑟王 对于郭康的叙述,小让娜和朱文奎一时都没有说什么。但道衍和尚却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郭公子一直在有意论述这个国家,是不是和之后的策略,也有些关系啊?” “是有关联。”郭康见他看出来了什么,索性直接说道:“我们其实一直关注着整个地中海世界。各个区域的情况,都需要进行考察,以便将来的规划。” “道衍师傅应该也能观察到,我们这边的人力其实十分紧缺。今后想参加贸易,需要大量人手投入工作。这都得提前规划好。” “所以就选了英格兰?”小让娜好奇地问。 “当然了。这种事情,肯定得选一个当地人最温顺的地方啊。”郭康解释道。 “哎?也是啊……”小让娜恍然大悟。 “就是那地方也太远了。”朱文奎评价道:“你不说,我都想不出那边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也不远。”郭康说:“而且,那边跟我们确实是很有渊源的。” “不列颠岛的古称,叫阿尔比恩。据当地人的记录,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个叫‘阿尔宾娜’的希腊公主。”郭康介绍起来: “据说当时,这个城邦的国王戴奥迪卡斯有三十个女儿。国王给所有人都安排了婚姻,但公主们十分傲慢,不甘让自己的权力屈于人下,决定合伙谋杀她们的丈夫……” “这不就是三十个韦皇后么……”朱文奎一时无语:“希腊人真可怕。” “希腊公主就是这样的。”小让娜意有所指。 “毕竟是故事么。”郭康都听出来她的意思了,赶紧继续道:“虽然进行了密谋,但最小的公主不愿意继续,把阴谋泄露了出去。国王十分愤怒,下令把那二十九个女儿装上一条没有舵的船,任其漂流。不过最后,这条船漂到了一座岛上。” “大公主阿尔宾娜第一个登上岛屿,于是宣称自己拥有这片土地,并获得了一众妹妹的认可。之后,这些人在岛上采集果实,还渐渐学会了打猎,因此生存了下来。” “但她们邪恶的本性没有改变,之后就和当地一种被称为‘梦魇’的恶魔混在一起。后来的那些巨人,就是她们的子嗣。” “不过最后,这些巨人,包括那个‘搞哥毛哥’,还是全都被这些罗马人的亲戚消灭了。所以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就都没了,之后就是人类的时代了。” “真奇怪。这个梦魇是什么?怎么和人能生出来巨人的?”朱文奎明显不太理解。 “我也不知道,就是个故事么。”郭康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设定是怎么来的。 “那巨人还好理解,梦魇是入梦的鬼?这也能干掉?”朱文奎继续询问。 “可以……梦魇的话,大概是秦人所说的哀鬼或者妖犬之类的。就是那种会迷惑人,调戏妇女的鬼怪。按照《诘咎》,把它打死就行了。”郭康想了想,强行解释道。 “这又是什么?”小让娜也不理解了。 “是古时候,秦国的官方驱鬼手册。”郭康告诉她:“这个标题,诘是询问的意思,咎就是灾祸,就是查询灾祸处理的技巧。但也有说法认为是泽的通假字,意思是询问神兽白泽如何处置妖怪。” “那时候,大家都相信鬼怪存在。所以,官府鉴于鬼怪肆意横行,祸害民众,就特意把这些识别和处置鬼怪的手段记录、下发,教导大家避免灾祸。” “朝廷连这都管么……” “朝廷也负责教会的工作啊。你看教会不也经常搞些驱邪什么的。”郭康说:“而且秦国对制定规则情有独钟,他们连田里每块地要播撒多少种子、不同的种子要怎么调整,都是有国家标准下发的。我感觉,哪个方面没有规定,他们就不舒服。” “那他们怎么对付梦魇的?”小让娜好奇地问。 “如果是人形的,就叫‘哀鬼’,哀通爱,意思是和爱有关的鬼怪。这东西和梦魇明显是同一种类型。” “按记录,这种鬼会和人类女子通婚,相互取乐。因为会诱惑人,所以彼此之间还很和睦,要等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显示出祸患,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鬼。遇到这种,就用棘木做锥头,桃木做柄,刺穿它的面部,或者敲打它的心脏,就能把鬼消灭,再也不能来了。” “如果是动物形状的鬼怪在骚扰妇人,就更简单,打死然后吃了它就行。鬼被吃掉之后就不会再作祟了。” “秦人会,大秦人估计也会。反正原理很简单。可见,消灭梦魇的难度也不大的。”郭康居然强行把神话故事圆上了。 秦人那个驱鬼模式其实就是两步:第一步,用专门的道具或者仪式让鬼亮血条;第二步,打死丫的——如果打不过,就喊更多的人。 他们的传说里,为了对付一些大妖怪,甚至会直接出动军队攻打。总之非常简单粗暴,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学会…… 当然,这个故事里,阿尔比恩这个名字肯定跟希腊公主什么的没关系。 这个词应该是来自当地凯尔特人语言里的“阿尔巴”,意思是“白色”,指的是多佛岸边的白色悬崖。后来拉丁语里成了“阿尔巴尼亚”,再后来的诺曼语里就成了“阿尔比恩”。实际上,它和巴尔干的阿尔巴尼亚,也确实是一个词源。它俩,乃至“阿尔卑斯”,可能都是凯尔特人迁徙的时候留下的同类地名。 不过这本来就是为了强行论证希腊地区和当地的关系,作为自古以来的依据。伪造证据文件,乃至直接拿传说做宣称,都是这个年代很常见的事情,毕竟大家是真的没有什么靠谱的历史和考据传统。 “既然英格兰人自己,就有现成的故事流传,那当然就可以直接用了。”郭康指出:“伱看,他们从古早神话,到后来切实可查的文明发展,都和我们有密切的联系。” “其他蛮族多少还有自己的神话故事,来号召和团结大家,英格兰人干脆连自己的神话都没有。” “现在那边只有亚瑟王的故事,算是比较本土的。但亚瑟王本身就是个罗马遗民,他的故事也是被盎格鲁人压迫、流亡到布列塔尼的凯尔特人,代代相传,逐渐完善,最后在诺曼人和法国人那边成型的。这也是为什么,亚瑟王故事里有一大堆法国元素,还大受诺曼统治者欢迎。” “我估计,他们完全是为了对抗盎格鲁人的文化影响,才做的这种宣传,但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很好的,对?” 朱文奎看起来颇有兴趣。而道衍和尚原本似乎想说什么,听到他的这番话,也思考了起来。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流浪者的两难问题 见状,郭康便继续讲起自己的想法来。 他铺垫了这么多,把有关系的奇闻异事都讲了一圈,让朱文奎和小让娜等人都有了很大兴趣。所以,也就可以说一说正题了。 “英格兰可是个好地方啊。”他说:“那里有廉价的煤炭,还有廉价的人力。我希望能在那里建立一批工坊,弥补我们铁器的不足。” “为什么去那里找铁器?”朱文奎果然对于兴趣相关的话题很关心,一提到铁,就认真起来:“现在黑海的铁还不够么?在远一点,也应该去阿勒曼尼。不列颠岛上才多点人,够干什么的。” “冶铁这种事情,工坊的规模越大,效率就越高;交通越方便,成本就越低,所以选址很重要。现在黑海边这些就不错了。” “当然不够了。”郭康告诉他:“光农业上,每年的消耗就很大。其他地方,也是没有个尽头。铁这东西,我感觉是永远不够用的。” “元朝那会儿,我们就引进了高炉,不过现在还是不够用。我感觉,就只能先堆量了。” “这倒也是……”朱文奎犹豫起来。 如果不是亲身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郭康可能都想不到,铁这玩意儿居然还能缺。而且,铁这东西,可能是越用缺口越大的。因为随着铁制器械增多,生产效率提高,用铁量也是越来越大的。只能继续想办法扩产,才能填补缺口。 而且,紫帐汗国很多新开发地区,也是耗铁的大户。 就拿罗斯地区当例子。直到1911年的统计里,沙俄的农具依然是木质为主,几乎没有什么农业机械,甚至连铁器都没普及:全国的铁犁有420万把,木犁则有1000万;铁耙有不到50万个,木耙则有2500万个。可见这地方的农村有多落后。 郭康记得,之前有个说法,认为中原是先把铁器当农具,然后才去当兵器的。现在回头看,哪怕早期的铁比较劣质,这也是一种过于奢侈的行为。 同样,早早普及铁农具,也是个初看不起眼,但自己效仿起来才发现多难的事。现在明朝的农具和生活物资用铁,是靠他那个每年10万吨左右的铁产量撑着的——别觉得这个数字不高,蒋氏民国一个“近代国家”,一年也就五万吨。 这样的误解可能还不少。比如郭康当初还看到个说法,说塞里斯人只会把火药做烟花,而不是武器。但实际上,火药长期都是十分稀缺的物资,全世界可能也就那边,富到都能做烟花了。 现在想想,估计是习惯了物质的丰富之后,连思维方式都不一样了。 所以,就现在的情况,当然还是要继续增加铁产量的。朱文奎明显也清楚。 “我们周围的国家其实也帮不上忙。”郭康继续说道:“且不说很多人和我们关系不好,就算他们乐意,那点产量也没什么用。更多的缺口,依然只能从东方来补了。” “但是,一方面,我们总不能一直无偿索取赏赐。另一方面,我们这里的法统归属其实也是很尴尬的。” “有么?”朱文奎似乎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道衍和尚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还在思考的小让娜。 郭康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直接解释,还是引导小让娜讲出来。所以,他习惯性地瞅了瞅狄奥多拉,看她的意见。 狄奥多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只要了解其他文明和中原文明,在组织上,最大的不同之处,就能很好理解了。” “组织上……”小让娜嘀咕了句:“大家不都差不多么?” “组织小的时候当然差不多,但组织大的时候呢?”狄奥多拉反问:“如果要建立一个更大、还保持高效的组织,需要什么?” 小让娜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说,中原人的组织,需要一个有力的中心。但两个中心之间,是不能相容的。” “两个领导者,怎么不能相容了?”朱文奎好奇地问:“又不是两个皇帝啊。” “那是组织比较小的时候,如果之后越发展越大了呢?”小让娜指出:“中原体系里,最高效、最有战斗力的组织,就是官府的组织。或者是,如果一个组织方式,比官府更高效,那它就会取代官府,成为新的官府。” “所以,任何团体,只要规模和力量变大,肯定会自然而然地向官府的方向发展。这样下去,早晚会成为两个官府的竞争,当然就不能相容了啊。” “这样啊……” “你看,两千年来,大家都只承认一个天子,一个朝廷,一旦出现‘天有二日’的情况,就会本能的不安,非要打的只剩下一个不可。”小让娜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可能这种习惯已经成了中原人思维的一部分了。他们其实只认同这种单中心的结构。” “这种情况下,在朝廷控制区外的中原人,肯定会处于两难状况——人想要生活,终究需要一种秩序。既然已经在朝廷秩序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那就只有两种选择了。” “要么,是加入当地人的秩序。但这样的话,过了一段时间,就会丧失自己的特性,融入土人,被他们同化了。反之,就要自己建立一个中原式的秩序,但这种秩序肯定会和当地已有的秩序发生冲突,早晚会打起来。” “为了应对这种冲突,不愿意被同化的中原移民,必须拥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否则恐怕连土人都打不过。” “但如果建立一个这样的组织,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这等于海外有了另一个官府,乃至另一个朝廷了。这可就更麻烦了。” “中原已有的朝廷会对它十分警惕,甚至可能比土人更加敌视它。因为土人打不过还能讲和,与它共存;但两个中原式朝廷只要离得够近,是永远不可能稳定共存的。所以已有的中原朝廷,不但不会支持和帮助他们,可能还会从一开始就持敌视态度。” 她摊摊手:“这就是我说的两难问题了。”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蛮夷欲当官,开疆拓土受招安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好像确实挺麻烦的。”朱文奎想了想,接受了妹妹的说法。 “历代朝廷在这方面,其实想法都差不多。朝廷里的聪明人,看重的首先是你有没有条件造反,然后是有没有能力造反,最后才是有没有心思造反。” “因为心思这东西,一般也是跟着条件走,条件到了,自己没心思都不行。而能力……中原从来不缺有能力的人,这种人其实都是过剩的。所以考虑这些,意义也不大,只有看当时的条件,才是最妥当的。” “这样看的话,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回避这个问题。除此之外,这件事,可能还真的就是没办法的。”他坦言道。 道衍和尚点点头,看起来对朱文奎的这份回答还算能接受。 “其实反过来想,朝廷也很难让步——别的不说,你看现在南洋就知道了。这可不是杞人忧天,这些海外的人做大之后,是真的会想和朝廷抢正统性的。”小让娜也说道。 “如果他们强大,就会学习爪哇元,介入对于唯一的法统的争夺;如果他们弱小,就会学习当年的交州,与中原主动划清界限,把自己归入土人,以此维持土司地位。”她想了想,举例道:“不过这样一说,对朝廷来说,好像就是两个坏结果二选一了……” “你看,比较坏的情况,是这些人带着一部分中原人自立为王,脱离朝廷控制。他们很可能会带走相当一部分半汉化的地盘,让之前的基础白费不说,还会让土人更强大。” “更坏的情况,就是这些人直接和朝廷对立。打他,劳师远征;不打,又会严重影响朝廷权威。” “所以对朝廷来说,离得比较远的话,可以装不知道;离得特别近,朝廷自己就会出手;至于不远不近,就最恶心了,估计天天盼着他们消失都差不多。哪怕被蛮夷消灭掉,都是好事啊。” “对于我们这边的国家来说,其实无所谓。因为我们这里的国家只是个国家,不在乎其他国家存在的。”她对比起来:“但中原王朝其实不是国家,它就是‘天下’。这种政权不可能接受一个同文化、同级别的组织。” “不过反过来说,其实只要避开这些,也是可以打交道的。毕竟我们这边真的很远。” 郭康点点头,表示认可。不过他还没说话,道衍和尚却开口了。 “郡主聪慧啊。”他客气了一句:“这些想法,应该不是灵光乍现,而是认真考虑,梳理过的。是之前就思考过么?还是有高人指点过?” “基本的原理,齐师傅就讲过。”小让娜说:“至于具体的案例,初步了解一下之后,应该也不难明白原委。” “那他讲的也算上心了。”道衍和尚评价道:“不过为什么一直没见他们?” “他们和父王一起,天天研究宗藩关系之类的问题,所以琢磨得很清楚——我也是听他们讲的。”朱文奎说:“不过,将近一年前,父王说北方将有大事,紧急把齐师傅等人都喊去帮忙了。虽然到现在,也没见发生什么……” 道衍和尚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郭康估计,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之前的成果很不靠谱,但齐泰再怎么说也是明朝的精英官僚,这些朝廷的基本思路,应该还是很清楚的。 “我们确实有这种想法。”郭康和狄奥多拉对视一眼,趁势说道。 “其实这也不是有意为之。诸位应该也能看到,我们在这里,想维持正统的华夏文化,实在是非常困难。所以,我们干脆就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线。” “是如何不同法?”道衍和尚颇有兴致地问。 “中原周围那一圈,都是学着人家的制度,学着人家的文化,然后再对自己内部,进行从上而下的改造。但我们可以完全反过来。”郭康说。 “他们从结尾开始,学习中原发展的结果;我们就从头开始,参考中原发展的过程。” “我在这里待了好些年,也没看出来这个思路。”朱文奎无奈地说:“这是个什么策略,能详细说说么。” “其实这不是个‘思路’,而是自然而然的发展。我的想法,也只是事后诸葛亮式的总结——我也没那个权力去制定和推行策略。”郭康首先进行了声明。 “而这个问题的实质,在于对‘罗马’的理解。也就是说,罗马文明,尤其是我们现在这个罗马文明,到底是什么?” 道衍和尚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让娜思考了起来,朱文奎则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旁边,马王妃却安心地端起汤碗,喝了起来,好像反而不怎么关心了。 “我的想法是,罗马其实就是华夏式的政权,发展到一半的产物。”郭康继续道。 “我知道伱们在宣传老子化胡什么的,不过这些应该只是合法性神话?你自己还当真?”小让娜质问道。 “那些神话当然就是神话,是为了让大家方便理解。”郭康却不在意:“真实的情况,不就如我所说,是反过来的么?” “反过来?”这次,小让娜也没反应过来。 “是啊。”郭康点点头:“老子化胡,就和我说的,中原周围的国家一样,是一种典型的‘学来’式的模式。但我们这边,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早在我们来这里之前,罗马文明就已经发展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它确实有很多近乎中原的地方,但这些领域,并不是直接学来的。毕竟,由于离得太远,双方很长时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那你想想,这种情况下,还出现了众多相似之处,说明了什么?”他反问。 “你意思是,不同文明其实都会向同一个方向发展?”小让娜之前和郭康已经聊过不少次,知道他的一些想法,立刻反应了过来。 “对啊。”郭康点点头:“我把这个叫做‘趋同演化’。大家都是人类,那么最后的选择,可能是非常相似的。而继续发展下去,其实完全可以用‘与中原可以沟通的不同文明’这种方式,来进行沟通。我觉得,这样就是更好的选择了。”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吾弟当为西伯! “罗马的发展脉络,算是非常清晰的。所以我才做出了这种判断。”他告诉众人。 “现在这里的主流应该是希腊文化。”小让娜指出:“你们确定希腊文化,经过发展,能变得和中原一样?” “你应该对法国更熟悉?”郭康则直接反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过,法国才是整个欧洲,最接近中原的地方?” 小让娜和母亲对视一眼,一时没有回答。 郭康对于法国历史还是比较了解的——或者说不了解也不行。 几百年来,法国是毋庸置疑的欧洲文化的中心,法语更是拉丁语之后,流行于上层的第二种国际语言。从俄国到不列颠的宫廷,都在以此交流。这种影响也扩展到了全世界。连康熙的儿子们阴谋夺嫡的时候,都在用法语编写密信,进行联络。 和后世印象不同,在近千年的时间里,法国大部分时候都是欧洲的主角。它早年就是罗马遗产保存最完好的地方,后来一直是最富庶、文化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为了研究工业发展和各种因素的关系,郭康也专门想过法国的问题。因为法国的例子可以排除很多看起来没问题的结论。 作为欧洲当时文化的中心,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最发达的地方,法国却并没有首先走向工业。相反,直到拿破仑三世时期,它才成为一个工业化国家,而这已经是19世纪后半叶的事情了。因此,蒸汽时代的工业,与科学和社会形态的关系,恐怕并没有多高。 而且,早期工业对于国家的战斗力,影响也不应该高估。 拿破仑时代的法国是个典型的小农国家,而且是比清朝味道还正的、原教旨的小农——因为“封建社会”、“小农经济”这些词,本来就是根据法国的情况总结出来的。 但这支小农军队却成了法国战斗力的最高峰,把“工业化军队”各种按着打。可见,也不能把这种早期工业当成弥赛亚,觉得点出来了就万事大吉。对军事方面的重视依然要继续维持,免得最后成了工业化大宋,天天被人抢钱…… 除了这些发展上的可借鉴处之外,法国人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和中原文明的相似性,而且确实主动研究过。像郭康提出的,对“天”的权威性的新解读,很大一部分也不是来源于塞里斯本土,而是参考了当年法国学者魁奈的研究成果——相比于东方同行,他们的研究要更适合欧洲的现状。 而且,这些人也不止说说而已。在魁奈的推动下,1756年,路易十五亲自来到巴黎城郊的农田,举行“亲耕籍田”仪式。1768年,还是王储的路易十六也亲自下田,扶犁亲耕。他们是真的认为,中国的经验非常有用,而且自身情况也有助于向东方榜样靠拢。 即使现在这个时候,她们这些了解情况的人,应该也不难看出发展的趋势,和文明之间的相似性。 “是啊,我也觉得二者很相似。”朱文奎点点头,赞同道:“伱看父王一到那儿,就想削藩。” “……”郭康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道衍和尚一时都没维持住表情,只好赶紧问小让娜:“郡主如何看?” “呃……我觉得是有点道理。”小让娜愣了下,回答:“不过,这样是为了说明什么?” “说明文明的发展,就和罗马大道一样。”郭康比喻道:“顺着任何一条主干大道,都能走到罗马城。同理,各种文明,最后也会在很多方面趋于一致的。” “我们讨论过罗马了,那就再讨论下华夏。”他继续解释概念:“华夏的特性又是什么?” “那可太多了。”小让娜如实说。 “是啊,所以我觉得,华夏的本质,是一种状态。”郭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个文明如果需要更高的组织能力,就会发展出这些特性来。像追求统一、追求单核心的权威、追求高秩序性,都是这种表现。” “塞里斯文明频繁遭遇天灾和战争,所以在这方面的发展速度,比其他人快很多,因此才会让它显得早熟。但反过来说,组织更有力、国家更有秩序,是任何一个文明都会有的要求。所以,大家只有发展快慢的问题,到最后都会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的。” “那要是有人不追求这个方向呢?”朱文奎问。 “不走这个方向,组织能力就低。组织能力低下,就打不过组织能力更高的竞争者。”郭康理所当然地回答: “人类的一切较量,最后终归都要看战争的结果。和平永远是短暂的,和平的胜利,在历史视角下,也不可能长久。说到底,打不过那就什么用都没有。” “这倒是确实啊……”朱文奎感慨道。 “虽然当时,大家未必有这么明确的目标。但我们这些年,在经营国家,复兴罗马的过程中,也总结出了不少经验。我的想法,也是基于此而生的。”郭康继续解释道:“至于可行性,我们渐渐强大的过程,已经可以作为证据了。” “罗马的区别在于,它可以看做一个文明,但却并不是一个独立、固定的文化。在中原人看来可能很奇怪,但罗马更加接近我说的,是一种‘状态’。”郭康说:“拉丁人加入这个组织,达到这种状态,就是罗马人;希腊人加入这个组织,达到这种状态,也是罗马人。” “这样的坏处,是文化上缺乏一个稳固的核心。但好处是更加灵活。比如现在,我们没必要让希腊人全都去学汉语,这也不现实。但只要继续推行如今的政策,那希腊人也一样会罗马化的。”他举例道。 “他们原本的文明内核,是城邦政治带来的。这显然对于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没有好处,所以必须加以纠正。而随着我们这几十年的教化,很多地区的希腊人已经习惯了州县的管理方式,不再纠结于之前的传统。这就是我们‘罗马化’的成果。” “继续发展下去,他们也就成了说希腊语的罗马式公民了;再继续完善制度,其实也就是说希腊语的华夏式公民了。汉书说大秦国有类中原,我认为就是这种理想状态。到这种程度,双方的相互交流乃至融合,也就非常容易了。” “你对希腊人很有信心么?”小让娜问。 “我对华夏模式很有信心。”郭康说。 听到这话,道衍和尚笑着点点头。不过他还没开口,朱文奎再次插嘴。 “你看,他的谋划一直都很深远,考虑的也很周到。”他对小让娜吹嘘起来:“我就说么,我们康老弟肯定能安稳泰西,是可以当西伯的人物啊。” 道衍和尚、马王妃、乃至王大喇嘛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郭康自己都没绷住,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显然,他在引喻失义这方面,完美继承了他爹,让众人都有些受不住。 “你还是别说了……”小让娜赶紧劝道。 “啊?”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道德挟持 郭康考虑了片刻,很快决定,直接无视朱文奎。 小让娜似乎也是同样想法。她制止了朱文奎之后,就直接跳过话题,问起其他事情来。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将来就向朝廷宣称,自己不是塞里斯的法统,所以没有竞争,对?”她想了想,说。 “对。”郭康点点头:“但另一方面呢,我们又是能交流的人。” “我们在这里待得时间很长,跟很多人都打过交道,算是蛮夷问题专家了。怎么说呢……大部分蛮族,其实都是不可理喻的。” “不是说这些人天生道德低下——其实希腊人的道德素质也就那样。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真的不懂。” “我们进行交流的时候,尤其是国家之间的贸易这种级别,首先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善恶了。啊,不对,就是善恶。”郭康说了一半,突然改口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另一种类型的善恶——它是不同于个人关系间的善恶的。” “这我倒是明白。社会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道德。”小让娜点点头:“这属于政治上的常识了,直接说也无所谓。” “这个还是不能直接说的,毕竟我们要和中原文明打交道。”郭康说:“我打算这么解释:不同于个人之间的善恶评价,国家之间看的主要是守不守规矩。如果恪守规则、讲究秩序,就是善;如果随心所欲、破坏秩序,就是恶。” “中原人喜欢把道德评价扩散到各个方面,我们最好还是要提出一套道德标准,以此为旗号来解释。这样,就更容易被接受,也不容易遭到攻击了。” “这是为什么?”朱文奎忍不住问。 “因为中原文明有个非常庞大的中下层群体。”郭康回答:“其他文明的发展,是下层扩大,但华夏文明是上层向下扩展。” “比如欧洲,随着经济和文化的恢复,市民阶层渐渐兴起,而他们属于平民。他们的平民文化,都是从市井中出现,自成体系的。” “但中原不是这样。从孔子开私学起,这些新出现的下层文化人,都是‘士’阶层的。他们的定位,是下层贵族。孔子对此十分坚持,哪怕他的学生里,有很多已经只是庶民,他还是天天拿‘君子’、‘士’之类,明显属于贵族身份的要求,来教导大家。” “其他人未必支持儒学一系的想法,但他们的教育体系,乃至使用的教材,却是大家都在效仿的。所以,连带着这种风气,也定格下来,成了中原教育的重要部分。” “当然,随着教育快速推广,和人数的增加,新的‘士’所属的社会阶层越来越下移,实际上已经从贵族变成了平民。但这些有文化的平民,依然学习和之前同样的书籍,接受同样的教育。而这种儒家式的教育体系又非常开放,导致有点钱去上学的人,都开始以贵族自居了。” “真的?”朱文奎有些意外:“我怎么感觉看不出来啊。” “因为孔子和他的同行们,把贵族和公民的界限模糊掉了;频繁的战争,又让公民和自由民的界限也模糊掉了。”郭康回答:“所以到最后,受过教育的编户民和贵族已经没有明确的边界,陈平这样的破落户,只要上过学都可以自称‘游士’,也确实能够获得上升渠道。哪怕中间有各种反复,也无法阻挡这种趋势了。” “而且,贵族也是个很大的群体,不见得生活奢侈就算贵族了。但有个最简单的判断标准——你看他们是否很热衷于讨论国家政事就可以了。” “普通人是没有必要考虑这些的,因为国家管理和他们根本没有关系。如果哪个群体习惯性地在意这些,说明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现在中原的读书人,就是一个典型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好像也确实……”朱文奎想了想,又说:“那这样的话,对于道德有什么影响?” “原本道德是分层的,但这么发展下去,就没法分层了。”郭康解释道:“本来有贵族的道德,公民的道德,自由民的道德,大家的要求并不一样。但这么一混,就分不清了,最后也就剩下了一种道德。” “同时,本来主导文化的‘士’是下层贵族,但后来加入了大量平民,这样必然会导致整体风气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完成之后,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了:下层有自己的道德,而且他们会认为,这种道德就应该是通用的,从而强行把自己的道德加于上层。这可能都超出一般的道德绑架了,因为背后是自耕农和小田主们,实打实的武力威胁——在众多文明中,都是很少见的现象。” “虽然上层并不想接受,但因为人数众多的下层才是王朝的基石。让他们不满,会直接威胁到统治的稳定。所以就算装,上层也得装出谦虚、孝顺、清廉、善良之类的道德。” “对比下欧洲,就很明显。这些道德对于上层,很多是没有必要,甚至是有害的。但没办法,相比于下层不满,这点苦也算不上什么了……”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朱文奎点点头:“塞里斯那边,大概是对上层的道德,要求最苛刻的地方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坏得看情况。”郭康说:“塞里斯平民的要求,是在他们那个环境下才出现的。而他们的环境,是人才严重过剩。” “你看历代开国,往往只是一州一郡,甚至只是两三个县的人才,就足够为一个统治全国的朝廷建起框架了。那边就根本不缺有管理才能的人,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所以,他们也有底气去挑选道德优秀的人。” “其他地方,可能没这个条件——上层能干的差不多就行,哪怕道德有瑕疵,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在塞里斯,有能力做官的人,多得都数不过来。那为什么不要求一个更有道德的人上?” “所以,虽然实际的人选还是难以控制,但这种要求却一直坚持到现在。在未来,恐怕也会延续下去。”郭康评价道。 “当然,任何一个现象肯定有副作用。道德要求的无序扩散,可能就是这种习俗的另一面了。”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代天教蛮 听到郭康的论述,众人又开始了思索。 “你还真是考虑了不少东西。”朱文奎感慨道:“我都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问题的……” “我也是没办法。”郭康摇头说:“我们是谋国之人,肯定要考虑多一些的。而且,这些道德原则,本质上是民众的需求,也不能忽视。” 这件事,他也确实认真思考过。而且,还是听脱欢吹牛的时候想起来的。 当时,郭康给他说曹建家的事情。脱欢则抱怨说,其实应该开放纳妾或者多妻,这样一堆麻烦才能有希望解决。否则,以现在这种夭折和阵亡概率,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代就绝嗣了。 郭康对此不怎么关心。他觉得这事太遥远,而且自己也没有发言权,管这个干什么。但他却开始思考,为什么这地方会出现一夫一妻制度。 早期的蛮族,本身是多妻制的,后来的变化都是受教会的影响。而教会的规则,又是从罗马继承来的。 对比其他文明,这种习俗的来源也不难寻找。 同时期的中原,也同样是一夫一妻制为主。从战国时代开始,就有严苛的法令,严格限制媵婚和纳妾的范围。 一般来说,平民只能一夫一妻,官员到卿一级才能纳两个妾。相关的法律颇为严酷,尤其是战争年代,重婚是可以判处斩首的重罪。 至于诸侯,往往采取媵婚制,也就是一次从联姻对象那里娶多个女子。但相应地,按照礼法,这之后诸侯就不会再娶妻纳妾了。 这种现象的出现,就是上下层之间、家族之间,博弈的结果。 郭康那个时候,很多人一提古代,就是三妻四妾。但当时,绝大部分男性,反而是支持一夫一妻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果都可以随意娶妻纳妾,那么女性就会迅速被中上层包揽,下层只能打光棍了。 下层的男性编户民虽然没钱,但他们是人最多也最能打的。作为国家的军事支柱,他们的意见也举足轻重,不能不考虑。因此,最后的规则,必须为双方都做出妥协。也就是一方面开个纳妾的口子,另一方面严格限制级别和数量,避免对社会产生影响。 而诸侯的婚姻,其实就是一种联盟。所谓媵婚,其实是与女方娘家妥协的结果。为了防止嫁去的女儿生不出继承人,女方家族会一口气塞复数个女性过来,以此保证外孙一定是自己人,确保自己作为外戚的影响力。同理,一次媵婚之后就不再娶妻纳妾,也是为了防止其他家族介入争夺。 所以,这些规则,说到底都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而罗马人也产生了同样的制度——制度上,对大部分人,都是一夫一妻,而上层寻欢求乐则没多少约束,也可以通过收养制度补充继承人,其中当然包括私生子和继子之类。这么一对比,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因此,郭康推测,这种大家默认的“礼教”,其实就是看下层男性公民的力量。这部分人力量越强,话语权越高,社会整体上就越倾向于维护一夫一妻。 而这种道德原则,就没法拿绝对的“道德”来评价了。因为一群人的美德,很可能是对另一群人的暴政。 普通男性公民认为,大贵族大量纳妾损害自己的利益,必须加以限制;但郭康也通过曹道兴的母亲,调查过那些给大贵族当情妇的妇人。她们反而更想正式当妾室,因为这虽然不是什么体面身份,但确实会比自己之前的日子要过得更轻松,给这些出身普遍不高的妇人,提供一个上升机会。 所以,郭康怀疑,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法拿善恶来评价。在如今这种社会环境中,到底那种做法才是欺压妇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上一世的道德经验显然没法直接套,更何况那年头,不同人对道德,同样有完全不同的定义。 在这种公民强势的社会里,道德不是上层制定的,而是男性公民强迫上层接受的。说白了,谁最能打,谁就有资格制定道德。考虑太多可能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还是弄清这些道德规则背后的逻辑,才能规避风险,借用助力。 “我们研究道德礼法,不止是研究它们本身,更重要的是搞清楚来龙去脉。”他对众人说:“就像刚才的话题——为什么蛮夷无礼?因为对他们来说,礼节和道德并不符合这个群体的最大利益。” “但另一方面,这些道德之所以是道德,就是因为按它们行事,最合乎我们自己的最大利益。也就是说,道德观念冲突的背后,实际上意味着双方获利的方式,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以,想让他们接受道德也很简单,人为介入调整就可以了。比如通过朝贡、互市、讨伐等手段,人为让蛮夷的收益和损失,发生改变。” “原本遵守道德要亏,但现在要赚;原本不遵守道德可以赚,但现在不但不赚,还可能丢命。蛮夷再粗野,也知道趋利避害。时间长了,就会接受这种道德。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教化’了。” “但现在,诸位也知道,世界比尧舜、文武时代,先王们所想的,要大得多。这个庞大的世界里充满了蛮夷,朝廷再有能力,也是顾不过来的。” “这些蛮夷最大的问题,是见识太少,日子过的太顺。他们缺乏历史,而且既没有遭遇过大的挫折,也没有遇到过危险的境况。因此根本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些道德。” “这种情况,除非可劲揍他,让他明白事理,否则肯定是不好交流的。与其这样,不如交给我们。” “蛮夷无法交流,无所谓,我们就住在这儿,而且很擅长和蛮夷交流。”他提议:“天朝有力不能及的地方,我们完全可以代劳啊。起码,和我们打交道,比直接和那些人打交道容易。” “真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组织地中海周围的各势力,一起去朝贡和贸易。我们可以作为一个主要节点,还可以在意大利、法国这些好打交道的地方,再设立其他的次级节点。这样,把一个既负责贸易,也负责教化的网络组织起来,对大家来说,不就方便多了么?”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汉字伊甸园文字说 郭康其实也不太清楚,道衍和尚到底是代表明朝官方,还是主要代表他个人。好在,这影响也不是很大。就算他现在没有承担这方面的官方职责,咨询下他的看法,了解下他的反应,也是很值得的。 不过,道衍和尚依然没有给与明确回答,而是看向小让娜等人,等他们先问问题。 而小让娜也不客气,上来就问道:“你确定,其他人也会承认你们的特殊地位么?” “当然。”郭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是说了么,汉朝的资料就讲,大秦国近乎中原。这是老祖宗在一千多年前就认定了的,是真是假,查查典籍就知道,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好……”眼见郭康熟练地抬出老祖宗,小让娜也只好认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能组织起类似中原的结构么?” “当然可以,现在不就是么。”郭康笑道:“我们的文明,比以往的罗马和希腊都更加发达,连语言、文字都开始统一了。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我们可以参考一下么?”让娜公主明显也有兴趣。 “当然可以,反正大家的问题都差不多。”郭康介绍起来:“我们的经验,就是如何用汉字为基础,重新整理出一套通用语。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用希腊字母还是法语字母,其实没有区别。” “比如我们现在,对于刚上学的小孩子,就先给他们发《对相四言》这种,看图识字的册子。因为汉字有个好处——按我们这边人的说法,这不是学写字,是学画画。照着原图学简笔画,当然很简单了。” “学这几百个象形字的同时,学童还要学4个希腊字母。这些字母和对应的发音,可以用来给汉字注音。两边都学完之后,这个系统就算建立完成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朱文奎好奇道。 “在他们看来,汉字就是用一幅简笔画,代替一长串字符。”郭康说:“就好比我画个太阳,然后这个太阳就能取代一串字母了。” “而且,太阳简笔画是和当地方言无关的。无论本来他说的是山区希腊语的‘太阳’,还是基辅地区斯拉夫方言的‘太阳’,都能用这么一个简单的‘简笔画’表示。” “伱可以把它看做一种来自不同语言的文字,但实际上也不尽然——汉字的通用性也非常强,几乎可以用于任何场合。这东西的字形和发音就不挂钩,理论上任何方言都能使用。” “而且,它的‘信息密度’太大了,所以很适合初学者使用。所以,推广的也很迅速。不止是学童,哪怕是成年人,甚至是不同地区、说不同语言的成年人,都能使用这同一套体系。” “那语法和发音怎么解决?”让娜公主问。 “呃……”郭康没想到她还考虑的挺多。不过想了想,好像也正常。 这年头的法国,贵族妇女经常比男贵族的文化水平还更高。她应该也专门受过文法教育,所以还是懂行的。 “发音也不难。和汉字一样,希腊字母其实也是通用的。”郭康解释道:“这些字母说白了就是注音符号——那当然也就可以给所有语言注音了,包括汉语。” “所以,汗国内部,大家使用的也都是希腊语注音的方言,只不过汉语有文字,其他语言没有文字而已。” “希腊字母也不算文字?”让娜公主惊讶地说:“那,拉丁文难道也不算?” “这个其实是定义问题。”郭康告诉她:“我们认为,字母是注音符号系统,而不是文字。因为字母本身是没有含义的,只是一个编码符号而已。在我们看来,‘文’就是花纹,意思是通过形状本身,体现信息的图案。所以,只有汉字这样的,才是我们所说的标准里的‘文字’。” “这样是不是刻意贬低其他文字?”让娜公主怀疑道。 “没有这个必要。”郭康笑道:“这方面,我进行了不少研究。我可以证明,汉字才是仅有的、真正的字。其他的文字系统,多多少少都有涉及本质的问题,无法进行弥补。只有汉字才是最完美的方案。” “从元朝开始,我们就见过、甚至使用过太多的文字了。从回鹘文,到拉丁文,我们都有经验,对它们的问题也很清楚。”他解释道:“这些拼写式的语言,无法保持语音和语义的一致性。而这对于一个帝国的通用语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就像大洪水之时,天父唯独青睐了东方一般;巴别塔之后,世间也就只剩下了一种原初的文字。相对于其他那些巴别塔时代之后,才出现的混乱语言和书写方式,汉字才是‘伊甸园的文字’,是天父应许的、真正的文字。” “这方面的例子太多,我都没法一一列举。如果有兴趣,我回头可以提供资料。”他说:“我们这么多年的实际经验,也能证明这些。” 让娜公主看起来有些不太甘心的样子,不过还是点头承认了。 郭康对此倒是不意外。法国贵族对自己的语言,多少还有些情感,其他地方的人其实更夸张。 像他刚才吹的那些‘原初文字’、‘伊甸园文字’,还真不是他自己的发明,而是之前的世界,欧洲学者们自己吹出来的。 虽然听起来可能比较反常识,也很少有人宣传,但那会儿,欧洲学者提倡直接学习的汉语的都不在少数。 相比于法国人,隔壁那些文字更落后、在欧洲都被人看不起的英格兰学者,就更加狂热了。弗朗西斯·培根和约翰·洛克等人,都发表过作品,直指字母文字的痼疾,认为只有汉语这样的语言,才能解决这些根本性的问题。 1669年,约翰·韦布发表的研究文章,起了个直球的标题:《历史论文:论中华帝国的语言是原初语言的可能性》。1678年,这部作品再版时,可能觉得还不够直白,又补充了一句《探讨中华帝国的语言是在巴别塔之前全世界通用语言的可能性》。 论吹牛,郭康的水平其实也就那样。他吹的都是人家欧洲人自己吹剩下的……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们大清怎么你了! 这件事比较搞笑的地方在于,从后世的资料看,英格兰人当时很可能是认真的。 一方面,当时“中吹”横行,学者们纷纷谴责教会束缚科技进步,亚里士多德祸害欧洲上千年,认为必须学习东方先进文明才行。 那会儿的欧洲先贤们,发表的吹捧东方的话,郭康前世的人估计都受不住。哪怕放到现在,塞里斯依然处于世界巅峰、人们也确实看不起蛮夷的时刻,都会让人觉得尴尬。 到过中国的传教士,经常发表非常直白的称赞。意大利传教士马菲就称赞科举制,说那里没有世袭贵族,让每个人都成了自己命运的“奠基者”。 法国传教士李明说的更直接,认为中国的年轻人因为要参加考试,而勤奋学习、增长智慧,杜绝了欧洲人那种无知和懒散的状况。没有了世袭制,还能让皇帝得以撤换不胜任的官员——这正是欧洲国家一直追求,却没能完全实现的。 另一方面,葡萄牙传教士曾德昭则认为,有功名的士大夫和尚未取得学位的学子,其实都属于贵族。不过这种贵族依靠学问而非世系,所以明显更先进。 欧洲本地的学者们得到了传教士带来的信息,也纷纷投入研究,一时蔚然成风。 魁奈十分推崇孔子,直言:“一部《论语》即可以打倒希腊七贤。”他认为想要让国家繁荣持久,就应该效仿中国,因为它是依照自然法则进行治理的最佳榜样。据此,魁奈写成了一系列专着,提出了“重农主义”概念,甚至专门把出版地点标为“bj”,以此强调重要性。 重农学派不仅是民间思潮,也对整个法国的政策产生了很大影响。魁奈因此被法国人敬称为“欧洲的孔子”。 魁奈之后,重农学派的又一个代表人物杜尔哥,干脆公开声称,中国的农业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的农业都发达,不是因为他们技术先进,而是因为他们的制度优越:中国人团结一心,传承着祖上一代代保留下的充满理性的制度;而欧洲人的法律里,却全是欺诈和诡计。可见,欧洲农业不行,都是体制问题,就不是简单的技术革新能解决的。 而且,由于欧洲人普遍没有见过这种采用科举制、官僚制的文官政府,因此对其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伏尔泰发现,官府衙门能做到一级从属一级,管理一切,而且官员必须经过好几次严格的考试才被录用。对此,他称赞不已。 他还宣称,中国皇帝一方面是专制的,另一方面又受到哲学家型官员的限制和指导,这些官员“为民父母”,提倡“以民为本”,代表人民的呼声,堪称最好的政府结构。 另一位学者基尔谢干脆认定,中国就是一个柏拉图式的理想国。因为它由学者统治,符合神圣哲学家的意愿,因此一定是个快乐的王国。 卢梭也称赞中国的种种政策和法律。他发现,在中国,连米价的过度昂贵,都会影响行省总督的政治前途;而一旦发生民变,当地官员必然会倒台。皇帝经常在官民冲突中支持人民,为此不惜处决激起暴乱的官吏。 卢梭认为,这表明中国民众和皇帝的素质都相当高。公众从不无故滋事,而且相信皇帝能公正判决;皇帝也相信民众总是出于公心,每次都能发现民变背后的冤情。这显然是非常公正的制度。 对此,狄德罗也表示认同,并他的《百科全书》中称赞中国的政治思想制度,和儒家的道德哲学。他表示,人们一致认为,中国人历史悠久,精神高尚,艺术精湛,才智出众,政治清明,还具有哲学素养。因此,中华民族优于亚洲其他民族,甚至可以和欧洲文明最发达的国家相媲美。 而其他一些人,则认为他这说的太自傲了。同为百科全书派的霍尔巴赫在《社会体系》中,认为中国是唯一一个能把政治的根本法与道德相结合的国家。这个国家能兴盛这么久,就是告诉人们,繁荣必须依靠道德。所以,他认为,中国的道德原理和政治体系才是社会制度的最好范本。欧洲政府非学中国不可。 至于原因,伏尔泰也进行了分析。他观察到,中国的皇帝和官府非常重视兴建公共设施,维护公共利益,进行修桥铺路、开凿运河等工程,给人们带来方便。而这背后的原因,伏尔泰归结为,是中国的父权制在起作用。 他认为,和其他文明不同,中国的父权没有受到过削弱,子女对父亲的“孝”一直是国家的基础。所以,中国的政府当局才爱民如子,特别热衷于公益事业。 为此,伏尔泰还跟踪了当时的东方新闻,总结之后认为,新皇帝雍正爱法律、重公益,超过他的父亲,以至于“帝王之中无人比他更不遗余力地鼓励农事”。皇帝还奖励勤劳和孝顺的农民,亲自审阅重罪案件,显然尽到了君父的职责,证明了他的理论。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伏尔泰认为,是孔子所制定的道德,产生了如此良好的政治制度和政治实践。所以应该学习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说的还比较委婉。另一名学者普瓦维尔在《哲学家游记》中甚至直接表示:“只要中华帝国的法律成为各国的法律,中国就可以为世界可能变成什么样子提供一幅迷人的景象。”希望大家全盘照搬。 他还号召人们“到bj去!瞻仰世上最伟大的人,他是上天真正完美的形象。”——而参考年代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乾隆。 当然,也有一些哲学家持不同看法。“启蒙三杰”之中,孟德斯鸠就和其他两人不一样。他认为中国的政治制度有很大问题,因此只称赞它的重农政策。但他也因此多次被魁奈和伏尔泰等巨头抨击,天天被一群鼓吹当时清朝官府的“洋忠臣”喷…… 不过,这些事情,在后世的东西方,都不算太出名,大家也没什么宣传的动力。 对欧洲人来说,当年吹的很多东西太离谱了,而且中国在近代欧洲的思想史中,存在感居然这么强,哪怕有吹嘘的成分,也会打击欧洲中心的权威性,破坏很多人的精神支柱。 对东方人来说,这些事情实在太过面熟。原来自己正在经历的,都是欧洲人早就干过的。这会让人觉得,其实人类都是一个样,破坏“西方文明”的特殊性,乃至破坏“对外学习”的神圣性。 所以,大家其实也都不太想提就是了。 本章完 第三百章 英国人失去自信力了么? <\/b> 这些人的理论,给郭康提供了充足的理由,也让他受到了很大启发——比如,宣传和解释,其实也没必要做的太细。 这些“理论”,能自圆其说就行。重点不是它的证据是否充分,逻辑论证合不合理,而是它能不能起到提高社会效率、推动国家发展的作用。 毕竟,这些事实都证明,无论是启蒙运动时代的欧洲,还是20世纪的中国,采用的“指导理论”里都充满了大量暴论。但这也没有妨碍他们迅速发展,最后实现反超。 一个例子,可以说是某个文明的特例。但两个位置曾经完全相反、互相鼓吹过的文明都是这样,应该就足以证明很多问题了。 这些启蒙时代哲学家,确实对东方有一些概念,也进行过了解。起码他们真的知道科举制和官僚制度的优势,也明白中国的历史很长久,甚至连“雍正比其他国君们都勤劳”这种细节判断,也不能说错……但他们了解的中国依然是十分片面的,做出的判断,和推断的结论,也往往和事实偏差甚大。 说到底,中国只是一种论据。欧洲思想们,在批判亚里士多德的时候,却还是用柏拉图的思维,称赞中国才是理想国。他们哪怕鼓吹孔子的时候,也始终没能摆脱学自希腊人的思维方式。他们称赞的中国,说到底只是按欧洲传统哲学和价值观,虚构出来的一个符合欧洲理想的完美国家而已。 同理,中国的思想家们,在批判孔子的时候,也同样是儒生的思维,称赞欧洲才是有道德、又高效的文明世界。他们哪怕鼓吹古希腊哲学家的时候,也始终没能摆脱中国自己的思维方式。他们称赞的欧洲,说到底只是按中国传统哲学和价值观,虚构出来的一个符合中国理想的完美国家而已。 汉字真的有郭康说的这么简单么?当然不是。想用好这套工具,难度还是不小的。但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证明汉字简单,而是告知对方,自己正在进行推广汉字这一政策,并且有足够信心成功。这样,才能一方面说明自己和中原文明接近,一方面借用中原经验,论证罗马会越来越稳固。 反正,现在欧洲人正好也处于吹捧中国的时代,马可波罗带来的热潮至今仍未消失。按经验,这份热情甚至能持续到19世纪,既然如此,不用也就白不用了。 甚至,连向欧洲其他国家证明,引入汉语很合理的依据,他都准备好了。这也同样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而是直接抄当年英国人的思路。 在19世纪之前,英语的处境十分尴尬。有个大家应该都很熟悉的例子马嘎尔尼访问清朝的时候,没有和乾隆达成任何有效成果,就离开了。而这次外交失败,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清朝太傲慢,或者英国人太顽固,而就是最简单的——听不懂。 听不懂的原因,也不是清朝闭目塞听,不了解欧洲人的语言。实际上,哪怕和罗马教会闹翻之后,朝廷里也有大批外国传教士活动,还有专门的翻译机构,拥有相对专业的法语、拉丁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俄语甚至是普鲁士语的翻译。 ——但就是没有英语。 乾隆年间,四译馆受命编订《华夷译语》,作为官方标准的外语词典。里面包括《弗喇安西雅语》、《拉氐诺语》、《额哷马尼雅语》、《伊达礼雅语》和《播哷都噶礼雅语》。此外还有一本《(口英)咭唎国译语》,但内容错误很多,标题、格式、署名也和其他几本不同,怀疑是后来临时增补,不是同一批正式译书。 这其实都不用看内容。古代朝廷在音译名字的时候,用字褒贬是颇有讲究的。对比下“伊达礼雅”和“(口英)咭唎国”这名字,以及那一串“雅语”和这个例外,就知道当时人们的态度了。 不仅清朝人,为清廷服务的欧洲传教士也不懂英语。这也是没办法,因为那年头欧陆的正经文化人,谁学这东西……倒是有个法国人声称自己可以帮忙,寻找翻译,但马嘎尔尼等人又不敢信他,导致事情告吹。 整个使团里,团长马嘎尔尼是个老贵族,懂拉丁语,能和乾隆进行交流。但其他人基本上就是鸡同鸭讲。不仅如此,天主教传教士还在清朝形成了团体,拉帮结派,故意排挤他们。 罗马教会任命的bj主教汤士选、神父索德超等人,有机会就给英国人找麻烦。据荷兰使者范·勃朗说,在检查英国人带来的天文仪器时,汤士选等人发现多个器件已经磨损,有些零件上的铭文还是德语。很明显,这“国礼”就是个拼凑起来的二手东西,因此让清政府颇为气愤,成了他们给使团最后定性的主要证据。 这种语言在当时的处境,也就可见一斑。 可能是因为自己对自己的语言都没信心,英格兰学者们比法国人还激进。1668年,英国皇家学会专门开了研讨会,由创始人之一的威尔金斯主持,讨论能否直接使用汉字作为欧洲的科学语言和哲学语言,或者至少,设计出像汉字那样,但比较简单的“表意文字符号”以此改造既有的英文,而使它变得具有汉语式的“表意内涵”。 ——郭康之前解释的,将汉字作为词汇代号引入希腊语,就是直接采用的这种思路。皇家学会对此做了不少深入的研究,而且真的进行了论证和尝试,比后世要求汉字拉丁化,甚至拿着外国赞助进行拉丁化研究的人,做的都认真多了。所以,他们的成果,也完全可以直接拿来参考。 同样,他也可以拿出足够的理论,号召其他欧洲人也跟着学,因为这本来就是欧洲人17世纪的研究热潮。牛顿等人就在从事“通用语言”的研究,因为他们认为拉丁语已经不够用了,因此需要一种更加精确、简洁的语言,最好具有更高的普遍性和抽象性,才能方便自然哲学的研究。 对宗教十分痴迷的牛顿,就把这种理想称为“先知语言”,投入了很多精力。显然,欧洲人就吃这套话术。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一章 老子化胡,提出资本主义理论基础 面对郭康的解释,让娜公主一时无言以对。 小让娜好几次想开口,但郭康甚至能拿出神学论证来,证明汉字直接源于天父,是超越巴别塔的、原初的语言。因此,它也具有非凡的灵性,是研究知识的最合适方式。 这也不是郭康突然领悟,提升了神学知识,而是因为同样的道理——这东西,早就被当年欧洲最聪明的学者们论证过一遍了。他直接搬欧洲人在18世纪前后得出的一系列结论就行。 按后世的总结,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学习和羡慕的对象主要是中国的物质文明,比如瓷器、丝绸等等器物。到17世纪,人们开始关注中国哲学。而到启蒙时代,学习东方先进文明的层次,已经上升到政治和经济理论,乃至中国的宗教了。 当时,欧洲人对东方的研究,可以集中为三个问题: 首先,是天赋观念的问题。上帝是不是天赋的、普世性的观念? 其次,是文明本原的问题。汉字是不是原初语言? 最后,是远古历史和纪年的问题。中国上古史的记载是否可信?如果是,那欧洲的记录呢? 这三个问题,可以覆盖几乎所有重要的方面,甚至动摇整个欧洲的宗教和理论基础。 比如第一点,就是自由主义鼻祖约翰·洛克的研究重点。 洛克搜集了大量资料,甚至自己就天天在中国地图下写作。他对中国的信仰进行了颇多研究,最后得出结论:在中国,受过教育的人,主要持唯物主义和无神论观点。 当时,耶稣会为首的传教士们,倾向于把中国的信仰和天主教联系起来,以此方便传教。但洛克为首的一众学者更加激进,认为孔子之学,尤其是宋代开始的新儒学,显然是一种无神论或者唯物主义。 洛克认为,儒家的思想核心是“万物一体”。他们的上帝不是欧洲的上帝,而是对世间万物之间,存在的精妙规律的概括性称呼。孔子等古代哲学家开创了这个“教派”,而中国皇帝就是祭祀这个概念的大祭司。 因此,他得以证明,上帝概念并不是普世的。洛克以此为依据,和支持“君权神授”的人进行论战:如果中国这么先进的文明,都不信奉上帝,那有什么理由说上帝信仰就是天赋的?如果上帝信仰本身都不是天赋的,祂又如何有资格给人类君主授权? 洛克的学说得到了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欢迎。当然,有些人干脆比他激进,认为当其他哲学转向神性时,中国哲学却一直关注着人。所以,欧洲人始终在用神性论的目光注视人性,而中国人则从人性论里发掘出了神性,认定“我就是神”,造成了根本性的差别。 他们这些研究结果,一直到几百年之后都被沿用。只不过后世的欧洲人,自己都开始反对理性和启蒙思想,因此换了个方向,借此攻击中国了。 当然,除了孔子,老子也是欧洲人吹捧的对象之一。“自由放任”这个词,最早就是魁奈和他的追随者们,对“无为”这个词的法语翻译。 按他们这个思路,甚至可以说老子和孔子是自由主义先驱,儒道两家才是资本主义的发展源泉…… 而后两个问题,影响也同样巨大。 “原初语言”这个概念,一度颇为流行。把这个概念完善起来的,正是另一个着名清吹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的思路受法国“国王数学家”、耶稣会教士白晋的影响。白晋等人推崇《易经》,认为这里面的远古知识,启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易经里用来表意的汉字,则是具有神性的“一切发明之母”,是所有知识的真正的钥匙。 这个想法其实充满了天主教的神学逻辑,但莱布尼茨等人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声称汉字是哲学性质的,应该加以引进,把欧洲文字也变成这种知性符号。他进行了一系列研究,虽然没能成功,但对《易经》的钻研却有了成果,给他的二进制算法提供了灵感。这更是加强了众人的信心,让他们更加相信易经真的有用。 但这种行为,负面作用也很大。按后人的总结,莱布尼茨的梦想,已经威胁到了欧洲文化存在真理的可能性。因为按他们的理论,欧洲的那些拙劣语言距离真正的知识太远,是不可能发展好哲学、也包括自然哲学的。 但从后世的情况看,科技发展和语言的关系,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连英语这玩意儿都能当国际学术语言,牛顿都不敢这么想(牛顿自己也不用英语写书)。而莱布尼茨知道了估计都能给气活过来…… 而如果这两条,还是威胁“西方权威”,第三点干脆就是直接否定“西方历史”本身。那个时代,主流学者们往往十分反对教会提出的“古埃及——古希腊——罗马——西欧”这种“法统”,认为“古希腊”和教会,都是哲学发展和人类启蒙的绊脚石。很多人因此反对亚里士多德,甚至否认原本的古代历史,认为必须把它们推翻。 牛顿就写了本《古代王国编年史修正》,认为波斯之前的历史都不可信。希腊人的年表明显都是夸大其词,充满了“诗意的虚构”,关于希腊和埃及的那些记述,明显都是瞎编的。 可惜,牛顿在这方面不太专业,经常用神话否定神话,用圣经故事否定希腊年表。所以这本书影响也有限。当然,也不止他说,哪怕除了伏尔泰那种“欧洲古代史都是抄中国的”极端观点,质疑者也不在少数,连牛顿的老仇人胡克,都认为古典历史是大量虚构除出来的,以此来反对教会的约束。 之后,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欧洲人。 在后世,面对众多成果,已经很少有人质疑欧洲的字母文字是否有成功的可能。然而对于历史的质疑,却依然没停止。到0世纪,斯宾格勒依然还在质疑,所谓“西方”的源头不可能在希腊,因为它就是个“非文字文化体”。欧洲现代成就的基础不可能从这里而来,只可能是其他地方。进而,古典时代——中世纪——现代的三段理论也就不可能成立了。 到最后,这一个质问,甚至比前两点的生命力还顽强。 所以,郭康也根本不怕其他人怀疑。这一套理论接受了众多欧洲学者,在几百年间的不断质问和反思,其中不乏名垂千古的泰斗级人物。它已经被锤炼得十分完善,只是因为处境尴尬,才不太出名。但拿来对付现在的质疑者,肯定是够用了。 本月有10个粉丝头衔的名额,按平台规则,在书评区举办活动来抽奖。 之前忘了说了,在此特意专门提醒下。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书评区看看。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工程语言与战争文字 不过,相对于纠结语言统一问题,小让娜很快对于技术细节产生了更多兴趣。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们推行汉字做通用文字的话,怎么和本地语言对接?”她问:“这里的地方语言也很多,彼此之间,词汇和语法都有差别,如何把它们统一起来?” “我们这不叫通用文字。”郭康告诉她:“准确说,汉字应该叫‘战争文字’。它是和军队绑定的,并不是法定的通用语。只不过我们的公民制度和军队关系密切,所以才显得影响很大。” “这不是一样么……”小让娜嘀咕道。 “看起来结果一样,但实际推行的时候,差别可就大了。”郭康摇头解释道:“强行推广一个没什么根基、甚至和当地语言完全无关的文字,难度当然很大,几乎不可能成功。我们力量再强,也就那点人,连个部落都算不上,肯定不行的。” “我祖上远亭公,当初刚到保加利亚的封地,发现人家说话他都听不懂。不仅他听不懂,伯颜帖木儿大汗也听不懂,跟他们一起来的金帐汗国使者同样听不懂,连保加利亚的傀儡沙皇派来帮忙接洽的官员,都听不懂当地的‘保加利亚话’。”他介绍起郭盖当初的事迹来: “但那里,能做翻译的人实在太少——或者说那种地方,根本就没有能做土语汉语翻译的人,得两重甚至三重翻译来,才能和普通人进行对话。这种交流模式显然没法长期维持。” “因此,这地方之前,被任命来的领主,也一直待不稳。因为作为外来人,他们连语言这一关都过不了。名义上受大汗委任管理地方,但其实只能偶尔给当地豪强下一些简单的指令。这些豪强也早就习惯了首鼠两端,知道金帐汗国每次就算打过来,也都待不长,只要交钱应付走就行,在日常管理中,是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的。” “要是普通的领主,一般也就是靠自己带过去的亲兵,维持这种地方秩序,直到亲兵也打不过豪强武装,或者维持统治带来的收入,已经补不上开支为止。能用希腊语、保加利亚话,甚至钦察语,和这里几个地头蛇交谈,敦促他们按时交税,就已经是很尽责的管理者了。一般人没有能力,也没有那个心情,去和普通土人交谈。” “但远亭公是心有大志的人,觉得这么做,无异于当个摆设。所以他希望至少能绕过当地贵人、豪强,直接招揽一批居民,安置到自家农庄里。要不然连个根基都没有,今后还能干什么?” “好在他学东西比较快,很快会了一些当地土话,就亲自去组织民众。还找人教他们如何种田、兴修水利。闲暇时候,还带人学拳练武,传授自己的功法。” “那时候,他其实也没什么普及语言的想法,无非就是土话学的不到家,有时候忍不住就会掺杂些汉语。当地人很快发现,学会简单的汉语,就能和他套近乎,也能更方便地学到各种技艺。所以,不少人都慕名而来,他也就连比划带猜,这么教人家。” “当地的豪强对此很敏感,多次上门挑衅。但远亭公当年也是个云游四方的侠客。这种规模的冲突,其实也就是几个家丁打手决定胜负。他几下把人解决,剩下的护院、盗匪之类,就会一哄而散。” “所谓普及通用语,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 “但你说的不都是平时组织农业生产的事情么?”让娜公主问。 “都是一回事。”郭康甚至觉得不需要解释:“哪个行业都差不多。能组织好农耕,基本上其他的也都能组织好了。反正本来就是同一套体系。” “但战争中,统一语言的需求也不是很大。把同一个地方的人凑在一起,有个军官能听得懂命令就行。”让娜公主说道:“至于农耕,要求就更低了。平日里只要在固定的田地里劳作,最多在村里活动下,也没有和用其他语言的人,进行交流的机会。” “我们当时可不是这样。”郭康摇摇头:“别的不说,总得修水利。一个村的人能修好治河的工程?” “啊?”让娜公主似乎没想过治河的问题。她又思考了下,才说道:“应该会有专业的工程师从事这些工作。让他们做好设计,然后分包给不同地区的人去修建,不就行了么?只要包工头能看得懂设计,听得懂工程师的解释,应该就可以了。” 郭康听了,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伱说的工程是什么级别,但我们当时需要进行的工程,要求应该比这更高。”他摇头说:“按李家流传的说法,虽然后来名义上叫‘军事用途的文字’,但他们当初想的其实主要是工程问题。” “我们那边人太散了,毕竟就是个流民窝。从希腊人到钦察人,什么都有。还一个个队伍地去分,就没法指挥了。而且,他们的工程,对于精细操作的要求,可能比战争还高。毕竟当时,这边的大部分军队,知道按命令前进就够了。而施工的要求,可比这个精细多了。” “至于外包,也找不到人。因为李氏兄弟自己,就是这一带最好的水利承包商。他们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让娜公主大概是真的没想到,这种农业工程居然比战争的技术要求还高,一时无言。 “我们后来的这些通用文字,就是他们当时进行设计,指导大家按计划修建水利的时候用的。”郭康告诉她:“当地人基本上都是纯文盲,认汉字和认希腊语也没什么区别,汉字还更省事点呢。” “这是为什么?”让娜公主问。 “把那些汉字当成表意符号就行了。对他们来说,‘长’‘高’‘方’这类的字,比一串希腊文密码好记多了。”郭康对这点倒是可以确定:“比起编码,图形的信息含量要大得多。所以肯定有优势。” “这大概算是‘工程语言’。后来,我们利用这些特性,运用到了军事上,也是顺势而为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亚帝之后无希腊,希腊正统在德里 <\/b> “我这不是帮忙出主意么。”朱文奎有些不甘心。 “你还是算了。”小让娜无语地说“这种事情,稍微了解些的人都知道,里面的概念是极其混乱的。但有些话,就是不能公开说,尤其是不能由权威人士亲口说。这总该注意一下。” “我又不会在外面乱说的。”朱文奎解释道“这不是在提出建议么。” “行了,行了,你的建议很好,下次不要再提了。”小让娜搪塞道。 “那这个希腊人的问题……”朱文奎还在纠结。 “这个问题也不大。”一直在旁观的狄奥多拉开口说道“欧洲的情况毕竟和东方不同。我们这边的要求没有这么高,只要大致上说得通,就可以了。” “你们那边的要求太高了。界定一个族群,又想看血统,又想看文字,还想考证统治者的王朝传承……这难度实在太高了。按这个标准,欧洲恐怕连一个确凿的族群都不存在了。” “是这样的。”郭康也点点头“哪怕希腊这种古文明,语言和宗教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统治者则基本上全是外来的。埃及的情况,比他都糟糕一点。而更多的地方,可能还不如埃及呢。” “比埃及都惨?”刚刚恶补了知识的朱文奎有些意外。 “埃及算不错的了。至少科普特人现在还在,其他人虽然语言宗教都变了,但血统上也没有明显变化。连地方习俗,都有不少古代的遗存。”狄奥多拉明显认真调查过 “上层的统治者,往往只能粗略地管理一个地区。改朝换代的影响也很有限,因为基层的变化永远是缓慢而延续的。就算是阿拉伯人占领埃及这种事,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要不是当时教会内部矛盾重重,很多被打为异端的教派宁可投靠异教,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改变当地宗教的。” “是这样。”郭康点点头“我之前跟‘老海胆’聊,也是这种感觉。埃及科普特教和埃及天方教的差距,可能比埃及天方教和中亚天方教要小多了。欧洲大部分地方,文明保存的还没埃及好呢。别的不说,法国那个一波三折的情况,伱们自己也该知道。” 众人一时无言。 实际上,中世纪并不一直是“黑暗时代”。罗马的遗产还没完全消退时,法兰克人就及时崛起,在富饶的高卢故地建立了国家。他们的管理也一度颇有起色,让当地的文明得以喘息和恢复。 然而,之后,法兰克王国却炸的比希腊人都快。王国权威迅速瓦解,领主们各自为政,攻伐不断。再加上外敌入侵,之前积累的成果也很快损失了。 等卡佩王朝强势起来,安顿了国内之后,经过这几番折腾,当地还有多少罗马和高卢人,已经不好说了。甚至,连法兰克的概念,都渐渐退居次要地位。他们国内,连科普特人这样的遗老遗少,都找不到了。而这,已经是欧洲范围内,文明保存比较好的地方了。 所以,欧洲这边的情况,其实就是大家相互比烂罢了。 “他的想法,是希望尽量稳固罗马的根基。”狄奥多拉继续替郭康解释“但在我看来,这方面的效果,可能只是个次要左右。和明朝谈判时,摆出合适的身份,价值都比这高。” “我们其实不太担心根基不稳的问题。虽然在中原人看来,可能是个小族临大国的结构,但实际上,我们既不是独立的小族,管理的也不是个统一的大国。” “历史上从来没有‘希腊国’。最早叫希腊的,就是一群城邦,他们互相都跟有仇一样的,怎么可能组成统一国家。” “至于后来的‘希腊化’,实际上是马其顿人带着一些希腊人到处征战,打出来的名声。但大部分希腊城邦从来都不喜欢马其顿人。他们一直把马其顿视作……大概就是‘熟番’这种。总之也是蛮夷。后来实在打不过,才被迫加入的。” “就算如此,很多希腊人还是选择为波斯效忠。直到大流士身死之前,都依然有希腊佣兵打着他的旗号四下活动,和马其顿军队作对,希望波斯大王能再次归来,率领大家发起反击。而老家的希腊城邦则三天两头谋反,一直在试图摆脱马其顿王国的控制,直到最后大家都被罗马吞并,才算停了下来。” “现在的希腊地区,还是罗马人帮他们建立的概念——他们原本连色萨利和马其顿地区都不想认的。”她耸耸肩“所以,希腊人也没法建立一个可靠的共同认识,因为真的就没有过。” “至于其他地方,那就更散了。保加利亚其实就是一些部落,组成了一个有首领的邦国。而其他地方,连这一步都做得不完善。” “所以,从塞尔维亚到罗斯各国,几乎所有斯拉夫国家,都极度依靠强势统治者。一旦强势的君主去世,看起来很强大的国家,也往往会一下就变得不堪一击,甚至迅速解体。因为他们的文明根底太差,几乎没有什么积淀,所以国家只要稳定不住,就会快速瓦解。甚至都不用强势敌人,来给它最后一击。” “你看,我们面对的,其实就是这种情况。”她摊摊手,说道。 “是的,希腊人要是按塞里斯标准追溯历史,恐怕追溯个几百年就没了。”郭康点点头“我们甚至可以说,在喀罗尼亚战役之后,就没有真正的希腊文明存在了——它们已经被马其顿、罗马等等外来者征服了。” “所以马其顿对于希腊,大概相当于什么啊?”道衍和尚的外国历史似乎补的还不够,只好虚心问道。 “大概相当于蒙古。都是占领了南部,文明水平更高的地区,然后组织起一批当地支持者,发起远征。”郭康也想不到其他相似的,就直接比喻道。 “那之后其实就没有希腊了?”朱文奎也一愣,好像这才意识到严重性。 “是啊,之后的希腊,连传统城邦都很快衰落了。”郭康点点头“罗马毕竟是个统一国家,和希腊文明还是有差别的。” “这样的话,哪里还有希腊文明?”朱文奎问。 “东边肯定也没了。”郭康一摊手“那些地方本来就是波斯故地,继业者国家覆灭之后,希腊移民也很快被同化完了。” “非要找个遗存多的……大概是印度。”他想了想“印度-希腊国家分裂出来之后,似乎坚持了很久,而且发扬城邦内斗传统,一直在互相和同胞们打内战。好在印度当地人战斗力更弱,哪怕这样也没法消灭他们。所以,他们大概就是最后的正统希腊人了。” “呃……” (本章完) 。 第三百零六章 语言学,也不存在了! 面对郭康的神奇比喻,朱文奎总觉得哪里有些怪。但仔细想想,又找不到明显的错误。 “印度人的文明,和希腊有相似之处么?”他问。 “相似度不好说,但文明之间的影响和融合,是真的有。”郭康对此倒是可以确定:“比如佛教的造像,咱们都了解?” 这次,连马王妃都有了兴趣,看向他。 “我听说,最早的时候,佛教是没有造像传统的。后来,一些僧众开始才开始造像膜拜。”他看了看道衍和尚,在他点了点头之后,继续说道:“而早期印度本地的佛像,和现在的佛像差别比较大。” “但很快,造像风俗在北方的犍陀罗地区——也就是玄奘法师所说的‘健驮逻国’,受到了当地希腊文化的影响。希腊人对于雕塑很是热衷,技术积累也颇为丰厚,很快就淘汰了印度本土那种粗糙的风格,各种雕像一下变得健壮、生动起来。” “那地方的很多雕像,还有卷发和胡须,一看就是希腊人的面相。而那些力士、护法,干脆直接就是换了身衣服的赫拉克勒斯。所以,形成了颇为明显的风格。” “中原的各种佛教造像,就是从那边来的,而不是直接来自印度。所以,早期的石窟里,还能看到明显的痕迹,后来才慢慢中原化。” “原来这还有希腊的影响啊。”道衍和尚笑道:“世间缘分果然神奇,贫僧这一趟确实没白来啊。” 郭康点了点头。 作为这个时代,中原影响最大的外来思想体系,佛教身上确实有众多域外元素。耶律阿保机那句“不是中国的我不信”的着名暴论,其实也不是没道理……仔细追溯一下,还是挺有意思的。 而朱文奎则感慨起来:“这么一说,这希腊人好像还真和印度有点关系啊。我还以为是单纯开玩笑呢。” “呃,就是开玩笑……” “那,这些希腊人,他们有试过去整理道统、提出理论么?”朱文奎对这些倒是不怎么关心,继续问起之前的话题来。 “可能有,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反正再怎么整理,都绕不开罗马。”郭康说:“希腊人不提罗马,大概等于塞里斯那边不提……呃……” 他说了一半,卡住了。 “我想不出来什么能对比的。”郭康连连摇头:“塞里斯历史上我都找不出重要性相等的政权来。” “非要说的话,希腊如果单算个国家,那就是个‘江南国’。”他想了半天,只好强行举例道:“这只是个地域名称,而且当地从大秦开始,就长期被‘外族’统治——如果把南人以外,都算外人的话。” “想给它单独建立一套法统,那可太难了。秦桧都编不出整套的理论来。”郭康摇摇头:“哪怕只为了不北伐,都只能硬压。因为这种国家肯定会走向‘恢复罗马’的,要不然对内都维持不下去。” “好像也是……”朱文奎点了点头。 郭康对于这个判断倒是比较有信心。因为在他那个世界,希腊人也确实试过。 19世纪初,希腊人开始尝试从奥斯曼帝国独立出来,并且最终取得了成功,建立了第一批民族国家。 在当时,这个概念还比较新颖。“建立一个希腊人的国家”的主张看起来也很是先进。所以在理论构建上,就只剩下一个小问题了:什么是希腊人。 这个问题,希腊理论家们同样长期没法解决。 在他们之前,可以参考的案例,大概只有法国。但他俩执行的路线,方向是相反的。 法国那边规定,所有法兰西土地上的人都是法兰西民族,所以大家都要按同一民族的要求,都去学法语——或者说巴黎话。为此,法国历代政权都用行政和法律手段,不断打击地方语言。 大革命之前,法国只有大概五分之一的人会用法语,十分之一的人能熟练使用。为此,国民公会进行了讨论,有人借此提出,国王才是这种方言林立的“巴别塔”现象的罪魁祸首。所以,民主制度下,谁还坚持方言,不说法语,就是对国家的背叛,需要严厉惩戒。在这种定性下,法语的推广很快通过一系列法令展开了。 这样做的底气,来源于长期的积累和欧洲地区最强势的中央力量。早在瓦卢瓦王朝时期,国王就下令法语是国家的标准语言。到17世纪初,黎塞留开设了法兰西学院,而它的最初目标,就是对法语进行规范。 1670年,法国出现了欧洲第一部批量印刷的《法汉词典》。又过了4年,标准的法语词典也制作完成了。18世纪初,路易十四还专门聘用了一个中国人编写汉语语法,后来干脆连《康熙字典》都引进了。至于为什么喜欢参考中国人,相信中国人自己是最清楚的…… 因此,哪怕之后不断改朝换代,王国、共和国和帝国你来我去,统一法语的目标也一直没改变过。 在启蒙思想的推动下,很多人更是认定,一个自由的民族必须有一个统一的语言。因为方言的存在会制造隔阂,产生特权,让公民之间产生不平等;还会阻碍人民接受知识,让法兰西民族陷入愚昧和混乱。所以,这些方言都是必须消灭的。 至于哪些语言是法语方言,像南方的奥克语、布列塔尼的凯尔特语这种,到底是方言还是独立的语言,法国历代政权也不去区分。在他们的标准下,只要在法国内部,连德语和意大利语都可以是法语方言,所以大家根本不在乎。 这个认同甚至超越了政治倾向。大革命结束之后,帝制政权和之后的复辟王朝,也一样在推广法语,并对地方区域重新划分,打破方言的势力范围。一直到1世纪,法国都拒绝加入欧盟关于保护地方和民族语言的条约,因为法国官方就不承认有其他民族存在。 就算这么做,其他人也拿他没办法,因为法国常年是欧洲一霸,它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谁还去借着这个问题挑衅它。 即使二战后,它都是欧洲靠前的大国,自然可以不在意。哪怕法国依然声称阿尔萨斯地区的德语也是法国方言,语言学家也没法对此做什么。 但希腊人,显然是没这个本钱的。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擅长cosplay的希腊人 郭康那个时代的希腊,是个十分别扭的政权,对他现在的情况几乎没什么参考意义——或者说,参考意义就是希腊不可能脱离罗马,就像“江南国”也没法稳定维持一样。 希腊试图从奥斯曼独立的时候,得到了大批外来支持。那时,很多欧洲文人依然相信,希腊是欧洲文明的,让这样的地区处于异教徒统治之下,大家都难以接受。所以不少人乐意给予支持,形成了“亲希腊主义”的氛围。 大家推崇古希腊文化,敬仰古典希腊取得的成就,因此对于当今的希腊,也乐意提供帮助。对当时势单力薄的希腊人来说,这些支援至关重要。 最后,在英法俄三国的军事介入下,希腊的独立取得了成功。但这种帮助,并不是无偿的。 虽然大家“亲近”希腊,但感情归感情,钱归钱。还债的事情,还是不能省的。 当初为了对抗奥斯曼,希腊人发扬传统艺能,四处游说各个势力,不惜大肆借钱,许下各种承诺,来换取支持战争的援助。而战争进程中,他们也缺乏统一的指挥,各自依附于不同的列强。因此,刚建国,希腊就欠了各国一屁股债。 原本,他们还推举了一名沙俄大臣担任统一的首领,但在他被刺杀后,国家又陷入混乱,连能主持还债的人都没了。对此不满的列强给希腊安排了一个来自巴伐利亚的国王,而实际掌管国家的,则是外国人组成的委员会。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捞钱,把列强的投资收回来。税收的力度,甚至超过了奥斯曼统治的时代。 在王国政权建立后,仅为了维持王国政府,希腊就一次贷款了6000万瑞士金法郎。之后每次还不起,英国人都毫不犹豫地开军舰封锁希腊海岸,逼迫他们继续偿还。由于英国这时需要给奥斯曼转账,所以其中一部分希腊税款交给了他们之后,就直接转交给隔壁的奥斯曼了。独立之前给奥斯曼交钱,独立之后还给奥斯曼交钱,都不知道闹了个什么…… 而之后,为了防止俄国南下,夺取黑海出海口,英国又开始扶持奥斯曼对抗俄国。同时,希腊内部,因为东正教和沙俄支持等原因形成的亲俄派,也让英国人颇为反感。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后,英军再次占领比雷埃夫斯港,这次的封锁足足持续三年,导致希腊彻底破产。实在没办法,希腊就选择硬赖。这一笔烂账居然一直赖了几十年,到了一战,才被迫取消。 那之后,欠债、还债、赖账和再欠债,在希腊历史上就反复出现,从来就没停过。哪怕因为战争中站对了队得到豁免,也很快会再次陷入债务危机。而且,这些债明显也不好还——或者说,放债人估计就不会这么容易让他们还清的。即使希腊人工作起来并不懒,也一直没能摆脱这个循环。 而在金钱的债务之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很多欧洲人为了“文明”和“道义”,给了希腊支持。作为个人,他们可能确实是无私的,但世界上哪里有不需要代价的资助?的东西,可能才是最贵的。 这些“文明”的债务,带来了可能比金钱债务还严重的后果。 希腊独立时,主持国家理念构筑的上层文人,基本都受到欧洲流行文化的影响。他们普遍支持启蒙思想,追捧古希腊,反对罗马和教会。 这些人认为,城邦制和民主政治的时代,是希腊最好的时代。之后,罗马的大一统实际上是一种暴政,而基督教更是保守落后的代名词。因此,早期的理论家们大多希望抛弃罗马的称呼,用古希腊的法统来建立国家。文学和语言学者科劳伊斯甚至表示,“以后谁再称我为罗马人,谁就是我的敌人”。 这些奇怪的“民族主义”观点,造成了巨大的分裂和困惑。 在大部分希腊普通人看来,这种理论是匪夷所思的。哪怕东罗马覆灭之后,他们也一直以罗马人自居,而教会更是维系认同的重要力量。对罗马和教会的概念动手,让他们搞不懂这个希腊到底是什么。 当时发生了一件经典的故事:希腊军队登上一座岛屿,建立了营地。岛上的居民纷纷来围观,想看看希腊人长什么样。有个小男孩问希腊士兵,希腊人在哪?士兵告诉他,你们自己就是希腊人。小男孩立刻反驳,说我们不是,我们是罗马人。 这种割裂暂时还没有影响到希腊上层,他们依然在推动整个国家变得更“希腊”,或者是更像欧洲人眼里的古希腊。 希腊政府选择了雅典作为首都,并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不符合他们预想的古迹,都被清理一空,只留下那些古典时代的遗迹。新的建筑也基本都在仿效古典风格,让城市看起来更像预期的模样。 与此同时,希腊人发明了一个新词:“考古学”。建国没多久,他们就成立了对应的政府机构,颁布了法律,还组织了学会,创办了考古学报。 但这个时期的考古学,与其说是为了研究古代历史,不如说是为了研究和宣传特定的古代历史。他们只关注古典时代,而东罗马、拉丁帝国和奥斯曼时代的遗迹,经常被故意清除,以此维持大家想象中,希腊人文化的“纯正性”。 直到现代,人们还能看到不少用拙劣手法强行“补全”的古代遗迹,和刻意按照当时人的想象来“修复”的不伦不类的文物,这些基本都是那个时代留下的“杰作”。这类行为不但破坏了古典文物本身,还经常以毁灭其他地层、摧毁其他时代的文物为代价。希腊考古学的信誉,也因此遭到了巨大破坏。 而这些“民族发明家”和“文物建筑师”,几乎都是从法、德等国来的。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把希腊打扮成自己想象中的希腊,以此满足自己“恢复希腊文明”的愿望。至于希腊本身,已经成了一个大型py表演场。希腊人自己的文明和想法,也没人去关心。 ——原因很简单,西方志愿者和支持者,都是“精希”,而不是“精罗”,哪怕热情无私的拜伦勋爵也是如此。为了获得赞助,希腊人就得这么演。他们根本没得选。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写复古正体字,做纯正希腊人 当然,这些案例,只能让郭康判断“希腊人没罗马会出问题”。真正严重的事情,其实还在后头。 众所周知,欧洲人使用的字母文字,和语言是对应发展的。而这也带来一个问题:随着口音改变,文字和书写方式其实也一直在变化。 按郭康的想法,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别说字母文字了,就是汉字这种最稳定的独苗,也会不断发展、改变。只有死语言,才会停止变化。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拉丁语成了学术语言的原因——它实质上已经死了,却恰好相对完整地保留下来。这样,就不会随着日常使用发生频繁的变化,让术语和专有名词产生歧义。 但那个时候的希腊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也了解语言发生的各种变化,但对此却难以接受。因为按照当时流行的逻辑,很明显,古典时代的希腊语才是正宗的希腊语。想要让希腊复兴,就得从复古开始,抛弃蒙昧的“白话”希腊语,使用更符合启蒙和进步意味的古典希腊语。 这里最大的问题是,西欧人可以随意推崇古希腊和古罗马,主张复古和启蒙,是因为他们几乎没有古代史。所以,只要随便编一个理想化的“古代”出来,就可以借古言今,也不用面对别人基于史实的质疑,或者承担其他副作用。 但对希腊人来说,他们真的有个可考的古代,这问题就大了…… 当时的希腊上层文人,很快进行了界定:希腊白话不是正常的希腊语,因为希腊语已经在发展的过程中,被蛮族语言污染了!希腊民族的沉沦,也是和这种文化蛮族化有直接联系。因此,为了让希腊再次伟大,必须剔除这些“胡化”了的部分,用古典语言的规则进行修复才行。 这种理论其实也不止他们有,连郭康之前都见过。不同之处在于,希腊人真的信了。 但是,古典时代和近代的希腊语,已经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没法直接用了。所以,学者科劳伊斯等人(就是拒接承认自己是罗马人的那位)又创造了一种新的希腊语。他们剔除了大量的意大利和土耳其语词汇,缺的地方,就用古代词根直接创造新词。就这样,创造了一种既不古典、也不现代的新希腊语。 人们将其称之为“纯正希腊语”。不过这个纯正,主要是进行净化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翻译好。考虑到主要是鼓吹自己的正统古代属性,或许叫“希腊正体字”都行……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个语言终究是人造的。而创造者则是一位在法国受教育、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巴黎的希腊人。他的作品,也不是为了方便使用者,而是为了追求一种假设。连他自己都认为,这种语言只能作为一种过渡,让人们最终回到古典语言中。因为相对于“文言”的古典文字,这种半文半白的语言反而更尴尬。 同时代的反罗马文人,都有不少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这种拼凑语言才是更“罗马”、更“东方”的,比通俗的白话希腊文更落后。至于原因……可能就不需要原因。因为罗马没了,所以大家就可以认定罗马元素都是落后的。谁有罗马元素、这些元素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也没人关心,反正怎么论述都行。 至于更进一步的解决方案,希腊人直到最后都没做出来。这种语言就这么一直“过渡”到二十世纪后期,才终于淡出了官方语言的行列。折腾了一百多年之后,大家还是又回到白话希腊语上了…… 在郭康看来,这就是一种王莽行为——大家复古都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了。可惜希腊人的历史还是不够丰厚,没体会出来。 而且,不久之后,他们这套理论就开始面临严重的冲击。 也是在1830年左右,奥地利的历史学家伐尔麦耶出版了一本叫《中世纪摩里亚半岛历史》的书。伐尔麦耶一直很不喜欢当时在南德地区流行的“亲希腊”风气,认为这完全就是个错误的假设。 于是,他分析了希腊地区的各种地名,发现很多名称都是斯拉夫词汇。在此基础上,收集了一系列证据之后,伐尔麦耶得出结论:现在的希腊人和古典时代的希腊人几乎没有明确的关系,而是斯拉夫人的后代。 按他自己的话,就是“希腊种族已经彻底灭绝了。今日的希腊基督徒的血管里,没有一滴古典希腊的血。”古希腊精神的遗产,早就被罗马人、哥特人、斯拉夫人和阿尔巴尼亚人等一波波征服者摧毁了。 所以,一群斯拉夫人,就别搁那儿尬演古希腊了。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还硬凑人家的名声。希腊人鼓吹的复兴,也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早就没得干干净净了,还能复兴谁去。 这个观点,在后世渐渐被证伪了。但在当时,还是产生了很大影响。这类话术也不止影响希腊,郭康在东方,就同样经常碰到这种论证模式。 而对当时的希腊人来说,伐尔麦耶的理论就相当要命了。 按当时欧洲和希腊流行的说法,古希腊历史的结束是公元前338年的喀罗尼亚战役。马其顿王国在此战中击败了雅典—底比斯联军,消灭了希腊人里最精锐的底比斯圣团。此后直到1821年革命,希腊都是被外族统治的。这也是他们要求回归古典时代的理论基础。 但这个缺口,实在太大了…… 元朝还不到一百年,朱元璋在法理上都没有否认它的法统,以此避免各种后续问题和理论矛盾。按理说,这才是一名政治家的基本素质。然而希腊人这一下子,就排除掉了两千多年……这要是不出问题,才奇怪呢。 伐尔麦耶的“希腊伪史论”,产生了超出理论水平的影响力——因为他真的让希腊的文人集体破防了。 它虽然不怎么正确,但直接戳中了这个民族构建理论中问题最大的部分:如果按照启蒙思想,认定古典时代和之后的时期,是割裂且对立的,那么又该如何证明,时隔两千年,这个现代希腊怎么突然又出来了呢? 所以,哪怕认定罗马人是外族,希腊人在自己的法统叙事里,也不能抛开这部分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都是主人的愿望罢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希腊人采取的应对方法也很“传统”。 一名爱奥尼亚群岛的老贵族赞贝里奥斯,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他认为,希腊文明有三个元素,也就是古典希腊元素、基督教元素和罗马元素。这三者缺一不可,共同形成了希腊文明。 这个理论,中原人估计会很熟悉。因为这其实就是“通三统而为一统”的思路。就像孔子说的,周兼于夏商二代一样,希腊也是兼于罗马、教会等前朝元素,形成既继承了过去、又有所创新的新文化。 面对当时人对于中世纪东罗马的排斥,赞贝里奥斯认为,不管喜不喜欢,都必须承认这个时代,承认将后来的希腊和古典希腊联系起来的拜占庭文明,以及其中那些不可或缺的“东方特征”。因为它们也是希腊文化的一部分。 这个理论补上了之前希腊民族主义中的巨大漏洞。当然,依然有很多人坚持希腊文化纯正性,讨厌落后、外来的“东方性”。 不过,另一位历史学家帕帕里戈普洛斯随后完善了这个观点。他认为,历史本来就是连续演化的,强行分段、制造差别,并不合理。希腊国家当然也是连续演进、不断发展的,语言、宗教等等出现变化,非常正常。他更加强调语言的持续,和希腊民族的持续。 他提出,古希腊城邦其实已经落后了,难以形成一个统一国家。亚历山大的到来,反而对希腊进行了改造。加上之后基督教的传入和君士坦丁的迁都,一共发生了三次这样的重大转型。每次转变,都适应了新的历史环境和历史使命,完成了对过去的拯救。而基督教和罗马这类外部因素,也因此离不开希腊,双方互相扶持发展,推动文明的进步。 这三次变化,被他称为希腊的“三次重生”。不但不是落后和退化,还是不断兼容并包,持续发展的标志,也是希腊文明有别于其他文明的一处特色。 可惜,这些希腊历史学家可能没怎么接触过塞里斯历史,否则也不至于为难这么久…… 这个理论当然也不怎么完善。别的不说,就郭康那个时代,民间舆论纠结的诸多质疑元、清正统性的问题,随便丢个出来,希腊人估计都受不住。 当然,好在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这么严苛的地方了。希腊人这套理论,至少在他们那边是够用了。 可惜,这种理论虽然提供了一些说服力,现实影响却很有限。 最大的原因,依然是希腊人必须依赖欧洲人。 为此,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选择自己名字的时候,当年的希腊文人们甚至更希望用拉丁语的“格雷西亚”,而不是希腊语里的“希腊”作为自称。而前者本来是罗马人对意大利南部,大希腊地区的特指,用来代指整个希腊,其实是一种误读。 对此,他们的解释是,希腊人自己用这个词代指希腊,出现得也不晚,是亚里士多德就开始使用的。至于真的是亚里士多德说的,还是郭康常用的那种“亚里士多德说的”,可能亚里士多德自己都不知道…… 这事儿更是搞得自相矛盾——为了正本清源,和“罗马鞑子”划清界限,回归纯正的希腊文化,这些希腊人连东罗马都不认了,造出个这么大的麻烦来。结果,在选择名称的时候,又回到罗马人的语言了。 这明显已经和罗马到底是先进还是落后,都没什么关系了,整个逻辑就是混乱的。哪怕亚里士多德自己来,也得注意下避嫌。 当然,混乱的原因,却并不复杂:这都是主人的愿望罢了。 为什么希腊人必须和罗马划清界线?因为欧洲人决不能接受有个罗马出来。对这件事,郭康自己可是太清楚了。 而为什么希腊人起名字却又要用罗马话?不还是因为欧洲人习惯了拉丁语和它的衍生词,用着更方便,有利于国际观瞻。 这一方面是因为小国注定的悲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希腊人自己的表现也确实不怎么样。 这个“国家”在一开始,就无法实现内部团结:它是由大批被称为“克莱夫特”的土匪组织,和一些传统贵族组成的松散联盟。土匪们不服从所有人的命令——好处是他们讨厌颐指气使的奥斯曼人,坏处则是他们同样讨厌给自己发号施令的希腊政权; 而老贵族们虽然家底厚实,有些家族甚至已经是东罗马、奥斯曼和希腊的三朝元老,但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 更麻烦的是,这些人对希腊的忠诚程度可能还不如土匪们——他们大部分都是奥斯曼时代,为苏丹效力的上层希腊贵族“法纳尔人”。 有些家族本来在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当地头蛇,因为助纣为虐,被当地人厌恶的程度超越了奥斯曼人,只能开溜;有些则背叛了苏丹投靠俄国,又背叛沙皇逃到希腊,让人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的热爱祖国还是仅仅又一次进行投机。 对于这些人的特点,雅典的主保圣女、圣菲洛泰进行过概述。这位为了保护被奥斯曼人掠走的妇女而殉道的贵族妇女,对同胞们的评价是“没有善恶之别,没有信仰,没有定力,寡廉鲜耻且大胆妄为,每天怨气冲天……时刻准备着从他人的不幸中捞上一把。”从事后发展看,她的评价还是挺准的。 这些人确实很早就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制定临时宪法,但这个组织完全没能弥合众人之间的矛盾。他们唯一的共识,大概就是要向外国要钱要支援。亲赴希腊参与独立战争的英国历史学家乔治·芬利则直言记录说,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设法欺骗欧洲人给钱,却很少努力把希腊人自己组织起来。 这种努力倒不是没成果。一众西欧人真的前往希腊支援作战,而更多的人也出于各种目的,乐意筹集资金。 在伦敦,哲学家边沁等人组织了“伦敦希腊人协会”,试图借助希腊独立,进行自己的理想社会建设尝试。协会吸引了不少出手阔绰的贵族,最高的1825年,当年就向希腊投入了二百万英镑——而那一年英国陆军的军费也就680万。 拜伦倒是比边沁现实一些,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希腊的实际情况,甚至让这位深信怀疑主义、有严重抑郁症的诗人都大跌眼镜。凭借着能把精神病人气出院的操作,老贵族们成功把这些资金,全都浪费在了无止境的内讧和党争上,没能取得任何成果,只能向更严苛的债主借更多的钱来填窟窿。 所以这些理论的问题,其实很尴尬。几百年了依然是这个样子,让郭康很怀疑,希腊人研究这东西到底有用么……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仁德如石虎者能一之 <\/b> 正是因为这种“历史经验”,郭康才敢给其他人保证,希腊人是搞不出来一个脱离罗马的法统的。 “我们对语言的要求不高。”他说“语言不通确实容易制造分裂,但仅仅想凭借语言,就建立一个稳定的国家,也同样不可能。” “所以,我们其实并不需要实现这么高的要求,只要能够团结住核心群体,对企图分裂的势力形成压倒性优势,就能解决这些问题。继续发展下去,恢复罗马故土,重建欧洲大一统,也不是不可能。” “地中海世界还真能统一么?”让娜公主笑了笑,明显没当回事。 “当然可以。”郭康也笑道。 “那郭公子觉得何人能统一它?”道衍和尚也跟着微笑起来,问道。 “不嗜好杀人者,就能统一它了。”郭康回答。 “这要求可不低啊。”道衍和尚感慨道。 “在我们这边,其实也还行。”郭康如实回答。 得益于周围各国的暴虐程度,这个要求,确实不难——只要比历史上的奥斯曼像样点,就足够了。 毕竟,奥斯曼那个统治,甚至不能说是宗教压迫。同族同信仰的其他突厥部落,才是经受屠杀最多的。 对于希腊人也是如此。在希腊独立战争开始后,东正教普世牧首一直反对希腊独立,而且四处奔走呼吁,告诉信徒们天父站在罗马和苏丹这一边,让大家不要造反。但奥斯曼苏丹却非说他办事不力,下令处决。 这个命令遭到了当值法官的抵制。他认为这种处置对于乱局有害无益,因此不愿配合走程序,结果自己也被杀了。 有穆夫提教长向苏丹进谏,希望他停止屠杀,被当做勾结希腊的叛徒处决;有教法学家主张,不应该杀死住在安全区内、没有参与暴动的希腊人,也被当做叛徒杀死;士麦那的毛拉实在受不了,说杀人也得走个程序,要求先下达正式的教令,允许对东正教徒进行屠杀,然后再动手。就这样,依然被当做“通希”一起杀死了…… 人类的杀戮行为一直不少,但哪怕成吉思汗和帖木儿这样出名的人,杀戮行为也有明显的目的性。但奥斯曼的很多杀戮,几乎是毫无逻辑的,甚至已经超出了宗教仇杀的范畴,让很多宗教人士都难以理解。 而就算这样,依然有希腊人乐意为他们效力。直到一战,奥斯曼军队里都还有希腊士兵,可见其他人离谱到了什么程度。 说实话,就这种国家,还能维持如此之久,郭康都感觉越来越有信心了…… “我对海西的历史,依旧不算了解。”道衍和尚看起来,对他的想法很是好奇“郭公子觉得,做到哪个历史人物的宽仁程度,就算在这里达标了?” “比较起来的话……”郭康考虑了片刻,说道“比石虎宽仁,应该就可以了。” “呃……”道衍和尚一时没接上话。 “你认真的?”朱文奎提醒道。 “认真的。”郭康点点头。 “咱们这一圈,最擅长招揽各路好汉、收买人心的,就是奥斯曼了。”他举例道“他们的行事风格,你也知道,就是一群土匪。但哪怕是这样的统治者,都能招揽到大量异教人士为自己服务,可见其他人是个什么鬼样子。” “相比而言,石虎确实很残暴,但他也知道要劝课农桑、恢复生产,才能稳固统治。还接受佛图澄的劝告,赈济灾荒,减轻徭役,以此拉拢下层。而我们这边的各国君主,残暴完了就……就没别的了。”郭康一摊手“他们连演都不知道演。这还不如石虎呢。” “……” 朱文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愣了一会儿,只得说道“好,看来还是低估这些人了……” “我们这边就是这样的。”郭康对此倒是早就麻木了。 “哎,换做一百年前,法国可能也有希望。”让娜公主忍不住感慨道“可惜,现在看,似乎是没有什么可能了。” “遇到低潮期也是正常的。”郭康说“我之前说过?繁花似锦的时候,是看不出一个文明真正底蕴的。文明的门槛,就是在这种低谷期。” “如果能用尽量少的损失渡过低谷,那这个文明毫无疑问就会相当强大,可以走上正向发展的道路。下一轮兴盛期,可以积累更多。能走上这种进程,就算成功了。” “没几个文明能达到这个要求。”朱文奎说“我们老家都还有大宋呢。” “大宋至少也开拓了南方,增加了文明的本钱。”郭康说“而且算不算本文明的积淀,又不是他说了算。他开除人家也没用啊?开除之后,还不是被北人灭掉了。” “至于法国,我感觉是方式的问题。他们建立国家,靠的是从上而下,整合各个领主,把他们纳入国王直辖的范围。这样虽然也有效果,将一些地区改土归流,但总体上依然是虚的。” “而我们这边,是从下而上经营的。罗马现在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打下来的;每一位公民,都是我们自己训练和组织的。除了诏安过来的一些山区,就几乎没有人家投降、我们整体接收的地方。所以,我们对于地方的掌控,也就实在多了。” “法国虽然强大,但你看,面对英格兰时一旦吃败仗,国内就会出问题。”他分析起来“地方贵族们会不听话,各地也会抵抗国王的命令。大家空有力量,却集结不起来,这样下去,自然会被各个击破的。” “确实有点这种感觉。”小让娜点点头,对母亲说“外曾祖的时候,能组织起各地力量,所以即使刚吃了大败仗,依然能快速恢复,最后把英格兰人赶回海边。但外祖父没有管理的能力,所以形势很快又急转直下了。” “国家可能真的有点问题。”她判断道“整个王国看起来强大,却几乎完全依靠国王的个人能力来维持。这样的话,不就和康哥哥说的斯拉夫人一样了么?” “也,也不至于……”郭康赶紧安慰道。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法国可以速胜英格兰么? “既然如此。”小让娜略一思忖:“康哥哥对于法国现在的情况,有什么想法呢?” “我能有什么想法。”郭康笑道:“别人国家,又不关我的事,我看看热闹就行了。” “就说一下建议呗。”即使他直接拒绝,小让娜还是催促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觉得我如果想挽回那边的颓势,应该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有上、中、下三策。”郭康于是回答。 “一下就有这么多办法?”朱文奎有些意外:“那快点说说。” “其实这不难,我相信明眼者都能看出现在的主要问题。”郭康回答:“法国的制度,对于国王本人依赖过高。现在国王无法理政,王后和贵族们各行其是,国家当然会出问题。”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建立一个稳定的官僚制度。别的不说,能到西晋水平就行了。要知道,在贾后发了疯去杀太子之前,国家其实还是比较稳定的。在张华的实际管理下,实现了朝野宁静、海内晏然的安定局面。” “这就是制度的效果。哪怕朝廷合法性极低,皇帝根本不管事,皇后是个心理有问题的人,下面还有一大堆不老实的宗王,只要各方暂时维持平衡,依然能保持运作。最后,还是因为贾后生不出孩子,急的发了疯,才让这局面最后完蛋。” “所以,要治本的话,这才是正路。” “这是哪一策?”让娜公主好奇地问。 “哪一策都不是,就是理论分析。”郭康直言:“因为哪怕在法国,这都根本没有可行性。两边差距太大了。” “别的不说,大家对国王的要求都不一样。现在的国王陛下如果在塞里斯,恐怕都能当个明君。”他颇有些感慨地说。 “可是,父王他现在真的什么都干不了。”让娜公主说:“他就只能在仪式上露个面,然后按大家的要求去签字盖章了。” “那他可以超过一大半的塞里斯皇帝。”郭康说:“因为在那边,只要别乱来,就足够超过历史上大部分皇帝了。要知道,晋惠帝和历代帝王们相比,都算是中等靠上的。” “这倒不是那边对治理水平的要求低,而是官府的制度足够成熟,制度带来的下限很高,所以皇帝个人的‘文治’能力,对于国家的影响,也相对减小了很多。” “但反过来,军事方面的知识和能力,门槛就更高,垄断的程度也更高。所以,皇帝自己是不是善战,影响就更大了。因为官府制度带来的下限提升,就没有那么明显。当然,话说回来,大多数时候,凭借体量优势,中原王朝也能压死所有对手了。所以这方面,很多时候也是别搞破坏就行。” “我支持这个观点。”朱文奎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最怕的就是那种自以为是,天天没事儿就要乱削藩之类的……” 郭康一时无语,众人纷纷尴尬地赔笑,赶紧让这段话题过去。 “知道了大致理论,后续也就好讨论了。”郭康接着说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关键问题在于国王无法履行职责,那就是摄政人员的问题了。” “伊莎贝拉王后现在五心不定,我在大都,都能明显看出来。她的一些支持者希望和英格兰对抗到底,但她本人却坚持不住立场。在战和之间摇摆,明显不是件好事啊。”他提醒道。 “哎,母亲确实一直有这个打算。”让娜公主说道这,也叹了口气:“她一开始信了阿马尼亚克的话,觉得打赢没问题。但之后的战争里,我们一直吃亏,她就越来越动摇。可能确实表现的太明显了,大家都知道,也不算奇怪。” “主要是这种心态,过于典型了。”郭康评价道:“她不是真的想抵抗,而是被手下架上去的。我估计,她内心深处还是恐惧英国人,只是大家都给她说能赢,把她吹的有了勇气。一开始,靠着众多愿意勤王的地方势力撑腰,她还可以和英格兰人叫板。但只要出现失败,就很容易造成心态波动。” “确实有这种可能。”让娜公主说:“她可能没有这么坚定……” “不是可能没有,是肯定没有。”郭康摇摇头:“这种‘勇气’是非常脆弱的。输的多了,我怀疑她自己就会第一个崩溃。” “真的到了形势危急的时候,老佛爷——呃,我是说老王后,可能会选择立刻投靠英格兰人,同意他们的所有要求,换取自己地位的保全。我觉得,你们最好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因为到时候,她很可能又要配合英格兰人,镇压伱们的反抗了。” “我本来觉得不至于,但你这么一说,我又感觉真的有可能了……”小让娜犹豫起来:“但我听说,很多人想集中兵力,和英格兰人决战,因为现在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实力,完全压制了英格兰军队。外祖母对此,好像也是很支持的。” “可见,郡主对法国王后,了解得还不够多啊。”道衍和尚插嘴了一句,开始教育她:“谋国也是谋人,还是要多了解人,才好对症下药。”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但小让娜也明白了话语里的意思。她点点头,而郭康则继续分析起来。 “现在决战,不见得是好事。战场上的胜负要考虑庙堂上的因素,庙堂上如此混乱,战场上就算堆积出足够的军力,恐怕也难以发挥。”郭康告诉她们:“战场上有军力优势,也不用急着抱团出击,因为根本没有组织大规模决战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要做的应该是借着声势,趁英格兰人暂时不敢动手的功夫,先整顿己方内部才对。不要真的脑子一热,就去硬上。” “哎,不过我感觉,这些话他们肯定也听不下去就是了。”郭康摇摇头:“心里越没底气,越会希望速战速胜,否则他们自己都撑不下去。这也是世界各地,都很常见的问题了,相信我们不久就能看到……”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朱氏代法之策 郭康的想法,也不是平白无故的质疑。而且,他也知道,法国人后面会遭遇什么。 如果按他那个世界的进度,不到两年,稍微缓过劲的法国人就会又组织起来,和英格兰军队决战,并在阿金库尔一败涂地,让整个国家近乎崩溃。 只是在这个世界,由于朱允炆之前的神奇操作,法国王室一方的力量受到了削弱,所以之前没听说他们有组织大军决战的计划。 郭康还想着,历史既然已经改变,可能就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不过后来,他也明白了,就法国人现在这个样子,吃败仗无非就是早晚和方式的问题。哪怕一时取得优势,这些不是急功近利、就是畏手畏脚的人,也会制造出更大的麻烦来。 战场是朝堂的延伸。阿金库尔战场上,灾难性的指挥失序,恐怕正是宫廷内部混乱状态的体现。贵族们彼此勾心斗角,居然比补给已经耗尽的英国人还急。而战斗失败后,他们又果不其然地陷入了沮丧和畏惧的情绪中,丧失了抵抗和反击的勇气。 王后本人则迅速向英国人屈服了。她在条约里承认了英格兰国王对于法国王位的继承权,并否认自己的亲儿子、法国王太子的继承资格。大概是为了让英国人满意,维持自己的权力,还四处宣扬自己儿子是私生子,导致局面更加混乱。 当然,这里的动机,只是郭康的推测。因为就算知道后世的史实,王后这些行为也过于离谱了。说她是老佛爷都是抬举她,毕竟原版老佛爷至少也得考虑一家一姓的利益。她这个出卖国家乃至家族的果断程度,慈禧来了都得叫一声大姐…… 上头都是这种人,法国要是不吃亏才奇怪。 “你越说,我越觉得心虚了。”小让娜也思考了一下,最后犹豫地说:“不过有一点还是不确定的。外祖母现在是在和主战派合作?如果真的畏惧英格兰,为什么她要等到现在,而不趁早投靠他们?这种事情,越早站队,能捞到的好处越多。” “谁让她反应慢了。”郭康倒是不意外,回答道:“以她的立场,政治本钱还比较多,所以没怎么着急,就让勃艮第公爵先和英国人勾搭上了。这时候再去,不但被动,也要不来太多好处。所以在出现大变动之前,只能抵抗下去了。” “这话说的,好像进行抵抗只是因为有其他人先投敌了……”小让娜疑惑道:“还能这样么?” “嗨,当然能了。”郭康无奈地说。 虽然听起来怪,但想想也有可能。小让娜迟疑了片刻,也没有再反对。 “现在的情况,大家已经清楚了。所以我想到的下策,就是针对此而进行的。”郭康说:“既然这些人不行,就取而代之。” “现在王国宫廷这个状况,我估计还得吃败仗。到时候,很多人会丧失信心,投靠英国人。”郭康说:“你们打出抵抗到底的旗号,肯定会有人支持。” “到时候如果能借势控制已经混乱的宫廷,加强王国中央的权威,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不过我对于宫廷斗争不太了解,只能想个大概思路。具体怎么办,得你们自己考虑了。” “我们在那里没有什么根基,母亲都是自己逃出来的。”小让娜想了想,说:“就算真的能组织起一批人,我们的影响力,按伱的话,也是‘虚’的。后续的事情,恐怕也很麻烦。你的中策又是什么样呢?” “中策就是不急着去宫廷了。”郭康说:“所谓影响力,其实就是手里的实力。兵强马壮的人,才是有话语权的贵族。所以,完全可以在法国南部,找个地方当做立足的领地,和我们当年一样,从最基础的事情开始,经营自己的直属力量。” “在这一点上,你们的优势还是很大的。和我们不同,你们起码真的有王室身份和外来支持,虽然不能直接接管王国,但吓唬当地的小领主还是够了。等有了自己的领地和力量,其他的事情也就可以顺水推舟了。” “这个办法算是比较稳妥,就是估计要花很长时间,而且得考虑怎么处理和王室其他成员,以及周围强力领主的关系。”让娜公主说:“情况如果真的坏到无法挽回的程度,这办法也是可以考虑的。只是现在这种状况,应该还不至于。” 郭康摇了摇头。 “当年成王不知周公的想法,产生了误解,于是周公作《鸱鸮》来劝谏。事后看,正是因为周公的提前准备,才最大程度减少了三监之乱的冲击,让周王朝得以延续。所以,等乱生之后,再去准备,就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早早做好打算,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也有应对的办法。” 众人听了,也不管是不是听懂,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等赞同完,让娜公主才好奇地问:“你说的劝谏是什么啊?” 郭康只好解释道:“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说是恶鸟鸱鸮——大概就是猫头鹰一类的鸟,摧毁了一处鸟巢,带走了雏鸟。母鸟一边哀鸣,一边急着加固鸟巢,趁还没下雨的时候,把巢穴的门户修补好。” “这猫头鹰,就像英格兰人。他们已经摧毁了你们的城堡,杀戮了你们的子民。现在不赶紧去修补,还想着等下次来再说,又怎么合适呢?”他劝道:“中原人有‘未雨绸缪’之说,就是源自这首诗,意思就是要提醒大家早做准备。” “孔子说,作这首诗的,大概是明白事理的人。这样的人就能治理他的国家了,谁又能轻辱他?我们当然要参考这些经验了。” “说得好啊。”朱文奎立刻表示赞同:“我看,这个想法就不错了。” “你别起哄了。”小让娜又制止了他的捧场,随后转头问郭康:“那上策呢?” “上策,便是庞统所献,取西川之策。”郭康回答。 “啊?”小让娜这回也没反应过来。 “就是直接趁乱袭击,控制重要人物和重要地点。”郭康解释道:“这一招效果最好,但也最难。如果能做到,或许今后朱氏代法,也不会远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四姨教训外甥 郭康说完之后,众人一时沉默,明显在各自盘算起来。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盘算最少的朱文奎。他直接问道:“康老弟啊,你觉得直接上的话,当地人会认可么?这可不是罗马这边,大家都知道你是好人,其他贵族是坏人。他们很可能会按照习俗,直接进行抵制,不给我们宣传机会的。” “没问题,我们直接利用现成的继承体系就行。这活完全可以让英格兰人替我们来干。”郭康说。 “这是怎么说?”朱文奎好奇地问。 “英格兰人的宣传不就是说,他们有来自母系的继承权么。”郭康回答:“大家当然都知道,他们那个亲戚关系,差的实在太远了。但没办法,谁让人家能打?” “所以,他们现在的行动,其实是在帮你们证明,继承的问题要求不严,只要有点关系就行。这样一来,伱们反而有了优势。因为再怎么说也比他们近。” “他们现在还有个拉进关系的机会,就是通过联姻。”郭康继续说道:“我听说英格兰国王一直在求娶法国国王那个还没结婚的小女儿,是么?” “是我小姨凯瑟琳。”小让娜说。 “那估计就是她。”郭康一直记不住欧洲人的家系和名字,直接点了点头:“要求联姻,然后让双方的子嗣去继承王国,也是个常用的兼并方式了。当然,也不用担心。”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那就和吴王这边的情况完全一样了。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继承合法,就是你们合法。所以他们说服其他封臣、争取继承资格的努力,也就等于替我们努力了。” “这居然都行……”朱文奎一时无语,不过这次,连他都立刻反应过来:“不对,这有个前提,得有个男性继承人才行?” 他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让娜公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都搞不懂自家人这个关系到底怎么算,总不能去催公主尽快再生个弟弟…… 郭康对此倒是无所谓。他看了看道衍和尚,见对方没有反对,就放下心来。 这里面的逻辑不算复杂,大和尚肯定一下就懂了。对于吴王这边来说,还有助于解决目前混乱尴尬的家庭关系问题。 牵扯到一个大国的王位,这种级别的重大利益,就由不得讨论婚姻有无感情、是否正规的问题了。 就算当初办的不够正规,也得说是正规完整的仪式——大不了让罗马教会给他们补一个;就算吴王妃嫔那些名分有些问题,现在她也得先认下来再说,相比琐碎的宫廷排序问题,明朝的声望和援助,重要性实在高太多了。 所以,郭康觉得,就算这个想法没能实现,也可以帮他们家解决一下内部问题。 在这年头大部分欧洲人眼里,塞里斯近乎是一个神话国度,威望不是那些普通贵族能比的。哪怕之前朱允炆吃了大亏,其实也只有大贵族们了解情况。对于其他人,做一下宣传就行,毕竟只要东方的丝绸、瓷器、铁锅源源不断而来,大家对东方的景仰就总是会恢复的。 眼见郭康也不表态,朱文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又看了看马王妃,但是他老妈依然没有说话。 郭康估计她也是在等,于是索性对小让娜直接说道:“这个计策,我依然只能抛砖引玉,毕竟我对这些确实不熟悉。我看,应该让大家都来帮忙思考下。道衍师父觉得如何呢?” “贫僧也不熟悉啊。”道衍和尚微笑着摇摇头:“如果只是吴王这边,贫僧倒是可以讲论些佛法,劝大家放宽心,以和睦为贵。但更西边的列国,风俗习惯多有不同,之前虽然尽力了解,依然还是很有限。从哪里着手才能帮到大家,也说不清啊。” “这个其实反而不难。”郭康倒是早有准备:“师父您这么看就行了。现在对于交战双方来说,就只有两个选择。支持法王家族的一派,现在只能支持国王的小儿子,公主殿下是他四姐。”他看了看让娜公主。 “至于英国那边,就离得太远了。当然,如果他们的联统方案成功,那公主殿下就是新任英法国王的四姨。”郭康继续道:“四姨教训下外甥,也没什么问题。” 道衍和尚没有立刻回答,但明显能感觉到目光犀利了起来,似乎是真的接受了这个提议,开始认真考虑了。 略微等了片刻,他才说道:“既然泰西诸国接受妇女一系传承王位,那这样也确实可以。不过,这就得好好规划下出发基地、行进路线,提前探清当地情况了。” “他们那些国家,礼仪法度远不如中原健全。很多所谓规则,君主和贵人自己都不遵守,都可以通融、调整。”郭康说。 “而且,这几百年来,欧洲也是日渐‘礼崩乐坏’。当年的人还要信一些教义上的约束,现在大家干脆装都懒得装了。我觉得,虽然说是希望改变继承规则,,但其实,难度比曲沃代翼低多了。” “英格兰贵族比较抱团,秩序还相对严密。法国贵族干脆一大堆冒充的,从卡佩王朝开国到现在,很多地方领主都换了一圈了。国王上头也没有天子约束,教会一度想当个天子,结果却被国王随便抓。贵族们都很现实的,所以,也不用考虑太多。” “那就把这上中下策,一起用。”道衍和尚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 “这应该怎么用?”让娜公主好奇地问。 “曲沃代翼之前,总得有个曲沃?”他说完,想起让娜公主不一定懂这些典故,又补充道:“要想实现上策,首先需要一块稳定的领地。有了稳定的根基,才能实现后续的目标。” “有地,有兵,然后就有了筹码,可以使用郭公子的下策,稳住一部分贵族,拉拢另一部分。同样,有了一个出发地,也有利于进行突击,执行‘上策’,我们总不能从这里出发?”他笑道。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谋国不谋婚姻,不为陋 <\/b> 小让娜的提议,明显很吸引王大喇嘛。毕竟这是教会的重大目标之一,关系到未来的发展和教会的威望。要是能做好了,他也可以和祖师爷一样名垂青史。 “安顿两边的教会,就只是人事方面的问题了。这里的难度不会很大,毕竟要动的,基本都是名义上的东西。”小让娜继续说“我相信,历史必然会铭记这一刻。” “这样的话,理论上倒是也行……”王大喇嘛想了想,嘀咕道。 他还想问一问具体的情况,但狄奥多拉开始严厉地瞪着他。王大喇嘛很是心虚,又缩了回去,只喝茶,不说话了。 狄奥多拉又看了看郭康,说道“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了。你觉得呢?” 见她逼自己表态,郭康也没办法。不过,他确实也觉得小让娜想的也太远了,便赞同道“法国那边的事情,还需要继续调查,现在我们发现问题、收集信息就行。这个想法也不一定就合适,还得需要再想想。” “而且,你现在这个年纪,就别想着结婚的事情了。”他对小让娜说“整件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是啊。”狄奥多拉摇摇头,教训起她来“就算今后要结婚,你父王也会帮伱安排人选的,你就不用着急了。” 小让娜立刻看向朱文奎,然而朱文奎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道衍和尚,也不敢公然否认,只好说“原则上就是这样的。婚姻理论上应该由父兄安排,父王——或者我,会先帮你挑选好的。” 大概是他也担心朱允炆不靠谱,特意又把自己也补充进去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父亲干涉。”小让娜却坚持道“我们的婚姻当然应该以自愿为主,母亲也很清楚。” “而且这不止是公教教会的要求,正教也是一样的。”她看向王大喇嘛“王师傅,你说对不对啊?” “呃……这个……”王大喇嘛本来就不想掺和了,结果还被她故意拉出来,一时愁眉苦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按早期的教义,教会确实是支持自愿结婚的。早期婚礼相当简单,只需要夫妻同意,就可以在神父的见证下进行宣誓,完成流程。不需要进行复杂的仪式,也不需要家族的认可和财产的交割。极端情况下,哪怕没有神父在场,双方也可以宣布婚姻成立,事后得到承认就行。 不如说,这种婚姻方式,其实就是对罗马传统婚姻的逆反。而那些采用早期基督教婚姻仪式的人,很多就是因为不满传统婚姻方式,才参加进来的。 早期基督教来自社会下层,因为仪式简单,很受支付不起婚姻的费用,或者受到家族阻挠的年轻人欢迎。这也为传教提供了很大方便。 教会的势力渐渐强大起来之后,也逐渐被迫与社会上层妥协。贵族和富人家庭中,“自愿”往往就是个形式,子女的婚姻必须服从安排,以维护家族利益,而教会对此也无能为力。但就算如此,因为关系到最早的教义,教会在理论上依然不能让步,经常三令五申。 所以,这种问题,本来就不好回答。要是没闹大,在家族内部自行摆平,让双方“自愿”就还好。一旦闹得出了圈,必须上纲上线,教会就比较难办了。毕竟,教义是教会的命根子,确实不能让步。有时,哪怕得罪一些贵族,也得进行维护。 王大喇嘛到最后也没答上来,只好说“这种重要的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需要召开会议,让学者们商讨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狄奥多拉也点点头,说道“其他建议都还好,但这个联姻的想法,就太不切实际了。哪怕要联姻,也是和脱欢联姻?找我康弟弟干什么?” “现在的关键不是联姻本身,而是通过联姻,控制住法国国王兼罗马英白拉多这个位置。”小让娜却不慌不忙地说“让脱欢太子来,就等于收回了这个罗马头衔,还把法国也直接兼并了。三级会议是不可能同意的。” “相反,康哥哥是罗马的重要人物,我敢说,今后的共治者里肯定有他。所以战略的关键在于,把法国重新纳入罗马秩序里。而让一位共治者去担任法国国王,管理那边的各项事务,无论对于罗马还是对于法国,都是可以接受的。” 她的想法确实有道理,但狄奥多拉还是不肯接受。 “那就随便找个谁都行了。”她摇摇头“我觉得,这种想法未免太轻率了。真按你这个想法来,最好的办法,也不是联姻,而是让世子担任罗马的共治者。” “他是明朝的正牌宗室,而且是藩王的嫡系。如果我们能控制法国,他也是你们家族这一代,继承资格最优先的人。如果让他坐这个位子,才是法国、罗马和明朝,三方都能最满意的。” “如果我在法国贵族的立场上,也会觉得,接受一个身份高贵的东方国王,也比接受一个罗马贵族要更合适。既有面子,也能避免过近的力量直接干涉,这不好么?”她推断道。 “我甚至觉得,可以让他去娶一位法国大贵族——或者英格兰的也行。”她提议“这才能更好地掌控国家。” 这个建议确实有说服力,小让娜一时也答不上来。 朱文奎也有些惊讶“我?我行么?” “你现在有心上的姑娘么?”狄奥多拉直截了当地问。 “呃,没有。”朱文奎老老实实地说“我天天除了忙工作,就是打铁,也没注意过这个。这两行,感觉也都没什么女性……” “那你正好可以考虑下了。”狄奥多拉笑道“请公主殿下帮您介绍几位小姐,不好么?” 朱文奎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大喇嘛依旧不说话,连道衍和尚都谨慎地没有开口。而狄奥多拉和小让娜都看向郭康,想让他进行表态。 郭康也赶紧搪塞“前人说,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知道美味。你们的建议都很好,就算不用联姻,也不失为好计策。我看,我们这些话,都只能算个大略思路,甚至只是单纯的遐想。还是等长辈们正式研究一下,再做决定。” “大家吃甜品,吃甜品。”他招呼道。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九章 让娜,你这法国人! 郭康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如释重负。大家赶紧吃完最后一点东西,然后离开了宴会厅。 王大喇嘛还有公事,先行离开了。郭康、狄奥多拉在大门前,给其他人送别。小让娜则拿着郭康送的饮料,专门来感谢他。 不过,狄奥多拉警惕十足地站在旁边,见小让娜要靠近,就直接把她抱起来,放一边去了。小让娜个子太矮,根本对付不了她,气得直撇嘴。 “我和哥哥告别下不行么?”她抗议道。 “你这是告别?上来就想抱人家!”狄奥多拉完全不上当。 “这不是常见的礼仪么?”小让娜依然坚持。 “在我们这儿,就用我们的礼仪。”狄奥多拉否决道。 “罗马的礼仪也允许拥抱啊?”小让娜反驳道。 “罗马的礼仪我说了算。”狄奥多拉不容她辩解,强行把她赶到一边去了。 其他人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最后,让娜公主走过来,把不甘心的小让娜带走了。 “这个法国人!”等其他人离开,狄奥多拉气愤地说道:“才多大年纪,脑子里就都是这些东西。从小就不学好!” “行了行了。”郭康赶紧制止她:“这小姑娘懂啥啊,不用跟她计较。我估计就是一时逞强,见你驳了她的面子,所以就急了。我看不用管,等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我怎么觉得她是当真的?”狄奥多拉却不信:“你不给她明确表态,她下次估计还得来。” “我都问伱了,你还是不愿意说。”她指责郭康:“我看,你就是存着两头吃的心思。” “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郭康分析道:“我要是想找情人,还用得着等她?非要这么假设,就没意思了。” 平心而论,郭康的样貌还不错,而且在这里,已经算是比较有文化的人了。再加上常年被义父拉去练功,身体也不错。这样的人,按理说是不缺情人的。 也就是他比较宅,天天躲在教堂和修道院里捣鼓奇怪东西,否则大概率会有一大群当地少女,来和狄奥多拉竞争——考虑到这里是希腊文化中心,估计来竞争的也少不了男人。 狄奥多拉犹豫了下,没能回答上来。 据郭康所知,狄奥多拉应该是想尽快确定两人的婚姻关系,防止节外生枝。 郭康对此也不反对,而且他早就问过义父义母。那两人对此是放任自流态度:他们觉得,只要郭康别找个太离谱的就行。合适些的姑娘,他可以自己随便挑。而狄奥多拉明显也在这个圈子里,所以两人也懒得管。 因此,家里也就郭破奴表示过反对——当然,她反对也无所谓,郭康又不需要听她的。 狄奥多拉那边,应该也差不多。脱欢告诉他,父母都觉得可以接受。所以,这件事也得到就默许了。 因此,两人的关系,就这样默默地发展起来。 郭康一直觉得,这样其实就够了。 他其实真的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情。在他看来,这不但麻烦,而且可能招致隐患——轻则和李玄英一样一屁股事儿,重则和曹氏一样私生子乱跑。正如他所说,他是真的没兴趣,要不然哪至于现在都没个情人。 说白了,和女人卿卿我我,实在带不来什么满足感,还没有他搞出雷击枪时的兴奋感强。而如果单纯想被人奉承、追捧,那还不如雇几个希腊文人——这些家伙能吹个三天三夜不重样,他们甚至也不排斥和贵人睡觉…… “你刚才没听见么?人家道衍和尚开口就是‘郡主’,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提醒狄奥多拉:“现在她说想联姻,那即使拒绝,也轮不到我来当众拒绝。因为第一轮的拒绝权,是在她父母手里的。” “哪怕她父母兄长没有直接表示,我也必须找其他理由,比如计划还没做好,比如她还太小之类的。要是给她直接说,‘对不起,但我觉得你比不上我们罗马的公主’,你倒是爽了,回头人家明朝人和法国人怎么想?这不等于公开外交侮辱人家么……” “明朝要是真的突破出来,派舰队跑到红海,你看怎么办。”郭康一摊手:“到时候人家小让娜就‘莫欺少女穷’了,你成了女反派了……” “说什么奇奇怪怪的……”狄奥多拉嘟囔了句,不过还是没有反驳。 “我最敬重你的地方之一,就是你一直很理智,甚至让人感觉像一位哲人。”郭康赶紧夸她几句:“先哲说,爱就是对智慧和完美的追求,而和智慧能扯上些关系的人可不多。” 狄奥多拉听了,情绪舒缓了些。 按这里的哲学传统,女人作为灵魂不完整的生物,和智慧基本上是绝缘的。郭康夸她有智慧,等于夸她像男人一样——这和汉朝说罗马“有类中国”是一个道理,已经是最高等级的赞誉了。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也确实没有必要生气了。 “哎,之前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现在看,这丫头的野心可真不小。”她摇着头说:“可惜,有能力的人永远少于有野心的人。也不知道她们最后能做成多少。” “谁知道呢?不过就算能成,也不是这两年的事情了。”郭康说:“在她们行动之前,还有很多要准备的呢。” “不过,我们忙自己的事情就行。那边的安排,丢给道衍和尚就可以了。他的能力,肯定足以承担这些。” “这老和尚确实是个精明人。”狄奥多拉点点头:“不过他还真是有雄心。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要去法国亲身涉险。那边可不太平。” “我觉得他也不是普通人,可能也会点功夫。”郭康想了想,觉得神奇的内力可能也起了作用,随后补充道:“而且,我们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舞台。” “营造一个新王朝,或许都是其次。推动地中海的大一统,可能才是对他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对比下塞里斯就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成就。哪怕参与进其中的一步,都很大概率会青史留名。” “在他老家,机会在一千多年前就没了。但在我们这里,还真的有。所以,只要能开出这个价码,我相信是可以请他出山帮忙的。”郭康判断道。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章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对于郭康的观点,狄奥多拉也能认同。毕竟,有本事的人,经常都有些特别的要求。道衍和尚这样表现,也不奇怪。 仔细想想,确实是她自己多虑了。别的不说,郭康指出的父母问题,也是肯定存在的。 “我怀疑,之后,马王妃和让娜公主也会进行争夺的。”郭康说:“单纯是小让娜的话还好,如果让朱文奎继承,她俩恐怕还得抢儿子呢。所以这事,咱们也不用掺和,否则无论站哪边,都不讨好。” 狄奥多拉觉得也有道理。 在明朝人眼里,孩子母亲的身份也是有影响的。对于讲究一夫一妻的教会来说,也是如此。让朱文奎继承,确实没有问题,就是容易在法理上变成“朱文奎是让娜公主儿子”这种情况。 对于罗马人来说,这倒是无所谓,就当他是让娜公主的义子都行。但对于明朝人来说,等于换了个老妈去认。他俩年龄差距可能都是小问题,最严重的是,这等于威胁了马王妃的嫡系身份。 人家不远万里陪着丈夫跑过来,结果却遇到这种糟心事,肯定不会乐意的。她不满起来,整个吴王府都得乱得底朝天。所以,想想都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让朱文奎去和法国王室通婚,建立直接的姻亲关系。”郭康告诉狄奥多拉:“但这一代法王,只有一个公主还没出嫁了。” “且不论能不能抢到,还有能不能的问题,就算我们说服法国王室,把这位或者其他公主嫁给他,家庭关系也会很乱——他和让娜公主,就变成‘你管我叫妈,我管你叫妹夫,大家各论各的’这种关系了。” “确实是这样。”狄奥多拉点点头:“而且因为一直在分封,所以法王的其他近亲,几乎都是独立的大势力,最次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和他们联姻,就算之后夺取政权,肯定也是人家地头蛇占大便宜。” 郭康深以为然。 “而且下一辈也没什么好选的。”他说:“这一代不能选,就得下一任法王的女儿,也就是王太子查理的女儿,或者英王的女儿。” “英格兰人那边,肯定是不乐意的。查理太子现在处于弱势,倒是可以说服他,问题是人家也没闺女,和‘吴王与让娜公主的儿子’一样,得去赌未来……哪怕法国王室一向能生,也不能凭空指望这个。” 赌王室的后代,就和赌抽卡一样——抽卡次数还很少。这个世界,女人生孩子其实是一项很高危的工作,哪怕郭康已经设法改良了技术,风险依然不低。 唯一的好处,是法王家族的基因估计确实不错。让娜公主的老妈一共生了1个孩子;而她本人在郭康前世的历史上,嫁给了布列塔尼公爵,不但亲自率领封臣打仗,还在战争和管理公国之余,生了7个孩子。 而小妹凯瑟琳,历史上被嫁给了英国国王亨利五世,生了一个孩子;丈夫死后改嫁给了欧文·都铎,生了至少6个孩子。当然,也有人认为后面这个婚姻不合法,因为它牵扯到了后世复杂的权力斗争——凯瑟琳的孙子亨利开创了都铎王朝,而她婚姻的合法性当然也就成了王室和反对者争论的焦点。 总之,不管什么方式,这些法国王室娶进来和嫁出去的贵妇,都普遍是些十几岁就开始生孩子、然后持续生一群的狠人。在那个卫生条件堪忧、贵族经常性绝嗣的环境下,法王一系居然前后持续千年,实力可见一斑。 “你要是看中她能生,找她不就行了?反正瓦卢瓦家和老朱家都很能生,肯定能让伱开枝散叶。”狄奥多拉却生气起来。 郭康一脸莫名其妙。 “我没说什么啊,突然计较这个干什么?”他诧异道。 见狄奥多拉纠结这个,郭康也只好又安慰道:“不用想这个,你们老刘家也很能生啊。你看,这不是整个欧亚,到处都是亲戚么……” ——没错,紫帐汗室其实也是有汉姓的。比如脱欢,就有个名字叫刘欢;狄奥多拉则叫刘黛朵。这两个名字,还是当初请精通各种语言的郭砥,专门起的。 当然,这个姓完全也是攀附,是巴西尔三世那时候,为了方便和南洋的商人打交道,专门请人选的。 当时,郭砥本来的想法,是以国为姓,就姓罗。但这个姓氏找不出足够的相关典故,所以有位商人,就推荐了发音类似的“刘”。虽然没有专门的规定来确认,但也形成了习惯。至今,在和爪哇元来往的时候,还时不时会用这种称呼。 然而,听到郭康这么一说,狄奥多拉又莫名羞涩起来:“那,那我们也多生些……” “你可别学那些人。”郭康赶紧制止她的胡思乱想:“你注意过么?那边很多贵妇,都是活到三四十岁,就去见天父了。我一直怀疑,就是生孩子生的灯尽油枯了。” “而且,之前我研究产房消毒的时候,就发现不少这种例子。好几位公主都是三十多岁,生完最后一胎就去世了。那些对子嗣数量要求没那么高的中下层贵妇,反而会活得更长些。” 当然话说回来,也确实有小让娜的外祖母那样,生了十几个孩子还健康活到六七十岁的法兰西超人。可见人与人的体质,也不能一概而论…… 结果,狄奥多拉也不说话了。对郭康的追责,也就到此为止。 郭康又吩咐了她几句,让她最近留意下马王妃和让娜公主的活动。他总感觉这两人其实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一个在演贤妻良母,一个在演无害的外人。 但这种事情,他也不好直接出面,也没法告诉朱文奎——或者说,就他目前那个智谋水平,可能告诉了也没啥用……所以,还是拜托狄奥多拉来,比较稳妥些。 正说着,他看到吴翰快步走了过来。 “公主,郭公子。”他招呼两人,又对郭康说道:“公子,王师傅让我叫你过去。” “什么事啊?”郭康有些意外。 “那个梁赞贵族,普龙斯基老爷来了。”吴翰回答。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教会的烦心事 格里高利·普龙斯基是曹建的姑父。作为梁赞大贵族,他也是之前郭康从乔安娜那里得知的、参与曹氏一族征兵计划的主要人物之一。 路上,郭康准备简单地把这个人的情况告诉狄奥多拉,不过她却说,自己早就知道了,搞的郭康颇有些尴尬。 最后,郭康又被狄奥多拉教训了一番。 “我已经说了,你要多留意些正事了。”她耳提面命地告诫道:“你现在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层级也越来越高,伯父伯母也好,我也好,总有护不住你的地方。伱要是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被这些别有用心的坏女人坑。” 除开她莫名其妙的敌视,这话其实也是有道理的。郭康没办法,只好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这个普龙斯基是怎么找来的?为什么这个时候上门了?”他想了想,还是先问了下旁边的吴翰,了解一下大体情况。 “今天王师傅要接待那边来的神父们,他估计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带着跟着自己领地上的几个神父一起来了。”吴翰回答:“现在王师傅和几位教会高层,正在招待他们,和大家简单聊聊天。往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趁现在大家先混个面熟。” “是之前说的,重新编制教区的事情么?”郭康问。 “对。”吴翰点点头:“我们打算把合格的民间教士都收编进来,教区也要调整规划。现在那边的情况实在太乱了,不管管不行了。” 郭康对此早有耳闻,而且他自己都就此提过建议,所以也不觉得奇怪。狄奥多拉明显也知道这件事,因此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普龙斯基来干什么?”郭康继续问:“他想安插自己人,还是想游说我们改变规划?” “我觉得他就是想套个近乎,然后说服我们支持他,好掺和进征兵的事情。”吴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康点点头,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教区分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因为教区的划分,其实就是行政区的划分。这一点,对于东西两大教会,都是如此。 教会的地方机构一般有三级,最低的叫牧区或者堂区。顾名思义,大概就是一座教堂负责的区域。一个牧区可能有不止一个神父,其中为首者掌管教堂,称为本堂神父。 数个临近的牧区上组成一个教区。这个词就直接来自罗马的管区,教区首领称为主教。 教区之上,称为教省。这个词就是希腊语的“行省”,含义和定位也非常明确。教省的首领,在公教教会称为大主教或者总主教;在正教教会,一般称为都主教。这就是地方最高一级的机构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这一套体系反而在西方教会里保持的比较好。 随着罗马在西地中海的统治渐渐崩溃,当地行政机构也跟着瓦解。然而,罗马主教为首的教会体系,却保存了下来,并且继续发展完善。 到现在,公教教会已经有了一套十分先进的地方管理结构——它不但始终坚持中央集权的组织方式,甚至有了“郡国并行”结构和下属的“土司教会”。比如一些离得太远、有自己独特习俗的教会组织,只要承认罗马主教的权威,也可以实现双方互认,授予他们一定的头衔,给他们礼遇。 教会这套被称为“圣统”的制度,从五世纪就开始成型,之后渐渐发展成熟。在遍地都是浓厚部落遗俗的地方,这种制度先进得都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实际上,绝大部分时间里,也确实都是各地的部落习俗和分封制度,在给教会拖后腿。 而且,在没有实力支撑的情况下,这个制度有时候反而还会碍事。有权威的国王们经常不把教会当回事,而且,这些动作不仅影响教会地方结构,也会影响到教会中央。 历史上的种种分裂和对立行为就不说了,哪怕在后世都有不少例子。郭康生活的那个时代,公教教会就一直拿塞里斯地区没办法,因此死死咬住主教任命的权力不松口,导致双方一直无法互认。 其实,主教任命权,本来也不是个大事。在欧洲,没对抗过教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国。但凡有点势力的国家,谁没争夺过这个权力。连王权衰落、教会势力巨大的波兰,国王和贵族们自行任命几个主教都不算什么。至于更近的几家,连自行任命教宗都干过。这么多年下来,教会早就麻木了。 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之前为了彰显成绩,教会在塞里斯设置了大批教省和教区编制。这导致只要双方对接,就会一下有几十名大主教和上百名主教冲进梵蒂冈。 在教会看来,这些人显然都是受塞里斯官府掌握的——是不是真的如此另说,但教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欧洲那边真的是这样。 而这么多人一下进来,会直接破坏教会内部的政治平衡,因此才导致谁都不敢让步。这也是他们这种十分强调中央集权的组织,无法避免的问题。 至于东方的正教会,则是另一种情况。由于教会长期受皇帝管理,所以西边的教士和学者们甚至直接称之为“皇帝兼牧首制度”,认为教会实际上已经是帝国下属的一个部门。 而东罗马一直对此表示反对,他们给出的理由包括皇帝本人不是教士,以及大牧首有权开除皇帝教籍等等。但实际上,这种事情极少发生,牧首的权力也只在其他政治势力压倒某一位皇帝时才能起作用。 对此无法解释的罗马神学家,于是采用“和谐”一次作为替代,形容宗教和政治权力互相支持的现象。 在郭康看来,其实东罗马这种制度才是更完善的,今后也应该不断发展,把教会彻底收编进来。但最大的问题是,东罗马帝国本身的实力却不行了。 那些在东罗马故地,和文化影响范围内出现的新生国家,把塞里斯周边的情况重新上演了一遍:政治上和罗马对抗,那文化和宗教上就必须和正教教会,准确说是和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对抗。所以,为了维持独立性,各国只要有了维持独立的实力,就会立刻想办法自建教会,摆脱君堡大牧首的影响。 他们之间的差别并不大,放在西欧,可能都不算不同礼仪的教会组织,连那种“宗教土司”都算不上。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就会一直无法摆脱依附状态,早晚又被吸收回去。所以,哪怕生造,都得搞出点区别来。 总之,大家各有各的麻烦。而这也是目前,教会众多问题的根源。 天主教会的区域划分,与各国的行政划分,也不一定一致。教会经常比较滞后。外蒙分裂好几十年了,教会还是把那边叫库伦。 苏联解体之后,这个教区还恢复了。首任主教不是当地人,是教会委任的一位菲律宾教士,叫黄旭东主教。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哥哥做大牧首,弟弟们做小牧首 紫帐汗国兴起时,首先面临的就是东罗马当年留下的一地烂摊子。 各国教会或称牧首,或称都主教,总之都开始自行其是,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完全无能为力——帝国已经没法给他提供武力支持,他又和帝国深度绑定,没法像罗马主教那样自立门户,建立一个独立于世俗政权之外的教会。 所以,这种分裂的情况,就一直延续了下去。 紫帐汗国的教会,深受东罗马的影响,而且相比于之前的各个政权,东方出身的智囊们对于教会服从朝廷的要求还更高了。因此,在攻灭了几个小国之后,紫帐汗国便开始着手整顿当地教会组织。 牧首这个词,原本意思是“族长”,在西方的公教教会那边,也叫宗主教。最早的时候,罗马设立了五大牧首区,让他们领导附近的其他教会组织。但随着帝国的分裂和衰落,后来只剩下罗马和君士坦丁堡两个还有权威。东西教会大分裂之后,罗马主教开始使用教宗和“天主众仆之仆”之类的称呼,与自称普世牧首的君士坦丁堡主教区分开。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还好,主要问题是,各个分裂出来的正教教会,也纷纷有学有样,抬高自己的地位。一时间,自封的牧首、都主教到处都是,颇有“哥哥做大牧首,弟弟们做小牧首”的风格。君堡的大牧首就算使用绝罚,也对人家无能为力。 紫帐汗国当初,收编了不少这样的教会。为了保持稳定,就基本上没改动他们的头衔。而这些教会和紫帐汗国初期极为粗疏的行政制度,互相交错,造成了不少问题。 海伦娜太后改编行省的时候,面对当时内外不断出现的不稳情况,开始重新进行编组。在当时的张大牧首的帮助下,新一批教区陆续建立起来。同时,因为行省级的教会,历史过于复杂,为了调和新老两批教区,朝廷索性给全部教省的首领,都授予牧首称号。这样大家谁的头衔都不贬值了……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甚至把当时准备自立的罗斯人都惊呆了,只能不了了之。之后,紫帐汗国的管理模式,也就一直在这个基础上推进。 而现在,由于教会和官府的绑定、融合,基本上,教区的规划,就是未来这个地方行政区的规划。所以,对普龙斯基来说,哪怕他是当地大贵族,是世侯家族的女婿,这件事也大过头了。他至少也得和其他各方商量,然后让家族主事者出面,不可能自己跑唐突地来表达意见。 郭康想了想,又问吴翰:“他想掺和征兵的事情,也算正常,不过这人是什么来路?他在梁赞那边得到了很多支持么?” “我听说,他得到了不少当地贵人的赞助。”吴翰说:“在老大公那会儿,他们家就是传统贵族的代表,在国人里有很大的影响力。现在没人压着,估计只会更有势力的。” “我们和罗斯公国,还是宗主与附庸的关系,他无论是想在这个体系里继续晋升,还是直接绕开大公投靠我们,肯定都得有点基础。不过要我猜,他估计就是想当个小柱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呢。” “原来如此。”郭康想了想,觉得也有点道理。 权力不会留下真空。曹氏现在这种状态,不止其他世侯可能会挤压他们的权力,原本是他们“手下”的势力,也会趁机向上挤压,试图借机获取更高的位置,得到原本没有的话语权。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来瓜分。 普龙斯基至少是个姻亲,也有点实力,估计这回也是想更进一步了。 人家的家事,郭康管不着,不过,既然这支军队今后会作为正规军,那兵源的问题,他还是要管管的。 “我们还是要尽量从统治薄弱的地区招人。”他告诉吴翰:“我们要在乡村地区设立军区和教区,建立自己的基础。他既然是曹氏的亲戚,也算是自己人了。但正因为如此,更要遵守法律和规则要求。” 紫帐汗国确实不拒绝外人加入,有些人还做到了相当高的位子。但对于这种在当地有势力的人,却很少真正委以重任。因为罗马历史上,信任蛮族首领导致的惨剧太多了,大家至今都心有余悸。 相反,那些出身中下层或者来自教会的人,则更容易升官。因为他们没有外来的依靠,在紫帐汗国的地位和财富,就是自己全部的地位和财富了。这样的人,一般也会更可靠些。 当然,唯一的例外就是战争。如果能拿下足够多的军功,紫帐汗国的晋升渠道是直接开放到顶层的。之前,甚至有希腊海盗头子,一直做到海军大公的例子。 因为紫帐汗国的军队管理制度比较完善,基本不怕外来将领拉着士兵造反——而且在欧洲,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也确实很少见。另一方面,和塞里斯不同,这地方,军事贵族跨国服役是当地传统。紫帐汗国能提供足够的资源和可供指挥的军队,不安现状的外国贵族,自然有人乐意来碰运气。 所以,对普龙斯基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借此机会,在罗斯新军中谋一个军职,让自己或者家族子弟,跟着军队打仗立功。不过,之前郭康从没见过这人有什么战绩,也没听说他们家有特别能打的人。不知道他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普龙斯基……呃,我都不知道他的爵位是什么。”吴翰尴尬地笑了笑:“他们那边有一套自己的制度,而且很粗疏,我们都是直接用罗斯话里的‘老爷’当他的爵位了。” “总之,这位贵族老爷正在外面等。二位要不要先喝点茶?大概过一刻钟,结束和神父们的会面,就轮到接见他了。” “不用了,我们用过午餐。”狄奥多拉淡定地回了一句,然后从提包里抽出那瓶果汁,喝了一口:“而且我这边有郭公子专门赠送的饮料,就不烦劳你们上茶了。” “呃……好的,谢谢公主体谅。”吴翰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瓶子,躬了躬身:“那二位请在这里稍坐下。我去给王师父回一声。” “去忙你的。”郭康说道。 吴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我刚才还想说你沉稳呢,伱给他炫耀这个干什么。”等他走远,郭康无奈地对狄奥多拉说:“给小让娜炫耀就算了,逮着人家传话的,都得专门说一下……” 狄奥多拉别过头,不理他。 郭康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跟个小孩子似的,只好也不提这件事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 靠女人和外国人才能打仗的地方 两人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虽然说不要招待,但吴翰还是派人送来了茶和点心。不过他们没等多久,会议就结束了。 郭康站在门口,看着一大群穿着新长袍、留着大胡子的罗斯神父,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几名带着黑色巾冠的高级教士跟在后面。王大喇嘛最后走出来,和众人友善地告别。 等他们散去,王大喇嘛便招呼郭康过来。 郭康回头叫上狄奥多拉,和她一起走进会议室。里面大部分人已经离开,除了王大喇嘛和两位面熟的神父,还有两个穿着朴素外袍的人。 他俩都没有穿新长袍,左边那位是个中年人,穿着一件没染色的外衣,留着短发短须,面相斯文,脖子上挂着木头雕刻的十字,正低眉垂目念诵着什么。 右边则是位老人,他的衣服更破烂,还打了补丁,脚上连鞋都没穿,长须也略有些凌乱,但眼睛却炯炯有神,也看向郭康和狄奥多拉。 郭康估计,他俩就是之前,王大喇嘛等人从罗斯地区请来的。在那里,有一些教士推崇苦修,拒绝新衣,估计这两人就是这类。 这些人之前,甚至连洗澡都不愿意。后来王大喇嘛看到郭康的蒸汽器械,就拉他们去参观。巨大的蒸汽风琴和来回周转的蒸汽神龛,给了这些常年在偏远地区活动的苦修士巨大的震撼。王大喇嘛趁机告诉他们,蒸汽里明显是有神性存在的。有些地方,人们会不自觉地发明出用蒸汽洗浴的形式,明显是无意中得到了启发。 结果,他就成功把这些人都糊弄去洗桑拿了。 看到狄奥多拉也跟过来,王大喇嘛有些意外。他当时只让吴翰找郭康,而且接下来应该都是和宗教、军事有关的事情。不过她既然来了,总不能赶走,所以只好走上前致敬,然后开始介绍。 “容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助手,马可神父和利奥神父。郭公子应该都认得。”他说着,又转向另一边:“这边两位新面孔,是米哈伊尔神父和安德烈神父。” “诸位,这是我们的公主狄奥多拉殿下,和我的顾问、教会学者郭先生。”他对两位罗斯修士说道。 几位教士都起身向狄奥多拉致敬。狄奥多拉点点头,让大家坐下。 郭康看到他们的反应,觉得既然是自己带来的人,还是说明一下好——虽然他回想了下,还真没想到怎么就把狄奥多拉带过来的,似乎自己就没意识到这件事…… “哦,这次正好公主也在,我就请她一起来了。”郭康解释道:“一方面,关于新兵的问题,可以提前和她沟通下;另一方面,对于罗斯地区的新教区,我有一些关于任命修女的建议,可以请她也来听一下。” 王大喇嘛和两位助手当然不会反对,而另两位罗斯神父也向她表示感谢。 “我们非常欢迎殿下。”中年的安德烈神父说:“就是不知道,修女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修女应该不需要任命?” “当然。不过我们想的是,能否对现在比较混乱的各式修女会进行整编。”郭康说:“正好,最近我们不是在讨论教区正规化的问题么?两件事其实可以一起解决的。” “关于这个问题,郭先生已经给我们做过一次报告了。”担任助手的马可神父告诉他们:“等普龙斯基爵士来,我们可以详细说一下。” “可以。”郭康说着,忍不住笑道:“您也不知道他的头衔怎么称呼么?” “他们那边的头衔比较乱,翻译过来还有各种问题。”马可神父忍不住吐槽道:“而且过去的翻译里,还经常有和原意差别过大的。” “哦?这些是否会产生不良影响?”狄奥多拉问。 “大部分时候还好,但有一些场合可能会有误解。”马可神父躬了躬身,回答:“比如罗斯国家的君主,发言大概念knyaz。这个词和阿勒曼尼语的konig非常相近,我们认为他们是同源的,都是‘国王’的意思。叫大公其实不合理。” “我觉得,按理说,应该至少叫王公。或者叫亲王也可以——因为有这个头衔的持有者都是同一个家族的人,大家都有继承权,但这个家族的人却不一定都是掌权的君主。对这些概念理解出现偏差的话,可能会影响我们的一些判断,比如这些人的心态就明显和欧洲的公爵们不同,他们互相之间的独立倾向要强得多。” “你意思,他们两家,早年还是亲戚啊?”王大喇嘛有些意外。 “罗斯人统治者是从北海那边来的,和阿勒曼尼人的祖先,在远古时可能是老乡。”马可神父告诉他:“所以他们有些相似的词汇,我觉得也正常。” “哦对,忘了还有这茬了。”王大喇嘛倒是坦然,直接承认了下来。 “这不奇怪,很多语言都会有大量借词。”郭康告诉他:“而且这些借词,很多都明显是集中分布的。” 对罗斯人来说,这情况很正常。毕竟从基辅罗斯开始,这里的国家就几乎没被本族人治理过——不是北欧人,就是德国人,后来甚至还有格鲁吉亚人之类的。 “哎,有些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被外国人管着的时候,才能发挥潜力。”他随口用汉语向狄奥多拉吐槽道。 “您是说什么?外国人的影响么?”马可神父用不太标准的汉语,疑惑地问道。 “哦,没什么。”郭康没注意他也懂点汉语。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好当着另外两人的面,直接用罗斯人当例子,于是解释道:“我在说交趾呢!” “那是个什么地方?”马可神父好奇道。 “是塞里斯南部的一片地区。”郭康告诉他:“这个地方的人之前经常想闹分裂。早期的时候,都是一些女首领带头闹事,比如汉朝时的二征,三国时的赵妪。后来,当地上层渐渐被中原同化,很多豪酋干脆直接就是中原移民的后代。建立第一个政权的吴权,祖先是河北人;之后的丁部领,祖先是广东人;击败北宋,开辟新王朝的黎桓,是广西人;取代他们的李公蕴,是福建人;打败过元朝的陈煚,同样是福建人。” “这样的地方,就是只有靠女人和外国人带领,才能打仗。”他搪塞道:“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哦……”马可神父恍然大悟。 这么一来,算是把罗斯的问题,暂时遮盖过去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自由罗斯”(盟主“吾等曹贼之意充盈勃发”加更) 说道这里,其他人基本明白了郭康的意思。 “你看,漠北蒙古人的语言里,台吉就是直接照搬的太子,公主干脆发音都没怎么变。其他的官职、年号、头衔,也是大量来自汉语。这种‘上层’借词如果大量出现,就意味着很大的文化影响。”郭康继续举例道。 “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影响只有在被统治者的语言里才会出现——比如诺曼人之于英格兰人。蒙古人这是怎么搞的,我也说不清……按理说,之前他们没被这么被中原人管理过?” “他们不是刚被元朝管理过么?”狄奥多拉反问。 郭康一时接不上话来。 “我看波斯人记录的蒙古早期资料,说成吉思汗的女儿们,从长女火臣别吉以下,都是用的‘别吉’这种来自突厥语的称呼。”另一名助手利奥神父插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汉语的。” “别吉很可能也来自汉语。”郭康告诉他:“别吉是伯克的阴性词,而伯克据说是来自上古汉语的‘伯’。这是上古时期,对于各地领主的称呼,向西传播之后,被当时住在西域的人学会了。” “土库曼人的领主叫贝伊,也是源于这个词么?”利奥神父问。 “应该不是。”郭康摇摇头:“贝伊和蒙古语的伯颜是一个源头的词,应该是来自于古代波斯,意思是富裕的人。” “古代突厥语起源于西域那边,现在察合台汗国的地界。当地人至今还在使用‘巴依’,称呼有钱的财主;用‘伯克’,称呼地方统治者。这两个词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那就是说,亚细亚西部的这些土库曼部落,其实把词语都搞乱了?”利奥神父反应过来。 “是啊。他们应该是要自称领主。结果可能是理解错了词汇,导致各部头人和地方领主,都成了巴依老爷了。”郭康说。 “这也正常,我们和察合台汗国都打过交道。这些部落的底细,大家又不是不清楚。”马可神父表示:“土库曼人懂什么突厥语啊。” “这倒也是。”利奥神父点点头:“这么一看,还真是这个道理。这些词汇不是汉语就是波斯语,实际上也证明之前的猜测了。‘上层’词汇传播也不一定需要直接的控制,如果文明间差距很大,整套体系都是抄来的,那就很可能连着词语一起照搬。”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两个罗斯神父都加入了讨论,开始分析贵族们的称呼,以及对天兄、圣母和圣人们的敬称,到底是从波罗的海那边传过来的,还是希腊那边传过来的。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正说着,外面有人走了过来。一个中等个头、带着毛皮帽子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普龙斯基老爷来了,欢迎欢迎!”王大喇嘛立刻露出笑脸,上前迎接。 来人穿着一身颜色华丽的毛呢大衣,腰间的束带上装饰着一排金银珠宝。看到王大喇嘛,他也立刻上前,抓住拂尘亲了一口,然后上去一个拥抱。 可能那边的习惯就是如此,所以神父们也不为所动,只是再次起身,向他问好。 “哎呀,公主殿下也在这儿啊。”他又转向旁边的狄奥多拉,摘下帽子,深深一鞠躬:“没想到您也驾临这里,实在荣幸。” 狄奥多拉朝他点点头,微笑了下,算是回礼,然后说道:“郭公子说,有几件事,我最好也来听听。你们讨论你们的,我在这儿旁听就可以了。” “我相信您的智慧一定会给我们更好的指导。”普龙斯基立刻回应道。 他看了看众人,又问:“我来的似乎有些晚了。刚才大家已经开始讨论了?” “没事,并没有晚,现在还没到三点钟呢。”王大喇嘛告诉他:“我们刚才就是闲聊,说些翻译时候的心得呢。” “诸位不亏是文化人,有雅兴啊。我不久前才得到消息,波洛茨克人想和我们谈判。这翻译的技术,很快就能用到了。”普龙斯基明显是个混迹宫廷的老手,顺着话题就送上了奉承,还提出了自己的话题。 “这个我也听说了。他们送了一封信给基辅教会,又送了一封信到诺夫哥罗德,最后还给我这边也发了一封。”王大喇嘛倒是没有回避,直接说道:“估计是想通过各方协调,来和我们讨价还价。” 他说着,招呼大家坐下。利奥神父和马可神父已经开始讨论起来。 “哦?他们想要什么?”郭康问。 “还是老样子。他们想借我们,来摆脱立陶宛。”王大喇嘛说:“这几年立陶宛吃了败仗,就开始对内横征暴敛,给他们分摊的贡赋也越来越多。而且,在公国内部,立陶宛更看重新兴的明斯克,所以他们也很不爽。” “明斯克倒不是新兴的地方。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和波洛茨克争夺公国领导权了。”普龙斯基说道:“不过其中的原因,大牧首说的确实和我们了解的一样。” “波洛茨克北边和诺夫哥罗德接近,就以同为留里克之后的名义,请他们帮忙,还请他们转发罗斯各国。其实我估计,就是想让罗马出手,但不好意思直接说就是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郭康有些意外。 “从波洛茨克到图罗夫这一带,是之前蒙古西征时,少有的几处从来没有被征服过的罗斯地带。后来,他们也是唯一一个从未对金帐纳贡过的罗斯国家。”普龙斯基还真的知道不少,介绍起来:“他们自称叫‘白罗斯人’,据说,就是指没有被蒙古人征服的自由罗斯人。而我们这些向大汗纳贡的,就叫‘黑罗斯人’。” “只是好景不长,虽然东边的金帐汗国被顶住了,但背后的立陶宛也来打他。这次他们没撑住,最后被立陶宛吞并了。”他话锋一转,说道:“所以,他们的心情很纠结,也是正常的。” “那他们不如直接说出来,建立一个‘自由罗斯’联盟,招揽不喜欢波兰和立陶宛统治的罗斯人。据我所知,这种人可不少。”利奥神父耸耸肩,说道:“哪怕是需要外援,自己的筹码多了,也有利于谈判。” “这不是实在打不过么。”普龙斯基摊摊手,直言道。 感谢盟主支持!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五章 这片大地,充满苦难 “哎,这个时候想起来找我们了。”利奥神父摇头道:“给教会发信,估计也是这个想法。” “是啊,理论上,各个罗斯国家之间,依然是有联系的。哪怕时间久远,大家的血脉联系已经很淡薄了。”普龙斯基告诉众人:“当然,实际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各诸侯之间攻伐不休,彼此之间的仇,恐怕比和波兰人的仇都深。所以他们估计也知道,这就是走个形式。” “所以,教会还是得认真回应下。”马可神父判断道:“这里最重要的,可能就是教会收到的信件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王大喇嘛表示赞同。 “是啊,现在罗斯国家之间的联系其实不那么紧密,大家要协调的时候,很大程度需要依靠教会。”普龙斯基也赞同道:“或者说,那边的诸侯,对于自己属于一个共同国家或者群体的认同程度,还不如所谓的‘神圣罗马’。” “虽然名义上有基辅王公,后来则是弗拉基米尔王公,作为众人的首领,但这个群体非常松散,甚至连边界都不清楚。我们当地自己的说法里,‘罗斯诸国’这种称呼也不多见——我们在公文里,一般用的是概念性的‘罗斯大地’这么个专有词组。” 郭康也点了点头。看起来,普龙斯基虽然打扮得像个恨不得人家看不见自己的暴发户,但他也确实是有些知识水平的。起码对于自己家乡的情况,讲得头头是道。 在东欧这片大地,以贵族们的普遍水平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我和安德烈兄弟,之前在修行时,曾经去过那里。”年长的米哈伊尔神父说道:“当时,我们倒是没感到那边有什么问题。没想到情况居然恶化得这么快。” “哎,都是这样。”利奥神父摇着头说:“波兰人对我们正教信徒的迫害,也是跟他们战场上的表现反过来。前线战场上,要是能打赢,他们对后方的正教徒就会宽松一些;前线不顺利或者战败,就会把气撒在我们头上。” “他们现在接纳天方教徒,甚至接纳犹太教徒,但就是不接纳我们。我听人说,很多地方,都有人在强迫正教徒改宗,否则就会受到残酷对待,而王国上层明显在纵容这种行为。” “这些人一直这样,越是打不赢,就越是残暴。”马可神父赞同道:“立陶宛那边,现在宗教冲突也很严重。我估计,未来也会快速恶化的。” “那边又怎么了?”郭康问。 “立陶宛的两大巨头,维陶塔斯和雅盖沃,在针对正教的问题上,意见越来越一致。”马可神父告诉他:“原本,雅盖沃和波兰人联姻,所以和公教教会那边,联系更加紧密。而维陶塔斯为了对抗他,就故意借助正教乃至当地原始多神教的势力。” “但后来,教会对他们进行了调停。我估计,是帖木儿皇叔的大军攻打脱脱迷失的行动吓到了他们——之前,还从来没有波斯系的军队打到这个地方。所以,当时的波兰、立陶宛才急着组成联军,试图趁着帖木儿刚走,我们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把南俄草原到黑海一带的据点先抢下来。” “结果,那次战争,他们遭遇了惨败。那之后,立陶宛国内的宗教环境,就陷入了恶性循环——战争如果失败了,统治者们就试图从同为正教徒的罗斯人身上找补,强迫他们缴纳更多的贡赋,以弥补国力的损伤。而这种行为又会威胁他们国家内部的团结和稳定,使得信仰正教的波雅尔和市民,开始对国家丧失信心。” “我怀疑,他们的国家结构是有些先天不足的。面对危机,没法做出调整。”他判断道:“这可能也是之前,很多东欧国家,统一状态都维持不了太久的原因。如果这个结论成立,我们教会就得早做准备,必要时,甚至要主动插手了。” 米哈伊尔神父闻言,叹了口气。 “我们教士,按理说应该专心于修行和祈祷,可惜自从我们出来远行,就几乎从来没逃出过政治的漩涡。不知道修士们如果这样继续接触世俗事务,还能不能坚持纯洁,保持对天父的一片赤诚之心。” “其实啊,我们也知道这个难题。”王大喇嘛点点头,用聊家常式的语气劝道。 “其实这事儿啊,我倒是有发言权的。你们大家也都知道,整个正教世界,谁和凡间权力、世俗事务纠结最深?当然是老汉我了。”他笑着,自嘲了一句。 两名助手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王大喇嘛便继续说道:“论起经义,教会里一大群人都比我擅长。不过天父既然让我们生活在凡间,我们就得应付凡间的事务。” “而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应付现在这种情况。”他说:“殉道者们固然伟大,但教会也不能让信徒被人随意欺凌,甚至白白浪费天父赐予的生命。另一方面,大家应该也不难发现,与世俗政权相互配合,才能更好地传播福音。” “教会的主要目标,一是建立一个‘地上之城’,让罗马重新成为世间的模范,鼓励和引导世人遵循正道;二是普及知识,给大家讲道理,宣扬美德,纠正迷信。而要实现这些目标,一个人是肯定不够的。” “我们都只是凡人,都有不可避免的缺点。想要实现这些目标,就得组织大家,各尽其职。灵感好的就去修行感悟,口才好的就去教育众人,管理能力好的就去经营教会,这样,虽然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但整个组织却可以更好地运行,让所有参与者更加接近天父。” “这一切当然不可能是完美的——我们这里又不是天堂。但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不断努力。大家总不能就干躺在地上,等待审判日的来临?” “同样,大家也知道,‘罗斯大地’很多年来,充满了苦难。而拯救这片大地,正是天父给予教会的职责,也是我们作为天兄意志的继承者,必须去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们才需要诸位的帮助啊。”王大喇嘛最后说。 安德烈神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米哈伊尔神父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反对。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章 狄奥多拉与郭康的竞争 <\/b> 郭康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高估这件事里,宗教的影响了。在他表态之后,这件事还是挺顺利的。 紫帐汗国在这方面的缺口太大,已经到了无所谓传统的程度了。而且,打出推广教育的旗号之后,就算得到了“政治正确”,剩下的事情也不算困难。 至于罗斯人,他们的村社和“自由人”群体里,确实有鄙视妇人的传统。但现在这些罗斯神父,连罗马教会这种教义都能接受了,说明传统其实也是可以妥协的。 真正是问题,还就是王大喇嘛说的编制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紫帐汗国养得起多少闲人。 这里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显然有一点共识向修女开放的编制必须是新增加的,不能让她们大批涌入,去争抢已有的位置。 紫帐汗国的立国之本是军队,而军队里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成年男性公民。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必须优先考虑他们的感受。所以给妇人授予更多权限是可以的,但最低也不能损害男性同僚。 这些人要是发现自己的位子和晋升机会,被突然出现的妇人抢了,很大可能会直接对竞争者表示不满,进而质疑汗廷还能不能提供允诺的好处。这年头可不是悠闲的和平年代,让大家有那个闲心去折腾。按这种情况积累下去,就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了。 但反过来,因为现在人力不足,就只能尽可能组织更多人参与。而要想吸引参与者,最好的方法依然是给她们更高待遇。但大家都来要待遇,官府又给不出来……这事情就变得很纠结了。 所以,要不要给编制,给到什么级别,有没有限定条件,可以通过什么方式……这些都得认真琢磨。王大喇嘛估计也是见得多了,所以郭康一说这事,他就觉得头大。 不过,郭康也确实没什么办法直接帮他,这件事,就只能当甩手掌柜了。 他虽然知道近代历史,但近代历史对这方面的参考价值很有限。因为进入近代之后,欧洲妇女的处境可能还不如中世纪,哪怕工业化之后也没好多少。 英国人占领埃及之后,发现当地居然有女人担任基层管理者和教法官。英国人对这种传统十分鄙夷,告诉埃及人,这是不对的。 与落后的埃及社会不同,英国人是当时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他们有一套当时最先进的科学手段,用来检测不同人种、种族和性别的智力。结果表明,男人的智力更高,更适合担任管理角色,而女人的头脑不够敏锐,是无法胜任的。可见,埃及人缺乏科学观念,风俗十分愚昧,这也是他们落后于先进文明的原因之一。 因此,英国征服者在建立政权后,没有像之前的马穆鲁克们一样完全放任,而是有条件地进行了筛选,拒绝与当地的女性基层管理者对接。时间长了,这些人也就渐渐消失了。 这件事后来还产生了一些很黑色幽默的后续后世的埃及人认为,不准女性担任教法官才是自己的传统,并且坚决扞卫这种还没二百年的“古老习俗”。 而英国人则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他们那边,主张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的理论,又成了主流了。 所以就算想参考,都会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参考谁,参考哪个时间段? 一种方法就是按分期来考虑,就是承认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最佳选择。并不存在永恒、永远正确的真理,而只有某一时期最适合的路线。 而这样的话,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最成功、发展进度最大的国家,英国人当时采取的方式,就算是“版本答案”了。只不过这个答案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 另一种方式,则是按最后的结论来确定。但郭康所知的,也只到天兄纪元第21世纪个世纪早期。除了少数狂信徒,没人相信历史会在这个时候终结,之后就不会有变化了。而既然还会有变化,那谁知道今后会怎么样? 理论上,后人会比前人了解的更多,但英国人反转的速度太快了,谁知道现在的结论是不是真的正确,会不会再次180度翻回去,甚至直接跳到其他地方。这么来回横跳,就完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所以这件事,直接别管“未来经验”就行。 具体到现在这件事,也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狄奥多拉是目前最大的支持者,为什么支持,郭康也清楚,就是为了接手更多班底,并且把她们送进正式编制内,从而增加自己的基本盘,为将来的权力斗争打基础、做准备。狄奥多拉一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肯定把这些都考虑到了。 那么,她主要是和谁竞争,会如何做呢? 郭康认为,狄奥多拉的野心很大,一直想进入十三人议会,甚至掌控这个国家。那么,她最容易的选择,就是争夺两个罗马皇帝的位子之一了。 紫帐汗国的制度里,虽然摆赛汗就是直接来自巴塞琉斯这个名字,但大汗和皇帝严格来说,是不是同一个职位,一直说不清楚。理论上,也可以钻这个空子,她自己上,把脱欢撵回草原上放羊去。 但这种情况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哪怕是“希腊武则天”伊琳娜女皇,在第一次试图篡位的时候,也被军队赶下了台。这些罗马禁卫军比唐朝同行都暴躁很多,得不到他们支持,再有权术也是没戏的。后来,因为她儿子实在太能作死,导致人心尽散,才给了她机会。 而脱欢一直很受军团的欢迎。正如之前他和朱文奎所聊的,紫帐汗国是个军团拥有的国家。脱欢和南衙、北衙各个势力都混的不错,甚至连土库曼雇佣兵里,都有他的酒友和“粉丝”。这种情况下,狄奥多拉是没法和他竞争的。 而能竞争共治者的,一般也就几个备选摆赛汗的母亲,妻子,兄弟,以及军团战帅。狄奥多拉如果想参与竞争,大概率要接母亲的班,获得她传下来的政治资源,更可能是传位而不是竞争关系。而脱欢的妻子……现在连影子都没有。 脱欢现在没有亲兄弟,而为了保证继承稳定,紫帐的其他宗室分支往往都是封到边远地方,甚至是丢草原上,在中央也没什么影响力。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郭康的义父,当年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共治者,不过后来他觉得自己不行,就不干了。而这一代的年轻世侯中,郭康的人缘还可以。不少人觉得他脑子聪明,今后有了军功,就应该接替义父,担任战帅了。 这么一盘算,狄奥多拉最大的潜在竞争者,好像就是他自己了…… 郭康一时有些愕然。 (本章完) 。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超,元朝水平 不过,虽然感觉很奇怪,但郭康也没愣神太长时间。他怀疑了片刻,也不知道这个推测合不合适,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才好。 郭康觉得自己玩心眼是斗不过她的。所以,犹豫了下,就决定——躺平,不管了! 她爱当什么就当什么去,反正有脱欢等人收场。实在不行,自己就跑路去东方。反正又不是没地方去…… 据说,巴布尔去印度之前,一度心灰意冷,想去东方投靠明朝,混日子得了。可见,这种想法,也不是意外,应该是真有可行性的。 想到这里,郭康更加坚定了躺平的决心。他拿出一个薄本,递给王大喇嘛:“这是我之前构思的方案,大牧首您看看。” 在公开场合,他很给王大喇嘛面子,而对方也很高兴,连连称赞道:“原来这次也已经准备好了啊。那我们看看。郭公子的计划,想必都是很合适的。” “这次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个非常粗略的计算。”郭康说道:“还有很多部分,需要等今后开拓新土地才能补上。目前先就这些。” 王大喇嘛点点头,打开册子,告诉众人:“这是关于种植棉花和纺织棉布的计划。” “这也是教会改革的一部分么?”安德烈神父问。 “也算是。”郭康告诉他:“这是我构思的,收编修女会计划的一部分。” 不止安德烈神父,其他人也感到好奇起来,纷纷询问他准备怎么安排。而郭康也解释起来。 “咱们之前不是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养活这么多人么?”他说道:“我们设法让这些人自给自足就可以了。” “所以你就选了这个行业是。”王大喇嘛倒是理解了:“也不错。这确实是适合妇人从事的工作。” “不过这样能养活她们自己么?”米哈伊尔神父表示怀疑:“织布只能作为生活的补充,除了少数好手,大部分妇人是没法只靠这个维持生计的。” “那是因为设备不行。”郭康告诉他:“只要加以改进,很容易就能提高效率。我的计算,就是用来论证这些的。” “哦,改良各种纺织机械是。”王大喇嘛倒是不意外他又想这些:“这样应该也可行。” “棉花我们也有。”经常巡查的利奥神父,想了想,说道:“欧洲这边,种棉花的确实不多,但恰好,仅有的大面积种棉区就在希腊。所以二位不熟悉也正常。” “小亚那边也有种植。”郭康说:“另外,埃及和叙利亚,也是重要的产地。我们从那边运过来,也不算麻烦。” “嗯。”王大喇嘛点点头,用笔记了下:“这个就可以算解决了……那机器的成本呢?” “不会太高的,单人使用的,完全可以控制在普通家庭能够买得起的水平。”郭康说:“至于大型的,要看地址了。” “你都能设计出来?”王大喇嘛问。 “这不用我设计,现在明朝和爪哇就有。”郭康告诉他:“当然,如果从那里得不到,我自己试一下也行。这应该没什么太难的地方。” 虽然后世有人十分推崇纺纱机,把它作为工业革命的开始,但这东西和工业化到底有没有必然联系,谁也不知道。 着名的“珍妮机”诞生于清朝中期,但它只有8个纱锭,而这种机器甚至不需要郭康刻意重新设计。实际上,如果懂行的同时代清朝人看到这东西,只会感慨“我超,元!”——因为这就是个元朝水平的机器。 在几百年前的元朝,就有一次3个纱锭的水力纺纱机了。制约纱锭数目的其实也不是机器设计和制造水平,单纯就是水力设施常年受到取水、灌溉等因素限制,导致做不大而已。 至于织布机,技术含量就高一些。郭康打算询问下,能不能直接找到明朝的机器然后照着改。这种棉布织机相对还好,不像丝绸提花之类的技术那样是暴利,所以买来应该不算难。 “棉布还有个好处,就是织造的工艺要求不算太高,但也不算太低。”郭康继续说道:“它不像丝绸那样,对于专业性有特别高的要求,导致大家不好学;但也确实有技术含量,因此具有一定的利润,可以实现较好的收入。总之,是个恰到好处的行业。” “如果发展完善,原料供应和销售都能畅通,人员也训练合格,理论上,是可以接近成年男性收入水平的。所以,如果要进行生产,自给自足的话,纺织就是个好选择了——种植业太依赖体力,妇人从事耕种效率并不高。而纺织正好也是个大宗项目,适合组织大量人员,集中进行生产。” 王大喇嘛给其他几人看了看郭康的演算。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机器,还远达不到手工业时代的高峰水平。 按后世研究者计算,在清朝中后期,一个从事棉纺织的江南妇女,每个劳动日的平均收入,已经达到了农夫日收入的80了。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研究者还找到了公社时期,松江县妇女的劳动报酬记录作为对比。哪怕在这个用政治运动和行政命令,强行追求男女在生产力上平等、同工同酬的环境下,从事相同农业生产的妇女,每日报酬也是男子的80。 当然,紫帐汗国这边,农业的生产效率也不如东方,所以大家都缩水一点,结果上可能依然差不多。根据他的估算,接近成年男性劳动力的收入水平,是有希望的。 而且,这份工作的上限也远不止于此。 到清朝后期,从事耕作的农夫,每年工作大约30天左右。而从事棉纺织业的农妇,平均一年有00多天在织机上工作。这个时间长度,已经算是比较“职业化”了。 这00天的报酬换算成粮食,按当时价格,可以供1个丁壮吃一年;如果为了生计所迫,拼命加班,一年工作360天,则可以供养8个人。而时人自己的说法也算如此:按当时官员奏折里的记录,纺织业者“一人一日之力,其能者可食三人,次亦可食二人。” 而在布价比较高的时候,织妇的收入甚至比农夫都高。在贸易兴盛期,双方都干满全年的情况下,同样是受雇干活,替人织布的妇女,工资能比从事农耕的长工高出30。 所以,不管是收入,还是职业化的水平,这个行业都有着巨大的发展空间。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座山雕”覆灭记 对于郭康的建议,众人议论纷纷。马可神父对着上面的数字,盘算起来。 “要不我们在希腊地区试试?”他建议:“初期的投入可以由教会来支付,反正也不会太高。而且这对于我们整合各个修会,是有好处的。” “可以,你记一下,明天去给老杨看看。”王大喇嘛点点头,吩咐道:“我记得上次不是说,有人来请求我们援助么?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人际谈谈。” “我们可以帮忙联系种植棉花的村庄。”马可神父表示:“那边的种植对灌溉要求很高,所以官府对当地情况调查的也比较清楚。而且这种植物至今还在不断的引进和改良,我们的教士也经常在这些地方往来。我想,我们在这方面,还是有不错的基础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这边,水利工程的规模和数量,与官府对当地的管理和控制程度,基本上是成正比的。看哪个地方水利发达,就知道这里大概率是朝廷的基本盘所在。 哪怕在希腊地区,也是如此。 当地传统的村庄和种植园都比较封闭,虽然他们经常参与贸易,出售橄榄、葡萄之类的经济作物,但平日里也基本不和外人打交道。再加上这二百多年,入侵不断,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能有来劫掠的贼寇冒出来,导致当地人愈发自闭,见到陌生外人,都得首先怀疑对方是不是探子,准备带人进村抢劫的。 很多地方,民间的组织已经退回了梭伦之前的时代,大大小小的氏族相互对立,占山为王,相互提防,也确实相互劫掠。跟他们一比,古典时代的那些城邦,都算是团结友爱的了。 等到紫帐汗国经营希腊地区的时候,按叔祖郭砥当年的吐槽,这里就剩下两种典型人物了:一种是住在海港边的城里,见谁投靠谁、包括异教徒的希腊老贵族;另一种是住在内陆尤其是山地间,见谁抢劫谁、包括其他希腊邻居的希腊老土匪。 而更多的普通人,则夹在这两种人之间受气,只能给他们当附庸。 在这种情况下,紫帐汗国的经营,就是围绕灌溉种植展开的。大型水利工程的修建,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地村庄和山寨的能力,所以从一开始就被官府垄断了。 这里虽然水灾不多,目前的水利水平也足够应付已有的农业,但确实也有不少地方存在缺口。比如棉花,在希腊种植的时候,就需要额外进行灌溉。这种情况下,更大规模的水利工程能给当地人带来直接的好处。 而且,资源增加,利用率上升之后,平时的很多事情也就能随之解决了。有需求可以直接找上头要求协调,不用三天两头和隔壁寨子打斗,去争夺水源。这样时间一长,不同村落间的冲突减少,在共同维护这个更大水源的过程中,更大规模的组织也就重新建立起来了。 这些基于沟渠水网的农业组织,很快开始挤压零散的寨子。每当一处工程得到成功,更多的人就会想要效仿,试图通过积极加入,来让自己也获得更多资源。依附于山寨的村民纷纷下山投靠,很多山寨因此解体。 而且,当时还有个现象,就是希腊地区,其实也是相对来说“地广人稀”的。 这里确实平原很少,大部分都是山地。然而之前,土库曼人和西欧人在这里的争夺,导致人口大量减少。等紫帐汗国驱逐了那不勒斯和阿拉贡支持的佣兵,占据希腊地区之后,发展很多地方都没多少人了。 由于之前的处境过于恶劣,这地方的田地,甚至是有剩余的。在采用了更高产的技术之后,确实有能力安置不少人。 而土匪和土匪的文化,也很快被淘汰了。 ——没错,这些土匪也有自己的文化。他们崇尚武力,鄙视劳动,看不起弱小者和妇女,认为真正的男人应该以索贡和劫掠为生。这种想法和罗斯地区,那些半民半匪的社团差不多,让郭康怀疑是不是全世界的土匪都这样。 但最大的问题是,凶狠剽悍和善战,其实是两回事。 希腊土匪虽然很凶猛,但其实战斗力很一般,连拉丁土匪和土库曼土匪都打不过——人家是正规土匪,经常在国家的组织下,结成巨大的战团,外出劫掠。希腊人的这些寨子,根本不够他们打的。好在这里山多,打不过还可以躲回去,否则这些当地土匪,早就被人家正规匪帮剿了…… 而面对军团驻扎的农庄,土匪们也没什么办法。如果军团主动进山搜剿,他们还能对抗下,但紫帐汗国当时确实对于山区没什么兴趣——甚至连进军希腊地区,都是海伦娜太后用自己的政治资源强推的,属于朝廷安排的政治任务。他们更多的心思,都是占领一片地区,然后开始屯田。 这样一来,双方的攻守形势就逆转了。土匪头人必须不断下山骚扰,冒险去平原地区,袭击那些正在整理田地、开凿沟渠的人。否则,就不断会有民众发生动摇,前去投靠对方。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等不起。 哪怕只是从军事层面看,抱着这种心态,也是输了一大半了。 而且,在袭击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对沿途的普通人造成损害。这些土匪也不是多么有纪律的团体,导致破坏更加严重。他们出动的次数越多,当地人的立场就越倾向于军团。一些本来无所谓的人,都开始主动投奔,因为不这样的话,自己都没法得到安全保证。 这种情况下,连很多土匪头领都觉得环境变了,得赶紧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机会接受诏安。而不愿意放弃这种身份和生活方式的人,则退到希腊中部的山区,聚集起来想办法。 最后,他们推举了大土匪坎诺泽斯为首领。他一直自称,自己是古代某个皇族的后代。是不是真的另说,但他确实常年使用东罗马的鹰形图案作为旗帜,因此外号叫“座山雕”。 在他的号召下,不少土匪集结起来,准备长期拒守,和紫帐汗国对抗到底。 然而,紫帐军队占领了雅典周围一圈之后,就丧失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可能是觉得这里的象征意义已经足够交差了,派往当地的军团根本就没继续南下,而是又赶着回去,照顾田地去了。 一众土匪聚集了两个月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当地的物资不够他们消耗,而在僵持的这段时间,内部冲突也愈演愈烈。 最后,为了争夺几个抢来的女子,另一名大土匪公开质疑坎诺泽斯的领导权。众人的不满集中爆发,双方直接开始了火并。乱军之中,山寨被焚毁,数名匪首被杀。“座山雕”坎诺泽斯仓皇逃离。 而在乱军中,几名小首领集结人手,伏击了坎诺泽斯,成功将他一举击杀。他们带着首级,来到军团驻地请功,希望获得更好的安置。当地最大的土匪组织,也就这样覆灭了。 昨天忙得都忘了更新的事儿了,今天才反应过来…… 这两天我把少的两章补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教士西儒说 如同紫帐汗国的其他地区一样,在这些地方,很大程度上也是需要教会来维持教育。甚至是改良种子、研究引进优秀作物这些,其实都是教会的传统工作。 朱文奎当年告诉郭康,他对这种情况感到很不解。但郭康认为不理解很正常——他自己当初也不理解,后来想想古代就懂了。 为了给朱文奎等人讲明白这个原因,他专门就这个问题思考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用上古时候的例子。 教会是个宗教组织,但上古时候,史官、巫师、儒生、乃至乐师,这些关于祭祀、书记、礼仪、音乐等等的行业,也都是一体的。 比如,《说文解字》说,儒是术士的意思。从殷商时期,就有人专门负责主持各种典礼仪式,尤其是在丧葬的重要场合。这些掌握礼仪规则、专门给人们主持典礼的人,就叫做“儒”。而后来,因为经常接触书籍,了解礼仪文化,这个名词指代的规模日渐扩大,最后成了各种读书人的代称。 而欧洲这边也是一样的。管理宗教的人必然要主持典礼、祭祀,而负责主持这些重要礼仪场合的人,也必然会兼任其他职务。他们想管理祭祀,就得自己有一定的知识,有教育和学习的能力。而各种礼仪规则,也需要大量的记录作为支撑,并且能够四处传播、推广。 因此,教会正常发展,自然就会兼有这些职能。 唯一的问题,是欧洲这边比较落后。跟中原比,他们还停留在上古三代那个水平。 不过好在,他们的组织能力倒是比儒生强得多——或者说,这边按中原标准,连上古三代水平的正常国家都没有。和历代都严打道教组织相反,当地政权并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去禁止这些“西儒”们建立组织,甚至得支持他们的组织,让他们维持基本的管理秩序。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按这个角度去推演,就知道为什么教会有这么多额外职能了。 教书,这就是中原儒生最基本的要求之一,也是少有的在各种时代都不过时的祖传技能。欧洲这边……总不能指望那些文盲状态的部落头人教。所以,兴办学校自然就只有教会做了。 引进良种,选育各种高产的粮食、经济作物乃至蜜蜂,也是如此。在中原这个叫“劝农”,是官府里知识分子们的基本职业要求,然而众所周知,欧洲这边哪有这种水平的官府……所以相关行业,也就只能丢给教会负责了。 同样,教会也是音乐和艺术的最大赞助人之一。欧洲人一样有“礼乐”的需求,认为只有中原人才穷讲究、欧洲人就不讲究礼仪等级,和认为他们腿不能打弯,是一个级别的误解。 而提供这种人才支持的,自然也是教会。刘邦没了儒生,大臣们只是行为上不讲究;欧洲国王们没了教会,朝廷里可不止没有祭典、音乐,就连个会算数的都没了…… 至于各种典礼,包括葬礼,当然也是教会在一手包办。在丧葬仪式体现的重要性上,教会和早期的儒生也是一回事。 甚至,直接那礼、乐、书、数,对着教会一套,都能发现其中大部分职能是重合的。至于另外两个,倒是不明显。倒不是教士们不会——很多偏远地方,都是极其危险的,想要传教,还真得有一身武艺。但这边的教会实在打不过蛮族部落,所以让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这样看来,就能发现,教会其实就是个职能还没有分离的上古巫祝组织。虽然各方面的知识有了发展和变化,现在的社会再怎么说也比上古三代发达一些,但世俗政权的组织能力实在太拉胯,导致这些职能想分化,都分不出来,只能继续抱团,在教会框架里蹲着…… 这样解释下来,东方来的客人们就能听懂了。 实际上,基层教士也确实不止主持仪式,充当老师,也经常担任三老的角色。甚至在造反的时候,这些人都和中原的下层读书人一样,属于核心人才。郭康之前怀疑英格兰人没有组织能力,但那是英格兰的特例,而不是欧洲的共性——在德意志地区乃至东欧,神父带头造反、带头打仗,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现在,这种形势就正在酝酿,而且将来几百年还会层出不穷的。 这样一来,也就方便理解,为什么只是个采购原料的问题,教会却认为自己可以帮忙了。 罗马教会的教义,虽然在其他派别的人看来,属于非常异端的思想,但教会最重要的地方,反而不在这些教义,而在于它的组织。 王大喇嘛自己都很明白。早些年,郭康刚去教会,试图得到支持来搞研究的时候,王大喇嘛就给他讲过。 他告诉郭康,不要太在乎经义,那些东西大体了解下就行,作为战帅的孩子,未来的领导者,他应该关注更本质的东西。 信徒们在意的,是教会提供的各种公共服务——当然,精神上的服务也是很重要的。但关键点,在于这些服务本身。你只要有个合理、能自洽的经就行,普通人其实并不会想太深,人家才不在意你具体讲的哪个经。 所谓教义,其实就是一种共同遵循的规则。它的最大作用,是建立一个跨越地域的共同信仰,通过共同的神学理念和仪式规则,把人们组织起来。 ——和中原的国家一样,没法依靠那些蛮族国家、或者说蛮族国家的合法性都得反过来靠他们提供的教会,也需要这么一种共同理念,来维持组织的存在。 而很多时候,这边的文明积累都远远不够用,拿不出中原那边花样繁多的办法。没办法,就只能继续辛苦天父、天兄了…… 甚至,教会非常讨厌异端,也是如此。对他们来说,异教徒是明牌敌人,大家已经站好队了。但异端却会破坏这种在欧洲十分难得可贵的“共同认识”。 所以哪怕普通人可能都不懂其中区别,教会还是要对异端重拳出击,争取立刻在萌芽阶段就予以发现和消灭,比中原的同行,看起来要敏感多了。其实,这也是个很现实的原因。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蛮族太好哄,阻碍了技术进步 在一番核算之后,几名神父基本上认可了郭康的估计,马可神父还在后面加了一串算式,核对了下。 “那这个在我们老家,可以试着推行么?”普龙斯基也很好奇,主动问道。 “你们那边得先把基础设施和粮食问题解决掉,然后才能谈其他的。”马可神父也没留面子,直言道:“我觉得沿河地区,交通比较便利的地方,还能尝试一下。其他的地方还是算了。” “那个地方不一定适合。”郭康说:“我只是搜集现有数据,至于罗斯腹地能不能种这种东西,我是真不清楚,所以也没法下结论。。” “每件事都有专家,交给他们去研究就可以了。”王大喇嘛倒是不在乎:“这个方法不止适用于修女,也适用于男人;不止适用于修士,也适用于普通信徒。我看,它是个很好的套路,我们只要调查各地的具体情况,就可以把这个方法推广开。” “是这样的。”利奥神父想了想,也表示:“现在的这个构思,大致是让修女会从事纺织。但其实最重要的部分,既不是修女,也不是纺织业,而是这个组织方式。” “就是把有专业技能的人聚集起来,让他们传授给更多人,然后朝廷出面,帮他们购置原料,再销售产品,是这样么?”米哈伊尔神父整理了下思路,问道。 “目前看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觉得,这种方式本身就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从这些数据看,我们更需要的,是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利奥神父说:“我建议,我们应该现在就开始准备,要求各地教会调查和上报当地的作物种植情况。如果有可能,还需要在一些地方进行试点,统一测试其他作物的种植情况。” “和这两家修女会的谈判,可以作为一个测试,用来说服更多人。而只要这件事能符合预期,就可以向其他领域推广了。” “是的。我们得对各地的产出和需求进行一次整体调查了。”王大喇嘛点点头:“原本大家都是随性为之,只有粮食才有军团去管。但现在,大家都有了些基础了,就可以考虑怎么提高效率了。” “咱们暂时也不用好高骛远。教会现在的人手,想全面统计,还比较难。这些事情都得一步步来。”他判断道:“我们还是先从棉花着手,寻找土壤和环境适合的地方,要求各地教会协助调查。不管能不能成功,都可以积累一批数据。” “此外,我觉得橄榄和茶叶,也要考虑进去。”他一边说,一边写了下来:“这两种都是价值不低,市面上也长期供不应求的作物。而且这两种作物都分布在贫瘠多山的地区,正好可以和需要灌溉的棉花形成互补。” “橄榄需要浇灌么?”郭康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好奇地问道。 “不需要。我当年在摩里亚,在格鲁吉亚,都见过当地的橄榄种植园。”王大喇嘛告诉他:“这东西生命力很顽强,对水分和土壤肥力要求不高,甚至算是比较耐寒的。不过它对阳光之类的条件也很挑剔,也就在这一圈能长得好,我们试图在北方种植,但一直都没有成功。” 郭康才知道,他们连这个都试过。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正常。教士们经常试图培育一些奇怪的东西,到19世纪这些人还在种豌豆呢。王大喇嘛也是从基层打拼上来的,有这些经历,也不算意外。 “这些作物,直到现在,都很耗费人工。”马可神父也告诉郭康:“很多工序都没法用机器完成,所以必须投入大量人力。不过对山地居民来说,这倒是个很好的方式。因为这些产业的利润也非常高。” “橄榄产品一直很受地中海世界的欢迎,甚至能卖到波斯,在古典时代就是这边的重要商品了。至于茶叶,是东方商品的廉价替代物。哪怕现在的假茶,都已经很受欢迎了,我们只要能大批产出,肯定不愁销路。” “能在这里种植的茶树,你们也培育出来了?我之前听人说,这边的茶和东方的茶都不是一种植物。”狄奥多拉也有了兴趣。 “确实是能种的。”马可神父告诉她:“我们从元人那里高价买了种子,在格鲁吉亚,乃至小亚沿海的山区,都可以种植。不过不知道是气候问题,还是他们卖的种子质量不好,没有达到预期的水平,所以之前就没有当做主要成果上报过。” “希腊那边呢?”狄奥多拉问。 “我们还没试过呢。”马可神父说。 “那边已经有类似茶树的、当地特产的灌木了。”利奥神父也说:“反正都是泡水喝的树叶树枝,西边拉丁人也讲究不了这么多。所以,我们之前也没认真去研究这个。” 狄奥多拉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很明显,西欧商人的防伪鉴定机制,依然在竞争中败给了同样不断升级的希腊老骗子。由于茶叶欺诈行业红红火火,连当地教会都没有多少引进正品茶叶的动力。 “这早晚也得试试的。”王大喇嘛教训起手下来:“以前就算了,现在我们想建立一个统一的组织,就得有内部的规则。拉丁人手里才有几个钱?我们这个产业,将来是要和西亚乃至更多地区竞争的。跟西欧人不一样,人家可是见过世面的。” “对啊。”郭康赞同道:“要是最后发现,因为蛮族太好哄阻碍了技术进步,那可就乐了……” 虽然觉得这样很怪,但大家倒是认可这个结论。 “这方面确实需要进行规范了。”狄奥多拉也赞同郭康的观点:“而且,统一的质量标准,统一的组织,对于维持朝廷的统治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我们有机会的话,当然要推广。” 这个原理倒是很简单。希腊和黑海沿岸的山区,一直都是刁民聚集的土匪窝。但如果这些产业能够推广开,就能吸引大量人口参与其中。而各种物资和工具的输入、产品的销售,都要依赖整个国家进行调度和维持。 到时候,哪怕当地管理者想要造反和独立,普通人为了生计,也会先把他砍了去请功。这其实才是维持当地安定的最好方式。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主教法海大战女巫白素贞 讲到这里,众人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共识。 “我们也需要认真调查一番了。”米哈伊尔神父判断道:“我们故乡的贫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混乱导致的。如果能形成稍微有效些的管理,都会比现在的情况好。”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连老贵族普龙斯基都深有同感。 “我也赞成。”他表示:“现在这个情况,连波雅尔们都不好受。大家其实一直处于人人自危的状态,很多无底线的行为就是因此产生的。如果能做好调查,安排好种植园的建设和销售,我想我可以帮忙说服很多人,都来参加这个组织。” “这也是一个合作的机会。”安德烈神父建议:“我觉得,罗马教会、基辅教会和梁赞教会都可以参与进来。相比于争论教义问题,我觉得,实打实的成果,才是最能说服大家的。” “没错。”王大喇嘛赞成道。 这些神父,虽然口号上要求坚持正统教义,但其实相当灵活——甚至灵活到了和罗斯地区传统的异教信仰都结合的程度了。他们的修道,也更加重视灵修,强调感悟,而不是追究教义和仪式的细节。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因为当地教士的文化水平实在没法跟南边比,总不能真的去讲求微言大义,整天去跟希腊人辩经…… 所以,这种环境下,他们其实也是相对来说比较现实的。 “那就先这么确定。”王大喇嘛最后拍板:“细节的问题,还需要各位兄弟进行研究。有需要和户部、水部、军团配合的地方,我们也要及时去沟通。尤其是罗斯地区,现在还不算太平,大家还是要注意安全。”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哎,我们那边,可不是不算太平的程度。”普龙斯基发起牢骚:“有些王公和波雅尔,对咱们一直有敌意,我甚至觉得,他们急了,都会发起战争行为。” “这倒无所谓。”马可神父说:“那边闹来闹去,也就这几套。虽然有危险,但是都是可以预计的。我们在那边传教,也遇到各种麻烦过,但到目前为止,很少有教士遇害。所以,大家虽然要保持小心,但也不用太畏惧敌人。” “好……那我多虑了。”普龙斯基悻悻地承认道。 “这没什么。”王大喇嘛倒是不在意:“我的师父、祖师,都是中原来的。非要说危险,我估计那边才是危险程度最高的。我们连那儿都见识过,也不用在乎别的地方了。” “这么说,我夫人家族,也是中原来的大族了。不过他们很排斥我们的宗教么?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啊?”普龙斯基是真的有些意外:“我还觉得他们挺好说话的。” “不是说传教危险。”王大喇嘛纠正道:“在那边,别搞事的话,是没什么人管你的。元朝的时候,景教传播了很广,也没见发生什么。” 这件事,可能比较冷门,但确实是事实。因为蒙古系、回鹘系各部落的高层,信奉者众多,使得元朝的时候,景教一度相当流行。有名的金山寺,一度都被改成景教庙宇过。 不过元朝文人把相关传说编纂成作品的时候,依然用的是古时候的设定,没有与时俱进。否则《白蛇传》的剧情,就该是主教法海大战女巫“白蛇”,禁止她接近许仙的故事了。考虑到剧情合理性,许仙估计还得是个小男孩…… “那么,为什么说不安全啊?”普龙斯基一时没想明白。 “我们的教义,是一种很完善的一神教。”王大喇嘛告诉他:“中原那边,因为大家更加重视现实,对于宗教信仰的构筑,一直很偏科。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一个能广泛传播、让上层和下层都能迅速理解的宗教体系。” “按罗马教会的理解,那里的天信仰,和我们的教义是共通的。但在民间,却缺少相关的构建,导致很多古老落后的信仰依然存在,留下不少隐患。” “师祖张大牧首就说过,民间信仰众多且繁杂,需要进行系统的整理、筛选、控制。但在中原,居于最主流的儒家,一方面宗教性不够强,一方面又太散,所以就没法执行好这个任务。” “是这样。”郭康点点头,表示赞同。 儒家虽然和教会很像,但归根结底也只是“生态位”相同。两边的组织能力,和组成组织的方式,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教会的这一套,儒家肯定学不来,所以除非进行“魔改”,否则他们也是指望不上的。 “而道教本来,确实可以做这些,但道教自己的组织能力、和对民间信仰的收编能力,却强过了头,被朝廷给打废了。”王大喇嘛继续说道:“所以,在民间,很多时候,依然缺乏一个统一的、可以压倒迷信的正信。这是长期的历史中形成的,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虽然大体上来说,还是无伤大雅的,但这个需求还是一直存在。”他告诉对方:“我们相信,随着中原文明继续发展,早晚会有一个能够覆盖上层、下层,有严谨且统一组织的一神教,来对传统的文明结构进行改进。” “那不是好事么?”普龙斯基疑惑道:“他们需要一神教的一部分来帮助自己,我们正好给他们传教啊……” “只有傻乎乎的蛮族,才会这么做。”王大喇嘛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我听说真有拉丁人跑去塞里斯,说要让他们的国家也加入罗马公教的体系,都给我惊呆了——他们都不想想,要是人家真信了,那可怎么办!” “啊?那不是好事么?”安德烈神父惊讶道。 “拜上帝教是个普世宗教。”王大喇嘛提醒道:“你想想,如果塞里斯人把我们教当成了国教,下一步会干什么?” “……”安德烈神父大概明白了。 “人家是个政教合一几千年的国家。他们是不可能放弃朝廷对宗教的控制的。这是刻在文明最深处的规则。”王大喇嘛指出:“现在他们发现,自己信的这个宗教很好,教义很正确,组织很实用,但就是有一点小瑕疵——管理这个宗教的最高权威不在自己手里,还有一大堆教友对自己的信仰指指点点。你说他们会干什么?” “另立教会都是轻的。”马可神父吐槽道:“大概率会宣布我们所有人都是异端。今后,大家怕是都要一直挨东方十字军了。” “就我所知,明朝已经比之前那些汉朝、唐朝什么的,要内敛多了。”利奥神父也赞同道:“他们好不容易安分下来,非要再给他们一个远征的动力。这下好了,不打打伱都不好意思了……” “所以我们一直禁止对东方传教。抓到准备去那边的拉丁教士,也都赶紧劝返。”王大喇嘛忍不住摇着头说:“什么人啊都是……”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村人归村,市民归市 叮嘱完了众人之后,不用王大喇嘛继续吩咐,普龙斯基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我回去之后,也组织大家认真调查下。”他说:“今后我们招募士兵,总得有个基础。如果这一套可以组织起来,相信一样可以提供很多优势。” “主要问题是,罗斯地区应该还是以种粮为主。”马可神父说:“粮食和布匹这些不一样,这些产品是不好运输的,长途大宗贸易也没什么赚头。所以它是没法和棉布、橄榄油、茶叶一样,把不同区域联系起来的。” “也不止这样。”普龙斯基摇头说:“产粮区能提供士兵啊。这也是‘硬通货’啊。” 其他人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而且,我年轻时在那里待了很久,所以也算了解当地的政治环境。”他告诉众人:“在那个地方,按你们的方式征召的士兵,不止是发展经济的副产品,他们很快就会深度影响各国的政治平衡了。” “因为传统的罗斯政治模式里,正规军是仅限于城市居民的——或者说,城市居民本身,就是定居下来的正规军。”他介绍道:“留里克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和其他首领们带来的瓦良格士兵,就是最早的城市居民。” “我也有这个感觉。他们的城市,其实就是王帐。”利奥神父说。 “这么说也没错。”普龙斯基对此倒是很坦诚:“那里的条件很落后,所谓城市,其实说白了就是个寨子。王公本人和他的亲卫驻扎在里面,平时也从事生产和贸易,有需要的时候就召集市民,组建起军队来。” “市民是王公的‘本部’,所以兵器装备、训练水平和忠诚程度,都相对比较高。而各个村社,虽然也经常被勒令提供士兵,但想想也知道,这些人肯定靠不住。” “这就是西周的制度啊。”郭康评价道:“那会儿很多诸侯国叫‘夏君夷民’,罗斯各国其实也可以叫‘罗斯君,斯拉夫民’了。而城里那些,就是他们的国人。这就很好理解了。” 郭康甚至觉得,明朝要是派一些史学家来欧洲,估计可以大幅推进历史研究,破解很多悬案。他们这里堪称社会制度活化石,什么古早的东西都能碰到…… “其实还是不太一样。”普龙斯基想了想,说道:“我听我妻子讲过这个问题——你们似乎都喜欢往这个方向想。但在我看来,罗斯地区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塞里斯的上古时代,城外也是有统治机构的。名字我记不太清,但那里的文献明确说过,是有的。罗斯地区可没这种东西。” “而且,那个‘夏’和‘夷’,只是他们自己的区分。”他摇着头说:“那边的人分的太细了。要是在我们看来,这两类人根本就是同一群的。但我们这边可不一样。罗斯人和斯拉夫人,是真的有很大区别的。” “哪怕后来城市扩大,王公控制的地区增多,很多斯拉夫人也加入了城市,他们也和其他地方,处于不同的文化环境中。硬要对比的话,罗斯城镇和村社的关系,不是国人和野人的关系,而是诸侯国和蛮夷国家的关系。” “村社也能算国家么?”郭康问。 “就独立性和双方之间的关系来说,我觉得也差不多了。”普龙斯基耸耸肩:“城市是大国,村社是异族小国,大国要求小国定期上贡——他们就是这种关系。我觉得,要把国人和野人加起来,才能与罗斯城市对应。” “那就是说,我们去调查土地和作物,新建农庄,等于这个地方又多了很多诸侯国,是么?”王大喇嘛问。 “而且是和罗马朝廷更亲近、有直接联系的诸侯国。”普龙斯基补充道:“他们的粮食可以自给自足了,而且受到朝廷的保护。原有的城市,不但不能向新村社索取贡赋,甚至还得讨好人家呢——谁让人家后台硬。” “那可就把这里,自从有国家以来就一直维持的秩序,彻底打破了。”米哈伊尔神父看起来完全理解了,有些忧虑地说。 “肯定会这样的。”安德烈神父说:“说白了,对市民来说,大家自从跟着留里克南下,为了王公,祖祖辈辈已经征战几百年,不就是为了当人上人么?现在突然当不成了,可怎么办?” “我觉得,很多人就不会平和地表示接受了。这可是几百年来最大的变局啊。” 郭康也点点头,表示支持。他甚至觉得安德烈神父低估了变化的分量。要是没有罗马,说这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都可以——哪怕到五百年后,红帐汗国的时代,城里和村庄也是层级分明的。乃至城里出动军队向村庄索贡,都依然还能见到。 突然来这么一出,对罗斯人来说,确实过于超出时代了。 “这里的关键是,罗斯地区地广人稀,朝廷圈走几块地,按理说不是大事——他们自己都未必管得住这地方。不过一旦新村社建立起来,产生示范效应了,怎么办?”普龙斯基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马可神父似乎意识到了。 “我们不能光看现象,得看背后的原因。”安德烈神父指出:“村民看起来又懒又愚笨,但其实非常狡猾。他们显得懒,只是因为勤快也没用;显得愚笨,只是为了糊弄波雅尔。一旦其他的村社,看到罗马村社日子好起来,我才不信他们还会抱着之前的‘原则’不放。” “罗斯地区的村社,固然封闭,但也绝不是完全没有信息往来。相反,诸位神父们自己,就经常来回走动。”他看了看两位罗斯神父,说道: “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村社,丢掉之前反对统治、反对勤劳的传统,求着要加入进来。朝廷为了更好地推广新制,也肯定会接受他们。但这样的话,就和城市完全冲突了。” “那我们循序渐进来呢?”马可神父问:“比如严格划定招揽的范围,分期扩大农庄规模?先把这些给大家说好,免得到时候太多人涌过来,收不收都是问题。” “我觉得这不可能。”普龙斯基摇摇头,明显觉得他太幼稚:“招牌打起来,旗号立起来,那影响的扩散,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到时候人家来寻求庇护,难道还把他们赶走?那不就跟宋王朝一样了么。” “宋王朝那么有名么……”郭康嘀咕道。 “除非其他罗斯贵族也都和那时一样,愿意和你划分界限,规定‘村人归村,市民归市’,否则事情肯定是不可控的。”普龙斯基说:“我们不能指望对方总有这种人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狄奥多拉也要愤怒了 <\/b> 虽然把郭康笑话了一番,但狄奥多拉对他的表现,大体上却还是比较满意的。 “好了,不笑话你了。这次也算不错了。”她赞许道“起码知道随机应变,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要是实在装不像,也不需要硬装,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情感,然后进行引导和解释,也一样可以——有时候,甚至更好用。”她又教给郭康新的小窍门“有些敏锐的人,不会被假装的情绪欺骗。但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也没法分辨本来就真实的情绪。这种时候,真的比假的更好用。” “当然,水平更高的人,甚至可以不用这些技巧。他们会直接造就大势,然后以势压人。在这种策略面前,小计俩是没什么意义的。说的形象些,就是两人对弈,有些人的布置全都是明盘,但一样可以让对方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种看看就行。”郭康摇头说“我也没这个本事。” “不,这方面你比我更有天赋。”狄奥多拉却摇摇头,认真起来“所以,我说的这些,你注意一下就可以。伱有自己的路要走,也不用都跟着我学。” “哎,有时候我都嫉妒你。”她苦笑道“你的潜力,可比我大多了。” “我也无非就是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一些……”郭康倒是不怎么在意。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要是准备打时间差的话,就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把曹建塞给你的这群人处置好。”她说“趁着这个机会,先把这边摆平,把第一批兵源筛选好,然后再去对付普龙斯基他们带来的第二批人。这样,应该就能简单些了。” “是这样。”郭康说“罗斯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曹建拉的人,普龙斯基拉的人,梁赞大公拉的人,甚至还有莫斯科……而且他们能够介入的顺序,还正好和实力成反比。来的越早的人,在当地实力越差。所以,我们不但能打一次时间差,甚至可以连续打几次。” “我看,他们自己,也是很矛盾的。”狄奥多拉判断道“像普龙斯基,他其实非常希望这项计划成功,而且也确实想加入罗马——这对他来说好处明显要更大。没有罗马的庇护,他就算不被梁赞大公收拾,也会很快面临莫斯科的武力威胁。现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如把老家的势力卖掉,作为筹码,换取在罗马的地位。” “所以这种人,其实也不是那种传统的土司。我们得把他这种纠结的状态,和双重身份的影响,都考虑进去。”她告诫郭康“应对他的时候,也要注意下分寸。” 郭康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具体怎么处理,你有大概的思路么?”虽然之前说让他自己来,但狄奥多拉还是关心起郭康计划的细节。 “我准备好好调查一下这些人的后台。”郭康说“我感觉,这是有人在两头吃好处。” “曹建那回带新兵来,我是亲眼看着的。把他们带进场,都花了不少功夫。”他摇摇头“这些人肯定不是他的老家丁,明显是仓促凑起来的。” “曹建之前没有任职和主持事务的经历,这些人估计是其他人帮他拉来的——也不可能是他父亲、祖父。要是曹家在帮忙,不至于这么不堪。” “所以就是找了些罗斯人的民间社团,随便挑了点人出来,先把名额占住?”狄奥多拉说“这样也算个办法。” “我估计是这样。”郭康点点头“主要是事情太急,曹建又根底太薄。不抓紧时间见缝插针,他担心竞争不到这个机会;但抓紧时间的话,他又没有这个准备。不出意外,过两天估计他还得回来找我呢。” “普龙斯基得到这个消息,估计也是人家主动投效的。要是真的有能力时刻盯着曹建,那根本就不会让他抢先的。他自己准备,同样来不及。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想两边投机。” “那你是想针对这些投机者?”狄奥多拉问。 “是的。”郭康点点头“这样的人肯定两头不讨好,我去拿他们开刀,曹氏一家也只会觉得他们活该。” “这些人背后,肯定和大都的犯罪组织有往来。这就不是一个小团伙能做的事情。我准备仔细调查一下,直接铲除罪魁祸首。” “也可以。”狄奥多拉想了想,赞同道“这件事不提的话,似乎也就是寻常事情。但要是上纲上线,那可就大了。不过这些势力盘根错节,你准备怎么对付?” “擒贼先擒王。”郭康说“既然盘根错节,就会有重要的节点。我已经委托王师傅,让教会的审查官先去调查了。回头我再去找我爹,从军团这边出发,再梳理一次。摸到关键人物,就抓去‘西冰库’审问,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这些节点失能,整个犯罪组织就会失去活动能力。到时候,就好对付了。”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觉得可以。 她又想说什么,有人从走廊尽头跑上来。 脱欢穿着身长袍,挎着剑,走上楼梯,向他们打招呼。 “哎,你也来了?”郭康有些意外“又有会议?” “不是,我来喊人的。”脱欢指了指狄奥多拉“是不是耽误你俩调情了?” 郭康有些不好意思,狄奥多拉却直接瞪回去“是啊,耽误了,怎么办?” “那我晚上请你多喝点好酒,怎么样?”脱欢哈哈大笑。 “你别惹她了。”郭康赶紧劝道。 “怕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么?她酒量可好了。”脱欢笑道“我醉了,她都不一定醉。” 狄奥多拉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不想让他再说这些,脱欢只好摆摆手。 “算了算了,不提了。”他说道“晚上父汗要招待凯旋的兵将们,老妈和你也得去。准备一下。” “这事还用你专门跑一趟?”狄奥多拉质问。 “这不是顺路么。”脱欢摇摇头“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安达来的。” “你这边我记得有个那什么……那种放图片的灯,是?”他对郭康说“能借我用用么?晚上拿去给大家表演。” “当然可以。”郭康眼看他又得把狄奥多拉惹恼,赶紧说道。 (本章完) 。 第三百四十二章 郭康的盘算 <\/b> 和脱欢商量完之后,这件事也就基本定下来了。 说实话,郭康自己对于“抬高妇女地位”,其实也没那么坚定。他之所以反复确认,与其是为了说服脱欢等人,不如说是为了等脱欢说服自己。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郭康已经基本适应下来了。但很多时候,他的心态还是有点怪。因为他一方面需要尽量去适应这个世界,否则就没法更好地做事;但另一方面,他又需要维持认识,说服自己“我是不同的”。 这倒不是为了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如果真的是这种心态,郭康早就自己去扮演天兄下凡了。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在这个时代,他提出的用来改进技术,乃至改进社会的很多想法,都属于超出大家想象的范畴。别说其他人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他自己都会产生怀疑,不知道这些思路到底靠谱么。 郭康觉得,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往往总是表现得强势而坚定,甚至到了固执的程度。亲身经历之后,他也算是了解了其中的难处这种环境下,意志不够坚韧的人,确实经常难以承受巨大的阻力和心理压力。搞不好,就会选择躺平了。 郭康自己的心理素质,其实也就那样。所以,为了让自己坚定决心,他时不时就得向自己强调,“我是特别的,我的办法也是有效的”。这其实就是个鼓励自己的手段。 不过这种情况下,郭康确实经常容易纠结。适应这个社会,和保持外来者心态,毕竟是相互矛盾的。 而且,他自己经常也没法分辨,一个“未来”的理论到底对不对,或者说到底适不适合现在的情况。实际操作要比理论复杂多了,有些广为接受的理论,认真用起来,反而会发现就是些暴论;而有些不太显眼的地方,却是关键所在。这样,也会影响到郭康的判断。 所以很多时候,他也就只能这么将就着…… 借着脱欢有意无意的帮助,郭康的心态也好了很多。 郭康用来说服自己的理念,就是自己要推动社会向更发达、更进步的方向发展。但他很多时候,也搞不懂什么是进步。 繁荣发达这些倒还好,进步这个概念,却有点太主观了,郭康自己都搞不清这是怎么算的。比如理论上抬高妇女地位就代表进步,但实际上却不见得如此,解释起来也是很麻烦。 所以这下,他也轻松了许多。反正脱欢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种情况下,需要根据具体情况进行的适当调整。也就是说,哪怕不再支持妇女提高地位,也不妨碍策略本身的进步性。 这样,郭康也就可以说服自己,放手摆脱这类束缚了。 他和脱欢又讨论了几句,说回头把给王大喇嘛的资料整理下,给大家都分发一份。之后,脱欢就催着狄奥多拉一起离开了。 而郭康则和他们约好,自己先去找教会的人,调查下这些黑帮,以及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因为,除了专门进行调查的人员,教会本身对于贫民区也有影响。在一些市政部门没有能力管理,或者根本就是故意不管的地方,基层教堂才是唯一存在的正规组织。 正好,这次有一批罗斯神父来到这里,郭康就打算趁这个机会,借助他们了解下情况。像米哈伊尔神父和安德烈神父,就是那种坐不住的人,哪怕这段时间,他们也每天外出,去和那些老乡们交流。请他们帮忙,可以减少调查时面对的阻力,也能了解更真实的情况。 所以,他和脱欢、狄奥多拉约好,自己这边先把调查寻访都做起来。如果真发现了状况,他也尽快控制住——因为这些罪犯,很大概率就是后续调查的突破口。只要利用好这个机会,甚至可以把城里的犯罪组织和他们的庇护者都一网打尽,完成郭康的叔祖最后也没实现的规划。 等两人离开,他就去找那几名神父了。 郭康的思路很清晰贫民区那边有大量罗斯人。而且,因为本身鱼龙混杂,不被正常的秩序接纳,所以也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秩序。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团体,而且经常游离于普通市民之外。 他认为,最大的问题,都不是这个黑帮秩序本身,而是正常秩序没有管到这里。 人的生活必须依靠群体,正常的秩序缺失,那当然就会出现不正常的秩序了。 而解决的方法,就是通过教会和军团。 之前的几十年,随着紫帐汗国日渐强盛,大都也富庶了起来。尤其是黑海沿岸安定下来之后,这里作为航运中心,位置日趋重要。 等到二十多年前,脱脱迷失被平定之后,罗斯地区也彻底投入了紫帐汗国的体系。那里的秩序重新建立起来,也让商业和手工业得到恢复。古代的商路也恢复了正常,不少商队顺着航道,一路南下到黑海,然后前往大都,进行贸易。 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罗斯人进入城市和附近的集镇,定居下来。尤其是城里的工坊和码头,吸引了众多外来者做工。这些人的数量快速膨胀,又缺乏管理,很快造成了混乱。 而郭砥之后,紫帐汗国也很多年没有再去关注城市经营的问题。最后,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所以,现在需要的,就是对他们进行基本的教育和管理。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通过教会开展基本的培训,再把合格的人挑出来,用军团的方式进行训练。把他们纳入到秩序中,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件事情没法依靠城里的希腊人。郭康一直怀疑,城里的希腊小吏和教士,对于这种状况,有意无意间,起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作用。最次,也有个渎职的罪过。 实际上,在巴列奥略王朝末年,紫帐汗国接手的时候,城里就没多少人。现在住在这里的大部分希腊人,本身也是之前移居过来的。然而等他们定居之后,又开始看不起来得更晚的罗斯人了。 当然,这其实也好解决。希腊人从来不歧视军团士兵,所以只要正常推进计划就行了。 (本章完)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国语骑射 由于已经有了准备,因此这次没花多少时间。郭康很快说服了王大喇嘛给他提供更多帮助,还去找了几位罗斯神父帮忙。 米哈伊尔神父很乐意提供帮助。郭康告诉他,自己打算今后在当地设立新学校,让教会安排人手,教这些罗斯人认读基本文字。按他的计划,每个家庭,至少都需要有一个人识字。 而且,在上课的过程中,还要教导这些人学习法律,了解基本的常识——比如国家如何运行,城市由谁管理,遇到事情了怎么去反应情况,诸如此类。 虽然看起来,这都是些很简单的知识,但奈何这个年头,很多人确实不知道,尤其是这些罗斯人。 按之前的了解,这些人根本没有“参军是公民权力”的概念。他们眼里,当兵就是给波雅尔老爷当炮灰的,不理解权力和武力的关系,以及权力与责任对等的原则。如果他们生活的环境里,大家都没有这个概念,那这些人就算塞进军团,也不可能好好打仗的。 说白了,一支合格的军队,不是在军营里形成的,而是整个社会共同打造出来的。基于这个原则,就知道为什么如此重视他们的社区环境了。 因此,必须对他们的聚居区进行认真的整理,理清户籍,建立有效的教育体系,这样才能培养出合格的士兵来。 两位神父都在正教教会进修过神学,会希腊语,深知语言和文字的重要性。因此,对于郭康的建议,都十分赞同。米哈伊尔神父甚至感激地说,这是圣人一样的善举。 由于开的条件太好,他们也不去追究其他细节了——当然,郭康自己其实也还没把细节规划好。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些人就不用学希腊语了,直接学汉字就行。 不过这件事,他还没跟其他人商量好,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安排才最妥当。 当初,大家推广汉字,其实就是不希望罗马境内再因为语言问题出现分裂。但现在看,处境依然是比较尴尬的。 汉字作为通用语,确实有各种好处。但另一方面,紫帐汗国又没有在全民范围内普及汉语和汉字的能力。这导致了古怪的现象:有些人会说半生不熟的汉语;有些人会用当地语言的语法和语序强行念汉字;还有人则直接用当地语言拼写汉字,让读写成了分离的两个系统……到现在,也只能保证军队中上层,能够熟练地使用汉语。 但另一方面,大家又没有更好的通用语。在紫帐汗国起家的“罗马尼亚”地区,当地的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人,并不愿意接受希腊语。他们觉得,当年希腊人自己的帝国,都没强行让他们接受这个语言,紫帐汗国也没这个必要。 尤其是边境地区,由于长期的对立关系,有些人干脆宁可学汉语,都不想学希腊人的话,更不能接受希腊语成为大家都必须学习的通用语,坚决反对把希腊和罗马挂钩。 而基于同样的道理,希腊人也不喜欢这些“斯拉夫人”的话。担任官吏的希腊人并不少,他们的意见同样有一定的影响力,不能随便忽视。 纠缠到最后,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把“第三方”的汉字拿来。在这类争论中的优势,汉字的最大优势,是军团很喜欢它。反正大家都可以说,使用汉字是军事需求,不是为了在文化上鄙视和压制谁,就此避免了当地人之间麻烦的争论。 就目前这些斯拉夫人的处境,如果有的选,他们也肯定会选择汉语而非希腊语的。所以,郭康对此倒是有些信心。 除此之外,就只能看情况,临时决定了。 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要求各国统一使用文字。看起来,这是个很大的工程,但其实难度也并不是多高。 根据后人从里耶秦简中得到的结论,秦朝时期,当地的官吏中,有一部分就是之前楚国的官吏,在楚国灭亡之后,被秦朝郡守继续留用。他们使用的文字,从楚地汉字变成了秦朝指定的字体,但这些楚人其实只花了几个月,就完全适应了公文的新格式,甚至连秦人公文里的俗语都学过去了。 所以,迅速统一文字的前提,是大家的文字本来就差不多。虽然确实有差别,但得看跟谁比——相对于欧洲这种情况,他们那边甚至都能算是忽略不计的。 秦始皇的功绩再大,也只是普通人,不是天父那样的神话,不可能脱离历史背景来做事。正是因为有这种现实基础,统一文字才有实现的可能性。 而紫帐汗国这边,做到目前的地步,已经算是尽力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不好明说的方面,就是上层统治者的心态。 郭康自己清楚,紫帐汗国其实依然是个小族临大国的结构。在这种制度下,统治阶层的心态其实很微妙。 虽然名义上是蒙古黄金家族建立的国家,但从始祖伯颜帖木儿开始,整个家族其实基本上没人会蒙古语。因为金帐汗国说的是突厥系的钦察语,伯颜帖木儿作为中下层的小头人,当年也就只会说这个。至于后面的几代人,更是渐渐连突厥语都不会了…… 而且,南北战争之后,蒙古系王公们就被清算了一回;帖木儿打败脱脱迷失,击溃金帐汗国残余势力之后,当地草原贵人又经历了一番大洗牌。两轮清洗之后,传统部落贵族其实已经没多少势力了。 现在这帮“蒙古人”里,大概也就那几个负责外交,经常和中亚、草原地区进行贸易与外交往来的官员,还会说蒙古语了。连脱欢自己,都只会几句向人问好、喊人喝酒之类的。 而因为南衙世侯的作用,作为宫廷真正意义上的高层语言,汉语其实才是汗廷的“国语”。从郭盖长期主管内政的时代,就基本确立下来了。 一众世侯家族,其实本来也不止会这一种语言。像曹家、史家,都是在突厥部落里混过的。但对于大家来说,汉语不但是最大的共同点,也寄托了各家作为一个共同体,所拥有的的集体记忆,有不可取代的意义。没有了汉语,可能大家也就得散伙了。 虽然听着有点怪,但汉语和军事技能,其实才是汗廷上层自我定位的“锚”之所在。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努尔哈赤是韩国人(上) 就文化上而言,米哈伊尔神父这些人,对于这种计划并没有太多抗拒。qqxδnew 对他们而言,反正不用汉字也得用希腊字,区别不大。而这个年头,民间其实也没什么“罗斯文化”的共同认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讲,罗斯王公带来的压榨和苦难,远远压过了他们和平民之间的认同感。而对于地方贵族,这种“罗斯共同体”更像是莫斯科等强势方用来吞并自己的借口。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这个时代,同一个族群并不代表着会受到善待,这属于蒙古人都知道的政治常识——当年蒙哥汗进行过调查,结果惊讶地发现,蒙古军户每年要缴纳的贡赋,是他们全年总收入的15倍。这结果连大汗自己都看不下去,只能紧急下令给众人减轻负担。 而对于罗斯地区,别说这个时代了,就算是郭康前世那会儿,不同的“罗斯人”,互相之间的认同感也就那样…… 他们关注的,主要是宗教上的分歧。不过这件事目前也不是大事,因为罗马教会把这些教义上的矛盾定性为神学学术上的不同理解,不认为这触犯了教会的根本。所以,相比于用同一本经书的波兰、匈牙利人,紫帐汗国这些直接改经书的,反而对他们更友善些。 至于原理,郭康也很清楚。其他教会坚持要排斥异端,是因为他们用来维持组织的共同信仰就剩这个了。但罗马教会的信仰,根基是“罗马的宗教”,维持组织的信仰基础在于“罗马”,所以只要在这方面有共同的信仰,宗教那边的细节就可以不那么在意了。 从这个角度看,紫帐汗国的宗教基础比东罗马都更加扎实:东罗马的教会只是朝廷诏安来的下属,经常相互内斗,甚至影响政局、阻碍对外战争:但紫帐汗国的教会,是汗廷自己带出来的亲儿子,两边的关系要紧密的多。 有了这个基础上,语言的问题,本身难度倒是不大。 在中原政权统治过的地方,乃至受到影响的地方,都能找到例子。比如郭康那个时代,中原人最熟悉的一句越南语,大概是一句“诺松空叶”的喊话。 这句话,用越南字写,就是“纳铳空(灭)”。纳、铳都是来自汉语的词,意思是交出枪械;空是当地语言里的助词,表示否定;灭是个上折下灭的异体字,也来自汉语,就是折煞、杀死的意思。四个字合在一起,就是“缴枪不杀”。 也就是说,这四个字里头其实三个都是汉语词,发音也接近古代的汉语语音。换个明朝人这么喊,他们一样听得懂…… 类似的例子还挺多,在越南语中形成了一个叫“汉越词”的大类,哪怕后来越南改用拼音文字,也无法消灭如此众多的词汇。尤其是军事领域,像武器、包围、俘虏这类,几乎就是汉语的原音。 实际上,越南语和汉语,在语言学上连一个语系都不是,跟汉语和希腊语的差距,是一个水平的。但就算这样,汉语也成功适应了下来,渗入了当地语言之中。 汉语在这里,依然是优势语言。可能希腊语这种,抗性还稍微强些,其他地方的人,甚至都不怎么抗拒。 当然,希腊人的表现,其实也是态度问题,说白了是紫帐汗国对他们太宽松。历史上,小亚的希腊人在两代的时间里,就接受了塞尔柱人带来的突厥语——按理说,希腊语在文化水平上,是具有优势的,反过来影响突厥语,甚至把那些土库曼部落,带的都不愿说突厥语了才正常。奈何希腊人在这方面,一直相当灵活…… 这种情况下,才让郭康认为,希腊语难当大任,推广汉语是确实有效的。 这里的经验教训,参考清朝就可以了。 雍正执政时,曾经试图在全国推行官话,甚至为此下了强制命令,规定不会官话的人不能参与科举。这件事的导火索,是粤、闽的官员和其他人交流不便,不过这背后,也有一整套的考量和措施。 清朝最大的困难,在于外族统治带来的低合法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雍正试图从族群区分的方面入手。他的理论构想的核心,是用地域的划分取代民族的划分。 按照雍正的论述,华夏和夷狄实际上是同一群人,血缘上区别不大,文化上也没有优劣之分。他们的区别,是由于地域区分导致的。满洲同样是一种籍贯,而非民族,是和华夏各地一样,属于对于住在特定地区的人群的称呼,不应该排除在外。 在此基础上,应该依靠德行,而不是看具体地域,来决定谁担当统治者,最终建立一个涵盖汉、满、蒙的“华夷一家”式大一统政权,实现“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大小若一”的儒家大同理想。 而推广官话,就是其中的一个配套措施。理论上,通过官话打破地域隔阂,就可以为这种新的王朝模式,提供更高的合法性和稳定性。 平心而论,这个构想其实有不少可取之处,而且对后世也有影响。但它也和清朝其他众多策略一样,面临同样的尴尬处境。 或者说,清朝的很多政策理论其实不落后,一些组织方式甚至很先进,官府和民间也不缺乏足够的财富和活力作为基础。清朝最大的问题,是清朝自己…… 雍正的构想,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他没法像自己说的那样,把满洲真正作为普通籍贯看待。不仅如此,为了维持八旗组织的存在,还得不断强调满语学习,否则旗丁很快就把这些都给忘光了。 同样,既然论证夷狄不是低人一等的,就得有配套的措施。雍正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把原本的华夏、蛮夷两层结构,改为华夏、蛮夷、禽兽三层,认为地缘区分华夏蛮夷,而是否遵守天理人伦,则区分了人和禽兽。借此,来抵消传统的“蛮夷=禽兽”的观点。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努尔哈赤是韩国人(下) 这个思路,是承认自己是夷狄,但表明夷狄也是人,不应该被区别对待,也就是剥离了夷狄的贬义意向。而要求别人不贬低夷狄,当然自己也得这么做,因此雍正还专门说,今后大家可以随便用夷狄这个词,不用忌讳。 问题是,清朝宫廷确实一直都非常忌讳这些称呼。人家说个相关的字,他们都受不了。这样一来,无异于自己都在承认夷狄是骂人的。 同样,时人都认为,清朝得天下的过程非常残暴,和德行没什么关系,反而属于禽兽行为。雍正试图进行辩解,但他也无法解释清朝当年的各种行径。不仅如此,雍正本人还特别热衷于跟人辩经对线,洗不白也不放弃,天天和人大声讨论自己祖上是不是禽兽…… 这么折腾一通下来,还不如不去说呢。 而且,相对而言,这些已经不是根本性的问题了:虽然不好解释,但本质上是具体行为导致的过错。在这之外,这个理论,还有个基础上的漏洞。 清朝首先是个世袭的王朝,而在东方,所有王朝都得面临一个问题:要同时证明,自己起家建立新朝是合理的;别人现在再起家建立新朝,又是不合理的。这实际上是个自相矛盾的问题,连汉朝当初都无法很好解释。 明朝的解释法,是借用了“驱逐鞑虏”作为理由,这个大义名分,朱元璋当时有,但反对明朝的人却不一定有。因此,巧妙地用这个差别,回答了自相矛盾的合法性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有没有接受元朝诏安,都显得那么重要。正常来说,这应该不算个大问题,但在这种合法性论述下,就很要紧了。 而清朝不但没有这种可利用的条件,还反过来,自己就是作为蛮夷被人抨击的。它必须更加认真地论述自己当初不是作为逆臣贼子在造反,否则大家更要有学有样了。 因此,历代王朝,几乎都要贬低同时代其他造反的人,这也是合法性论述的一部分。虽然显得翻脸不认人,但为了迎合传统,拉拢士大夫的支持,不这样也不行。 比如明朝,就在官修的《元史》里指责红巾军是“贼”。而且,由于编纂过于仓促,没有仔细审查,有时候会把朱元璋所在的红巾军也一起叫贼了…… 也有人认为,这是当时的文人对朱元璋不满所致。即使再怎么表态,大家还是觉得他就是贼。至于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就无从考证了。 仅有的例外,大概就是汉朝。按照刘邦的命令,西汉官方一直承认并且祭祀陈胜。因为汉朝得到天下,在当时人看来,实际上是“争霸战争”,和秦灭六国是一回事。刘邦称帝,理论上也是来自诸侯的推举。 而统一战争也确实没有结束,一直到汉景帝时期,才算告一段落。漫长的战争和雄厚的实力,让汉朝获得了充足的合法性。作为真正意义上统一天下的王朝,它不需要在乎这些问题。汉朝的儒生,甚至经常讨论革命易代的问题,以至于成为显学。后世的王朝,普遍是没有这种底气的。 清朝如何解决这种问题?从结果看,是没法解决。 从汉朝开始,历代王朝的合法性属于一茬不如一茬。到宋朝,其实已经基本没了。 元朝本质上属于另起炉灶,放弃了自西周以来的诸侯国名称,和对应的起于一地、统一诸夏的法统,把“俺最大,俺最合法”当做了法理论述。而明朝则用了驱逐蒙古人的理由,又成功延续了一次。等到清朝接手的时候,能找的理由已经基本上用完了。 清朝按照惯例,指责李自成等人为“贼”,但和其他朝代不同,它无法借此声明自己和其他“贼寇”的区别,强调自己的合法性。 雍正的思路,如果真的能够执行,确实有利于弥合满汉矛盾,但同时,它不但无助于王朝合法性的确立,甚至还是自己刨自己根的行为。 中原王朝疆域和统治理念的最重要根基之一,是天下观,这也不可能被抛弃的。承认满洲是一个地域人群,宣称汉满之间没有区别,单看没有问题,和天下观结合起来,就麻烦了。 因为按这种理论,满洲人当年显然也是“天下人”的一部分,应该属于当时的明朝天子法理管辖的范围。所以,满洲人起兵对抗明朝,毫无疑问是比李自成、张献忠等下层人士的起事,要更加严重的叛逆行径。 说李自成是贼寇可以,但这样自己就是巨寇了…… 所以,“华夷一家”、“天下”、“世袭王朝合法性”,这三点永远只能要两个。 清朝的各种尝试,几乎全都在这里碰了壁。比如后来,乾隆还专门下令编订《贰臣传》,和降清的明朝官员进行切割,想借此进一步和“贼寇”拉开距离,提高自己的王朝合法性。 但这种传统的方式,依然很难有效果。因为套用“天下观”,不难发现,明末最大的贰臣,就是建州卫龙虎将军,剩下这些人不过是给他当喽啰的。这越宣传越麻烦了…… 一系列尝试失败之后,清朝对于合法性的论述,已经基本处于躺平状态。 雍正死后才两个月,还没来得及改元,乾隆就紧急封禁了他的宣传书籍,推广普通话、以及严刑峻法约束旗人等尝试也被废止。此后,大家就只能不断复读君臣道义之类的话,再也做不出有意义的创新了。 即使如此,负面效果也不好消去。 人家指责他“夷狄盗窃天位,染污华夏,如强盗劫去家财,复将我主人赶出在外,占踞我家。”雍正发现这个指责非常有力,是主要的争论点,于是他把这话直接从“禁书”里抄了出来,给全天下宣布:“现在有人指责我‘夷狄盗窃天位,染污华夏等等’,我认为不是这样……” 总之,雍正写书的时候太过实诚了,反驳别人都要引用对方的文献原文……这样一来,等于分析出来的问题,被大家全知道了。 这种情况下,乾隆只能尽力去打补丁。对于最危险的“龙虎将军谋反”问题,也从“天下”下手,竭力论证自己家族的祖先,不在明朝统治范围内。 为此,乾隆专门考证满洲的源流,尽力把祖源往远离中原的地方扯。最后,他终于得出结论——爱新觉罗家族来自三韩。 这个结果,某种意义上也是很有震撼性的。不过,也终于避免了对于世袭王朝来说,更加尴尬的“带头谋反”问题。 虽然代价是搞出了个“努尔哈赤是韩国人”式的暴论,但总算是给圆过去了,也算值得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新罗马风格 思考这些事情,对郭康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警示。 因为如前所说,紫帐汗国自己,其实也是小族临大国的统治方式。 相比而言,他们的优势,大概就是欧洲人并不在乎这个问题。 古罗马自己,早年也是少数公民统治整个地中海,后来渐渐放开了公民权。而后世的欧洲国家,更是完全不在意这些。连最为“本土化”的法国王室,祖先其实也是从东法兰克来的。 另一方面,欧洲人似乎也没什么“法统”观念。他们的国家并不和某个文明一一对应,使用的合法性叙事,和中原也并不是一套逻辑。现在这些人追求的,最多也就是简单的“蹭罗马热度”。 相比而言,清朝的文化水平很高,残暴程度在这边,也根本不算什么事。要是放这地方,妥妥的是高合法性王朝。 至于宗教那就更不是问题,学习好笔友法国人,把教宗抓一回就行了。甚至可以规定,今后教宗选举都得抽签。这下好了,不仅合法,还很民主了…… 真正令人纠结的地方,是紫帐汗国想学习中原模式,建立强大稳固的根基。但汗廷又畏手畏脚。一方面,是因为中原的一些文化概念在这里水土不服,找不到对应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的问题。 乾隆当年的论证,其实是钻了个定义的空子:在明末,辽东也被称为三韩。 对于这个情况,可以参考当年顾炎武的记录。据他说,自从天启年间,辽阳丢失之后,朝廷里的奏章之类的文书,就有称呼辽人为“三韩”的,目的是为了“外之”——也就是传统的开除汉籍行为。 通过论证当地是韩,不是汉,可以证明朝廷没有丢失重要地区,之前的失利都是小问题,局势依然尽在掌控。 而之后,辽人也开始自称三韩,以此来“自外”。连当地官员都这么称呼。毛文龙的上书里都直接说要用两年时间,“平辽灭奴,复三韩之旧业”,可见这已经成为通用的代称。 而乾隆则把这个引申的“三韩”和史书上的三韩强行联系起来。他发现,古代马韩各部里,有个叫“爱襄国”,和“爱新”谐音,所以就认为这是自己家族的出处。另外,他还认为“三韩”其实就是“三汗”,意思是三个汗王统治下的各部,说明那时候就有这种称呼了。 通过两次使用谐音梗,乾隆才完成了一系列的论证。 而紫帐汗国这边就简单多了,他们真的是外来户,打起本地土贵族毫无负罪感。当然,这也导致他们和当地势力格格不入,人家基本上都是把他们当天灾看的…… 郭康给脱欢、李玄英等人讲过后世的“黄祸”概念,说欧洲人对东方的排斥有多大。然而,那几人不但不觉得这是污蔑,还很高兴,觉得这个词很帅,一听就非常霸气。 脱欢告诉郭康,蛮族的特点就是畏威而不怀德。让他们保持冷静和敬畏,唯一的方式就是揍他,给他打怕了就行了。说白了,人家就吃这套。 不过郭康对此还是不太满足。 他觉得,只靠征服和战胜蛮族还不够,还得考虑之后的策略。吴起说:“战胜易,守胜难。”怎么利用盛势扩大自己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紫帐汗国之前的经营其实还不错,但很大程度上不是一种自觉的行为,而是一系列被动的应对,纯粹是被恶劣环境和军事压力逼出来的。 早年的世侯们,其实也是“夏君夷民”的态度,对于自己治下的百姓,同样觉得这就是开始接受教化的蛮夷,即使他们相互之间算是很团结,这种态度也一直存在。至于南边正在打内战的拜占庭小国,大家更是不怎么当回事,甚至都没几个人去关心。 作为汗廷里当时少有的文化人,郭盖对于寻找正统、兴亡继绝,有着很大的兴趣,也是少有的从那时就开始寻找合适宣称的人。之后的发展方向,与其说是国策,不如说是郭盖个人的“精罗”行为。直到现在,郭康都怀疑,这是郭盖因为远离故土,非要找个替代品的结果。 实际上,按家里的说法,当年伯颜帖木儿等人,是提出过让郭盖找个儿子去跟希腊人联姻的,但郭盖不愿意,结果伯颜帖木儿才安排了自己儿子顶上。这件事细想起来,其实也是挺值得玩味的。 到了南北战争的时候,国家越来越大,终于成为了值得周围一众强国首先关注的眼中钉。同时,汗国内部的矛盾也愈发激化,草原贵族们的步步紧逼带来了更大的压力。最终,这两种矛盾以最激烈的军事对抗形式爆发,带来了紫帐汗国历史上最危险,但也可能是影响最大的一次战争。 在战前,紫帐汗国的核心地区,其实不像这个时代的罗马,也不像旁边的金帐,反而有点像元朝。他们也是一个大汗和一众垄断武力的汉人军头,统治各种各样的民众。统治者认同的,是套了一层汗国皮的汉文化。 当然,非要说是像古罗马也行,反正古罗马也确实是这种西周式国家,和当今的罗马差别颇大。 而战后,紫帐汗国整体上越来越不像个汗国。到巴西尔三世时,宫廷里设立了一个翻译机构,专门负责翻译与东方各个汗国来往的文书——整个汗廷里,会说突厥语的,都已经是专业外交人才了,而蒙古语甚至比这还稀少。 国家的总体认同,也完全成了“罗马”。上层的世侯们不再以先生和教化者自居,也不再坚持认为自己和当地人是两种文明。他们开始以罗马自居,并且反复宣称所有公民都属于罗马文明。至于还在坚持的、原本算是汉文化的风俗习惯,也被他们论证为罗马文明的一部分。仟千仦哾 当然,另一方面,稍微有点学识的人,都知道这个“罗马”的文化风格,跟古罗马并不是一回事。中立立场的学者一般称之为“新罗马风格”,而敌视紫帐汗国的人则称为“东方式罗马风格”。 得益于紫帐汗国的帮助,原本一直被视为“东方国家”的东罗马帝国,现在也被他们视为西方国家了。 说实话,郭康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 就和“希腊化时代”的文化里,多少是希腊,多少是波斯,大家讲不清楚一样,这个“新罗马风格”到底有多少是罗马,多少是汉,还有多少其他的,其实也一样讲不清楚……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罗马民族 在这种环境下,郭康非常希望,能把“罗马人”的核心概念确定下来,形成一个像中原人一样稳定的群体 在这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试过,但说实话,欧洲这边的水平真的不太行。连罗马人自己,都搞不清楚,除了一个公民身份之外,还有什么能用来形成一个跨地域的“罗马人”的共识。 希腊人曾经进行过尝试,把罗马和希腊进行绑定。但他们很快就进入了不断“开除希腊籍”的节奏,显然没法这么继续下去了。 虽然给大家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但希腊人已经是欧洲历史最悠久、文化最发达的文明了。他能吃瘪两千多年,前提是他真的能活两千多年。其他那些蛮族,虽然确实能打,但指望他们搞这个,还不如希腊人呢…… 因此,郭康觉得,还是需要参考中原的例子。像雍正的“地域”理论,就可以直接拿来用。 紫帐汗国完全可以宣布“罗蛮一家”,只要在罗马治下,大家全都是罗马人。不同的语言、文化,都是正常现象,因为地域的差别本来就会导致这种不同。 这里的普通人没有天下观,但他们至少知道天父、天兄。可以告诉大家,世界就是天父创造的,所有人都来自同一个祖先。大家本来就是同源的,最终也肯定要归于一体,这才是天兄建立普世信仰的目标,也是人的救赎所在。 这个理论甚至不怕近代以来科学对神学的冲击。因为哪怕用生物学分析,人类也确实都是一个祖先演化出来的。 另一方面,紫帐汗国的天父信仰和罗马认识本来就是绑定的。 罗马教会认为,天上之国与凡世之国存在对应关系,罗马的定义可以涵盖世界上的所有人,完全可以把“罗马民族”的概念创造出来,直接替换掉罗马教会成员的概念。这样,哪怕近代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也可以维持理论的自洽。这个理论铺垫,也可以从现在就开始进行。 至于“天下”观念,也可以慢慢衍生出来,不但不会在近现代被放弃,反而会因为交通的改善、世界各地联系的加强,被不断强化。 郭康那个世界,现代塞里斯人其实依然都有天下观念,只不过是自己的实力不行。他们就像大宋一样,虽然理论上还有基础,但没能力当天下共主,就只能暂时放弃这个要求。不过其实这就是个军事实力的问题,对于罗马来说,构不成太大影响。 总之,这一招,同样是可以向中原人学的。 中原的族群概念,就是个可以无限扩张的理论。从夏人部族,到华夏联盟,再到汉人的概念,就是这么一代代不停“堆叠”出来的。 论起文化的扩张速度,中原人其实不擅长,他们的这套方法进展很慢。但好处是,和“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蛮族文化相比,这种扩张非常稳定。 别说中原人,就连附属的其他次生文明都是如此。越南在击败占城之后,一代人的时间里,就把当地印度教和天方教的文化洗的干干净净,之后再也没有重新出现过——要知道,在世界范围内,这俩已经是很先进的文明了。 在近现代,塞里斯国家概念的构筑,则是华夏到汉人过程的复刻,等于再次进行一次升级和扩张。而从结果看,和历史相比,这次扩张异常顺利,受到的反扑和阻力虽然存在,但相比其他文明,基本可以算是忽略不计。显然,这就是最好的参考对象了。 虽然号称是参考了法国人的民族构建,但这种东方式的族群模型明显是另一种情况。按欧洲人的理论,是完全没法解释这种结构的。在郭康前世那个时代,因为历史底子实在太差,产生了一系列麻烦,但这些也都是技术上的问题,不是涉及文明核心的理念问题。 这个模型,可以粗略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红帐汗国的模型,一部分其实就是经过近代几次魔改之后的“雍正模型”。而红帐模型,郭康觉得还不如直接放弃。这东西的水平,只能说都不如大清,还是算了…… 而雍正思路的最大问题,在这里也不难解决。 “华夷一家”、“天下”、“合法性”能不能都得到?其实也不是不行。 雍正理论里最大的问题,在于自己又要合法性,又要禁止别人获得合法性。实际上,他只要放弃八旗的优越地位,就能直接实现“华夷一家”;只要不坚持世袭制,就能直接获得合法性。然而,这两点恰恰又是最不可能的。 在清朝中后期,八旗下层旗丁,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生计问题。因为八旗饷银,也就是俗称的“铁杆庄稼”,是只发给当兵旗人的。八旗男丁如果没有爵位,也没有当上兵,那就直接领不到。 八旗人口不断增长,但旗兵名额是一直不变的。到乾隆时,京城八旗男丁大概有60万人,而兵额只有12万。至于有爵位的人,还不到旗人总数1,剩下五分之四的人,就没有钱拿。 而且,清政府也不准他们种田、务工、经商,完全没有收入。没饭吃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反正朝廷不管,饿死了那是你自己事。 这还是待遇最好的京营,其他地方的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补兵缺成了旗人家庭的头等大事,但名额所限,大部分人无论如何就是补不上。乾隆试图减少八旗男丁数量,削减了大量汉八旗,但这种现象依然无法缓解。 很黑色幽默的是,旗人处境的真正改善,是清末的太平天国战争——因为不少旗城覆灭,一下空出来一堆缺,导致剩下的旗人日子反而好过了…… 但就算这样,清朝口头上都要强调优待旗人。这不是个经济问题,也和现实无关,而是朝廷的统治理论导致的。最终,就形成了这种“可以不做但必须说”的、得罪所有人的情况。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避免这种情况:不要把罗马和某个无法扩充、也无法改变的族群绑定,否则只会被所有人抛弃。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八章 罗慕路斯也是韩国人么?(上) 另一方面,为了避免今后走向“罗慕路斯也是韩国人”这种论述,也得想办法解释合法性获取的问题。 这也是雍正思路中,面对的困难的后半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相对于其他文明,中原人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长期灾害和战争带来的强大组织能力。想要挺过威胁,大家必须以更加严密高效的形式进行组织,向团体让渡更多权力,服从上层的指挥。 中原文明的特质,很大程度都是来源于此。后世人们给出的各种赞扬或是批判,也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这一点展开。 有人把这称为社会学的早熟,不过郭康见了这一圈其他文明,觉得更合适的说法还是“过度军事化”——相比于其他文明,这才是中原人最突出的特质。而社会组织和相关理论的完善,只不过是服务于军事的手段,所以跟着发展了而已。 而现实是,且不提各种灾害。按后世人的统计和计算,人类历史上总共发生过一万多次战争,其中三分之一都是中原文明打的。他们生活的就是这种环境。 大概是随着后来技术的发展,以及各种组织方式的成熟,后人渐渐不需要这么“疯”了。整个中原文明,军事化的程度其实是在下降的。 在郭康那会儿,曾经有人发掘出了商朝的遗址,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他们的屋子很小,炉灶也不够一家人做饭用的。经过调查和计算,人们才发现,这些住宅本来就不是给家庭使用的。 那个时代,成年男性和女性是分开居住的,哪怕结婚生子之后,孩子也和母亲在一起。而众多男性则专门集中在一起,这很可能就是为了应对军事要求。 简单来说,就和斯巴达人那种情况差不多。不过斯巴达人只有一个城邦,而商人到底搞了多大规模、有没有其他人效仿,就不知道了。 但有一点。这些人要是看到自己后代的样子,大概率是会觉得他们过于软弱,毫无中原人的信仰与精神…… 在这样高度军事化的群体里,指挥者的权力也比其他文明更大、更稳固。用古罗马比喻的话,就是这个文明常年处于战争状态,所以掌权者日常就是军事独裁官。 而这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不可能总是做出正确的、有利于群体的选择。权力和责任总是对应的:无所不管、把一切资源都整合起来用于对抗灾害的强大权力,对应的就是无所不管、一切事情都要它来承担责任的无限制义务。 平时,指挥者能以大局为理由,直接拒绝反对意见,乃至用强力手段压制其他声音,要求所有人为了目标出力。因为战争和水患都是拖不得的,重要的时间点往往稍纵即逝,根本没时间给大家博弈、讨论。而且,它们关系到的利害也非常重大,其他的各种要求都可以为之让步。 西门豹治水时说,“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民间虽然对于西门豹的驱使不满,但还是在规则的强制要求下完成了水利施工。最后发现确实有益,就没人再指责他,也不认为他的话是蔑视自己。长期以来,整个制度就是如此运行,人们也被教育要服从规则,为了集体利益做出贡献。 但另一方面,在面对战争和水患的时候,任何决策错误都是致命的。而且,往往也没时间去讨论和更改。同时,因为决策者权力高度集中,所有的误判都会被放大,招致严重的后果。因此,一旦决策者出现严重问题,就需要用尽快的方式把他排除出去,而这种最高效的方式,往往就是通过肉体消灭实现的。 无论是信陵君救赵,还是项羽破釜沉舟,为了夺取兵权,都采用了直接击杀原本将领的手段。但之后,这些故事却被传为美谈。其中的逻辑,自然也是不难分析的。 因此,在外人看来,中原政权的运转过程,可能显得十分酷烈。平时的管制十分严格,而一旦出事,立刻刀光剑影。 这种特点,也没法拿单纯的“好”、“坏”来判断。因为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很多时候没法定义“先进”“落后”,只能用“适应”来衡量。既然其他方式适应不了黄河,那就只能这样了…… 而中原的政治哲学,也都在体现着这两个方面。 比如最典型的儒学,其实有两部分。就像孔子强调社会关系时,总是成对说一样,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关系也是共同存在的。 一方面,理论中主张,所有人平时都要遵守规则,在礼制的约束下活动;另一方面,它也不断强调,能力不合乎要求的人要赶紧离开掌权的位子。 在孔子的时代,这种表达还比较温和,只限于对大小贵族的要求,对于社会顶层和底层没有涉及。 到孟子的时候,随着“士”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对普通人也有了要求;而对应地,能力考核的范围也扩大到了君主,产生了“诛一夫”的理论,要求用暴烈的方式淘汰不合格的统治者。 后世统治者当然只想要其中一方面。这一点从传世典籍的流变里,能够直接看出来。 后世人曾经发掘出了战国时代楚国的儒家简牍,与《大戴礼记·曾子立孝》的相同段落进行对比。结果发现,简牍里说的是“君子之立孝,爱是用”,而传世文献里则成了“忠之用”。孝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之一,也是若干礼制的基础,结果把基本定义都给改了。 后面的文字里,简牍中列举了对于君、臣、父、子、兄、弟六个方面的要求,但传世文献里,对于君、父、兄的义务都被删掉,只剩下三个了。类似地,简牍里“孝而不谏,不成孝”这样的,整句都不见了。 但问题是,中原的哲学非常注重实用,并不是凭空架构的神学体系。这些理论是对于客观现实的描述,把它们删了,也不代表需求会跟着消失。古人嘲讽说:“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这种行为,最后也没能让任何一个王朝哪怕晚灭亡一些……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罗慕路斯也是韩国人么?(下) 对于整个文明中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希望掌权者能尽量履行职责,不行的话换一个人,反而更好。 但对于掌权者本人来说,他们非常不希望换人,甚至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千秋万代地统治,哪怕干得再差,最好也别换下来。 这两种愿望必然会发生冲突。而世袭君主制度,与其说是来自权力的集中,不如说是不同阶层相互妥协的结果。 过度的军事化水平,和高出历史常态的组织能力,使得中原政权常年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直白地说,就是这种大一统王朝,本来就不该在这个生产力和技术条件下出现,属于整个社会强行“超频”,硬给逼出来的。 这种形式的组织,对于决策效率有着非常高的要求,所以大家其实没什么办法,只能这么来。 这个环境下,对于权力来源最好的解释,就如上文所说,是直接告诉大家“我是来带领你们更好地应对灾难,战胜敌人,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实际上,皇帝们对此也心知肚明,只要有机会,就要鼓吹自己治下太平安宁,河清海晏。因为这就是最好的说服证据。 只要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给大家一个差不多的答案,普通民众往往也不会过于纠结。这种情况下,像雍正这样的统治者,也可以配合“地域论”,说服大家接受他的管理。 但主要问题在于,他不能只考虑自己,还得考虑整个家族。也就是说,要说服大家,哪怕自己的后代不行,大家也得让他掌握最高权力。 而且,这个要求是王朝权力的核心。作为皇帝,必须去满足这个条件,哪怕自己没有这个私心,不在意是不是亲儿子即位,都不行。 这个原因,从明末就可以看出端倪。 当初,崇祯皇帝上吊自杀的消息传到江南,当地立刻爆发了奴仆的暴动。士绅们的家奴纷纷造反,拷打甚至杀死主人。因为在他们看来,皇帝的死亡和王朝的结束,也意味着以往秩序的整体崩塌——今后没有君臣,自然也就没有主仆了。 这个原理,其实和残唐五代的情况差不多。秩序的存在,是自上而下一个整体的网络。皇帝的军事独裁权被破坏,节度使的军事独裁权就也破坏了;同理,皇帝的人身控制权被破坏,士绅的人身控制权就也被破坏了。 这件事的结果,是江南士绅大为震动,纷纷行动起来,邀请清军赶紧南下,平定局势。显然,在这种情况面前,华夷之辨又成了可有可无的规矩了。 所以,皇帝维持世袭制,其实不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皇族,更是为了天下所有士大夫、乡绅。 哪怕皇帝不让自己的儿子即位,选一个养子当继承人,都不是不行——这事还不止一次发生过。但只要想当个“正统”王朝,就得走这条路。因为对士绅们来说,必须有一个坐在皇位上、维持这种秩序的人,如果皇帝敢碰这个红线,那他也就会被抛弃了。 所以,就算有些朝代,确实是因为前朝过于暴虐,起兵推翻前朝,才得以上位的,但他们也没法把这种理由当做合法性的主要部分。哪怕是汉朝这种,堪称合法性最高的大一统帝国,也得找一堆谶纬之类,来进行修饰,避免“马肝之论”式的尴尬局面。 而明末,传统大一统帝国的合法性叙事,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一点,在清朝入关之前,从李自成等人那边,就能够发现了 李自成不仅自己没能转型,连部下里都没有出现朱元璋、刘秀这样的人,甚至没法“为王前驱”。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时,传统思路已经快到头了。 同样是底层出身,李自成却没有像朱元璋那样,与农民军切割;也没有做怀念前朝、声称自己不是故意造反等一系列的表态,而是打出“剿兵安民”之类的旗号。在这一点上,比朱元璋当年又更往前走了几步。 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始终得不到士绅的支持。 另一方面,士绅虽然不支持李自成等人,但居然也没能自己扶持一个“刘秀”出来。他们最后投靠了满洲八旗,但只能给人家当奴仆,已经没法像以往一样,成为王朝的“合伙人”。这个信号,似乎也在表明,他们的时代已经接近了尾声,实力已经大幅下降了。 后世有人觉得,中原文明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常见的君主制复辟阶段,因此认为这里反而更适合共和,一旦被新概念启发,立刻就把原来的过时观念抛弃了。但从合法性理论这方面来看,其实整个清朝,都可以看做中原文明的“复辟时代”。 明朝的法统构建已经非常完备,甚至用上了在其他地方,可能要近现代才会出现的民族大义口号。但明王朝也撑不住之后,传统的合法性构建已经拿不出更多的新东西了。 这个时候,中原内部的士绅、军阀等诸多势力,借助边疆地区处于半文明状态的外族军队,粉碎了中原内部,李自成等人的改良尝试,把蛮族部落首领奉为了皇帝。 这可以说,是一种倒退,但也意味着,传统的世袭王朝已经要结束了。 清朝的制度确实非常完善,清朝最高统治者的平均素质其实也很高。但这方面越是先进、有力,越在证明这个王朝、乃至整个中原文明的王朝时代,已经日薄西山。 所以,清朝也就显示出一种“反动”和“先进”共存的奇怪状态——它必须维持高效的组织,去压制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在这方面,清朝做的甚至算是比较成功的。 然而,这个高效的统治机器,也在高效地消耗着中外各路支持者的力量。到最后,清朝几乎做出了所有能做的尝试,却依然走向失败。而这时,蛮族军队、保皇士绅、乃至“洋忠臣”,都已经完全无力阻挡历史潮流了。 这样一来,清朝之后,没有有效的复辟,其实不难解释:宋朝之后,君主制和对应的士绅阶层就开始衰败;明朝之后,就走向覆亡。而清朝是个漫长的复辟过程,在所有力量燃烧殆尽之后,想再来一次,也已经没有能力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不到一元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整个塞里斯世界,君主制度的终末,甚至不是在清朝,而是在伪满。 这其实就是内部——包括边疆民族的反动势力已经无法支撑之后,又一次试图借助更“外”的外力,进行的尝试。从这个视角来说,溥仪的选择算是相当精准了。然而日本人在政治经营方面,水平都不如柔然,最后也不过是多了一场难堪的闹剧。 坚持反动到底的结果,是彻底砸了君主制和末代王朝的招牌。哪怕在冷战后,全世界很多国家都有保皇党存在,但也难得能找到第二家名声臭到这种程度的。 而抛弃了君主制之后,之前的一大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没有了“不能声称自己推翻了残暴统治者”的忌讳,反而让宣传方便了很多。雍正思路中,“华夷一家”的部分,和“有德者居之”的合法性叙述,就可以直接使用了。后世用于构造“中华民族”的理论,就有不少能够追溯到这里。雍正自己估计都想不到,这个理论的“完全体”,是经过近代几次改进之后,配合着解放叙事使用的。 而这些,显然就太超出雍正当时力所能及的范围了——他不仅没法管住后代的德行,连祖先的也顾不上。因为雍正自己都清楚,当年多尔衮那些人是真的缺德…… 这样盘算一圈之后,目前这个状态可以参考谁、参考什么,就能够完全确定了。 首先,要继续和其他欧洲国家进行切割。这是紫帐汗国必须要做的。不过好处是,这本来也正在做,而且不做都不行…… 表明自己和其他蛮族国家不一样,是罗马的根本所在。放弃了这一点,罗马这个旗号也就失去意义了。所以,紫帐汗国一直也不忌讳自己当年起家的经历,不认为自己是和欧洲贵族们一样,通过彼此间的婚姻、继承等方式得到领地,而是直言自己就是要收复罗马故土。 这实际上是非常拉仇恨的行为,很容易被所有人一起针对,比李自成都惨。不过紫帐汗国本来就在被所有人针对,所以也无所谓了…… 当然,这里的一个好处是,欧洲人彼此之间并不团结,也做不到联虏平寇。相反,像法国这样的,还一直希望和紫帐汗国合伙围攻神罗。 有了这种高呼“我和你们不一样”的底气,也就不担心各个领地稀碎的“法统”和继承权问题了,可以统一架构一个新的叙事出来。这当然会另所有土地贵族都心生不满,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打得过他们,这就不是个事儿。 其次,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把自己善待罗马平民的行为,当做合法性构筑的一部分,大家宣扬。在郭康看来,这是个非常有力的论据。 实际上,吊民伐罪在古代,也是个常用的战争理由,不是说到了现代,才突然有人产生“解放世人”的念头。击败愚昧落后的欧洲领主,把农奴从庄园里解放出来,无论从教会还是儒家的角度,都值得大加赞扬。 之前,汗廷为了尽可能争取更多人支持,对付强大的敌人,一直在有意无意地保证公民的权利,以此激发士兵的士气和战斗决心。 很长时间里,汗国领土就是黑海沿岸的一个长条地带,缺乏足够的纵深,所以几乎没有“安全的内部地区”。为了保护自己得到的财产和地位,各处的人都得参加战斗,这种风气也成了军队战斗力的来源之一。 只是之前,紫帐汗廷可能是受水平限制,一直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也没怎么去主动宣传使用过。 但实际上,这个理论的潜力很大,尤其是欧洲现在这种情况下。毕竟周围这些蛮族国家,实在过于离谱了。那种屠城能把自己给屠没了的军队,多尔衮见了都得直呼太野蛮了…… 紫帐汗国也不需要立刻就成为王者之师,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对他们形成优势,就毫无问题。仟仟尛哾 而这些,也是和战斗力相关的。当年西汉经营西域,陈汤手下的士兵接到命令不准劫掠,于是攻城战之后,也不并劫掠破坏。要知道,汉朝在西域的军队,素质并不算太高,甚至有不少纯粹为了钱财,甚至是借贷去参军的职业冒险家。但他们依然能做到这点。这种令行禁止的纪律,才是战斗力的基本保证。 在郭康看来,起码也得有这个水平,才能算是有“正规军”的样子。 所以,吊民伐罪不但是对外战争的借口,是提高合法性的理论依据,也是有利于军队战斗力的举措。这方面可以说的地方太多,没花多长时间,郭康就构思好措辞了。 在这两重额外的理论支持下,就光明正大地推行“罗马民族”的概念了。这实际上也是个阳谋,哪怕直接说出来,敌人都没什么办法。因为罗马的旗号,是真的具有普世性,也是有号召力的。 在地中海世界的文化里,罗马和中原人的“天下”差不多,是个近乎等于已知世界的概念。这个概念性的罗马,拥有极强的兼容性。 虽然过去一直只有松散的罗马人,没有一个拥有文化核心的罗马民族,导致帝国十分不稳。但通过中原化的改造,补上这块短板,造就一个类似华夏人群的,带有普世性的民族,并不是太难的问题。 而如果哪天,现在的汗廷做不到吊民伐罪,那也可以通过启动周期律,实现更新——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周期律显然是件好事,意味着它终于能够完成一整轮的生命循环,可以“自持”了。 相比于紫帐汗国这个政权,郭康其实更看重整个文明。他的这些准备,到时候就会成为同时反对暴君、反对蛮族的理论基础——简而言之,他准备提前把李自成缺的那块,给大家铺垫好。 至于如何在欧洲,构建一个超出地域范围的合法性叙事,其实还有个更成功的例子,就是后世的红帐汗国。 虽然这国家,国祚不到一元,但带来的很多理论突破,在欧洲本地还是很实用的。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汗的基本素养 郭康有个习惯,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希望找个近似的历史案例,作为参考。 当然,这也只是参考而已。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算明白了,哪怕看起来很像的情况下,两件事也可能有很大不同。历史经验用来排除错误选项,要比用来直接照抄靠谱。要抄的话,就一定要自己考虑好,然后改改才行。 比如,近现代如何在欧洲建立一个罗马式的国家,就没有可以直接照抄的案例。因为这个时期,欧洲基本上是民族国家的天下,这种模式跟罗马天生就是对立的。再扩散范围的话,那么红帐汗国反而是最近的。 红帐汗国由几十个兀鲁思组成,但它的国家构建并不是根据地域和民族,而是建立在共同信仰之上。从这个方面来说,它看起来似乎更像大食帝国。当然,这些普世帝国本来就有很多相似之处,确实可以拿来互相参考。 如果没法构建中原政权那样的“文明型国家”,像这种,就算是最好的选择了。红帐汗国可以成功建立,并且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势的斯拉夫政权,就已经表现出了这种国家构成的可行性。 至于红帐汗国的结局,反而不用太在意。因为那说白了就是作死作出来的,只要别菜到那种程度,就不用去担心。qqxδnew 这个问题,给脱欢他们讲,都不难理解,因为说白了就是“一个大汗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草原争霸的历史,或许会给人一种军事能力最重要的错觉。但实际上,对于汗王来说,军事水平只要及格就行了。真正决定上限的,是进行组织的能力。 当年成吉思汗就不止一次被人撵着跑,输给过桑昆,也输给过扎木合。之所以每次都能挽回败局,不是因为指挥作战的表现多杰出,而是他的政治能力在起作用。这也是他比起其他各部首领,最为突出的地方。 后来,整个草原也是被他从头开始,进行整编,打破了各个部落的界限,以千户、万户进行重新组织,取得了很大成果。在这些政治手段成功之后,蒙古人的战斗力才得到了发挥的机会。 同时,他建立的制度,也彻底改变了草原历史。 在他之前,每过段时间,就会有个新的部落崛起,让大家都跟着换个名字。但这场改革之后,几百间就只有“蒙古”了。 他所建立的体系,还走出了大漠,扩散到了整个大陆。以“黄金家族”为合法性旗号的蒙古式汗国一直到20世纪才消失,生命力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各种游牧部落。如果算上效仿这种制度建立的其他各类国家,那么这种制度的影响,要远远超出了欧亚草原,对于周边各国都产生了持久而巨大的影响。 所以,其实人家成吉思汗不是项羽或者白起这种人物,而是草原上的刘邦。凭借着超出同代人的政治手腕,在武力并不是最优秀的情况下,建立了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创造出一个民族。 要不是屡屡遭遇外部势力打击,估计会比汉朝还持久,成为万世一系的合法性来源。 而红帐汗国的问题,就是出在根子上。 蒙古人当年最出众的能力,不是打仗,而是拉人。跑到中原能拉拢汉世侯,跑到西亚能拉拢亚美尼亚人和景教徒,跑到草原上能拉拢各个突厥部落……所以虽然吃的败仗也不少,但总是能越打越多,最后战胜敌人。 但红帐汗国的拉人能力,堪称草原之耻。 忽必烈都知道,想站稳脚跟,乃至反攻老家,就要拉拢住汉军。别看金国和南宋之前表现堪忧,但这不是普通人的问题,是两边的官家太匪夷所思。 然而红帐汗国却喜欢江南官家,不喜欢汉军。不但不能拉出汉军保卫大汗,还把人家逼到对面去了。就这种忽必烈看了都摇头的政治水平,明显缺乏一个大汗的基本素养。国祚不如元,也挺正常的。 而红帐汗国最后的瓦解,也是非常面熟的过程。 北元时期,经常出现太师把持国政的现象。太师原本是元朝的官职,负责管理岭北行省。但等元朝北遁,剩下的领土大部分都是岭北辖地了。太师的权力因此急剧膨胀,最后走向失控。直到达延汗时代重新编制万户,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在红帐汗国内部,居然也有个巨大的斡罗斯兀鲁思,掌控着汗国绝大部分的实力。这就已经不是族群分配的问题了…… 这种气死达延汗的行政操作下,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有人认为红帐汗国欺压主体民族,迫害斡罗斯人;有人认为红帐汗国奉行沙文主义,偏袒斡罗斯人……这两种观点居然还能共存,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是错的。 最后,随着斡罗斯太师废黜末代红帐汗,汗国也随之瓦解。而新的国家,也和当年也先杀死大汗,建立的新汗国一样,处于合法性缺失的状态,自己都解释不清自己是干什么的。好在东欧那边,整体要求不高,还能维持下去,没有和也先一样,被各路诸侯趁机攻杀。 实际上,从文明水平看,本来是不该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的。后人有时认为,红帐汗国出现了官僚主义问题,但斯拉夫人居然能遭受官僚主义了,这本身就是个文明奇迹…… 然而,当地人的实际能力和底蕴,却无法支撑这种新局面,产生了近乎揠苗助长的后果。最后,果然又回到了各行各业的波雅尔们实际控制国家的状态。 因此,郭康觉得,不是他们的理念和合法性论述有问题,而是斯拉夫人自己有问题。如果是紫帐汗国参考这个模式来经营,很多问题也就不至于成为问题了。 所以,这种开拓性的尝试,果然还是得罗马人来做。 在计划中,他准备收编大量斯拉夫人,一方面是扩大罗马的基本盘,给文明增加根基;另一方面也是作为预备,如果他推行新思路的过程中,遇到内部阻碍,这些人就会是他的最忠实助力。 不过,不管哪个目标,现在这种“原生态”的斯拉夫人是肯定不行的。至于怎么办,只能他自己去试试了。 前面几章的间贴,是因为那两天的都发不出来,不是这书或者章节的问题,全平台都这样。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反正不影响之后的发言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普世大正教会 在大致确定目标之后,郭康首先考虑的,也是拉人的问题。 他希望能在大都做个测试,不过就算这样,也需要外力的支持。 教会这边大体上没什么问题。王大喇嘛一直是支持他去尝试的,罗斯神父们也很热情。郭康表示自己要亲自带队去考察情况之后,安德烈神父有些犹豫,但米哈伊尔神父却非常支持。 这位老人在那些修士里颇有威望,他很快说服了其他人。面对郭康的感谢,米哈伊尔神父更是直接表示,自己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教会的工作不止是祈祷和思考经义。”他告诉郭康:“只在教堂的办公室里,是无法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我想,这是所有修士兄弟都赞同的,大牧首也是这个意见。” “我只是个普通的修行者,有幸被大家推举,率领他们祈祷。但如何经营教会,让它更好地发展,并不是我擅长的。” “不过,我依然也可以给这方面有长处的人提供帮助。像这次,就能帮你多了解一些基层教会的情况,为今后的工作积累经验。” “这次主要是想抓个典型,惩戒几个罪犯,估计积累不了多少经营教会的经验,倒是少不了要动刀兵。”郭康说。 “这也不是坏事。”米哈伊尔摇摇头:“我这段时间,已经认识了不少人。那些贫民区的住户了解当地情况,可以提供很多线索。有了他们帮忙,行动起来会简单不少。” “而且,要让教会更加有号召力,保持它的公正与正义,惩罚行为本来也必不可少。要我说,现在的教会还是太松散无序了。我还希望你今后能继续改进它呢。” “松散么?我觉得还可以。”郭康想了想,说。 “在这边倒是还行,但肯定不能止步于此。”米哈伊尔神父说:“我也知道,理想的情况并不好实现,正教和公教教会在实际操作中,都允许一些‘地方领主’式的教会存在。” “但我们现在,尤其是在罗斯地区,依然还是几个教会各自为政的局面。理论上没什么问题,但长期这样下去,难免会导致人心混乱,在面对异端和异教徒的时候,也会非常不利。”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到南方云游过,那时我就惊讶地发现,当地的正教修士们宁可投靠信奉天方教的金帐汗王,也不愿接受教会管理。因为教会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改革意见,还借助王公的力量迫害他们,反而是金帐汗国那边比较宽容,让他们只能换地方避难。” “这些教会内部的各种问题,迟迟不能解决,原因就是缺乏一个健全的组织。因此,教士们才整日互相排挤,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互相指责。实际上,很多事情本来都可以通过权威的调解和公正的裁决来避免,但现在这种四分五裂的情况下,本来的小事都有可能发酵成大事。” “所以我觉得,哪怕现在的教会,都应该继续改进。罗斯各地的教会,应该进一步整合起来,与罗马教会融为一体,建立真正普世的大正教会。”他鼓励郭康:“希望康斯坦丁兄弟,一定要尽力担起这份神圣的责任啊!” “啊……我觉得,这个可能,暂时还比较遥远。”郭康犹豫了下,委婉地说道:“现在只在罗马境内,就有不少意见不同的修士呢。” “不是说不允许有不同的意见和团体,而是所有人都应该坚持底线,在一个共同的信仰、共同的目标之下,为了天父的荣耀和人间的一切美好而努力。”米哈伊尔神父却叹了口气,说道: “我这辈子,见了太多不必要的灾难了,只是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用苦修来安抚心中的悲伤,要求自己体会同样的艰辛,以免忘记了世间还有这么多的苦难。” “我一直在祈祷,祈求天父怜悯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赦免我们的过错,让我们能有个更好的未来。因此,在这几十年里,我也一直在试图探寻,想知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使得历代修士的苦修也没有一个好结果。而直到现在,对比了这么多例子,我才算是有了些概念。” “安德烈还年轻,不知道这种机会有多难得。不过你放心,只要能帮上伱的忙,我们都会尽力的。”他表示:“我们希望教会的努力,能够最后带来一个好结果。” “我也没有这个能力。”郭康倒是没想这么多:“我能给大家提出一个建议,启发其他人拿出更好的想法,就满足了。而且这种事情,远不止是一个人能做的,今后肯定还有更有能力的人,来真正完成这个工作。我们做一下调查研究,给大家打个基础,就算成功了。” 米哈伊尔神父听了,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郭康想了想,突然有点好奇,于是问道:“如果今后,真的出现了有能力的人,可以帮你们实现愿望,那应该感谢这个人,还是应该感谢引导这一切的天父呢?” “啊?”米哈伊尔神父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认为这二者是一样的。” “为什么?”郭康问。 “天父如果怜悯我们,让他来施行义举,那他就承载了天父的使命。承载天父使命的人,就接受了圣灵的眷顾;完成了天父期望的行动,就会让神喜乐。如此以来,这样的人当然也就成了天父的代行者。如果功业足够伟大,那么仅凭这份帮助,就足以与圣人等同了。”米哈伊尔认真地分析起来: “所以,我们应当如同对待圣人一般,对待这样慷慨而伟大的人。同理,哪怕帮助只是普普通通,受助者们也应该把施助者当做天父选中的义人来感恩。这既是对他的感谢,也是对主宰世间的天父致谢。二者原本就应当是一体的。” “那如果是异教徒呢?”郭康继续问道。 “那得看这位信徒,是否坚信世间只有一位神了。”米哈伊尔神父想了想,说:“如果他认定世间只有一位真神,那么就算信仰异教的人,也是天父被选中,要行义举的——因为天父是终极的善,世间再无别的大善之源,可以引导凡人行善了。” “所以,持正信的信徒,也应当要感激于这位异教徒,因为这是对于天父之善的敬意。至于其他的信仰分歧和敌对行为,应该区别来看待,否则就无法达到尊崇天父的要求了。” 郭康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反原教旨规划 郭康想了想,觉得这么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不承认异教徒的善举与信徒的善举相同,那么就等于认为有不止一个善的来源,而且有不止一个主宰者存在。对于一神教信徒来说,这是更不能接受的。 所以,哪怕对方信仰其他神,乃至信奉多神教、不承认一神教的基本规则,信徒自己都得坚持这份信仰,认可对方的贡献。否则,教义本身就出问题了。 从历史上看,正教在这方面也确实比较宽容——甚至宽容过头了。他们甚至把无神论者都拉来当圣人,称赞人家的功劳…… “那如果有人不承认圣人呢?”郭康想了想,问:“不承认可以像这样‘中转’神恩,是不是就能不用感谢别人了?” “那是什么异端啊……”米哈伊尔神父惊讶地说。 “呃……”郭康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是这样。 他当年听说,有些信徒不想感谢帮助自己的人,就把功劳归于神,以此免除自己的道德负担。针对这一类的情况,必须提前进行教育,加以防范,免得因此造成冲突,拖累之后的扶持政策。 但如今一分析,这种行为在教会看来,同样是不道德的——真不想承认的话,有的是借口。承认自己没素质就行,不要把天父天兄搬出来连累人家。 郭康一时想不起,自己是从哪看到的例子,才产生这种担忧了。 仔细想想,天方教那边,一样在尽力避免这种问题。 据合赞汗的传记说,当年,波斯教士们曾经多次向他反映,希望他监督手下的将军们。因为这些游牧部落出身的将领,信仰非常不虔诚:他们作战的时候,如果赢了,就会吹嘘自己的勇武和谋略;而要是打输了,就开始怪胡大没有保佑好大家。 对此,合赞汗也没什么办法。 这种好处归自己、责任归神的态度,容易破坏宗教的权威。属于正经教士都想管,但总是管不住的。 真正在理论上放开这种行为的,估计是拜上帝教和天方教的“新教”运动。 以欧洲的情况为例,马丁路德当年提出的理论,被归纳为“三个唯独”:唯独信心、唯独圣经、唯独恩典。这三条成为各类新教的起源,也是最明显的核心特征。 唯独信心的意思,就是不承认罗马公教提倡的“善功”。公教教会认为,人的信仰和人的善举,都是成为义人,得到救赎的关键,而新教只承认信仰,不承认善举的作用。 这里的根本分歧,是对于原罪的理解。 罗马公教认为,人是可以行善的。天父会把“义”,也就是一种神圣化、概念化的恩赐,灌注到行善者身上,让他能够得到救赎。如果这个人一生都坚持义举,得到天父的欣赏,那么就能进入天堂。是否行义,是个人的自由选择,凡人可以自行决定是否与天父合作。 但新教对原罪更加看重,否认善行的意义,认为只有信仰是决定因素。后来加尔文对此进一步论证,总结出“人的全然败坏”理论,也就是说邪恶是无所不在的,已经深入人的根基和本性之中,人就不可能自主地去行善。 这个理论波及的范围,远超宗教领域。直到几百年后,郭康生活的时代,依然有不少人在世俗领域中,都还喜欢到处使用“人性败坏”的说法,什么事都能归因于这种黑暗的“人性”。实际上这就是典型的新教理念,而且很大可能是更激进的加尔文一系的话术,被人引入进来的。 而对正教来说,这种理论就更加让人难受了。相对于公教教会,原罪论对于正教来说,重要性更低。这种刻意的强调,从理论基础上就难以兼容。 而且,否定善行,否定人有追求善的自主意志,等于全盘否定了“教化”的可行性。如果人本身有行善的基础,那么教会就可以通过教育方式,对人心中本来就有的“义”进行启蒙,将其唤醒,从而让他走上善良公正的道路,得到天父的青睐。但要是不承认有这个基础的话,宗教的劝善行为,和鼓励道德的作用,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而紫帐汗国的这套魔改拜上帝教理论,充满了东方式的教育、修行的理念,甚至比普通的正教,都更加与之格格不入。今后要是碰上,估计有得打。 而且,作为补充,新教中还有“唯独恩典”的原则,来进行直白地解释。 罗马公教认为,凡人想要得救,依靠的有三部分:天父直接给与的恩典,自己积累的功德,以及圣徒提供的功德。所以,自己努力行善,积极向天父或者圣人祈祷,都是值得肯定的。 但新教那边不承认圣人,也不认为人可以依靠自己的选择行善。就算信徒做了好事,也是神的功劳,不是人的。因此,只有神的恩典能让人得救,其他各种行为都没有了意义。 对于正教,尤其是罗斯教会来说,这简直是要命的,因为它否认了圣徒,也否认了律法和道德戒律的意义,让苦修传统成了笑话。 郭康总觉得,就算没有罗马,新教徒和这些推崇圣愚的罗斯人,也早晚得干起来。这两边的规则,几乎是全盘都是针锋相对的…… 当然,真论起来,在这个世界,矛盾最大的还是紫帐汗国的教义。为了强调神恩的特殊性,加尔文提出,神恩是无条件的,也是不可抗拒的。简而言之就是天父看中谁,和他的表现无关,也和他的主观意愿无关,不是人自己能揣测的。哪怕行为不符合规则,也没有修行的意愿,只要天父乐意,都可以强行灌注神恩,让他成为神选。 这个理论据说是源自摩西的讲述,他告诉别人,天父给他说了,祂乐意怜悯谁就怜悯谁,乐意恩待谁就恩待谁。而紫帐教会则直接不承认摩西事迹,认为这些话就是个蛮族老萨满,发癫了胡说的。显然,他们这种才是教义上的最大敌人。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领阿非利加宗主教 说他是原教旨教派,并不是冤枉他,实际上这就是新教的基本教义。 公教教会承认的典籍有三部分,除了圣经,还有圣传,也就是从使徒时代开始,教会的历代神学家们所着的对于教义的阐释——用中原一点的话说,就是类似《春秋三传》的注经成果。在此之外,历代教宗的权威命令则是第三部分。 在公教的理论中,这三者是并列的,都有神圣性。但新教提出了“唯独圣经”的原则,不承认历代神父们的注经成果,也不承认教会的教令,只认经书本身。这就是所谓原教旨的理念了。 这种思路的最大问题,是表面上只认原始版本的经书,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一个宗教想要正常运转,只靠这点内容是肯定不够的。圣经本身,内容十分稀少,肯定需要进行衍生扩展。 而且,很多地方的原始教义有各种问题,必须不断打补丁,以使得理论能够自洽。因为这些问题,甚至多次导致教会分裂。为了追求原教旨,把多少代神学家皓首穷经,不断研究、争论,乃至用暴力和战争手段得到的答案与资料,全都抛弃掉了,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就算否定了注经作品的神圣性,也没法否定注经这种行为,实际的结果,还是得重新进行解经和注经。 而没有了统一的权威和固定的严格流程,结果是,不但大家还在继续按自己的理解注经,而且没有了约束之后,各种七八糟的瞎寻思都出来了。说是追求原初的教义,实则一片群魔乱舞,谁也管不住谁了。 在观摩教会运转的过程中,郭康就能发现,很多时候,表面上的现象和实际效果,是完全相反的。 公教教会有严密的组织,对于释经有着严格的审查过程,确保没有问题才会正式公布。看起来,这应该是非常保守的宗教团体。但实际上,教会非常重视“与时俱进”,经常利用自己手里的释经权,进行不断的调整,以保证自己能跟得上时代。 而不承认圣经之外,所有的已有典籍,表面上是反权威的改革措施,但实际上反而是一种倒退。 所以,在改革时,一定要慎重。并不是所有的改革都一定成功,也不是说只要改革都是好事。盲目地攻击权威,带来的也不见得是好结果。这个经验,可能不止适用于宗教领域了。 新教的出现,估计是欧洲历史的必然。随着时代进入近代,公教地区“礼崩乐坏”,出现这种思潮是自然而然的。现在,实际上已经有这种趋势了。 而且,这种思潮在全世界都广为流传。可能是在他们的影响下,接触了这一理论的天方教世界,也在大概二百多年之后,兴起了原教旨主义潮流。 天方教的宗教团体更加松散,没有一个能主导释经权、对各种理论进行筛选的核心。各种派别极其众多,有些教义,比紫帐汗国的都“离经叛道”:作为拜上帝教的一部分,紫帐汗国只是不承认摩西,而他们是连天方教的“封印先知”都不认。 像小亚的显学之一阿列维派,就主要膜拜阿里。还有些教派干脆认为自己的教主才是封印先知,觉得其他如穆圣之类,都是为王前驱的,不作数。而且,这种教派还不少,从印度到叙利亚,到处都有。 这种松散的情况,可能也使得他们容易受到原教旨化的冲击。不过话说回来,原教旨的拜上帝教和原教旨的天方教,谁给世界造成的破坏更大,也真不好说…… 但是,必然出现,不代表就一定要接受。相反,郭康可以肯定,紫帐汗国必然不可能接受,这种必然的潮流。 因为紫帐汗国的罗马教会,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教”。 罗马教会现在用的典籍,称为《天父真经》,包括是《道德真经》、《尚书古经》和《天兄救世经》三部分。 其中,《道德真经》是当初张大牧首,参考道教典籍和正教经义,写出来的。《尚书古经》则是仿照儒家的《尚书》格式,把一部分他们认为可以留用的《旧约》故事加以改编,再加入从古代埃及到古罗马时代各种资料篇章,甚至包括一些中原故事,组合而成的文献集。而《天兄救世经》则是摘取圣经《新约》,又补上了大量道教理论,编纂出来的,里头连《太平经》提出的概念都能找到…… 这使得郭康当年一度怀疑,罗马教会是张大牧首等人,因为在中原饱受打击,为了彻底过把瘾,才捣鼓出来的。 而后来,了解的多了,他就不怀疑了——因为他查阅资料,发现当年张大牧首曾经提出设想,认为五大牧首区的分配过于不合理,因此希望把罗马故地重新分为36个牧首区,建立一套更有效的制度来保证教会的高效运转。 早在紫帐汗国还在保加利亚跟土贵族打仗的时候,这个设想就已经被他提出来了。等后来汗廷控制了大都,他就真的开始试图推行。 由于罗马故地绝大部分尚不在自己手里,他还专门设立了一大堆“遥领”头衔。从文件中看,那会儿的高级教士,不乏“领阿非利加宗主教”、“领山内高卢审判长”之类的荣誉头衔。 后来,大概是和其他势力打交道多了,自己都觉得尴尬,他的继任者尹道长才雪藏了师父发明的这些头衔。 所以郭康很确定,确实就是这帮道士为了过瘾捣鼓的…… 当然,这也不是胡来,毕竟早期道教的组织能力是真的很高,他们的经验当然也很有用。但这也使得紫帐汗国注定与新教思潮格格不入——因为它太新了。 原教旨主义者只承认圣经两部,不承认其他作品;而罗马教会的经典几乎全都是自己写的新作品,后来为了兼容其他正教教派,才开始承认其他典籍。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级别的矛盾了。 一想到今后,少不了还得因为这种原因和不断冒出来的敌人打仗,郭康就觉得头大。当然,脱欢这帮人可能反而更高兴了。在罗马,很多人估计就愁没仗打呢……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国之大事 虽然如此,郭康也明白,各个教派谁能笑到最后,靠的还是武力。 对于拜上帝教,贡献最大的当属希腊人。他们用自己的学识,把这个简单的底层小教派,改造成了完善的宗教。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的整个教会和教义体系。 但郭康那个时代,却很少有人知道希腊人对于整个宗教乃至欧洲文明底层构建的贡献。大家哪怕称赞希腊人,也是赞扬古典哲学对于近现代哲学与科学的贡献。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条“直接继承”的过程。 古希腊的文明成果并不局限于狭小的希腊地区,而是从波斯到西西里、从埃及到黑海沿岸这么一个庞大地区,从古典时代后期到罗马衰亡这么一个漫长时间里,各种文明成果的总和。很长时间里,“希腊哲学”的中心也不在本土,而是在亚历山大港。 古典时代结束之后,东罗马和之后的天方教国家依然在不断发展。近代哲学的直接源头也是他们的成果,而不是所有知识突然消失,一千年之后又突然蹦出来——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 但没办法,最后取得胜利的是西欧,而且他们明显不喜欢东罗马和天方教世界。最后的结果,就是构筑出了这种怪异的叙事。 表面上在称赞希腊人的贡献,实际上好处都归自己。不知情的人只会直接把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整个无视掉,而稍微了解史实,发现里头逻辑不对的人,又很容易认为希腊被过度吹嘘了。 也从那时开始,对遥远往昔的一点回忆,被赏赐给了希腊人,而“振兴文明”的巨大功劳则留给了西欧。遇到有人反感,就让“希腊为代表”的西方文明来背锅;平时,则是“西欧为中心”的西方文明来引导包括希腊在内的东方世界。 而且,对于希腊文明的贡献,也只提这些遥远、间接的隐晦启迪,并以此无视掉更多、更直接的帮助,以此来渲染本身的强大。 甚至这些启迪,也只宣传一些哲学和政治理论之类的工具,对于真正居于文明内核的宗教就尽量避而不谈,让大家不了解教会对于哲学与科学的巨大推动作用,以及“东方世界”对于“西方”宗教久远而强大的影响。以至于大家想夸希腊,都夸不到真正的地方上。 这当然不是希腊人没有强大过,而是人们往往只关心近期。他们总结的“历史经验”,基本上也只关心最近一次的事。希腊人从中世纪后期就不行了,大家也就不关心了。 类似的,像是波斯人对于天方教世界的影响,也是如此。明明影响巨大,甚至是文化主流,但谁让他经常吃亏。尤其是近代,别说打不过列强,甚至经常被阿富汗人暴打。所以大家也就习惯性地无视了他。 再怎么说,宗教和各类理念、话术,都只是个手段。这些手段或许确实有点用,但也是通过提高士气,辅助提升战斗力来发挥作用的。如果提升之后还是打不过,那就还是等于没有…… 想到这里,郭康继续向米哈伊尔神父发出邀请。 “我们的新军,来源很杂,我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面临这种情况。”郭康说:“我个人能力有限,精力也不足。所以,我想找一批不但自己正直坚定,还擅长引导信徒的神职人员。” “我之前和大牧首提过一回,他答应会帮我招募一批志愿者。但我觉得这样还不够。”他解释道:“一个原因是,人手真的不足。另一个原因,是我们这批士兵与教士,不止是组建这一支战团,而是要在将来,作为种子,去带更多新兵。” “如果进展良好,我们还希望他们能回到家乡,帮助组建军团。所以,还是需要更多人参与进来,尤其是熟悉当地情况的人。这样才对长远的发展更有好处。” 米哈伊尔神父点了点头,看起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道:“大牧首那边,不至于连现在这点人都凑不出?” “主要是我这边超编了。”郭康解释道:“原本的计划,是每个庄园编一个百户,有一位神父配合管理。但我们这边制度初立,我准备每十人就安排一名修士。” “这不止为了安抚大家战时的情绪,还有不少平时需要做的事。比如除了训练,还需要带领大家认字练字,诵读经典。还有一些常识性的知识,我正在和教会里几位兄弟合作,准备写个小册子,到时候也得拜托各位,帮忙教给大家。” “这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米哈伊尔神父客气地说。 “那就好。”郭康点点头:“将来还会有更多事情呢。我打算让圣光修会——就是展示蒸汽神龛的那些兄弟,也参与进来。他们会培训大家,学习一些基本的知识和手艺。今后,操作军械,还有维修各种器材的技术,都可以先教给他们,这些都是实际用得上的。” “另外,我还打算把他们的家眷也考虑进来。”他继续说道:“我们要经营的,不止是一支军队。想要保证军队可靠,就得保证整个社会都是正常运作的。所以,我觉得可以把刚才我们讨论的纺织修会的形式,也纳入进来。甚至不止纺织,像是各种手工业,有改良技术需求的,都可以考虑。” “那应该很多。”安德烈神父吐槽道:“我看了这边的情况之后,感觉罗斯老家那儿,所有的手工业设备都需要升级改良……” “那就都可以尝试。”郭康说:“我们希望改变的是整个社会,军队和教会,都是这种秩序的表现。所以社会的改善,也会有利于我们的教会和军队。” “对一个国家来说,对于祭祀与战争的理解,是最重要的部分。这也是我们和蛮族最大的区别。”他举例道:“纵观整个地中海世界,被称为精锐的军队并不少。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只是些一次性用品,遇到真正的战争就早晚要落败。” “而我们的底气,就是这么在一件件平时的事情里,积累起来的啊。”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教会的原则 郭康的计划,得到了神父们的积极响应。 拜上帝教各支,组织的潜力其实都很大,尤其是正教。 虽然很多地方,一个镇子都未必能轮到一个标准的教堂,但这是因为受训的神父数量不足,属于客观现实产生的限制,而不是理论上的问题。 哪怕没有紫帐汗国,正教教会本身也有一套比较完善的组织体系。据神父们说,天兄当年曾经告诉门徒,“哪里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集起来,哪里就有我在他们当中”,因此按照他们的传统教义,三个信徒就能建立一座教堂,开始进行组织,举办宗教活动了。 这方面的理论和组织方式,教会也一直在尝试进行探索,甚至比西欧的公教教会都积极。唯一的问题是,正教之前因为军事失败,被人打散了,所以这些工作,也就只能长期停留在纸面上。 第一批新兵还不到一千人,按计划需要十多位神父和近百名修士。这个数字看着比例很高,但绝对数量其实也不难满足。 而且这些修士,不一定就是正式的神职人员,因为郭康认为,既然是试验性质的样板军队,就一次把各方面都试验了。也就是说,这支部队,不仅是对于新兵源如何组织这方面的探索,也要探索各种配套的部分。教会如何给军队更好地提供支持,也是其中的一类。 加入计划的普通修士,其实也是受训者。按照计划,等到第二批扩编,填满三个大队的编制时,就要把一批见习教士也塞进去。在军队里接受训练、进行磨合的,不止是士兵与军官,也包括这些教士们。他们也需要适应这个新环境,锻炼自己的能力,并且不断发现问题,来帮助进行调整。 当然,这个过程中,淘汰率肯定会很高。教士们平时偏向于文职工作,和军队里的生活,差别还是挺大的。尤其是这种方式还比较新鲜,适应不了的人可能才是大多数。这一批教士,最后哪怕筛得只剩下十分之一,都算是成功的。郭康也不心急。 “你们可以去挑选人手了。我打算这次去贫民区,就带上几位神父,大牧首这边也已经教士报名了,我也准备让他们跟着一起来。”他想了想,最后对米哈伊尔神父说:“您刚才说,希望我能了解下普通信徒的日常生活,我很赞同。而且我想,大家都应该有这么个理解才行。” “我们的教士出身各不相同,有些人在希腊长大,有些人在罗马尼亚长大,有些人在罗斯长大。他们平时接触到的环境,不见得就和这里一样。” “而且,能去学习识字的人,基本都是公民出身;能成为见习教士,也都是各自教区里比较有文化的人了。这些人和我们的新兵,生活的环境也不一定相同。” “如果我们的神父和教士不能理解士兵们,不了解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背景,不了解他们家庭的生活状态,不了解他们的基本想法和朴素欲求,只知道去照着经书念,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诸位都在民间传教多年,应该很清楚。” “确实是这样。”安德烈神父也赞同道:“想履行好作为牧者的职责,就得放下傲慢,像当年使徒时代的神父们一样,尽力与信徒们共融,理解和帮助他们。我想,其他兄弟也会赞同这个结论的。” 郭康点了点头。 他觉得安德烈说到点子上了。傲慢这个问题,确实是教会发展的最大障碍。 这件事在东亚表现得特别明显。罗马公教的失败,用眼高于顶和欺软怕硬两个词就能概括了。 在传教早期,利玛窦和他所在的耶稣会就提出,塞里斯的传统礼仪合乎教义,可以相容。他们;但道明会、方济会认为,这些礼仪和教义冲突,认为利玛窦等人都在进行异端行为。双方彼此争执不休,牵扯到了一系列关于教义、文化的争端,以及复杂的政治和教派斗争,前后长达数百年,被称为“中国礼仪之争”。 然而从头到尾,教义在其中都不是主要原因。教会传教这么多年,承认的各种习俗、认可的各类本地宗教多了去了,没必要纠结这种事。但因为两个修会的党争,导致事情走向了无法通融的地步。 1704年,教宗下令禁止祭祖、祭孔、悼亡等礼仪活动,并派出特使宣布命令。次年,特使来到京师,康熙亲自出马,向特使说明情况,解释说敬天、祭祖等仪式,只是为了表达敬意,和宗教无关。 双方多次辩经,还招来肇事的教士,现场解释作证。但尽管清朝说明礼仪关系重大,愿意承认对方的神和自己的天是一个概念,教会依然不愿妥协,谈判无果而终。 1707年,教宗特使来到南京,单方面宣布了禁令。康熙随即逮捕了特使,命令葡萄牙人把他关在澳门,同时声明,传教士必须遵守“利玛窦规矩”,否则就要被驱逐。 但此时,康熙依然还希望能说服对方,并且数次派遣传教士,去罗马给教宗说明情况,辩解经义争端。但教廷依然坚持己见,还扣留了担任清朝代表的法国传教士,迫使康熙又写信求情,才答应放人。 170年,教宗第二次派特使抵达清廷,康熙再次亲自出面,解释了孔子牌位的由来等问题。然而这次辩解依然无果而终。171年,教廷禁令的正式公文送到康熙手中,清政府这才放弃,宣布禁止传教。 不过,直到雍正时代,禁令都不太严格,耶稣会也做了最后一次妥协的努力,重新制定了一套变通方法取代“利玛窦规矩”。但这次尝试也很快被教会否决。174年(乾隆7年),教宗正式下达命令,禁止传教士再就礼仪之类的问题展开讨论,终结了相关议题。禁令在整个东亚文化圈生效,也基本上终结了传教的历史。 而这个禁令的结束,要更加戏剧化。 193年月,日本出了件事:在耶稣会创办的上智大学,一名陆军军官带领一些学生去参拜靖国神厕,其中有信奉天主教的学生,以这是偶像崇拜为由,拒绝行礼。日本军部对此极为不满,事件逐渐发酵。10月,得到授意的日本媒体开始大幅报道此事,称“上智大生参拝拒否事件”。 短短一个月后,罗马教廷就宣布,参拜神社是表达尊重、敬意的仪式,不算偶像崇拜,允许天主教徒参加。持续了二百年的禁令,在日本随之失效。 1934年,在日本控制下,伪满政府向罗马教会提出,要求天主教徒也参加祭孔等活动,教会同样立刻让步。东亚大陆地区的禁令也失效了。 在此情况下,原有的规定已经失去了意义。1939年,教宗正式颁布文件,宣布正式承认祭祖、祭孔等活动。长达数百年的礼仪之争宣告结束。 就这样,康熙雍正多次辩经都没能成功解决的问题,在溥仪那边解决了…… 这件事算是把教会的脸都抽肿了。但凡了解这段历史,都毫不意外为什么近代的东方,教会的名声如此之差——这都不止是傲慢对待其他文明的问题,它连傲慢都不能坚持傲下去,最后只能成了小丑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 傲慢的代价 郭康认为,对于教会来说,就有个关键问题:教会内的各种教义、规则,到底是目标,还是手段。 曾经,公教教会面对这个问题,思路是十分清晰的,知道这些具体措施都是为了更高的目的。然而到了后来,他们却好像集体出了问题一样。 如果只是党争,反而好解释,但教会几百年间在东亚的表现,都一直处于智力没上线的状态。 如果说教士们是因为对不同文明的傲慢,那就没法解释在其他地方的表现了。当年在南美洲,教会反而不是这样。 西班牙的教士常年致力于反对迫害美洲土着,要求禁止屠杀、虐待的行为,甚至反对强迫土着人改宗。在道明会修士们的推动下,137年,教宗颁布通谕,正式确认印第安是“理性人”,宣布他们有自由和财产权,也有皈依教会的权力,应当以和平的方式向他们进行宣讲。 在此基础上,教士们继续在世俗政权中活动,试图阻止殖民者对于当地人的剥削和奴役。在他们的推动下,10年,查理五世下令停止西班牙人在美洲的进一步军事扩张,同时组织教士和学者进行辩论,探讨征服的合法性。辩论在巴利亚多利德大学举行,因此也被以这个名称命名。 巴利亚多利德辩论是欧洲历史上,第一次关于土着人权利和待遇的讨论,也是少有的国家层面的理论探讨。 一些教士认为,尽管印第安人存在一些野蛮习俗,但那是因为他们社会所处的文明阶段不同,这些人依旧是自然秩序中的自由人,法律地位不应比欧洲殖民者低下,没有理由受到他们的征服和严酷管制。这些理论受到君主主义者的支持,获得了很多拥护者。 但当时,一批新兴的人文主义者则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印第安人有大量反自然的罪行,是不可接受的,应该通过包括战争在内,任何可能的手段加以制止。同时,这些人的行径也证明他们无法管理自己,所以需要殖民者来进行统治。这一派的观点则得到了殖民者的支持,与前者针锋相对。 双方最后谁也没说服谁,但教会的倾向十分明显,并且对社会造成了影响。16年开始,国王就下达敕令,严格控制关于美洲的作品出版,禁止国内讨论征服的正义性问题。一些教士的笔记被专门下令封存,也禁止他们编纂新的书籍,造成社会上的思想动荡。 此外,国王甚至想了个办法,颁布了新法令,宣布今后不准再用“征服”这个词了,双方都得拿“和解”代替。只是这种改敏感词的行为,还是没能控制住社会上的舆论汹涌。 最后,173年,国王干脆下达命令,禁止进一步的征服。虽然这种命令也管不住大西洋对岸,但闹到这种程度,已经说明事情有多离谱了。实际上,哪怕在美洲凶名赫赫的征服者首领,都有人和后方支持殖民的学者通信,希望获得他们的理论支持,来坚定信心。 杀人抢钱的事,居然还能引发道德谴责,甚至让殖民者自己都迷茫了,开始反思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需要进行辩经来梳理。这在后来的一些殖民国看来,可能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而更晚兴起的耶稣会,在这方面比他们还激进。发现通过游说上层无助于解决问题之后,一些神父甚至跑进林子里,开始带着土着人和殖民者作战。最后,有的殖民地干脆宣布所有耶稣会成员都是不受欢迎的人,免得他们整天制造麻烦。 但是,在东亚,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上百年的时间里,教会都处于一种想去找他参与反殖民运动的案例,都找不到的状态。 甚至,非要说清朝是个异教国家,不配帮忙,也可以,那你去参与反清也行啊——结果,这方面一样也找不到。 而且,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中原,东亚其他国家也是如此,甚至表现得更直白。法国与越南全面交战时,越南天主教徒就旗帜鲜明地站在法国一边。南方的天主教徒直接响应法军,“多有乘势吓扰平民,又或结伙为洋守御及探报者”;在北边,法国传教士和军官也扶持起当地天主教徒造反。 这一通折腾下来,等于告诉所有东亚人,信洋教的就是站在洋人那边的,就是不可信。这种作风,也毫无疑问会引发排斥。 而真正推上风口浪尖的,是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清末,塞里斯民众就一直不理解,洋教的育婴堂到底在干什么。这地方大量收养婴儿,但婴儿的死亡率又高得惊人。民间对此揣测频出,但毫无疑问,大家都认为这事太过邪乎,不像是个正经宗教会做的。因此,也成了后来报复性仇杀的导火索。 而这些教士到底在干什么呢? 按照教义,如果引导一个人敬奉天父,那么进行传教的教士,也能得到天父的赞许。当一个新的灵魂通过洗礼仪式,加入教会,施洗的教士也会同样收获一份功德。 但是,传教是一件辛苦又危险的工作;而已有的教徒,确实会让新生子女直接受洗,但这些人所属明确,早就被各个教区瓜分完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又快又省事地来绩效呢?一些教士就想出了收养的办法。 收养来的婴儿没有明确的宗教归属,也不会表达拒绝。但婴儿的灵魂也是灵魂,带他们进入教会,也是一份同样分量的功德。 所以,不断收养婴儿,然后赶紧进行洗礼,就能简单省事地快速积累功德。 但是,收养来的婴儿太多,生活环境十分恶劣。再加上教士只想刷个入教的功德,往往也不认真照顾,导致死亡率一直十分离谱。 后世,有人说这是教士在尽心做好事,也有人说就是故意在杀人,但其实都不准确——这就是教士们在卡bug,趁机刷天父的功德…… 当然,这种行为,在周围不信教、不知道这些原理的人看来,也就既邪恶,又不明所以,明显与邪教淫祀无异了。 但在这种环境下,教士们却依然不自知。不愿去改进方式,也看不起当地人,懒得去安抚他们。甚至在民意已经沸腾的情况下,也自恃洋人的身份,不把当地人的想法当回事。 说难听点,傲慢、无知又贪婪到这份上,天父天兄都不见得想饶他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组建突击队 在郭康看来,这件事就是教会素质下降的经典案例。普通蛮族发现自己有优势,心态飘了很正常,结果教会也跟着浪。那这教会上千年不是白干了。 当初教会能发达起来,就是因为他比普通人更加文明。哪怕有各种、内讧、偏执的情况,整体的道德水平也比世俗贵族高得多。沦落成这个样子,实在对不起天兄,对不起圣彼得。 而这样的后果也非常明显。只要反抗洋人,就一定要反抗洋教,而且民间也确实有反洋教的能力。1900年,义和团活跃起来之后,迅速把华北的教会势力大批摧毁。 按教会自己的视角,这半年间,义和团一次性制造了近一百个公教圣人和二百多个正教圣人。考虑到两千年来,教会圣人一共才一万出头,这个效率都已经超过罗马军团了…… 至于新教各派,因为没有统一的组织,也说不清他们损失多少。考虑到这些人的表现更加混沌,估计也好不了哪里去。 实际上,新教牧师的素质之低下,让洋人自己都受不住。八国联军的司令瓦德西都专门指责美国牧师,说这些人在道德水平和专业业务方面都严重不合格,使得同样信新教的德国人都看不下去。这种情况下,宗教本身就完全成了副作用了。 因此,这也是个重要的提醒。宗教确实是个好用的工具,但好用的前提是能大家带来更好的处境。教会自己才最应该保持清醒,否则肯定是要翻车的。 现在城里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不把人家当回事,那么再讲经也没什么用。罗斯人从来没少听过经,他们的文化甚至属于宗教氛围比较浓厚的那种。但这种处境下,靠讲经也没法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 这些罗斯人,虽然不怎么擅长反抗,但他们十分精于躺平磨洋工。整个村社文化,处处都有着这种“软抵抗”的氛围。想把这些人拉扯起来,让他们有动力去耕种和作战,就肯定得拿出实打实的诚意,而且要让对方相信才行。这都是例行公事的礼拜和祷告,无法提供的。 这些问题,实际和罗斯人接触过的米哈伊尔神父等人,肯定更加熟悉。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他最后对几位神父说:“这几天就麻烦诸位了。” “我们为何不今天就行动?”米哈伊尔神父突然说。 “今天?”郭康有些意外。 “这种事情,越调查,被惊动的人就越多。”米哈伊尔神父告诉他:“贫民区的情况很复杂,而且教会的人在那里进行审查,也很显眼。我觉得,有了初步的目标,就可以直接行动。” 郭康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方面,他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那我们人手够么?”他问。 “我们可以喊人。”安德烈神父说:“阿尔乔姆他们都在教堂里,能喊来二十多个人呢。大牧首应该也能提供一些人手。” “昨天我请他派审查官去调查了,等傍晚他们就会回来汇报第一天的情况。”郭康想了想,说:“我把吴翰也带上。再看看有没有还闲着的教会骑士,应该也能叫上些。” “这样就足够了,也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喊上。”米哈伊尔神父指出:“人太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在进入的时候,低调一些可能才更好。” 郭康觉得这老爷子颇有经验,于是决定再次听他的。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挑选精干,至于罗斯神父那边,也不需要二十多个人都冲过去,同样选几个最合适的就可以了。 而那些人的战斗力,倒也不需要担心。这些修士,都是敢在蛮荒的“那片大地”上乱跑,经常在聚居点之间往返的狠人。别的不说,能活这么多年,生存能力肯定是点满了的…… 当然,这件事不是说冲过去砍死几个犯人就行的。这方面,郭康倒是很细心。他让安德烈神父去找人,然后喊上米哈伊尔神父,带他去找王大喇嘛。 想动用教会的力量,也得有合适的理由,因为罗马教会只有审查和调查的职责,没有除以实际惩罚的权力。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用扰乱秩序、从事煽动、危害教会和国家权威等罪名抓人,但没法按郭康想的那样,当众进行公审,以此向普通居民进行宣传。 这个案子,是可以给之后当做参考的,所以郭康希望尽量不要留下什么漏洞。但紫帐汗国对于城内的管理确实很混乱,想不惊动别人更不可能。 郭康有点后悔,没问狄奥多拉就让她走了。但她要去更重要的场合,现在再去找也不现实。所以,他想了下,决定还是用手里的资源尽力而为。 首先,是王大喇嘛这边。因为之前已经开始了调查,所以直接说那里情况危险,需要增加力量,以免出现意外就行。在这边走个程序,就差不多可以解决了,大不了把娘娘庙站岗的“灰骑士”多拉点走,反正他们在这边,主要也就是个仪仗,闲着就闲着了。 随后,向王大喇嘛和其他几个教会官员,强调了此事对于教会和罗斯信徒的重要性之后,郭康留下米哈伊尔神父在这里走流程,自己先行离开。 他带上王大喇嘛这边的文件,以及审查人员此前交上来的记录,让马可神父跟他一起来。两人连同几位教会人员,一路跑到兵部去了。 郭康找到义父,告诉他罗斯新军那边出了案子,现在已经被教会查出个大概了。不过教会那边,不方便直接行事,所以还得找这边要人。 但义父告诉他,自己这边也没人手。 和世界绝大部分地方一样,大都城里也没有完善的警察系统。虽然确实有捕快存在,但说实话,都闹成这样了还没人上报,这些捕快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而且别说这时候,哪怕是很多现代国家,捕快进不去贫民区也是正常现象。他们要是靠得住,也不会养出这种常年作恶多端的重犯来。 所以郭康坚持认为,这件事必须得动用军队才行。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城内六军 但这件事,义父其实也很为难。 他说,大都里成建制的武装力量有六支。 规模最大的是“帝国之墙”战团,因为直接负责大都城墙的守卫而得名。 与古时候不同,现在他们实际上也是大都所在军区对应的战团,负责大都及周边地区几座小镇和要塞的防务。除了守卫城墙的主业,也经常过海去小亚,找土库曼人干仗。战团采用轮换制度,一部分人会外出作战,剩下的人负责守城。平日里,大都的各个城门,除了那几个礼仪性质的大门,都是由他们管理的。 其次是“教导团”战团,他们一方面兼有军校培训和实验性质,一方面也是这里的主力军队。城里的几处训练场,包括郭康之前带曹建去的那座,就是归他们管辖。 但教导团在城里的士兵不多,只有这几支训练场的小队。主要的兵力和营垒,都在城外郊区——也就是之前郭康带小让娜看炮兵演示的地方。没事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大规模入城的。 真正在城里驻扎的,是“守夜人”战团,他们负责维持大都内部的守备,因此也是露面次数最多的。基本上每次节日之后,和酗酒市民激情群殴,试图维持秩序的,都是他们,因此各种意义上很出名…… 不过,他们也不是普通的“城管”,而是正儿八经的野战部队,和帝国之墙、教导团一样,守夜人也奉行轮战制度,以此保持战斗力。而由于紫帐汗国的地形问题,这种轮战的难度倒是不大。 像这次的任务,最合适的就是出动教导团或者守夜人。因为出问题的新兵名义上是属于教导团的,他们自己来管比较合适。而城内出现需要调兵的团伙大案,一般是守夜人出动来抓人。 但这两支部队不属于地方军区,而是摆赛汗直辖的。而且,义父主管的是对出征的各支军团进行调度,包括战略任务分配和补给维持等等,任务实际上相当繁重。这些留守的人,和各地的戍守大队一样,就不归他管了。仟千仦哾 非要他出场,用威望和身份劝人家行动,也不是不行,但这样副作用很大。因为哪怕对于紫帐汗国这种制度很粗疏的地方,在都城里越权调兵也是很麻烦的事情,非常容易引起非议和指责。其他几家亲近的世侯,可能还会给点面子,但职权越来越完善的汗廷官僚机构,肯定会进行抨击的。 如果真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点也来不及耽搁,他拼一次也行。但这回就是抓几个小贼,完全不值得,人家只会觉得这样别有用心。到时候不止郭氏难堪,朋友们也会陷于理亏和不帮忙的两难境地,不应该这么为难大家。 至于其他几支,首先是汗室的禁军“怯薛”。他们虽然人数不少,但包括大量宫廷服务人员。这些实际上并不是专业士兵,主要职责也是经营汗廷直属的产业和维持宫廷运转,工作包括了算账、谈生意、做饭、洒扫乃至唱歌跳舞,总之都没什么战斗力。 真正的军队部分,是禁军中的瓦良格卫队。他们负责大宫殿,以及其他重要场所的保卫工作。 大都和中原王朝的首都营造不同,没有明确的宫城和配套的防御设施,历代巴塞琉斯修建的大大小小的宫殿建筑,在城市各处都有,互相也不连着。因此,他们的守卫范围也比较宽松。 此外,城墙上的几座主要大门,也是瓦良格负责的。理由是这里宽敞便利,适合举行重大仪式,像每次的凯旋式,汗室都会出资赞助,这些大门也会专门打扮一番,用来举行庆典。 不过,这里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由于当年刚刚入城,就发生了李天策事件,因此很长时间里,紫帐汗国考虑的不是有人攻打大都时如何防御,或者有叛乱的可能时如何预防和镇压,而是大都发生了变乱怎么跑出去。这几个禁军亲自把手的大门,其实也不是为了防范有人从要害位置打过来,而是以防万一,关键时候方便大家跑路的…… 后来,随着统治日趋稳定,汗廷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到义父那会儿,面对敌人攻击,已经没几个人想着丢掉城市跑路了。他自己也因为当年主持守城,一战成名。 不过,虽然这个设计一直没能用上,但相关的安排却保留了下来,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此外,还有两支规模比较小的武装。一支是海军的陆战部队,因为这年头的海战少不了跳帮,战船上除了武装水手,也要搭载专门的士兵。大家平时都要进行各种训练,而且除了海上的战术,也得考虑登陆时如何作战。 大都是个港口城市,所以在军港旁边,就有他们的训练场和营地。 有时候,除了他们自己,其他部队也会派人来训练。这也是紫帐汗国之前总结的一个小窍门。 当初脱脱·买买提尼库斯率领大军渡过黑海,准备出其不意攻击格鲁吉亚的敌人,结果他手下的草原士兵晕船严重,不少人头晕脑胀,吐得七荤八素,花了好几天才回过劲来。 权衡之下,他只能把一大半人都丢在港口看家,自己带着少数人,大张全军旗帜,四处出击。好在帖木儿皇叔已经把当地人吓傻了,一众城镇见到军队就望风而降,因此才没有露馅。 从那时候开始,汗廷就意识到,哪怕大部分战争以陆战为主,考虑到紫帐汗国这个地形,海上运兵也是少不了的。所以,大家都得提前适应这种情况,免得到时候又出问题。各个军区,都会选择就近港口,派士兵轮流去练习。连北衙万户手下的那些蒙古人,都得去学划船,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而最后一支,就是郭康之前试图借助的,教会的那部分了。 因此,这几支,义父同样也没办法直接帮忙。因为这点事跑出城,找大汗下正式批文,又不太值得。他建议,郭康还是等两天再说。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何为大侠 郭康对此有些不甘心,他拿出资料,想解释一番。不过这时,有门吏进来告诉义父,说大小姐来了。 郭康有些意外,不知道她跑来干什么。义父则有些头痛。 他告诉郭康,上次北衙兵抽调精干,去教导团的驻地集训,大家搞庆祝活动的时候,应邀出席的李安宁一时技痒,给他们秀了一回骑射技术。两边的士兵都很高兴,之后还请她表演了好几次,大出风头。 这本来是好事,但郭破奴听了之后,就很不服气,觉得自己的武艺明明比李安宁更高强,却没有表现机会。为此,她就去找义父,想自己也去军营展示一下。如果近期没有机会,就让她去教导团那边谋个职位,当个教头都行。 义父当然不能同意。军中纪律森严,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家李安宁那是庆典上,作为北衙贵人做的即兴表演,不是故意跑去炫技,更不是说要去参军。 然而郭破奴不服气,已经闹了好几次。这回刚跟着她娘回来,就又开始了。好在这次郭康也在,正好可以借机劝劝她。 郭康可不觉得自己劝得住,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折腾这么久了。但义父倒是很有信心,说他肯定可以。 等郭破奴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讨论城里黑帮的问题了。 对于郭康摆出的文件,义父告诉他,这其实就是“游戏规则”的一环。 虽然是想借此岔开话题,以有正事为名义,不让郭破奴闹,但他还是趁此机会,认真给郭康解释起来。 “这些情况,你以为其他人都不知道么?”他摇摇头:“城里有人在搞违法的勾当,大家其实心知肚明。就算没有文件,也是可以想到的。” “别的不说,我和你李叔,乃至大汗,都清楚的很——我们几个年轻时候,也是在街上鲜衣怒马,和一众游侠混在一起的。”仟仟尛哾 “古人说,侠以武犯禁。我们交游的人里,有些就是平民出身的侠士,对于各种民间组织的黑白两面,大家也清楚得很。”他笑着说:“我觉得,起码比你现在清楚。” “很多侠客虽然有各种毛病,整体上还算是好人。然而,所有侠客们作为一个整体,却不一定能说是好是坏了。”他解释道:“大家都不事生产,整日习武游荡,所以要么是家里有钱的少爷和依附他们的家丁,要么就是经营着别的生意。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两种人都是危险的家伙,大家不一定喜欢他们。” “这样啊……”郭康这方面还真没什么经验。和从小就出去乱跑的义父相比,他简直算是个宅男,因此也确实接不上话。 “我给伱说个故事,你就知道了。”义父说:“当初,你李叔得到消息,说是他大姑家的人横行无忌,经常勒索市民,官府也不管。有人受不了,准备和他们拼命,又担心打不过,就找了几个侠客帮忙。” “这其中,有人正好认识我们,就给你李叔说了这件事。他当时和你一样,也是个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就想给人家出头,管管败坏门风的亲戚。” “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是他姑家的人,被侄子打了,家里面子也不好看。所以商量到最后,决定我来出面。大家串好口供,一致声称根本不认识他们,就当是普通恶霸,先揍了再说。” “过了几天,李大娘家的管家,果然带人出来滋事。我就带着一众朋友,把他们痛殴了一番,大家都十分解气。有个酒馆掌柜还请我们喝酒,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喝多了些,大家就开始东拉西扯。有其他地方赶来凑热闹的人,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众人指着我告诉他,有李家的恶霸来闹事,不过今天来了大侠,一通拳脚就把那帮货打跑了。结果那人很高兴,说他们那边,也有郭氏的人在强买东西呢。能不能请大侠出马,把姓郭的也打跑啊?” 刚进门的郭破奴,听得直接沉默了。郭康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 “反正,那件事之后,我是渐渐想明白了。”义父看起来也能理解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叔祖砺德公,当年就经常给我说些礼乐、秩序之类的话。我一开始觉得他太迂腐,社会上这么多不平之事,在这儿讲些大道理有什么用?但见得多了,我才反应过来,可能他关心的,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靠几个人行侠仗义,虽然看得人热血沸腾,但很多时候是于事无补的。有时候你的努力根本没有效果,有时候甚至会坏了事。而且这种行为,能惠及的人实在太少了,甚至只要你离开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恶人再冒出来。” “所以我就想,叔叔说的其实是对的。真正的大侠,应该设法去完善社会秩序,从根本上不让恶人有机会出现。就算有人冒出来,也会人人喊打,很快被大家消灭掉。” “可惜,这方面,我的能力是不太行。我觉得你娘都比我强。”义父叹了口气:“我能做的,也就是在这方面不断努力。” “之前奥斯曼来袭城的时候,我刚好临时赶回去。那时城里人心惶惶,于是我喊来了一群以往一起行侠的朋友,问他们愿不愿意再做次大事。” “很多人家小生计都在这里,所以决定拼死一搏。就这样,连城里平日根本不起眼的罗斯人,都凑出了上千名丁壮。我们宣誓要保卫罗马,保卫共同的家园,保卫以往虽然算不上多幸福,但至少还不至于更糟糕的生活。有些帮众甚至挟持了准备出逃的帮会长老,把他们收拾起来要带走的细软分发出去,号召大家留下来守城。” “说实话,我充了这么多年游侠,那段时间,是我觉得最接近侠客的时候。按你叔祖的话,这次我守卫的不是某个弱势者,而是整座城,整个文明秩序。”提到这些话,义父满脸怀念。 “你们姐弟俩,也都和这场战斗息息相关。”他看了看孩子们:“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思考。我们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会有自己的责任啊。”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下显学,非英即俄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起码,义父对于子女的了解,应该是配得上这句话的。他表述完,郭破奴也沉默了下来。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悖于秩序,而且确实没什么作用,一时间也没了闹腾的心情。 而义父则继续给郭康讲起道理来。 “你也是个有正义感的孩子,这是好事。”他说:“你外公当初就给我说过,能理解普通人的苦处,为他们感到难过和愤怒,对于执政者来说,是一种宝贵的素质,而且它对于贵人,比对于平民都更加宝贵。” “我看这边,很多欧洲人认为,贵族自有一套道德,实际上不是这样。孟子说过,人有四种最基本的品德,其中,同情和怜悯他人遭遇的灾祸,叫做‘恻隐之心’,这也是‘仁’的起始。” “要是没有这种品德,也就没法好好施政了。因为统治者和平民本来就处于不同的环境中,对很多事情,都站在不同视角,持不同的先入为主的观点,最后也有不同的理解。要是连最基本的、对民众的同情都没有,那就彻底没有办法沟通了。” “这样以来,无论怎么做,最后都肯定要失败,因为统治者已经没法好好理解民众的意图了。怨恨会积累,不满也会最终爆发,到时候王朝也就结束了。” “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这边,谁有太宗善战?他都要时刻保持警惕的事情,我们又怎么能粗心大意。”义父摇头说:“可惜,很多贵人就是意识不到这点,没有自知之明。你外公给我说这些,也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忘了这些基本的道理。” “我们这边,有些国家,民众软弱无知,所以军队也弱小。他们想保持民众弱小可欺,就会被敌人消灭;想要强大起来,就会被有力起来的民众推翻。最后,肯定都是要完蛋的。” “咱们这边要富国强兵,也是如此。我们的公民,难道是傻子么?”他提醒道:“我敢说,他们很多人,其实就怀着曹刿一般的心态。我们才是他们眼中,傻头傻脑的肉食者啊。” “而且,现在也不是春秋那会儿了。真要是不满起来,他们中的穷人就会成为陈涉,但我们罗马的武力,却不如强秦威猛;他们中的教士就会成为张角,但我们罗马的声望,却不如大汉显赫;他们中的读书人就会成为黄巢,但我们罗马的实力,却不如盛唐雄厚。” “这三个朝代,都是中原最强大的时候,却都因为一个个普通人的怒火,最后被焚烧殆尽。我们这边,难道有比他们还强大的国家么?如果没有的话,又哪来的信心比他们的执政者还胆大妄为呢?” “所以,伱有这种心思,为父是很高兴的。”他告诉郭康:“很多贵人时间一长,就会忘乎所以,觉得祖先筚路蓝缕得到的家业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家族,也就离衰败不远了。所以,能有这样清醒的孩子,才是家门的幸事啊。” “说得好啊。”郭破奴却直接插嘴道:“爹,你文采进步好快啊!娘还说你不看书……” “没有没有。”义父赶紧摆摆手:“这都是你外公的话,我就是学给人家听的……” “那也不错了。”郭破奴倒是很高兴。 郭康被他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义父——或者说黄老先生这番话,其实也不算对。 在中原,这个分析可能没什么错,但在欧洲就不好说了。那些欧洲贵族也不是没来由地傲慢——人家那边很多地方,水,它就是覆不了舟啊…… 而且,水最不能覆舟的地方,后世还成了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他们用事实证明,就算民众懦弱无知,国家一样可以强盛。 而中原传承两千多年的政治哲学,也最终在和这些人的竞争中落败。 黄老先生引用的,就是典型的儒家理论,而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仁”。如果最后,被另一个更加仁义的文明打败,反而还能解释,可以说孔孟先贤的本意是正确的,只是后来的人不学好,执行得还不如外人。 但问题是,打败他们的,却是当时最残暴的势力之一,是那种别说比中原,就连奥斯曼人都会叹为观止的存在。但人家就是最强大的,那怎么解释呢?越残暴才越强大、越喜欢杀人才越能建立世界秩序么? 所以,到郭康那会儿,天下显学非英即俄。至于儒家那些大道理,已经跟着“孔家店”一起被抛弃了,属于提一嘴都会被人骂的存在。这里的问题,细想起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只能怀疑,不同文明的差距,大到都不像在一个世界…… 当然,这想法他也只能自己想想。真这么质疑起根本来,义父这边都不算什么,外公是肯定要气得抽他的…… 不过义父讲这些,主要还是为了给他说明道理。 “就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大家最需要的,其实不是有个人帮忙打架。”他告诉郭康:“他们真正想要的,就是一个公正的秩序。挨了打,有人帮自己把恶霸揍一顿,不如官府能维持秩序,让恶霸一开始就不敢公然打人。” “但秩序和规则,有时候也是恶人的庇护所。” “你觉得那些涉及犯罪的帮会,就单纯是没脑子的莽夫么?就我的观察,可不是这样。”他摇摇头:“相反,不少帮会很懂行,非常熟悉官府的结构和处置流程——或者说,肯定有懂行的人,在给他们提供指导。” “他们确实有犯罪行为,但按程序去查的话,流程太长。那些人有各种手段,在各个环节动手,一步步把大事变成小事,甚至无事。哪怕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的大人物都亲自出面施压,人家最多也就是交出来几个替罪羊,出来挨刀子。” “相比于那些只有凶悍、没有手段的恶人,这种人才是更难缠的。他们会利用社会的秩序,利用你的正义心。这也是我为什么提醒你,一定要小心的原因。”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郭破奴的名声 郭康听了他的话,也仔细想了一下。 义父不知道他了解的那么多理论,但就江湖经验来说,他的见识比郭康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多了…… 所以,这些问题,也确实得想一想。 然而,这次他还是没来得及细想,郭破奴就又再次插嘴道:“那我来!” “啊?”郭康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既需要行侠仗义,又需要建立秩序,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分工。”郭破奴告诉义父:“他喜欢思考和策划,就让他去想怎么营造新秩序。我就来负责打前哨,帮他把这些人先揍一通,把现在的黑帮组织彻底搅乱,正好也给他时间了。” “人家说我,我也不怕。”她笑道:“随便其他人怎么指责和弹劾,反正我本来就没法当官,难道还怕耽误仕途?” 她这个建议,让义父都愣住了。 “你这建议也太怪了。”他总觉得不对劲:“哪有这样的,这不是自污么?你就算不当官,家里也要顾及名声的。毕竟你是我们郭家的闺女,这个总改不了?” “那到时候就说,小姑娘不懂事,打着玩的,不就行了。”她提议:“伱看别家有小坏种闹事,不都是这么说的?老王的孙子出去闹事,我去教训他,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啊……” 郭康倒是知道这件事。 丞相王仲仁的大孙子,从小不学好,天天不务正业,反而喜欢琢磨占卜和看相之类的玄学玩意儿,甚至跑街上,把人家算命的馆子霸占了,自己在那儿给人算命。 然而他既没有法力,又脾气不好。发现巫术失灵,就直接去殴打目标;还强拉路人,给人看相,人家要是说他算的不准,他就打人家,把人揍到认他算得准才罢休。有教士劝他不要信这些迷信东西,他就把教士也打了一顿。结果,那一带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恐被他盯上了。 郭破奴听说之后,就上门找他,问他能不能算出来,自己会不会挨揍。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痛打了一通。之后,郭破奴隔三差五就找过来打人,那倒霉孩子根本打不过她这个暴力狂,被揍得躲家里不敢出来。 而郭破奴愈发嚣张,甚至翻墙跑人家家里揍人,第一次还跑掉了,第二次才被有备而来的家丁们抓住。而她还理直气壮,说自己是学父母行侠仗义的,王家人要是还讲武德,就赶紧让那个坏家伙出来跟自己单挑。 王家人拿她没办法,又不想把家丑宣扬出去,只好说是小辈不懂事,希望她谅解。结果,郭破奴得寸进尺,说自己也是小辈,让这家伙今后小心点,否则下次还有不懂事的拳头来认人。 反正,这件事之后,郭破奴就出了名了。 不过,这人倒是和郭康比较熟——他见郭康经常“预言未来”,就认定他是个真正的占卜大师,整天想和他套近乎;但又畏惧郭破奴,不敢去她出没的地方。搞得十分纠结。 当然,郭破奴估计也不管这些。 她不但跟她老爹一样能打,还跟她老娘一样嘴皮子快,所以到哪都不吃亏。郭康一直觉得,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和义父一样,不怎么喜欢看书,算是被限制住了上限。否则,怕是要更狠…… 这次,面对义父的观点,郭破奴也很快提出一套歪理来。 她稍想了片刻,就提出:“您也说了,这很多恶人,就是利用了现有的秩序,往上追及,往往能找到官府里的人物。但我也可以利用这现有秩序,去当恶人啊。” 义父一时语塞,只能教训道:“你还是老实点。就算不当官,也有很多正事呢。家族的名声不说,就你这个脾气,今后怎么嫁人?天天打丈夫吗?” “我又不愁嫁。”郭破奴却理直气壮:“再说,您看,谁家没几个管不好的孩子?就不准我也去当恶霸,黑吃黑么。反正这就是显存秩序,谁能打谁说了算。他们能利用,我当然也行了。” “那你跟你娘说去。”发现斗嘴处于下风,义父立刻把妻子抬出来:“她要是同意,我就不反对。” “呜……”郭破奴一时语塞,看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给母亲说。 “而且你这个方法,同样不见得就行得通。”义父趁机讲起道理。 “真要说的话,一些帮会,自己也很会拉拢人心。你去打击他们,他们就会拿你的身份说事,告诉帮众‘老爷们要迫害我们了’,号召帮众们团结起来对抗外人,以此增加自己组织的凝聚力。这都是为父当年亲眼见过的。” “那要是同一阶层的人呢?比如那些平民出身的侠客?”郭康问。 “都一样。我和当年罗斯帮会的人打过交道,有些头领的手段十分无耻。”他说:“是罗马尼亚人,他们就号召大家抵抗乡巴佬;是希腊人,他们就号召大家抵抗这些天天骂自己是乡巴佬的城里人。哪怕也是罗斯人,他们还能分出来个地区差别,或者从宗教上面找原因。反正有的是办法来和你作对。” “怎么这么多理由?”郭破奴惊讶地说。 “想维持一个小团体,就得这样不断制造敌人啊。”义父大概是见得太多了,倒是不怎么意外:“人家就靠这个吃饭的,当然熟练了。” “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了。”郭康想了想,说:“就和国家一样,所有群体,都得有个团结自己人的‘故事’,告诉大家我们为什么要抱团。放在国家层面,这就叫合法性叙事,我们天天说的法统啊,天命啊,就是这个范畴。对于帮会组织,其实也一样的。” “是的。”义父赞同道:“几乎所有民间组织,都会有这种说法,而且大部分都是号召大家抱团对抗外人,原理都差不多。我估计,是因为找个敌人,才是团结部众的最直观方式。” “所以,你要去打他们,才得好好想想怎么办,否则就适得其反了。打一下没什么效果,还坐实了‘有外部威胁’的宣传,让他们更团结了。我看,动脑子这方面,你还是得学学你弟啊。”他对郭破奴说。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鼠穴 以往,义父这么夸郭康,郭破奴多少会有些不高兴。不过这次,她倒是思考起来,没有去反驳。 “你要是见过他们的手段,就不会这么天真了。”义父继续说道:“这些人能立足,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他们对于帮众和普通人都有威慑能力。不仅对内如此,对外也能借着你的攻击,威胁其他普通人,恐吓他们为组织服务,否则就把损失转嫁到他们身上。” “如果不能一网打尽,不但要滋生新的恶人,还会让这些‘新人’变本加厉。这种情况下,打击黑帮的手段,自然也就没什么效果了。” “那我们才应该觉得丢脸。”郭破奴直言:“身为柱国,连这些小贼都治不住么?” “不是治不住。”义父摇头道:“想真正重创他们也可以,但就得采用非常规的手段。真要是撕破脸,也不是不行,但这就有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这些黑帮,本质上是混乱环境中滋生的蚊虫,本身没什么价值,只不过被有心人豢养利用。对主使者来说,驱使这些人的代价很小,但能获得的收获却很大。我们如果亲自下场,没法让他们承受真正的打击,自己却很麻烦。” “这些人,就是那种不值钱的垃圾兵。”郭康大概明白了,就也帮着解释说:“这就跟波斯人大军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附庸国武装一样,能换点什么就是赚,没了他也不亏。” “当年拓跋焘围攻盱眙,给守将写信,说他尽管击杀攻城士兵,自己也不担心。因为城东北攻城的是匈奴、丁零人。匈奴人死得越多,并州的贼寇就越少;丁零人死得越多,常山的贼寇就越少。而城南攻城的,是氐人、羌人,他们死得越多,关中的贼寇就越少。所以自己根本不怕这些人伤亡,反正死不死都是好事。” “像这样的情况,用暴力硬打,肯定不是办法的。” “是这样。我们这样的柱国世家,付出破坏正常规则的代价,只为了消灭一批这些人,就太不值得了。”义父说:“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也只能犹豫,除非他们闹出大乱子,否则确实不知道从哪下手。” “而普通人,乃至管理城市的小官吏,又往往没有足够的权力和势力,没办法去有效打击他们,甚至还会遭到报复。像这样,对于上层是鸡肋,对于下层又过于庞大可怕,才让他们能够生存下来。” 郭康点了点头。 虽然对朝中的各种争斗参与不多,给人一种老实忠厚的感觉,但义父明显还是看得很清楚。 现在想想,他也是考虑到了这么多,才建议郭康不要急,希望他宁可损失一些时效性,减弱打击效果,也不要擅自行动。 不过,郭破奴却对这个并非自己提出的计划十分上心。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二爷爷当年是怎么做到的?” “你叔祖他当年也不是单纯的打击帮会啊。”义父指出:“他真正想要做的,是重新规划城市。为了推行这个规划,实现有效的管理,才必须打破之前黑帮掌控的街区。这其实是个‘附带效果’。” “当时,大都的城市规划已经过于混乱——或者说就没有规划。各个城区都在随意地野蛮生长,导致的混乱局面,不仅让环境变得恶劣,使得骚乱频繁发生,也妨碍了管理乃至运输。” “城区最乱的时候,行会和黑帮猖獗到能控制整片城区,想修缮道路,改善前往港区的交通,都会遭到他们的阻挠。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也很复杂,新老贵人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想整顿和开发都困难,因此也阻碍了这里进一步的发展。”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曾经是整个地中海世界最富裕的城市,而且随着黑海周边终于安定下来,昔日地位的恢复也是可以预料的。只要看看过往的那些记录,就知道大都当年到底有多么繁荣,能给罗马带来多么夸张的收入。在这种规模的利益面前,黑帮那点产业,实在算不了什么。” “而且,伱叔祖当时还得到了巴西尔三世的支持和配合。先汗以清理海伦娜太后余党为由,在城里大批抓捕贵人。尤其是在本地有势力的希腊豪贵,遭到了重点打击,很多前朝、甚至更早时候就在这里经营的老贵族,被连根拔起。” “先汗上位,就是得到了军团的支持。所以,这些贵族们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那一次,他就剥夺了五十多家贵族的世袭权力,还把十多家大贵族流放到基辅。借着这件事的余波,你叔祖才得以一举打破原有的规则,用强力手段推动了这个计划。” “原来是这样啊……”郭破奴嘀咕道。 “你叔祖打击黑帮,也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以此为目标。从结果看,确实声势浩大,但实际上,重要性可能都不如方便交通、改善卫生之类的举措。”义父揶揄道:“清理街上的污物,都比清理黑帮,带来的价值更高。像城西,希腊人的石匠行会,就是因为拒绝重划街区,清理道路,被强行拆分的。” “这么严重么?”郭破奴有些惊讶。 “嗨,那会儿城里可脏了。”义父连连摇头:“再不管,大都就成了东方巴黎了……” “当然,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了。真正给这个行动提供动力和支持的,是整个大都巨大的财政潜力。康儿他缺的,就是对应的这么个‘理由’。”他最后总结道。 “你们叔祖当年下了大力气,清除了很多障碍。但你们看,到现在,很多地方已经又长出新的帮会了。甚至,很多帮会的组织方式和生存的空间,乃至采用的口号,都和前辈大差不差。” “所以,就和杂物堆里总会有鼠穴,里面会不断生出老鼠一样,这都是没法避免的。” “而在上层也是一样。当年的那一批贵人倒台之后,帮会的支持者没有消失,而是又有新一批的贵人,和城内的各种势力建立了联系。这其中的勾当,很多很复杂,我都说不清——可能你娘懂得多点,回头可以问问他。”他叹了口气,说: “当年,你们叔祖作为经验丰富的行家,有过在罗斯地区,客场经营军府、营造新城的能力,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摸清情况,之后才行动的。你们现在,也得拿出一个理由来,才能让人信服。”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战帅令旗 郭康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就回头再认真规划下。不过这次,我还是得出次头。”他想了想,改变了下计划:“这次,我本来是计划再等两天,看看教会能不能查出更多,并不是一定要尽快开始,但那些罗斯人很急。” “那些案件如果是真的,这几个犯人无论如何也跑不掉。所以我怀疑,他们与其说是想要尽快铲除凶手,让平民少受几天罪,更多的其实是希望我能实际做些什么,来表示诚意。” “但这个要求,说实话也不是没道理。”郭康犹豫了下:“您也知道,当地的官吏,平日里根本就不把这些人当回事。他们对官府缺乏信任,也确实需要实际行动,才能给支持他们的信徒一个交待。” “做事之前,首先要取信于人。晋文公当年宁可放弃攻打原地,商鞅在变法之前也要先发布重赏,都是为了得到信任。这些居民虽然住在城里,但实质上,已经长期不在官府管辖之内。想在他们之间建立新秩序,首先就得取得信任才行。我觉得,相比于打草惊蛇的代价,这种急人所急、有言必行的态度,才更重要。” “而且,我现在感觉,打草惊蛇可能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名单都跑到普龙斯基手里了,我估计这些人本来就是被帮会丢出来的弃子。人家那边,在给出这些线索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估计这些犯人就根本不会跑,主谋也早就处理好参与犯罪的痕迹,没问题了才去通知大家的。” “这就等于大家配合在演一出戏,他们也会按剧本去走的。我只需要在演出的过程中,尽量发挥,借机取得对我们最有利的结果,应该就可以了。” “这也有道理……”义父沉吟了片刻:“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次的案件不同常规。”郭康告诉他:“犯案的人之前已经加入了军队,而且我看了下那些罪名,有不少是‘持续性’的,比如奴役平民和长期掠夺财物之类。也就是说,这些人哪怕加入新兵队,获取预备兵军籍之后,也依然处于犯罪状态。” “这种情况,我们能不能通过军法惩治他们?”他问。 “如果真是重罪,那确实可以。”义父回答完,又提醒道:“不过,你最好自己再调查一遍。他们给你的消息,里面可能有错误和疏漏,甚至可能是故意为之。伱要是直接采用,导致判罚不公,就会来找你的麻烦,你还不能说人家这个粗疏的情报是故意诱导人。” 郭康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兵部这边能帮忙么?”他问:“这里有执勤的军法官在么?给我调拨两个人,跟着大家去转一趟就行。情况好的话,就把贼人抓回来审问;民愤特别大,没法慢慢来的话,我就在那里举行公审,当众惩处。所以最好还是有人现场帮忙。” “这倒是没问题。”义父同意了:“既然是新组建的军队,而且一开始就说得明白,是为了远征临时编组的,那确实事关重大。这属于战略筹备的范畴,我倒是可以管管了。你把我的令旗也带上。” 郭康连忙道谢,义父则表示不用客气。他叫来一名文书,让他去准备文件记录,又让亲兵把令旗拿来。 “拿上它,你就算是战帅特使了。”义父当众把那面小旗子递给他:“好好干,别给罗马丢脸。” 郭康双手接过,完成了这个十分简短的仪式。 “我也能去帮忙么?”郭破奴跃跃欲试地问道。“这是正经公务,你就不要去添乱了。”义父拒绝道:“你要想帮你弟弟,就回家老实待着,别给他添麻烦就行。” 郭破奴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不过也没在这里发脾气,只是保持沉默。 义父对此已经相当满意了。毕竟对于郭破奴来说,这已经是很识大体的举动了……他让人做好记录,签了字,随后送郭康出了门,嘱咐他多加小心,就让他和郭破奴一起离开了。 不过,等他俩走出大门,郭破奴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哎,哎。”她戳了戳郭康:“好弟弟,这回带姐姐我一起去,行不行?” “爹不是说了不行么。”郭康连忙回答。 “我混在你的随从里,不行么。”郭破奴建议:“你一个人跑过去,多少是有点风险的。我江湖经验比你丰富,出了事也能把你捞出来。这不是更好?” “要是真那么危险,你就更不应该去了。”郭康告诉她:“当年信陵君准备进攻秦军,筛选士兵时,就要求兄弟同在军队的,兄长应该回家。这样,剩下的人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敢于全力作战。” “我们俩要是一起遇险,反而麻烦了。这是我的任务,本来就是我自选的,所以也没必要让你跟着去。你说是?” 郭破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沉默了一阵子。 “你要是真想抓几个蟊贼,我回头给你线索,你自己带人去见义勇为。”郭康趁机提出让步:“这次真没你想的那么刺激,就是例行公事去抓几个替罪羊而已。我估计人家帮会,巴不得我们赶紧抓走他们了事呢。不绑好给我们送上来就不错了,能有什么风险……” “我也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啊。”郭破奴愁眉苦脸地说:“我是真想帮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预感,这次肯定会有意外……” “你把那算命的揍多了,自己也学会了是。”郭康笑道:“那你下回去别去教训他了。你去君士坦丁大学,把里面的教授和博士们都揍一遍,看看能不能提高些智力。” “我是说真的……”郭破奴有些不服气,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叹气道:“哎,为什么大家都不让我做正事呢?就因为我是女的?要是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就好了。” “那如果你要去执行公务,结果你妹妹非要跟你一起去冒险,你愿意么?”郭康直接反问道。 郭破奴一愣,纠结了半天,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这下,她也找不到理由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狗儿的,你不过是公主的一条狗! 对于郭破奴的想法,郭康也算清楚。她其实就是闲不住…… 然而,郭康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这天下的规矩也不是他订的,而且太任性确实不好。所以,他也只能安慰下,表示今后有机会就会通知她。 “你看看人家狄奥多拉,就很有分寸。”他指出:“虽然她也想获得更多权力,但人家心里,看得很清楚。你看,我们就从来就没见她像你这样直接闹。因为这种手段,其实得不到什么实质的东西,反而会让其他人觉得伱不讲理。” “这样一来,哪怕你真有本领,大家也会对你更不放心了。我觉得,反而应该要避免这种情况才对。” 听到郭康这么说,郭破奴反而不乐意了:“你怎么又开始夸她了?” “我就是举个例子呗。不说她也行,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郭康见她不高兴,改口道。 “我也不是胡搅蛮缠,是你把她用来对比,真的不合适。”郭破奴看起来却很重视狄奥多拉,这么一说,反而认真起来,也不发脾气了:“你看不出来么?这家伙是个阴谋家。她不表现,是因为她想要更多。这样的人,才得更加小心。” “她不是你朋友么,你怎么这么说人家。”郭康意外地说:“前两个月,我还听安宁说,你给和她们一起出去玩,大家可高兴了。这回出去一趟,是得到什么秘密情报了?怎么态度突然变了?” “得到的消息那可太多了。”郭破奴不高兴地说:“而且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各家贵人互相勾结,组织了个‘公主党’么?” “不是么?”郭康奇怪地问。 “当然不是。”郭破奴白了他一眼:“我和牛大姐的目标根本不一致,平时就是礼尚往来而已。只不过她是目前唯一的公主,很多场合都得她来主持,我不去也不行——老妈也不乐意啊。” “其实要是有两个公主,我都不一定每次去她那边了。”她摇着头抱怨道。 “至于安宁,她和谁也不是一伙的。”不等郭康发表评论,郭破奴气都没喘,就继续长篇大论地说道:“她自己就是一派,有时候也会带上她表妹。她和我的关系稍微好一些,不过也没到组成同盟的程度。” “其他还有些人,像老王的孙女静姝,她就跟牛大姐关系好。但她其实也并不算牛大姐的党徒,因为她也一直在和博尔詹的孙女一起,还拉拢了几个文官出身的姑娘,自己就有个派系。” “而且说到派系,其实最复杂的是吴家……” “好了好了。”郭康赶紧制止她:“你们才多少人,怎么搞出来这么多派系的?不用总是跟希腊人学……” “哪有。”郭破奴表示:“我跟希腊人合不来的。她那些追随者,有好几个我都很不喜欢。见面不给她们两巴掌,都是本小姐脾气好。” “那是。”郭康无奈地说:“你起码控制住了。比‘史则天’的脾气是好了点……” “她?哦对,她倒确实是牛大姐那伙的。”郭破奴想了想,说。 “你要不也去和她套套近乎?”郭康想了想,感觉自己之前可能嘀咕史惠贞了。从今天的表现看,她干正事的时候也没那么跳脱,还是有点靠谱的,于是,便向郭破奴推荐道。 “算了。”郭破奴却并不乐意:“跟她打交道不如跟牛大姐直接套近乎。反正大家都知道,她就是公主养的忠犬,放出来咬人的。我管她干什么。” 郭康再次感到意外。他都不知道,郭破奴和史惠贞什么时候居然还结下梁子了…… “哎,不说这些小事了。”郭破奴摇摇头,又想了想什么,问郭康:“对了,都说到这儿了,小康你懂得多,你知道,以往各个汗国,有女人当大汗的么?” “啊?”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这个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姐姐的吩咐,思考了片刻,说道:“有是有,不过不是真正的掌权者。” “真有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郭破奴继续追问。 “是伊尔汗国末年,14世纪早期那会儿。”郭康说:“到现在有好几十年了。” “她是怎么上位的?”郭破奴问。 “当时伊尔汗国已经快瓦解了,各个地区的王公正在打内战。开始的时候,札剌亦儿王朝比较强势,他们的王公谢赫·大哈散成功打进了首都大不里士。然而,可汗木撒跑得太快,已经提前溜走了,谢赫·大哈散找不到人,就找了旭烈兀的一个非嫡系后代麻合马,把这个小孩拥立为汗。”郭康讲起背景来。 “不过没多久,另一个强势王公,楚邦王朝的谢赫·小哈散也打了过来,驱逐了札剌亦儿王朝,攻入大不里士。麻合马死于乱军之中,其他汗室成员也都跑完了。谢赫·小哈散发现自己连个傀儡都找不到了。” “一时心急之下,他就找到了不赛因的妹妹撒迪别。不赛因汗是最后一个稳定统治的伊尔汗国君主,所以多少还有些正统性。谢赫·小哈散找不到他的子嗣和男性亲属,就把他妹妹扶持为可汗了。这女可汗,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就是个应急傀儡啊。”郭破奴嘀咕道。 “对,而且也没当多久。”郭康说:“可能是自己都觉得这太过草台了,所以一年之后,谢赫·小哈散找到了另一名汗室成员,就拥立他为速来蛮汗。速来蛮是旭烈兀第三个儿子的后代,血统上远得多,但起码是个男人。可能王公们觉得这样起码能应付下。” “至于之前的撒迪别……汗,谢赫·小哈散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最后他想到了个办法——让她嫁给速来蛮。他觉得,这样既避免了弑杀汗王、自己打自己脸的麻烦,也让两个法统又重新合一了。” “这也是个思路开阔的人……”郭破奴颇有些无语。 “没办法,虽然挺怪的,但女性汗室宗亲继承汗位的,我只知道这个了。”郭康说。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郭破奴的野心 “这样啊。”郭破奴想了想,说道:“那就不知道她图什么了。这明显就不是什么好结果。” “你觉得狄奥多拉也想当大汗?”郭康笑道。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郭破奴撇撇嘴:“装得再好,有些事情也是瞒不住的。不过这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也懒得管她。你记得跟她保持距离就行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郭康这才明白:“不过比起中原,伊尔汗国那些傀儡其实过得……还行。” “这是怎么讲?”郭破奴奇怪地问。 “这两人起码都活下来了。”郭康告诉她:“刚才说的速来蛮,他当大汗没多久,就发生了兵变。” “谢赫·小哈散王公有个姬妾,和他的部将偷情。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这两人先下手为强,干掉了王公。他死的时候才24岁,没有一个继承人,因此国内大乱。速来蛮趁机带着撒迪别等人,劫掠了谢赫·小哈散的住宅和宝库,带着财宝逃走了。后来有人在迪亚巴克尔见过他,再之后就没人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啊?”郭破奴没反应过来。 “打个比方,就相当于吕布和貂蝉暗中勾结,刺杀了董卓。结果汉献帝趁着董卓身死,带着伏皇后,拉了一伙人,趁乱把董卓家抢了。然后他俩就逃到草原上,不知所终了。”郭康说:“非要形象点比喻,大概就是这样。” “这么比喻就更怪了……”郭破奴摇摇头。 “毕竟人物差距太大。”郭康说:“中原皇帝好多就只会当皇帝,但这些蒙古汗王一个个都极其能跑,而且野外生存能力特别强。中亚那边,就有进军波斯失败,逃回草原上放羊的,居然最后还善终了。这一男一女也是,都不知道怎么带着这么多财宝还能逃掉的。汉献帝要是有这个跑路能力,董卓、曹操估计都根本抓不住他……” “这也算是个本事了。”郭破奴不知道怎么评价,想了想,还是说道。 “那还有其他关系上位的么?”她继续问。 “金帐汗国那边有。”郭康说:“别儿迪别死后,他的女婿马麦成了萨莱最大的权臣。可能是为了巩固权力,马麦一度把自己妻子,也就是别儿迪别的女儿立为汗。因为当时,拔都的嫡系子嗣已经几乎断绝,就剩下她这一位了。” “不过后来,马麦找到了更好的继承人,于是转而拥立其他旁系汗王,所以她也就名义上统治了一年。而且,这会儿金帐汗国已经实质上解体了,马麦等人控制的,就是别儿哥萨莱周围那一圈而已——反正我们汗廷,就是一直不承认他们的。” “原来是这样。”郭破奴点点头。 紫帐汗国其实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金帐的继承人,还是取代者。不过好在,草原上也没什么“法统”可言,其他人这方面一样混乱不堪,大家也不在乎这个。当然,基本的官方立场,还是要摆好的。 “那我觉得,牛姐估计就是想效仿她们了。”郭破奴开始推测起来:“你看,要不然她为什么天天和伱勾搭?” “这有什么好效仿的。”郭康不以为然:“不要看到历史有点相似,就胡乱攀附,觉得都一样好。会闹笑话的。” “这几个人涉足汗位,本身就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意味着传统的政治秩序已经被打破,有一个强大的外力,把她们抬了上去。但这种失序可不是好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是无法预测的。” “而且,寻求这种淡薄的正统性,意味着真正可靠的正统性已经崩溃了。这明显就是天下大乱的前兆,甚至本身就是大乱的一部分。”郭康分析道:“稍微有点政治常识,都不会喜欢这种结果的。当这种可汗,还不如当个太平时期的公主呢。” “而且,咱们这个情况,谁能扶持她?”他一摊手:“别说我了,叔祖当年都不行。可能也就远亭公那会儿,才有这个能力。现在国家日渐稳固,秩序也成熟完善起来,自然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人家狄奥多拉又不傻。相反,她在这方面一直很聪明,我不信她看不出来。”郭康摇摇头:“而且你也别光说她,你自己不是也天天想给自己谋个正式职位么?在外人看来,这和她有什么区别?” “呃……我没有。”郭破奴连忙否认。 “这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郭康告诉她:“你整天缠着爹,想要他打破规矩给你更多权力,你想想,别人会怎么看?有心人估计会觉得,你也想当战帅啊。” “你觉得冤枉,但其他人看你,和你看狄奥多拉,是没什么区别的。甚至你这个方式,在人家眼中反而更加胡搅蛮缠。”他告诫道:“这种事情,平时就得多加留意,否则回头被人利用了,还得给家里添麻烦。” 郭破奴想了想,发现他的话好像也有道理。为了表示自己和狄奥多拉不一样,只好点点头。 说到这个程度,郭康也算达成了目标,帮义父把她暂时安抚下来了。 “哎,不过我也得想想办法了。”考虑起未来,郭康又忧虑起来:“不知道之前几代,各家的女眷,是不是也是这样。总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郭破奴好奇地问。 “你没觉得,你们这代姑娘都很……躁动么?”郭康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和她讨论下,看看以当事人自己的视角,有什么想法。 “躁动?”郭破奴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对,就躁动。”郭康倒是觉得这是能找到的最贴切的词了:“别说你们,就小让娜都有些这种感觉了。” “前段时间,我和王师傅帮她练习表演,她就一直好奇我们教会的组织管理规则,想自己也谋个职位。你看她才多大点,而且在这边算是外人了,结果也是这么个想法……” “如果是其他人教她的,反而好解释。但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郭康说:“之前娘不在,我只能自己猜。现在想想,可以回头问问她,看是不是我们这一代新出现的问题。这事,估计也得认真考虑了。”仟千仦哾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女牧首的可能性 “我都没考虑过这么复杂的问题。”郭破奴明显和郭康一样,刚刚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她这方面,确实没有狄奥多拉的敏感性那么强,只好承认道:“那回去,我帮你一起问问母亲,看看她的建议。” “不过,小让娜是想要干什么啊?”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她在法国那边,直接要个封号、头衔不就行了么。” “要我说,虽然现在王室和她爹关系不好,但她的家族在这儿呢。现在法国内乱不止,其他人自然需要先把她爹这种本事不大还碍事的人排挤出去,好扩大自己的势力。”她分析道:“但我觉得,只要明朝和罗马的势力还在,等法国国内稳定下来,新的国王肯定还会向她家示好的——甚至都不一定是这家国王。哪怕英王最后打赢了,也会成为新的法王,继续这些政策的。” “这么说也没错。”郭康表示赞同。 郭破奴认真起来,还是可以好好思考问题的。可惜,平日里她都过于大大咧咧,经常懒得考虑这么多。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认真了些,整个人就靠谱多了。 “那她还想干什么?”郭破奴颇有些好奇:“她想和罗马公教一样,自己去当大牧首么?” “公教的那个故事,也不是真的啊。”郭康纠正道。 “啊?”郭破奴再次满脸意外地出声:“女教皇不是真的?” “反正没有确切的证据。”郭康告诉她:“从权威些的资料看,应该是虚构的。” “这样啊……”郭破奴还有些失望。 郭康也不知道怎么给她说。 女教皇若安的故事起源于中世纪,现代人一般认为是虚构的——问题是,中世纪后期,很多人都认为这是真的。 而且,不止平民这样认为,连不少教士,乃至地区主教级别的教会高层,都对此深信不疑,还专门进行了记录。 这个故事有两个版本。法国的版本说,若安是一名来自德意志地区的普通村姑,但她十分渴望知识。当时,能向平民提供教育的只有修道院了,因此她就女扮男装,进入修道院学习,并通过自己的刻苦努力,成为了当地有名的神学家。 之后,为了进一步深造,她先后辗转多地,最后来到了公教教会的中心罗马。得益于扎实的神学功底,她在教廷内步步高升,同时又因为慈悲为怀、乐于助人,也获得了平民的支持。因此,在当时的教宗逝世之后,她在教士与平民的欢呼与掌声中继位,并且选择“若望”作为教宗名。 然而,即位之后,若安却爱上了一名男子。在她成为教宗两年多之后,在一次游行活动中,若安在古罗马时代就是主要街道的“圣街”上,当众诞下了一个婴儿。 人群一时哗然,发现真相的民众极其愤怒,把她绑在马尾后面游街。然而等气头过去,人们又想起她平时的善行,于是没有处死她,而是将她监禁起来。她的孩子也被教会收养,最后也成了一名主教。 其他的版本则有不一样的结局,比如另一个流行的波兰版本,就严厉一些。这个版本也认为若安是德意志人,后来在雅典学习,因为知识水平高,后来从公证员、教士、一路当到枢机主教。在教宗的任上败露后,她被民众一边诅咒,一边用石头砸死。 而她产子的街道,就是连接圣彼得大教堂和教宗官邸拉特兰宫的“圣道”。只是之后,教宗们以此为耻,称其为耻辱之路或者回避之路,都尽量绕开这里。 不管哪个版本,情节都很曲折离奇,因此广泛流传。 “我觉得,这个故事的作者们,似乎都挺了解教会内部的。”郭康告诉郭破奴:“你看选举教宗这段,其实就是一个冷门知识点:教宗并不一定通过秘密投票产生,其实是有三种方式的。” “通过与会者共同的大声欢呼或者鼓掌,也可以直接通过选举。因为这是古典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和投票一样具有法律效力的正规方式——要是按照最原初的希腊民主制度,这种方式其实比投票还正规呢。”郭康笑道: “而第三种,就是‘妥协’。这其实也是教会规则内,允许的制度。” “我明白了。”郭破奴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多人上当,原来是内鬼编的……不过这是为了什么?给女性当神职人员铺路?” “怎么可能,反过来说还差不多。”郭康摇摇头:“这故事,是在当年公教教会改革的时候出现的,目的是用夸张的故事,告诉大家教会的腐化有多么严重。你看,女人都能当教宗了,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么?” “当时,西欧的很多教士都呼吁进行改革,要求严明教会的纪律,加强自我约束,逆转教会的腐化变质现象,从而让它得以复兴。这种大环境下,出现女教皇,是教会管理不力、制度出现巨大问题的暗示——哦,可能都不叫暗示,算是明着讽刺了。” “他们看女教宗的故事,可不像我们看花木兰。”郭康提醒道:“人家的原意,是要杜绝这样的人出现,故事也是给大家当教训,可不是当榜样的。” “那……小让娜没戏了啊。”郭破奴听了他这串分析,反应过来,居然有点惋惜。 “这故事毕竟不是真的——或者说还好不是真的。”郭康说:“要不然,估计就和武则天一样,之后更难让女人担任这些职务了。”仟仟尛哾 “当然,这种故事也不止他们。我听说,之前很长时间,公教教会也这么看我们。”他告诉郭破奴:“罗马大主教自己都怀疑过。” “他们也喜欢这种猎奇故事?”郭破奴问。 “不是。那边认为,东罗马皇帝都能把宠臣乃至宦官任命为主教。任命一个女人,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郭康摊摊手:“非要说的话,他们的怀疑倒是有更逻辑一些……”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天父杀天兄,哈里发坐不终 “不过这也是一种误解。”郭破奴直言:“你也知道,我们这边一样没有这种规矩。” “是啊。”郭康点点头:“我当时就给她说,真想当神职人员,不如投了天方教呢。他们那边上限要高多了。” “能高到什么程度?”郭破奴好奇地问。 “到哈里发都行。”郭康告诉他:“不少天方教政权都有例子,女人当苏丹乃至争夺哈里发的都有。” “为什么他们就能接受?”郭破奴觉得有些奇怪:“我一直以为他们,还有公教、正教这些,几个宗教都应该差不多的。” “大概是因为他们那边乱。”郭康想了想,说。 “这样啊……” “从天方教刚建立起,他们的内乱就没停过。”郭康给她简略介绍起来:“拜上帝教的先知没了之后,门徒们大部分还能相互合作,彼此配合,发展这个当时还只是民间社团的组织。但天方教那时已经是一个军政力量都十分复杂的组织了,所以彼此之间的争夺要更加激烈。” “而且,阿拉伯人当时那个政治水平,我感觉还不如蒙古人。”他摇摇头:“从他们先知去世开始,门徒们就开始束甲相攻。” “先是哈里发们攻杀了先知的女儿,然后众多头领又开始互相暗杀、攻打。四个正统哈里发,三个都是被人杀死的。” “不止这些人,先知最年轻的妻子阿伊莎也参与进来。在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被叛军攻杀之后,她公开反对阿里继任,想自己趁机掌握权力。” “这么早啊。”郭破奴也有些意外:“不过内乱中,没有军队怎么去参与争夺?” “有是有。”郭康说:“很多人既不喜欢奥斯曼,也不喜欢阿里,因此她得到了祖拜尔和塔尔哈为首的势力支持。另外她之前就担任过伊玛目,所以也有名望,成功地拉拢了一大批人,去攻打阿里。” “双方的决战被称为‘骆驼之战’,因为此战中阿伊莎坐在骆驼上,不断鼓舞士兵。不过阿里那边更能打,所以他们还是被击败了。祖拜尔等主要军事首领都被杀死,阿伊莎被逐回了麦地那。” “这要不是关键时候在军事上失败,可能正统哈里发期间就会出现女人掌握最高权力的事情了。”郭康说:“你看这个情况,就知道当时有多乱了。” “我之前看的都是白衣大食立国的那些故事。很多天方教徒特别喜欢强调这些,他们的宗派冲突,好像都是那会儿开始的。”郭破奴想了想,说:“之前的情况,倒是了解不多。” “之前其实也一样,就是烈度没有后来这么大。但对信徒造成的冲击,还有对神圣性的破坏,从很早就开始了。”郭康纠正道: “比如祖拜尔,他是地位最高的一批门徒,据说是第一批入教的人,排行第四还是第五,另一个首领塔尔哈排行也是前八的。而且,他们当年还被赋予了背诵经典的职责,是专门维护经书正统性的几个元老之一。结果这才内战第一轮,这种相当于拜上帝教十二门徒的人物就被一次干掉了俩,还是被其他门徒干掉的。可谓是‘天父杀天兄,哈里发坐不终’了。” “等建立白衣大食的倭马亚家族出来,已经是第二轮了。这一轮打的更凶,为了镇压老家居民的反叛,倭马亚军队两次远征麦加,把圣城劫掠了一通,庙里的黑石都被他们给砸碎了。所以至今,这个天方教世界的高级圣物,都是用银框镶起来固定住的。” “那这么看,阿拉伯人也是挺……宽容的。都闹成这样了,居然还能继续维持一个哈里发国。”郭破奴嘀咕道:“他们真的还信么?” “其他人不知道,倭马亚王朝的高层估计……也就那样。”郭康想了想,说:“后来,倭马亚王朝的军队,追杀阿里的次子侯赛因,还在前首都库法大肆屠杀。” “侯赛因的妹妹宰乃布,被倭马亚总督逮捕。总督把她两个儿子的首级展示给她看,还嘲笑说‘你如何看待胡大与伱的兄长和家属的事情?’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就差直接讲‘你们家跟胡大的约定啥也不算,兵强马壮者才是哈里发’了。你说他们真的信?反正我是不觉得。” “所以这点我是赞同你的说法。他们可能确实不怎么在乎合法性。”郭康最后总结道:“我怀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边女神职人员的提升上限才更高。” “这有什么关系么?”郭破奴问。 “你对比一下看看。”郭康提醒道:“公教教会,还有罗马强势期间的正教教会,有什么共同点?和天方教各个教派,在组织上有什么区别?” “你意思是他们的组织更混乱,是?”郭破奴想了想,说。 “我们还可以再加一个对照对象。”郭康说:“比如塞里斯朝廷,把它也对比下呢?” “这有什么可比性,这差的太远了。”郭破奴很是奇怪。 “不,他们确实有共同特点。”郭康纠正道:“教会和朝廷,都有官僚组织的属性。” “我记得你说,塞里斯朝廷也兼有管理神权的功能。所以意思是说,他们作为神权的管理机构,不能接受女性作为领导?”郭破奴猜测道。 “不是作为领导者。”郭康摇摇头:“拜上帝教世界,有不少圣女和修女院首领,其中很多人对于宗教和世俗世界,都有影响力。在塞里斯也是如此,且不说有直接参与祭祀活动的太后和皇后,民间仙姑也不少啊。这些人确实是可以作为宗教领导者的。” “至于其他方面,也不是不行。比如欧洲,女性领主的数量就不少,其中也不乏有力的人。不过教会就不行了。因为领主不是官僚,而教会则是一个官僚机构。” “同理,东帝国的教会也是如此,而塞里斯官府就不用说了——它就是官僚机构的模板。”郭康分析道:“我觉得,真正有关联的地方在这里。” “意思是说,这种组织才是禁止女性加入的原因?”郭破奴反应过来。 “是的,在其他风俗、环境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官僚化的程度越高,越不能接受女人任职。”郭康点点头:“其实在塞里斯都是这样。当年,还有贵族社会存在的时候,他们那边也是有女领主的。哪怕在官僚居于朝廷主流的时代,在官僚系统之外,比如内廷、土司、军队这类地方,依然存在女人掌权的可能性。”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郭破奴一边思考,一边嘀咕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郭大姐讲话理太偏,女子就是不如男 对于郭康的推导,她还是可以想明白的。不过这个结论,她还是有点怀疑。 “那你的意思是,正经的工作,像我这样的都没法干了?”她犹豫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官僚机构流动性太强了。”郭康告诉她:“虽然也少不了各种荫蔽,以及各种结党营私、任人唯亲的腐败现象。但整体上说,比其他制度,官僚制还是要开放和公平得多。” “既然说它更公平,为什么给的机会反而少了?”郭破奴问。 “因为得到机会的人多了。”郭康回答。 郭破奴想了想,渐渐明白了意思。 “你是说,像欧洲贵人的子嗣,可能就这么几个人,里头选一个。有时候贵族还会绝嗣,干脆就没有男丁来继承了,所以女儿也有了接任的可能性。”她分析道:“但朝廷统治的话,地方上就不是贵族,而是地方官了。这些人是成千上百人里选一个,比例太低,所以普通妇人也竞争不上。” “不过这样也有问题啊?”她反问:“如果真的谁都可以当官,那女人的总数也不会比男人少的。为什么官府反而直接禁止了她们去当官?” “因为官员的竞争太激烈了。”郭康回答:“这些女人就算去竞争,也竞争不过男人。所以,就只能被放弃了。” “南宋的时候,其实出现了女性参与科举的事件。”他告诉郭破奴:“宋孝宗淳熙元年,有一名叫林幼玉的女童参加了童子科的考试。” “按照规定,年龄不到15岁的儿童都可以参加这一科,通过中书省的初试之后,由皇帝亲自主持第二次考试。这个时候的科举制度,比之前已经完善了很多,但制定规则的时候,估计根本就没人想到这种事,所以也没明文规定说不准女子参与。” “中书省不知道怎么办,就遵循官僚本能,循规蹈矩地按章程来,真让她参加了,而且发现此人通习测试中考到的四十三种经书,成绩很是优秀。惊讶之下,就判她通过,上告给了皇帝。宋孝宗也不知道怎么给这样的女童授职,于是破格授予她‘孺人’的命妇待遇。” “到宋宁宗的时候,又有一名叫吴志端的女童也报名参考童子科。不过这次,有大臣认为,女童就算考上了,占了个名额,又能怎么用呢?而且她化着妆,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出现在朝堂上,让大家都十分惊愕,实际上破坏了朝廷的威严。皇帝认为大臣的话确实有道理,于是禁止她继续考试。之后,也就没有类似的人了。” “我觉得这样不正好说明,官府也不公平么?”郭破奴问他:“按理说,只要有本事考上不就行了?” “那你可以更进一步想想。”郭康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一般来说,社会都是以权责对等为核心,才能正常运转的。这种不公平的制度,为什么反而能维持?” 郭破奴思考起来,一时想不出原因,只好说道:“应该是皇帝等人,在以强制手段维持。” “这名女童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反对她的大臣同样是皇帝的臣下。他俩一个想让自己考,一个不想让她考。那为什么皇帝在裁决的时候,更认可大臣呢?”郭康继续问。 “当然是因为大臣和持这种观点的人,势力更大了。”郭破奴这次倒是没怎么迟疑 “那为什么这个观点的人势力更大?”郭康追问。 “呃……朝中重臣们都支持这一点。”郭破奴说。 “重臣们自己,早就考完科举了。”郭康指出:“而且他们也不止有儿子啊。难道大臣们一个女儿都没有么?允许女儿也参加科举,进行竞争,让家族势力更壮大,不好么?” “那……因为他们都是男的?”郭破奴只能瞎猜了。 “他们也不是希腊人,为什么要喜欢别的男人。”郭康不以为然:“真要说的话,他们的最大政敌也是男人,甚至南宋之外,最大的敌国金国,一样是男人统治的。和他们有仇的男人,明显比和他们有仇的女人多多了。那为什么他们还袒护男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么?” “呃……”郭破奴接不上话了,只好说道:“或许不是为了好处,是一种……文化?” “那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文化?”郭康笑道:“而且一个人行事,或许会按照自己的信仰与道德准则;一群人行事,一般来说就只会趋利了。” “为什么这么多不同时代、这么多不同文明、这么多不同的人;从爱尔兰到契丹,从教会到官府,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种‘文化习惯’呢?” “伱这……”郭破奴无法回答,不高兴起来:“怎么问个没完了?” “这就是讨论哲学的一种方法啊,人家苏格拉底就是这么讲道理的。”郭康解释道:“我就想帮你抽丝剥茧,分析一下这里面最本质的原因。” 听他这么说,郭破奴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看起来自己也有兴趣。 “或者,我们换个方面,你还可以更进一步地想。”郭康于是继续道:“唐朝的科举并不算太公平,宋朝的科举制度则完善了很多。你知道原因么?” “这个倒是听说过。”郭破奴说:“据说是科举已经无法招揽人才了,有些人干脆投奔藩镇,使得它们能得到人才补充,继续明里暗里和朝廷对抗。最后,考不上的黄巢直接掀了桌子,唐朝也走向了覆灭。” “后世总是要吸取前朝教训么。”她说:“宋朝想避免这些情况,当然就得改革科举的制度了。” “对啊,你看,科举不公平,对于官僚社会很严重。”郭康点头赞同,然后话锋一转:“但你刚才也说过,科举不准女学士参加,对于她们很不公平啊。” “但为什么,这些男人遭遇不公平,就会很快行动,迫使官府改弦更张。这么多年,却没见女人里出一个黄巢呢?” “这样的话……因为绝大部分人,就是不如男人能打?”郭破奴只好又推测起来。 “你看,这不就越来越接近答案了么。”郭康一脸毫不意外地总结道。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章 听话的郭破奴 “那你直接告诉我答案算了。”郭破奴见他这么说,直接开始自暴自弃了。 “那可不行。”郭康立刻拒绝:“你知道为什么,爹娘给你讲了这么多次,伱却完全听不下去人家的劝告么?” “我为什么听不进去……”郭破奴真的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不对,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听不下去?” “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郭康一脸无语的神色:“你看过历史书么?” “我又不是完全不读书……”郭破奴以为他在嘲讽自己不学无术。 “那你看历史上这么多最后完蛋的人,谁敢说自己从来没被人劝过?”郭康反问:“为什么他们不听?” “因为他们刚愎自用。”郭破奴说:“他们觉得自己才对,劝谏的人才是错的。” “好。”郭康点点头:“那现在,你觉得,你的想法对,还是爹娘的想法对?” “呃……”郭破奴意识到了问题,辩解道:“你这也不能硬套啊。有时候我们是对的,有时候他们是对的。总不能说这些建议肯定都正确?” “对啊。”郭康点点头:“所以我才要和你讲道理,而不是直接说答案啊。” “……” 郭破奴发现,这一下,又给绕回来了…… 确认了自己完全说不过郭康,她也没办法了,只好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看什么?” “你看过霍光传么?”郭康反问。 “没有。”郭破奴摇摇头,直截了当地回答。 郭康也觉得这对话,是进行不下去了…… “我当然可以直接告诉你,但那样一来,你也肯定不会甘心的啊。”他只好说道:“我的话,还能有爹娘管用么?” “也不是啊,你好好说我肯定听啊……”郭破奴嗫喏着说。 郭康总感觉这家伙肯定有阴谋。她要是真听自己的,也就不会这几年闹这么多别扭了。不过既然这次打算给义父帮忙,劝她别闹,就还是最好帮到底。 想到这,他便继续说道:“你看如今满朝的文武官员,都是怎么得到官职的?” “是朝廷授予的。”郭破奴回答。 “朝廷为什么授予他们?”郭康继续问。 “有些人有功劳,有些人是有人保举。”郭破奴回答:“不管怎么说,都有理由。” “那有人的官位是乞求来的么?”郭康问。 “就算是求,也得先有足够的底牌?”郭破奴怀疑道:“经常有人来找爹,想和他套近乎,希望能得到他的举荐。我估计,就是指这种人。” “你对他们印象如何?”郭康问。 “偶尔也会出现有才华的人,但我觉得大部分都只是些投机客,其实没什么本事,就是想取巧而已。”郭破奴说:“所以我还是觉得,这种人都不怎么靠谱。” “那你去求爹娘给你谋个职位,你想想,别人会怎么看?”郭康这才点出主题。 “啊……”郭破奴一时语塞,又觉得有道理,颇为纠结了一会儿。 “而且,这不只是为你好,也是为家里、为爹好。”郭康趁热打铁:“你想想,你能得到官职了,那其他亲戚呢?咱家这一代这么多人,大家看到你能破例得到任用,于是都来求官了,那怎么办?” “给你帮了个大忙,亲戚们也得帮个小忙?亲戚们帮了个小忙,其他旧部、朋友,也得顺手拉一把?” “如果不帮他们,人家会觉得你不讲情面;如果帮了,更多的人会凑过来,其他人也会觉得我们不公平。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郭破奴这回已经接不上话了,郭康便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徇私不好,但你想过,为什么大家总是说,主事者自己,都要尽量遵守规则,秉公行事么?” “因为施加恩惠,是一项巨大的权力——所以责任一样巨大。”他估计郭破奴也根本没想过,就直接解释道:“如果其他人觉得不公平,为此心怀不满,那主事者,是可能要丢命的。《春秋》里,这种故事还少么?” “大部分人,都会高估自己的能力,尤其是一路顺风顺水,就得到了权力的那种人。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会把成功完全归于自己,觉得自己真的能够自如地驾驭手中的权力。” “时间长了,这些人就会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得到的都是理所当然,给别人的也都是自己赏出去的私有物,觉得给谁谁就应该感激、不给也不能说什么。但如此一来,也就离灾祸不远了。” “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玩弄’权力。遵守规则,反而对自己是好事。”郭康告诫道:“这样,至少可以说,一切赏罚都是按照程序来,有不满意的地方也不怪我。支持现在这个制度的人,也会来帮你的。” “咱家,就也是这样一个处境啊。”他意味深长地说。 “那我不要了。”郭破奴连忙说道:“我是真没想到这么多。” “所以我才让你看书啊。”郭康说:“不一定天天背四书五经,但起码历史上的着名事件总得知道一些。你没想过的事情,古人其实早就遭遇过了。你看到他们的故事,下次不就能想到了么?” “我们相比于蛮族,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足够长的历史。所以,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能找到类似的先例,来警醒自己,不要再犯错。我们不能做守着宝库却穷死的人啊。” “我知道了,我一定多看书!”郭破奴实在不好意思,连忙保证道。 “这只是一方面。”郭康趁机多告诫她几句:“最重要的在于,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今后做的事情,肯定会有爹娘管不到、我也建议不到、甚至是历史上都不好找参考的事。这个时候,就一定要想想,自己手里有什么,想要获取什么。” “明白了自己的筹码和目标,再去考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一切事情都不可能平白发生,就像你问爹要帮忙,说是无偿的,但实际上怎么可能?无非是因为,没有直接消耗钱财之类可以量化的东西,而是消耗家族的名声、爹的威望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但这种无形之物,才更值钱啊!” “我们郭氏祖祖辈辈,筚路蓝缕,才开创现在的家业。爷爷、爹、几位叔叔,都在战场上和敌人拼命,才有了家族的威信。结果,你拿这些血汗换来的声名,去换自己过家家的道具。我就不说道德上好不好了,你觉得这值得么?” 郭破奴一脸委屈,说出不来话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郭破奴偷袭!大意了,没有闪(上) 郭康见状,便抛出了准备好的话题。 “你要真想做点什么,我这里倒是有个差事,你接不接?”他问道。 “啊?什么差事?”郭破奴立刻有了好奇心,问道。 郭康于是把之前,教会那边讨论的纺织修会的情况,又给她说了一遍,告诉她,自己正准备招揽人手。 “我们现在其实不缺参与者,而是缺少能够进行主持管理、同时还能和其他各方打交道的人。”他说:“教会虽然在进行组织,但这个行业非常庞大,不可能一直都由教会管理。到时候,肯定需要一个能够独立运作的机构。” “那得需要管理多少人啊。”郭破奴惊讶地说。 “肯定少不了。”郭康如实说道:“这么庞大的生产性质的组织,内部需要进行很完善的管理才行。要知道,运转起来之后,它肯定要和一大堆不同的行业打交道——这毕竟是工业的起始,到时候你就知道它的体系有多复杂了。” “而且,今后,这肯定会是个跨地域的组织,需要协调不同地区的人进行生产。我们得制定一系列的标准。无论是配套的机器,还是产出的布匹,都得有通用的规格。这个系统完成之后,传统的军团农庄和它相比,都是个小组织了。到时候,可能农庄里的各种产业,还得进行调整,来和它进行配套。” “有这么夸张么?”郭破奴反而有点心虚了。 “肯定不会一下就这样的。”郭康说:“不过,对于它的前景,我倒是很有信心。” “我其实也就会舞枪弄棒。”郭破奴只好承认道:“伱让我干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行不行。到时候我别给他们拖后腿,丢了咱家的脸……” “舞枪弄棒也用得上。而且我也说了,这工作一方面要接触大量妇人,和她们深入交流,另一方面也得和不少外人打交道。”郭康解释道:“不管是外国的商人,还是国内的工匠、农庄、官吏,都肯定要经常接触。” “娘之前就说,你一直喜欢乱跑。跟各路人物接触,也从没怯场过,所以她也能放心带你出门。我觉得,像你这样有一定身份,又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怯场的,负责这种事情,就最好不过了。” “我一开始准备找狄奥多拉的,但是她太忙了。”他摇摇头:“这种工作,尤其是早期,肯定庶务繁多。让她来照顾,其他事情估计也顾不上了……” “哦,没事,她没时间,那我正好帮忙。”郭破奴连忙点头。 “一开始也不是说想麻烦你。”郭康继续解释:“实在不行,我自己上都可以。但教会的人说,不同修女会的规矩还不太一样,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让我常驻指导。” “而且我们工作早期,肯定要经常去各个修会那边,收集她们的反馈,及时进行改进。我倒也不是不想和修女们打交道,但天天在她们那边转悠,其他的事情就顾不过来了……” “不用担心。”郭破奴立刻保证道:“修女有什么好的!姐姐替你管她们。” 郭康也没想到她态度变得这么快,愣了下,说道:“那就好。那我回头跟王师傅说一声,回头那两位嬷嬷来交接工作,你就跟着她们去转一圈,了解下情况。有什么事情,她们不方便说的,你也别客气——有的话,人家不好公开提,但你说出来其实就没事了。” “可以。”郭破奴直接应了下来:“不过这工作,能干多久啊?” “成功的话,干个几百年都行。”郭康笑道。 “啊?”郭破奴很是意外:“你对它还挺有信心啊。” “当然。”郭康说:“这不止是给你,也是给罗马的众多妇人找工作。目前为止,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这是个可以和参军、耕田、做工、做官一样,当做‘职业’的工作。” “这样啊……”郭破奴半懂不懂。 “放心好了。”郭康安慰道。 对于这件事,他倒是很有信心。因为这工作不但效率和收入高,生命力也非常顽强。所以持续使用的时间不会短,撑到完全工业化,都没有问题。 而且,紫帐汗国其实也可以考虑,从海外获取棉花了。今后的对外扩张,和国内的妇女参与生产,是可以相辅相成的,完全能够起到相互助推的作用。 历史上,清朝的棉花就大量依赖进口。简单的数据对比,就能看出来。 由于本土不适合种植棉花,英国的棉花原料就是基本都依赖进口。到1801年,已经达到每年600万磅。不过这其中,大部分是来自美国。而另一个大产区,也就是印度的棉花,主要是出口清朝的。 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广东海关平均每年,就要从印度进口棉花约700万斤(约3600万磅)。到了1831-1833年,每年进口的印度棉花总量,上升到4300万斤(700多万磅)。有段时间,印度到广东的棉花贸易量,甚至一度已经超过了英美棉花贸易量。只不过美国的棉花种植……大概是有种族天赋。所以最后才反超了印度。 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由于海关管制被迫放松,一些机制棉纱销往中国,提供了廉价的替代品,压低了棉布的成本。江南地区一些从事纺纱的女工,也开始转向织布,使得行业进一步发展,进口棉布也遭到了打击。 184-18年的10年间,英国出口给中国的棉纱,由60万镑上升到90万镑,增幅不到10,而进口英国棉布则由310万匹下降到了00万匹,减少30 由于技术提高和原料充足,江南妇女的工作更加职业化。到1860年,织妇每年从事纺织工作的平均时间,已经增长到了6天——同样对比后世,在公社和大跃进时期,农村妇女参加农田劳动,一年工作时间是约0天。 从这个时间就能看出来,“职业化”的发展程度。 太平天国之后,由于江南地区遭到反复屠杀,纺织业受到了打击。但直到1880~1890年代,依然有很强的生命力。这时候的高端布料还在出口英国,民间纺织也依然在进行。 19世纪末,常熟农村织妇每年平均纺织时间依然有168天;0世纪初,江南农村织妇平均工作时间达到每年180天;在比较繁华的上海近郊,依然能达到每年00天。 所以,在古代环境下,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是不是会碰到上限。这还早着呢……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郭破奴偷袭!大意了,没有闪(下) 纺织业的真正终结,是在1920年代后期到1930年代。 美国人的调查发现,1920年代末,曾经是织造业中心的江宁县,妇女从事的劳动总量已经降到了0~462;在武进县只有1,妇女从事蚕桑和纺织的记录相当有限,几乎脱离了生产劳动。 在嘉兴县,妇女占劳动力总量的42,而在大田农作中,妇女劳动的比例是418,可见妇女已经几乎完全脱离纺织业,又回到了效率更低、更加原始的男女同耕模式。 只有在蚕桑业发达的长兴、吴兴,妇女养蚕的行业还存在,借此保持了30多的劳动总量。 这个下降比例非常夸张,说明当地所有能吸收妇女就业的产业,从农村家庭手工业,到乡村作坊,再到新式机器工厂,全都垮掉了。从业妇女近乎完全失业,只能从事最低端的原料生产。 对比一下,哪怕太平天国时期的长期拉锯战,和清军的残酷屠杀,都没能造成这么严重的破坏。 至1930年代前中期,前后持续六七百年的江南本土纺织业基本被彻底毁灭,至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换言之,这个行业的生命力,和妇女参与劳动的积极性,在清朝的统治下都能蓬勃生长。传统的塞里斯古代王朝,是不用担心自己阻碍它发展的。也就近代某些政权才能做到了…… 紫帐汗国虽然管理能力比不上中原同行,但为了生存,对普通公民一直都比较宽厚,生怕惹恼了这群大爷,导致自己被蛮族群殴死。所以,应该也不用担心这方面有问题。 而且,郭康觉得,就算进一步发展,这个行业依然有很大前景。 这里其实有个挺有趣的问题:为什么当时会出现,机器工业无法摧毁手工业,甚至被“反杀”的“反常”现象? 这个情况,甚至不是因为“距离的暴政”问题。 清末开埠之后,仅就松江一地,1846年的进口货值,较前一年下降13;1847年又减少了54;1848年更大幅度地下降了201,以后虽有回升,但极不稳定。一直到1854年,还没有恢复到1845年的水平。 实际上,在1844年,就有英国人专门来到福建,调查棉布生产的情况。他收集了各种质地的样品,标明每一种的价格,送回英国,供人参考。然而按照所标的价格,曼彻斯特的工厂也做不出来。而福建还不算当时最发达的地方。 而其他国家就更加无力了。1850年,美国驻厦门领事甚至要专门向国内汇报,大批的美国床单、衬衣布、斜纹布已经发生积压,卖不出合适的价钱,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种结果,如果细究原因,那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江南的织妇人均都是塞里斯女队长,脚踏织机就能踩出来蒸汽机级别的输出功率,英国人看了直呼玛利亚下凡; 要么,就是英国人自己太菜,根本没有发挥出来蒸汽生产的潜力,用着机器都能竞争不过人家手工的。 想来想去,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早期的蒸汽工厂中,经营者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都会尽量节约成本,为此压榨到了夸张的程度,使得普通人的生活水平甚至不如中世纪。但哪怕如此,从结果看,他的效率其实也没多高…… 这个管理能力,基本上属于又蠢又坏的范畴。 换言之,如果中原人能够用上同等的蒸汽机,那一样可以吊打洋人。从后世发展看,这也不是瞎猜。 所以,如果水力和蒸汽动力成熟,那直接用就行。郭康觉得,自己都可能亲眼看到这一天。换个动力源,对于熟练的织妇来说不是什么事,反而能增加效率,可以更高效地投入生产了。 而且郭康认为,可预见的时期内,其实也没有像近代欧洲那样,对织工进行压榨的必要。这个纺织组织是直属于汗廷的,目标与其说是赚钱,不如说是为了组织生产,然后解放出更多的人,和更多的资源,让他们能够投入战争。 ——而战争,才是紫帐汗国的立国之本。 真要是出现其他国家也参与竞争,试图压低价格的情况,其实按脱欢的思路,直接打他就行。毕竟,与其压迫自己人,让他们降低成本,不如把自己人喂饱,然后让敌人再也没有成本。 把竞争对手消灭了,那不就赢得竞争了么。 真正能和紫帐汗国竞争的,只有明朝。但明朝毕竟太远了,现在这个航海条件,短期内也不可能大量输入普通纺织品。等技术到了远洋贸易畅通无阻的时候,那就完全是另一个剧本了,现在也没法考虑。 这么长的黄金发展期,要还是经营不好,那只能说明自己来管也是浪费资源。菜成这样,不如投明朝得了…… 郭康想了想,还是给郭破奴介绍了下这个行业的特点。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懂,但反正能坚定她的信心就行。 现在还是初创的时期。理论毕竟和实际操作不同,真执行起来,肯定还会有一堆问题。只要能坚持下去,就可以了。 郭破奴这人其实很心善,平时也一直慷慨大方,无论贵人还是平民都很喜欢她。但她的脾气,总是太急了,稍微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想动手。说好听点,叫有任侠之气;说难听点,就跟个混混似的…… 这种人行侠仗义可以,让她经营一个组织,郭康觉得,最大问题就是她可能没有耐心。这一点,她自己可能都知道。 不过这次,郭破奴却下了决心。她说这就和郭康一起去娘娘庙,把工作接下来。 郭康这下反而开始心虚了。他觉得,郭破奴这次答应得太快,有些不对劲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可以多想想,或者回去和爹娘讨论下,没必要直接答应。”他告诉郭破奴:“如果真有什么想要的,直接给我说就行了,不用扭扭捏捏,急着迎合我。咱俩谁跟谁,我还能不答应么?” “真的?”走在斜前方的郭破奴停下脚步,转过头问道。 “我骗你干什么啊。”郭康无奈地说。 郭破奴转过身,突然抱住郭康,亲了一口。 郭康根本没想到这种发展,一时大意,也没有闪。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哎呦——你干嘛?”他大惊失色,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感谢你啊。”郭破奴倒是理直气壮起来:“怕什么啊,这边的人不都是这样么?” 郭康想了想,好像也没错。按罗马和希腊习惯,熟人打招呼,亲一下也正常。但郭破奴之前,确实从来没有过这种动作,让他又纠结起来。 不过郭破奴根本不管他,直接拉住他的手,一边催促,一边向娘娘庙跑去。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先进的大商式社会抚养制度 <\/b> 作为正宗的罗马老贵族,郭康要做的,当然是坚决和这种行为对抗,扞卫父权制度。 这对于罗马来说,也是没法避免的。 做个对比,就能看出来其中的原因。 在中原,社会制度的建立,是基于一些基本原则,或者说基本共识,然后组织起来的。这种类型的社会秩序源自周公的时代,被后世称为“礼制”。 到汉朝,礼制的核心,被儒生们总结为“三纲”、“五伦”等概念。三纲,就是君臣、父子、夫妻三种关系;五伦,就是在此基础上,增加兄弟和朋友。儒家认为,这是最基本的人际关系,双方彼此之间,相互承担责任,再以此为基础,构造出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络。 如果这种双向责任不复存在,那稳定的人际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就像历代国君都尽力强调臣子责任,但大家其实还是非常看重君主责任一样。如果君主真的履行不了职责,那无论怎么说教,也肯定会被人抛弃的。 对于具体的条目,和责任的内容,不同学说之间会有争执,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比如,墨子就认为,孔子的那套礼制,过于抬高妇人。 在《非儒》篇里,墨子就指责儒家的迎亲礼仪按儒家编订的制度,娶妻要丈夫亲身迎接,穿着黑色下摆的衣裳,像个仆役一样为她驾车;手里拿着缰绳,把引绳递给新妇,就好像敬奉父母一样;婚礼仪式威严隆重,宛如承办祭祀的大礼。这显然是颠倒了上下关系,悖逆了对父母的礼节,违背了孝顺的要求。 早期儒家把夫妻关系作为“六德”之首,按照后世发现的战国简牍,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实际上应该是“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不知道谁把顺序换了,还删了俩…… 当然,这种理论一直受到内外的不断质疑。墨子认为儒家在夫妻礼仪上严重过度,也不是凭空指责,后世儒家自己开始调整了。 但无论具体内容怎么改变,重要性如何调整,这种秩序本身是必须存在的。因为社会关系的维持,就是依靠相互之间的责任。责任不存在了,关系本身就瓦解了。 在郭康那个时代,人们实际上搞不清,到底应该维持夫妇与家庭关系,还是应该把它拆解掉。这种思路混乱的结果,就是既想要家庭的好处,又想拆解家庭来显得自己更进步。 最后的结果,就是转而主张用简单的财产关系,替代之前复杂的权责机制,来衡量和维持家庭。 但问题是,财产关系太弱了,其实没法维持家庭的存在。或者说,家庭这种组织,就不是投资的好选择真想要进行投资,大家组织个正经的商业企业不好么。 自己结婚的效率,肯定不如买个配偶;买的效率,又肯定不如租一个。所以为了财产的效率最大化,应该通过短期租赁的方式,来产生后代、以及满足各种相关需求。这和家庭本身,不就矛盾了么。 那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呢? 直接对比罗马的情况,郭康渐渐发现,这东西其实是动员男性的。 与国家的合法性一样,任何一个组织,都得面对如何说服别人出力的问题。女人可以确定子嗣是否是自己的,但男人没法直接确定。所以,稳定的配偶和可确认的子嗣,能够说服男人为了“未来”而努力。 这种关系瓦解之后,就会面临一个问题用自己的产出去供养妇人和子嗣,还不如都自己享受。人反正都是要死的,如果不是为了后代,那为什么不随心所欲,自己爽完拉倒呢? 在郭康那个时代,家庭的瓦解和鼓吹个人享乐至上,放弃家庭责任,乃至放弃对于族群、国家、历史的责任,也确实是同步出现的。 这种情况,其实没法用“好”、“坏”来评价。哲学家或许可以给它定性,说它是“先进”还是“落后”,但从人类历史的视角看,这种先进、落后的判断,意义是很有限的。 在史前时代,中原的各个文明就开始拼死相搏了。而最后,之所以大家选择了这种以父系小家庭为基础的组织,跟它先进还是落后、是不是对男男女女更公正,也没什么关系——从文化上看,中原地区当时甚至是落后状态,连礼器和神灵都得天天抄人家的。它能胜出,单纯就是因为它组织能力最强,最能打…… 后世的朝廷都知道,有家业的成年男人,是纪律性最好、战斗力最强的。这些人组成的军队,也是历代政权打遍四方,兵锋直抵地理极限的基础。 所以,想拆解家庭,当然也可以。如果能和商人、斯巴达人那样,把小家庭中的男女分开,让男性全部进入大军营,也是个办法。 那个时代,因为各种条件限制,这种制度都没法维持太长时间。但如果后世真能做到,可以让所有男人都集中起来进行军事训练,让所有孩子在大军营中得到统一的抚养照顾,那确实很不错,有可能获得更高的组织和动员能力,比小家庭的良家子更能打。 但如果做不到这种情况,就得面临一个最尴尬的问题打不过别人怎么办? 哲学上的众多困境都是来源于此 现实不止是辩经和规则内的博弈,所以“先进”的一方经常要面对“我很先进,但就是打不赢”的情况,甚至反过来会引起“你都打不赢,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先进”的质疑。 说到底,家庭,以及家庭内部的父子、夫妇关系,不止是一种财产关系,也是一种组织和动员制度。 只考虑经济层面的问题,在和平年代可能还好,但还是那个老问题——人类真的可以长期保持和平,乃至永远不打破现有秩序么?这些看起来有钱,但组织能力低下的团体,会不会成为提款机呢? 理论与现实冲突的时候,或许可以否认现实。但历史是残酷无情的。毕竟,哪怕是明朝时候的人,对此也已经有足够深刻的印象了。 (本章完) 。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贸易能拯救迦太基么? 对于罗马人而言,这种事情是很好理解的。 如果单纯从经济方面考虑,那根本不会有后世的罗马时代。因为如果只考虑经济收益的预期,那么连布匿战争都打不起来。 要知道,当年,罗马人根本没什么称霸地中海的野心。 那时候,西地中海的霸主还是迦太基。罗马反而一直奉行保守的外交政策,避免和迦太基发生冲突。 原因也很简单:当时的贸易秩序,和各种海上航线,都是人家迦太基经营起来的。而罗马人在这个体系里,其实日子过得很赚。 作为一个陆上大国,罗马是当时西地中海最重要的出口者之一。因为在这个贸易体系中,处于“生产者”的地位,所以受益颇多。 罗马不但积极参与迦太基的商业往来,还是迦太基的债主——由于罗马是个大出口国,所以迦太基虽然富裕,但它其实是欠罗马钱的。在双方矛盾爆发之前,迦太基还欠着罗马1500塔兰特的债务。 这在当时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后来第一次布匿战争,迦太基的总赔款,也就3200塔兰特,还是分期还的。 由于手持迦太基的巨额债务,还在不断从贸易中获利,因此,罗马很需要迦太基维持的西地中海商业秩序,更希望与迦太基合作,维持西地中海的贸易。它不但不想和迦太基开战,还很希望迦太基能继续稳定下去。以至于迦太基那边出现动乱时,罗马人比他们都急。 迦太基的军队由大量雇佣兵构成,但为了省钱,对于这些士兵,一直是用完就丢的态度。因此,战后经常出现老兵造反的现象。而迦太基就只能再拉军队,进行镇压。 这种事情,在迦太基历史上经常发生。连当时迦太基的第一名将、汉尼拔的老爹哈米尔卡,都是因为果断镇压自己的老部下,而出名的。 在双方彻底闹翻之前,迦太基出现雇佣兵暴乱时,罗马就立刻下达禁令,阻止意大利人去给这些雇佣兵提供支援。另外,为了防止迦太基兵力不足打不过,罗马还特意自己掏腰包,替意大利地区所有的迦太基奴隶赎身,把他们放回国,给迦太基补充人力。 波里比阿记录道,罗马人对迦太基所有的要求,都做了慷慨回应。尽管可能有吹嘘自己祖国的部分,但整体来说,罗马为迦太基考虑的,已经非常贴心了。 这时候的罗马,还在安心于经营自家。也没看出有什么冒险和扩张精神,只是安于在现有秩序下过日子而已。 当然,按后世史学家的观点,罗马人的外交举措确实真诚,但还是相对简单幼稚,也称不上英明。 直到“撒丁岛事件”爆发,罗马的态度才发生转变。因为这个岛屿位置很重要,就在罗马家门口,控制这里,可以控制整个第勒尼安海的航道。 海盗和迦太基海军,都以此为基地,威胁罗马的航线。实在没法对此继续无视,罗马才开始把视线投向海洋。而随着罗马军队准备对周围一系列岛屿动手,与迦太基的矛盾才开始渐渐不可避免。 而直到第一次布匿战争胜利,罗马人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其实不用斤斤计较于那点债务和贸易收入:假如用金钱衡量,这区区小数目,又何以与摧毁迦太基所带来的巨大利益相提并论呢? 所以,与迦太基的战争才如此重要,因为这个时候,罗马人才完成了心态上的转变,为后世那个辉煌的庞大帝国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也是因此,说迦太基必须毁灭,其实没错。因为不毁灭它,估计也就没有后世的罗马了。 可以说,经济贸易就是罗马与迦太基外交中最稳固的部分。或者说,从经济角度看,这个规模的债务和贸易额,意味着这场战争就不可能打起来。 但结果,大家也是都知道的。 把战争因素考虑进去,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效率最高、最赚钱的方式,往往非常不安全。家庭的问题就是如此。 放弃众多责任,确实可以让自己这辈子,理论上过得更舒服。但在社会的变化面前,人的一生却又显得很长: 从八国联军攻入京师,到志愿军攻入汉城,只有五十年; 从甲午年,日本开始武装扩张,到1945年吃了二次原被迫投降,也是正好五十年; 而世界二极之一的红帐汗国,寿命还不如很多人类…… 对于中原,数字其实更加明确:从共和政治,连续的历史记录开始,到清朝灭亡,2800年的信史时代,一共发生了3761场战争,只有800多年没有战争的记录。持续时间超过15年的和平期,有史以来只出现过三次。 可惜,一代人的和平,就足以让人产生错觉了。 因此,最大的问题就是,放弃组织能力,可能都等不到下一代人,自己就会遇到“有钱,但对方不讲道理”的情况了。 秩序的破坏不会带来秩序的空虚,而是会成为新秩序的土壤。就和贸易终究没法拯救迦太基一样,这些弱化的秩序,也是没法挡住觊觎者的。 当然,对罗马人而言,其实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 不难发现,中原人的“纲常”有一大串。然而,或许是因为文明积淀不足,罗马人的“纲常”一直非常简单质朴——他就只有“父子”这么一对…… 罗马人的政治关系,乃至家庭关系,都是各种“父子”硬套。养子制度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各种依附关系,也是类比于父子而展开的。 甚至,儒家特别在意的夫妻关系,在罗马人这边,都能往这上面凑。比如在罗马早期,妻子的定位就等同于男主人的女儿,和女儿一样,是家庭中“父子”关系的一部分。 这个法律定位可以说非常古怪,但没办法,纯质的罗马人就这么一条“纲常”,只能委屈大家都可劲往里套了…… 历代中原王朝,虽然经常进行君臣与父子之类的类比,要求大家敬奉君父,但不同的秩序,互相还是分开的。 哪怕某些王朝合法性实在不足,只能硬扯孝道,来进行补充,一般也不会做到罗马人这种鬼畜地步的……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天下非元即周 古罗马的这些特点,被之后的东罗马和教会,也继承了下来。 认真说来,东罗马因为希腊文化影响,再加上学了不少波斯人的东西,在这方面已经和古罗马有不少差别了。 比如最直观的,可以直接看名字的变化。在古罗马时代,妇人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名字”,一般会直接用氏族名的阴性化,作为自己的称呼。 比如凯撒的女儿,因为氏族名叫做尤利乌斯,所以自己的名字就叫尤利娅;屋大维的姐姐也是如此,所以叫屋大维娅。如果一家的女儿有两个,就分别用大小称呼,比如安东尼的两个女儿就直接叫大安东尼娅和小安东尼娅。 如果更多,就在氏族名后面排序号,大女儿叫aia,二女儿叫ecunda三女儿叫tertia,依次类推。比如布鲁图斯有三个姐妹,因为他们属于尤尼乌斯家族,就分别叫优尼乌斯·第一,优尼乌斯·第二和优尼乌斯·第三。 不过这种序号命名,不管音译还是意译,都挺怪的。所以郭康倾向于直接翻译成“尤大姐”、“尤二姐”、“尤三姐”。感觉这样反而更合适些…… 在出嫁之后,罗马妇女也不会改变名字,依然会使用父名。这也是父权制最直接的体现。改为跟从丈夫的姓氏,应该是在蛮族时代才出现的。 当然,这些习惯,一开始也仅限于拉丁人。像罗马旁边的伊特鲁里亚人,妇女就有单独的个人名。只不过后来这些族群都渐渐罗马化,也用上了罗马的习惯。 这种情况,也没法拿先进落后评价。伊特鲁里亚人、罗马人、日耳曼人,谁的习俗更“先进”?这就没什么可比性。 同理,罗马的父权制和其他部落的制度,也没法这么直接比较。强行说谁更先进,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非要对比的话,罗马人至少还有个“纲常”,而很多蛮族是处于一个都没有的状态,就靠后来,教会来给他们硬补。从这个角度说,在“理论是否完善”这个方面,大家才能拉开差距。 “东方”——对当地来说主要是波斯——在理论制度的完善性方面,就强过罗马;而罗马,又强过一众蛮族。后来罗马也确实不断学习东方,完善自己的政治结构。 但需要注意的是,使用新理论,并不意味着原本的理论必须抛弃。在模仿波斯的时候,罗马人显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传统,直到现在,这里都有着十分浓厚的、罗马特有的文化气息。 相反,郭康怀疑,这种强烈的“取代”和“逆反”意识,就是蛮族独有的文化。尤其是新教化之后,可以说非常明显。 很多在后世被鼓吹的习俗,之所以受到推崇,不是因为其本身有某种能力,能给众人带来好处,而是因为它反对原有的教会规则,因此才被称为“先进”。 有些男人喜欢小男孩。这种现象,在亚欧大陆上极其普遍,在很多文明里,人们既不把它当做荣耀,也不会当做耻辱。找个波斯人或者希腊人,他们可能会觉得这就是社会的一部分。 但是,因为宗教组织反对这种行为,所以,后世的人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千方百计对其进行鼓吹,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哪怕教会内部,其实根本管不住这种爱好,从古到今都在不断爆出丑闻,持“现代意识”的人也不把他们当做同好。 这其实不难理解。整个新教运动,或者说“誓反教”运动,就是对以往教会的反对。他们其实没有多少理论创新,基本上就只是把原来的一众理论,给直接转了180度,然后使用。教派的核心,不是创造新的教义,而是反对原有的教义。 因为这种习惯,不但在面对公教和正教的时候是如此表现,新教内部,也在不断发生这种反转。更新的新教,会全盘否定之前的老新教,然后这么不断转下去。 当年教义最极端,就是老一代的新教——他们鼓吹原教旨,反对公教的腐化现象,因此直接把极端性拉满了。 而新一代新教,并不是把这种极端性归零,而是直接跳到对立的极端——他们像是报仇雪恨般地推崇相反意见,结果,就只能在两个极端中间来回跳。 现在想想,这可能是从罗马时代,就有的病根。罗马帝国也好,后来的教会也好,形成的“纲常”,或者说作为共识的社会规范,涵盖范围太狭小,本身也太脆弱。而后来的蛮族,在这方面就更加糟糕了。 对任何一个文明来说,想脱离窠臼都不容易。对他们来说,就更加如此了。蛮族们其实无论怎么横跳,也跳不出教会当年开拓出的范畴。 当然,这也不是他们的特例。郭康也是看着塞里斯人捣鼓来捣鼓去,结果怎么都摆脱不了天下观。 要知道,从信史时代开始,中原国家的组织方式其实也就两种:要么是周朝开始的,华夏诸国争立的模式;要么是元朝开创的,超出族系和地域、多个兀鲁思并立的结构。一直到郭康的时代,天下依旧是非元即周,还是这俩在生效。 中原都是如此,欧洲就更没得选了。 他们这种情况,导致一旦当时的理论体系出现问题,反对者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且只要反对,就往往会把现存的秩序给反得完完全全的。就好比一条窄路上的两个人,没法向旁边避让,只能硬碰。 时间长了,蛮族们的思维自然也出现了问题,一个个都成了“二极管”,只认这头和那头,就想不到能换个方向…… 单纯在内部的话,这倒还不算严重,反正大家早就习惯了。但是,随着近现代欧洲诸蛮族的强势,蛮族文化也开始四下输出。在其他文明环境下,这种表现就开始尴尬了。 长期的思维惯性,导致蛮族文化的信奉者只会“誓反”。哪怕他身处一个根本没有“老教”的地方,也会按照原来的套路,先“誓反”一套再说。而在外人看来,这就等于对着空气输出,显然是有问题的……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爱狄奥多拉,但我更爱罗马(上) 如果追溯根源,这种问题,可能还是要追溯到罗马人身上。郭康觉得,正是因为罗马人自己都很勉强,才导致了后续这一系列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特别希望紫帐汗国能够补全合法性叙事上的各种缺失。因为欧洲这边,其他人是真的指望不上,他们自己要是也不能成功,那可就完蛋了。 后世的理论,郭康也不敢用。因为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些理论中,也都充满了浓厚的新教气息。 比如,郭康需要说服大家给织妇提供启动资金。这个时候,如果按照他那个时代,妇女权利推动者的逻辑,那他首先应该论述男性对女性的长期压迫,然后要求男性给妇女各种补偿。 对这个逻辑,那个时代的人应该都很熟悉。不过,对宗教史了解得多了,就能一眼发现,这是个充满宗教意味的说辞。 它的根基,在于“原罪”与“赎罪”。 男性作为一个整体,被视为罪人——因为这些男性的男性祖先,被认为压迫过当时的女性。在中原人看来,这个指责难免显得古怪。 因为真正决定压迫的,是权力、财富等等,性别只是其中的因素之一,并不能起到主导作用。不同阶级的男性和女性之间,没有一个明确的可比性:一个男贵族可以迫害大量女性,一个贵妇同样在剥削为数众多的男性依附民。这怎么算? 仔细理论起来,这种相互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就算非要进行计算,结果也肯定是个复杂的数字,并不能用一句话就进行定性。 同样,这也不是为了公平。不同的时代本身就有不同的衡量标准,而要是按通用的权责对等原则,男贵族反而更有理由解释了:我承担封建义务和军事职责,为了领地拼命,凭什么不能拥有权力?这要是扯起来,也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 所以,这种男性的原罪,就不是理论,而是一种信仰——只有信仰,才能这样一句话就定性下来。 同样,因为它是原罪,所以是可以传递的。塞里斯人最不理解的地方,可能就是在这里。当别人斥他有罪,应该进行赎罪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我没干过啊?”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由于文明背景的不同,塞里斯文明的成员,普遍就理解不了“原罪”这个概念…… 原罪的继承,是一神教的重要设定。比如圣奥古斯丁等人,都专门着书立说,陈述这个概念,告诉大家,始祖亚当的罪过是怎么传播下来的。 同样,按照教义,原罪是“感染”的,而非“触犯”的。人们可以相互共融,罪行也会一代代传播,哪怕自己不犯错,都同样有原罪在身。 这二者结合起来,就告诉信徒,原罪是群体性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它是整个群体中、每个成员都被背负的罪孽,是与生俱来、深入本性的,和自己是否做过什么坏事,并没有关系。所以,就算是好人,也有原罪,也得为此寻求赎罪。 然而,塞里斯文化里就没这些东西。你让他赎罪,他既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说他的祖先有罪;也不知道不相关的人犯错,为什么轮到他去赔偿。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会产生抵触情绪。 实际上,这种抵触感,远不止在这一个方面。普通中原人对于一系列“政治正确”,几乎都是如此态度。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自己对于这些“弱势”和“少数”群体,就没干过什么,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也要跟着自省、反思、念经、赔罪了…… 另一方面,就是“誓反”的问题。作为新教的一部分,妇女权力主张者也需要一个目标,来进行“誓反”。但这个阶段,同样出现了理论上的bug 因为誓反需要一个目标,如果没有目标,它本身就失去意义了。在这里就意味着,首先要有一个男权,然后才能通过对它的誓反,建立女权的组织、进行女权的活动。 然而,塞里斯和罗马并不相同,这里的礼法制度很复杂,不是罗马人那种一个父权制用遍所有地方的。反了一个,还有一大堆,那就和之前讨论原罪一样,没法直观地说清所以然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誓反这种行为,是用来和“老教”进行区分,划分内外的。 通过誓反,和“多数”或者“强势”方作对,才能实现这个目标,确立自己群体的边界,形成向心力,进而建立稳定的组织。然后,才能以此获取各种利益。 但在塞里斯,能反谁呢? 和欧洲不同,塞里斯的妇女运动,是与推翻帝制、打倒列强同步发生的。描述这段历史,以此进行誓反,目标就歪了。 比如欧洲的父权保守势力代表,是近代的教会等组织。而在近代塞里斯,持有神权的保守势力是谁呢? 是大清…… 能不能对“大清”进行誓反?当然可以了。但问题不是可不可以,而是太可以了。 因为不管当时还是后世,反清本来就是个“主流”级的政治正确。通过这个行为,根本没法和别人划清界限。 想直观理解其程度,只要看一组数字就行了:在1836~1911年间,仅清朝《实录》收录的民变,就有387次——也就是说,在这7年里,影响力和规模已经十分巨大,导致地方上压不住,必须上报朝廷中央要求援助和处置的,平均每五天就有一次。 在186~186年,造反达到了最高峰。这十年发生了33次,等于每1天就有一场大规模造反,跟刷日常似的…… 而规模更小的,官府都懒得记录。因为都去管的话,就算能镇压,府里老爷们也得过劳死了…… 这个情况下,说自己反对封建男权,向大清发起誓反,当然没法建立立场明确的女权组织——反清的人太多了,大家全都涌进来,表示“巧了,我也反”。那还怎么区分呢? 所以,就算历史上确实有反清的女英雄,而且人家真的在反对君权和父权,也没法拿出来,作为现代组织的凝聚点。究其原因,就是这种尴尬的情况了。 迦太基那一章是不是太拉仇恨了。之前好好的,突然开始卡审核……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爱狄奥多拉,但我更爱罗马(下) 郭康必须考虑的是,对于罗马来说,这种状态下的理论能接受么。而结果显而易见:不止塞里斯人不习惯这种逻辑,这边的人也一样接受不了。 当年紫帐汗国入城的时候,宣布大赦天下,顺便把天兄都给赦了。自从张大牧首主持编修典籍,这么多年来,罗马教会一直对原罪概念不甚上心。 按照张大牧首的理解,所谓原罪,是一种象征概念。 他认为,亚当和夏娃并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天地间的“阳气”与“阴气”。上帝创造人,就是太一之中,生出阴阳的意思。亚当和夏娃代表的阴阳二气,相互结合,衍生出万物。经过漫长的时间,人类也从中而生。这才是所谓始祖的含义。 因此,他根据道教文献,对传世经书中的创世顺序进行了校正。 对于原罪,张大牧首不认为原本的分析是正确的。在他看来,蛇和智慧果,代表着人的两面。 人的本性中,既有作为兽的一面,也有作为人的一面;既有善的部分,也有恶的部分。这些如同阴阳,都是相辅相成、互相不能分离的。 蛇代表着生命与繁衍,代表着人作为万物一部分的本能。而智慧果代表人的思想,象征着人特有的思考的能力。 张大牧首认为,把蛇作为纯粹邪恶的魔鬼,并不是正确的观点。 天父的旨意是非常神圣的,包含着真正的知识和世界的本质。所以,虽然祂希望教化凡人,但普通人没有经过修炼,无法直接接触和领会祂的话语。 所以,神话中总是充满着各种暗喻,以求让信徒更直观地体会天父的意思。这时候,神职人员就要从各个角度,对其进行全面和深入的剖析,而不是进行简单的定性了事。这样一味地简化,很明显会让天父话语里的真实意图遭到歪曲,对于学习知识和研究大道,是非常不利的。 蛇的意向,在各个文明中普遍存在。伏羲女娲身上,就有蛇的形象。这显然不是说,这些形象都是邪恶的,而是指伏羲女娲代表了人类的繁衍生息。这种行为就像动物的本能,本来也不能拿善恶衡量。 同样,智慧果也是如此。“绝圣弃智”是希望统治者不要自作聪明,不要为了圣王的名声就好大喜功,因此压榨百姓。 老子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超脱了对圣王业绩的追求,民众才能真正获利;超脱了仁义规范,民众才能有真正的道德;放弃了追求小利,人们才能理解大利所在,杜绝盗贼的行径。 和本能一样,人的灵智本身,也是没有善恶可言的。智慧果的寓意也很好确定:放弃这种小聪明的“智”,才能获得近乎大道的大智慧。 张大牧首认为,这里的主要问题,是一些神学家们,解经能力着实堪忧,居然把这么明显的意义都理解歪,真给当成“不要智慧,要回归纯真”了…… 这种望文生义级别的神学水平,正说明了教会推广教育的必要性。跟这样的半文盲一起,怎么搞得好传教工作呢? 而在这个理论基础上,原罪也很好理解。 人出自阴阳,而阴阳出自大道,但阴阳二气形成人的过程中,并不都是有序而和谐地存在,总会有不协调的地方。这就是“杂气”的由来,代表人本性中,不合乎大道的部分。 所谓原罪,就是这种“杂气”的形象称呼:出自人之初,所以叫做原;与大道不合,是以喻之为罪。亚当夏娃的故事,便是这种概念的形象化,写成寓言,方便大家记忆和理解的。 蛇与智慧果,都与原罪有关,因为不管是本能还是灵智,都是由阴阳演生,自然会出现这种问题,不足为怪。 对于这种现象,人们应该通过修行炼气,把杂气平复下来,将其理顺,从而实现阴阳调和,接近大道。因此,要做的不是“除去”原罪,也不是找谁赎罪,而是自我修行,以求达到更高的精神境界。 而有条件的人,不但要自己修行,还可以积极引导别人。气不但在人心之中,也在整个社会中存在。更多的人能达到更高的境界,对大家显然都有好处。天兄的自我牺牲行为,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供示范,号召更多人在这个方向上努力。 这种理论下,修行也是先修自身。对其他人赎罪,就没有存在的基础了。 实际上,郭康接触的多了,经常怀疑“穿越者用后世经验指导当时发展”的可行性。因为他很怀疑,是不是自己那个时代,才正好是个特例。 不过他还在想着,郭破奴却忍不住凑了过来。 “你怎么又在突然发呆啊?”她好奇地问:“想谁了?” 郭康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给她说,于是答道:“我在想,人的道德是怎么形成的。” “哎?”郭破奴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但语气里,却好像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想牛姐呢。结果又是这种玄乎东西……” “这可不玄乎。”郭康说:“我们的道德看起来主观而温和,但它背后的逻辑却是简单而冷酷的。” “我记得《史记》说,匈奴重少壮,轻老弱,和汉人的观念并不相同。其实这两边,最早的时候就是同一群人。那为什么换了个地方,道德就变了呢?” “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了呗。”郭破奴觉得挺简单。 “是啊。”郭康点点头:“农耕社会,有经验的老人很重要,因为他们能指导耕作生产。这一点在草原上就不那么明显了。而且,草原上的物资更匮乏,争夺更激烈,如果少壮者都不能战胜敌人,老弱就更活不下去。这么一来,为了整个族群的利益,道德就改变了。” “同理,其他的道德也是这样来的。照顾幼儿,是因为他们是族群的未来;照顾妇人,是因为她们能产生人口;照顾体弱者,是因为人人都有强弱之处,放弃弱者,有一天可能就会放弃到自己了……总而言之,道德其实就是整个族群的理性。” “所以,道德规则也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会不断调整、变化。”他说:“你觉得,这样能理解么?” “我理解这个干什么。”郭破奴跟他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我就想知道,伱真的喜欢狄奥多拉么?” “我才不理解你问这干什么。”郭康指出:“我在想罗马的未来呢。” “那你是爱狄奥多拉,还是爱罗马?”郭破奴追问。 “我爱狄奥多拉,但我更爱罗马。”郭康只好回答:“这样总行了?” 郭破奴看来有些沮丧,不过还是很快恢复了精神。 “也行…………”她挠挠头:“那我就清楚了。” “你又清楚了个什么。”郭康也懒得跟她辨析,嘀咕了一句,不管她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为匹夫匹妇复仇 两人一路来到娘娘庙,郭康让郭破奴去找王大喇嘛,自己则去找米哈伊尔神父等人。 他来到楼下,发现一群罗斯神父已经在那里集合了,马可神父也在那里,和他们讨论着什么。郭康于是走上前,和众人打起招呼。 米哈伊尔神父帮他向众人做了介绍,大家互相问候一番,郭康把手里的文件给马可神父,让他拿去登记。 罗斯神父们或是好奇,或是关切地看着他。郭康觉得,还是需要自己开口,给大家讲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环顾众人一眼,便开口道:“今天临时有要紧的事情,不得已要紧急召集大家。相信米哈伊尔神父已经介绍了大概情况?” 众人纷纷点头。 “本来,我也觉得这不是件大事。毕竟这种民间的案件,不说天天都有,也是时不时就会发生的。”郭康摇摇头,说道:“如果只看事情本身,应该就是官府执行能力不足,导致罪犯四处肆虐,侵害百姓。下达文书,督促有司处理,也就可以了,不用我们这些人都去凑热闹。” “但我想到最后,还是赞同米哈伊尔神父的看法。这次,我们就是要多管这件闲事。” “在我的老家塞里斯,三千多年前的时候,有个君王叫夏桀。夏桀昏庸,虐待民众,民众都怠惰下来,不愿意拥护他。有大臣告诉夏桀,说他的统治正处于危险之中。夏桀却不以为然。” “那时的君主,以太阳神自比。夏桀因此反驳说,自己就是太阳,太阳怎么会灭亡呢?” “这件事后来传到民间,民众极为愤恨,于是纷纷说‘太阳什么时候灭亡?我情愿和它同归于尽’。而夏桀的统治,也最终被商人推翻了。” “我们不是神。”他认真地说:“就算是过去被称为神灵的存在,现在也都被推下了神位,在希腊这边,到处都有那时的遗迹。我们凡人,又何德何能,觉得自己的权力可以永存呢?” “同样,神的恩赐也不是永远的。”他继续说起下一个话题。 “商人的最后一个国君叫纣王,纣王统治时,周国的王公攻破了商人在西方的要地黎国。大臣祖伊十分恐慌,连忙报告纣王。” “祖伊警告说,大王热衷于荒淫嬉戏,民众十分不满,都希望商朝赶紧灭亡,纷纷说‘上天怎么还不降下惩罚呢?’大王自绝于天,如今上天已经要抛弃我们了。我们去占卜,结果却没有一处吉利;去祈求祖先,祖先也不愿出力帮助我们。现在大王如何是好啊?” “纣王却说,我天生就是君王的命运,已经由上天决定好了,臣民们又能把我怎样?于是不把祖伊的话当回事。” “祖伊于是感慨说,您的过错太多,上天已经知晓了,还哪里能指望祂的庇佑呢?商朝恐怕是要灭亡了。果然,没过多久,商朝便被周国的军队攻灭了。” “这都是两三千年前的故事。”郭康对还在回味的众人说:“夏朝也好,商朝也好,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但它们早已灭亡,当初取代他们的朝代,也都覆灭数千年之久,之后改朝换代不知多少次了。” “那时的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天父,便用‘天’之类的指代来表述。不过事理本身,和现在却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这里的贵人和王公们,特别喜欢说,自己的权力是天父给的。但他们的权力远不如塞里斯君主强势,他们的血脉也不如上古贵族们古老纯正,他们家族的功业更是比不上处置了上古大洪水的大禹等人。” “结果,塞里斯的古老贵族们,依然纷纷没落,在一千多年前就几乎散尽了。塞里斯各个王朝,也一个接一个,换了这么多。那么天父到底在乎谁呢?” 神父们没有一个能回答的——当然,这也是郭康意料之中。毕竟,对于罗斯人来说,这个问题确实过于超纲了…… 他们别说改朝换代了,连君权神授其实玩的都不怎么顺畅。这种问题让希腊神学家来思考,估计都得费点脑筋,更别说他们了。 所以,郭康就直接报出答案。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历史,其实已经能总结出结论了。”他告诉众人:“其实很简单,天父谁都不在乎。” “神灵是超脱一切的,祂爱着世人,但这种爱,是普遍且平等的。具体到某个人、某个政权身上,神又极为公正、乃至公正到了无情的程度。”他说: “我想,大家应该知道,我自己的家族,就是罗马的柱国之一。因此,我更需要了解这个道理。今天,我便是想要把它告诉大家。” “天父会不会,不看一个人的表现,就直接给他赐福?”他问。 “当然不会。”神父们纷纷回答。 ——这个回答大概能气死后世的新教徒,不过目前,正教的教义确实是如此。他们不承认“一旦被选中,就永远被选中”的概念,认为如果犯罪太多,曾经获得神灵恩宠的人,也会招致天父的愤怒,把恩宠丢掉。因此,也很容易接受郭康的说辞。 “确实是这样。”郭康点点头,趁势说道。 “我们自己,在天父面前,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罗马改朝换代,同样不知多少次了,也有很多次面临严重的危机,乃至濒临瓦解和灭亡。大家想想,如果天父真的一直恩宠谁,那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么?” “塞里斯还有句寓言,说朝生暮死的菌类,不知道一天的存在;春生夏死的虫子,不知道一年的变化。历史太短的族群,也是没有文明兴衰概念的。我们周围有太多这样的人,他们真觉得自己受到神的恩宠,还一直会延续下去,但我只能说,这种态度,和这些菌类、虫子,是差不多的。” “但我们不同。我们得清醒一些,不能像他们那样。” “那您准备怎么做?”人群里,有人问道。 “我们得去给普通人主持公道,否则我们——不管是世俗官吏,还是教会的牧人,都会被他们怨恨,被天父抛弃。”郭康说:“我们得给这些遭遇不公的人复仇。” 每天结算字数的时间是1:00,而且必须凑够整千才算数,很烦。尤其我作为业余写手,主要就靠每天夜里码字,经常跟不上。 其实还是当初隔壁那种凌晨四点结算的更好,可惜我也管不了这个…… 如果整千的都凑不够,我当天就直接躺平了;如果差个几百字,我就先填字数补上,然后给它替换成正文。 其实这么做已经有很久了,不过每次都有人提,所以专门说一下。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还请谅解。 说到底,一天四千实在太吓人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 我们为什么要报仇 听到郭康宣布的消息,神父们相互对视了一番。有人点头赞同,但有人显出犹豫的神情。 “大家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就好。”郭康于是告诉众人:“我们这次碰头,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么。” “我有个疑问。”一名神父举了下手:“教会一直告诉信徒们,要保持谦逊和冷静,不要让仇恨扰乱了内心。如果这次,对信徒如此宣称,会不会造成误解?如果与之前的解经出现矛盾,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们一开始就考虑过。请放心,不会发生冲突的。”郭康解释道:“因为仇恨与复仇,是两种不同的层次。” “其实,这个问题,在提出复仇之前就应该思考了。”他摊开手,问众人:“诸位都是读过书、在各个教区游历过的人。在大都的这段时间,也应该接触过希腊人的文化。不管是哪个文明,都有大量和复仇相关的神话、文学作品、和民间传说。大家是否想过,为什么会有这种共同的倾向?” “既然如此,这应该是凡人共有的一种本能。”有人推测道。 “我也是这么想。”郭康点点头:“所以我觉得,这种最简单的情感背后,一定会有逻辑。因为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什么,所有的行为,哪怕是没有认真思考,只是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也一定会有更深层的缘由。” “康斯坦丁兄弟就别卖关子了。”米哈伊尔神父笑着说:“还是直接告诉大家。” “没问题。”郭康也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就能说完了——虽然说是深层,但这种深层的动机,本身也不复杂。” “在很多情况下,复仇是滞后的,也没法挽回损失。受到的财产损害不见得就能追回,如果是人本身被杀伤,就更不可能了。毕竟,无论怎么复仇,死者也不可能复活,损失也不可能直接变回来。” “所以,复仇的终极目标,并不是针对过去,不是为了那些已经损失的人和财产。”他告诉众人:“复仇的目的,在于未来。” “我想,诸位既然都常年在民间生活,应该知道,很多地方并没有严格的秩序。这种情况下,如果某人被欺凌了,却不敢报复回去,大家不妨想想,今后会发生什么?” “这个人估计会被盯上的。”一名神父笃定地说:“没有得到庇护的人,本身又很懦弱,那么贼人都会觉得他好欺负,打劫他的风险更低。今后,也会不断来滋扰他的。” “如果他比较有钱,那就更麻烦了。”他摇头说:“我们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人。他继承了父亲留下的家业,却无力维持,于是,别说当地那些盗贼,就连其他城市的恶棍,就专门跑过来,试图从他这里捞一笔。” “不久之后,甚至有大股的匪帮赶来,洗劫了他家。这个人走投无路,只能来到我们修道院请求避难。我也是因此才知道这个故事的。” 听了他的话,其他神父也唏嘘起来。 显然,这种事情虽然是他教区里的案例,但类似的事情,大家都不难想到。 “很多地方的复仇文化里,都提到要至少对等报复。”郭康继续说道:“这个原因也不难理解:如果敌人为了罪行付出的代价,还不到他的收获,那这种复仇毫无疑问,是没有意义的。虽然遭受了些损失,但整体上依然是赚的,那他们下次肯定还敢来。” “所以,这种文化背后的真实原因,不是说对等报复了,才会在情绪上得到满足;而是对等报复了,才能够维护自己一方的长远利益,所以时间长了,社会中就形成了必须追求对等报复的习惯。” “习惯形成之后,如果有人没能做到,他就会感到焦躁、苦闷乃至愤怒了。和其他众多情绪一样,这种愤怒的心情,说到底也是源于长期形成的习惯。而习惯背后,又是理智在推动。” “所以,人的情绪其实并不神秘。就像小孩子做加减算术,有时都需要想半天,而熟练的账房可能看一眼就知道结果了。这些‘感性’,其实是理性的一种简化。”他总结道: “日常生活中,需要考虑的影响因素太多,没法让大家都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每次都有条件这么认真分析,所以才会用简单的情绪反应来代替,提供一种应对紧急情况的工具。” “因此,这些情绪,就不见得和理性是冲突的了。” “既然这些行为和情绪,都是有原因、可以理解的,那么不管他们处于何种精神状态,其实都可以进行分析,然后进行规劝和引导。我们要做的,也不是禁止信徒的合理行为,而是要仔细调查,进行适当的引导和教育。” “虽然最后都是为了理性的需求,但对于具体的个人来说,因为能力和环境问题,可能考虑的不够周全。这种时候,我们就得站出来,帮他们理顺思路。” “这不是说,要一味地劝他们不要报仇,相反,有时候,我们还得主动劝他们去报仇,甚至带着他们去报仇。”郭康提醒众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追求公正,震慑宵小。” 不少神父开始点头,表示他说得有道理。 “天父既然赐予了我们愤怒的能力,就一定是希望我们能用好它。”郭康继续说道:“这种力量就像大水,靠堵是堵不住的,也不合乎世间的规律。天父明显是希望我们,能能够因势利导,引导这股力量泄向正确的方向。” 说到这,之前一直参与讨论的安德烈神父也站了出来。 “兄弟们。”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他大声说道:“之前,关于罗马教会带来的东方神话和经典,我们讨论了很多,也有不少争执。不过我想,这次不就是一个检验的机会么?” “无论我们怎么看待那些故事,教会也必须承认这一点:我们要能够辨别是非,引导信众,才能完成牧者的使命,得到天父的认可。现在,是时候让我们尝试一下,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完成这些职责了。” 这次,众人纷纷表示认可。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一章 理性的狂怒 见众人都表示赞同,有些原本就支持的神父,便趁势继续问道:“我们这次,是为了进行试验么?是不是今后也要在其他地方推广开?” “我希望能够如此。”郭康告诉他们:“在我的故乡,这是一套完整的理论。不止对于民间,对于国家之间,也是如此。” “因为复仇本身,并不是一个破坏性的行为。相反,它是为了建立秩序。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不同国家之间,都是如此。” “我刚才也说了,复仇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对仇人造成伤害。因为伤害仇人,其实也带不来什么好处。它的真正用途,在于震慑,而这种震慑,带来的是一个更加有序、更加公正的新秩序。” “最简单的,比如我们要和其他蛮族打交道。我们要是直接去做生意,他们大概率会直接抢劫。但如果我们能展示出复仇的能力,让他们知道,只要敢动我们,自己就会死得很惨,那时间长了,蛮族也会学乖,乐意老老实实地和我们做生意了。这样一来,秩序不就形成了么?” “确实是这样。”几名神父深表赞同:“我们那边,一直有不少从草原与河滩那边,跑来的流寇,经常来劫掠我们,怎么劝说都没人听。后来汗廷组织人手,把他们打了几次,之后,那些部落和村社就老实多了。要是没有对应的惩罚,这秩序确实建立不起来。” “你们想的没错。这个经验,塞里斯人已经总结出很久了。”郭康点点头,告诉他们:“当时的人,最早提出这个理论,就是为了解释如何恢复秩序的问题。在当时的经书里,对这个例子有详细的叙述。”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时候,齐国和纪国两个国家曾经发生矛盾,纪国王公向周朝天子进谗言,天子于是杀死了齐国王公。后来过了九代人,到了齐襄公的时候,终于积累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消灭了纪国。” “齐襄公不是个高尚贤明的君主,而且和鲁国有仇,但鲁国的史官却在这件事上称赞他,用记录贤人的方式来称呼。这就是因为他能进行复仇,非常合乎当时的道德和礼教观念。” “任何时代,从宫廷到民间,都必须有秩序存在。当时的塞里斯哲学家,把这种秩序称为‘礼’。” “每个朝代,这种秩序都有不同。哲学家孔丘就总结说,夏朝有夏礼,商朝在其基础上有所增减,形成了殷礼;周朝又在殷礼的基础上进行增减,形成了周礼。但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有一套秩序存在的。”仟千仦哾 “但在列国相争的春秋时代,这种秩序却消亡了。周礼逐渐被抛弃,但问题是,新的礼由没出来。各个国家之间、各个国家内部,秩序都趋于混乱,情况越来越严重,引起了当时很多学者的极大担忧。因为那时候,塞里斯的历史还不长,大家并不知道这种秩序崩溃会带来什么。” “而且,在内部秩序崩溃的同时,外部也有大量蛮族到处活跃,以至于中原核心地带,都有各种部族活动。都城洛阳之外,不到一天的路程,就有自比天子、使用六驾马车的蛮夷。因此,有远见的人都非常担心,害怕整个文明可能就这么一路崩解到底,就此彻底完蛋。” “塞里斯的古典哲学,就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诞生的。” “所以,虽然那边的哲学,也有很多流派,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我觉得可以叫‘秩序派’。”郭康耸耸肩,总结道:“不同的学说,也就是在建立什么样的秩序上,有分歧而已。” “那这个复仇行为,就是恢复秩序,建立‘礼’的一部分?”一名神父已经理解了郭康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郭康点点头:“按照哲学家们的理解,复仇行为的最终效果,是为了纠正当年的错误。” “齐国和纪国,是在九代人之前结仇的。齐襄公时代的纪国,本身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但是,消灭它依然是合理的。” “因为纪国国君当年犯下罪行,如果当时有贤明的天子在,按照礼法制度,那时的纪国国君就会被诛杀,之后也就没有纪国了。然而,当时并没有贤明的天子来主持公道,使得纪国多持续了九代人——但这种状态并不是正常的,如今的纪国也是不该存在的。所以,齐国出兵灭纪,是替天子来纠正这个错误,是正确的行为。” 神父们思考了一会儿,陆续想明白了。连带头的米哈伊尔神父,也是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他们追求的,是在这里啊……”他感慨道。 “公羊传全书最后,总结说,编写这本经书的目标,就是‘拨乱世,反诸正’。意思是要整顿当时的混乱局面,让秩序恢复正常。”郭康告诉他:“这确实是他们整个学派追求的重点。” “齐国的复仇行为,就属于‘恢复秩序’的一部分。所以,哲学家们也一直以此为例,号召大家进行这种可以上升到国家和文明层次的‘大复仇’。就如我之前所说,这种复仇不但不是破坏,反而是对秩序的校正和重建。因此,大家其实都是支持和鼓励的态度。” “而且,这个理论的适用范围,十分广泛。不止古代的塞里斯,也不止我们民间的秩序,哪怕对于整个罗马,都是一样的。” “这又如何分析呢?”刚才提问的神父愈发有兴趣了。 “大家想想,如果我们这里的秩序还正常,如果罗马当时的统治者不那么昏庸,那么现在的西欧,还会有这么多蛮族国家么?”郭康反问道。 “那肯定不会有。”神父们对此倒是非常确信。 “是啊。”郭康感慨地点点头:“所以,诸位应该能看出来?和塞里斯的例子一样,蛮族国家的出现,其实也是一种错误。” “我们并不是要仇恨现在的蛮族——复仇是恢复秩序的行为,是一种极端理性的选择。”他指出:“我们真正应该仇恨的,是已经扭曲、不正常了的秩序本身。这不是情绪的发泄,而是理性下的狂怒。” “秩序应该是什么样,我们就把它修复成什么样。秩序中显然不应该有蛮族国家存在,所以,我们应该纠正这种错误。” 他告诫众人:“这,才是正确的复仇。” 今天帮忙推一本书友的作品:《战锤:涅盘的紫凤凰》。是讲战锤福根和太空拜占庭的故事。 感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巴别塔”组织 不少听众都对这个理论很感兴趣,还有人问他这是哪个典籍里的记录,自己也想看看。 郭康对此也很支持。 “这是一套系统的理论,对我们来说有很大的参考意义。”他告诉众人:“诸位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找一些送给大家。” “不过,这些书籍,原本都是汉语文言写成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之前有人做了希腊语的翻译,但翻译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出现含义的损失和变化。真要看原义的话,最好还是请懂得汉语的兄弟帮忙,大家直接去学习和思考,这样既有助于体会意思,也能顺带学习下这门语言。” “在古典时代的东方经书里,《春秋》一系算是最好懂的了。从这里入手,应该也会方便很多。我当年跟着外公学经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众人纷纷表示明白了。 和其他教会不同,紫帐汗国不限制经书的翻译和语言的使用,甚至鼓励大家多翻译多传播。这和宗教观念没什么关系——或者说,是因为汗廷就没什么宗教观念,一直也不太在乎教义方面的问题。 他们关心的重点,主要是文化上的影响,以及如何处理这地方一团糟的语言。而且,因为罗马教会的三本经书,最早是汉语写的,不翻译也不行。所以为了进行推广,几乎在推出的同时,就有了希腊语译本。 至于更多的人,他们的语言和文字更加杂乱。按希腊人的归类,他们说的都属于斯拉夫语方言。但这个地方,和中原不同,语言和文字是紧密挂钩的,两种不同的方言就有不同的写法,细分起来,随便两个村子都能算作不同的文字,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汗廷当时的对策,是招募一批教士进行培训,然后让他们去培训其他人。 早在几百年前,希腊教士西里尔就基于希腊字母,发明了一套注音符号,用来对斯拉夫人的语言进行记录。不过罗马教会认为,只是注音而已,没必要搞这么多系统出来,否则大家学完这个又要学那个,岂不是白白多费工夫? 所以,这其实又是那个关于语言的老问题了。 在一些高级教士看来,希腊人也好,斯拉夫人也好,其实都是没有文字的。《说文解字》说,“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而文这个字,“错画也,象交文”。意思是说,仓颉造字的时候,用的是象形手法,采用交错的笔画来进行记录,这就叫做文字。后续的众多类型,都是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数千年来,汉字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但语言的变化和文字的变化,是相互独立的。 这个时代的学者们已经知道,不同时代的文字和口音都有可能不同,但文字的变化趋势十分明显,就是随着书写材料的变化,向着更方便书写的方向发展。这种变化,和口语发音的变化,相互之间却没什么关联。 而这边的所谓文字,就正好反过来——这东西是跟着口语走的,所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了。 在汉语中,方言的出现和语言本身的变化,都不影响字形,不会改变书写方式。但在地中海世界各个语言里,就无法做到。正是这种现象的发现,让教士们产生了这类的理论。 一些教士研究古代典籍,发现一些古老的故事中,就有相关记录。比如,在巴别塔的故事里,天父就改变了所有凡人的语言,使得他们互相听不懂,从而使得巴别塔的建设最终失败——“巴别”这个词,就是变乱的意思。 但教士们发现,天父改变的是语言,并没有说文字的事情。 因此,他们认为,这里的原因很明白:天父是仁慈的,祂禁止人们使用相同的语言,是因为当时巴比伦的人太过邪恶。天父知道他们如果团结起来,就什么都能做到,因此特意分开他们,使得他们无法对世界造成巨大的破坏。 但祂也不会全盘禁止人类团结的努力,相反,他特意留下文字,作为后人的突破口。在之后漫长的历史中,善人终究会战胜恶人,文明终究会战胜野蛮。到时候,借着统一的文字,人类就能再次全体团结起来,走出混乱的“巴别塔时代”,回到理想中的“伊甸园时代”。 为了形象地说明,还有人引用了希腊人的古老寓言。 据说,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类,还从天上偷了火种,送给他们,希腊诸神因此很生气,想要惩罚普罗米修斯和人类。 然而,普罗米修斯警惕性很高,他们也一直没法得逞。于是,诸神就制作了世间第一个女人——潘多拉,给了她一个陶罐,那里面是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等诸多邪恶之物。因为宙斯认为普罗米修斯不会上当,就让她交给自己今后的丈夫。 潘多拉来到人间,普罗米修斯果然看出她有问题,但他的弟弟伊皮米修斯却沉迷于潘多拉的美貌,不顾兄长的劝说,非要和她结婚。果然,婚后,潘多拉趁机打开了陶罐,于是里面的各种罪恶都跑了出来,为祸世间。 不过,普罗米修斯的老朋友雅典娜也参与了人类的创造,对他们心有怜悯,于是偷偷在陶罐里放入了“希望”。所以,当灾难全都跑出时,只有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在教士们看来,这些角色并不是神灵,而是某种象征。比如“普罗米修斯”在古希腊语中,是“先觉”的意思,代表人类的智慧;“伊皮米修斯”意思是“后知后觉”,还有后悔的含义。这类故事是古人得到天父启发,却没能正确理解导致的。去掉宗教崇拜的部分,依然可以当做有价值的寓言。 像这种最后留下的希望,就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类似的情形。 因此,一些激进的教士直接提出,对人类来说,汉字就是这种“希望”。 如果人类能足够上进,以这份最后的“伊甸园文字”为基础,恢复文明,那天父就会欣然赞许,给与庇佑; 相反,如果人类继续堕落,连汉字都丢掉了,天父就会启动审判,摧毁这个罪恶的世间,重新开始。 这些教士还成立了一个修会组织,名字就叫“巴别塔”,主要工作就是到处游说宣传,也经常跑去偏远地区,教导别人学习汉字。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在活动。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 埃及文明都是托勒密伪造的 郭康当初知道这个组织的时候,也觉得他们很怪。或者说,具有紫帐汗国独特的、那种“混搭”式的风格。 当然,其中有些观点,哪怕在他这种不怎么虔诚的信徒看来,都足够离谱——比如一些比较激进的教士就认为,其实全世界都是汉语的方言。只不过离得太远,分离的时间太长,才成了现在这种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情况。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人顺着这个思路,考证古代的语音。 通过查找古时候塞里斯的韵书,他们还真的发现了痕迹:比如“父”这个字,据文献的记录推测,上古汉语里头应该念“巴”。而对照这个发音,就不难发现,其他很多地方都是如此。 比如在教会中,经常使用的父亲一词,就被称为“pp”,不管是希腊语还是拉丁语,乃至日耳曼蛮族们的各种语言,都是如此。直到现在,神父们还是在用这个名字,连罗马主教都用它作为自己的称呼。想来,这个词应该就是源自汉语,在流传的过程中发生了轻微的辅音变化,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教士们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不过另一方面,也表明了文字的重要性。 为什么“父”、“母”这样的词没有变化?因为人都是爸爸和妈妈生的。这个概念过于基本,所以即使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明显变化。但其他词汇,可就没法保证了。 如果没有文字作为锚定,那一旦遇到变动,大家别说交流,连现在的经书都看不懂了。 这也不是危言耸听。 在地中海东岸,人们有时候会发现古代的遗址,那些人用一些奇怪字母进行书写,笔画像木楔一样。有人推测,这是古希腊人记录中,被亚历山大覆灭的波斯帝国的文字。 然而,现在根本没有人认得这些东西了,连波斯人自己都不认识。因为中古时代的波斯语,换了套更新的字母,结果直接把之前的字符给忘光了…… 波斯人算是传承比较久远、积淀比较深厚的文明了,其他人的情况还不如他们呢。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们认为,不管是什么典籍,最好都以汉字为原本,进行统一记录。需要使用的时候,再根据不同方言,采用便捷的通俗体注音符号,方便给信徒讲解。 郭康其实觉得,他们这个理论并不怎么经得起推敲。 比如,因为不同语言里父母发音一样,就说都是汉语衍生的,这个就很牵强。这个观察结果,无法证明“希腊语和日耳曼语都来自古汉语”,最多只能说明“希腊语、日耳曼语、汉语有共同的源头”。剩下的,都是强行论证了。 他们的理论能流行开,与其说是符合逻辑,不如说是合乎大家的需求。 毕竟,这年头,要是通过这种“妈妈生的”理论,论证日耳曼语是汉语后代,汉人觉得教化遍布四方,日耳曼人觉得攀了高枝,虽然很牵强,但大家都很高兴; 但要是就此论证,说汉语是日耳曼语后代,那汉人会觉得这是骂人,日耳曼人也只会觉得有人故意讽刺他。大家都不喜欢,自然也就流行不起来了…… 郭康一开始,觉得这挺讽刺的。不过后来想想,其实也挺好。 虽然理论并不合乎传统教义,对语言学的理解也和现代研究结果完全不一样,但人家不仅目的是好的,具体执行的时候,也确实做了很多好事。像这样的组织,已经很难得了,还能要求什么…… 最大的问题是,这种理论虽然广为流传,也完成了一系列论述,但是,在他们构建的理论大厦上空,依然有两朵虽然不大,却不容忽视的乌云。 其中一个,还是郭康自己搞出来的。 他当初心血来潮,给义父提议,把一些无所事事的希腊老贵族,送去克里特岛考古。结果义母听到了,觉得很有意思。在她和外公的推动下,这件事居然真的成了。 结果,这些年,老贵族们真的陆陆续续挖出来一些东西。有些古代的陶片上,就有完全不认识的古老字母,连最博学的学者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目前,他们只能估计,这是比古典时期更早的时代,人们留下的记录。只是现在,希腊人早就放弃这种书写方式了,所以也就没人还认得了。 这个项目之后也在一直持续,甚至就这几年,他们都还在不断找到新证据。 而克里特岛上,按郭康的记忆,是真的可以找到象形文字,进而验证象形文字如何向字母文字发展的。 如果这套与中原不同的象形文字被发现,“万物起源塞里斯”的理论,估计就会被戳破了。 而相比这个,还有一朵更近的乌云,就是在埃及。 埃及那边,至今都有很多远古时期的遗迹。古时候的国王们修建了大量的陵墓、神庙、纪念碑,很多至今都还留在地表,到地方旅行一圈,就能一眼看见。 古希腊人把这些古代国王称为“法老”,意思是巨大的宫殿。大概就和中原人称呼陛下一样,不直接称呼本人,而是用建筑作为代替,以表示尊敬。 古希腊和古埃及来往密切,受到他们那边文明的很大影响,所以连着这个称呼也学了过来。 而法老王时代的遗迹里,就有很多明显是象形文字的东西。这种痕迹太明显,而且数量也非常多,肯定是无法忽视的。 对此,“巴别塔”的教士们,也已经注意到了。 他们的理论认为,“只有汉字是正规文字,其他所谓文字都是注音码表”,但如果古埃及的有一套单独的文字,那这个理论就不太好解释。 所以,他们目前只能说,埃及可能也有类似的东西,证明文字是非常古老的存在,而且和汉字可能有点关系。不过埃及人后来堕落了,放弃了真正的文字,也因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凭借自己兴盛过。这告诉人们,真正的文明产物,影响有多大。 这个解释当然同样牵强,因为没人能证明埃及也是中原的衍生。所以,有些教士愈发极端。 有些人试图考证埃及的年表,证明它远比塞里斯的史前王朝更近;有些人则干脆直接不承认,说现在很多遗迹,都是后人伪造的。 ——比如埃及的继业者托勒密,就是个既有文化又狡猾的人。他为了得到当地人的支持,经常模仿法老们,甚至兴建埃及神的神庙。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还宣称自己是埃及神。这些证明埃及文明多古老的证据,一看就是托勒密等人,为了自吹而伪造的。 特别注释下,书里头的罗马教会教义和教派,如果不是文中专门说明“历史上如何如何”,基本上都是我瞎编的。 其中有很多参考了现实的部分,比如道教,诺斯替主义和苏菲派神秘主义,乃至太平天国,但揉的太厉害了,也说不好哪一部分是纯粹引用……反正就当架空就行。 今天有人来问,我想还是专门说一下。别被其他人当真了…… 另外回头我看看,能不能把《天兄救世经》编出来。其实我感觉这才是写书最有意思的地方。 谢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师太菜导致文化转型失败 对于这个话题,郭康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理论本身已经不单单是语言学理论上的争议,而是已经和其他方面的问题挂钩了——比如对文明的理解,还有紫帐汗国的文化政策,以及修会一直以来的思路。 郭康对此,也一直不太想管。这种事,其实没有标准答案,他自己都经常不知道,未来的经验是否是正确的。 而且,这东西有个“自我证明”的问题:比如,要是刚建帐的时候,宣布各地的语言都是罗马方言,大家很容易就能找到各种不同之处,驳倒这个理论。 但是,紫帐汗国几十年来,一直按照当年这个理论,进行启蒙教育,结果现在看,至少在广义上的罗马尼亚地区,各种语言确实都可以算是方言了。 因为语言的变化是很快的。如果人为确定了一种语言,再去找区别,乃至故意制造区别,那就很容易分开;相反,一些相邻的地区,虽然说的话有些差别,但并没有到完全听不懂的地步。稍微规范一下,让大家改几个常用词和发音,就能大幅缩小差距了。 所以,这种事情,郭康觉得就是个政治问题。尤其是汉语在紫帐汗国的地位,到底是不是类似西边的拉丁文那种“公文语言”,也就是个定义问题。 而且,紫帐汗国目前这种,都已经算是比较“严肃”的讨论了。要知道,有些情况下,事情的发展甚至能归结于更加无厘头的因素。 在郭康那个时代,汉语就经历过“文白分离”。但这个过程并不像字面上这么简单,而是充满了各种有意无意地曲解,想当然的脑补,和生拉硬扯的暴力论证。 最早正式提出这个概念的,是民国年间着名的大师级人物——胡适。他的理论来源很简单直白:欧洲人用各地的口语书写,取代了拉丁语这种死语言,所以中国也应该用口语化的“活文字”,也就是白话文,取代已经是“死语言”的文言文。 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套理论里,文言和拉丁语是对应的角色。 但是,欧洲的传教士们,却早就有不同的意见。在他们看来,作为整体的汉字,才是和拉丁语对应的。他们认为,在东亚,汉字实际上是一种等同拉丁语的“国际语言”,不管文言还是白话,都是如此。很多其他国家的人,就算不会说,也能写汉字,乃至直接借助汉字相互交流。这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了。 所以,在欧洲学者看来,文言和白话,都属于“通用语”范畴,是一种“神圣的无声语言”,维系着庞大的帝国。各地的方言,才对应欧洲的地方口语。 同样,在民国文人的话术里,白话文虽然被称为下层的、非正式的语言,但它的历史并不短暂,文化积淀也非常丰厚。胡适后来自己都承认,他们对于白话文的作用,远不如但丁、薄伽丘之于意大利语,或者莎士比亚之于英语,谈不上后面几位这样,开宗立派的地位。 从这个角度看,新文化运动的结果,也和欧洲的文化运动截然不同。 这其实才是给郭康最大启发的地方:现在汉语固然和军事息息相关,但哪怕去军事化、通俗化,这种白话式的罗马汉字体系,同样是可以延续下来的。 当然,在整个新文化运动过程中,其实也出现过类似欧洲的尝试。一些文人试图用汉字作为表音符号,书写方言。比如徐志摩,就写过以汉字记录的吴语诗。 这种用法,大概就和古埃及人有段时间的行为差不多,都是拿文字当表音符号用,所以其实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方面的尝试,即使在当时也并不多。尽管得到胡适的大力支持,但在后世也不太出名。 至于胡适自己为什么不去研究这种真正的“地方性书写”,也没有注意到其与白话文的矛盾之处,结果可能很简单——他不会…… 而且,“不会”的还不止这一方面。欧洲的地方性口语书写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和政治、和国家构建紧密挂钩。在欧洲各国的叙事里,近代启蒙的过程,就是古典和中世纪帝国纷纷瓦解的过程。随着旧帝国的纷纷崩溃,曾经的通用语也随之死亡。新兴的国家则以本地口语为基础,构建出一套语言文字,作为民族国家的基础之一。 而在后世学者看来,胡适就没理解这种口语书写的实际意义。他的理论也很生拉硬套,因为他着眼的,始终是书写,而不是发音方面,这不但不是民族国家模式的一部分,反而正好是他激烈抨击的那种“帝国传统”。 硬类比的话,就是好不容易在欧洲各国废除了拉丁文,结果开始在各国普及法语了。启蒙之前,大家就说通用语;启蒙之后,大家说另一种格式的通用语。闹了一大圈,还是没能建立各地独立的书写体系,那这不白启蒙了么? 这个问题,当时也有人指出过,然而胡适半懂不懂,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举措。一直到50年代初,他才反应过来…… 同样,胡适等人当时认为,白话文与汉字拼音化是并不矛盾的,有个先后关系,所以二者都得到了他们的鼓吹。但从欧洲的经验看,如果推广了白话文,让口语和书写更加接近,实际上就挤占了拼音化的生态位。 再加上,法国已经证明,近现代国家已经具有统一口语的能力,这种白话和相应口语,自然就会把地方性书写给取代掉了。这两个观点一起提,不是互相矛盾么? 对于这个问题,民国大师们同样没有提出过任何可行的方案。而最后实现的,是白话文和对应的标准口语快速扩张,断绝了其他路线的可能性,连罗马化拼音也沦为了辅助工具。以至于直到百年后,欧洲人还是认为塞里斯更多地继承了古代帝国的遗产,而不是像巴尔干地区那样,成为标准的民族国家。 按理说,这些人很多都有留洋经历,但不知道最后学到了些什么…… 所以只能说,有时候路径的选择可能很简单,只要大师们足够菜就能实现了。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哭笑不得,上哪讲理去……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五章 印刷禁令 把情况给众人做了说明之后,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这次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在郭康的解说下,神父们对这个理论很感兴趣,也乐意去多看看书。郭康还承诺,今后会劝说家族,捐赠更多图书给他们,让众人更加高兴。 当年,造纸和印刷技术传入这里之后,在当地就立刻引发了热潮。即便过了几十年,郭康依然能感受到这股热情,和书籍背后的力量。 在“中国纸”普及之前,书籍是非常昂贵的,尤其是偏远地区,更加夸张——在中世纪盛期的英格兰,一本书可以卖到一英镑,按当时的物价,能顶上大致600公斤的小麦,或者30头上好的乳猪。就算换成普通香料,也能换个十磅。知识有多宝贵和稀缺,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很早之前,造纸技术就已经开始传播到其他地区了。大约东晋时期,西北的粟特商人就已经把当时的纸张贩卖回中亚老家。 但较为完善的造纸技术是在唐朝才扩散开的,据说,怛罗斯之战后,一些唐朝士兵被阿拉伯军队俘获,由于他们掌握着先进的军事和生产技术,因此很受重视,其中一些造纸匠人就在撒马尔罕,指导阿拉伯人建立了纸厂,生产质量一般的麻纸——当然,对于东亚之外的地区,这已经是非常有优势的技术了。 而阿拉伯奸商做生意的速度,比唐人快多了。随着他们的扩张,麻纸也被卖的到处都是。为了销售方便,他们在埃及的开罗、摩洛哥的非斯,都兴建了工厂,向地中海世界销售纸张。 埃及之前是纸莎草的产地,这种植物上千年来一直被作为纸张使用。这种物资十分珍贵,被埃及人称为“p-per-”,意思是“法老的财产”。直到后世,很多欧洲语言里的纸,都是这个词的衍生。 然而,在造纸术传进来之后,由于技术优势太大,当地人很快放弃了种植莎草,改种芦苇等更适合造纸的作物。到后来,莎草干脆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灭绝了还是野化了。 而欧洲的技术相对落后,只能大量进口纸张。作为天方教世界文化中心之一的西班牙,就是纸张输出的中心,法国人常年从那儿买纸。其他国家,也都依靠西班牙和意大利地区的商路,才能进口到足够的纸张。 而紫帐汗国建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技术更迭。他们从东方带来了更好的工艺,再次改进了技术。 除了之前的几种作物,紫帐汗国还引进了竹子。这种植物长得很快,在较为温暖的南欧,都能生长。最早,这其实是郭盖等人为了“雅兴”,带过来装饰住宅的,不过后来很快扩散开,在各方面都得以运用。 不过,紫帐汗国几乎没有出口过纸张,相反他们还得经常从埃及购入,哪怕人家质量没他们好,也得买。因为自从印刷术引进之后,纸张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够用。 和常识不同的是,雕版印刷的效率不见得比活字低。尤其是汉字这种文字,活字的优势并不大,发展的可能还没雕版快。 到清朝后期,完全成熟的印刷,已经把书籍价格压到了十分低廉的程度。按英国人的调查,实用性质的普通书籍非常便宜,一本小册子的价格甚至低于一碗面条;而如果印刷工坊使用了女工,价格还能压得更低。 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是因为社会中存在众多能够识字、制版的工人,包括女工,把成本大幅压低了。 而另一方面,抄书也非常流行。由于大量底层文人的存在,小批量的书籍复制完全可以通过抄写完成,这些“孔乙己”们的工钱,比活字印刷都低,艺术性上也胜过对方。 两边夹击之下,活字印刷反而陷入尴尬的局面了。很长时间内,都是靠印刷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通俗小册子来维持生态位。因为明清市井文化的发展,这种东西“更新”快,雕版跟不上,孔乙己们也抄不过来,就这样才留下了一些生存空间…… 在这多种因素作用下,也就产生了清末民国那些很魔幻的识字率。 当然,这些数字也只能大致参考,因为“识字”的标准差别太大了。 比如,要是按美国人的标准,根据1918年的统计,一半的新教教民能够轻松阅读《新约》。考虑到民国年间的识字率还不如清朝,而教民的素质也很是参差不齐,这个数据就很夸张了。 同理,1896年,夏威夷的统计发现,25的中国女移民能识字。考虑到那时候远渡重洋的女性,基本不太可能是社会上层,要么是那时的文化环境并不如后世想象的落后,要么是美国人的标准太松了。当然,也可能二者都有…… 所以,这种技术发展起来,不说能达到什么效果,起码欺负下这会儿没文化的欧洲人应该是够了。实际上,这也不需要现代数据的支撑,毕竟古人一样知道教育的重要性。 和郭康知晓的过去历史不同,这个世界,成熟的印刷术是紫帐汗国直接整套带过来的,而且从一开始,张大牧首就收罗了大部分工匠和机器,天天印他那些传教册子过瘾。 由于这几重关系,印刷从一开始就十分政治不正确,其他教会几乎都在试图禁止信徒使用印刷品和印刷物。就算因为管理能力问题,很难完全禁止民间的印刷行为,至少在宗教、神学、哲学等重要的相关领域,还是必须维持禁令的。 面对这种情况,紫帐汗国干脆直接放飞自我,大量印刷经书和注释本,还到处售卖。这算是坐实了之前的指责,罗马公教等反对者为此大为恼怒。 不少教士坚持认为,这种印刷技术是确凿无疑的技术异端,从一出现开始,就是邪恶的。有些激进的人,甚至认为这是魔鬼发明的工艺。因此,不止它本身,所有运用都必须禁止,包括对它的引进、研究和改造。 大部分人整体上倒是没这么夸张,但毫无疑问也相当厌烦。这种环境下,神学哲学领域,实际上处于遭受印刷禁令的状态。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这里书籍的宝贵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章 正教归南,公教归北 在不同教派对峙的前线,这种书籍的用处就更加明显了。 比如,为了和波兰人的强制改宗政策对抗,基辅教区有些地方堪称前线。当地神父不但要在自己的教区传教,还经常偷偷跑到对面,进行宣传活动。 波兰人虽然越来越重视宗教,但相比而言,管理依然十分粗疏——这不是态度或者手法的问题,是他们的行政水平就无法支持更严密的管理。只要还有人活着,就根本没法严格掌控,再残暴也没什么用。 在这种情况下,当地教会制作了大批容易隐藏的小册子,在波兰占领区的正教信徒中间广泛散发。早年的时候,当地正教会是看不上这些宣传的,因为他们认为,罗马教会和依附于他们的神父,是比波兰公教教会更严重的异端。 实际上,这也是当时的常态。 正教和公教虽然陷入分裂,但双方的矛盾,也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激烈——或者说,可能是因为新教运动才是教育重点,所以人们也难免会把这种情况当成通例。但实际上,公教教会对新教的厌恶程度,和双方之间的冲突,要远比公教与正教之间严重的多。 虽然也经常辩经对喷,还时不时互相开除教籍,但这两家教会,大部分时间里也就停留在这一步了,当年教宗还曾经反对十字军攻打君士坦丁堡。相比而言,态度差别还挺明显的。 但紫帐汗国的教会就不一样了。从他们势力渐渐扩大,进入主要国家的视野开始,遭到的攻击就没停过。 这里的贵族极其憎恨紫帐汗国的分田行为,怎么解释都不行。最早的时候,郭盖也曾经给波兰和匈牙利的贵族议会写信,说这是商鞅时代就有的措施,迄今已经有将近两千年了,是东方塞里斯国的传统。他们只是按照习惯行事,并不是要特意和谁作对。 可惜,当地贵族既不知道塞里斯,也对两千年毫无概念,觉得这种夸张数字,一看就是瞎吹的。最后,信件如石沉大海,连个消息都没有。 而当地教会,也对他们极其仇视。一些人认为,紫帐汗国剥夺保加利亚地区的教会地产,是对整个教会的威胁——虽然他们和保加利亚人都不是一个教派的。 更多人则拿出宗教作为旗号,认为紫帐汗国采用的教派,已经异端到了不算十字教分支的地步了。但因为张大牧首的工作,这支教派在民间的传播速度却特别快,因此必须尽快消灭他们,防止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情况下,紫帐汗国从正式建帐起,就开始不停地被各路十字军攻打,耶路撒冷那边的天方教徒,挨的十字军数量都不比他们多。一开始,只是一些利益相关的贵族为亲戚出头,后来随着紫帐汗国的势力扩大,波兰、匈牙利这样的大国,都成建制加入了进来。最后,就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自从巴西尔三世进军南意大利,干涉那不勒斯继承问题,罗马的公教教会,就已经改口,承认紫帐汗国的教会——正式全称应该叫“罗马拜上帝教教会”,是自己的同宗了。 当然,对于各个地方教会的选择,公教教会上层也管不住。 这个时候,他们正处于罗马、阿维尼翁两个教廷的对立中,按欧洲的老话,就是巴巴罗萨过河——自身难保。能维持自己的存在就不错了,哪还有功夫去管别的。 在之后的时间里,匈牙利的教会在内战和紫帐汗国的攻击下,逐渐瓦解。波兰的教会倒是存在了下来,还因此变得更加强势了,而当地的正教教会,则随之遭了殃。 早年,双方还是可以勉强共处的,但随着紫帐汗国转入攻势,波兰民间和教士们的心态变得越来越过激,世俗贵族和教会上层,都急需有人来当替罪羊。 这一时期的强制改宗政策,比十三世纪那一轮的力度都要大。在后方和大城市,还相对好说话,而在前线靠近边境地区,有时候干脆直接跳过这一步,对正教的村落进行屠杀,以此进行发泄。 这种情况下,当地正教教会实际上已经没得选了。 海伦娜太后执政时,波兰人因为进攻连续受挫,认为内部出了间谍,开始捉拿犯人。于是,太后暗自下令,让心腹去黑海北岸,还没设立军区的地方,时不时就冒充当地的势力,与波兰境内联系。 这些无头信件,时不时会被波兰贵族们截获,让他们愈发生疑。有人立刻想到,现在的情况,和当年西西里晚祷事件十分相似。 据说,当时那场驱逐法国人的暴动,就是希腊皇帝米海尔八世在背后出力。通过阴谋,他就能削弱长期和自己作对的西西里王国,让法国势力无法在地中海继续东进。 而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如出一辙,明显是狡猾的希腊人又要故伎重演,煽动当地正教民众造反。 而且,在他们看来,背叛嫌疑最大的,肯定就是那些老家在南方,当初因为反对拜上帝教,而逃离故乡的正教徒。毕竟家乡在紫帐统治下,勾结起来更容易,而且谁知道他们中,有没有本身就是间谍混过来的? 因此,波兰人决定先下手为强。现在也不是管教友情义的时候了,只能赶紧重拳出击。 当地贵族抓捕了大批普通人,但却没能找到间谍的存在,这让贵族们更加惊慌,怀疑间谍已经开始行动,计划已经开始了。在自认为没有时间细细搜查的情况下,他们找到当地仅剩的、还在运作的管理组织——教会,要求立刻把可疑人员交出来,否则就先拿教会下手。 惊慌之下,一位出身加利奇地区的正教主教德米特里,试图前往首都抗辩。他承诺教会忠于国王,并且严格原理世俗,不参加任何军事与政治上的对抗。然而,其他人根本不信他的,在路上,德米特里就被波兰暴徒杀死,他签署的文件也被烧毁。对正教徒的逮捕和杀戮也随之展开。 波兰人把加利奇叫做加利西亚,因此这件事也被称为“加利西亚殉教”事件。得知消息,海伦娜太后命令大牧首,追封德米特里,以及因为拒绝改宗而先后被杀的二十多位有名望人物为圣人,号召正教信徒摒弃前嫌,在极端的威胁面前,放弃以往的成见,团结起来。 这之后,当地的风气就渐渐发生了改变。很多南方出身的修士和教徒逃离波兰,返回了紫帐汗国境内。还有人则坚持继续在波兰活动,致力于组织和号召其他地区的正教徒,也要对抗波兰的宗教压迫。 由于其他一些地区,冲突不那么尖锐;再加上距离紫帐汗国远,担心波兰大军会来报复,因此依然有众多罗斯村庄和城镇坚持中立,不想直接响应。但这种地下活动,从此就延续了下来。 波兰人对此十分厌烦,有人还提议应该“正教归正教”,把这些烦人的家伙全都驱逐走,尤其是靠近紫帐汗国的南方地区,哪怕不是边境的地方,也应该把他们撵回南边的紫帐去。 不过,因为不少贵族在立陶宛和罗斯的正教地区,都拥有产业,担心事情只要开始就会不可控,所以这个“正教归南,公教归北”的计划,也没能真正推行。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七章 十字军又把牧首区给屠了 除此之外,郭康还向神父们表示,如果希望他们能推举代表,加入新军,帮助接下来的各种工作。 实际上,无论正教还是公教,都有派遣神职人员随军的传统。无论是安抚军心,还是亲自披坚执锐参与战斗,都有不少例子。在编制上,也有设置军中教区的传统。 只不过,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派遣神职人员的制度,以及他们的具体任务,以往都没有明确地规定,基本上就看神父们自己发挥的水平了。而紫帐汗国发现这种习惯之后,就立刻学了过来。 张大牧首当年的想法,是神职人员自己就要会带兵打仗,管理军队,实现军政一体。不过后来发现,这些要求有点太高了,就退而求其次,鼓励神职人员参与平时的训练,战时则作为可靠的辅助者来行动。并且,他还制定了一套章程,设立专门的部门,负责对神职人员进行额外的培训,然后按需要进行选拔。 欧洲人把这种模式,称为“政教合一”。 在郭康那个时代,人们往往把这个词和天方教世界,或者罗马教宗联系起来,但实际上,这个词最早就是专指东罗马和正教教会的。 政教合一来自拉丁语,写作“cesropps”,这个拼写就是“凯撒”+“教宗”。而凯撒与其说是政治职务,不如说是军事独裁者。所以郭康觉得,这个词更准确地翻译,应该叫“戎祀合一制”。 这样一来,塞里斯人就更能一眼看出,其意义到底在哪了。 公教教会使用它,一般是用来指责东罗马皇帝强行干涉教会。很多时候,这个“凯撒教宗主义”和“拜占庭主义”,就是同义词,可以在文件中相互替换。 这个词也很难说是贬义,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因为天方教和罗马公教,反而没有这么完善的制度,想学都学不来。只有法国人的“高卢主义”,算是大致学到了一部分。 不过,在戎祀合一方面,塞里斯王朝比东罗马做得要完善的多。紫帐汗国也因为这个中原习惯,在很多方面具有天生优势。能在军队中设立一批职能和编制明确的神职人员,就是效果之一。 对此,神父们非常欢迎。 “我听说,这次新军的目标是亚历山大港。”有个神父很是高兴地说:“那里当年还是五大牧首区之一,现在却脱离我们,被天方教势力占领太旧了。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去亲眼看看。” 郭康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们的心情。 罗斯新军的建立,意味着新的编制;而如果介入埃及成功,那么很可能要宣布重新把亚历山大牧首区收归编制。考虑到它重要的宗教影响力,神父们自然都很乐意参与这件事。 说实话,能在罗斯地区的乡下环境,坚持这么多年,这些人估计也不是专注于沽名钓誉的。但是,手下人可以道德够高,不要报酬,他作为计划的主导者,却不能真的就不提各种奖励了。所以,可能的好处和需要付出的努力,都得先和大家说明白。 当然,还有些情况,也需要提前告诉大家,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大家都了解教会史,知道亚历山大的富庶,和各方面的重要地位。”他对众人说:“但是,现在那里的状况不太好,设施很残破。我们登陆的时候,都可能会选择其他港口。” “哎?遭灾了么?”有的神父果然真的没听说过。 “是的。”郭康说:“1365年的时候,塞浦路斯国王彼得一世组织了一次十字军。按他们自己的说法,这个国家的前身,是当年十字军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王室的祖先是自称国王的十字军领主居伊·德·吕西尼昂。由于这份名气,很多公教国家都乐意帮忙,让他得以成功集结起一支军队,还在威尼斯和罗德岛骑士团的帮助下筹集了运输船,说要去攻打耶路撒冷。” “不过,这其实是欺骗的策略。十字军上了船之后,船队就开往了亚历山大港。这一招不但瞒过了教宗、威尼斯和其他盟友,甚至瞒过了不少自己人。” “亚历山大的守军自然也完全没有防备,连当地总督都出门朝圣去了,城里根本没人管。十字军因此很快击败守卫,在城里劫掠起来。” “和其他前例一样,只要劫掠开始,军队就进入完全的无序状态。十字军在城里胡乱杀戮了三天,杀死了大部分市民,还抓了几千人,作为奴隶运走。由于这里地理位置重要,很多来自公教国家的商人也在港口定居,同样被十字军抢劫和杀死。” “此外,他们还在城里进行毫无意义地破坏。亚历山大灯塔已经在之前的地震中受损,十字军到来之后,又把那边砸了一番,现在只剩下石头堆了。彼得一世试图带领军队继续进攻开罗,但十字军已经抢够了,只想赶紧回家,所以都自行离开了队伍。这次十字军也就此结束。” “那之后,亚历山大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郭康告诉他们:“马穆鲁克们后来拨款修复了港口,又吸引了一些商人前来经营,但整个城市元气大伤,很多贸易份额也转移到了其他新港。现在我们如果去那边,估计只能看看风景和古迹了。” “哎,我就知道。”安德烈神父摇头说:“沾了十字军和威尼斯,就肯定没好事!” “是啊。之前第一次十字军在安条克和耶路撒冷屠城,第四次十字军在君士坦丁堡屠城。再加上这个,五大牧首区,已经被十字军摧毁了四个了……”米哈伊尔神父也颇有些感慨。 罗马城不是被摧毁的更多么。郭康心想。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这回还真不怪威尼斯。亚历山大港是当时地中海东南部,最重要的大港。威尼斯商人们在这里投入巨资,甚至花钱承包了一大片租界,用来兴建大型商栈。” “结果,自己运来的十字军,把自己人的产业都给抢成白地了。再加上重要的商业节点被破坏,短期内很难立刻找到替代者,因此损失惨重。威尼斯人这回算是倒了血霉了。” “这倒霉事儿,就没有一个受益者。”郭康摇摇头:“发动战争的彼得一世,因为沉迷打仗,要么在率军出征,要么在欧洲各国游说,因此常年不管家宅的事情。他的王后就趁此机会,与情人通奸。” “后来彼得返回塞浦路斯,王后怕事情败露,于是先下手为强,招来三名情夫,合力杀死了彼得一世。据说,这都不是刺杀,而是光明正大地行动,连门口的卫兵都没有去阻拦。” “塞浦路斯就这一个国王还能打,之后的国王都没有什么才能,很快被一圈的势力围攻、蚕食。最后,帖木儿皇叔进军小亚的时候,我们趁机收复了那里。这个没有让任何人获益的国家,也就此结束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九章 蒙古很大,罗马很小 郭康的话,让众人颇为唏嘘了一番。 十字军国家的战略处境,决定了他们其实支撑不了太久。如果一开始别这么招摇,或许还能和其他一众十字教、天方教的诸侯一起,在势力错综复杂的地中海东岸延续下来,但十字军上来就大张旗鼓,把所有人都得罪得死死的。哪怕偶尔有人能借助外交上的机会,也只是让这几个领地苟延残喘而已。 对正教教会来说,十字军整体上跟土匪没什么区别,基本上从来不可控,后来干脆直接抢他们自己来了,自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 但另一方面,整个十字军,就是应东罗马的邀请组织起来的,就算是个麻烦,那也是自找的麻烦。自己打不过突厥人,想让别人出兵,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而且,早年的十字军也起到了一些作用,不是说一点便宜没占到。甚至,哪怕后来劫掠君士坦丁堡的第四次十字军,都是希腊人自己请来帮忙争夺皇位的。这倒不是说受害者都有罪,而是东罗马高层在这些事情上也并不无辜。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想占便宜,又没有驾驭的本事,才搞出这些问题的。 实际上,别说十字军这种西欧大国主力级别的军队,哪怕普通的佣兵,东罗马用起来都很成问题。 在一百年前,14世纪初的时候,一支加泰罗尼亚佣兵团被东罗马雇佣,攻打小亚的突厥人。虽然人数只有不到六千,但这支佣兵参与过阿拉贡王国在西西里的战争,战斗力很优秀,因此屡屡立功。 为了笼络他们,皇帝安德罗尼卡特意给全团发双薪,还把侄女嫁给佣兵首领罗杰·弗洛。然而,因为加泰罗尼亚佣兵待遇太好,又一向不服管束,因此很快引发了和其他军队,以及罗马官员们的矛盾。 后来,加泰罗尼亚军团准备前往小亚,攻打奥斯曼的时候,有谣言传出,说弗洛正在谋划自己当皇帝。安德罗尼卡忧惧之下,与儿子合谋,邀请弗洛去宫廷参加送行宴。 侄女认为这是个陷阱,但弗洛没当回事,率领一千多名部下去赴宴了。结果众人吃着吃着,丧失了警惕,全都喝醉倒了。皇帝趁机动手,把他们全部杀死。 现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损失了一小半人,首领也没了,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但老谋深算的皇帝没有大意,而是依然花大价钱,组织了一支五万人的大军,准备一举歼灭这股残部。 谁知,得知消息的加泰罗尼亚佣兵,一路打穿了整个东罗马,沿途击败了所有拦截的敌人。最后,他们居然统一了希腊半岛南部,建立了一个佣兵国家,这就是所谓的雅典公国。 皇帝的五万军队,被他们前后消灭了两万人,剩下的人不愿作战,只能放弃。就这样,不但花了大价钱,还被人劫掠了一路。 唯一的好处是,雅典和伯罗奔尼撒被占领,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心疼——希腊人的帝国早就把希腊老家丢掉了,从第四次十字军开始,一直都是一群拉丁领主在那边占山为王。罗马对那边,也就剩个名义上的宣称了。 雅典人重新成为“希腊人”,得到好几十年之后了。紫帐汗国收复这里的时候,倒是没用什么计谋,也没做宣传,派兵清剿了盘踞在城市周围的佣兵和土匪,雅典公国的历史也就结束了…… 所以也难怪,在紫帐汗国早期,很多人对于这个“罗马”头衔不屑一顾。 据说,当年希腊人请紫帐汗国重返大都的时候,也先不花太师在会议上,对此表示反对。他认为,之前希腊人在小亚,发展的好好的,自从占了这倒霉城,就越来越不行。紫帐上回占了一次,也是从那开始就不断遇到麻烦事。可见这地方鬼用没有,反而谁占谁倒霉,最好还是丢得远远的。 这个故事流传非常广,因为只要城里的希腊人表现得傲慢,其他人就可以拿这个故事嘲讽他们,说他们自己其实屁用没有,全都是沾了别人的光。因此,别说紫帐的公民,连那些来往做生意的外国人,都知道这个段子…… 当然,实际情况倒是没有这么戏剧化。据家里人说,也先不花太师那时确实发了不少牢骚,不过主要还是觉得不值得。 当时,这城有用的地方,也就是个运输枢纽的优势。问题是,她的港口也不在希腊人手里。 想控制这里的航运,就得跟已经实质控制港口与航线的意大利商人起冲突。但那时候,紫帐汗国还很需要他们——虽然就在黑海边,但汗国一直是个纯陆上国家,对于海洋根本不上心,仅有的参与也就是租用些意大利商船,来跑跑运输。对于航线和港口的管理,他们既不懂,也没有参与贸易的本钱。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原来的秩序继续维持着。反正希腊人已经闹不出什么问题了,而要和意大利人博弈,只需要从已经占领的黑海沿岸各个港口开始,逐渐加强管理力度,就已经可以了。商人们在利润面前并不会太顽固,为了继续做生意,他们是肯定会妥协的。 等汗廷已经熟悉这些事务,练出了一批自己的人才,那到时候,收回大都的港口和航线控制权,其实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所以太师才坚持认为,这时候回去没有必要。 当然,有一点,段子说的对的——从头到尾,也先不花太师确实没有提过罗马称号的问题。他真的觉得这个没必要考虑…… 郭康听家里人说,当时郭盖和他讲过罗马的历史。但太师却不屑一顾,说非要找个头衔,还不如找金帐呢。众所周知,现在蒙古很大,罗马却很小。反正都是攀附,为什么要舍大求小呢? 要是找理由的话,那更简单——罗马的好处,就是有了理由,可以在这边到处乱打;但蒙古就算没有理由,也可以到处乱打。那还凑这堆麻烦干什么…… 这个问题,把郭盖都给难住了一会儿。 不过,因为讲的太……大实话了,会导致所有人都尴尬,所以这个故事反而流传不广。现在也就汗廷上层,有时拿来自嘲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章 成吉思汗是罗马人还是突厥人? 虽然这件事最后得到了解决,但这种困惑,在紫帐汗国早期,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一直萦绕在各个方面。 后来的很多变化,与其说是紫帐汗国自我的发展,不如说是外力的作用。 比如当时,作为主要思潮之一的蒙古认同,就是因为整体环境的变化,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脱欢曾经给郭康讲过一个祖传的段子,说是开国的先汗伯颜帖木儿,当年就遇到过尴尬的身份混乱问题。 伯颜帖木儿当初在金帐汗国,经常和各路商人做生意,以此补贴生计。他最熟悉的语言,是突厥语和波斯语。那些和他打交道的商人,也更多地把他当做突厥人。时间长了,他自己都这么想。 后来,他遇到了给商队当保镖的佣兵小头目史守道。大家闲聊、吹牛的时候,史守道说,虽然这些商人都说他是契丹佣兵,但真算起来,他家其实是突厥人。 伯颜帖木儿等人没当回事,但史守道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的。他说,自家祖先,是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一系,在唐朝的档案和史书里有很多记录,现在都还能找到呢。 比较尴尬的是,在伯颜帖木儿那边活动的突厥人,对这个兴什么的可汗一无所知,也没一个听说过阿史那这家人情况的。大家总觉得他可能是在吹牛,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人家,不知道他是吹的,还是神话过于久远。 伯颜帖木儿很是好奇,于是找见多识广的朋友郭盖询问。等郭盖给他确认了之后,众人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郭盖曾经在草原上旅行,帮他们对付过仇敌,在这一带里颇有名声,因此大家都相信他。但这件事,对整个部落都造成了巨大冲击。 伯颜帖木儿还好一点,毕竟按照传说,他家好像和大汗是有点亲戚的。其他头人就惨了——那些持突厥认同的人,都陷入了“他是突厥,我是什么?”的困惑之中。 因此,伯颜帖木儿拉队伍南下的时候,他手下很多钦察人,都选择了蒙古认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这边真有突厥人…… 脱欢借此告诉郭康,草原人的认同,其实就是这么变化的。绝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他们自己想改变,而是周围出现了其他影响因素,所以作为应对,就这么变了。 而也先不花太师提出的蒙古认同,被紫帐汗国明确放到次要位置,乃至在北衙各部中都开始消退,是在巴西尔三世的时候。具体原因,其实也差不多。 那个时候,在东方,元朝退出中原已成定局;在天方教世界,最强大的“蒙古人”是突厥化严重的帖木儿。整个亚欧大陆上,原本的“蒙古”似乎正在迅速消退,甚至到了大家不知道谁是蒙古、什么是蒙古的程度。 脱欢说,当时紫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交流,察合台使者给他们讲了个事: 元朝那边,习惯把蒙古人统称为“都沁·都尔本”,意思是“四十四”。因为按照成吉思汗的划分,蒙古本部分为四十个万户,号称“四十万蒙古”。漠西的瓦剌人有四个万户,叫“四万卫拉特”。这四十四万户的编制,就构成了蒙古的主体。 结果,等元朝灭亡的时候,四十个蒙古万户中,有三十六个投了朱洪武合罕。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瓦剌人存在感这么强——因为元朝的大汗一向不怎么受蒙古人欢迎,本部都跑完了……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个问题,到底谁才是蒙古人的宗主?是朱洪武合罕,还是北元的合罕呢? 这个问题,不同政权有不一样的回答。察合台汗国认为是朱洪武合罕,理由是他们很讨厌元朝,反正只要别是忽必烈余孽,是谁都行;北元和征东行省,认为正统在北元的合罕,但这两个政权,现在其实都不是大汗亲征——北元现在各路权臣轮流坐庄,太师们已经实际掌控了小朝廷。而在征东行省从头到尾都是自立的,也就口头上借用下大汗的名号。 至于爪哇元,他们都没怎么提过这个蒙古宗主的问题,因为根本不关心…… 紫帐汗廷因此认为,这种情况下,元朝大汗已经不具备代表性了,而原有的叙事,也需要跟着改变才行。 比较有意思的是,现在整个世界,最强大的蒙古武装,其实也是在两头,也就是在明朝和紫帐汗国手里。而各个元政权,细究起来,反而是汉人在当顶梁柱。 爪哇元那种就不用说,北元和征东行省也是如此。 书法家元顺帝“北狩”的时候,还能依靠的武装力量,大致还有四支:不管是郭康过去那个世界,还是这里的局势中,实力最强大的,毫无疑问都是王保保手下的河南地主武装。这也是北元政权中,仅有的可以摆开堂堂之阵,和明军正面决战的军事力量。 在过去的历史中,这支军队在王保保死后,就很快瓦解了。说到底,他们效忠的不是元朝,而是王保保本人。因此,王保保没了之后,众人便纷纷散伙。很多人陆续返回南方,向明朝投诚。比如朱棣手下的张玉、张辅父子,就是这么投奔来的。 而在这个世界,王保保率领手下脱离了北元汗廷,跑到东边自立为王去了。因此,征东行省虽然也叫“元”,但一直连听宣都欠奉,根本不把汗廷放在眼里…… 王保保势力没了之后,最强大的,就是瓦剌人了。他们之前一直戍守漠西,面对的都是战斗力堪忧的其他汗国。 看具体战例,有时会比刻板印象都夸张——郭康算过时间,如果是按历史发展,过不了两年,东察合台汗国就是歪思汗即位了。而他在位期间,和瓦剌人前后交战61次,赢了1次。 就算打出来如此战绩,歪思汗已经是瓦剌人都认可的勇士了。东察合台汗国在面对西边其他敌人时,表现得也还算可以。可以想见,其他人都到了什么程度……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成吉思汗只能是塞里斯人了 这种生活环境下,瓦剌人自然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因而得以长期休养生息,比被暴揍了一圈的蒙古本部更加强大。目前,北元也就只能靠这帮野心勃勃的人来维持门面了。 剩下的两支,一个是上都军的残余。当年他们正式名称叫“上都云需总管府”,所以用了“云需府”当名字,在蒙古语里,发音稍微改变,成了后来的永谢布部落。 这一支是朱文奎他四爷爷最喜欢的蒙古人,天天没事儿就去打他们,所以他们的事迹也就主要是挨打…… 而另一支是大汗剩下的本部,形成了后来的察哈尔部落。可能因为是大汗亲兵,所以战斗力也是最糟糕的,也保不住大汗被权臣们来回操弄。所以,基本上也没什么存在感,连朱老四都不怎么特别在意他们。 也难怪爪哇元天天抱怨蒙古兵不顶用。跟这样的军队在一起,确实很难兴复大元…… 当这种情况普遍出现,大家便纷纷意识到,蒙古人的军事力量正和他们的到来一样,在亚欧大陆又迅速消退。 而之后的主要问题,就不是蒙古的军队,而是文化了。 虽然“蒙古”和“文化”听起来不怎么沾边,但事实是,在整个亚欧草原,和附近的中亚、西亚、罗斯地区,蒙古人的文化都给这些“后蒙古国家”,留下了长久的影响。 而这些影响,几乎都是“成吉思汗制度”带来的,可以说是他一人造就的成果——这也是为什么,脱欢和郭康等人,都认为他作为政治家的意义远大于军事家。 比如在中亚,人们的认识中,成吉思汗血脉已经和统治者紧密联系起来。但这样,也带来了一个附加问题:当统治者的血统和认同改变的时候,他们并不会继续自认蒙古身份,反而会去改变成吉思汗的身份。 这个时代,元朝覆灭还没太久,察合台汗国也还在,所以大家多少还注意点。等再往后,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昔班尼的传记中,干脆直接说:“成吉思汗的后代都是突厥人,所以我们特别用突厥语而非波斯语,撰写这部作品。” 在紫帐汗国,其实也是一样。 紫帐汗国的蒙古认同,也在渐渐褪去。这倒不是直接放弃,而是因为,它被罗马认同吞并了…… 周围的环境,国内的环境,都在渐渐变化,导致大家也在一直受影响。因为罗马文化在这边的影响力,以及紫帐汗国有意识地靠拢,实际上形成了类似中亚那种情况。而从结果看,其实比他们还夸张。 现在紫帐汗国里,很多人也会认为“成吉思汗的后代是罗马人”。甚至连紫帐汗国的祖先祭祀,都是把成吉思汗和罗慕路斯凑起来,认为这二者是同等神位的始祖存在。而在北衙三万户管理的草原地带,这种认识相当流行,甚至比当初汗廷预料的都成功。 按脱欢的理解,这就是用蒙古的罗马化,对抗蒙古的突厥化,是抢市场份额的行为。两边其实是同样的策略,只不过采用的母文明不同。 所以,其他邻居的突厥化,其实也是在支持乃至鼓励紫帐部落的罗马化——人家都这么用了,我当然也能用。反正成吉思汗后代不是蒙古人了,那他们是什么,不都行么。 而且,真比起来,那些没文化的突厥人,在这方面会吃亏的多,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这个想法,郭康其实一直觉得很怪。他当时就问,那成吉思汗的后代都是突厥人了,他自己呢? 同理,如果他后代都是罗马人了,他自己又是什么呢? 脱欢则告诉他,是什么都行。如果按他的理解,那成吉思汗现在应该是塞里斯人。 因为早些年,就从东方传来消息,说朱洪武合罕确立了塞里斯的历代帝王法统,把忽必烈也算进去了。 忽必烈如果是塞里斯人,那他的亲爷爷,按理说肯定也是了。所以成吉思汗也是塞里斯人了。 至于理由,很简单。 脱欢一直认为,郭康的思路太中原了。考虑中原乃至考虑罗马的事务时,这个思路没什么问题,但紫帐汗国也有广袤的草原领土,需要和游牧民以及罗斯人之类的势力打交道。按中原思路,是不能很好理解他们的,非要硬套,反而会误事。 中原人的历史太久了,而且就没换过人,所以导致大家出现了一个潜意识里的想法:一片土地,一个人群,都是会稳定传承,永远不变的。 在中原,大家觉得这个人是汉人,他爷爷几乎肯定也是汉人,祖先同样大概率是汉人……但是,把这种想法套别的地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其他文明,有几个从古到今一直不变的?至于草原人,变动就更夸张了。上哪稳定传承去啊…… 爷爷跟孙子不是一个部落,不属于一个族群名下,简直太正常了。非要追溯起来,那只能根据政治需求,从孙子倒推爷爷。 同样,草原上其实也没这么讲究。那边的基本道理只有一个,就是拳头的道理。 那么,成吉思汗是突厥人、罗马人、还是塞里斯人呢?答案是,朱洪武合罕和他的继承人,是这一阶段,整个草原上拳头最大的。所以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说忽必烈是塞里斯皇帝,那忽必烈就得是塞里斯人。虽然他们没直接给成吉思汗定性,但忽必烈是当年最能打的,所以成吉思汗也只能是塞里斯人了。 如果将来明朝衰落了,这一切肯定也会继续变化,不过结果谁知道呢?草原人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这就不是他们现在可以管得到的了。 这看起来可能很无厘头,但草原上的规矩,就是这么暴力而直接。 说实话,郭康至今都不太习惯这种分析方式。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太适合管理那边…… 紫帐汗国的“罗马化”,当然也不是真正的罗马化,而是带了浓厚的中原风格。而罗马和中原,虽然看起来融化了草原要素,但这种草原式思维却又一直存在。 现在,北衙贵人,乃至附庸部落的头人们,在开会的时候,也基本上不会像也先不花太师那样说话了。不过汗廷的思路和判断方式,至今都能发现其中的影子。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和地中海世界其他文明打交道的时候,对合法性与宗教之类的话题,也当然会有远比他们更加实用主义的理解。哪怕和以粗野着称的蛮族相比,也是完全不同的了。 这个月又要发头衔了。随便想了个话题放书评区了,大家去试试! 本月的话题是“天父杀天兄”,大家随便发挥就行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 程朱理学过于迁就妇人,必然被希腊哲学淘汰 如今,紫帐汗国的法理叙述,已经算是比较稳定了。起码在欧洲这边,是没什么问题了。 仔细说来,他们和罗马的直接关系也不是很大。但问题是,什么是罗马,这个定义本身就有得吵。欧洲其他国家,也抢不过他们,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从结果来看,紫帐汗国的历次战争,也确实和郭盖他们估计的那样,从来没担心过宣称的问题。 郭康认为,这是因为紫帐汗国的宣称相对简单。其他欧洲国家发动战争,往往需要一些借口,至少要说服手下封臣积极参与,以获得兵源;再说服其他国家至少保持中立,从而避免被人围攻。 但对于紫帐汗国来说,只要能说服公民就可以了。至于对外的宣称……反正无论怎么说,紫帐汗国都是被围攻,所以也不需要考虑外国是否认可的问题。 这次也是一样。获得了神父们的认可,郭康的讲解就算成功完成了。 他让米哈伊尔神父组织大家,准备出发,自己又去了趟楼上,看看郭破奴那边怎么样了。 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让郭破奴在王大喇嘛那边走一趟流程。 见面之后,提起这个话题,郭破奴肯定会说起今天的事情,要求王大喇嘛让她跟着郭康一起去。如果王大喇嘛不乐意,就能借着他的帮助,劝阻郭破奴。他不是郭家的亲戚,可以从公事公办的角度出发,反而好劝;而如果王大喇嘛也劝不住,郭破奴执意要去,那就把她带着。反正回头,义母要是问,郭康也能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都是郭破奴太任性,不能怪他。 不过,他上楼的时候,一个留着长长白胡子的老者赶了上来,向他打招呼。 “帕特里克修士?”郭康回头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我听利奥兄弟说,教会准备组织修女们从事纺织?”帕特里克修士问道:“他带了一些文件,说是让我们先看看,之后几天要开会讨论如何执行。我看到计划的提出者是您,就赶紧来问问。” “是我。”郭康点点头,不知道他这么急着私下来找,是有什么事,就问道:“是计划有什么问题么?” “我觉得计划本身没有什么问题,纺织确实适合妇人。”帕特里克修士说:“但这种组织方式,隐患会很大。” “哦?”郭康有些好奇。 “如果只是组织修女们祈祷和学习,倒还是可以接受。教大家纺织,也没什么好指责的。但计划里的这种组织,给与妇人的权力太多了。我认为,这是必须警惕的。”帕特里克修士严肃地说。 “这也多么?”郭康意外地说。 “您看。”帕特里克修士拿出发给他的文件,指了指上面的表述:“这里,是让妇人自行组织,还允许她们扩建纺织会,拉更多人加入。然后这里,让妇人主持进行商业谈判……这些都很有问题。” “这不是自己做的、私营的买卖,而是罗马官方和教会出面,建立的正式组织。您也知道,这种协会肯定也会和各种管理相联系,今后可能还会继续发展。所以,让她们从事这些工作,等于把公共权力交到了她们手中。” “这是非常危险的。”帕特里克修士告诫道:“掌握过权力的妇人,哪怕这权力很微小,也会激发她们的。其他人则会嫉妒她们,进而引发贪欲和仇恨。这些人不会就此满足,而是会向其他方向扩展权力。” “柏拉图分析过这个问题,他认为,女人可以看做是作恶多端、或胆小怕事的男人,进一步退化而形成的。她们的本性就是如此,所以必定会抓住机会,满足自己的邪恶。这些人并不敢和您公开作对,但这些隐秘的侵蚀,对教会却是致命的。” “而且您看。”他又指了指另一页:“这里还说,为了让妇人能够更高效地劳作,需要教育她们识字,学习一些技能。这也是很危险的举动。” “我们的哲学家,出于对智慧的尊重,一般都说的很委婉。但诗人们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他引述道: “米南德比喻说,教女人识字,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女人就像毒蛇一样致命,而让女人识字,就等于给毒蛇再额外加上毒液。我听说,塞里斯人也有这种比喻。这难道不是所有文明,共同的认识么?” “早在古典时代,欧里庇得斯就谈及过这个问题了。他说,在幸福的家庭中,女人反而应该是愚蠢不成材的;智者会厌恶聪明的女人,不准家中出现这种人物——在那个时代,人们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们代代相传,研究了这么久的哲学,总不能比他们还糊涂啊。” “这个……”郭康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作为世侯子弟,也正式上过这里的学堂,所以很清楚,希腊哲学里都是这种论证。这问题,从哲学角度是无解的。 他想了想,只好从实际效果方向出发,说道:“我们的目标,主要是组织更多人,用更高效的方式参与劳作。这样大家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也能空出人手,从事战争之类更重要的任务。所以,怎么组织妇人只是形式而已,整体目标都是为了罗马。而和罗马的利益相比,我想,就算有些问题,也是可以接受的。我们今后慢慢完善制度,进行改进,就可以了。” “单从这件事看,这样做的效率,确实会更高。”帕特里克修士也没有反对:“但是,我们制定政策,也应该考虑更大范围的影响,和后续的效果,而不仅仅只看此事本身。” “这件事上,罗马肯定可以得到额外的好处。但由此引发的隐患,会不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呢?”他有些忧虑地说:“我担心一千个织妇的劳作,都抵不上一个趁机掌权的妇人造成的破坏。” “我不是想反对您的计划。实际上,我也觉得这份设想非常有效。只是,有些细节,反而是更需要注意的。”他建议道:“而且,大家也都知道,您还是受塞里斯文化的影响比较大。” “我觉得,塞里斯人还是太轻视妇人的破坏性了。”他摇了摇头,判断道。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 希腊人敢结婚了吗? “我学过儒家经书,也了解理学的研究成果。如何看待妇人,他们已经说过很多了?对于这些叙述,我还是知道的。”郭康赶紧开口,试图告诉他,自己已经很重视了。 然而,帕特里克修士却又摇摇头。 “我们这里的神学家和哲学家,都认为塞里斯哲学很有智慧。但不幸的是,他们都太善良了。”他认真地评价道。 “现在,很多人都喜欢研习程氏兄弟、朱先生等人的学说。但我们研究后发现,他们依然还停留在对妇女的过高期待中,幻想着自己能够通过教化和规劝,就让她们走上正道。” “这个问题似乎不止是理学一家。”他想了想,说:“据我所知,从上古开始,就是如此了。” “我的同事杨修士就是研究塞里斯哲学的。他给我说,连古典时代的哲学家们自己都说,塞里斯人的主要问题,就是喜欢给人当老师。可能从很早开始,他们非常沉迷于教化别人,能从中得到很大的快乐。” “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相比于其他乐趣,这种爱好已经非常健康了。”他摊摊手:“但我们也应该知道,有些人就是不可能教化的。” “我之前看到过一篇很有寓意的寓言。”他对郭康说:“据赫西俄德说,‘先见’的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类,之后掌管智慧的雅典娜来帮他,完成了这件作品。” “普罗米修斯十分眷顾人类,他盗来天火,给人提供帮助;又在祭祀仪式上做手脚,把更多的肉留给人们享用,而不是祭祀给神。这些行为最后激怒了宙斯,于是,他召集其他希腊神灵,创造了女人,用来对普罗米修斯和人类施加惩罚。” “第一个女人名叫潘多拉。赫淮斯托斯仿照女神的形象,创造了一个貌似端庄的生物。阿佛洛狄忒赐予了她令男人痴迷疯狂的能力;赫拉赐予她好奇心;赫尔墨斯给了她说谎的天赋与狡黠的心灵;雅典娜给了她无知,和一身华美的衣服打扮。她还携带了世间所有的祸患,自此之后,一直与所有凡俗之人相伴。” “潘多拉的意思,是‘具备所有天赋’,意思是说,她象征着女人的一切品质:她们的外貌和衣着看起来十分美好,能够吸引人类;但当人类把她们像神一样崇拜时,却只会带来灾难。” “女人性情狡诈,但又好奇心极强,总是不顾后果地打探一切琐碎消息。她们擅长编制谎言,总是用欺骗来伤害人类,却没有真正的智慧——象征‘智慧’的雅典娜并不喜欢她们,这种能力,只赐给了普罗米修斯创造的人类。而之后的各种寓言里,智慧也总是站在男人这边的。” 这个故事,至今在希腊哲学家中间,都广为流传,郭康也很熟悉,听得懂这些不算太隐晦的暗喻。其中的人类和男人,可以看做一个词——听起来可能有点怪,因为在希腊人的故事里,人类和女人,确实是两类不同的物种。 “赫西俄德说,后世的女人都是潘多拉的后代。她们是神派来的美丽祸害,会不断折磨男人,让他们像工蜂一样整日辛劳,却只能养活别人家的雄峰。” “那些结婚了的人,决然不会得到幸福。就算有人得到了贤惠的妻子,他的一生也会充满波折和担忧;而一旦家道中落,这种厄运就更加致命了。” “一些男人为此拒绝结婚,但当他渐渐年长,就同样会面临痛苦的境地。没有人会赡养他,而其他亲戚则会争相争夺他的财产——这正是早已设计好的惩罚的一部分,让他们永远无法逃脱宙斯的愤怒与报复。” “当然,我们也不用相信里的神话部分。”他说:“这个寓言也很好分析:火的意向其实非常明显,就是文明的象征;而把祭品留给自己,意味着人类获得了做出决定的自由,哪怕这种决定是神所不乐意的。” “所以,整个故事的意思也很清晰:随着人类脱离野蛮,进入了更发达的文明社会,拥有了更高的自由,妇人的问题,也就出现了。” “你看,蛮族就很少遇到这种问题,而我们罗马人算是受害严重了——我想,您应该也能理解。”帕特里克修士苦笑道:“我想,这正是一种伴随文明而生的苦难啊。” “这也是我的另一个担忧之处:如果不加以防范,随着您的组织日益成熟,文明更加发达,妇人带来的灾难也会更加严重。这可能才是‘宙斯的报复’所代表的本意。” “我觉得,这不是文明发展带来的问题,而是文明发展过程中的问题。”郭康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在各种方向上,出现问题都是很正常的,有些甚至可能是我们从来没注意过的地方。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 “我们确实可以注意下,但也不用太吓唬自己。”他说:“我相信,这些都只是技术和管理上的问题,也可以通过这些方面的适当调整来解决。” “我很担心,到底是不是这么轻松,所以才来见您。”帕特里克修士坦言: “赫西俄德是古风时代的希腊诗人,很多人认为他比荷马还要更早。大致是天兄纪年前九世纪,或者前八世世纪这个年代,按我的印象……”他想了想:“就是塞里斯的西周末年,那个时候的人物。” “他在那个时代,就已经发现了这么多问题。到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有几个得到解决了?”修士摇摇头:“我看现在的希腊人,依然受困于其中,没见有什么好转的迹象。所以我们才认为,这则寓言依然有参考价值。” “至于未来……”他犹豫着皱皱眉头:“我当然无法预言未来,只是我觉得也不容乐观。您觉得呢?未来的希腊人,真的都能敢于结婚么?” 这个问题,把郭康也给问住了。 见他一时支吾,没能回答出来,帕特里克修士也不急,只是继续说道:“在我们看来,罗马教会带来的那些东方观点,有不少都和我们想的不一样。比如他们认为,男人和女人是阴阳感生而来,应该属于同一物种。当然,现在认为女人是单独创造的学者也不多了:按传统正教会的观点,女人是由男人的一部分创造,应该视为一种人类亚种才对。” “当然,这都只能算小事。主要的问题是,中原人可能……太善战了。这使得他们的文化被保护得太好,很长时间没有遭受过致命的打击;他们的哲学家,也因此变得过于善良、或者说过于理想化了。”他委婉地批评道。 “历代的塞里斯学者们,写了不少作品,试图从各个角度,对妇人进行教育,规范她们的行为,提高她们的道德,让她们成为社会中有利的部分,而不是对人类的惩罚——但是,您不妨设想,试图用人为的规矩,去束缚妇人的天性,这有可能成功么?” 修士再次摇头,直言道:“朱熹先生对‘潘多拉的女儿’们过于仁慈,抱有的期许太高了。他轻视了女人和人类的差距,也过于看轻了她们的破坏力。” “所以,理学的思想,在这方面问题很大,恐怕没法解决现实的问题,肯定会被真正的哲学理念取代的。”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亚圣:孩子既是妈妈生的,也不是妈妈生的 对于帕特里克修士的质疑,郭康也没法给出回答。 他确实学过一些知识,也比这些人见过更多世面,但问题是,修士的背后,是整个希腊哲学。 而所谓希腊哲学,其实也不止局限于希腊,而是整个地中海世界的理论成果。并且,在希腊化时代之后,它的影响已经扩散到从中亚到西欧的广袤地区,直到今日,天方教和十字教的神学家们,依然在学习这套理论。 正如帕特里克所说,早在赫西俄德的时代,希腊人对此就有非常明确的概念了。要知道,这会儿还是西周的时候,希腊文明本身都还没成型呢。 也不知道史前的希腊人到底遭遇了什么,能够留下这么强烈的心理阴影。但可以肯定,这种心态的成熟非常之早,伴随了整个哲学的发展。 而希腊哲学,对于一神教的影响又非常大。神学的基础,就建立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人的理论。所以这里的神学,也就将这些理论,都继承了下来。 由于这种传统十分长久,所以郭康就算质疑,也肯定没用。这么多哲学家,皓首穷经两千年,用的都是这种思路,他能想到的问题,人家早就想好了。 这种现象,在各个领域都很常见,甚至对紫帐汗国自己,都有很大影响。 在海伦娜太后倒台之后,在当时的学者们就在汗廷贵人的支持和默许下,进行了一系列的反思。对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很多人都进行了十分深入的研究。 其中,不少学者最后达成了共识:海伦娜的权力,是非常特殊的。严格来说,她不是传统的希腊式干政贵妇,而是罗马帝国里,第一个塞里斯式的太后。 这个历史定位,本来应该是她的婆婆玛利亚太后的,但玛利亚太后的影响力有限,执政时间也很短,因此,主要的研究,几乎都是对海伦娜太后展开。 这个研究结论,对于民间和官方,乃至地中海其他国家,都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也带来了一些有趣的结果。 紫帐汗国每年召开大朝会的时候,众多地方官员和附庸首领都会前来参加。每次,脱欢的老妈安娜皇后出席的时候,众人的称呼都五花八门:叙利亚的当地人和拉丁人封臣,称呼她巴塞丽莎;草原那颜们称她为可敦;小亚的突厥首领叫她卡拉丽切;罗马尼亚的官员们则叫她皇后。 而如果伊丽莎白太后出场,大家就全都直接叫“太后”了。 因为,在大家眼里,紫帐汗国的太后和之前各国的君主母亲并不相同。以往,大家一般用“寡居王后”、“有子的王后”这类说法进行称呼。但这些名词,明显没法准确描述紫帐汗国的情况。在各种语言里,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对应词了。 直到现在,不管是正式场合,还是民间讨论,大家都倾向于直接用汉语的“太后”发音,来称呼紫帐汗国的太后们。包括郭康自己和人聊天时,都是直接说海伦娜“太后”的。 而这个现象,自然也引来了学者们的深入思考。 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研究结论认为,希腊-罗马的文明组织中,权力的拥有者只有父亲这一个位格,只有父亲的意志这样一个意志;而在塞里斯文明中,父亲、母亲两个位格是同时存在的,父母的意志也都相互独立地存在,并且对家庭成员产生影响。这种二位二志的组织方式,深藏于塞里斯文明的内核之中,才导致了这些现象。 郭康之前,其实搞不太懂他们这些想法。他上一世受的教育认为,塞里斯文明中,母亲对儿子的权力,也是父亲权力的一种体现,然而希腊哲学家们根本不认同这一点。 这些人对于父权的认识,比他清晰的多,而且有一套完善的神学、哲学理论,进行辨析和验证。别的不说,就这些几位几体,几性几志的术语,郭康至今都看不太懂。但希腊学者们就用得极其纯熟…… 可能也是因为他们专精于此,所以这些其他人看来“差不多”的东西,希腊人看来却是差别巨大、区分明显,根本不能算同类的。 为了验证这个结论,哲学家们进行了一系列分析。在研究过程中,有人提出了一套后来被广为接受的评判标准:只要观察,是否有可以独立存在的母子关系,就可以判断出观察目标是否是单一父权制的社会。 比如,在希腊,这个结果就很明显。学者们一直以来都认为,父亲才是子女的真正源头。就像亚里士多德比喻的那样,女人是土壤,而种子是男人提供的。土壤里长出来的植株,当然只源于父亲播种的种子,而和母亲没有关系。 在这种理论体系中,母亲和子女,连生理上的联系都不是很强,因为她只是被借用的、种植和培育胚胎的保姆。这一哲学论述,从源头上,就否定了母亲和子女的关系,自然也使得母亲对于子女,缺乏足够有力的直接权力。即使拥有权威,也必须借助父亲才行。 罗马分裂之后,哲学也没有随着古典帝国一起消失。教会和神学,也是在这些哲学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出来的。 着名的神学家阿奎那就指出,父亲提供了孩子的形式,母亲提供了孩子的物质。对于孩子来说,父亲是主动的原则,而母亲是被动的、物质的原则。虽然父亲不能直接给孩子灵魂,但父亲提供的形式力量,让孩子的得以接受灵魂,所以是居于主要地位和领导地位的。 和其他很多哲学理念一样,这种观点一直在后世的哲学与神学中发展,直到很久之后都有影响。 在神学家看来,母亲没有对子女的掌控权,因为灵魂来自天父,而提供灵魂与物质世界之间桥梁的,则是父亲。所以子女首先是天父的子民,其次是父亲的衍生与补充,而母亲就是个最基本的代劳者,当然无权干涉其他人的所有物。 这个角度来说,孩子看起来是妈妈生的,但从神学和哲学意义上来说,其实也不是妈妈生的。 后世教会面对的诸多公案,也都是由此而来。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如母是不是母?如母 但是,哲学家们发现,塞里斯人似乎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 塞里斯社会中有“八母”之说,意思是八种女性都可以作为母亲看待,包括嫡母、继母、养母、慈母、嫁母、出母、庶母、乳母。对哲学家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了。 因为八母之中,有些和父亲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嫡母是妾生子女对父亲正妻的称呼,这层关系完全取决于父亲;继母、庶母同样也是如此。慈母的意思是,在得到父亲指令的情况下,一名妾室收养另一名妾室的子女,子女对这名照顾自己的养母的称呼。由于强调的关键点在父亲的指令,因此也是和父亲有关的。 但养母和乳母,就不一定要和父亲有关系了。即使在没有父亲存在的情况下,孩子也一样可以被收养或者哺育。这样一来,父亲的权威,对于维持母亲的地位,就不是充分条件了。 而剩下两个,甚至是反例:嫁母是指某位子女的母亲已经改嫁他人;出母则是指已经被休弃的母亲。这两种情况下,原先的父母关系,在法理上已经结束了。如果母子关系是靠父亲维持,那这两种关系就应该立刻取消才对。 这个问题,塞里斯哲学家们也不是没发现过。 孔子的孙子名叫子思,曾孙叫子上。孔家一连几代人都出妻,子上的母亲也离异之后改嫁他人了。 母亲去世后,子上要去奔丧,子思阻止了他。弟子们询问原因,子思说,女方首先要作为父亲的妻子,然后才是孩子的母亲。如果夫妻关系断绝,那么母子关系就也断绝了。现在这名女子不再是他的妻子,所以也就不再是子上的母亲,不需要再为她服丧了。 他这种思路,就是希腊学者们所说的,以父亲为中心的模式。 但问题是,子思的理论并没有被后世一直沿用。嫁母、出母应该如何对待,大儒们争论不休,始终没有得到统一意见。不同时代,不同地方,大家经常各行其是。 最后,官府给出的丧期条例,也往往是折中产物:要服丧,但不用服满。总之,明显就是和稀泥的…… 这就说明,塞里斯人有父权,但父权并不是唯一因素。母子关系本身,长期得到承认,并且有讨价还价的底气。这种情况下,风俗自然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了。 简而言之,就是父权的纯度太低了。 而另一方面,通过一些极端案例,更能看出来双方的区别。 在希腊,有个流传甚广的故事,说进攻特洛伊的统帅阿伽门农,在回国之后,被妻子勾结情夫杀死了——在地中海世界,这好像是个挺常见的情节,现实中都有不少复刻的。但阿伽门农的子女非常有决心,一直想要给父亲报仇。 阿伽门农的幼子俄瑞斯忒斯,在父亲死后流亡出国,长大之后回到了家乡。在姐姐的帮助下,他成功杀死了母亲和母亲的情夫,实现了复仇的愿望。 但之后,复仇女神不断追击他,俄瑞斯忒斯只能继续到处逃亡。后来,阿波罗帮他跑到雅典,寻求雅典娜的庇护,雅典娜于是组织了一批最有智慧的人,对他进行审判。 阿波罗亲自出面为他辩护,说父亲比母亲更重要,所以应该赦免他的行为。但复仇女神认为弑母是重罪,不可赦免。法官们无法达成一致,支持和反对者各占一半。关键时刻,雅典娜投下了最后一票,宣布他无罪。俄瑞斯忒斯最终得到了赦免。 虽然是虚构的神话,但这个经典故事一直被学者们反复引用,因为它代表着人们的基本认识。但是,在塞里斯,是找不到这种事情的。 为父报仇而弑母的案件,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相反,在汉朝就有经典的案例。 西汉景帝时期,发生了着名的“防年案”。防年的继母陈氏杀死了防年的父亲,于是防年为父报仇,又击杀了母亲。廷尉抓获防年,按法律,认定他犯了“杀母”的罪行,应当依照“大逆”罪,处以枭首。 但当时,复仇的观念十分流行,汉景帝于是招来当时还是太子的汉武帝,咨询他的意见。 太子说,礼记里讲,“继母如母”。为什么说“如母”?意思是终究还是和亲母不一样,只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姑且把她看做母亲罢了。 而继母杀死父亲,在下手的这个时间,就代表夫妻恩义已经结束了,衍生的母子恩义也就跟着结束了。所以,杀死继母不应该算杀母的“大逆”罪,而应该算普通的杀人罪。 汉景帝认可他的观点,所以防年的罪行得以减轻,最终被处以斩首弃市的刑罚。 汉武帝的判决,之后屡屡被历朝历代的法典引用,作为标准参考,同样影响很大。而即使在海外,在希腊研究者眼里,也同样有极为丰富的信息内涵。 最明显的地方,就是“继母如母”的问题。如母究竟是指什么?是说“如”母,是指像母亲一样。那如母到底是不是母?是“如”母,也就是说,纠结到最后,其实依然不是母…… 这就说明,继母虽然是父亲的合法嫡妻,但依然不是原配儿子的真正母亲,只是依靠父母婚姻关系,模拟出来的母子关系。但和之前的例子一样,这种差别,就正好证明,除了父亲带来的关系之外,母子血缘关系本身,也是有一定影响,会被纳入考虑的。 同样,汉武帝的判决,其实很“讨巧”,说是减轻了一级罪名,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减。他没有奖励防年的复仇行为,给他减免处罚。而且,辨析清楚法律条目之后,依然把防年处死了。 这种情况下,也很难说这个判决到底支持哪一边。因为从结果看,官府实际上什么都不支持,甚至是在反对复仇行为本身。这种高掌控力,和朝廷权威至上的模式,在希腊同样也是找不到的——因为这里其实就没有“其他各方”。复仇女神、阿波罗、雅典娜等等角色,所代表的位置,全都被官府取代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东方希腊 汉武帝的裁决,给后世官府留下了参考,但并没有给争论画上句号。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司法问题,而是牵扯到了更深的层次。 在东汉时,梁国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同样是杀继母为父复仇。实际管理封国政事的国相审查案件,认为触犯了杀母的罪行,属于“大逆”的范畴。正好,大儒孔季彦路过梁国,就告诉他这样不对,还顺便给他讲解了其中的道理。 《春秋》记载说,鲁桓公的夫人文姜,与她的哥哥齐襄公通奸。鲁桓公访问齐国,文姜趁机对齐襄公说:“鲁侯已经发现不对了,还给别人说‘公子同不是我的儿子,是齐侯的儿子。’”但鲁桓公并没有说过这话,是因为文姜急于借刀杀人,所以故意编造的。 齐襄公听说之后,很愤怒,于是找机会灌醉鲁桓公,又派人在车上折断他的肋骨,把他杀死。 事后,文姜一行带着鲁桓公的尸体回国,立其子公子同,是为鲁庄公。然而齐襄公管理不善,导致事情泄露了出去。鲁国人很愤怒,文姜连忙出奔,导致后续一系列的仪式都没人主持。 《公羊传》、《左传》认为,作为儿子的鲁庄公应该“为父绝母”,按照周礼,断绝与文姜的关系。 因此,孔季彦认为,哪怕是亲母,在父仇面前,也应该断绝关系,继母当然更应该如此。所以犯人不是杀母,而只是杀路人,应该按照“不告官,擅自诛杀”的罪名,不应该算大逆不道。梁相认为这样就说得通了,于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两汉时,人们推崇复仇,主动复仇的人往往能得到同情,可以获得官府的轻判乃至赦免。有时,为了反对处罚复仇者,官吏甚至会主动辞职表示抗议。 在梁人案中,孔季彦算是在汉武帝判例的基础上,给出了经学的解释。但就是这个解释,解释出问题了。 文姜是不是有罪,是毋庸置疑的。实际上,哪怕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她都是比较出名的人物。在嫁给鲁桓公之前,本来是要去和郑国的太子联姻的。结果郑国太子宁可放弃齐国这样一个大国的外援,也不愿意接受她,给了个“齐大非偶”的理由,把她打发走了。可见,此人“出名”到了什么程度。 这件事在舆论上也是没什么悬念的。因为一众姜氏女,在鲁国搞出来的鸡飞狗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文姜已经是很离谱的人了,但有个细节——她的谥号叫“文”。 也就是说,在鲁国的一众诸侯夫人里,她甚至是比较靠谱的那类了…… 像文姜自己的儿媳妇兼侄女哀姜,就帮着情人庆父杀自己的儿子。他俩连续干掉两个国君,让鲁国人认为“只要庆父不死,鲁国就不会安宁”。最后,哀姜的叔叔齐桓公都受不了,亲自出手杀死了她,才把混乱平定下来。 有人就认为,鲁国的学者之所以显得“保守”,不希望妇人干政,并不是因为奉行周礼——要是严格按照早年的周礼,妇人的权力反而要更大。 出现这种思潮,可能单纯就是因为,他们被这些齐国女人折腾得太惨了。 正如苏格拉底所说,不幸的婚姻,会让人成为哲学家。不知道鲁国的众多学者,和孔子一家,算不算验证了这句话…… 这年头,中原流行一些商周故事为背景的话本,郭康之前还见商人带来贩售过。其中,还有姜太公与狐狸精斗法的故事。 教书先生们看到这话本,就私下吐槽说,这故事估计是针对民间读者的。毕竟,熟读过春秋经的人都知道,姜太公自家的女儿们,比狐狸精可怕多了。 那么,为什么这种情况下,经师们依然会发生争执呢?因为这里不只是某个案例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了礼法中,几条基本的原则。说得现代一些,就是牵扯到了中原帝国的意识形态问题。其中的核心,就是能不能、要不要绝亲。 孔季彦释经中的问题便是如此。他的解释法,是类比生母和继母,指出继母不如生母,但二者有相似之处,进而引出春秋中的文姜一事,以此证明杀继母报仇有合理性,可以酌情减轻判罚。 但这也意味着,生母与继母只是有程度差别,大体上还是一个等级的。所以反过来说的话,如果对象是生母,是不是也和这个杀继母案有相似之处,也具有一定合理性,应当轻判呢? 这个问题,孔季彦没有进行回答。 其实,按照早年流行的公羊学的观点,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复仇。《公羊传》就认为,哪怕涉事的是生母,也应该视为关系断绝。 在鲁庄公年间,鲁国发生了日食。当时的人认为,日食是月亮挡住了太阳,而月亮是阴性的象征,它对应的本体是后土。所以国人聚集起来,围在社庙外,敲响战鼓,做出要攻打的样子,以此威胁后土神,赶紧结束日食。 公羊学认为,这是合理的举动,因为月亮侵犯太阳在先,所以就算凡人威胁后土神,也不能算不敬神明。这两件事还被类比起来,“绝文姜不为不孝,胁灵社不为不敬”也成了典型的判断标准。 可惜,历史上,鲁庄公并没能做到这点。一段时间后,他说自己思念母亲,把文姜接了回去。 公羊经对此也进行了抨击。虽然鲁庄公的亲爹到底是谁,鲁桓公和齐襄公他俩可能自己都说不清,但既然继承了鲁国国君的位置,就应该以自己法理上的父亲为重。念母则忘父,毫无疑问是忘本的行为。 那么,当时是鲁国国君和大臣,到底应该怎么做,应该报复到什么程度呢? 按理说,既然母子关系已经断绝,就应该作为普通人看待,该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公羊经早就说过:君弑,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既然国君都被杀了,那大臣们应该去设法讨伐文姜,鲁庄公也应该积极复仇。 这种事情,在春秋时代其实很多,哪怕主君已经败亡,都有侠士坚持刺杀敌人,想为他报仇的,舆论也把这种人都视为义士,称赞他们的品行。按这套逻辑,鲁国人也去刺杀文姜不就行了。 但汉儒对此十分谨慎,经师们大多语焉不详,有意识地进行回避。 这看似是个小问题,但在当时,复仇和统一,是公羊学的两大基础,曾经作为汉帝国的精神支柱被大加弘扬,可以说是它辉煌的底色。 这么莫名其妙就卡住了,肯定是不行的。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气抖冷,独夫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复仇之说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作为一个理论,适用性越广,越简单,就越容易进行宣传。而如果加了一大堆“例外”乃至“例外的例外”,就肯定会影响说服力。 遇到确实没法明说的话题,可以“马肝之论”掩饰过去。但什么都马肝,显然也不是个办法。 说到底,大儒们就是不敢和希腊人那样,直接说“对亲母也应该同态复仇”。所以只能遮遮掩掩,造成这么个漏洞。 郭康觉得,这就是之前所说的,多个“纲常”的副作用了。 那些希腊学者说的其实没错。和只有一个“父权”的希腊罗马文化不同,塞里斯那边,有复数个基本规则同时存在。好处是,那边的社会构造可以更复杂,更完善。坏处是,需要顾忌的地方也太多,而且难免打架。 不说其他各家的叙述,就是儒家的基础典籍内部,都在互相矛盾。儒生们整天吹嘘,说天朝是纲常有序的礼义社会,但周礼搞了小三千年,都没解决母亲这个角色代表的权力。 大家都知道,春秋那会儿,“妇人三从”和“孝”就开始打架,君、父的“尊”和生母的“亲”也在打架。这些问题其实比马肝之会讨论的“革命”问题都严重,牵扯到了儒家,乃至儒家背后、古典塞里斯文明中,基本伦理的问题。 大部分汉儒不敢对此评判,原因也很简单:要是说不应该复仇,就会被人指责,因为这等于给普世性的复仇公理上,开了个漏洞,是在破坏学说的根基。 但要是说应该复仇,同样会被其他人指责,因为社会中普遍认为,不管什么情况,杀母是不可接受的。别说提出这个结论了,哪怕是对杀母报仇的两面性,进行“理中客”式地分析,从而评价其正义程度,都会遭到质疑。 这个问题,前后两千多年下来,就没一个人能说清楚的。最后,使得话题本身,都成了碰都不能碰的禁区。也难怪希腊人笑话他们。 到东汉时期,公羊学的集大成者何休,才明确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复仇还是要复仇的,但诛杀就太过了,正确的解决方法是放逐。同样,胁迫社庙也只是一种应对异变的方式,目的是维持阴阳平衡,不是说为了天父,就真的把地母神给砸了。 他的理由是“诛不加上”,也就是说母亲还是居于儿子之上的。所以作为儿子,在伦理上不能诛杀母亲。凡人和地母神,应该也是同理。 何休是当时很有威望的人,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才敢公然碰这种话题,进行讲解和教学。但即使这样,还是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很多人的抨击,觉得他的公羊学说,过于酷烈,并不适合社会。 而诛不加上这个理由其实也不对。都不用找大经师们论证,只要看过孟子、荀子的书,都知道,儒家这两位重要巨头,都是支持诛杀“独夫”的。 君臣关系也是重要的基础纲常。桀、纣这样的独夫暴君,相较于臣民,依然是“上位”。但因为他们的恶劣表现,臣民就有了诛杀他们的权力——当初商汤推翻夏桀,打出的就是为普通百姓复仇的旗号。可见,“下”明明是能诛杀“上”的。 同理,母子关系中,有仇的母亲相对于儿子,伦理上确实也是上位。也和桀纣的王位一样,是先天确定的关系。那如果母亲有恶劣表现,儿子为什么又不能诛杀她了呢? 儒家经常把各种纲常关系进行类比,但这次一类比,就发现问题了。 ——人家夏桀再怎么说,也是大禹的后代,是先天合法性最高的那一批君主了。结果,他的“上位”的优先度,怎么还比不上个妇人?难道大禹治水的荫蔽,还不如生个孩子? 要是知道这种对比,夏桀都得直呼气抖冷,我们独夫暴君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因此,这种理论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何休的观点也没有给争论画上句号。相反,随着汉儒走向衰落,大复仇的概念也渐渐淡化了。 希腊学者们,就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这点,质疑塞里斯文明根本不是个父权社会。因为这种“碰都不能碰的话题”,明显就已经触及到核心的纲常伦理了。只有这种级别的基础性设定,才是不能被讨论的“公理”。 ——比如,在希腊,哲学家们就可以随便分析和讨论这个话题,做出判断并给予其他人建议。这样一来,两边的区别也就更清楚了。 而汉朝之后,塞里斯那边的情况也没用什么变化。相反,随着作风刚猛的汉代学说渐渐沉寂,支持复仇的力量越来越弱——当然,这也是没办法。毕竟你在魏晋时代,提“复仇”和“统一”,这就……多少会有点尴尬…… 这一时期,随着朝廷大力提倡“孝”,家庭中母亲的地位与权力,反而得到了提高。首先就是“继母如母”的改变。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朝廷不但鼓励孝,还竭力放宽它的适用范围。原本汉朝时候,继母和生母待遇还有差别,这会儿就已经真的完全一样了。整体上,原先孝的,现在也要孝;原先不需要那么孝的,现在也得孝了。全天下都处于这种满堂大孝状态…… 而在这个过程中,连“父尊于母”的传统原则都遭到了动摇乃至颠覆,甚至公开出现了新观点,认为对子女来说,母亲重要性更高。 因为儒家同样强调“亲”的关系,认为整个社会,就是从所有人个人开始,依照亲疏等级组织起来的。所以,重要性的等级,也得参考针对个人的定位。比如儒家礼教中,非常重要的丧服部分,就是以此为基础的。 而这么盘算下,就会发现,对子女来说,母亲比父亲还亲——因为人们认为,父子关系是后天的,母子关系是先天的;母亲和子女的关系,是原始人和禽兽都了解的类型,明显更原始、更基础。这样一来就会导致,在针对子女的礼制规则上,应该宣布母亲高于父亲才对…… 魏晋学者们为此大为不解,相关的辩论,甚至正儿八经地在朝堂上发生过…… 搞个父权制搞成这样,都能让人家希腊人笑掉大牙。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并不遥远的中世纪 魏晋时代,在朝廷有意的推崇下,孝道的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随着这些变化,对经典的注解也发生了改变。在理解春秋这方面,汉儒的“为父绝母”之说也不再是主流,而是采取“母子至亲无绝道”的观点。 西晋大儒杜预注释《左传》时,就反对汉儒的主张,认为子女无论如何不能与母亲断绝关系。杜预认为,母子关系凌驾于夫妻关系之上,所以春秋所说的“绝不为亲”,是指因为齐国人和文姜,所以鲁庄公应该断绝与齐国的外戚关系;而不是说,要断绝文姜和鲁庄公的母子关系。 当然,这种变化的原因,在希腊学者眼中再明显不过了:这套论述的核心,一是强调孝道地位更高,二是强调以血缘亲疏关系作为最优先的考量。 为什么特别强调孝道?因为当时的政权其他地方合法性太弱,只能抓这个。 为什么强调血缘亲属?因为国家的其他认同,都给折腾的快崩溃了,就剩这个了。 如果有其他的可选,那么人们并不会只纠结于一种关系。可以明显看出,从春秋时代开始,社会推崇的价值就远不止一种,而且很多美德是居于孝顺之上的。 基于血缘的关系和道德,是最基础的一种,但也是最落后的一种——现在的希腊学者,自己都觉得古典时代的希腊城邦政治水平不高,但哪怕那个时候的希腊人,也知道要打破城邦内的血缘氏族,建立更有效的组织。所以,这种情况,确实是一种倒退。 汉儒之所以重视父系的家族,是因为这种关系的扩展性更强。强调父亲,实际上是为了强调国家和组织。这种事情,其实中原人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 魏晋时,有个着名的例子。权臣司马昭和众人一起开会,讨论到当时发生的杀母案件。名士阮籍感慨说,杀父亲还能理解,杀母亲就太过分了。 其他人很是惊讶,司马昭让他解释,阮籍说,禽兽只认母亲不认父亲,所以杀死父亲,是禽兽的行为;杀死母亲,是禽兽不如的行为,因此他认为,杀死母亲更加严重。司马昭等人也觉得有道理。 这件事,可以看做当时人们想法的典型例子。像杜预的注经,也是受这种风潮的影响,进而把它提炼到理论的高度。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按照晋人自己的理解,都能发现其中的问题。他们自己都知道,只认母亲不认父亲,是禽兽的行为;过于抬举母亲的地位,意味着已经开始向禽兽的方向滑落了。 这固然比禽兽不如好一点,但好的也有限。如果是那种原始愚昧的蛮族,倒是好理解。但对于拥有过辉煌成果的塞里斯文明来说,这显然就是一种倒退。 而魏晋之后,这种倒退的影响也没有消失,还进一步地扩大,对成文法律产生了影响。 古代塞里斯的法学家,对于杀母为父报仇的话题,同样持回避的态度。 从汉朝的两个典型案例可以看出,孔季彦虽然做出了系统的解释,但解释的结果却引发了更大争议,还不如不解释。而汉武帝的政治敏感性,就比他高了很多,直接避开了话题中最困难的部分,就事论事,用各方都能满意的手段迅速解决了问题。所以,后世的法典和书籍,普遍把汉武帝的判例当做标准。 但到了南北朝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其他的漏洞,就是举报的问题。 按照当时的法律,父母犯罪,子女也不应该检举。比如父亲杀死母亲,子女检举的话,父亲必死无疑,等于间接杀死了父亲。这就和孝道冲突了,因此需要禁止。如果母亲杀死父亲,也是同理。 这个规定,同样是从头到尾就充满了矛盾。 首先,家族和国家冲突的时候怎么办,听谁的?父母犯罪是否检举,说白了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检举,是对双亲不利,是不孝;但不检举,就是纵容别人破坏法律,而法律背后是朝廷的整体利益,也是皇帝的权威所在。不检举的话,就是不忠、不敬,同样也是个大问题。 其中的原因,当然也并不难理解。 郭康还记得,有次,史惠贞找狄奥多拉抱怨,说为什么家族的长辈有这么大的权力。狄奥多拉认为郭康最了解这些问题,就让她找郭康问。 郭康当时想了想,就告诉她,这是因为,全世界所有国家,包括塞里斯和罗马,都还有浓厚的封建遗存,只能算是“半官僚国家”。 虽然在官府内部,已经基本实现了官僚制,但哪怕最强势有力的政权,也只能把官僚制度延伸到乡里一级。再往下,就超出了朝廷的能力,只能承认当地事实上的分封制度。 所以,虽然叫官僚制帝国,但大家都和汉朝一样,是“郡国并行”的。而且这种情况,未来也很难变化——起码到郭康已知的时代,管理能力最强的国家,最多也就是管到街区和村落。在家族这一级,说得好听点叫自治,难听点就还是承认分封。 而家族中的领袖,其实就是国家中的“封臣”。他的各种权力,也是由此而来的。 为什么史惠贞的家族对她有管辖权?因为她是封臣的封臣。国家不好直接插手管理家族内部的事情,原因也是如此。 对于官府来说,自然是希望管的越多越好。但实际上,因为种种条件限制,这种理想状况几乎不可能实现。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家族也完全官僚化了,那么父母就应该和官吏一样,要通过考试,才能担任职务,生育子女;如果品行和能力太差,没法履行好父母在家庭中的责任,就应当由官府出面,将其罢免,另行调用其他人进行管理。 很多未来科幻作品,都不会写的这么夸张…… 既然这种“分封”式的家族和家庭长期存在,那么依托于这些组织的各种机构当然也会存在,比如家族传承的商业机构等等。因此,虽然身处“现代社会”,它们却充满着世袭、独断、行会垄断等等中世纪要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到底,大家离中世纪其实也没多远,更何况就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构建完善的亚——朱理学体系 根据这个理论,郭康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去触碰家庭内部问题的。 因为官僚制取代分封制,前提是物质条件和教育水平跟得上。但现实中,哪怕最早开始这套制度的中原文明,也远远没有达到如此水平。硬去管这些,也没有必要。 紫帐汗国早年,也和其他中原王朝一样,制定法律去管理家庭内部的纠纷,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首先是管不着——因为能力有限,很多地方能管好单个农庄就不错了,更具体的管理基本上全看当地主官的水平,管理细则也要根据当地风俗。所以这些条目,基本就等于一纸空文; 其次,他们也管不好——紫帐汗国常年缺乏合格官吏,直到现在都称不上能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派人处理,就只能简单粗暴地干涉,经常导致坏事。 因此,经过反思之后,紫帐汗国认同了教会的观点:每件事都有合适的范围,有些不应该掺和的事情,就不要去瞎管,让民间自行解决,反而对大家更好。从那之后,汗廷就基本不管这些事情了。 从后世的角度看,这个选择确实是对的。家庭和家族内部的问题,几乎都是为了争夺财产的分配,到郭康那个时代,这种问题依然毫无解决的希望。 官府试图插手管理,把自己的好恶强加给普通人,也确实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而且,这些后果,最后还都会反馈到朝廷自己身上。 朝廷作为一个官僚机构,同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反馈弱的时候,不会引起注意;但反馈如果强烈起来,威胁到了官府最看重的稳定环境,那肯定得放弃这个尝试。 与其折腾一番,让百姓和基层官吏都跟着受罪,朝廷自己也失了面子,还不如尽早放弃更为明智。所以,紫帐汗廷的选择,是很有道理的。 在郭康看来,哪怕史惠贞出身普通家族,让汗廷强行介入,干涉她家的选择,也是不对的。 同样套用封建模型,就可以发现问题所在:这等于封君强行介入封臣的内部事务,乃至干涉封臣的继承人选择。 很多时候,这确实是吞并和控制封臣的有效手段,但它的代价也是和收获一样巨大的。这等于破坏大家默认的封建规则,会让其他封臣都陷入人人自危的境地。如果下次敌人来了,封臣们因此出工不出力,怎么办? 而且,人家封君干涉封臣,是因为真的能从封臣那边获取好处。现在干涉一个家族,能获得什么? 当年周宣王干涉鲁国的继承问题,强行废长立幼,最后引发了内战。虽然周天子后来率军击败鲁国人,扶持了自己希望的国君,但后人都认为,这是周礼彻底崩溃的一个重要标志。 郭康认为,只要是稍微有点文化水平的官僚,都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掺和。紫帐汗国众人,虽然文化有限,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搞不清楚。 所以,史惠贞的希望,是肯定没法实现的。他建议应该找找其他方法,不用继续纠结这边了。 可惜的是,史惠贞最后好像也没听进去。从之后的情况看,郭康觉得自己大概是白讲了…… 在教会的众多学者中,郭康已经是最为温和的一位了。要是按照其他哲学家的观点,现在这个“法律承认但默认不管”的状态,都是不对的。 还以为父报仇为例,这个话题本身虽然没法讨论,但在东魏的时候,朝廷中就发生了针对法律的公开辩论。一名叫窦瑗的官员认为,当时的法律规定,就算母亲杀死父亲,子女也不能举报母亲。这违背了父母之间的尊卑关系。 他引用汉儒的观点,认为纵观历史,可以发现,只有禽兽和野人,才会只看重母亲和亲生血缘关系。而文明越发达,社会越进步,人们也就越来越超脱动物性的生养行为,开始追求更高的宗族、国家的秩序,也因此越接近于礼义教化。 而这套说法,遭到了另一名官员封君义的批驳。封君义认为,家庭内部的尊卑,和父母、子女关系,是两个互不关联的系统。对于子女来说,父母就应该是等同的。 他认为,尊卑关系是后天赋予的,生养之恩则是先天形成的,所以先天应该超越后天,居于主导地位,后天也无法否定先天的关系。天下就没有无母之国,母子关系是不可能断绝的,不能根据具体的行为,做出改变。 窦瑗的观点,其实是东汉大儒服虔的理论总结,服虔的学说,又是当时北朝流行的学问;而封君义的观点,则是继承自杜预,长期以来是南朝的主流学说。所以,这场辩论,其实也带上了汉儒与晋儒,南方与北方之间的争执。 不过最后,可能是因为杜预和南朝学说影响更大,在皇帝和尚书省的裁定下,法律还是保持了不变。后世,隋唐的法律学习了东魏、北齐,辽国的法律继承自唐朝,而紫帐汗国又抄了大批辽国和元朝的法典。所以,这场争执,是真的对紫帐汗国产生了很大影响。 而在本地学者们看来,这就是塞里斯哲学,和哲学指导下的法律体系,最不完善的地方——他们不了解灵魂。 如果只拘泥于的表现,那么再怎么辩论、争执,最后也无非就是窦瑗和封君义的层次。在那场短兵相接式的辩论中,双方都展示了自己数百年的积累,基本上把最完善的理论都抛出来了。辩论的结果也基本是最终结论:在这之后的数百年,直到今天,确实没有更深入的讨论了。 而直到最后,塞里斯学者们都没有把几个纲常统一起来,没能形成一套共通的尊卑准则。 希腊学者们对此十分感慨。塞里斯人的理论体系其实很先进,社会组织的模式也非常健全,甚至比罗马都要更优秀。但问题恰恰出在这个“木桶最短的一块木板”上。正是因为没有了这一块,所以他们就只能一直卡在这里了。 只讨论和世俗层面的伦理,不讨论灵魂层面的区别;只讨论凡人子女角度的尊卑,不讨论神面前的尊卑……这肯定没法得出全面结论啊? 而如果引入希腊哲学,问题就能顷刻间得到解决——女人和男人的灵魂就不一样啊。把这个考虑进去,不就都解决了么。 所以说,一个文明的发展,有时确实是会遇到瓶颈的,而且很难自我解决。真想要好好发展,还得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保持开放包容心态,在不同文明间相互学习,把程朱理学和希腊理学结合起来。集两大文明的精华,形成完善的亚里士多德——朱熹理论体系,建立完全版的伦理系统,才是当代学者们的使命。 (本章完) 第四百章 爱国者的义务 平心而论,很多希腊学者,确实是想改变目前哲学界的困境。 现实情况是,希腊哲学的故乡,出现了大量问题,就算再迟钝的学者,也肯定要面对这种情况。 而且,虽然和塞里斯那边,那些本来就以现实政治为基础的学派不同,希腊哲学整体上相对“务虚”一些。但不管再怎么超脱,现实的变化肯定会对哲学产生影响。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变成了什么样子,这种情况下,也肯定要给出一个改革措施。说的直白点,就是要明确哪些地方能变,哪些地方不能变。 这也不能怪人家学习不彻底。因为任何文明,除非彻底灭亡,否则就不可能彻底学习外来的文化。就是后来那些拉美白人国家,都不能彻底摆脱印第安文化的影响,何况本来就底蕴丰厚的希腊人。 而且有意思的是,希腊人的解释方向,和明清塞里斯人的思路都是完全一样的。 因为这种情况,就只能有两种方向:一种是说人不行,一种是说思想本身不行。当然,这是很粗略的大类,具体还可以细分。比如“人不行”下面,就可以分为好几种。 郭康那个世界,其实早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就有人发现,数学和自然哲学领域,西洋人已经渐渐超过自己了。当时主流的解释,是“古人行,现代人不行”,认为古人的理论很好,可惜现代学者们太菜,没能很好地发挥出来。 在这个思路上,清初,还有儒生提出了“周人西奔说”,认为犬戎灭西周的时候,一些周人被掠走,之后逃亡到了西边,才给那里带来了文明。所以,大家学习泰西技术时,也不用抵触,反正都是自家的东西,没什么丢人的。 这个说法,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也降低了统治者和保守文人的警惕。像清初的数学家梅文鼎,就熟谙此道。由于情商很高,每次拍马屁都非常精准,甚至得到了康熙本人的支持。后世看来,这种解释固然很离谱,但在当时也确实发挥了作用。 而希腊人在这方面的动力,其实更足。 张大牧首当时鼓吹“老子化胡”,之所以能迅速成功,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当地学者们自己也支持。 很多人不愿意承认,整个文明都是老子点化的。但要是说,哲学家们早在古典时代初期,就已经有了交流,那大家反而求之不得了。 所以到最后,这件事就是张大牧首和希腊学者们各取所需。他能够宣传双方的相互借鉴由来已久,论证拜上帝教中东方元素的合理性,乃至给自己的经书提供支持; 而对方也能论证塞里斯的影响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既然当年大家就交流过,那么不管是地中海世界的学问流传到东方,还是东方的学问流传过来,显然也都是合理的。 当年的哲学家们研究出了众多成果,现在的希腊学者却默默无闻。哪怕只看学术方面的贡献,也不如其他地方。这只能说明,就是现在的人出了问题。在这个思路下,各种试图总结古代教训,实现文化复兴的努力层出不穷,最后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郭康觉得,在这方面,不同文明的思路看起来也差不多。 当然,话说回来,能去找这些暴论理由的,都已经是很少见的情况了。绝大部分文明,其实根本不需要反思,也不需要找理由解释和改进,因为只要衰落下来就直接没了…… 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寻找哪些方面出了问题,应该通过什么方式进行纠正。这才是几十年来,学者们考虑的重点。 希腊本土的城邦,影响力其实是有限的。真正把希腊文化扩散出去,反而是马其顿人亚历山大的功劳。现在的希腊人往往把亚历山大也看做希腊文化的一部分,但至少在当时,希腊本土是经常和马其顿人对抗的。 且不说为大流士三世作战的希腊佣兵,就是他们家乡的城邦,也经常武力反抗马其顿王国。郭康的希腊老师当时就比喻说,马其顿人对于希腊人,大概就和匈奴、蒙古对中原差不多。 那为什么马其顿能成为希腊文化的象征呢?其实也没什么文化上的原因,单纯就是人家能打罢了。 同理,塞里斯的文化是如何宣传开的?难道是皇帝们不断派出传教士,到处给人吹自己多强么?显然不是这样。唐朝的影响力,直到东罗马都有所耳闻,而唯一的原因,同样是人家能打。 可见,文化想要复兴,首先要做的是武力的复兴。希腊人反而应该多学学亚历山大才对。 现在,紫帐汗国同样是外族建立的,但这和亚历山大一样,也是一次希腊文化的机会,所以必须要把握住。 而这样一来,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就很明显了:这么强大的亚历山大帝国,是如何完蛋的呢? 所有学者对此都很熟悉:亚历山大本人英年早逝,国家还没稳定下来,他的母亲、姐妹和妻子,就开始不死不休地破坏国家秩序,终于把他留下的那点威信败坏得干干净净。最后帝国四分五裂,阿吉德王朝也很快绝后了。 这里面,诚然有帝国本身就基础不牢,组织水平低下的原因,但就算如此,能恶化到这个地步,统治者本身的责任也是不可推脱的。真正毁灭了亚历山大基业的,就是他家族里那些邪恶的贵妇们。 而经过一番痛苦的反思,学者们认为,大家已经意识到了结论: 在郭康父辈的时候,君士坦丁大学的几位学者,就公开发表文章,说现在的希腊人,自己就已经女性化了。他们丢掉了当年的阳刚之气,也从来没能获得足够长远的视野,因此无论怎么努力,也无非就是和一群妇人一样,不断与其他同胞扯皮、内耗,最后耻辱地走向衰亡。 这个学说之后广为传播,带来了一波希腊人的参军潮。很多有点文化,但原本参军积极性不高的城镇居民,也开始主动加入军团,试图通过军功证明自己。对于当时的形势发展,起了不少促进作用。 而相应地,当代学者们也更坚定地相信,必须吸取教训,避免男人再次女性化,也避免妇人再干扰国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这就是如今爱国者们的义务。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不懂神学的天兄 郭康一开始觉得,这种想法有些太夸张了。但观察的多了,他才发现,很多人是真的这么想。 紫帐汗国能够重建秩序,本来就是非常意外的情况了。很多希腊人认为,这些外族人像十字军一样毁灭罗马,才是正常的情况。如今的表现,只能说是天父赐予的奇迹。既然如此,就更要好好把握。 像帕特里克修士这样的人,反而是最关心罗马、出谋划策最积极的人。 紫帐汗国不可能去禁止他们的研究。因为希腊文化也是罗马的重要部分,而紫帐汗国是不可能打击和消灭这种文化的——别的不说,你打击之后用什么补充? 建设比破坏要难多了。正如发起战争之前,就应该想好如何结束战争一样,在试图破坏一个文化之前,最好也想想怎么建立新的文化。塞里斯历史上,并不缺少这样的反面例子。和新教化导致的破坏一样,很容易导致秩序崩坏。 在简单化的思维中,思想文化方面,也只有“治——乱”两极,好像只要有统一的思想意识,就会走向僵化;必须四分五裂,才能百家争鸣。然而,春秋战国时,反而是思想上的共同意识强化的时候。 “礼崩乐坏”导致原本的封建秩序开始失控,但各个诸侯国里,对于诸夏文化的认同却一直都在。 百家用的都是同一套教材,学习的都是来源于周朝太史的学说,连基本的尧舜圣王观点都是差不多的。早在春秋时,管子和孔子就都在论述,应该“车同轨、书同文”。对于这些关键的共同意识,他们是十分清楚的。 而在统一之后,思想领域的争论也没有消失。汉武帝那个“独尊儒术”根本就不是政策,只是董仲舒在元光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34年提出的建议而已。 为什么强调这一年呢?因为前一年,窦太后才去世。窦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儒家已经试过一次了,结果支持儒家的三公被窦太后干掉了两个。大家实在没办法,只能等到老太太去世之后再说…… 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当年,董仲舒就被汉武帝踢出长安,去给以粗暴蛮勇着称的哥哥江都王刘非当国相了。好在董仲舒名声比较好,刘非没有为难他,才在这个高危岗位上活了下来。 一直到东汉末年,朝野流行的各种家学之中,可以归入儒家的都没有过半。比如诸葛亮,虽然后来被人们称为儒将,但他的家学是申韩之学。所以,诸葛亮很长时间只入武庙,而稍晚的杜预,则文武两庙都入了。因为诸葛亮确实没有多少儒家经学上的贡献——他就不是学这个的…… 身处竹简时代,还沿袭着战事遗风的汉朝,都只管到这个程度,后世的朝廷就更加管不住了。哪怕唐宋之后,民间的学说也往往就是换了个儒家皮,各种“儒家”之间的差别,能比当年儒道的差距还大,让他独尊儒术,他都不知道尊哪个儒。 而随着书写介质的提升,朝廷对思想的管理能力是不断下降的。另一方面,纵观塞里斯历史,越是后来的朝代,其实越是“宽仁”,哪怕那些出了名的残暴时代,其实也是和近期对比,或者是离得近、资料多,才出名的。 西汉时,朝廷每年能处决总人口的将近千分之一,这才叫严刑峻法;而曹丕上台时,为了压制民间反抗,官府每年要处理上万件因言获罪的案例,乾隆见了都得给他磕两个头。 很显然,两千年历史根本不是王朝的简单重复,反而有着十分明显的变化和进步。在整体环境的变化面前,哪怕清朝这样的政权,也必须收敛自己的行为,才能维持统治。这些朝廷,也是没有能力去管控思想,只能吓唬下大家,让人们不再公开讨论而已。 所以,思想是否开明,是否统一,朝廷本身的影响也不是很大。大部分时间,朝廷是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去做的——信息时代的国家都管不住,古典王朝哪有这本事。 另一方面,从历史角度看,秩序崩坏的结果,并不是百家争鸣,而是群魔乱舞。 好在,因为紫帐汗国本身文化水平一般,导致它对于已有文化的破坏性也很弱,所以一般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等后来反应过来,也一直保持着鼓励融合、扶持罗马文化的立场。这方面的收效,也是很明显的。 当然,这种结果也是两面的。希腊人开始琢磨哲学思想,自然会把自认为好的一面留下来,并且试图发扬光大。 而且,因为他们的体系真的很完善,所以郭康也没法简单地就说动他们。而且人家真的是认为,自己在全心全意为了罗马的未来考虑——不那么忠诚的人,也不会这么固执了。 郭康对此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他虽然在教会待得时间比较长,但终究不是正式的官员。而且话说回来,别说他了,就是天兄自己来,估计都没用。 教会流传的故事里说,有一次,天兄去一名女追随者马大的家里。马大和玛利亚姐妹都在家中,马大见到天兄一行人来,就去厨房忙活,准备招待他们;而妹妹玛利亚则先跑去听天兄讲经。最后,天兄告诉她们,他认为玛利亚的做法是更好的。 这个小故事,不止是劳作和学习哪个更重要这么简单,而是涉及一个关键问题:天兄居然认为,女人去听讲经,比做家务照顾客人还重要。 不止如此,他当时还违背犹太教传统,给被认为受诅咒的女患者祈祷,并且允许女信徒给自己进行涂膏仪式。这些都是关乎神圣性的举动,放任妇人参与,并不是“正常”的行为。 在后世哲学家和神学家看来,天兄其实犯了和塞里斯人一样的错误——他居然也认为女人可以教化,跑去给她们讲经去了,还鼓励这些人放弃妇女的本职工作,去听取经义。 当然,话说回来,天兄就是个拿撒勒做木匠的,他懂个屁的神学,不知道也正常。所以,这也不碍大家继续坚持原本的哲学观点了。 上个月赶死赶活,最后还是没凑出来全勤。我反思了下,是不是已经搞错了自己的定位,和写书的目的了。 天天和上班打卡一样,去凑那个全勤字数,为此各种手段都用上了。这样不止是读者看着麻烦,自己也心累。 而且这样真的能写出来好东西么?感觉天天跟赶着投胎一样赶时间,只会把书写成流水账的。 既然真的没这个本事,那就不用强求了。今后还是以能力为限,写多少发多少,不凑这个4k字了。又折磨自己,也不能让读者看着爽,真的是个坑……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科学研究天父,摆脱封建迷信 面对帕特里克修士的质疑,郭康也给不出什么好解释。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其实两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他也不需要拒绝对方的劝告。想到这里,郭康也有了回答的思路。 “你的建议很好。”他点点头:“不过我们现在关注的,并不是妇人与男子对权力的争夺,而是新领域的开拓。这和之前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目标是让妇人发挥出更大的力量。”他对帕特里克修士说:“我们都知道,不加管束的妇人会造成巨大的灾难,但既然天父创造了妇人,就必定有其目的。” “我们都只是凡人,无法直接猜透祂的意志。但毫无疑问,祂留给我们的一切,都是想要引导我们去学习、了解和正确使用。我们得在这个方向不断努力,才能更加了解世界,接近天父的真理与天国的所在。” “这样……确实没错。”帕特里克修士想了想,又问道:“不过您真的认为,妇人的品性是可以改造的么?” “当然不能。”郭康直接摇摇头:“我们又不是天父,哪来的能力去改变灵魂深处的本性呢?我们要做的只是调整现在的组织方式,对这种本性加以利用。” “我之前做的蒸汽神龛,您也见过很多次了。”他说。 帕特里克神父点点头。 “蒸汽这种东西,会把炊具的盖子吹得跳来跳去。像个泼妇一样,发出巨大的响声和动静,弄不好还会掀翻盖子,乃至伤到人。但如果我们做一个设计合理的器械出来,蒸汽却可以提供可靠的动力。”郭康举例道。 “这个过程中,蒸汽的特性难道发生改变了么?”他又反问对方。 “没有。”帕特里克修士也是聪明人,这么一说大概就明白了。 “您看,烧水冒蒸汽这件事,远古时候的人就知道了;蒸汽能推动壶盖,能驱动各种有趣的小装置,古典时代的哲学家也已经发现了;但直到现在,我们才开始研究,让它产生更有实用性的价值。”郭康说。 “同理,我们发电的装置,您应该也见过了。雷电是古人最畏惧的力量之一,在希腊传说里是主神掌握的权柄,但您看现在呢?我们一样可以逐渐掌握和运用它。” “天父是严格的,但终究是爱着人类的。只要我们遵守一定的规则,祂就会仁慈地让我们使用这些强大的力量。”他又从神学角度说道:“我们拜上帝教已经证明,并没有一个独断雷电的主神宙斯。既然如此,其他力量又有什么神秘的呢?它们也都是天父留给人类的财富罢了。” “所以,古人的经验要参考,但古人畏惧的东西,我们还是要斟酌一下,未必要全信。”他告诫帕特里克修士:“我们研究神学,不能忽视经验,但也不能走向迷信。” “感谢康斯坦丁兄弟的规诫。我会注意下。”对这一点,帕特里克修士还是赞同的。 虽然听起来很怪,但“迷信”这个词是教会常用的专有名词,指和“正信”相对的行为。比如民间的巫术崇拜,就可以归入此类。 道教和拜上帝教,都有这种打击民间淫祀的活动,所以直到现在,郭康随口说要“反对封建迷信”,教士们都纷纷表示支持——在大家的理解中,这就是反对欧洲封建主贵族支持的异端教派的意思。 在教会内部,早年其实也发生过相关争执。张大牧首刚确立章程时,有同样来自东方的教士,就提出了“天兄下凡说”,认为天兄既然已经下凡拯救世人,就会不止一次下凡,只是他经常不会公开自己的身份,所以凡人也不知道。 在这个基础上,又发展出了“天父上身天兄说”:因为三位一体的结论太过抽象,哪怕张大牧首的解经,也对读者的文化水平有比较高的要求,所以一些民间修士就认定,其实天兄的神性,来自于被天父上身,所以才同时具有人性和神性。后人也因此才认为,他既是天父,也是天兄,进而提出三位一体之说。 而一些人则更激进,认为天父天兄明显是两个人,而且他俩都能下凡,也都能上身。后世圣人的神性,就是天父天兄上身带来的。圣人代祷的能力,只有接触了天父天兄才能得到;而如何完全地接触天父天兄呢?那当然只有上身了…… 除了这几个之外,还有个更深入的“圣灵附体说”,认为圣灵才是神性的根源,所以天父、天兄都可以上身,因为圣灵本来就是在不断附体其他人的。 然而张大牧首坚持认为,正神是不会上身的,天父、天兄当然也是如此。为此,他和其他一些教士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有些教士一直认为,附身说对于维持罗马的合法性更有利,毕竟你再怎么解经,再宣称自己信仰纯洁、对经义的理解近乎古代,也不如直接宣称“朕即天父”。因此,他们也不愿意让步,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郭盖等人纷纷来劝解,才把这件事摆平。但之后,张大牧首一系始终都很警惕,其他人也会尽量避免这种指责。帕特里克修士自然越得同样留意。 讲到这里,郭康便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我们并不是要和塞里斯理学家一样,用经书和说教来矫正妇女。”他告诉修士:“我们要做的,是用实际行动来改变整个社会环境,然后,确保新的社会环境下,妇人能起到更大的正面作用。” “你看,我们改变的只是社会中的各种关系而已,不是要改变谁的本性。”他总结道:“这样,是不是就简单多了,也可行多了?” 帕特里克修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们不会刻意扶持任何人,因为如果我们用偏袒的方式强行弥补差异,那就只会导致更多的不公。”郭康强调道:“所以,这个计划从来不是为了帮助女人。就像之前的征兵,也不是为了帮助斯拉夫人。”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社会更加高效,让更多的人以更少的代价,为整个罗马取得更大的利益。为此,我们才要让斯拉夫人脱离残酷而低效的村社,让妇人参与先进的技术性生产。这些行动,目标都是一致的。” “我和伱一样,不认为单纯靠着赐予妇人更多权力,就能得到什么好结果。”他看了眼帕特里克修士的表情,安慰道:“这样只会把人惯坏,让妇人中最奸诈、最懒惰的人,获得最大的好处。有选择的偏袒,等于让劣者淘汰优者。这样的结果不难猜到。” “而我们要做的,是要改变整个环境,释放所有人的力量——妇人只是正好包括在其中而已。与‘赋予妇人权力’这种强调特殊性的方法,是正好相反的。” “至于她们能不能获得更多,甚至比男人的提升更大,那就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了。我们只要尽力把一切做的最好,让我们的文明获得最好的支持,其他的,交给至高的天父就可以了。”郭康最后总结道。 “其实,连古典时代的学者们,也只是观察现象,做一些总结而已。谈灵魂深处的本质,还是未免有些托大了。”他摇摇头:“男子和妇人的本性到底差别在哪,能否挽回,难道是我们能够论证的?我想,只有设计人类的天父,才有评判这一切的权力。你觉得呢?” 帕特里克修士这次完全同意了。 “我觉得这样就没有问题了。”他赞同道:“和您讨论,真是每次都获益匪浅。我这就去和其他兄弟说,赶紧把方案定下来。” “麻烦你们了。”郭康礼貌地回答了一句,目送他又跑回去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侠以武犯禁 送走帕特里克修士之后,郭康又等了一阵子。 发现要等这么长时间,他就感觉有些不妙。果然,郭破奴不一会儿就乐呵呵地走了下来,见到他在楼梯旁,便一路小跑过来。 “王师傅说让我去了。”她兴高采烈地说:“这下你也能和父亲交差了,不能再说姐姐给你惹麻烦了!” “你居然知道之前在给我惹麻烦……”郭康吐槽道。 郭破奴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傻笑了几下,赶紧拍着胸脯说:“伱放心,之前估计是我没怎么注意,都是我的过错。往后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她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让郭康很怀疑明天还能记得住么。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应付几声,答应下来。 “这次我多带点人。”他想了想,叮嘱道:“到地方不要乱跑,那边很危险的。咱们去抓的,都是些欺上凌下、杀人越货的贼人。这些家伙能混到现在的地步,不仅仅着残暴蛮勇,也肯定都是些狡猾阴险的人。去跟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老妈得打死我……” 然而,郭破奴却摇摇头。 “你还是不了解那些人,他们哪有什么勇敢。”她笃定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不是让你轻敌,但重视敌人,也要重视对地方。错误估计敌人的情况,对于我们的行动可不是好事。” “我见过很多侠士,天南地北、男女老少,都有。”她斜靠在墙上,对郭康说:“勇敢,是一种宝贵的美德,那些最穷凶极恶的组织配不上它。” “这不是说贼人中间没有道德,其实他们往往也有一定的形式逻辑和善恶标准。但是,在大多数团伙中,道德其实没什么用处。那些抛弃了道德的人,才爬得最快、混的最好。”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郭康问:“如果他们连团伙内的道德都没有,那团伙怎么组织?” “所以大部分团伙都很快就灭亡了啊。”郭破奴耸耸肩,笑道:“你以为这都是些很持久稳定的组织么?” “呃……” “别被那些持续几代人的大组织吓住了。他们内部,同样是分封的。看起来,整个组织的名号可以维持挺长时间,但其实里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势力了。” “黑帮要是组织能力和组织水平比官府还强,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当官府?”她略带嘲笑:“实际上,官府的毛病,他们全都有;官府没有的毛病,他们也不少。” “意思是说,那些组织的上层部分,也就是与当地官吏和行会打交道的部分,才比较稳定。下面那些负责具体事务,去管理和压榨平民的,则是一个个不怎么稳定的打手团?”郭康整理了下思路,说道。 “是这样。”郭破奴点点头:“而且你也看到他们的特征了——越靠上越稳定。其实这一点,娘之前就给我说过。” “靠近上层的部分人,要和官府和商团等大势力打交道。因为这些大势力眼中,当地黑帮的主要作用,就是维持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环境,不耽误他们的主要目标。所以,这些人相对来说也是比较守规矩的。我们见过的不少豪侠,都是从这里来的。” “而在下层……其实不能用单独的词概括了。”她想了想,说:“那里是更加混乱无序的状态。倒不是说没有好人——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什么人都有,而且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非常大。” “那里的环境,其实不怎么适合善良的人生活。大部分能在这个秩序下爬上去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恶棍。只是,到了高层,就有了新的规则,他们必须放老实点,才能存活下来。至于还是满脑子打打杀杀,不适应新玩法的,也就很快被淘汰掉了。” “但反过来说,这么多民众里,也总有那么几个善良正义的人,靠着自己出众的能力脱颖而出——单看实力,我觉得这些人才是更强大的。”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正好认识几个这样的人。哎,说实话,我觉得能结识他们也算幸运了。”她挠挠头,叹了口气。 “那我们能不能求助于他们?”郭康问:“有了熟悉那边的人帮忙,肯定又能省去不少麻烦。” “不好说,毕竟他们也挺难过的。”郭破奴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说:“你想想,那种环境里,人又能做什么呢?行侠仗义再多,也就是护住身边的一小片地方罢了。” “想要保护更多人的话,哪怕是天赋异禀的侠客,也没法单独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所以有人想投靠我们,有人想在行会里谋个职位。但渐渐进入更高的层级之后,他们又必须考虑更多东西,再也没法完全按自己的本心行动了。” “绝大部分侠客,最后都妥协了。只不过有些人妥协的方式是加入现在的秩序,有些人妥协的方式是继续留在底层,守住那一点点地方——其实,这也是现有秩序的一部分。” “可是,侠客总是要犯禁的。不为了侠义去触犯秩序,侠客还有意义么?” “所以我觉得,这类角色无论如何都是悲剧性的。有人向那个一点也不美好的贫民窟秩序妥协;有人选择和仇人同归于尽;甚至有人最后都搞不清自己的敌人是谁,就在无休止的争斗中白白死去了。” “不管如何选择,侠客的结局,终究是毁灭。”她摇摇头:“你看,这就是最典型的悲剧剧本。” 郭康沉默了片刻,觉得她的感慨有些道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反应过来,提醒道:“你好像扯远了。咱们在说贼人有没有勇气的问题呢。” “这不一起回答了么。”郭破奴摊摊手:“那蟊贼怎么可能有勇气?” “我也见过不少贼人了。这么说,平时越是残忍无情的,遇到大事就越是个软蛋。”她笑道:“有勇气拼命的人,都是为了些自身之外的东西,比如为了亲人,为了信仰之类。这些人又能为了什么?” “他们只管自己的好处。家人朋友在他们眼中,也就是些工具而已。但另一个方面看,既然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那保命才永远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为了自己而得到的东西,还有意义么?” “所以,。我们在外办事的时候,如果要挑人审问情况,这种人是最好的目标之一。”她开始给郭康传授经验:“你别看他平时凶狠,那都是故意做出来,好吓唬其他更弱小的人。只要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力量,这些人比谁跪的都快,问什么说什么。” “真的假的?”郭康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一边嘀咕,一边考虑起来。 “真假如何,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郭破奴一摊手:“关心别人的人,需要顾忌的地方就多,就算有凶狠的角色,也知道要适度;那些最肆无忌惮的,就一抓一个准。其实这也不难分辨,只是你没见过而已。” “你杀过几个贼人?”她拍了拍腰间的长剑,问道。 “呃……还没呢。”郭康不好意思地说。 “你到现在,还一个人都没杀过。”郭破奴撇了撇嘴:“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更了解情况,还不让我去的。” 郭康一时没法反驳,只好说道:“我之前也没听说你们这些事啊。” “那是娘怕吓着你这个书呆子。”郭破奴再次笑出声:“你不是很聪明么,觉得看书就能看懂这些么?为什么不动脑子想想?” “我们娘俩在外面走动,你觉得凭什么能一直安全?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大家都不忍心下手了?”她哂笑着说:“这几年,我都记不清自己干掉多少人了。你要是觉得我比你还没经验,要你在那边保护我,还是算了。” “这次我要是不保护好你,回去娘揍我还差不多。”她用力揉了揉郭康的脑袋:“听我的,别纠结了,走!” 听说要开个男频的女主文栏目,我想到了个好题材。 女主就设定成苏格拉底老婆,然后天天殴打男主,每天颐指气使,欺凌各种男角色,把他们搞的都ptsd了,非常符合大女主设定。 然后女频不是喜欢男男爱情么,这个也可以。因为男配们全都是希腊哲学家,本来就天天互相谈恋爱——让他跟女人谈恋爱他还不乐意呢 男主和男配们也不会跟其他女角色勾搭,让读者不满。毕竟他们对女人兴趣不大…… 剧情就是大家各种哲学对轰,肯定很吸引人。这样一本书不就出来了么。 所以也不难写,是 (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初杀 不久之后,一群人在娘娘庙门口的广场上集合。 除了王大喇嘛派来的十名灰骑士,和几个协助调查案件的审查官,神父们也来了不少。有十几位罗斯神父都要去凑热闹,不过他们也不是拖后腿的被保护者,不需要专门抽人手看着——实际上,这些人都有丰富的“江湖经验”,熟练地穿上铠甲,拿上武器,就准备出发了。 除此之外,负责训练新兵的卢卡斯队长也被紧急叫了过来,这会儿正在旁边擦拭他的长剑。见到郭康走过来,他立刻大倒苦水,说这些新兵有多难缠,还好自己略施手段,暂且把他们都压住了。 郭康对此倒是不太意外。毕竟是家里帮忙找的人才,以郭氏在军中的威望,肯定也是有些本事的。这次能摆平那些来路五花八门的新兵,也不算意外。 义父派来的一名军法官也赶到了。他拿着藤杖,还带着几名卫兵和一名挎着书箱的书吏。至此,郭康等待的所有人就到齐了。 不过,准备领路的米哈伊尔神父没在这里。之前一直和他一起的安德烈神父说,他要先出发去寻找伙伴们,好安排那边的接应。郭康点点头,让大家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这里的人并不多。领头的骑士队长就提议,应该再多喊一些人,或者把郭氏的家丁们也叫来。不过郭康觉得,与其再慢慢等,不如赶紧行动。反正他们再怎么凑,也多不出多少人,不可能形成人数优势。时机和准确性,比人数更为重要。 说服了众人之后,大家开始做最后的准备。郭康也把平时一直在捣鼓的几支枪拿了出来,装填火药和弹丸。 最兴奋的人,反而是郭破奴。这次其实没她什么事,但她不知道高兴个什么,一路上都乐呵呵的,不断给郭康介绍自己的经验。还问他铠甲穿着是不是习惯,武器是不是顺手,连腰上皮带的松紧,都得伸手拽拽,问他活动起来是不是碍事,刀剑挂的结不结实。 郭康认为她应该先关心下自己,但郭破奴却说她早就准备好了。她日常出门,都在外袍下面穿着母亲给的锁甲,挂着剑,一幅随时准备和人对砍的样子,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灰骑士们认识郭破奴,不以为意。神父们对她的表现倒是有些惊讶,不过看她准备充分的样子,估计也是老手,就没说什么。 当然,她活蹦乱跳,不代表大家都有这个多余精力。按照惯例,为了节约体力,他们登上几辆教会的马车。郭康挎着个箱子,被郭破奴拽了上去,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 从娘娘庙驶出的马车其实很显眼,有心人估计都能注意到。当然,这种只画着教会标志的车,其实等于把其他信息都写的很明白了。心里有点数的地头蛇,也不会跑出来阻拦的。 马车一路来到城区另一端,一片破败的街区旁,停了下来。 “我们到竹林坊了,准备下车。”有人提醒道。 “这地方也没什么竹林啊。”一名新来的神父嘀咕道。 “新城区规划普遍都不行。”郭康解释道:“要不然,我们也不用专门跑这里了。” 虽然看着比之前城市中心破旧多了,但这里其实才是大都的“新城区”。在郭盖那时,还是一片农田;后来郭砥重新整顿城市,把之前那些年胡乱建造的街区清理了一大批。然而,更多的人还在不断涌入城市,他们很快在剩下的空地上聚集起来,没多久就又形成了新的贫民窟。 在郭砥的计划中,这里应该是一片竹林,一方面美化环境,一方面直接给城里提供材料,以备使用。然而这地方规划出来之后没多久,就成了各色人等聚集的地方。后来管理逐渐废弛,这些辛辛苦苦从东方引进的竹林,也被砍伐大半,成了简陋棚屋的材料。 “这地方好像也没什么竹子啊。”另一名罗斯神父评价道:“怪不得这几天也没听米哈伊尔兄弟说过。” 他们对于这种异乡的植物很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好奇。可惜,如果不是路边稀稀拉拉的枯黄竹竿,还在证明有些竹子依然顽强存活着,估计大家都找不到这名字和这片地方有什么联系。 所以,郭康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回答他们。毕竟这地方虽然叫“新城竹林坊”,但既没有坊区规划,也没有大片竹林,破得也不像个新城区。名字起得跟“神圣罗马帝国”一样,脸皮薄点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因为米哈伊尔神父已经迎了上来。 他旁边跟着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袋似的衣服,同样没有鞋子。见到众人过来,米哈伊尔神父便介绍说,这是他新收的学生亚历山大,这次就由他带领大家去找人。 亚历山大略有些胆怯地给众人打招呼。郭康伸手和他握手,他匆忙在衣服擦了擦,低头握了下他的手指。 其实他虽然衣着破旧,但脸上和手上洗得很干净,衣服上也没有污渍,只是裤腿那里有些泥点。胸前挂的铜制十字架,也擦得亮亮的,能看出已经在尽量维持整洁了,只是见到这些“大人物”,难免会自卑、惶恐。 不过这种心态,也不是郭康一句话就能扭转过来的,今后有得是让他开眼界的地方。所以,他只是鼓励了对方一句,就去询问米哈伊尔神父了。 在他俩旁边,还有个更显眼的存在——一头熊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这也是你的伙伴?”郭康笑着问。 “它叫米莎。”米哈伊尔神父拍了拍熊的脑袋,也笑着说:“它确实是可靠的伙伴。有它在,我还从来没和安德烈一样,被游手好闲的人纠缠过呢。” 郭康看了看这熊的体型,觉得挺有道理。 之前,他只见过老伊万养的尼基塔,对比一下,感觉米莎比它还大一圈。就是不知道米莎是不是也热爱演讲…… 众人——还有熊相互认识之后,亚历山大便带着大家,沿着一条小巷,走了进去。 “我们今天来的正是时候。”路上,米哈伊尔神父对郭康说:“昨天我和萨沙去走访信徒,发现谢尔盖的手下又去弗拉基米尔家里抢人。看在米莎的面子上,他们才稍微收敛一些,但今天肯定会带更多的人回来。如果我们快一点,大概能抓个正着。” “抢人?”郭康一下没反应过来。 “东西早抢光了,就剩人还值钱了。”米哈伊尔神父说:“如果哪个人身上,已经抢不出他们满意的价钱,他们就会把这个人卖掉。弗拉基米尔的儿子和女儿已经被他们抢走几天了,所以现在就盯上他们夫妻俩了。” “我小时候,爷爷经常吓唬我,说有土匪从草原上来,要抓我们当奴隶,所以不准乱跑。”一名年轻些的神父感慨道:“没想到,现在土匪都跑城里来了……” “哪里是土匪,人家都是教友了。”安德烈神父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他说是就是了?”骑士队长有些不高兴。 “还真是这样。”米哈伊尔神父说:“教会的规定是禁止贩卖教友为奴,但实际执行起来,大家都知道。能管得住的时候,他们会雇佣异教徒帮忙转卖;管不住的时候,干脆演都不演,甚至反过来论证——他们会说,因为自己是教友,所以肯定不会牵扯这种事情,以此强行给自己开脱。” 众人一时沉默。 虽然这话根本没什么逻辑,但没有逻辑,反而说明背后肯定是有逻辑的。大家一看这里的情况,就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沉默着前行。一路上,这支衣甲鲜明的小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郭康索性让人打起旗帜,聚拢起更多的围观者。 弗拉基米尔的棚子离这边并不远,亚历山大很快带大家赶到了地方。只是,那边也有一群人在一边嘀咕,一边围观。 米哈伊尔神父走过去,众人看起来都认得他,纷纷让路。他用土话询问了几句,又叹了口气。 “我们直接去谢尔盖的仓库。”他摇头说:“人已经被绑走了。” 骑士们面面相觑,卢卡斯队长和旁边几个卫兵也唏嘘了起来。军法官依然板着脸不动声色。郭破奴还跟在郭康旁边,闻言耸耸肩,苦笑了下,又拍了拍郭康。 “怎么?”郭康回头问。 “到地方,如果有人纠缠,不要废话,直接杀了那个带头的。”郭破奴用汉语低声吩咐道:“你要亲自动手。” “啊?”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队伍已经开始转向,郭破奴也退开两步,去找卢卡斯吩咐什么了,他也就没去细问。 围观弗拉基米尔窝棚的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他们倒是没有去趁机偷抢无人看守的棚屋——安德烈神父告诉大家,这其实就是因为里头的东西,早就被谢尔盖的手下抢完了,连个破布片都没剩下。 如果米哈伊尔神父请来的救兵,能把弗拉基米尔救回来,大家还要继续当邻居;如果救不回来,就会有其他人搬进去,取代弗拉基米尔一家,继续努力苟活,给谢尔盖帮派缴纳微薄的保护费——或者哪天也被他们卖掉,然后继续这个绝望的循环。 纵使队伍里,大多都是见过场面的老兵和巡游教士,也难免感慨起来,让气氛都有些低落。 这里除了一条横贯坊区的大道,就没有规划出来的“路”。他们能走的,只是一条因为人来人往,在窝棚和杂物之间挤出来的小道。而且,因为踩得人太多,小道的路面已经成了烂泥。 这里也没有可靠的排水设施,所以虽然是个平地,但总能看到到处都有的腐臭积水。各种垃圾也都随意堆积着,让环境显得更加肮脏。卢卡斯抱怨说,这让他感觉回到了科隆。 现在还是冬天,就已经有一股臭味了,不知道天热起来,得成什么样子。不过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这边街上没什么粪尿。据米哈伊尔神父说,这是因为当地的水源和排泄物,都被谢尔盖帮派控制了。 住户们只能去仅有的两个水源打水,在固定的几处地方如厕,否则就会被帮众殴打、劫掠——因为紫帐汗国引进堆肥技术之后,可以利用人粪尿了,所以帮派也要靠这个赚钱。因此,新搬来的斯拉夫人,没少因此挨揍。 而几年前,又有新消息,说现在技术又进步了,粪尿还能用来制硝。这东西是军事用品,利润更大更稳定,因此帮派变本加厉,四处派喽啰巡查,发现有粪尿在地上,就要把周围的居民都揍一顿。 一些喽啰干脆凭空生事,污蔑居民故意把屎都拉在外面,公然不给帮派大哥面子,借此勒索更多钱财。到现在,已经发展到所有人每天必须去给大哥拉屎,拉不出来就是对帮派不忠诚,就要挨揍的离谱地步了。所以,这里的人都苦不堪言,说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不好好打仗,非要玩屎。 可惜,堆硝这件事还就是郭康在推动的,所以他也没好意思开口打断…… 谢尔盖帮派的仓库也不远,就在靠近大路边的一处房子里。这里是街区少有的正经房屋,门口还有几个人在搬运东西。二楼的窗户,上了铁栏杆,能看到有人正从里面往外看。很明显,这仓库里也不止是普通货物。 郭康让众人停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和米哈伊尔神父一起走上前,高声问道:“你们头领在哪里!” 一个看起来是小头目的人,从门后探出头,看见米哈伊尔神父,立刻露出愤怒的神情。 “伱这老东西,还不甘心是,这又找了什么人?”他喝问道。 “你别管他,领头的是我。”郭康沉声说:“你们头领谢尔盖和两个手下,参军之后还在从事绑架和非法贩奴,我们要进行调查。” 然而,小头目看起来完全不信。 “我管你们是什么人,我看你们就是来找事的!”他迅速扫了眼郭康带来的队伍,然后朝旁边喊道:“伊万·伊万诺维奇,把兄弟们都叫来!我倒要看看,这老头子多大的胆子,敢和我们作对了!” 墙角边的一个喽啰,闻言立刻站起身。 “你们要抗拒军法?!”军法官立刻大声喝到:“窝藏军中犯人,不分军民,与之同罪;结伙抗拒军法,罪加一等。你们最好想好后果!” 说实话,他的话比郭康威慑力强多了,喽啰们一瞬间犹豫起来,连刚才那个准备喊人的,都一个趔趄停了下来。小头目闻言,咬了咬牙,答道:“好,那我去请大哥。”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别让他走!”郭破奴立刻小声对郭康说:“该你了,快,干掉他!” 郭康其实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好,见她有主意,就下意识地听了她的吩咐,拔出剑,踏前两部,追了上去。 “哎?你干嘛?”小头目这才有些害怕,连忙壮着胆子喝到。 “你是觉得我们人少,想喊你们帮派的喽啰围攻我们!”郭康其实也没有杀人的决心,就停了下来,举着剑吓唬他。 “你把这里的平民都抓走了,还装无辜?赶紧把楼上的人放了,让我们检查。你们也都不准走,我们会带着你们,一起去找你们首领的。” “什么?”小头目听了他的话,反而又有了胆子:“那都是欠我们债的人,凭什么要放?” “其他人回头再说,有一家是神父亲自作保的,我们必须把事情问清楚。”郭康解释道:“你们是不是刚把一家四口人抓走?他们是没什么债不债的问题。” “‘独眼龙’弗拉基米尔?”小头目想起了这人:“那是上头的大人物看中了他儿子,他不知好歹。弟兄几个教训下他而已。” “我给你说,别的就算了,这人的事你少给我管。”他渐渐恢复了胆气,反而斥责起郭康等人来。 “你们几个穷修士,”他指了指米哈伊尔神父等人:“带了几个大兵,就觉得自己了不起是,你知道这次是谁在要人么?我劝你们少管闲事,否则你那破旗子也没用。” 郭康本来没什么脾气,被他说得反而有点火。只是他一时大意,没注意到对方趁着说话机会,已经稍微退后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小头目向后一跳,退出了剑尖能及的范围。 “我本以为你们也是什么人物,没想到连这事都不知道。既然被这老头子哄来送死,就别怪弟兄们不客气了。大家一起上啊!” 他拔出腰间短剑,做出投掷的姿势,脚下已经转了半圈,准备趁机逃走。 然而,就在这么片刻间,郭破奴已经抽出一根细长铁刺,甩了出去。小头目刚把手举到耳边,就被刺中胳膊,吃痛大叫一声,剑也掉了下来。 郭康原本还没准备动手,见他突然拔出武器,自己也吓了一跳,本能地上前就砍。小头目还没缓过来,就被他连砍了两剑,连连惨叫。 郭康确实是第一次这种场景,他越叫,自己越心慌。又见他倒在地上,却还在动,担心他又要搞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花招,想都没想,赶紧继续。 他连义父教的招式都给急忘了,只是下意识地连刺带砍。好在那人动手的时候,怕出意外的米哈伊尔神父等人已经赶了上来,见小头目已经给砍得死透了,赶紧提醒他,可以停下了。 其他喽啰也试图抵抗,只是完蛋的更快。郭康看向四周,正瞧见一名神父甩出链锤,铁索转过对方试图格挡的刀,把喽啰的下巴砸碎了一块。 “留活口!留个活口!”军法官赶紧提醒过于激动的神父们。 郭破奴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下喘粗气的郭康。 “早给你说动手,你还跟这家伙辩经呢。”她揶揄了句,掏出块布:“赶紧把脸擦擦。” 郭康接过,擦了几下,才发现脸上还有血,吃了一惊。仔细感受了下,发现没哪儿痛的,才反应过来,这是小头目溅出来的血。 “把剑也擦擦!”郭破奴再次提醒道。 郭康赶紧又去擦剑,然后收了回去。 “哎,就这还怕我来呢。”郭破奴撇撇嘴:“好了,恢复过来没有?接下来才是你的正事呢。” 放弃那个坑人字数限制之后,分章也舒服多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继续杀 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几个喽啰之后,郭康等人迅速占领了这座建筑。 这座两层小楼里没有什么守卫,除了大门后有个躲藏起来的喽啰,只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名账房。此人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在犹豫,见一群衣甲鲜明的人冲进来,立刻吓破了胆,连忙把桌上的账册翻开,举起手推到一边。 “诸位好汉,诸位好汉!”他语无伦次地连声说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小的就是个算账的,什么都不知道……” 慌了片刻之后,他看到人群中的米哈伊尔神父,眼睛一亮,立刻又说道:“哎呦,是神父先生!你看看,我都没注意到您!请问您是来找弗拉基米尔夫妇的么?我懂我懂,这件事的账簿就是我经手的,我马上带您去找他们……” 他这话前后都自相矛盾,一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很无辜;一边在暗示自己知道点什么,有利用价值。 不过很显然,在他看来,还是生命更加重要。面对一众持刀的壮汉,他是完全没有拼命念头的。 这人态度变得太快,米哈伊尔神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郭破奴则又拍了拍郭康:“好了,你不是喜欢跟人聊天么,现在该你了。” 郭康总觉得她在笑话自己,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好走上前。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盔甲,没带什么装饰,外面就裹着个灰黄色的麻布袍子,看起来比周围的人还寒酸。账房一开始没注意到他,见他走出来,才意识到这也是个人物,连忙说道:“这位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郭康点点头:“把账本都整理下,给我。” “好的好的。”账房一听他提出了明确的要求,立刻眉开眼笑,走到旁边一个柜子,打开门,伸手抠开一个夹层,把里面的一个簿册拿出来,点头哈腰地献给郭康。 “我们这一片,大半年来的进出,都在这里了。”他说。 “账目全在伱这里?”郭康接过,翻了几下。 “只要是经过帮会的,保证一件不少。”账房立刻点头:“当然,肯定有喽啰私下勒索财物,自己分赃,这些,我就真的管不到了。” “帮会这么信任你,什么都给你管?”郭康还是不太信,质问道。 “他们?他们就一群文盲,能干个屁啊。我不管,谁来管呢。”账房立刻表示出对于帮派成员的强烈鄙视。 “先生您听我说,我也是受害者。帮主和帮众们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天天没事儿就嘲笑我不擅长打斗。好在我也留了一手,所有经手的账簿,我都偷偷留了存档,就等您这样的义士来伸张正义了。”他熟练地拍起马屁。 “安格利亚斯,你这个叛徒!”旁边一个被捆起来的帮众破口大骂:“你当初投靠我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不可靠,结果老大非要留用你,真是瞎了眼!” “那你有本事倒是自己算账啊。”账房嘀咕了一句,没去理他,继续立刻对郭康说道:“您也看到了,我跟这些家伙本来就不是一条心,只是他们逼着我做这个工作。其实我早就想弃暗投明了,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说实话,郭康完全不怀疑他这个“早就想反水了”的自述,只不过他一开始准备投的明,显然不是自己。 再想到郭破奴说的话,原因应该很明显。这些帮派大多维持不了多久,而很多成员,显然也不会跟着帮派同生共死。尤其是安格利亚斯这样有技术的人,当然要早早做好打算。 至于新来的是谁,他估计才懒得关心,看到郭康等人一下就解决了这里的帮众,一看就实力深厚,所以立马就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表示忠诚了。 “前几页都是日常的开支和收入。”账房给郭康解释起来:“后面这部分,为了避免被他们看出来,给自己惹麻烦,我都是用特别的格式写的。只要给我两天——不,一天时间,我就能把这些都还原出来。我们这一带的贡金和贸易往来,都在这些记录里了,肯定能帮您了解本地情况。” 郭康确实需要这些数据。从这个角度说,安格利亚斯的保命符准备的也确实到位。他今天虽然突然行动,但之后也要跟人家交差,到时候,这些材料就有用了。 纠结了片刻,郭康还是点点头,让手下取走账目,把他和刚才那个帮众都绑好带走。反正他也不怕安格利亚斯耍花招,现在那个幸存的帮众正怒气冲天,回头审问下,他估计巴不得把账房的把柄全都供出来。 解决这里的问题之后,其他地方的收尾工作已经完成了。 米哈伊尔神父带人上了楼,不多时,就带着几个人走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哆哆嗦嗦的人,是牢房的看守,他也没做什么抵抗就投降了。后面,除米哈伊尔神父和亚历山大,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和两个瘦弱的年轻人。 “楼上还有几个,但他们一直被虐待,都走不动路了。”米哈伊尔神父叹了口气:“我让他们先在原地坐着,等这边事情结束,再来救治。” 郭康点了点头,来到走廊上,朝楼梯那边好奇地探头瞅了瞅。然而,楼梯那里,从上面传来一阵浓郁的恶臭味道,让他皱了皱眉头,又赶紧缩回来。 “怎么搞的这么脏。”他嘀咕道。 “上面人太多了。”安格利亚斯都已经被绑住了,还在坚持和他对话:“最多的时候,那里挤了快五十个人。帮派成员又不打扫,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就成这样了。” 郭康一时无言。 旁边,亚历山大正在安抚刚救出来的那两个年轻人。他们俩一个满脸庆幸,正在傻笑,另一个则还是一脸害怕的神情,拉着亚历山大想说什么。亚历山大却拒绝与他们对话,只是拿起胸前的十字架,又拉出他们一只手,让他们握住,然后大声背诵祷文,背一句就要求他俩跟着念一句。 “这两个人是刚被抓,又意外得救的。他们的灵魂正在过度惊吓,和过于突然的希望之间遭受冲击。”米哈伊尔神父小声对郭康说:“我的老师当年就告诉我,他们营救回来的那些被掠走的人,有些就是这种状态。” “心灵强大的人,可以很快恢复过来。但有些人的灵魂比较弱小,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反而会受到伤害。我们的经验是,这个时候不要让他们想太多,免得魔鬼趁虚而入。如果有人太过激动,就什么也别做,立刻像这样带他大声念诵经文,直到他平静下来。等他缓过来,就可以询问其他事情了。” “那他俩呢?”郭康指了指另外两人。 “那就是弗拉基米尔夫妇。”米哈伊尔神父回答:“暂时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对他们来说,有比胆怯和狂喜要重要得多的事情。” 说罢,他走上前,用家乡土话和那两人交流起来。 弗拉基米尔的嗓音倒是不怎么沧桑,比他的面貌似乎要更年轻些。郭康想了想他们孩子的年龄,意识到这两人估计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只是,恶劣的生活条件和艰难的处境,让这些人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弗拉基米尔的妻子显得有些着急。不过米哈伊尔神父对她说了两句,这个可怜的妇人便点点头,在一旁抹起眼泪,不再说话。而弗拉基米尔则显得有些犹豫,不断打量郭康等人。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也能感受到,目前就是米哈伊尔神父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的情况。 郭康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离开这里,来到外面。 骑士队长告诉他,大家正在附近的两条路边设伏。刚才他们闹的动静比较大,这些帮派成员常年立足此地,肯定有耳目会把情况传出去。 正好,这地方似乎是帮会的重要地点,肯定有人心急来救。这要是不伏击下,都不好意思了。 而且,现在直接走,肯定会被人尾随追击。先打一下他们,能让他们老实一些。毕竟这些帮会成员,也不会有正规军一样的韧性。 如果能打得狠一点,那以这些人的组织能力和纪律性,就算不直接崩溃,也大概率会很长时间内,都无法再积极行动起来,也就不能干扰己方队伍接下来的行动了。 郭康认为很有道理,决定自己也过去看看。郭破奴听了之后,也不反对,拉着他,来到旁边一处垃圾堆旁。 这里的味道熏得郭康直皱眉头,但其他几人都不怎么在意。一名拿着弓的神父正躲在垃圾山后面,还有两个骑士在对面的柴火堆后面,正往外看。 附近的居民都很敏锐,见到刚才的打斗,就一哄而散,现在早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没少见黑帮火并。这一带一个人都没有,确实正好适合埋伏。 郭康看了看垃圾山,还是绕了两步,蹲在一个窝棚后面。结果,郭破奴一把把他拉过去,差点摔在地上。 “这都生死相搏的时候了,还想着找舒服地方。”她指了指窝棚,斥责道:“一层稀稀拉拉的竹子,能挡住什么?在这儿蹲着。” 郭康只好听她的,但这边味儿确实太冲,他只好拿出之前包裹旗子的布,系在脸上,捂住口鼻。别管有没有用,也算是安慰下自己了。 他本来想拔剑,但想了想刚才的发挥,对自己都有点怀疑。正好看到郭破奴把两张弓放在旁边,就对她说道:“这个给我用用。” “你自己怎么不带?”郭破奴颇为无语。 “我带了这些啊——”郭康一撩外袍,露出两把手枪:“不过这些是留着关键时候用的,打这些小贼总感觉浪费。这装一次得好长时间……” “那你拿这个。”郭破奴把那张更长的递给他:“箭自己拿。” 郭康拉了下,发现这弓比他想的还硬,但也只好收下了。 他觉得,这种环境,面对没什么护甲的敌人,那种软弓才更好使。不过郭破奴估计也这么想,所以留着自己用了。估计还是怕他浪费机会。 想归想,他只能安顿好这些,然后发现自己又没什么事情了。索性闭目养神,等待接下来的战斗。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杀杀杀杀杀杀杀! 准备好武器之后,郭康就一直在等待。不过敌人来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慢一些。 别说他,郭破奴等的都有点急。不过她还是没有主动出击,也没派人去搜索敌人,而是继续在原地等待。 郭康问她为什么,她说,看周围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现在打斗已经停止了一会儿,如果敌人不会来,那周围的平民就会陆续返回,有些好奇的人可能还会去仓库那边窥视情况。但直到现在,周围一个居民的影子都没见,可见这些人也认为危险还没过去。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敌人本来就这么慢。 郭康只能说些“好有道理”之类的话,表示赞同。 不过,他看了看周围密布的垃圾堆和杂乱的窝棚,又问到:“这些人会不会放火攻击我们?就和底拉西乌姆那时候一样。” 科穆宁王朝的时候,诺曼人渡海进攻希腊,双方在底拉西乌姆交战。战斗中,瓦良格卫队因为追击过快,和其他军队脱节,被诺曼人包围。剩余的瓦良格人退入附近一间教堂坚守,诺曼人则放火焚烧教堂,瓦良格卫队最后全军覆没。 可见,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适合防守的,有些时候还就不能找那些看起来最显眼的阵地才行。 但郭破奴对此不以为然。 “这地方要放火,我们老远就能看见了。而且他们就算放火有什么用。”她摇摇头:“我们人也不多,放火之后趁乱突围出去就行。他们还能把全城给烧完了?” “而且,他们得能阻挡住我们的攻击。你觉得这些人做得到么。”她有些不屑:“别说这些人了,就是真诺曼人来,又能怎么样?” “呃……”郭康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比起他,其实郭破奴才更像个正统的勋贵子弟。这些人一向自恃战斗力高强,而且这种自信还不是源自那种宗教式的狂热,而是他们真的能打。 在紫帐勋贵们眼里,欧洲人自古以来就是靠蛮多势众打仗。当年就凭借死不完的部落民压垮了罗马,现在也是用同样的办法来对抗自己。实际上,他们的军事技术乏善可陈,哪怕希腊人最畏惧的拉丁人骑兵,在紫帐汗国眼里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水平。 郭破奴这话其实都算比较客气了。之前郭康去李玄英家里吃饭,李家父子俩干脆告诉他,全世界只有桃花石故地才有正经骑兵,其他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凑数人。有心眼的都太滑头胆小,胆大的又都没什么脑子,这还怎么可能打好仗。 这种情况下,郭康也确实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郭破奴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对郭康放在旁边的包裹感兴趣起来。 “那些是什么?”她问:“你不多带点武器,都得把它带着?” “是火药,子弹,还有处理伤口的材料。”郭康说:“都是用得着的东西。” “你还当大夫啊。”郭破奴揶揄道。 “那套东西我们还没广泛配发过。”郭康倒是认真起来,回答道:“我觉得,战场上的救治也是很重要的。能提高这方面的能力,就等于今后每一战,都能成比例地多培养出老兵。伱想想,这样积累下来,优势得有多大。” “我们现在,对于医疗还是太不重视了。今后有条件,也要尽力在这方面多做些研究。”他拍了拍包:“别的不说,起码得多研究了解人体结构,然后才能知道最好的外伤处置方式,提高救治能力。我们现在很多手段都太落后了。” “但这怎么了解?难道也搞个尸体去拆?这不好。”郭破奴表示反对:“咱们老祖宗就一直讲究仁德,不能这样。” “拉倒,咱们老祖宗才最喜欢拆尸体呢。”郭康不以为然:“你看看甲骨文的‘心’,这个字符连心脏的具体结构都描绘进去了。比较抽象简化的文字,都能精细到这个程度,很明显,他们对于人体结构就已经非常清楚了。这肯定就是大量的实践与观察的结果。” “打仗之后,总是要割取首级,既然脑袋可以割,身上怎么不行。所以不用太关心这些。”他摆摆手:“我们这都是复古啊。” “我们多杀蛮子,然后解剖,老祖宗看了肯定很高兴。他们一高兴,就会在天父面前替咱们说好话,天父也会赐福给咱们呢!” “还能这样么?”郭破奴很是惊讶。 “这可能也算一种代祷。”郭康想了想,说。 “不是,我意思是,天父还能通过这种方式赐福么?”郭破奴不知道怎么描述,比划着说。 “起码商朝的时候,天父是这么工作的。”郭康只好回答。 “……” 郭破奴说的其实也没错,不管在赛里斯还是欧洲,解剖尸体都属于传统禁忌——当然,郭康怀疑,这种传统本身,之所以能形成,就是针对另一种更古老传统的反制。 郭康当年经常见人互相指责。有人说周礼和儒、道才是罪魁祸首,导致了塞里斯的保守落后;有人则说秦制和法家思想罪过最大,压制了自由与科技发展。 但这么看来,这些争论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这俩其实都是半斤八两的菜鸟。真要发展医学,还得看我大商……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前面的神父回过头,打了个手势。 众人立刻警觉起来,连新手郭康也赶紧抓起弓,搭上箭,做好准备。 远处,一片嘈杂人声和脚步声传来,应该就是刚才那些喽啰的同伙了。他们可能是想不到有人会埋伏,也可能单纯就是没法维持安静行军。总之,就是一边叫骂,一边乱哄哄地涌了过来。 其实,按照帮派火并的经验,像这样大张旗鼓地鼓噪一番,也是有好处的。因为很多时候,胜负就是看谁有气势。只是这次,帮众们显然情报不足,估计错了目标。 等那些人走近些,郭康大致看清了他们的样子。大部分人的穿着打扮,和亚历山大助祭没什么区别,身上披着些勉强缝成衣服形状的布料,只是邋遢了不少。为首是两个明显壮实了点的男子,披着染了色的旧袍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甲胄。 因为道路比较窄,只有两三个人能并排行走,所以后面的人暂时还看不清楚。郭破奴对众人摇摇头,让他们别急着动,等敌人走到仓库门口的那块大空地上再说。 果然,这些帮众根本没有停下来侦查周围——或者说他们这个抱团一起挤过去的前进方式,可能也停不下来。一直到空地上,才像泉水注入大池子一般,一下散开。 郭康立刻发现,在靠近前排的人群中,有一个拿着火门枪、带火绳的人。 这种武器很好辨识:这个时代的火门枪,往往就是个铁筒,后面插着一根木棍。这人应该已经装填好了,木棍被他右手握持着,夹在腋下,铁筒开口则正朝着斜上方向。长长的火绳被他缠在左肩上,头部已经点燃,正用左手捏着,随时准备使用。 这人身上居然也有件旧札甲,虽然带着锈迹,但明显也是打理过的,估计还是有防御能力。头上也带着个半圆形头盔,还有锁甲网从旁边垂落下来。 他朝郭破奴点点头,指了指,表示自己来解决这个人,然后从垃圾山另一侧探出头,等待行动开始。 正在这时,两个帮众脱离了道路上的队伍,向这边的窝棚走来,不知道要干什么。又过了片刻,只见他们还是没有停下,而是一边脱裤子,一边走向垃圾山,原来是想在这边解决下内急。 旁边的郭破奴,反而松了口气一样。 等那两人走近,她低喝一声“开始!”,直接站起,没管这两个人,直接对准了队伍前方。她拇指食指间捏着一支箭,其他三根手指间又夹了两支。转瞬间,就拉弓三次,把箭矢都射了出去。 那里一个手里拿着旗子,正在吆喝的头目,脸上和胸口都中了一箭,直挺挺倒了下来。最后一箭射中了带头行进的壮汉腿部,让他一个趔趄跪在地上。 郭康也准备好了。郭破奴起身的瞬间,他也从另一边绕出,探出身。虽然面对手持火器的危险的敌人,还是有点紧张,但经过刚才那一次,他的心态也好了些。 这次,可能是心理上和武器上都准备充足,他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借着紧张的情绪,猛地发力,一下就把手里的强弓张满,对准那个火枪手,放出一箭。大致二十步的距离一瞬而过,箭矢直飞出去,击碎了后脑与脖子相接处的薄弱锁甲,插了进去。 而离得最近的那两个喽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前面的神父猛地跃起,一锤砸翻了一个。另一个人吓得直接尿了裤子,也不去提了,拔腿就跑。 “都小心!”郭康已经缩了回来:“肯定还有枪!” 喽啰们已经开始有些慌乱。侧面有敌人出现,让他们得赶紧调整方向,但前面有人也遭到了来自仓库里的射击,正忙着到处找地方躲藏。一时间,很多人不知道去哪好了。 另一个没受伤的领队头领,大喊着让手下保持冷静,试图整顿秩序。郭康还想着从哪儿瞄他,郭破奴已经从他身后,弓着腰溜了过去。 她来到旁边的一处窝棚后,见这里角度好,起身又是三箭,把头领和旁边一个帮忙传话的人都射倒。周围的喽啰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有多少人,都以为自己碰到了敌人主力,一边大呼小叫,一边也到处乱跑。 人群中,郭康又看见一个拿着火门枪的人,被人群夹着,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来回跑,却根本不知道要打谁。这人的装备也明显不如刚才那个,被郭康抓住机会射穿后心。旁边有人立刻捡起来他的枪,但根本不会用,拿起火绳,只能斜对着大概方向,瞎放了一枪壮胆。 “杀!杀!”他不开枪还好,硝烟还没散去,另一边的两个灰骑士也从杂物堆后冲了出来,直接钻进队尾,见人就砍。 其他几路埋伏的人,也开始交替着袭击敌人,只要哪里没人注意,就会遇到攻击。一时间,居然真的打出了大股军队轮番进攻的架势。 据说杀和的故事才更吸引人。后者容易和谐,所以网文里前者是最好的“套路”,就像大部分人还是喜欢杀伐果决的故事一样。 不过我之前写过一个商朝背景的故事大纲,去几个平台投稿过,结果还被拒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商朝设定过于杀伐果决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章 收拾残局 郭康的判断没有错,在一众喽啰中,很快出现了几个拿火器和弩的人,到处搜寻目标。 “我知道咱们的禁甲令就是个摆设,禁止军用枪械和弩的法令,也就是照抄中原,其实实行不下去。”郭康趁着躲回去的功夫,向郭破奴吐槽道:“但这不就是一个黑帮么——哦,还是个小黑帮的一部分。他们怎么搞到这么多东西的?” “谁让这是大都。”郭破奴不以为然:“能在这里经营起势力的,多多少少都和贵人们有些联系。那禁令当然没用了。” “哎,真麻烦。”郭康摇摇头,瞅了瞅旁边,又有个拿着短管手炮的人跑过来,抬手一箭把他射翻。其他人依然没找到攻击来源在哪,还在到处乱窜。 而郭破奴的速度比他还快了很多。郭康看了她片刻,发现她每次只要露头,就肯定能击毙两三个人。唯一影响她杀敌速度的,大概就是要防范敌人射手,否则以这种平均下来大概每秒一箭的射速,面前这一片敌人,很快都能被她清空。 郭康渐渐觉得,这嘈杂的环境,也不那么让人紧张了。 他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经常需要出席人数众多的仪式和宴会。因为长辈们普遍认为,他是这一代最能说的人,所以有时候还得作为代表,发表些礼节性的言辞。所以,对于人多嘈杂的环境,他已经不怎么怯场了。 但这种对面人数众多、而且都气势汹汹想杀死自己的氛围,确实能给人颇大的压迫力。哪怕知道自己这边不会输,也总是忍不住想拉开点距离,担心被人包围。 他能坚持到现在,主要是自己的责任心在起作用。毕竟整件事都是他自己提出和策划的,亲临一线也是为了给其他人坚定决心,让大家看到他是要认真推动这件事,而对自己提出的要求。说实话,和勇气反而没什么关系。 而且,虽然双方的距离其实不算远,但射箭杀敌的压力,比刚才面对面的格斗,还是轻松了不少。 大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之后,他觉得,这种适度的紧张感反而是好事,能让他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刚拿到这张弓的时候,他还觉得比较硬,但现在却没什么感觉了。 哪怕知道这是心理作用,真正拿起弓瞄准敌人的时候,也没心情想这么多。 他绕着这一带的窝棚,不断转移位置。对方虽然人多,但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有几个人傻乎乎地拎着铁叉和斧头过来追他,都被郭破奴从背后轻松射死。而他则到处搜索关键敌人,看见有似乎在指挥别人的,就给人来一箭。 这张弓的好处,是力道比较强。给它配的箭矢也又长又粗,在这个距离,打穿那些破烂铠甲绰绰有余。 大部分帮众虽然也在竭尽所能积攒护具,但他们穿出来的,无非也就是些加厚的皮革和不知道哪来的生锈甲片,有人甚至把木板绑在身上,都算是个甲胄了。面对这种障碍,当然问题不大。 就算真的有正规铠甲护身的头目,瞅准薄弱处射去,也基本都能一击毙命。靠着这个办法,他接连射杀了好几个最明显的目标,让敌人更加混乱。 当然,心里没底的其实不止他。大部分敌人,也同样害怕他们。面对攻击,很多人第一反应不是还击,而是找地方隐蔽。 郭康在各个路口遇到的敌人,也不会都立刻冲上来——大部分人看见他,反而会缩回去,试图和他对峙,然后喊其他人先冲。一旦打头的人被郭康射死,剩下的几个也会立刻逃回去。 敌人出现混乱之后,对面木柴堆背后的两名骑士,跳了出来,直接冲进敌人队伍里乱砍。他俩相互掩护,靠着一身重甲,居然让一大圈的敌人都没法近身。 敌方也有拿着弩和火枪的射手,但这地方是块平地。那些竹子窝棚,质量低劣得根本没法站人,所以也找不到可以居高临下、隔着人群射击的位置。想攻击他俩,只能尽量靠近些。但只要离得近了,一露头就会被郭破奴射死。 唯一算得上高处的,大概是那座垃圾山。也确实有人往那边跑,想登上去看看,但来一个人,就被垃圾堆后面的神父锤倒一个。损失了两个人之后,帮众们就只拿自己的土造弓箭,往这边乱射,再也不上前了。 而且,敌人的应变能力也非常糟糕,就会一群人挤来挤去。要么大家挤在一起向前,要么争先恐后地后退。不但没能发挥人数优势,还相互妨碍,武器都挥不开。很快,他们就丧失了信心,一哄而散了。 随着指挥者陆续倒地,大部分帮众放弃了围攻目标,开始本能地逃窜。郭康于是又来回看了看,想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跑路了。 不过,他转过一个窝棚,刚探出身看,突然发现有人跪在路边。看到郭康,那人立刻抬手一刀,斜砍过来。 好在郭康提前就有防备,立刻缩了回去,让他劈了个空。那人直接跳了起来,趔趄着扑过来。郭康这才发现,这就是刚开始被郭破奴射倒的那个首领。他只是腿上中了箭,没有被射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正好被自己撞上了。 这个距离,郭康也来不及拉弓蓄力,他再次退了几步,把弓箭丢到一边,趁对方一瘸一拐比他慢,伸手掏出枪,对着那人胸前,直接扣动扳机。 片刻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别说郭康,连那个首领都愣了下。不过两人很快都反应过来,郭康一把将手枪丢了过去,直接砸到他脸上。那个手柄别的不说,确实又重又硬,直接把头领砸的一声惨叫。 趁这个机会,郭康拔出剑,扑上去就要刺。而对方在生死关头,也显现出了极高的韧性,忍着痛再次挥刀,想和郭康拼个同归于尽。 郭康连忙侧过身,让他的刀砍在厚实的胸腹甲胄上。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刺激,力道极大,虽然没有什么伤害,但还是把他抽的后退了一步。而郭康的剑也扎在他胸口的铁甲上,用力一顶,还是没法进入,只能趁势收回来。 不过,对方比他还要凶狠,也不管那条伤腿,再次冲了过来,俯身砍向没有护甲的小腿。郭康再退,他也再次挥刀上撩。似乎是打上了头,动作越来越快,根本不留反应的机会。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冲来,把郭康挤到一边。他连忙看去,见郭破奴伸起胳膊,用臂甲直接荡开这一击。头领转动手腕,想继续斩击,但郭破奴迎面冲上去,一剑从斜上方插进他的喉咙,剑尖破开整个脖颈,在背后露出长长一截。 头领的刀嘭地一声掉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一下,跪倒在地上。郭破奴抬脚踹在他胸前,抽出剑,反手对着脖子猛地一挥,头颅便飞了出去。 街道尽头,一群帮众正想往这边赶,见到此景,立刻一哄而散,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跟着爹练了这么多年,都练了什么啊。”郭破奴一把将郭康拽过来,数落道:“怎么碰上个瘸腿的混混,都能被人压着打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郭康还在发愣,听她一说,赶紧去捡自己的枪。 那东西飞得不远,郭康拾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熟练地打开火药池上面的盖子,仔细一看,立刻叫道:“哎呦,火绳怎么灭了!” “我问你跟爹练了什么,你给我说火绳灭了。”郭破奴无语道:“这么多年就练了搓火绳是?还没练好?” “这,这,这是意外。”郭康这回真的不好意思了,只好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哎——”郭破奴挠挠头,又叹了口气。 她回头看向垃圾山对面,只见帮众们已经失去了坚持下去的意志,开始分头逃跑。众人按照计划,也没有去追。 他们小心地搜寻了下周边,收拾了几个试图藏在这里的帮众,就回到仓库那边,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我们这个没有魔法和内力之类的世界里,射箭最快的记录,是49秒10箭、067秒三箭。 (据说手里夹着三支箭这种方法,是射速最快的,古人和现代人的经验都是如此。箭多了就慢下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被坏女人一下哄走,是姐姐的过错 在仓库门前,郭康坐了下来,喘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了?”郭破奴走过来,坐到他旁边,问道。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两张弓都收好,又整理好身侧两支剑。最后,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捆箭,挨个插进箭囊里。 “好多了。”郭康又摆弄了下手枪,插回腰间,说道。 “刚开的时候,那些喽啰都在拼命叫唤,场面乱糟糟的,确实有些吓人。”他回想了下,如实告诉郭破奴: “其实我也知道,那就是普通的叫嚣而已。之前我还看书上说,蛮族就喜欢这样胡乱大喊大叫,徒耗体力,所以古罗马人一直觉得,这是个原始而落后的行为。但说实话,真到自己碰上的时候,确实能感到压力。” “原来是这种事啊。”郭破奴点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不用太担心,刚开始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很正常的。” “我刚才训你,你别往心里去。”她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我不是真的认为你不行,但我和伱一样,也有本能反应。” “怎么说呢……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就是,看到亲人遇到危险,是会一下变得焦急的。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点的人,可以尽量控制自己,避免因此手忙脚乱,被贼人趁机利用。但事后,经常还是没法抑制情绪。” “尤其是,这种危险本来可以避免,都是自己作死作出来的情况,肯定会让人气愤的。”她指了指郭康的手枪:“你那时的反应太怪了,所以我才会奇怪,质问你跟着爹都学了些什么。” “我也没料到会这样。”郭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哎,要是那一枪正常击发,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这可不对。”郭破奴却并不接受他的说法:“难道发挥不好,就怪武器么?哪怕真的是武器有问题,最后也是使用者的责任。你提前都不知道试一试么?” “咱们平时和贼人交锋也好,上战场也好,都不是儿戏。”她告诫郭康:“你的武器是杀人的,不是让你炫技的。手里的家伙哪怕落后一点,也要以稳妥为重。” “武器威力低一点,用起来繁琐一点,并不要紧。威力低一点,可以打敌人薄弱的地方;用起来繁琐一点,可以事先演习熟练,或者提前做好攻击准备。总之,都不是不能用。但如果武器失效,那就直接等于零了。” “还好这次,是个武艺不精的敌人,否则你掏枪、哑火、再收回手进行下一个动作,这段时间,都够人家砍死你三四回了。”她摇头说。 “你对那些东西比我熟,所以你自己得重新考虑下,好好想想它们到底适不适合战场。否则,哪怕优点再多,那点出事的可能性被你碰上,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我之前确实试过。”郭康有些烦闷地说:“这把枪的技术,算是比较落后的一类了,但就是因为可靠性最好,所以才留着的。” “我本来带的,都是其他技术路线的手枪。但家里人说,之前他们试射过,发现目前用的燧石发火装置不怎么可靠,所以才专门把它也带上了。” “但这个不也一样不可靠么?”郭破奴指出。 “我们觉得,明火点燃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法了。那个燧石打火的概率还不如它呢。”郭康很是无奈地说。 “我故意先把这个掏出来的。”他指了指腰间另外两把手枪:“敌人来之前,我专门检查了下火绳的情况,那会儿还是正常的。天知道为什么突然灭了……” “那这俩……”郭破奴瞅了瞅其他两把。 “这个是用扭簧击发的。”郭康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结构类似一个微缩的‘野驴’,里头有个燧石,扣动扳机的时候,就会让两个燧石碰撞,打出火花,点燃火药。” 郭破奴点了点头:“原理没什么问题啊。” “野驴”就是古罗马时代出现的扭力投石机。因为结构相对简单轻便,射速也不错,所以在东罗马和天方教世界,一直有人使用。直到现在,军团里还很喜欢这种器械,经常用它发射各种易燃物和爆炸物,填补实心弹小炮和笨重的臼炮之间的空缺。 这把枪的击发装置,就像是个扭力投石机,只不过它的臂是弯曲的,顶端固定着一颗燧石。把击发装置扳起来,可以卡在半空中,扣动扳机就能将其释放。然后,“投石臂”就会带着燧石,猛地旋转,敲打在另一块用来点燃火药池的燧石上。 这个过程,其实就是扭力投石机转了90度。所以只要一说,郭破奴就能理解了。 “但我们实验的时候,发现点火的概率不高。”郭康却摇摇头:“其实我也想到可靠性的问题了,所以才会第一时间用那个带火绳的。虽然它慢了点,但一般来说是很稳定的,谁能想到它也出状况啊……” “那你下回就得注意了。”郭破奴说:“不行的话,这种场合,就别用手枪了。” “其他人用火枪,都是远远的射击。哑火了其实影响也不大,再重新点一下就行。你在近距离用它,等于把固有的风险的扩大了。我觉得,这就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那要是敌人用这种武器呢?”郭康问:“这东西在五步、十步左右的距离,是最好用的。我还没找到更好的替代品。” “手枪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精度,但这个距离内,很容易命中,可以弥补精准度不足的问题;又不是和敌人近身,比拔出刀剑再跑过去速度更快。”他解释道:“这样一来,速度、威力、精度都能得到保证,简直就是理想的武器。” “我倒觉得不是。敌人可能……比如他击发率只有一半,但这意味着我们也有一半的风险。”郭破奴想了想,吐槽道:“这么一看,这玩意,不就是在自己手里恶心自己,在敌人手里还是恶心自己么?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想的这出……” “对了,你不是说,还有更稳定的武器么?”她又问郭康:“那玩意儿呢?” “击发枪么?就做出来那两把,我都给狄奥多拉了。”郭康说。 “……” 郭破奴瞪大眼睛,一脸气愤地盯着他。 最后,她忍不住,伸手直接捏住了郭康的腮帮子。 “这都能给人?!你知道这是保命的东西么?你去跟人生死相搏,都不能带最好的?” “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讨好她?啊?”郭破奴一边拽,一边斥责道:“你昏了头是不是?” “额……为偶……”郭康一边试图挣脱,一边辩解道。 “没有个鬼!” 郭破奴常年欺负他,都已经练出来了。她直接按住郭康的手,继续拽着他的脸:“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别说家里上下,连周围的马车夫们现在都全知道了。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还清楚?” “我跟爹妈说过了,之前的事情,是我一直没和你表述清楚过。我想了想,也不怪你。”她说着不在意,却还加大力度:“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找情人,我也没说你就不行。但哪有这样的?为了讨好情人,连命都不要了是?”她还有些激动,呵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痴情?觉得自己很伟大了?一下子成了神圣爱情的象征了?啊?你倒是说啊?” “……¥(&……”可惜,郭康被她捏着,也说不出来什么…… “哎——”郭破奴见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松开手:“你见过的世面太少,所以被人哄一哄就开始沉迷‘爱情’了。说实在话,这也是我和爹妈的错。早让你接触一下的话,就不会被坏女人一下哄走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我也没想到现在这个情况。”郭康揉着脸,愁眉苦脸地说:“我当时觉得她所处的环境,对隐蔽性要求更高,总不能身上也天天带着火绳和燧石包,就给她防身了……” “你关心人家的安全,人家关心你么?”郭破奴反问:“你俩谁更不安全,她能不知道?”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懂得多,看起来也比其他孩子成熟,所以也不用去管你。但现在看,有些地方,还是太疏忽了。” 她摇摇头,向郭康宣布:“我听人说,人从小缺少什么,就会向其他地方索取什么。没有教育好你,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过失。不过不要紧,我会帮你的。” “啊?”郭康总觉得她这个逻辑有点怪。 不过郭破奴也没在意,反而一幅干劲十足的样子。她又拿起另一把手枪,问道:“这个呢?可靠么?” “这个还行。”郭康说:“这个是扭簧带动的,能让一整条燧石相互摩擦,发出火花来。按理说,比那个燧石枪机要更可靠些。就是这个扭簧做起来比较困难,只能找高手手工调整。我这个,还是小王爷自己动手,给我调的。” “那还好,没把这个也送出去。”郭破奴评价道。 “这是人家给我的礼物,再送给别人不太好。”郭康想了想,说道。 “这回倒是有常识了。”郭破奴颇有些感慨:“你看,好的人际关系,确实能让人受益。这不就让人恢复理智了么。所以,还是要找靠谱的朋友啊!” 郭康只好点点头,表示赞同,把她应付过去。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保卫罗马的正统盎撒人 大都城外,临时搭起了一片帐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用紫色绸带装饰的巨大帐篷。这里就是罗马帝国如今的汗帐,也可以说,是“紫帐汗国”这个名称的来源。 在大帐中,摆赛汗约翰九世正在与客人会谈。现在的访客,正是朱文奎一家。 虽然只是个非正式的碰面,但参与人员的规格却很高。摆赛汗本人、安娜皇后、脱欢台吉、狄奥多拉公主都出现在了会场。此外,丞相王仲仁、礼部尚书陆绍平等人,也一同作陪。 不过,这次碰面的时间倒不是很长。摆赛汗等人客气地询问他们最近的生活情况,以及对于庆典是否满意等。寒暄完,又例行向朱文奎和马王妃赠送了礼物,告诉他们,罗马希望与明朝建立更多贸易往来。 这些全都是日常的客套话。紫帐汗国作为主人,定期就会来上这么一回。这回在城外组织观兵,各国使节都会出场,所以按照习惯,又例行会见他们一次。 不过与平时不同,因为让娜公主也在,所以紫帐众人也专门向她问候,送了一份礼物。 “我们对于法兰西王国目前的处境深表关心。”摆赛汗用四平八稳的声调,继续说着外交辞令:“贵国是地中海世界最重要的国家之一,也是我们的传统盟友,对于维护整个罗马同盟的利益和地中海世界的秩序至关重要。我们衷心希望贵国能够更快走出危机,重整秩序,振兴王权。” “我们两个家族,也是合作多年的好伙伴。我会向天父祈祷,希望我的好安达查理能够早日康复,带领国家走出困难境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可能性基本没有,但他还是客气地代表家族和个人,表达了对于国王的祝福。 让娜公主闻言,站起身,熟练地提着裙子,略微屈膝,用宫廷礼节向他表示感谢。摆赛汗点头笑了笑,旁边的皇后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又赶紧也站起来,回了个礼。 接下来,皇后看了下众人,随后自己说道:“我们最近也准备派出例行的使团,去法国访问。不过有些情况,我们还不是太了解,所以想先询问下您的看法。” “您请说。”让娜公主客气地回答。 “哦,其实就是些常识问题,不过我们外人了解的不多,所以想辨明一下。这不是正式外交场合,不用拘谨。”皇后笑着对她说完,转向旁边的礼部尚书,直接用汉语吩咐道:“老陆,给公主说一下。” “好的。”尚书陆绍平朝她拱拱手,随后换上熟练地拉丁语,对让娜公主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里,之前也来了好几批英格兰使者。因为我们和英格兰之间特殊的历史关系,所以他们也在一直寻求与我们改善关系。他们对于法国国王的继承顺序也有自己的看法,有些方面也不无道理。” “不过,我们还是要先考虑盟友的利益与感受,所以,有些贵国一直在关注的问题,我们还是想先询问一下。” 让娜公主对此有些意外。她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恢复过来,继续有礼貌地点点头:“请说。” “首先是与新盎格利亚的和解问题。”陆尚书说:“新盎格利亚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是我们的传统盟友,我们也一直支持他们的复国运动。但毕竟,时间也过去很久了,所以英格兰王国那边,也一直有正式和解的意图。为了这件事,他们多次来访,希望能尽早将其解决。” “新盎格利亚”是克里米亚的一片地区。当初,诺曼人征服英格兰之后,对本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进行了残酷的清洗。为了彻查自己的战利品,诺曼人甚至超越时代地进行了人口和土地调查,其精细程度,在英格兰乃至欧洲历史上,都保持了数百年未被超越。 在这一系列“精耕细作”之下,绝大部分中上层的盎撒人领主,都被武力消灭了。 传统上来说,新征服者一般不会做的这么绝。由于行政能力有限,所以执政者普遍倾向于妥协,以减少反抗。因此,很多山高国王远的地方,本地势力还是能保存下来。但诺曼人却没那么好对付,所以幸存者只能尽量想办法了。 据北欧人的萨迦史诗说,带头寻找出路的,是一个叫西格瓦尔德的盎格鲁大贵族。他的封地遍布八个郡,势力强大,所以抵抗失败被捕之后,诺曼人也没敢直接杀他。 他原本向丹麦国王斯温求援,不过丹麦这次也无力介入。但丹麦武士的另一条出路还是启发了他。于是,他集合了3名伯爵为首的残余贵族,和四千多名追随者,乘船出海,前往君士坦丁堡。诺曼人巴不得这种刺头能赶紧自己消失,所以也没有阻拦。 当时,克里米亚半岛正在被各路游牧民轮番攻击,已经近乎丧失。于是,皇帝就把他们丢去了那边,名义上是分封,其实就是让他们和其他蛮族互相消耗去了。不过,这些从西边逃来的残兵败将却超常发挥,真的兑现了空头支票。 而从那之后,他们收复和占领的地盘,就模仿“新罗马”的称呼,被称为“新盎格利亚”。 不过,盎撒人对于东罗马还是很感激的。之后,陆续有其他人从英格兰逃出来,让这个群体更加扩大。他们渐渐在克里米亚站稳脚跟,还一直向希腊人提供武力支持,成为瓦良格卫队的重要来源之一。 104年的时候,这些人也是少有的做出了有效抵抗的力量。教会史学家们记录说,当时的情况是“法国人在攻城,盎撒人和丹麦人在守城”。首都陷落之后,依然有盎撒士兵跟着新皇帝来到了小亚。直到巴列奥略王朝时,都还有人在继续服役。 所以,对于罗马来说,这些盎撒士兵一向相当可靠。 紫帐汗国起源自北方,和这些人的接触也很早。在汗国崛起的时候,“新盎格利亚”依然还剩下一串沿海的要塞和庄园,依附于在当地势力很大的热那亚人。在对抗这些奸商的垄断和盘剥方面,他们和早年的紫帐汗国颇有共同语言,因此早就是老熟人了。 在罗马同盟建立之后,这些人里,有不少作为佣兵和志愿者,直接参与了法国对英格兰的作战。后来在“羊毛战争”期间,紫帐汗国也组织了大批盎撒人和北欧人,去袭击英格兰本土。 这下,算是让他们狠狠出了口恶气。直到现在,当年的老兵和他们的后代,还在以此为豪,没事儿就要吹一吹。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英格兰削藩四叔也失败了 对于这些几百年前的仇人,英格兰王国其实是有意讲和的。 实际上,如果不是紫帐汗国出现,克里米亚盎撒人也确实有接受招安的倾向。毕竟这时候,希腊人主导的东罗马帝国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没法提供哪怕是声势上的帮助了。 虽然当年有仇,但起码大家都是英格兰人,所以算是个老乡,至少有点缘分。如果能得到英格兰王国的支持,在面对周围那些造成直接威胁的斯拉夫人和突厥人时,至少也能增加些底气。 说白了,都已经沦落到这个份上了,什么关系都是关系了。 不过,英格兰毕竟还是太远了。虽然能遇到一些来往的教士和商人,也有人乐意提供一些赞助,但对于当地的整体形势还是杯水车薪。而且,英格兰王国正忙着跟法国打仗呢,也没心思去招安他们。这件事也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紫帐汗国兴起之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英格兰王国意外地发现,这些人居然可以走北边的海路威胁自己。 在过去,北欧劫掠者经常在北海出没,时不时就去英格兰抢劫一番,也有人在此长期定居,希望能够征服这里。不过,诺曼王朝征服英格兰之后,北欧势力已经日趋衰落,基本没有多少威胁了。 法国人也尝试过进攻英格兰本土。百多年前的时候,双方水师在斯鲁伊斯海港交战。那时候,他们两边都不怎么专业,为了弥补这个问题,法王还专门雇佣了热那亚人助战。 但是,战前,法国指挥官灵机一动,又决定把所有战船用铁索连接起来,当做稳固的城堡使用,弥补己方士兵不习水性的问题。热那亚佣兵头领认为这样不行,但法国人都不听。他不愿接受命令,带着自己的船离开了。 结果,英格兰水师借着水流,从上游发动攻击,挤作一团的法国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事后,法国上下非常气愤,认为都是热那亚人的错,还把佣兵头领抓了起来。 这之后,大家都知道法国人又菜又输不起,渐渐也没人担心他们能攻击英格兰本土了。 所以,虽然当初打输了一场,但还是有很多英格兰贵族认为,紫帐汗国当年的攻势能够成功,只是因为太过意外——谁也没想到这种安全了几百年的地方又有人来。 当初紫帐汗国到处招揽人的时候,大家还觉得他们离得太远,这些行动,肯定只是帮着法国人吆喝一下,以此迫使英格兰军队撤回,缓解盟友面对的压力。谁也没想到,他们最后居然来真的。这种心态下,被人偷袭也是没办法的。 但另一方面,这也确实代表着一个威胁。 现在英格兰国内的情况,其实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么光鲜。当初,国王爱德华发动对法国的战争,主要目的就是保住重要的经济产区,同时强化王室的威望。虽然战场上一直还算成功,但前后长达几十年的战争,也对英格兰本身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和欧洲大陆相比,岛上的英格兰本土其实十分贫瘠落后。仅靠本岛的产出,根本无法养活这样一支足以和法国对抗的大军,也没法满足贵族们的需求。所以,英格兰的国王们,日常要靠加税和借贷度日。 前者给英格兰普通居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到14世纪后期,甚至出现了遍布全国的造反——英格兰农民都反了,经济形势恶化成了什么样,当然也就可想而知。 后者则让王国背上了巨额债务,数量多到想认真还钱基本不可能。因此,国王们只能多次赖账。 意大利商人就深受其害。最早兴起的几家跨国大银行,最后都被英格兰坑惨了。为了维持对外战争,爱德华三世赖了巴尔迪银行90万弗洛林,赖了佩鲁齐银行60万,导致这两家当时最大的银行先后破产。 这些银行的经营者,已经是最擅长和国王、贵族们打交道的商人了,但对方只要想赖账,依然毫无办法。因此,郭康能得到意大利商人的赞助,并不让汗廷众人感到意外,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有还款意愿的贵族,都是十分稀缺的资源。人家天天跟着他,一点都不奇怪。 而对英格兰王国来说,赖账其实并不是个好事。 这一笔欠债赖掉了,不等于之后就没事了。各种内外战争的消耗是惊人的,国王依然需要更多的财源。但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借钱给国王风险极大,想要吸引商人继续给钱,就得开出更高的筹码。 因此,和极高风险对应的是,这种贷款的利率也极高。因为不能每次都赖账,国王们往往把各种税收直接抵押给商人,用作偿还。在14世纪早期,意大利商人就几乎垄断了全国的关税。后来,种种特权还被出售给了低地和汉萨商人,以此换取他们的财政支持。连伦敦市长的任命权,都早就被承包出去了。 这种情况,让贵族们都颇为不满,觉得各种主权都快给国王卖一遍了。堂堂大英国,成了洋人的朝廷。在贵族和本国商人的支持下,之后的国王们才把这些权力渐渐收回——当然,这又极大得罪了在当地经营已久的汉萨商人和低地商人。他们转向支持紫帐汗国,说白了也就是这些破事闹的。 所以到最后,英格兰王国实际上已经陷入了难以摆脱的恶劣局面,无论国王们怎么改变政策,都难以让情况好转。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通过战争和劫掠,补足这些巨大的缺口。总之,就是每场仗都得赚才行,否则国内很容易就会出问题。 其实历史上,在百年战争最后失败之后,英格兰王国内部也确实很快就崩溃了。 惨烈的内战中,60个大贵族世家断绝了25个,男爵以上的贵族死亡超过半数,上千个小封建主在战争中灭亡,以至于战后的一段时间被称为“私生子封建制”——因为传统封建贵族的嫡系都死得不够用了。只不过现在,大家还想象不到,这种对于老贵族来说有些过于惊悚的事情罢了。 现在,他们当然还没沦落到如此地步,但英格兰的执政者们,不难看到这些危险的信号。大家都十分清楚王国所处的危险境地。这个情况下,哪怕能尽量减少一些风险因素,也显然是件值得重视的好事。 至今,在新盎格利亚,还有一批叫“伦敦”、“约克”之类的聚居点。在紫帐汗国看来,这就是一种侨制郡县。英格兰人便以此为突破口,表示既然盎撒人还在想念家乡,那双方完全可以谈么。 这件事情,英格兰方面一直在大张旗鼓地推动,让娜公主此前应该是知道的。不过,紫帐汗国高层专门提起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英格兰宫廷想要借此获取什么?”她问:“他们关心的,应该不止是这么一件事。” 陆尚书点点头。 “您应该之前就知道。今年初,亨利四世去世了。”他说:“英格兰现在的情况,其实更危险了。” 让娜公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亨利四世是个“得位不正”的国王。这件事情,同样是各国宫廷早就知道的。 当然,朱文奎似乎不太清楚…… “英格兰那边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这件事得从几十年前说起了。”丞相王仲仁看了其他人一眼,对他简短地介绍到:“当初,英王爱德华三世有好几个儿子。他最看重的长子,就是那个有名的‘黑太子’爱德华。黑太子有军功也有嫡系身份,本来是最好的继承人,然而,他却先于父亲去世了。” “老国王很是伤心,决定让黑太子的儿子继位。由于黑太子的长子、昂古莱姆的爱德华早夭,所以,继承权落到了次子理查的头上。不过,这也引起了他叔叔们的觊觎。” “小国王继位后,称为理查二世。爱德华三世的第四个儿子、兰开斯特公爵约翰,获取了担任摄政的权力。但国王和他一直关系不佳,始终在想办法摆脱他,只是他能力有限,和议会以及其他贵族关系不佳,所以始终没能成功。” “后来约翰去世,一直想削弱大贵族的理查,立刻下令剥夺了他的封地。然而,这一举动非但没有效果,反而引起了大贵族们的普遍恐慌。唯恐自己也有同样遭遇的贵族们,纷纷起了反心。” “约翰的儿子亨利趁机发起反击,成功击败理查,将其俘虏,篡夺了王位。他就是这位一直执政到今年的英王亨利四世。” “而理查二世则被监禁起来。亨利四世向他和议会保证,不会处决这位被废黜的国王。但在几个月后,他就遭到了指控,说他唆使支持者暗杀新国王。亨利四世就以此为由,把他处决了。” “虽然理查按理说是真的死了,但很多人并不相信。民间有各种传言,说他活了下来,还逃了出去。”王丞相最后说道:“苏格兰那边,也公开放话,说理查已经成功逃脱,现在就住在首都斯特灵。不少人真的信这个说法,王室再怎么说也没用。” “这样啊……”朱文奎感慨道:“都把他四叔熬死了,结果削藩还是没成功。真不知道怎么评价……” “这个……”王丞相也确实不好对着他家人评价什么,只好岔开话,继续自己的主题:“总之,我们认为,这些情况都表明,英格兰内部的矛盾和不满很严重。这一点,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 朱文奎想了想,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金雀花三太子流落民间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一章金雀花三太子流落民间最新网址:<\/b>虽然说了这么多英格兰王国正在面对的困难,但让娜公主还是很谨慎。 “英格兰虽然有问题,但是我们的情况更加严重。”她说:“现在国内已经是事实上的分裂状态了,英格兰只要对某个地区的贵族有优势,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都只是过去的问题了。”脱欢说:“我上次听说,现在继位的王储,和老国王有矛盾?既然老国王已经没了,他们在外交方面会发生变化。” “是的,老国王晚年,生病不能理政的时候,他的大臣、几个儿子,都各自形成了势力。”让娜公主说:“现在继位的新国王,和父亲的观点也不一样。具体来说,他父亲是支持阿马尼亚克派的,他是支持勃艮第派的。” “意思是,法国的外交形势会恶化?”朱文奎好奇地问。 “其实不是法国恶化,而是阿马尼亚克派的处境恶化。”狄奥多拉指正道:“其实这几个派系都是‘法国’的派系——我们甚至可以认为,除了勃艮第公爵和阿马尼亚克伯爵,英格兰国王也是一个‘法国’派系。只不过现在阿马尼亚克伯爵直接支持王室,所以会对公主和你妹妹的处境,产生一些影响。” “那么,王室的处境也没法用是否恶化形容了。”脱欢想了想,说道:“这不就是王莽挟持了皇帝,然后尔朱荣计划与曹操联合,把皇帝从他手里‘救’出来么?谁能赢,我看也没什么区别啊。” “……” 可能是他说的太直白,其他人一时都接不上话了。 “我们考虑这些也没用。”脱欢见此,便继续说出自己的观点:“我们应该算单独的一派,应该考虑的,也是怎么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而不单单是押宝在谁身上?” 这句话倒是大实话,所以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英格兰人又急着找我们,估计也是和最近的形势变化有关。”王丞相也说道:“他们那边的政权,都很不稳定。太子与其说是继承,不如说是取代。” “在继任之前,就会以王储为核心,形成一个庞大且稳固的集团。咱们都知道中原的历史,应该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摇摇头:“在那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况更严重,几乎可以肯定,英格兰的政策会发生一系列的巨大变化。” “他们那边的朝廷,给我的感觉是缺乏共识和秩序。”脱欢评价道:“而且这个不止是英格兰的问题。我之前和其他国家的使者会面,也有这种感觉。” “不止王储,一些其他王室成员,乃至权臣、王后,都能形成这种团体,感觉门槛很低。这些群体之间,当然也会经常发生冲突。你看英格兰那边,都发生了多少起这种谋反了?儿子反叛父亲,妻子反叛丈夫,封臣反叛封君,就没有停止过。这个新国王亨利五世,不也是和他父亲争斗过,最后还被驱逐了一回么。” “还真是这样……”朱文奎也想明白了:“这种环境下,王储集团不强力也不行啊。国王为了保证继承有序,就必须允许,甚至帮助他建立一个强大的班底,否则的话,就连其他觊觎者也斗不过了。但王储强势起来,又会和国王发生直接冲突。” “手下这么多人,自己的意愿可能都不重要了。哪怕本人足够孝顺,部下也会为了更好的前途,和国王的手下争夺起来的。” “世子说的没错。”陆尚书也点点头:“我们不能拿中原的习惯套这边。对于欧洲的外交,只能从他们的这套规矩来入手。” “说是这么说,能不能也引进些新思路啊?”朱文奎突发奇想,对让娜公主建议道:“苏格兰不是跟法兰西关系很好么,我们就用那个被篡位的理查国王当旗号,说他流亡到了法国。不求能有多大的作用,让英格兰人不舒服就够了。” “我甚至觉得,都不用刻意只宣传一个人。”他想了想,说:“其实两边都知道,这个‘理查国王’是假的,但只要有人相信,或者说装作相信,就有实际作用。在政治影响上,他就是还活着啊。”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让娜公主也好奇起来,主动询问他。 朱文奎平时,除了处理王府上下日常琐事,就是跑去打铁玩,对于“高级”一点的谋略和政策,几乎没怎么发言过。但这次,他却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这国王和伱们有什么关联么?”他问。 “确实有关系。”让娜公主回答:“我三姐伊莎贝尔当初嫁给了他。后来国王被废黜,其他贵族们就把她送了回来。” “居然这么近啊。”朱文奎颇为惊讶:“我之前看英格兰历史,感觉黑太子已经是那种过去传说里的人物了。没想到,您的姐姐就是他儿媳妇……” “这样一来,不就好办多了。”他说道:“我们也可以不纠结真假国王了。” “那你觉得怎么办好?”陆尚书问。 “我们可以宣布,三公主当初和理查国王其实有个孩子。相比成年的国王本人,这种事情不是更好宣传吗?”朱文奎回答:“想核实国王是不是本人很简单,但想核实某个小孩子是不是国王的儿子,就困难多了。” “英格兰王室就算找证据,也很难有力否定他,毕竟那时候他还是个婴儿,根本没法进行验证。这种没法证伪的情况,才是最棘手的。” “而且我相信,民间也更喜欢这种人物。诸位应该都知道赵氏孤儿的故事?”他说:“这种家族遭遇厄运,只剩孩子幸存,孩子长大后又回来报仇的例子,无论文学还是历史上,都有不少,从元朝的话本到希腊的戏剧,可谓是层出不穷。能看出来,全世界的人都喜欢这种桥段。” “我们直接宣称,理查国王出发去和叛乱者交战时,公主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来得及公布。国王被俘之后,她在王室支持者们的掩护下,产下了合法的太子,并把婴儿藏了起来。” “英格兰现在的国王,不是宣称理查王是企图唆使手下刺杀他,首先违背了约定,所以才处死他的么?”他提醒道:“我们直接承认就行。就说国王已经知道,叛贼肯定不会把约定当回事,早晚要找机会害死自己,索性先下手为强,主动联系残存的支持者制造动乱,掩护妻子。果然,他死后,反贼们渐渐放松了警惕,让公主和小王子得以逃脱。你看,这样,不就都对应上了么。” “这也行……”脱欢惊讶地瞪大眼。 “别说,还真有可行性。”陆尚书点点头:“世子果然大才。我们之前确实没想到还能这样……” “哎呀,我就是顺口一提。”朱文奎谦虚地摆摆手:“这原理不难理解。简单来说,想要达成干扰效果,涉及的人物越多越好,百姓参与的积极性越高越好。” “苏格兰那个理查国王,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如果到处都有‘理查国王’冒出来,那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反对现在英格兰王室的旗号。” “同样,我听说理查国王被弑之后,金雀花王朝嫡系已经断绝了。但我们完全可以说,他不但没有断绝,反而有不止一个遗孤进入民间——除了这个小王子故事,甚至可以再增加其他人,比如他的弟弟妹妹之类。” “整个故事里,互不干扰的角色越多,更多的人就越能加入。说不定民间还会出现各种衍生故事呢。”他摊摊手:“我经常和城里的普通市民打交道。他们在遇到感兴趣的话题时,会主动思考,帮我们把故事里的漏洞圆上,然后写出更多细节的。” “民间文人的创造力才是无穷的。我觉得,很快就会有金雀花家族故事的续集,出现一堆金二娘、金三太子之类的人物。这样,我们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就能给他们增加无穷的麻烦了。” “从之前的农民起事来看,民间对于现在的王室一点都不欢迎。这种情况下,任何反对王室的传说,都可以迅速传播开。他们大可以镇压、禁止,但理查国王是可以杀死的,金三太子却是杀不完的。”朱文奎笃定地说。 “好,好!”连摆赛汗都赞叹道:“世子果然有谋略啊,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啊。公主,你觉得如何呢?” “这个……”让娜公主有些尴尬:“我的姐姐,其实几年前就去世了……” “这不更……更令人伤心和同情了么。”脱欢说了一半,又被老妈和老姐瞪了下,急忙改口道。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了,应该也就避开了需要让她认证的环节。对大家来说,也是好事。而且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多了个理由,去公布这件事情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让娜公主解释道:“我姐姐和理查二世结婚的时候,只有六岁。国王被害的时候,她也只有十岁。” “这样也行——哎不对,好像真不行啊。”朱文奎一下反应过来:“我就说,怎么感觉和差辈了一样……” 摆赛汗等人也大为惊讶。 “哎?真的不行了?”脱欢还有点可惜:“我还觉得那个想法挺好的呢。” “我们那边结婚都很早。”让娜公主只好说道:“后来姐姐改嫁给了奥尔良公爵,最后因为难产去世。那时她也不到20岁。” “这样的话,从技术上来说,确实有一定的实现难度。”朱文奎苦着脸,思考起来:“行不行呢……” 大家一时又陷入了纠结。 最新网址:<\/b> 第四百一十二章 小战帅大战西吉斯蒙德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二章小战帅大战西吉斯蒙德最新网址:<\/b>对于朱文奎的建议,众人各有心思。 紫帐汗国众人其实是很有兴趣的,但他们没法直接断言,里面的漏洞到底能不能被欧洲人接受。比如这个结婚和生育年龄,在紫帐汗国看来就比较奇怪。 罗马法规定的结婚年龄下限,是男人14岁,女人12岁。古罗马瓦解之后,教会依然沿用这个规定。然而,就和其他众多禁止强迫婚姻、禁止近亲结婚的教规一样,这个规则大部分时间里,都只停留在纸面上。 紫帐汗国的理论,是当年郭盖和张大牧首等人直接抄的周礼,也就是要求男人要到20岁,女人要到15岁。但这个规则,也和教会面临着相同的窘境——哪怕以紫帐汗国这种管制能力,都没法限制住民间的风俗。 但就算这样,六岁结婚也离谱过头了。不知道怎么圆比较好。 让娜公主对这个话题,看起来也不太积极。所以,大家只能暂时结束这方面的讨论。毕竟这只是个初步交换意见的碰头会,具体的事情,还得今后慢慢讨论。 于是,摆赛汗看了看其他人,又把下一件事告知让娜公主:“公主之前帮我们号召十字军,我们很感激。不过,我们的学者发现,法国的一些规定对于罗马人存在诸多偏见。公主和我们关系密切,所以我们想先和你说一下。” “偏见?”让娜公主有些意外。 “我们发现,贵国的一些古老法律里,存在着明显歧视甚至侮辱罗马人的法条。”陆尚书说: “在萨利克法典里,明文写道,杀死一个法兰克人或者受法律保护的蛮族人,需要赔偿200个苏,但杀死罗马人只需要一半。如果是要向国王纳贡的附庸罗马人,赔偿要更低。这不是明显的歧视和偏见么?” “这些规定,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我们按理说也没必要追究。但是,现在的情况却表明,这部法典依然具有效力,而且时不时会有人引用其中一部分。这些事情,您应该也知道。” 让娜公主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表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确实知道。 “如果只是贵国内部的法令,我们也没必要去插手。但现在两国关系日益紧密,民间来往也日趋频繁,形势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既然如此,应该也就没必要继续维持了。”陆尚书继续说道。 “然而,萨利克法典的一些部分,至今还在经常性地被引用。而且不是民间遗俗,是王室主导的国家行为。”他强调道:“所以我们认为,我方的担忧并不难理解——既然其中一部分还适用,是不是意味着其他部分也适用呢?” 让娜公主仔细一想,发现从逻辑上来说,这个担忧确实有道理。所以她再次点头,问道:“你们是希望,能够解决这部分潜在的问题么?” “是的。”摆赛汗回答道:“我们希望盟友能够体谅我们的难处。当年的矛盾和冲突,我们可以不再纠结,但现在来往的游人、商旅这么多,如果真有人以古时候的法典为理由,迫害我们的公民,我们又能怎么办?” “所以,我们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希望贵国能够放弃这部旧法典,对于需要的部分重新进行编订。实在不行,也可以公开声明一下,哪部分要保留,哪部分要放弃。这样,我们才能安心一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已经很明白了。 萨利克法典是法国王室维持父子继承,排除王室女性成员和后代继承权的理由。不管是当年瓦卢瓦分支与卡佩嫡系争夺王位,还是他们现在拒绝英格兰国王的宣称,都是靠着这一手。 所以,这东西与王室的合法性论述相关。因此可以耍花样,也可以双重标准,但不能没有。 正常来说,合法性本身是一种公理式的共识。法兰克部落的习俗规定,王位只能传给男性后代,所以就必须传给男性。对此的各种质疑,比如这到底依据于何种逻辑、是不是对女性成员不公平,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部落的传统本身,就是默认的“真理”,是不容讨论的。 而紫帐汗国也没有直接质疑这个传统本身。因为牵扯到政治问题,所以,它的真实性本身——比如到底是真正的“传统”,还是后人编出来的,已经没法考证了。而且紫帐汗国和法国没有姻亲,也没有直接的继承权争夺,在这些地方纠结,容易得罪人还意义不大,不如直接绕开。 所以,紫帐汗国干脆借着这个法典中,对罗马不利的部分,来质疑整套法典的合理性。 王室如果听从他们的建议,直接进行修改,当然更好。不过除非他们已经被打的濒临亡国,否则这种理想情况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就算退而求其次,法国王室也需要进行认真应对,也就是说,需要就整个法典的合理性问题,和他们进行谈判和讨论。这样一来,就把一个自己本来不能讨论的问题,拉到了谈判桌上。 到这个份上,已经等于明着宣布,要帮让娜公主和她的后代,去争夺王位了。 不过,对于他们的善意,让娜公主还是答复的比较委婉。 “我会帮忙告知宫廷和摄政委员会。”她说:“不过,一些贵族可能无法接受。” “那些贵族?无所谓。”王丞相笑道:“您可以转告他们,我们认为,宫廷贵族们不同意的话,诺曼底公爵也会同意的。” 让娜公主闻言,苦笑了下,点点头。 正如刚才紫帐众人所说,英格兰人肯定不承认这法典。在希望承认女性王室成员后代继承权这件事上,英格兰国王反而和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三方之间的关系,也就明显不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种事情确实没法当场就敲定下来。所以,告知她之后,这次简单的会面就结束了。 摆赛汗一家还邀请吴王一家留下,参加晚上的宴会。但马王妃说,自己要带小让娜回家休息。之前已经玩了好几天,太累了,所以就不去出席了。 听她这么一说,朱文奎也表示自己还是一起回去。反正要商量的正事,都是和让娜公主相关的,让她自己去和相关人士交流讨论,就可以了。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让娜公主自己了。 她明显有些不甘心,但马王妃的理由很充分。连脱欢等人都觉得,小让娜这个年纪,还是好好回家睡觉比较好。因此,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之后,摆赛汗等人起身离开大帐,前往临时营地外,沿途就闲聊起来。而脱欢、朱文奎和狄奥多拉则单独离开,去靠海的地方散散心。 等他们走远了些,狄奥多拉便小声抱怨起来。 “老王太滑头了。”她摇头说:“最开始,提醒让娜公主的话,就该他说的,结果非得让母亲来出头。面对外人,怎么都这么胆小的。” “这倒是可以理解。别说他,我也不知道公主到底算不算外人。”脱欢耸耸肩:“文奎安达,你觉得呢?” “我其实也不知道。”朱文奎压低声音:“我现在需要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都得想办法尽量避嫌呢。” “其实也不用这么夸张。”脱欢只好又安慰他。 “我自己倒还好,但我得顾及我家名声啊。”朱文奎说着,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这么执着,哎……” “反正现在,我就先看好妹妹,让她能好好长大。其他的,我只能尽力而为了。”他摆摆手,说道。 眼见大家都不容易,脱欢也只好跟着叹气。 “也不知道康老弟那边怎么样了。”他嘀咕道:“他要是在,说不定还能劝劝。” “他干什么去了?”朱文奎还不清楚之前的事情。 “抓贼去了。”狄奥多拉说:“曹建塞了一伙罗斯新兵给他,但那些人素质太差,里面混了一众街头黑帮的人。他觉得难以接受,就准备抓个劣迹太多的人当典型,好好整治一下风气。” “曹建也好,他也好,怎么都这么急。”脱欢摇摇头,评论道:“这种事情,正常处理不就好了。” “曹家内部在争斗呢。这次,曹氏一族整体上是支持康弟弟那套计划的,但谁来负责这件事,就没法确定了。如果计划成功通过,就会有众多新的职权随之产生。他们当然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狄奥多拉倒是觉得这理所当然: “谁先下手,安插好自己的人,造成既定事实,后面的优势就会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曹建本来就弱势,当然急了。” “至于康弟弟……他太像个理想的侠士了。”狄奥多拉摇摇头:“他平时不声不响的,天天就在教会和修道院之类的地方往来,像个教士。大家除了见他经常搞些奇怪东西出来,觉得他比较聪明,也不会觉得他多特殊。但其实,他的正义感高得惊人。” “他着急,我怀疑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家族和自己的名声,单纯就是因为看不下去。不过王师傅也知道这些,已经派了审查官去调查来龙去脉了。” “这倒正常,不急就不是他了。”朱文奎显然也很了解郭康的脾气:“我时不时也去贫民区,就那边的环境,估计他得气得亲自跑去砍人……” “也是。他是真干得出来。”狄奥多拉犹豫起来:“就不知道他这么莽撞,是不是安全。要不,晚上的招待会我也不参加了。我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晚上我们要招待家人不在附近,所以没法回家探亲的老兵。”脱欢提醒她:“虽然按习惯,只有我和父汗需要出场,但我们一家还是都出面更好。伱非说有事也行,但这其实也不是要紧的事情……” “正好我要送母妃回去。我顺路去打听下。”朱文奎主动说道。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你也说了,那就是些城里的小贼。”他对狄奥多拉说:“虽然大家下意识觉得,康兄弟更像个夫子、学士,但他也终究是将门子弟,已经习武多年了。对付这种贫民区的恶少年,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是啊。”脱欢也点点头:“我其实一直觉得,他也是当战帅的料,咱们也别太轻视人家了。” “其实,如果不是他主动提出南下的策略,我是想等这次,军团轮换、修整好之后,就邀请他一起,去和阿勒曼尼作战的。”他说道:“我们罗马这边,柱国子弟的首战,同样是个重要的仪式。去和埃及军头们谈生意,对他来说都是屈才了。” “要我说,哪怕就是个人武力,他也是够的。”脱欢好像还嫌没吹够,又补充道:“可惜阿勒曼尼人一向胆小,不敢斗将。否则,让西吉斯蒙德出来和他单挑,一决两国胜负,我觉得都完全可行。” “西吉斯蒙德都快五十岁了。”狄奥多拉嘀咕道:“和他单挑……” “也不算年纪大。反正你知道这意思就行了。”脱欢只好搪塞道。 最近我设计生产了一种带外部供电的固态硬盘盒。改了公版的电路,把供电改成外接了,所以无论多老、供电多差的接口都能长期用,不用担心供电不足伤硬盘。散热也专门加强了。 正式名称叫“具有可运行合格供电能力的固态硬盘”简称spqr。有兴趣的话搜“spqr硬盘盒”就行。有技术问题可以去群里找我。 这名字好像比较独特,搜出来就这一个,都没竞品的…… 最新网址:<\/b>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三章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最新网址:<\/b>其他人正在讨论他的时候,郭康还在贫民区,整队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伏击追击者时,米哈伊尔神父等人已经安顿好了受害者。而等这批打手喽啰被击退之后,周围的居民果然也陆续返回了。 显然,他们对于不同势力的交手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甚至还有胆大的人,跑到刚才交战的广场边,试图从被杀的喽啰身上摸走点东西。 不过,米哈伊尔神父带着几个人走出来的时候,跑来围观的众人还是有些惊讶。不过,领头的几个人还是显得稍微放松了些。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主动上前,用有些生疏的希腊语,向众人问好。 “我们还以为是哪个帮会来寻仇了,打的这么激烈。”他解释道:“原来是神父啊,请问其他诸位是……?” “我们是兵部和教会的联合执法队。”郭康告诉他:“这里的帮会成员触犯军纪,干扰神职人员的正常活动。还有人检举说,他们涉嫌非法贩卖奴隶和走私重要物资。我们本来是要调查这一连串恶性案件,拘捕嫌犯的,但刚到这里,就有人暴力对抗,还试图袭击执法者。” “你们不用担心,这次不是帮派火并,我们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的。”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我们要去找这个帮会的主持者谢尔盖。之前无辜受害的人,都可以跟着我们去和他直接对质,指认他的罪行。我们会记录在案,并且要求他立即做出补偿。有需要的人,请去米哈伊尔神父那边报名。” 那个花白头发的男子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几步,和旁边的几个人小声说了起来。 “这样肯定不行啊。”郭破奴惊讶地看了郭康一眼,提醒道:“他们被谢尔盖帮会统治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让他们直接去跟帮会老大对质,能有几个人胆子这么大的?” “那可不一定。”郭康摇摇头:“只是时机不成熟而已,我相信,所有人都是有反抗意愿的。” “有反抗意愿的人更惨。这些受害者,我估计都反抗过。如果他们能成功,那谢尔盖早就倒台了。”郭破奴不以为然。 “那不更好么?”郭康笑道。 他没有继续给郭破奴解释,而是请米哈伊尔神父再给大家说一下。老神父于是带着徒弟,来到广场中,大声用希腊语和家乡话各自喊了一遍。 米哈伊尔神父在这边,似乎还是有些威望,一些围观的人走近了些,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不过,暂时还是没有人上前。 郭康于是又走了过去,来到米哈伊尔神父旁边。 “大家放心,大牧首已经委托我,要深入调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凶犯逃脱。”他高声说:“我们认为,这些犯人作恶多年,罪证众多,收集整理也需要时间。所以大家也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查。如果找到了证据,随时都可以像我们举报。” 米哈伊尔神父再次帮他翻译了一遍。听到这些话,周围的人又放松了一些。等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下,郭康便继续说道:“对了,这牢房里还有几个人,我们审讯了下活捉到的喽啰,发现都是些无辜者。我们要继续进发,没法留在这里。但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行动,能请你们帮忙照顾下么?” 他说的很客气,领头的几个人连连点头。这里被抓的几个倒霉蛋,都是他们的邻居和熟人,所以很快就有人跑进去,七手八脚地把受害者抬出来,很快消失在了棚屋之间。 郭康也走了回去,告诉大家可以出发了。 “伱看,这不就是一种反抗么。”他还特意回头告诉郭破奴:“古人说,‘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大家自然知道应该做什么。” 郭破奴一时无言。 “哎,你要是真能成功,就好了。”她犹豫了下,叹了口气。 而这时,郭康正在忙着换装备。 他把火绳手枪丢回包里,想了想,又换了一支明显大了一圈的出来。 这把枪的枪管很粗,看起来更像是个手炮。后面的握持部分似乎也是专门设计的,郭康拧了几下尾部的法条,把扭簧上紧。 然后,他又小心地拿出一支形状奇怪的粗圆筒。 这东西头部有个尖锥,后部还有个短短的尾巴,带着四个金属翼片,看起来似乎是个火箭。不过,郭康首先向枪管里填了一小包火药颗粒,然后才把它放进去。由于枪管不太长,装进去之后,这火箭的头已经靠近枪口了。 郭破奴之前见过一些打箭形弹的火器,不过现在大家已经不怎么用这种东西了,不知道他这又是搞什么。她提醒郭康不要再搞不可靠的东西了,但郭康告诉她,这玩意儿反而更可靠,接着,就把它挂在了腰间。 郭破奴想了想,决定还是盯紧他,就紧跟了上去。两人和众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刚才抓到的俘虏,带着他们往谢尔盖黑帮的老窝走去。除此之外,只有弗拉基米尔夫妇跟在队伍里。郭破奴回头看了看,发现刚才和米哈伊尔神父对话的几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些斧头、铁锤之类的工具,远远跟在后面。 “还真跟着了……”她嘀咕道:“你那话还真有用?” 郭康也回头看了看。那几人倒是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但看起来,也不敢直接跟上来。 “信任都是渐渐积累的。”他对郭破奴说:“要是没有这几位神父之前在这边活动,我说的话,人家别说不信,估计听都不见得听进去。” “这边的官府,当年肯定也没少给他们说场面话。我说的那些,他们也不见得没讲过类似的。这些人现在还有些希望,想靠近观望一下,恐怕已经是米哈伊尔神父的面子了。我那番话,只是顺水推舟,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让大家都有动力去试试罢了。” “……突然又有自知之明了。”郭破奴吐槽道:“我经常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你……” “那估计是你的文化知识,跟不上我的思维深度。”郭康想了想,挺认真地说。 “……”郭破奴又噎着说不出话来。 而郭康则走向队伍前,去和米哈伊尔神父,以及弗拉基米尔夫妇俩交谈去了。 见他走过来,弗拉基米尔有些拘谨。郭康也没去安慰他,直接问道:“有件事我想打听下。你的儿子女儿,分别是什么时候被人抓走的?” “女儿是一周之前。”弗拉基米尔的神情立刻有了变化,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说的话都流利起来:“当时,谢尔盖的手下说,我们反正养不起这孩子,不如给他们收养,还可以减免一些保护费。我不乐意,他们就直接动手打人。” “市政官和我们这边的皮匠行会,都收过谢尔盖的好处,不乐意帮我出头,我只好去找米哈伊尔神父求助。结果,我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大概四天前,他们又把我儿子也抓走了。这回更难办,连谢尔盖自己都跑来了,带着一众打手上门抢人。他们甚至都没听我解释,直接就把人抓走了。” 郭康一边听,一边点点头。 这些事情,他大体上都是已经知道了的。之所以专门来问,一方面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夫妇是目前唯一愿意跟着他们的人。 其他居民都很害怕谢尔盖帮会,弗拉基米尔只是个普通皮匠,也好不了多少。他之所以敢于站出来,说白了就是对子女的关心和对歹徒的痛恨,已经超过了对帮会淫威的畏惧。 这种情况下,让他说一遍,能展示自己重视的态度,让他安心;而让他自己复述黑帮作恶的过程,可以提醒他,记住对敌人的仇恨和尚未完成的目标。虽然目前看,弗拉基米尔一直很坚定,但郭康也得设法鼓励他,以免行动进行一半,他又开始心虚了。 以这支队伍指挥者的角度看,弗拉基米尔算是被他指挥的手下:如果他不坚定,就要通过鼓励让他坚定;如果他已经很坚定,那就要通过赞同和支持让他更坚定。 总而言之,手下的坚定信念,并不是需要去怀疑和验证的事情,而是应该追求的结果。尤其是双方刚见面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的时候,摆出基本态度,是十分重要的。 而另一方面,他也相信,后面远远缀着的“好奇者”,肯定不止这几个明面上的人。更多人都在将信将疑地观察。 而且,郭康很确定,观望者们看的,不止是自己这一行人如何表现——因为再怎么热情,再怎么主持正义,这一行人肯定是要离开的。弗拉基米尔这个出身、处境都类似于他们,和他们彼此认识的人,才更值得关注。 所以,弗拉基米尔的态度,比郭康自己的态度,更容易感染这里的居民;他会遭遇什么,也是给周围人的直接展示。 想要恢复秩序就要重建权威,要重建权威就要让人信服,要让人信服就需要让他们看到切实的例子。而这个可以作为例子的突破口,恰好已经被米哈伊尔神父等人准备好了。自己要做的,当然也就十分清楚了。 最新网址:<\/b> 第四百一十四章 父亲啊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四章父亲啊最新网址:<\/b>安抚好了弗拉基米尔之后,郭康向他保证,自己会帮他讨个公道。 弗拉基米尔向他表示感谢,之后,众人一路无话,很快接近了目的地。 郭康和郭破奴商量了几句,认为既然谢尔盖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索性大张旗鼓宣传开。所以他们一路都打起旗帜,还故意走大路方向绕了一点。 即使如此,谢尔盖帮派也没有伏击或者拦截,前哨始终没有发现大股敌人。估计刚才那一轮交战,确实如预料一般,把他们附近能调动的打手给消灭得差不多了。 由于没有打手骚扰,也没有发生争斗,周围的旁观者们胆子也大了不少。一路上,不少人都在好奇地看着他们。 虽然大部分人只是远远打量,没敢直接去询问,但看到后面跟着的那几人之后,众人便纷纷去打探情况。 因此,没过多久,后面尾随的人就越来越多。很显然,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在整个街区传播开了。 而随着这些尾随的人增多,之前原本不敢太接近的人也纷纷凑了过来。 他们刚才可能畏惧报复,或者被交战场面吓到,不敢上前,但眼见现在人多,又胆子大了些。人群因此迅速膨胀起来,很快在外面又围了一圈,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座木质两层楼房旁。 这次,门口把守的喽啰胆小了很多,老远就大声叫嚷:“谁!……什么人!” 虽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凶狠,但哪怕没什么经营的郭康,都能听出来,这些人说话哆哆嗦嗦的,明显没什么底气,只是强行装出凶恶的样子罢了。 他让大家都别理,众人于是依旧沉默着,保持着正常的步伐速度,心平气和地继续向前走。 看到这队人根本不理喽啰们,围观的人稍稍安定了一些。一些原本停下来的人,也趁机向前凑去,准备近距离观察双方的交锋。 当然,在守门喽啰眼里,事情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眼前,一小群杀气腾腾的人正在逼近,押着一个似乎面熟的同伙,脸上还带着血。远处,当地居民挤成一片,黑压压地围了过来,虽然没有继续前进,但明显不是来支援他们的。 喽啰们很明白自己平日里干了些什么。可惜,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想和解,其他人也明显不会答应。 为首的喽啰壮着胆子,拿起一根铁叉,横在胸前,试图阻挡他们。 这次,郭康决定不废话了。 他倒不是想装酷,或者炫耀下战斗技巧,实在是因为上次给他打怕了。 在各种故事中,英雄们的首战,往往是充满史诗感的。现实中的天才,如亚历山大、项羽、霍去病那些,也往往是第一次上阵就显示出天赋了。不过很可惜,郭康在这方面,似乎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他其实也知道,绝大部分柱国子弟,第一战都是家里安排的,会给个适应和练习的机会。但就算这样,刚才的遭遇还是和他的预计中有些偏差。 他还不太清楚,脱欢对自己的期望有多高——脱欢甚至觉得,他去埃及这种次要方向都算浪费,应该去更重要的西北边境。 但但很可惜,哪怕西吉斯蒙德这种历史上并不以才华着称,军事上的存在感更是负数,“名声”基本靠被胡斯派暴打的人,年轻时候的表现,都比他现在耀眼得多。 这个时代的贵族,还不是近现代那些刻意养废了的花瓶。相反,能在这个暴力而混乱的环境里混出头的,几乎各个都是狠人。像西吉斯蒙德本人,就是10岁当选帝侯,13岁掌管一方领地,18岁的时候已经积极参与神罗、波兰和匈牙利之间错综复杂的内战了。 就郭康这个表现,恐怕是真打不过西吉斯蒙德的…… 虽然还不知道这回事,但郭康倒是知道之前史氏一族的窘境。当时史恪很担心地说,他弟弟史丹在前线跟波兰人打了好几场,但并没能取得多少战果。然而现在想想,史丹起码真刀真枪地和波兰军队交战过,只是指挥能力平庸而已。 而郭康想了想,发现自己目前的最佳单人战绩,就是跟一个混混头子打的五五开,最后靠姐姐救急才算赢…… 再这么下去,就算其他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但郭康现在对于自己的格斗能力又确实没什么信心,于是没多想,就下意识地做出了最直接的选择——他掏出准备好的燧发手枪,对准那个拦路喽啰,直接扣动扳机。 扳机扣下的瞬间,阻铁松开,击锤带着燧石,伴着砰地一声脆响,撞在火镰上。 然而,接下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次,郭康都有心理准备了:没能打响的同时,他已经伸出左手,捏住击锤,直接拉回,然后再次松开。但又打了一次之后,这个试射时明明没问题的打火装置,却依旧毫无反应。 而拦路的喽啰,就算不认识这种“先进武器”的型号,也能意识到,有个态度不太友好的人,拿个铁管子对着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而郭康这次在人群中间,去攻击他来打断……这些奇怪动作的话,旁边的人直接就给拦下来了。不但不会有什么用,反而会被这些看起来更不好惹的家伙针对。 因此,反应了片刻之后,他也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旁边的郭破奴看了看喽啰,又看了看郭康,犹豫了片刻。发现弟弟又拉了两下击锤,还是没反应之后,她又瞥了眼周围,发现其他队员也在看他俩。 没办法,她只好拿起个短矛,踏步上前,猛地掷出,把已经跑到大门边的喽啰,带得跌出两步,钉在木头墙壁上。 好在,后面的人倒是看不到郭康的动作,只见到那喽啰突然被吓跑,然后一下就被干掉了。一时间,倒是颇为振奋。 其他几个喽啰惊得纷纷作鸟兽散,众人也没去追,直接闯进房子里抓人。 这里的守卫却比刚才那边还薄弱,他们搜遍了各个屋子,都没怎么遇到抵抗。最后,除了两个被堵在屋里,没能跑掉的留守喽啰,就只抓出来几个厨子和打扫房间的仆人,还有三个穿着暴露衣服的年轻姑娘。 众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弗拉基米尔的儿女在哪。只好分出人继续去找,同时审讯这几个人。 刚才的经历,加上再次扑空的挫败感,让郭康都有些急了。 “人呢?”他走上前,用手枪敲打一个喽啰:“你们老大死哪去了?叫他滚出来见我!” “他他他,他不在这儿啊……”喽啰吓得说话都哆嗦了:“他早上就跟着长老走了,还没回来呢。” “长老?哪个长老?”米哈伊尔神父似乎清楚一些这边的情况,听到他这话,就追问道:“‘酒桶’伊万么?” “不是他,不是他。”喽啰否认道:“不是负责我们这一带的长老,是‘金区’的亚历山大长老。” “他来这儿干什么?”米哈伊尔神父皱着眉头,质问道。 “当然是大人物的委托了。”喽啰不假思索地说完,又有些后悔,居然冷静了下来:“算了,神父,你还是别问了。哎呀,其实我连他都不该说的……” 看他这个反应,郭康有些意外,看了看米哈伊尔神父。神父于是解释道:“金区就是富人区,严格来说,从皇宫区到城西那一代的新建住宅区,都算在里面。亚历山大就是那边的帮会首领。” “那个住宅区还好,皇宫区……”郭康诧异地说:“他们这些帮派,主要都是城市下层人组成的。皇宫区、贵族区,都有固定成员么?” “当然,贵族区又不都是贵族。”米哈伊尔神父耸耸肩:“虽然贵人们总是有各种方法,从明文规定身份等级,到借助地价间接筛选,总之就是要把自己和下层人,从空间上分隔开。” “但这其实是不可能的。”他说:“之前我到处云游,向北去过瑞典人的地界,向南到过萨莱以东、天方教徒聚居的地方。我发现,不同地方的人,有着不同的爱好,他们推崇的珍宝和炫耀财富的方式也并不相同。不过,大家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地位的最高体现,不在于掌控了多少物品,而在于掌控人。” “所以,哪怕并没有这么高的需求,贵人们也总是需要制造出一套需求来,然后凑集一大群人服侍自己,彰显自己对人的掌控权。” “这已经不止是普通的生活需求了,所以,只要贵人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总是会有大量下层居民要住在他们的地界上。而且,这种服侍者一直为数不少,所以帮会也自然跟着进入那里了。” “怪不得他地位重要。”郭康一下就明白了:“估计少不了帮人干脏活。” 被审讯的喽啰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到这两人认识亚历山大长老的样子,他便赶紧说道:“你们如果知道情况,那就更好了。和长老打交道的人,都不是我们这些能比的,惹上他们,不止伱我,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看在大家的份上,还是算了。” 然而郭康根本懒得理他。 “问你你就好好说,扯个什么虎皮。”他又狠狠敲了一下,把喽啰打的惨叫一声:“这地方,最近几天有送来小男孩小女孩么?” “有有有。”这个喽啰明显也不是什么硬骨头,立刻没了气势,慌忙解释道:“我们老大这几天确实带了些小孩子来,但我不知道是哪些人,也不知道是藏哪儿了。我就是轮班在外面看门的……” “还装傻是?我告诉你,这是战帅亲自盯着的大案。”郭康见状,索性直接从怀里把令旗掏了出来:“你那个长老,和他伺候的贪官污吏,马上就要完蛋了!不想陪他们一起死,就给我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可是……”喽啰又纠结起来:“我听说,亚历山大长老的朋友,是城区的巡检官。他们服务的对象,是宫廷里能面见巴塞琉斯的大人物。” “你这个战,战帅,是什么啊?能罩得住我们么?”他忐忑地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啊?他有巡检官大么?” “……” 郭康和米哈伊尔神父,一下都给他弄得沉默了。 由于喽啰太没见识,导致吓唬他也没什么用。郭康等人只好放弃,又去审问其他人。 他们问了一圈,才发现这几个喽啰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几天,被带走的小男孩小女孩不止这两个,应该是他们老大给这个长老准备的。昨天,长老还亲自造访过,谢尔盖老大专门设宴招待他。 只是,他们这些喽啰,是没资格参与的,只能在外面守门。连那个厨师,也只是在一楼做了一整晚上的菜,只知道上面如往常一样乱哄哄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至于那些参会者,连同被掠来的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整件事都是亚历山大和谢尔盖,带着他们的心腹完成的,从头到尾,甚至没让外面的喽啰去帮忙搭把手。 喽啰们认为,那几个被抓到的女仆应该更清楚情况,但那几人已经给吓傻了,怎么问都不说话。郭康只好又出来保证,说事后就把她们送去教会管理的修女院,保护起来,那几人才说了一些。 其中一个人说,她昨天夜里去送菜的时候,见到亚历山大长老的手下,把一些杂物丢了出去,里头似乎还有个人。事后她去打扫,还能看到地上的血。 不过,亚历山大等人对女佣相当粗暴,动辄拳打脚踢,所以她也没敢去打听具体情况。 不过她怀疑,那可能就是之前被绑架的受害者。 但是,这些“招待礼品”的安置,是谢尔盖的情妇自己负责的。这个女人比那些男打手还狠毒,尤其是对于她们,经常莫名其妙吃醋,几乎天天都会找一个倒霉的人,虐待一番,甚至打死过人。和她有关系的事情,女佣就更不敢接近、确认了。 “这就够了。”郭康连忙说。 他吩咐教会审查官再去一趟,查看下她说的,宴会厅旁边的那间屋子。然后,他和米哈伊尔神父等人一起,匆匆赶到路对面的垃圾堆,果然发现了一个大麻袋。 这东西的出现十分突兀。 这年头,大袋子本身意味着大幅布料。而对于这里的穷人来说,这种整块的布料本身就很值钱了,完全可以有多种用途,用来丢垃圾实在太浪费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是谢尔盖等人丢出来,临时放在这儿的。旁边的穷苦人再想要,也不敢去碰。 骑士队长拔剑挑开了麻袋,一股浓郁的腥臭味立刻扩散开。 郭康被熏的干呕了几下,不过周围的人都没觉得意外,也没人关注他。大家都看向了麻袋中,滚落出来的幼年躯体。 弗拉基米尔匆忙挤上来,不过刚挤出人群,他老婆就瞥了眼尸体,就停了下来,在原地不断念叨着“不是她,不是她”,然后画着十字,祈祷起来。 郭康不知道,她是认出了这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单纯不敢去确认,只能希望天父保佑。不过,弗拉基米尔没空管她,他冲过去,把尸体翻了过来,然后顿了片刻。 “不是,不是。” 他回过头,冲着米哈伊尔神父连连摇头。 郭康闻言,也仔细看了眼。 这具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了,脸上和身上都是淤青,面部似乎被多次击打过,已经严重变形,眼睛周围也肿得睁不开了。胸腹部开了好几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尸体头部有着杂乱的半长头发,下体血淋淋的,似乎被切掉了好几块肉,甚至分辨不出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郭康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正好和后面的郭破奴撞了一下。郭破奴顺手拍了拍他,让他从不适中回过神来。 “记录下这个罪证。”他回头对文书说:“另外,既然亲父母认为不是,那说明我们要找的人,还是不在这里。我们继续……” 他还没说完,弗拉基米尔的老婆突然尖叫起来。 她直接扑了出去,把郭康吓了一跳,连麻袋旁的骑士队长,都被这非人般的声音惊得退开了两步。 随后,这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趴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大哭起来。 郭康伸头看去,见她手里抓着一截断肢。那应该是刚才骑士队长拨弄袋子的时候,掉出来的。 弗拉基米尔也冲了过去,看了片刻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地上。 米哈伊尔神父大步上前,扶住了他。 弗拉基米尔没有像妻子一样,直接嚎啕大哭,却好像陷入了迷茫一般。他困惑地看了看米哈伊尔神父,又看了看垃圾堆中残缺的小腿,沉默了下来。 “孩子,孩子!”米哈伊尔神父连忙用力晃了晃他:“清醒些!我们的父在天上看着你!” 弗拉基米尔抬起头,看向他这边。但米哈伊尔神父知道,他那有些涣散的视线,并不是在注视自己,而是注视着自己背后,那个更高更远的存在。 弗拉基米尔握紧双手,颤抖着,长长地叹了一声。 “父亲啊——” 随后,他便又沉默了下来。坚持了片刻后,头一低,瘫倒在米哈伊尔神父胸前,默默地流出眼泪。 而不远处的郭康,还在盯着那一截断肢。 在他的视野中,这截失去生命力的幼小肢体,似乎逐渐干瘪,变色,并最终与他小时候目睹的,小叔仅剩的那一截残肢的模糊影像,叠在了一起。 “蛮子……”郭康嘀咕道。 “你说什么?”郭破奴凑过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郭康摇了摇头。一瞬间的情绪过后,他反而迅速恢复了冷静:“收拢队伍。我们还得继续追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吩咐聚拢在旁边的众人:“就算他们把尸体吃掉了,也要剖开肚子,给我挖出来。明白了么!”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最新网址:<\/b>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取缔非法组织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五章取缔非法组织最新网址:<\/b>郭康下定决心之后,众人迅速忙碌起来。 短暂的战斗结束之后,周围原本就越来越多的居民,纷纷凑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发现了这里的惨状之后,众人纷纷唏嘘起来。 虽然境况十分凄惨,但说实话,残杀无辜者的行为,在这里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居民们可能有些愤怒,但更多地其实是无奈。 有人干出这种事情,说实话也不算太出人意外。除了感慨下他们的残暴,众人也没法做些什么,久而久之,对此也就麻木了。有些人甚至觉得,事情已经到此为止,准备散去了。 这时,教会审查官从房子里出来。他拿着记录本,走过来准备和郭康说些什么,不过一眼看到旁边的尸骸和围拢的人,就道了声歉,快步走了过去。 他把记录本递给助手,从腰间布包里,重新掏出还带着血迹的手套,带上之后,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摆放平,检查起来。 旁边的米哈伊尔神父转头看了看他,连正在哭泣的弗拉基米尔夫妇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而审查官拿起个树枝,撑开了腹部的伤口,熟练地检查起来。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弗拉基米尔还是努力撑起身,想去制止他。但审查官已经迅速查看完,转头对助手说道:“记录,房屋外垃圾堆积场发现遗弃尸体,内脏部分遗失。” 助手闻言,把背着的箱子转到身前,打开盖子,拿出一支毛笔,边写边蹲到旁边。两人就这么看两下,记一句,很快写下了长长一段。 这时,郭康带着两个人,从屋里抬出一个大箱子。走出来之后,发现那边围拢的人比刚才还多。 他走过去询问情况,骑士队长简短地告诉他:“那具尸体的情况不对,审查官认为是有人在举行邪教仪式。” “哎,这也不奇怪。”郭康略微想了想,摇摇头,小声说道:“帮会,非法贸易,异端乃至邪教教派,互相有联系很正常。在这种地方,要维持暴力组织,这几样恐怕都是少不了的。” “那我们要不要请求支援?”队长问:“这种事情如果确凿无疑,那就不是一个帮派的问题了。我们应该让教会派更多人来,再让‘守夜人’调兵支援。” “守夜人前几天都在维持庆典秩序,累得半死。今天城里的庆典刚结束,大家好不容易转去城外闹腾了,他们还在抓紧休假呢。”郭康说:“教会那边的话……短时间内,估计也抽不出太多人手了。” “而且,不管是营救受害者,搜集证据,还是抓捕犯人,时机都稍纵即逝,去晚了,他们很可能组织起来更多人暴力抗法。” 他想了想,最后决定道:“现在不能干等。这样,我们派两个人,去给大牧首汇报一下,让他先做一下准备。我们这边就继续行动,不要给他们互通消息和喘息的机会。” “我们这些人够么?”队长也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人多和人少是相对的,我们组织更严密,目标更明确,就能在关键地方集中优势力量,打败他们。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战无备,当然可以赢。”郭康鼓励道:“而且,我们也有民心,算起来,其实我们的人数才更多啊。” 骑士队长对他最后一句话不太了解,但前面的分析还是说服了他。他应了一声,就去给手下布置任务了。 而郭康又看了看周围的人。 围拢过来的居民已经越来越多。相比于平日里欺辱民众的行为,邪教的罪名听起来明显更大了一截,让他们觉得事情似乎突然出现了反转。很多本来只是观望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很明显,虽然看起来显得麻木,但情况突然变化的时候,他们也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在原本抛尸的地方,人群更是围了一大团。米哈伊尔神父已经站直身,正在伸手高喊,让大家保持秩序,不要挤。 “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了。”郭康回头对郭破奴说:“把火折子拿出来。” 趁这个功夫,他跳上旁边的箱子,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高喊道:“罗马人!来这里!” 众人纷纷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一群可耻的罪犯窃取了我们的城市,我之前竟然一无所知!”郭康继续喊道:“这是我的过错,但今天,我没有时间和你们认真道歉了。” “此地的帮会犯下一系列宗教与世俗重罪,暴力杀伤罗马人民,武装对抗罗马军队,公然侮辱罗马国教。因此,我以战帅的名义宣布——”他再次掏出令旗:“整个dc区进入军事管制状态,直到事态解决为止。” 众人一片沉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一段陈述的意思。 “谢尔盖帮派是一个非法组织,与他们有关的债务,全部无效!”郭康也不管他们的反应,继续高喊:“在他们之前管理这里的帮派,留下的债权,被他们继承的部分,全部无效!与他们有联系的组织,通过他们获取的债权,全部无效!” 说着,他跳下箱子,一脚把它踹翻。 两人才能抬动的高大木箱轰地翻倒,一大堆纸张、布片乃至木片,都滑落出来,散落一地。 “这是我们刚刚收缴的全部债券。”郭康说着,转头对郭破奴说:“点火!” 郭破奴了然,拿起几张纸点燃,然后扔到了债券堆上。火苗迅速蔓延,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围观的众人或许不知道那一串名词的具体意思,但他们显然知道烧了这些意味着什么。前排的人兴奋地高呼起来,后面没听见的人和不懂希腊语的人,则急着打听情况。消息越传越快,很快,周围就变得人声鼎沸。 见大家都很热情,自己喊话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听见,郭康便停了下来。他收拢队伍,告诉大家,这次要追去那个亚历山大的老巢,拆了他的老窝,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见他们要走,居民们纷纷鼓噪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今天的奇闻。还有人好奇地赶上前,跑到旁边,问他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彻底消灭这个帮派。”郭康对他们说:“烧了这些债券,也不算解决问题、因为只要帮派还在,那无非就是再来打你们几顿,让你们重新立个契约的事。伱们说,是不是?” 这次,围观众人不再犹豫。随着消息在人群中传播,很快,就有不少人跟了上来。还有个年轻人一瘸一拐地跳着,努力跟上队伍。大概是不知道郭康的头衔是什么,就直接喊道:“先生!先生!” “怎么了?”郭康回头问他。 “我给亚历山大送过菜!”他大声回答:“他的几栋住宅的位置,房子里的情况,我都清楚!” “能跟得上么?”郭康问。 “能,早习惯了!”对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这腿,就是当年被亚历山大的手下打断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打断那几个家伙的腿!” “那就跟上来。”郭康说:“你可得快一点,慢了,就只能欺负尸体了。” “哦?您是想把他们……都砍了?”年轻人倒是有点惊讶。 “那是罗马的敌人。”郭康坚定地说:“难道还要放生么?” 其他人于是不再言语。 在俘虏和这个年轻人的指认下,队伍继续快速前进。而这次,后面已经稀稀拉拉跟了一大堆拿着家伙的人了。 最新网址:<\/b> 第四百一十六章 郭氏家主的应有素质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六章郭氏家主的应有素质最新网址:<\/b>队伍正在行进的时候,郭康伸手招呼正在东张西望的郭破奴过来。 “我今天发挥得不太对劲。”他叮嘱道:“回头要是有情况,我给你打暗号,你就去砍了他们带头的。可以?” “没问题。”郭破奴不假思索地说:“有时候,人就是会碰到运气不太好的情况,不过我们之所以要有同伴,不就是帮你面对这些问题的么?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好。”郭康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又安排起来;“等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伱让卢卡斯队长跟着你,把看起来像领头的人都砍倒。之后,就稍微缓一缓,让后面那些人有个参与打斗的机会。” “他们……”郭破奴回头看了看:“好。不过这些人能起到作用么?” “不是要求有什么作用。”郭康纠正道:“重点是要让他们知道,敌人是可以战胜的,也是可以亲手杀死的。” “第一战不能太难,否则就会让他们丧失信心。但也不能让我们直接替他们打完,否则他们没有自己动手参与,这一战也就失去教育意义了。你注意一下这个度就行。” “你自己不也是第一战么。”郭破奴笑道:“自己都没适应好呢,就满脑子都在为别人作安排了。” “我觉得,我自己就是预料错了,安排得很不好。”郭康颇有些无奈:“不过这次,本来也不是为了跟人打斗才来,重点是让这里的人看到我们的态度和诚意。” “也对。”郭破奴想了想,点点头,又毫不隐晦地称赞道:“你的领导能力比我强多了。换做我,是没法让这些百姓,这么快就有动力加入进来的。” “说实话,我也有些意外。”郭康如实说道:“我看他们一开始那个样子,感觉他们已经习惯遭受欺压了,对于看到的惨剧,几乎都是麻木不仁的态度。” “所以,我当时还觉得,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初步和大家混个脸熟,就算完成预期了。我也没想到,他们反应得这么剧烈。” “可能是你低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有你用的手段。”郭破奴说。 “烧个债券算什么手段……”郭康嘀咕道:“我印象中,历史上,这种事情经常出现?我是不觉得,给他们免除了这些债,就能让他们乐意跟咱们去拼命了——而且,这债也不是咱们的,属于慨他人之慷了……” “那是你不知道这里的环境。”郭破奴告诉他:“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来城里做工的罗斯人。官府一直管不到这里,还是那些罗斯恶霸在管理。甚至,他们之所以来这里,可能就是这些人组织的。” “这样一来,他们的处境,其实也没比家乡好多少。这么说,就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容易激动了?” 郭康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真没想到,就在咱们首都,还有这么一块地方。”他连连摇头:“我之前只知道,因为各种原因,这里没人管。但没人管的结果,实在是有点惊人……” “哎,你都知道这件事,汗廷上下能不知道?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叹气道。 “谁知道呢?我也是听娘亲说的。”郭破奴耸耸肩:“我感觉这里头肯定很麻烦,否则不会连娘都觉得棘手的。” “你想,这种事情,要么是牵扯的人太多,想协调大家达成一致,进行整改,太麻烦了;要么就是虽然可行,但投入太大,收益太低,如同鸡肋,只能放弃。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否则这黑帮早就被官府剿灭了。” “他们黑帮听起来也像个有后台的。”郭破奴提醒道:“我总有种直觉,咱们这次会闹得挺大。” “打架有直觉我倒是可以理解,追查黑帮还能有什么直觉……”郭康不以为然:“而且牵扯到就牵扯到了,怕什么。对我们这次,其实无所谓的。” “怎么又突然有信心了?”郭破奴很是好奇。 “也不是突然有信心,是我之前思考过。”郭康说:“这个情况也不算难想到。行动之前,我就考虑过。” “咱们这次理由充足。这件事关系到军队的管理和国家政策,不但有太后和咱们家的支持,曹家也是站在这边的——不管曹建和普龙斯基谁赢了第一轮,那个胜利者都肯定要支持咱们清理门户。”他给郭破奴解释道: “另一方面,这次只需要专门针对一个黑帮,还有他们的后台,闹不了多大的。现在连邪教仪式,和长期抢掠、杀戮人口这样的事情,都给出来了,就算是个元老院里有座位的人,也得乖乖受罚。” “哎?真的可以么?”郭破奴稍有些意外。 “当然。”郭康笃定地说。 紫帐汗国的各种“异教”文化很丰富,给人一种宗教上没人管的感觉。但是,有些事情平时不管,不代表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这种事,如果不会引发恶劣后果,大家可以不在乎它;但如果真的出了大事,让事情被抬到明面上认真追责,那么哪怕元老也经不住。所以你放心,他们肯定会赶紧和这些人切割,抛弃他们以求自保的。” “明白了。”郭破奴恍然大悟:“哎,还是你聪明。下次这些问题还是应该你来想。” “你可拉倒。”郭康不乐意了:“你之前还说自己要当家主呢,哪有家主天天不动脑子,让别人想怎么办的?” 他其实很清楚,郭破奴和李玄英、史惠贞那几个莽夫莽妇不一样,并不是脑子不够用——在这方面,她很好地遗传了母亲的优点,一直很擅长观察和分析。 唯一的问题是,她懒。 作为家主的独女,也是唯一亲生的孩子,郭破奴在整个国内,地位都是比较超然的。义父义母确实没有娇纵她,从小就带她读书、练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结果,可能是发现,自己靠着打人就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郭破奴从此以后就养成了不乐意动脑子的坏习惯。很多时候她宁可打一圈,也不想认真思考怎么安排能比较省力…… “这不是没什么问题么?”果然,郭破奴还是拒绝了,连激将法都不吃:“真遇到大场合,像这回一样,你帮我想不就行了?” “……” 对此,郭康也没办法了。 最新网址:<\/b>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天父慈悲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七章天父慈悲郭康宣布自己的目标之后,众人就一路向目的地进发。不过,在他的刻意引导下,队伍提高了速度,领先于人群,接近了目的地。 这里是亚历山大的住宅之一,实际上已经处于人们普遍认为的贫民区边缘。周围依稀有一些稍微完善的建筑,而这座住宅就算在其中也非常好认。 它的外观就不像个这里常见的房子,和谢尔盖黑帮的老窝都不一样。后者虽然高大整齐,一看就是正规工匠修建的,但也就是个简单的二层单体公寓楼。而这座住宅则是个类似贵人宅院的结构。 罗马的传统宅院,其实有点类似中原的四合院。不过,四合院的四面建筑一般是分开的,互相以围墙、回廊之类的结构连接,围出院落。而罗马人这个院子,是连做一体的整栋建筑。 由于宅院一般都有两层高,而且向外的墙上都不开窗,导致采光很差,白天的光线也就靠着中间的天井。这倒不是建筑风格问题,单纯就是罗马城当年治安太差,哪怕贵族都不敢在临街的墙上开窗,所以大家只能这么将就着…… 从这个角度看,它又像是一种类似土楼的,兼顾防御性的建筑。 随着时代发展,罗马人也逐渐有条件讲究舒适和排场了,所以宅院建筑也逐渐发展,主楼建筑越来越复杂,渐渐带上了窗户和其他装饰物。另外,很多有钱人也不再满足于这种单体的建筑,开始扩展出二进、三进院落,乃至更复杂的结构。 紫帐汗廷的上层,在大都定居之后,带来了新的建筑风格。比如郭康家里的住宅,就是很传统的中原式院落,有一道围墙和相对低矮的单层房屋,还有更宽阔的院落。所以,当年三天两头都有女侠翻墙跑过来,在屋顶上跳来跳去。 但至今,中原式房屋的影响依然有限,大多数希腊乃至西欧地区的豪宅、宫殿,还是延续着罗马人的整体风格。像眼前这个建筑,就在第一进的入口处加装了走廊和大门,显得颇为豪华。 “这家伙真会享受啊。”郭康看了看格格不入的豪宅,感慨道。 “我一直不喜欢这些人。”郭破奴小声对他说:“我提前和你说好:回头他们要是跟你套近乎,你千万别信。这些人天天说自己和父亲认识,是当年守城时候就相识的熟人,但其实,他们是被硬裹挟进来的。” “那时候他就是帮会首领了?”郭康问。 “那会儿不是他,是他哥哥。”郭破奴告诉他:“不过他们家都一个德行。当时他们已经跑到城门了,结果那里人太多,把路堵上了。爹和娘这才有机会追上去,和他们‘讲道理’,逼着他们拿出钱财,奖励勇士,这才让人心安稳下来。” 郭康倒是觉得,这反应也是意料之中。所以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随着队伍逐渐靠近,住宅里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能看到门口的人开始走动。骑士队长走了过来,询问郭康要不要直接开始进攻。 “我们再分一下。”郭康说着,转向那个跛脚的年轻人:“伱之前来送菜,都是走哪个门进的?” “走侧门,靠近厨房的那个。”对方回答。 “除了这之外,还有其他门么?”郭康追问。 “还有个后门。一共就这三个。”年轻人说:“前面那个就是大门,后门在西北方向,靠街的位置。这两个门都是平时出入客人的。厨房那边的门稍微小一点,都是仆人们在那儿往来。” “好,你们队就跟着他,从厨房那边杀进去。”郭康对骑士队长说:“如果敌人有准备,我们正面不一定能进去,就靠你们了。” 骑士队长立刻应了下来。 “你拿着我的旗子,去后门那边。”他又对郭破奴说:“记得举高点,让里面的人看到。” “当诱饵是?”郭破奴理解了他的意思:“不过你这样有个问题。首先,他们确实会想到,会有人从后门主攻。但这个旗子,我觉得这里没几个人认得,打起来也没什么用。” “我看,留着人在那边堵门,防止目标逃出来就行了。”她招招手,喊道:“卢卡斯队长!” “我在。”卢卡斯队长扛着剑,凑了过来。 “你喊上10个人,去后门那里,看看有没有豪华的马车。”郭破奴吩咐道:“如果有,就藏在马车后面,没有的话就在街道拐弯的地方躲起来。之后,不管看到什么人,都拦下来扣住再说。” 卢卡斯队长看了看郭康,郭康点了点头,于是他也喊上几个卫兵,转头向后门绕过去。 “指挥的时候不要想当然,也不要寄希望于别人直接上当。”郭破奴又开始教育起郭康来:“敌人会不会被你欺骗,得战后才能确定。我们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聪明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以何种方式和角度进行思考。在那之前,不能假定他们就一定会顺着你的思路走。” “真正能迫使敌人跟随自己节奏的,只有实际的行动。所以,让他们观察然后自己寻思,不如直接进攻,让他们感受到切实的压力。他们来不及做选择,或者没有选择的余地,才会真的被迫跟着我们的思路行动。” “那我们……直接进攻?”郭康被她说的很是心虚,连忙问道。 “不应该你来指挥么?”郭破奴回头指了指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反问道:“你看后面那些人,都是冲着你小战帅来的。你把他们都调动起来了,总不能半路又不干了?” 郭康一时语塞。他甚至有点疑惑,不知道郭破奴到底想干什么。 之前,他见过不止一个想和兄弟争夺权力的,史惠贞就不用说了,连狄奥多拉估计都有这种想法。以至于大家之前一直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希腊化”太严重了。 郭破奴本来也和她们差不多,时常想和郭康抢风头——哪怕郭康其实没什么兴趣。当时郭康觉得,这几个人是不是抱团起来,互相不学好。 然而这次回来之后,郭破奴突然像是变了性子一样,有时候都搞不清是怎么想的。现在,她干脆一边说自己想当家主,一边要求郭康树立威信、建功立业,怎么看都挺怪的。 不过,他们俩也是有默契的。别的不说,真正重要的场合,郭破奴是向来不会乱来的。就这一点来说,她比李玄英可能都靠谱些…… 所以,郭康这次也没想太多,点了点头,就对着剩下的人吩咐道:“我们先礼后兵。他们如果把人交出来,就可以好好谈谈。要是不乐意,就直接强攻。” 另外两队人到位还需要时间,因此大家还是放弃了之前直接抢攻的计划。他们缓步晃了一会儿,成功吸引了豪宅那边的注意。 后面还有大批居民正在赶过来。他们没有正规军队的纪律和约束,一路上吵吵嚷嚷的。不过,这样的好处是,不管他们是真的想帮忙打架,还是仅仅来看热闹,这么大的声势都让人无法忽视。 郭康等人的等待,在敌人的眼里,估计也是为了等这些帮忙的百姓就位。敌人明显很紧张,能看到众多打手喽啰纷纷向门口涌来。仔细一想,郭破奴说的“直接施加压力更能调动敌人”,也是挺有道理的。 等了半刻钟之后,郭康认为时间已经够了。他再次拿出旗子,准备去门口交涉——他其实不指望对方会直接投降。但摆出这么大的架势,还有汗国上层的大人物撑腰,多少可以降低喽啰们的抵抗意志,减少之后强攻的难度,还是有意义的。 然而,米哈伊尔神父拦住了他。 “那些帮会成员现在可能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了。”他告诉郭康:“他们都不是什么理智的家伙,面对危险很可能直接发疯。您还是别冒险了,我来。” 郭康正想说什么,旁边一直在沉默的老弗拉基米尔突然开口了。他抬起头,看向郭康:“先生,还是我来。大家都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来,我身为一个父亲,不能再躲在别人身后了。让我去给他们说。” “不行,你又没有谈判经验,不是送死么?”米哈伊尔神父立刻反驳道:“我们既然是来救人,就要尽量减少损失。我来。” 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紧,也没拿郭康的旗子,只是把手里那本硬木封皮、铜皮包边的老旧经书高高举起,向对方展示封面上,精心擦拭过的闪亮黄铜十字架,就这样向门口走去。 郭康想了想,还是准备跟在侧后面。他穿得平平无奇,这里的人反正也不认识。真有什么情况,可以接应,也可以直接行动。 只是,米哈伊尔神父还没走几步,豪宅里就冲出来几个人。他们一边大喊着“快滚!”,一边挥舞武器。郭康还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老神父之前试图庇护平民,导致打手们都认得他,就看见对面有人举起一张弩,对向他。 米哈伊尔神父似乎也很意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那人已经毫不犹豫地放箭,嗖地一声,不知射到哪里去了。 郭康也顾不上双方其他人的反应了。对面另一个打手从身后拿出一根木杆,毫不意外,又是刚才见过的火门枪。他伸手去拉火绳,而郭康也转瞬间就拔出手枪,抬手便射。 手枪尾部的钢轮噌地一声旋转起来。 ——这个时代,金属扭簧的可靠性并不太高,由于材料问题,保持弹性的能力也不算强。然而,这把手枪里,是朱文奎亲手调出来的金属簧片,为了防止力道减弱,甚至让他每射三次就要更换一根。 钢轮的齿尖快速划过枪身内的一块打火石。 ——这个时代,不管是燧石还是别的引火物,想打着火都有个稳定性问题。郭康之前那个倒霉事情,就属于概率不高,但确实会出现的场景。然而,这把手枪里,是朱文奎亲手挑选、仔细打磨的黄铁矿石,连表面的角度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为了保证钢轮能够始终以最佳位置摩擦,每射击几次就要换一块新的。 打火石冒出的大片火花飞入药池,枪尾部的火药颗粒瞬间爆燃,炽红色的火焰推着浓烟,从一名有着“大师”头衔的铁匠,细心钻好的枪管里迸出。 用东方工艺特制的软纸,包裹着铅弹呼啸而出,又在飞出枪管的一瞬燃尽成灰,在气流中化作黑色的碎片散落。 而铅弹则直飞而出,钻进那个火门枪手的眉骨处,在碎裂声中暴虐地撕开组织,掀起骨骼,又在脑后砸出一块大洞,带着几块骨片,一同飞了出去。 尸体还没倒下,一根尖头铁棍也飞了过来,可惜目标已经在后仰,所以只扎进了尸体的肩膀。 郭康拔出剑,这才注意到郭破奴已经冲了过来。 他之前只听人说过,剑术高手冲刺时的速度,但确实还从未亲眼见过,有人披甲还能跑这么快——他确实缺少真正的战斗经验。再说,义父给他做演示的时候,也都是故意收着力道,方便他观察学习的。 郭破奴或许在投出铁镖时就冲了过来,在郭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刚稳住身形的米哈伊尔神父那边,直窜了过来。 一个拿着长刀的敌人想去拦她,但他的动作实在太慢。郭破奴已经从他那边奔了过去,两步跃过几丈的距离,整个身体像支箭一般伸直,长剑递出,把刚刚上好弦的弩手,一剑刺了个对穿。 其他四个打手都错愕地看向她,而郭康的手下们也快步跑来。一个拿着短枪的人反应最快,抬手就向郭破奴刺去。郭破奴也不去拔剑,一转身闪过枪尖,伸开右臂夹住枪身,顺势猛地一拽。 打手朝她那边趔趄了下,郭破奴欺身而进,左手拔出腰间匕首,对着打手脖子连扎两刀。打手松开短枪,捂着脖子,发出喀喀地喘息声,慢慢倒下。 被郭破奴闪过的刀手也扑了过去,她便斜跨到尸体后。刀手没有犹豫,跃过倒地的尸体,挥刀就砍。郭破奴立刻转身,以腿为轴,用挟住的枪身,把跃起在半空的刀手直接扫飞出去。 她还想去继续处置,不过那刀手试图稳住身形,落在地上之后连退好几步,摔倒在地上,恰好靠近郭康这边。 郭康见他还没站稳,立刻从侧后冲上去。 这刀手居然还穿着锁子甲,郭康吸取上次教训,没有试图让剑和甲胄硬拼。见那人半蹲着撑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立刻猛地出剑,剑尖下压,直刺向对方撅起的屁股。 由于姿势问题,锁甲上衣正好往上缩了些,没能护住下半身。郭康的剑毫无阻碍地扎进血肉中,没入将近一尺深。刀手发出非人般的惨叫,整个人抽搐起来,差点把他的剑带飞。郭康赶紧拔出剑,向后一跃,拉开距离,以求安稳。 剩下两个人一个奔向郭康,一个奔向郭破奴。其中一个拿长斧的,已经靠了过来。郭康觉得自己武器长度吃亏,赶紧又后退几步。而持斧的打手,忍不住看了看旁边还在凄厉惨叫的刀手,犹豫了下,居然有些畏惧,没有紧追上来。 而另一边,郭破奴单手把枪一转,就迎上了最后一个同样拿着短枪的敌人。对方还是直接刺过来,而她抖起枪身,磕开了对面枪尖,顺势一扎,捣在腰间。 打手身上的护甲挡住了枪头,但还是痛得弓起腰,步伐也为此一滞。郭破奴又是一抖,枪头砸在他头上,打手口鼻间立刻流出血来;又是向前一挺枪,戳入项下,打手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死了。 持斧的打手明显惊慌起来,挥动长斧就去砍郭康。然而旁边飞来一本书,一下砸在他头上。原来是米哈伊尔神父怕郭康危险,直接把经书丢了出去。 他那本书,还是成熟造纸术传过去之前就已经制成,修士们相传下来的。和其他中世纪重要书籍一样,有着精心制作的硬木封皮和上百页羊皮制成的纸张。 来自罗斯地区的厚重木头,与持斧者的面部亲密接触了下。砸得他叫了一声,不但没能挥出斧头,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只能下意识地用斧柄撑了下地,试图维持平衡,站直身。 而郭破奴已经转过身,抬手就把短枪当做投矛,又掷了出来。枪身势大力沉,瞬间击碎了持斧者身上的劣质铁片,把他扎翻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短短十数息的功夫,这队敌人已经几乎全部毙命,其他人这才赶到,而现在只剩下那个还在发出瘆人惨叫的刀手了。 米哈伊尔神父走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 “没救了。” 他说着,画了个十字,念诵了一句经文,拿起腰间的钉锤,一下砸碎了刀手的头颅,帮他解脱。惨叫声这才戛然而止。 “天父慈悲。阿门。”米哈伊尔神父最后吟诵道。 “阿门。”郭康等人也跟着念道。 第四百一十八章 荷鲁斯战旗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八章荷鲁斯战旗解决了唐突出来的几人之后,众人都知道已经没有谈判的必要了。而且,在这种地方,反而更不安全。因此,他们没有停留,一口气冲到大门外的墙下。 果然,宅院里的人开始不断向外射击,好几支弩箭从二楼射出来,郭康还听到一声枪响。不过或许是他们技术不太行,或许是众人跑的太快,最后都没有能命中目标。 跟在后面的居民也渐渐追了上来,不过郭康也没去等他们。他探头看了看门口的敌人,发现更多拿着长兵的人正从里面跑出来,试图堵住门口的通道。还有个火门枪手,可能就是刚才开枪的那人,正在手忙脚乱地装填。 见此,郭康也顾不上宣布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进攻了。他举起小旗子,大喝道:“跟着我,跟着我!”随后把头盔面罩一压,就冲了过去。 他也没空看后面人的反应,因为这点距离,几息间就到了。他想学着郭破奴,先捅死那个拿枪的,然而其他打手一拥而上,顶在前面,都要拿长矛刺他。 郭康闪了几下,又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情急之下,索性大吼一声,直接撞了过去。 他身上挨了好几下,虽然有甲胄保护,倒是不怕被刺穿,但依然戳得生疼。 不过,他这些年,天天被义父拉着练功。武艺怎么样不好说,起码力气是练出来些了。这长矛也终归不是捕快用的铁叉、铁尺,顶不住他,甲片滑开几次刺击,就被他撞了进去。 为首的两个持矛打手被他挤得向后退去。几人距离太近,郭康立刻高举起剑,从上往下扎去。然而这地方人太挤,剑才落下一半,就听到一声惨叫,原来是刺中了别的人。 郭康顾不上管是哪个倒霉蛋挨了一剑,因为前面的一个人已经丢下长矛,拔出了匕首。他立刻抬手把剑抽了回来。 而这时,那个惊慌的火门枪手,正攥着火绳,往枪身里怼。只是他刚才还在清理枪膛,现在连火药都没装呢,又能点燃什么? 试了几次之后,他可能才发现问题,立刻拿起身上的火药囊,准备先装填。结果慌乱之下,又忘了把还插在里面的火绳抽出来,径直把一袋子火药猛地往下倒,想尽快装好。 郭康只听见前面轰地一声,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拿了什么大件火器出来。但敌人后面传来惨叫和惊叫,有人丢下武器就跑。 他还没反应过来,卫兵们已经冲了过来,把前面几个丢了长矛的长矛手乱剑砍死。剩下的人立刻一哄而散。 “不要命了?”郭破奴跑过来,朝郭康大吼道。 郭康这回倒是没觉得胆怯,反而有种热血上涌的感觉。他回头喊了一声:“死了就回去了!”随后一步跃进了爆炸产生的浓烟。 大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门廊,围住了中庭里的花园。这里也已经有不少打手喽啰聚集起来,郭康二话不说,就冲向最近的一人。 那人也挺剑向他刺来,但郭康根本不躲,抬手用臂甲挡开,一剑刺向腿部。然而打手灵活地侧身闪开。郭康又是一剑,结果还是被他格开,没能击中。他又拧过剑身,转为横扫,但打手身上穿着甲,没能划开。 这人似乎也练过剑术,不是那么好对付。然而郭康此时已经红了眼,只觉得恼羞成怒,早就没心情去思考剑法招数了。他把剑当成投矛,猛地一丢,趁那人闪开的功夫,直接冲了上去,左手抓住他持剑的手臂,右手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推着他撞在墙上。 打手伸手想去抓腰间的匕首,但郭康夹住他的持剑臂,怒吼着反身一扭,借着腰间发力,“喀”地一声,竟把手臂活生生地拧断了。打手瞬间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另一只手也松了下来。 “我让你躲!” 郭康再次伸开手,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往墙上全力撞去。头盔和墙壁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我让你躲!”郭康一边气急败坏地怒吼,一边可劲把他的脑袋,不断往墙上砸:“婢子养的!躲啊!怎么不躲了?” 被他集中全身气力,硬磕了几下之后,打手已经瘫软下来,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这会儿的功夫,旁边的三个打手拿着短矛,相互看了眼,齐步冲上来,郭康双手发力,一下把这人甩了半圈,丢了过去。一个持矛打手下意识地举起武器格挡,把他戳得滚到一边。 郭康这会儿才发现没武器了,索性直接抄起旁边的落地蜡烛架,冲着敌人劈头盖脸一顿砸。其中一人被直接打中脑袋侧面,当即扑地不起。另一个人也被砸中枪杆,一下脱手。 第三个人倒是成功戳中了他胸前,但依然完全没有破甲,只是让他退了一步。这下不要紧,身体的疼痛让郭康更加愤怒,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回刺过去,一下把他推倒。 那人连忙想爬起来,旁边的人也想来帮忙,但郭康已经怪叫着一跃而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抽打下去。打手伸手阻拦,手臂和铁杆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当场向下折去。打断了胳膊之后,铁棍依然势头不减,直砸在胸口,让他甚至没能惨叫出来,又倒回地上。 郭康还是不满意,又双手握棍,高高举起,压上全身气力,再次对着胸口直砸过去。这次,打手没能躲过,吃了个全。肋骨一下不知断了几根,整个胸腔都被砸得凹了下去,彻底没了出气,眼见是不活了。 最后一个打手明显被他吓着了,连去捡武器都不敢,转头就跑。郭康正好追,一根铁棍再次飞来,直插进后脑。打手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 郭破奴快步走过来,举起手,一拳头锤在郭康头盔上,把他打的头一低。 “发什么疯!”她怒气冲冲地说:“有你这么打的么?不会打就到后面跟着去。” 郭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傻站着。 郭破奴似乎还想继续训斥他,但又一群人从走廊转角那边冲了出来。她明显有些不快地长吁了口气,伸手又拔出一支剑。 打手们一拥而上,郭破奴快步向前,两把长剑同时挥起,舞出一片钢铁闪光。领头的人刚一照面就被她刺中面门;旁边的人趁机冲上来,被她一剑砍断了手,又一剑刺中腋下,倒地不起。 她顺势转身,连出两剑,把侧面绕过来的一个打手也砍翻在地。随后立刻后跳,拉开距离,闪过敌人齐齐刺来的枪尖,再返身扑上去,一个照面,又把一个敌人刺倒。 随着前面几人接连毙命,跟在后面的那些打手,状况就更差了。他们连甲胄都没有,郭破奴冲过去,两支剑交替挥舞,在人群中转出一片血雨腥风,几乎每次挥剑都要杀死一个人。幸存的敌人大为惊恐,立刻一哄而散,跑得满院子都是。 而这时,后面的主楼二楼,也响起喊杀声。郭康抬起头,看到几个骑士从房间里冲出来,见人就砍。喽啰们吓得四散奔逃。 一个穿着光亮铠甲的壮汉,从门廊对面跑出来,一边大喝着阻止他们,一边挥剑迎了上去。骑士队长迎上了他,两人相互砍刺了几下,都没法击破防御,就绞起剑,开始肉搏。 那个壮汉的力气并不小,但骑士队长明显技高一筹,趁着角力时露出的破绽,把剑柄砸了过去,撞在对方脑门上。趁他恍惚的片刻,骑士队长猛地发力,把他从二楼丢了下去。 骑士们纷纷去迎战新的敌人,但这壮汉似乎没摔死,缓了片刻,又慢悠悠地撑起身,还想爬起来。 郭康正想着要不要抓活的,突然看到,那个跛腿的年轻人,拎着个大缸,走了出来。见壮汉还在地上动,他毫不犹豫地将缸丢了下去。砰地一声,又给他砸趴在地上,也不知道还活着么。 而其他地方,打手喽啰们都在四处逃散。 不管刚才那一会儿的实际杀伤有多少,起码确实吓到了不少人。大部分喽啰显然没有为此拼命的意志,发现来的人太狠,就开始试图逃跑了。不用郭康吩咐,众人已经分成小队,开始搜索各个房间,解决里面还在顽抗的人。 剩余的敌人数量虽然还多,但已经失去了胆气,都在找路逃跑。有人奔向后门,有人则直接从二楼翻过去,试图跳到街上。 当然,这不是个好选择就是了。 现在,外面也传来了喧嚣声。之前还有些犹豫的居民们,已经围了过来,攻杀这里的帮会成员。 他们下手比郭康这边还狠。郭康等人遇到投降的,会把他们赶到院子里集中起来,准备审问;而外面那些百姓,抓到一个就直接打死一个,根本不听他们辩解。 米哈伊尔神父只好探出头,给大家喊话,要他们冷静一下,留些活口,别把能供出重要消息的人也都给打死了。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郭康决定继续向前冲。不过刚才缓了口气,还不如不缓,这一停,反而搞得他有些疲惫。 再去拿那个蜡烛台,感觉这东西又重又粗,挥一挥,甚至感觉胳膊有点酸,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搞的。他只好丢下已经有些弯了的烛台,在周围找了下,捡回自己的剑。 郭破奴刚才不知道想说什么,但这会儿她也追着敌人,不知道跑哪去了。郭康便跟着两个神父,向前继续冲。 他们上了二楼——楼梯间已经有人经过了,只有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喽啰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胸口一起一伏的。 神父们看了下,发现他的锁甲居然被人直接刺穿,右胸那边有个可怕的创口,估计是伤到了肺,没救了。两人便暂停了一下,念诵经文,然后一斧头送他去见天父,算是给之前的同伴收个尾。 二楼的走廊明显也被“清扫”完毕了,不过屋子里还有动静。他们冲进第一间屋,发现门口附近躺了好几个喽啰。屋里靠墙的地方,是几个高高的货架,郭康瞅了瞅,发现上面都是各种酒桶。 他走过去看了看,只见这些桶,有威尼斯的标识,有马赛的标识,看起来都是进口货。它们摆满了一整个货架,而按照习惯,这些酒应该在地下室保存的。屋里的这些,应该只是拿出来准备开宴会的一部分罢了。 “我的天。脱欢的酒都没这么多。”郭康忍不住摇了摇头。 屋子的角落里,有个女仆打扮的姑娘,本来正在探头朝外看,见他们三人闯进来,又立刻缩回角落里,惊惶地看向他们。一名神父抓起十字架,向她亮了亮,让她待在这里不要动。但郭康想了想,还是制止了他。 之前进攻这里的队友只顾着交战,暂时不管她,留给后续的人,也是个正常的战术选择。但这里的人,现在谁都有嫌疑,也谁都有可能成为证人。谁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是不是参与过案件,甚至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这些罗斯乡野来的神父们,可能都比较质朴,但郭康可不会因为对方看着像个弱女子,就丧失警惕。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考虑到各种可能:她可能是黑帮重要成员的情妇或者女儿,打扮成这个样子准备逃跑的;可能是牵线搭桥的女仆,实际上掌握着不少秘密;甚至可能是男扮女装都说不定——和神父们不同,他没少听说女装逃跑的事情。没仔细审查一下,谁知道啊。 所以,保险起见,不能放她跑了。哪怕她只是无辜的证人,被吓跑了也是个损失。 “伱跟着我们一起走。”他掀开头盔,命令道。 女仆还是没反应,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不想动。郭康便再次重复道:“起来,跟我们一起走。这边不安全,我们带你去集合。” “我们是教会派来,追查黑帮犯罪的,不会伤害无辜者。”另一名神父也帮着解释道:“来。” 女仆这才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但两名神父走出门,她却还在犹豫。 “快点。”郭康握着剑,催促道。 女仆看了看门口回过头的神父们,只好点点头,跟了上去。郭康落后了两步,仔细打量了下周围的布设,朝着墙板和货架都刺了几下,这才跟在后面,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这边只耽误了片刻,但宅院里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两名骑士赶着一群喽啰,正从主楼那边走出来。他们都举着手,老老实实地蹲在了花坛旁边。而二楼,只剩下零星的喊杀与格斗。 郭康等人沿着走廊向前,发现前面的屋子也都被清理干净了。他们便不再停留,向还有声音的地方赶去。 这时,走廊尽头拐角处,郭破奴突然冒了出来。看见还有人过来,她急忙招手道:“来这边!都在这儿呢!” 郭康等人小跑过去,发现那边有个小隔间,里面藏了一堆人。外面是一些和刚才那人打扮类似的女仆,正在往外出。但最里头是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们说,这就是帮会的头目,谢尔盖。”郭破奴举剑指着那个壮汉,说道。 “这一路都是你干的?”郭康倒是在惊讶另一件事。 “对啊。我想了想,反正拦不住你,不如先把这些敌人都干掉。免得你打上头了,又出事。”郭破奴摇摇头,说道。 “……”郭康一时无言以对。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更多人,军法官也带着几个随从,朝这边跑来。看到这边战斗已经结束,他便吩咐随从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亚历山大在哪?”他径直问道。 “大人,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谢尔盖却完全没了黑帮老大的气焰,缩着头不愿意出来,连声解释道:“我就是例行来长老这边吃个饭啊!他犯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啊!” “你别废话这么多。”郭康喝到:“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亚历山大呢?” “他今天下午不在,因为有事要去找其他人开会。”谢尔盖急忙解释道:“我们这边的弟兄,就被他留在这儿,说是让大家休息放松下。” “他肯定有什么阴谋!”他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转向军法官:“大人,我冤枉啊!亚历山大肯定是策划了什么,所以才故意在这时候不在场,想把罪名甩给我啊!” 军法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郭康皱了皱眉头。 “放心,我也知道他是大坏蛋,他跑不掉的。”他对谢尔盖说:“现在,你跟我们一起走。” “去哪?”谢尔盖慌忙问。 “那边就行。”郭康指了指对着花园的二楼大阳台,说道。 谢尔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想往里缩。但士兵们懒得跟他废话,抓着腿,把他拖了出来。 郭康打量了一下这个帮会首领。他身体看起来还算强壮,但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估计这段时间纵欲太甚,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他头上留着奇怪的发辫,身上露出大片纹身,连内衣和裤子都没穿,身上只披着一件中原式的丝绸长衫。那衣服原本应该是文人雅士的装束,被他这么穿着,不但没什么风雅意境,反而显得颇为滑稽。 “他的上司呢?”军法官看了眼文书的记录,问郭康。 “我把他叫回来。”郭康回答。 他让其他人看好这里,和郭破奴一起,继续往后门那边走去。这里的走廊里倒是没什么交战的迹象,但同样没什么人了。喽啰和仆役,都已经跑了个精光,只有旁边一间屋子里,传出了碰撞声音。 姐弟俩跑过去,发现这里应该是大厅的备餐间,里面有个人,正拿着个大麻袋,把餐具大把地往里塞。看到有人来,他吓了一跳,顾不上桌上那些还没装完的部分,拽着麻袋就想跑。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这个麻袋的重量,不但没有拽动,反而自己被带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干什么的!”郭康厉声喝道。 “啊,啊……”那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郭康没工夫和他废话,上前一脚把他踹倒。见他手里没有武器,就拖出门外,喊其他人给他带走。 接下来的地方,就没什么人了。他俩很快来到房子后方,往下看去,只见下面的路口处,横七竖八倒着不少尸体,其中好几具都不怎么完整,断臂残肢掉的一地都是,把地面都染红了。 剩下更多的人,正聚集在路边,老老实实地抱着头,坐在地上,看起来吓得不轻。估计卢卡斯队长等人,也堵住了不少人。 郭康探出头,朝那边挥了挥旗子。 “结束了,结束了!”他喊道:“把人都押进来。” 下面的人随即让俘虏站起来,把他们往里赶。郭康又招呼卢卡斯队长,告诉他头领已经抓住了,让他上来帮忙审问。俘虏们原本有些骚动,听说老大也被抓了,又安静下来。 等他回去之后,其他人已经把谢尔盖押到了阳台上。而阳台下,众多居民已经涌了进来。还有很多人在外面,看不见里头的情况,索性爬上二楼楼顶,围了一大圈。 郭康的手下把俘虏都押送到庭院中,一些居民和俘虏发生了冲突,试图殴打他们,米哈伊尔神父等人只好又去制止。安抚了一会儿,才让他们冷静下来。 现在天气比较冷,但米哈伊尔神父忙得一头汗。之后他又匆匆跑上楼,和郭康汇合。郭康则让他先休息下,说现在还不急着进行仪式,他准备公开审问谢尔盖,让他把事情都说出来。 神父们对此倒是很支持。谢尔盖害得人太多,不让他公开讲出真相,是无法给受害者交待的。 而且,哪怕是为了他自己好,也得进行公开的审问,迫使他忏悔。否则,他的灵魂也不可能得到救赎,到时候临刑祈祷都没法做。 大家都没带法器,米哈伊尔神父就拿了两根被喽啰们丢弃的枪杆,再把短的那根砍成两节,临时捆了个十字架出来,让助祭扶着,算是有个标志了。 军法官则建议郭康,把大队的旗帜拿出来。他解释说,这次审讯与触犯军法有关,因此也需要犯人所在部队参与,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代理长官的卢卡斯队长喊上来。这时候最好摆出旗帜,表示这是对该部士兵的正式审判。 但郭康的这支队伍,成立都没多久,也没什么旗帜、标识。他想了想,觉得也学着神父们,临时弄一个算了。 他从后面的大厅里找了块桌布,系在木杆子上,又向文书要了笔。至于用什么图案,他一时陷入选择困难,低头思考起来。 这时,他看到了身侧,郭破奴之前送给他的护身符。 既然自己设计不出来,不如直接抄人家的。郭康不再犹豫,直接把那个荷鲁斯之眼的图案画了上去。反正目前各个军团、战团还没人用过,这样就算是有个标记了。 几笔画好之后,他让卢卡斯队长拿着旗,也去阳台上插好。之后,他自己拿出水壶,喝了点水,稍微歇了片刻,也起身向那边走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长矛十字,与神的首级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九章长矛十字,与神的首级郭康来到阳台上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把谢尔盖捆在一根木头上,但他还在不断挣扎。 面对刀剑上还带血的士兵,和周围大批杀气腾腾的居民,谢尔盖明显意识到情况很不妙,表现出了强大的求生欲。 然而,他的话术水平又不怎么高,一会儿威胁说自己是给大人物办事的,谁敢动他,今后没人能罩得住;一会儿又祈求大家饶了他,说都是替别人卖命的,何苦互相为难。一番话下来,不止围观人群更加气愤,连执行公务的卫兵,都觉得这人很烦了。 郭康连忙走出来,示意大家安静一点。 他之前略微构思过,如何与民众对话,但考虑到这些人几乎都是文盲,说的太深恐怕人家也理解不了,所以,还不如坦诚直白一些。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今天我有话要对你们说。”他上来就直截了当地说:“而且,不止我,我也要让他把事实也告诉你们。这样,伱们就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别的不说,谢尔盖帮派确实是被他一举覆灭了。不管今后如何,起码大家现在是可以放松庆祝一下。甚至,因为账目的毁坏,重新建立一个搜刮钱财的体系,都得费一番功夫。在新的黑帮到来,完成这些工作之前,大家至少可以安稳几天了。 所以,他要说的话,众人还是乐意去听的。 在场的人渐渐安静下来。郭康于是转向帮会首领,大声说道:“时间有限,我只有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谁让你抓人的,他有什么目的?” “都是大长老逼我的!”谢尔盖立刻推卸责任:“他要享受,还要贿赂其他人。好处都给他吃了,我们这些人只能刀头舔血,拼死拼活给他卖命……” “你一个帮会首领,手下这么多打手,为什么怕他?”郭康继续责问。 “他势力更大啊!”谢尔盖意外地看了郭康一眼,明显是怀疑他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虽然不直接管理这边,但我们所有帮会,都得给他个面子。” “要是不给呢?”郭康反而开始提醒他继续说。 “那就得完蛋了!”谢尔盖辩解道:“我们帮会,还有这整个城区,都要不断吸纳新人,才能维持和扩大。但大部分罗斯人,都是经过亚历山大他们的渠道,才来到这边的。” “要是不给他面子,不说别的了,我们连补充人手都不可能。他只要动点手脚,其他帮派就能拥有更大的力量,把我们干掉。我一个头领,总得给手下弟兄谋个生活,怎么可能去抗拒他的要求?” “不要狡辩!”军法官忍不住喝到:“登记参军,就要遵守军纪,你队长没有告诉你么?你跑到这里,经过他同意了么?” “你参军之前的事情,是民法负责的,我们暂且不管。登籍入营之后,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擅自离营,在民间杀人、抢劫、奸淫,还从事邪教活动。这么多的罪责,你这一条烂命,担得起么?” 谢尔盖看起来更加慌张,语无伦次地说:“可是,他们不是说……进军营之后,犯事了会减轻处罚么?” “谁给你说的?”军法官无语地反问。 “亚历山大长老和雅各布长老说的。”谢尔盖立刻供述道:“他俩让我,还有其他一些兄弟去参军,说好处多得很……” “雅各布是谁?”郭康问。 “就是管我们这个区的长老。”谢尔盖忙不迭低说:“我这边的男童女童,就是他指定要的。我真的就只是个办事的啊。” “那你把这些人送到哪去了?”郭康问。 “亚历山大长老带了几个客人,先到我那边玩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谢尔盖回答:“他们那些大人物,有自己的事情,我哪里能参与进去。亚历山大长老让我在这边待着,等他们结束,结果你们就来了。” “你参与了哪部分?”郭康继续盘问:“你家里丢出来的尸体,到底是谁杀死的?谁又在杀人之后,还要有目的切割尸体?你不知道这是邪教仪式里经常出现的内容么?” 这次,谢尔盖居然畏手畏脚起来,回答也不那么干脆了。 “我……我也不清楚。”他断断续续地回答:“就是长老们供的外国神仙。可能和你们塞里斯那边差不多?” “胡扯什么!”郭康呵斥道:“在场这么多人,都见过那个情景。你们平时估计都懒得遮掩?所以堂而皇之丢在垃圾堆上,觉得就算这么明目张胆,也不会被惩罚。这种事情,难道是第一次?难道你不知道?我可不会相信这么愚蠢的谎言。” “他,他们强迫我发誓,发誓不说……”谢尔盖更加慌张起来。 “你不用说当时具体怎么做的,我们已经能猜出来了。”郭康拔出剑,拄在地上:“亚历山大他们把这里当做一个窝点,那一定也有祭祀的地方。你告诉我大概在哪就行,我自己去看看情况,和亚历山大他们对质——当然,你不说,其他人也会告诉我的。自己选。” “这个……他们的祭坛就在大厅那边。”谢尔盖犹豫了下,招供道:“在白色波斯挂毯那个地方,有个暗门,推开就是了。”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章 灰牧首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章灰牧首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谢尔盖等人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你们还信奉我们拜上帝教么?”米哈伊尔神父见状,还是按程序问道:“要是不信的话,我就不用给你们做祷告了。” 郭康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吓唬人家,还是老实过头了。他一把抓住谢尔盖,把他拉到众人面前。 “我最后还有几句话要问,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谢尔盖忙不迭地点头。而下面的人看到他又把首犯拉出来,也安静了下来,等待这次的处置。 “老实交代。”郭康说:“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十几年前……大概十五六年?”谢尔盖连忙回答:“当时,是亚历山大长老的哥哥,去我们那边招募人手。我正好被他们挑中,就来到这边了。” “找你们来干什么?”郭康问。 “当苦工,修码头。”谢尔盖答道。 “当苦工的人,是怎么和这些长老勾搭上的?”郭康立刻追问:“你又是怎么从这么多苦工里,被他们选出来,混成头目的?” “我当时就比其他人壮实,块头大。不但干活的时候能出力,打群架的时候也经常占便宜。”谢尔盖说:“长老们应该就是那时候看中我的。” “后来亚历山大长老想往这里延伸势力,就扶持我组织了个帮派,对付本来盘踞在这里的那些不太听话的势力。所以我也没有能力反抗他。” “也就是说,你原本也只是个普通人。”郭康说。 “对对对。”谢尔盖连忙点头。 但他还没继续解释,郭康便一语道破:“然后,为了获得更高的地位,你选择残害那些和你一样的普通人,来取悦这个家伙。靠故乡同胞的血,给自己换好处。是这样么?” 谢尔盖似乎没想到他直接这么说,一时无法反驳。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行,我知道你是怎么起家的了。”郭康点点头,继续问:“那之后呢?你是什么时候加入这个教派组织的?又是怎么捞到这个提他们绑人的任务的?” “不是我想做的啊。”谢尔盖立刻又狡辩道:“都是他们逼我的。” “你之前说,我或许还会信。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郭康指出:“你自己都说了,是被那几个豪强提拔,才成为头领的。不是你去主动迎合他们,难道是他们求着你?” 谢尔盖一时哑口无言。但他愣了片刻,就急中生智,往旁边使劲转头:“是阿格丽娜干的!” “什么?”郭康没想到他还能反转。 “人都是她选的!挑选这些小男孩小女孩,去讨长老欢心的办法,也是她给我说的!”谢尔盖一鼓作气,不带停顿地把一串事情都供了出来:“我怀疑她才是那个教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我加入教派就是她给牵线的。连参加集会的时候,她都比我们这些人地位更高……” 别说郭康,围观的居民都十分惊讶。不过大家还没开始讨论,旁边被看押的人群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愤怒地叫嚷起来。 “谢尔盖你个没种的东西!”她尖叫着骂道:“当年是谁求着老娘,去勾搭那个老色鬼的!不是你么?是谁说要打听清楚长老们的喜好,让老娘天天起早贪黑去巴结他们的老婆的?不也是你么!当初天天给我说甜言蜜语,死到临头了,又想把罪责丢给别人了是!你还有良心吗?” “怎么,你意思是,你是好人了?”谢尔盖也不服了,针锋相对地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婊子到底想干什么?你勾搭我的时候,就跟其他几个男人没断过关系,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娼妇一般的人物,也配和我讲良心!” “到底是我让你去勾搭亚历山大的,还是你自己去勾搭的?其他的事情就了,这个也能推给我?”他气愤地指责道:“亚历山大嫌你又老又丑,根本看不上你,所以你才没法跟着他跑。到你嘴里,又成了为了我去出卖色相了?” 两人当场对骂起来,让公审现场和泼妇骂街一样。军法官和卢卡斯队长等人,只好看向郭康,等他决定怎么办。 “这到底是谁?”郭康只好问道。 “就是谢尔盖那个情妇。”米哈伊尔神父解释道。 郭康想了想,记得在谢尔盖的老窝搜查时,有证人说过,他的情妇确实深度参与了邪教祭祀活动,而且一直对周围人极其暴虐,比谢尔盖本人都不遑多让。 至于这两人的互相指责,到底哪些是真的,郭康倾向于都是真的。他们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把罪责推脱到对方身上,觉得这样就能苟活下来罢了。 “把那个阿格丽娜也押过来!”郭康命令道。 两个士兵立刻抓住那个还在大声咒骂的女人,把她从一众男女仆从中拖出来,拽到谢尔盖旁边。 “你是谢尔盖的情妇?”他问:“他妻子是谁?” “我没有妻子。”谢尔盖在旁边直接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去教堂举行仪式,接受祝福过。” “你这种人,来教堂我也不会祝福你的。”米哈伊尔神父也插嘴道。 “……” “她说她对你有恩情,但你不承认。”郭康无视了他们的情绪,继续问道:“这里有个问题:如果她帮你带来的恩惠很多,那就意味着她是主犯;反过来,如果你不是个吃软饭的,那就说明这些罪责都得你自己承担。” “你选哪个?”他故意问道。 “我,我……我都,都是听她的……”谢尔盖立刻改口。 郭康耸耸肩。 “你们什么时候勾结起来的?”他转头问那个女人,又有意提醒道:“他说这都是你在起作用。难道从他起家开始,你就在提携他了?” “这种环境,想爬上来,手上恐怕不会多干净的。而引导他做这些的,就是你么?” 谢尔盖的情妇没什么文化,但这么多年下来,察言观色还是练出来了。听到郭康的话,她立刻供述道:“不是!别想把那个时候的罪过都推给我!” “先生,你既然一直问他起家的事情,那肯定已经知道一些情况了,知道我是冤枉的!”她不顾旁边谢尔盖的怒吼,大声揭露道:“他能起家,就是靠帮着上头杀人!这管我什么事?” “我确实知道一些。”郭康点点头。 他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推测,谢尔盖爬到这个位置,肯定没少干脏活。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确实不了解。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推测,谢尔盖的情妇就大吼道:“你看,我就说!你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你以为这里的人,都不知道瓦列里为什么会死么?真以为他就打不过你这个废物?”她怒斥道:“明明是你自己,当时主动帮亚历山大揽活,才得到他的支持。现在就不认了?” “这是怎么回事?”米哈伊尔神父却不太清楚,便直接问道。 “疯了么,你这个婆娘!别说了!”谢尔盖有些慌了,连忙试图阻止。 但气氛到了如此地步,对方当然不会停下来。 “他不是说他靠修码头起家么?哪有这么简单。”情妇气急败坏地说:“亚历山大为了省钱,没有按照合同规定,雇佣公民来工作,只是假造了一份名单,然后从老家拉来一群苦力,以此来省钱。这边的官吏被他买通了,所以都帮他瞒着;遇到更高层的大人物来巡查,就临时雇一批市民来应付。” “后来,工程完成了,但亚历山大还想要更多钱,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当时,他招募人手来这里做工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被骗来甚至绑来的。亚历山大给他们说,只要在这里好好干,就能让他们获得大都公民的资格,以此安抚那些人。但这个承诺不可能兑现,而有些人还闹得急,他就动了杀心。” “正好,当时修建的工作本来就比较危险,正常施工也时不时会出事故死人,亚历山大就让他选一些目标,杀死之后说是事故死亡,拿尸体找管工程的官员,还能换来抚恤金。” “原来这才是谢尔盖起家的第一笔生意啊。”米哈伊尔神父听明白了。 “对啊,就是他自己赶着凑上去的!”情妇笃定地说:“老瓦列里性子太火爆,脑子又不好使。谁不听他的,就动辄打骂。但他又觉得,给他交了钱的人,就是他自己的人了,别人管不到,所以还阻止亚历山大的计划。” “但亚历山大手眼通天,在官府和军队里也有门路,靠着上头的大人物,雇了几个军团里出身的杀手,把瓦列里干掉了。谢尔盖后来天天吹,说是他冲进去,在格斗中打死了瓦列里,但他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他就是个屋子外面带路的。连进去帮个忙,人家都看不上他,嫌他碍事!” 听到这番话,郭康等人只是赶紧记录,下面的居民却沸腾起来。有人喊着“我就知道那时少了这么多人不正常!”;有人大叫着让谢尔盖偿命;还有人直接大哭不止,可能是有亲属朋友,在那时罹难了。 “疯了,疯了,你真的疯了!”谢尔盖语无伦次地嘀咕道:“亚历山大的事情,你,你怎么能说?这事死也不能说啊!” “你还没看清么?你已经死定了,你这个傻子!”情妇愤怒地喝到,又转头对郭康说:“你是冲着亚历山大来的?你放心,他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 郭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从她说亚历山大用尸体换钱开始,郭康等人就不再发问,而是让文书赶紧记录了。 见她主动提起话题,郭康便又问了句,进行确认:“理论上公民死亡才有抚恤金,那么,亚历山大能这么做,说明他有能力,让这些没有户籍的人冒充公民?” “我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但……应该是这样?”情妇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他能把死人算进户籍里,然后报死亡来销户,那就说明他之前已经补进去了一些人。”郭康转头对其他人说道:“或者,他本来就能掌握户籍的改写,能把正常公民的死亡搬到这些人头上来,甚至直接虚构一些人出来。” “其实……也不算太离谱。贫民区的户籍,本来就意义不大。”郭破奴摇头说。 “我本来觉得,我们这边就算不能和中原一样查禁甲胄,管控长兵、火器、强弩,大家在要紧的地方,至少也得做做样子。结果这边的人,穿甲拿枪的比比皆是。”郭康回答: “我本来觉得,我们这边就算不能和中原一样,维持严谨的户籍制度,至少要能把公民的户籍管理清楚,可以估算整体人数。结果,早这么多年前,公民的户口就可以随便改了。” “那我想问,这城里,究竟有多少不在朝廷控制下的人,或者说,有多少不在军队编制中的武装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无法回答。 “当年司马懿发动政变的时候,主要的依仗,就是在都城里暗自养的三千名效忠自己的士兵。”他举例说道:“我倒是不觉得亚历山大那个老贼能当司马懿,但诸位想过没有,他一个家族世代担任罗斯黑帮头目、几代人都从来没有官身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怎么做到对户籍和军械都能插手,甚至调动军团老兵来干活的?” “我也不知道谁有这本事。”他一摊手:“但我很明白,能做到这些事的人,也不会简单的。我们从历史上,就已经能看出来他想要什么了。” “那您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超出触犯军纪的范畴了么?”军法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开口确认道。 “一码归一码。”郭康说:“谢尔盖等人公然违反军法的事情,我们也必须管。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危险——它已经潜伏了至少十几年,而根据我们的常识,实际问题只会更久。”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郭康给事件下了定性:“我们的首都里,藏着一个司马懿!” “我们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深刻教训了。”郭康觉得,李玄英要是在,肯定会很赞同自己: “事情紧急,我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敌人的警觉。刚才路上的追击尝试和这里的战斗,表面敌人已经进行了武装,完成了组织动员,正在和罗马军队、教会,进行有组织的军事对抗。”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给上头报告?”卢卡斯队长有些心虚地问:“我们现在的兵力,对付这几个小贼倒是够。但如果是更大的问题,估计处理不过来,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我们之前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了。”郭康指出:“我们现在的局面,并不是能停下来的时候。既然环境如此,那我们要么一开始就不做,要么就得做到底。” “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娘娘庙报告了。大牧首的政治嗅觉很敏锐,相信会察觉出问题的。至于我们自己,最安全稳妥的方法,我想,就是继续打下去。” 其他的队员,连同附近的观众,多少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有郭破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而且,我们已经给这些人造成了很大损失,并且让他们实质上暴露出来。你想想,如果你是对方,这个时候会怎么办?”他又反过来,提醒大家不这么做的坏处: “别忘了,他们已经经营了至少十几年,我们回去之后,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比他们更充分。到时候,他们一旦发起报复,我们该怎么办?” “我可以躲家里,有了父母和朋友,他们未必敢惹我。但你们呢?” “我们这些人里,有很多是普通的神职人员,普通的军官、骑士和士兵,”他对手下们说完,又转向围观者:“——乃至完全没有人庇护的普通居民。” “我们已经实质上摧毁了谢尔盖黑帮,但亚历山大、乃至他背后的人,难道就会从此改了性子,默许这里摆脱自己的控制了?” 众人一阵沉默。 “你们比我更清楚这里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的!”郭康喊道:“刚才这个谢尔盖,也说了前任头目瓦列里是怎么完蛋的:瓦列里是个好人么?明显不是。但他哪怕在自己邪恶暴虐的人生中,只是稍微守了这么一点秩序,遵守了一次诺言,履行了一次权力带来的责任,就立刻被亚历山大他们干掉了。” “诸位,你们认清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么?你们认清他们的本性了么?”他大声质问所有人: “我倒是很有数:我知道,这些人容不下任何的秩序!不能遵守任何的道德!受不住任何的约束!他们考虑的只有自己的好处,而他们的好处从哪来?不就是你们身上么?” “我把你们的债契都烧了,但如果不能彻底打垮他们,很快又会有人回来,让你们欠下更多。你们还想过和之前一样的生活么?还想动辄被人打骂么?还想连自己仅有的产出,都被这些恶霸掠走么?” “不——”终于有人喊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这件事情不是你们的义务,所以我不会打着帮派或者乡党什么的旗号,强求你们听我命令——哪怕我认为这对你们更好。”郭康立刻告诉他们:“但我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这里的户籍制度,看起来已经不值得参考了,我们还是推倒重来。”他摇摇头:“但在这一切之前,我们首先需要知道,谁是罗马人?” “如果谢尔盖他们供述的是对的,那你们大部分人,应该也和他当年一样,是被亚历山大这种人,成群结队带过来的。不是大都本地的居民,也没有公民的身份——我刚才喊你们罗马人,但如果严格地算起来,那只能算是我的一厢情愿。”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一章 罗马真理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一章罗马真理简短的仪式结束之后,郭康坐在旁边暂时休息,看着卢卡斯队长把个头最大的居民挑出来,让他们站成一排。又让其他人十个一组,各自选择认识的大个子,编做一队。 他告诉这些人,待会儿打的时候不要管别的,就跟着这个各自最大的家伙跑就行。 郭破奴抱着个小酒桶走过来,让郭康打开水壶,补充下水。郭康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喊的口干舌燥,水已经喝完了。 好在,他们在亚历山大的这个宅院里,搜出来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这种挺受欢迎的低度酒。来不及寻找净水的时候,它算是最好的应急饮料之一了。 郭康咕嘟咕嘟喝了半瓶,还觉得意犹未尽。这时,米哈伊尔神父也拎着个筐子,带着两个助手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别急,这边还挺多呢。要不是时间急,我们都能先开个宴会了。” “这老家伙可真有钱……”郭康看到筐子里满是烤好的面包,无奈地说。 米哈伊尔神父则把面包递给他俩,说:“今晚也没法找正式的圣餐分发给大家了,就先这样。” “你多吃点。”郭破奴接过,递给郭康:“过会儿还得你俩出力呢。” “你比我消耗更大。”郭康婉拒道。 “跟我客气什么。”郭破奴一把塞给他,随口感慨道:“话说回来,不是这次亲眼见,真是看不出来啊。以前我总觉得,伱跟个书呆子一样,没想到还有这种本事。” “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本事。”郭康想了想,说:“就是给大家说说实话而已。” “那他们怎么,一下这么激动的?”郭破奴抬头示意对面那群兴高采烈的居民,问道。 “那是因为之前从来没人和他们说实话。”郭康依旧简洁直白地说。 “这样么?”郭破奴似乎没仔细想过。她思忖了片刻,才点点头:“好像还真是啊……” “对。”郭康咬了口面包:“从到这里开始,亚历山大之类的头领,就一直设计骗他们做工。我估计,他们家乡的大小波雅尔和各路头人,也没少说这样的话。” “之后,谢尔盖这样的头目,又用同乡情谊骗他们,用交钱换取保护的帮会义气骗他们。可以说,生活在这里的时间有多长,他们被欺骗的时间就有多长。” “这个谎言太大、太荒谬了。所以,随便谁去提醒他们,把谎言戳穿,他们都会有这种反应的。这也不是我的力量,是真相的力量。” “有道理啊。”米哈伊尔神父赞同道。 “这么说的话……”郭破奴想了想,说:“或许也是个很好用的沟通技巧。” “我觉得这不止是技巧问题。”郭康继续推论道:“你看,我们教会天天研究哲学,研究神学,目标不就是为了探求真理么?所以我们应该比平常人,更加重视真相。” “生活在谎言中的人,如同身处迷雾之中,又如何能见到天父的光辉?所以,寻找真相,揭露那些骗子,本来就是教会的责任。我想,我们得意识到这一点才行。” “是这个道理啊。”米哈伊尔神父重重地点点头,也思考起来。 “具体的事情,肯定会比较复杂,需要教会诸位兄弟视情况来进行工作。但我觉得,整体上来说,无非就是真伪二字。”郭康告诉他。 “你看,每个组织,无论是我们教会的组织,还是他们这些黑帮,都是由一套说辞,把核心力量组织起来,建立秩序——对于教会,就是基于信仰和教义,组织教士们;对于黑帮,就是基于利益上的许诺和江湖义气的担保,组织打手。” “有了这些力量之后,就可以把组织和秩序向更广泛的群体扩展开。比如借助教士向民众传教,借助打手控制这个街区。这样一来,这个秩序也就算是建立起来了。” “无论这个组织是‘好’的,还是‘坏’的,我想,应该大致都是这么个过程。” “您的意思是,这些组织的好坏,就是看他们这套说辞,到底是接近真理,还是谎言的比例更大?”米哈伊尔神父似乎明白了。 “是啊。”郭康点点头:“而且,大家都知道,谁更接近真理,谁就更接近天父的旨意。所以,接近真理的组织,显然就会有更大的力量。” “理论上倒确实是这样。”米哈伊尔神父苦笑着摇摇头:“可惜,很多时候,神学也没法直接解决眼前的问题啊。” “这应该不止是神学上的结论。”郭康告诉他:“在塞里斯,有位古典时代的哲学家孟先生,他研究古代历史,提出了一个理论。他说,谁能用宽厚平和的方式管理好国家,谁就能无敌于世间。” “那个时候,比天兄开始传教早了好几百年。但你看,只要认真观察社会和历史记载,哪怕是不同的文明,发现的规律也是差不多的。即使在我们目前的神学研究之外,这些规律也一样适用。” “所以我才敢说,这也是一种普世的概念,是更接近真理的论述。”他最后总结道:“我相信,之前的种种问题,只是暂时的。” “谎言终究无法战胜真理,基于谎言建立的组织,也肯定会被基于真理建立的组织击败。天父、天兄和神祖,将会见证这一切。对此,我还是有信心的。” “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米哈伊尔身后,另一名帮忙扛着十字架的神父点头说道:“我当年在各个村社间来回传教的时候,就觉得那里的信徒们,一直都饱受着不应得的折磨,却又说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按这个思路来的话,确实好理解一些。” “对啊。天父何时说过,他们有权力把领民逼到这个份上?”郭康一摊手:“所以说,他们的统治,也是依靠大量的谎言进行粉饰的。我们能力有限,没法纠正所有的错误,但至少眼前这些,还是要尽力而为的。” “我们教会,自称是继承了天兄和圣人们的衣钵,继续他们当年未能完成的事业。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就得最接近真理才行。否则,怎么教导别人?” “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只把自己关在修道院里读经。是不是真理,不是自己空口说的,而是要拿出具体的表现来,否则大家不信怎么办?” “像这次,就是一个机会。如果我们能让这里的人,直接感受到两种秩序的对比,那么不用再多费说辞,哪怕是从来没读过经书的人,也会明白为什么我们才是更有道理的。” “我们之前,确实都是空口去劝为主。偶尔有些兄弟试图做些什么,也都是教大家一些种植和养殖的技术,没有想到改变当地组织这一步。”米哈伊尔神父反思起来:“这样确实效果很一般。领主们不喜欢我们,平民的日子和信仰状态,也没怎么改善……” “所以我才一直对大牧首说,想请你们加入军队。”郭康告诉他们:“原本我们的随军神父,也就是做一做祈祷和告解之类的仪式,但现在看,这样还是不够。” “我觉得,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不会只是单纯的战斗组织。我们需要更多的、更有能力的教士,加入军队。不止是对士兵进行教育,也要借助军队组织,对更多的人进行教育和宣传。” “我们这边,宗教战争发生过很多次。天方教也好,拉丁人教会也好,都经常打着传教的旗号,互相打来打去。但到最后,基本还是抢一通了事,很少有能建立稳固成果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十年,宗教战争都快成了滑稽段子了。” “你们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 “按这个思路,是因为异端和异教徒试图宣传的,根本不是真理。”扛着十字架的神父立刻反应过来。 “对啊。”郭康点点头,揶揄道:“军队参与和帮助传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真正的问题在于,蛮族们太没文化。他们总觉得,想要宣传真理,只需要通过战争行为本身,就足够了。但实际上呢?他们既不擅长战争,也不懂宣传,更是摸不到真理的边。” 神父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际上呢?”郭康严肃了一些:“我们现在,看了这么多历史教训,今天又亲身体验了一番,也应该知道了。军事手段确实是非常必要的,甚至是宣传真理的前提,否则,那些敌人也不会让我们好好教育大家的。” “但是,只有军事手段是不够的。真正想要宣传真理,就得靠自己的切实行动。要让民众知道,真理确实可以带来改变。追随宣传真理的教会,确实可以感受到福音。这样,才有了好好宣传、教化普通民众的前提。” “那拉丁人的各种宗教战争,也可以归入谎言么?”米哈伊尔神父问。 “天父爱世人,不会因为他出生在罗斯乡村或是大都城里,就会有所偏私;天兄传教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族群和等级,就有所偏私;反而是当时的犹太教祭司,担心自己垄断的宗教权力被人夺走,向罗马总督施压,才导致他遭到逮捕。”郭康列举经书里的记录:“所以,按我的想法,拉丁十字军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其实不看教义也能发现问题。他们的要求是杀戮异教徒,而不是进行教化,这里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漏洞。”他提醒众人:“想一想,什么情况下,杀人最有动力?” “抢东西的时候。”一名神父不假思索地说。 “对啊,所以拉丁十字军,不是说出发点是否合适、某个战士是否虔诚的问题。他的问题是,哪怕有真正虔诚的人,在这整场十字军运动中,也会被众多来抢劫的人淹没、裹挟。” “而且,这个漏洞必然会越来越大。我能抢劫异教徒,那能不能抢劫异端?能不能抢劫看着不太虔诚的教友?这些标准都是十分灵活的,实际执行起来,必然变成强盗的狂欢。” “大家看历史也就知道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宗教战争,到后来,也天天雇佣异教徒打仗,进攻其他教友,和普通的世俗战争没什么区别了。他们打出来的宗教战争旗号,当然是个谎言,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抢东西找个理由罢了。” “至于天方教那边,就更明显了。十字军还打着进攻异教徒的口号,而帖木儿皇叔当年圣战的时候,连打异教徒都懒得说了,从头到尾都在揍教友,连谎言都懒得编……” “所以,这些也都明显不是宗教战争的正确形式。我们要保持正信,宣传真理,就得吸取这些教训。”他摊摊手:“我们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只能走自己的路。” “这样确实更好。但是,教会向军中派遣这么多人,官府不知道乐不乐意。”米哈伊尔神父还是有些担忧。 不过,郭康倒是有信心。 “一千年前开始,教会和罗马就逐渐成为了一个整体。一个普世性的帝国,必然有一个普世性的信仰来维持;反过来,一个普世信仰,也必须有一个普世性的帝国机构来提供保障。” “教会和罗马官府的关系,就像是旗帜上,双头鹰的两个头。”他比喻道:“这二者其实是一体的。” “你在罗斯诸侯那边看到的情况,和我们这边,区别还是很大的——我们这边其实是在向中原式的国家发展,最后的目标,是政教完全一体化。”他告诉众人:“理想的情况下,一个合格的军官,同时也应该是一名合格的神父;反过来,一名合格的神父,也应该有足够的军事素养,充当合格的军官。对于行政机构,当然也是一样的。” “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朝廷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很高兴的。” “这样啊……”米哈伊尔神父挠挠头。 “因为朝廷是能从中得到很大帮助的。”郭康趁热打铁,说道:“还是那个道理:有信仰的组织,会更加顽强;信仰越接近真理,就越有组织和战斗力。这种事情,大家都求之不得呢。” 神父们相互看了看,觉得有些道理,纷纷点头赞同。 “虽然您说这不是神学,但我觉得您对于神学的理解,已经超出很多人了。”另一位神父称赞道:“其实刚才,您给大家讲述真理必将到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种圣人‘施洗约翰’的风范了。” “如果这样就好了。”郭康摇头笑道:“我更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向他学习。” “神学学者们把施洗约翰称为‘天兄的先锋’,因为他在天兄还没有降临之前,就开始积极传道了。我们恐怕没有这个本事,也没赶上那个时候,但我们依然可以在天国降临之前,努力去做些什么。” “我们教会是什么?不也是天父天兄还没有出场时,为了他们,在世间传播真理的先锋么?”他鼓励众人:“或许我们单个人的力量很弱小,见识也很有限,但大家只要坚定自己追求真理的信仰,那么作为一个整体,这支先锋队就必定是不可战胜的。” “我觉得,我们需要把这个思路记录下来。”扛十字架的神父突然插嘴道:“我有种感觉……我认为这段话很有启发意义,我们可能碰到了某个关键的理论。” “对啊,按这个论述的话,无论塞里斯的先贤,还是教会的学者,实际上都支持这个理论。”另一名神父也点点头:“这说明我们对真理的认知,确实是一步步积累和开拓出来的。既然如此,总结、整理和记录,就非常重要了。” “我们之前的书籍经典,大部分都是教义和神学原理相关的,对于如何建立和管理教会组织,教会组织需要做些什么,怎样才能做得更好,讲的不是很多,往往要靠大家自己去摸索。如果能把这些基本原则和规范都记录下来,对后人探寻真理,肯定是大有益处的。” “没错。”米哈伊尔神父也高兴地说:“我们罗马教会,也应该整理一套属于自己的,对于真理的论述出来,驳斥那些异端和蠹虫的谎言。这才是最宝贵的经验啊。” 他们几个都挺高兴,觉得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 米哈伊尔神父还想说什么,他的助祭从对面楼上探出头,伸手招呼他。他便只好和郭康告别,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神父们离开后,郭破奴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哎,哎。”她戳了戳郭康:“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哪些啊?”郭康一下又说了一堆,更加口干舌燥,举起水壶,一边喝,一边反问她。 “就刚才所有那些。取代这里的组织,建立新的组织,宣传真理什么的。”郭破奴概括道。 “那些我也没必要说假话啊。”郭康笑道。 “我就是觉得,听起来好得有点不真实了。”郭破奴悠悠地叹了口气。 “都是些大道理,当然显得不真实。”郭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不过我个人的想法是,我们罗马现在,其实不缺行动能力,反而就缺这些‘大道理’。所以,我才显得这么絮叨,天天给他们说这些。”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二章 郭破奴的保证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二章郭破奴的保证半刻钟后,郭康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这间宅院。 这里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没带走。不少平民都问他,能不能多给点时间,让大家把东西带上。连新兵们,都觉得多少有些可惜。 但郭康说,必须立刻出发。 “你们要是想留在这里拿东西,我也不会管。但想跟我报仇的,就不要理会这里的财物了。”他厉声对众人说:“我知道这对你们是个损失,但是,要战机还是要钱财,你们只能二选一。而我只需要有远见,懂得轻重的战士。” 最后,新兵们都留了下来。而其他平民里,大部分也愿意跟着他一起走。还有些人,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甚至躲躲闪闪的,但还是决定留下来。 郭康也没难为他们。他让众人把搜集出来的火药和火器之类,都带走。其他的财物,就留给他们,算作这次来助威的感谢。 大家好聚好散之后,队伍就在向导们的带领下,直扑向亚历山大的住宅。 这次的目的地比较远,位于“金区”,也就是城西一带的富人、贵族聚居区。不过众人正在兴头上,也没觉得遥远。 不过,在到达城中央大路的时候,几个审查官和卫兵还是犹豫了下。 “公子,过这条路,就是另一个区域了。”其中一人对郭康说:“要不要让大家停下来,我们过去就行?” “啊?”郭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贫民区的事情,上头一般不怎管。但到了那边,就会有人留意了。”另一个人说:“住在那边的,都是大人物,他们要是被惊吓了,恐怕会有一连串麻烦的。” “就是一条路而已,又不是卢比孔河。”郭康笑道:“怕他们干什么啊。” 说着,他从旁边一个大个子新兵手里,接过旗帜,大步跨上路面,回头一摇旗:“跟我来!” 众人见此,也不再担心什么,纷纷跟了上去。 郭破奴快步追了上来,跑到郭康旁边。 “伱是真的没想过,还是故意想闹大?”她压低声音问道。 “不闹大做不成事。”郭康直言:“你没发现,这种机会很难得么?” “你觉得这是闹大,但其实,相对于我们要解决的麻烦,这次的动静已经很小了。”郭康说:“我所做的事情虽然暴力,但真的查起来,都是规则允许之内的。” “这个大队的编制,是太后和曹老将军出面申请,经过摆赛汗批复,让兵部发下来的。按文件要求,征兵的目标人群就是罗斯人,在这里征兵,还是曹家人先干的。你看,我在这里号召民众参军,其实完全符合规定。” “难道有人还能指责我么?指责征兵工作进行的太好了?”他回头指了指后面:“能让大家这么热心地参军,我还想报个功呢。” “文件是昨天下来的?”郭破奴想了想。 “对啊。所以,有了编制,这些人就不是暴民,而是我征召的正规军,还有准备参军的预备兵。”郭康继续说起来,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了:“我们这支部队本身,没有在大都的执法权,但今天,爹不是给了我战帅令旗么?你看,这不就有了。” “我们先追查违反军纪的问题,然后揭发出了邪教组织和叛乱的可能性。所以,我以战帅特使的名义,紧急调动大队里的新兵,甚至怕人手不足,成功号召了准备参军的人来帮忙。这也是我应该去请功才对啊。” 郭破奴犹豫了下,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过你也得考虑一点,这些人从来不讲规则。”她还是提醒道:“他们会在规则外,利用自己的实力,给我们施压的。回头要是他们一起闹事,爹那里估计也会麻烦。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对啊。我现在不是正在办么?”郭康凑过头,低声说。 “哎?”郭破奴这次没反应过来。 “我们先把他们规则外的实力,给……”他并拢五指,手掌挥了下。 “当年周武王是怎么对付殷商的?不是直接进攻,而是不断干掉他的爪牙。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我们现在消灭的喽啰越多,处决的头领越多,搜集到的罪证越多,后面的战略形势,就更有利。” “所以,加油,姐姐。”他拍了拍郭破奴:“我们现在不但要用暴力的手段,而且要越激烈越好——现在干掉的敌人越多,爹那边的麻烦就会越少。” “我们和这些人,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指望双方直接妥协,是根本不现实的。哪怕最后要留个体面,也必须先把他们打疼、打趴,才有对话的必要。”郭康笃定地说:“你放心,如果我们做的够好,那敌人不但不会对抗,反而得直接求饶了。” “这样的话……确实会有人因为没了底气,会忍气吞声认下来。但肯定也会有人狗急跳墙,因为巨大的损失气到失去理智的。”郭破奴提醒道:“他们要是豁出去了非要拼命,怎么办?” “那不更好么?”郭康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能庇护这种邪教的人,就是给文明拖后腿的,当然越少越好了。我还怕他们不冒出来呢。” “再说,能有人主动违反规则,我们在规则内做的,不就更合理了么?” “呃……”郭破奴一时无言以对。 “而且,如果必定有人要狗急跳墙,那我们更要先把狗嘴里的牙全打掉了。”郭康耸耸肩。 “不过么,你放心好了,刚才我说司马懿什么的,是把调子先定高,方便后续处理的。”他看了看郭破奴,又安慰道:“这些人怎么可能有司马懿的本事?不过是朝廷里的一群蠹虫罢了。他们是不敢真造反的。” “好……”郭破奴看了看队伍里,众人簇拥着的两个十字架:“怪不得,你这是模仿周武王呢……” “啊?”郭康没反应过来。 “我记得说,周武王攻克朝歌,就把纣王的头颅挂在大白旗下,把他两个妻妾的头颅挂在红旗下。”郭破奴指了指那个长矛捆成的十字架上,挂着的神像脑袋;又指了指旁边竹竿捆成的十字架上,挂着的谢尔盖和情妇的头颅,评价道。 “你居然还能想起来典籍里的故事啊。”郭康甚是惊讶。 郭破奴白了他一眼:“我都说了,我就是不太喜欢看书,又不是傻子……” “不是不是,没什么。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典故呢。我就是图个方便……”郭康只好解释道:“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过会儿会挂更多的。怎么可能只有这三个啊。” 见他已经明显有了全盘的打算,郭破奴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沉默地走了一段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又问道:“能告诉我么?你是真的不害怕,还是只是不在乎呢?” “这又是什么问题?”郭康笑道。 “以前我觉得你性子闷闷的,跟大家接触都不够多。看起来像是胆小内向的人。”郭破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但今天我发现,你其实胆子很大,甚至大过头了。” “大丈夫要成就事业,总不能怯懦畏缩,这还是你给我说的。”郭康反问:“鼓起勇气,不好么?” “但你这表现,不像是真的勇敢,更像是根本无所谓。”郭破奴直接指出:“原本显得胆小,是因为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不想惹麻烦。现在显得胆大,也是因为根本不在乎一切,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三章 军团的雏形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三章军团的雏形一路上的情况,和郭康预料的差不太多。虽然一行人声势浩大,但他们一路上,也并没有受到阻拦。 进入“金区”之后,有一队“守夜人”的巡逻队碰上了他们。看到他们一群人还举着旗帜和十字架,就过来盘问。 郭康告诉他们,这是兵部和教会协同行动,要去抓图谋叛乱的邪教徒。后面跟着的乌泱泱一大群人,是因为邪教徒常年作恶,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教会发出号召之后,大家都很激动。 战帅的授权命令,没法调动大都里巡逻的“守夜人”,但如果城里发生紧急情况,守夜人也会自行出动。所以,郭康提出,希望守夜人队伍也主动加入进来帮忙,大家一起解决问题。 守夜人的队长询问他们的目标是谁,郭康只是含糊地说,按照教会得到的情报,邪教的赞助者和总后台,是居住在城西的一个富商。然而守夜人十分机警,听到他的说法,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哪怕郭康拿战帅的令旗承诺,之后分享战功,也没起到作用。 不过,他们也没进行阻拦,只是祝福郭康一行任务顺利,让他们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惹到那边的其他贵人,就离开了。 这个反应,说实话也在郭康意料之内。作为城里的一大势力,守夜人显然很明白这里的复杂程度,不想随便就给人出头。郭康的威望,看起来也不够让他们冒着得罪背后大人物的风险,去相信他的承诺。 不过,反过来说,郭康对守夜人其实也很不放心。他觉得这些人作为城里的地头蛇,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亚历山大和谢尔盖这些黑帮组织长期存在,必定也有守夜人的默许乃至包庇。 这些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天知道他们和亚历山大等人的合作深度。郭康现在手里的信息太少,没法确定他们会给亚历山大做到什么程度。是会冷眼旁观,还是会发信息警告,甚至是主动出手袒护他,这全都没法估计。 郭康这边,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停下来,让民众散伙回家。所以,最坏的情况下,他已经做好了直接干掉这些人,继续进攻的准备。 虽然在大都城里和守军火并,看起来很严重,但说到底还是要看能不能赢。如果他们成功完成计划,铲除了那些幕后黑手,那这个事儿其实也不严重——到时候说他们附逆图谋造反就行了。 好在,守夜人明显也很滑头,不乐意沾这事。甚至,就算郭康没敢说的太明白,他们也没有来问具体情况。他们直接转头离开,对庞大的队伍视而不见,继续巡逻去了。 众人没有耽搁,继续前进。 一直到目的地附近,他们才遇到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亚历山大在这里的住宅,依然十分巨大,占据了两条路之间的整个街区。虽然这里是富人区,但守卫们并没有更加平和。相反,他们看起来警惕性更高,火力也强了很多。 郭康不知道这些人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还是平日里就这么警觉。总之,他们的反应要更快。 郭康本来还以为,在富人区,这些人会稍微收敛一些。然而他们还离得老远,打头的人刚拐过街角的时候,庄园里就有人毫无顾忌地往外放枪。 密集的火药爆炸声,让跟着一起来的平民颇受震撼,很多人犹豫了起来。不过,对于那些老手来说,这就并不怎么吓人了。 “跟着旗子走,跟着旗子走!”郭康一把从旗手手里,把大旗夺了过来,亲自挥舞:“不要慌,这里是个死角,他们打不到的!” 听到他的喊话,众人冷静了下来。几个冲的太快的人,也赶紧从街上退回来。 “都没事?”郭康大声问。 众人纷纷看了看自己,发现刚才虽然枪声激烈,但没怎么伤到人,就稍微放心了些。 说实话,郭康自己也是个战场新手,刚才那一下,他也吓了一跳。不过好在他很快恢复过来,还借着这个机会,告诫众人道:“这回就算了,今后打仗的时候,可别乱跑!跑得越乱,反而越危险!” 众人连连答应下来。 郭康等他们恢复秩序,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跟着旗子走!” 虽然有小队长存在,但这些人其实没法进行有效的分兵。倒不是怕他们派出去之后,就自己散伙回家,而是这些小队成员和队长,都严重缺乏经验。他们别说随机应变了,能走对地方就不错了。 而且,这里的敌人似乎数量众多,导致郭康也不敢让自己带来的手下分散开,怕万一遇到棘手的敌人,反而被人各个击破。他索性让众人都跟着自己,找个地方准备一股脑冲进去。 保险起见,他让骑士队长带着手下在大门对面等着,跟在队伍最后走,防止里头的人尾随出来。不过这次,敌人倒是始终没有冲出来主动攻击。一番射击之后,就停了下来。 郭康估计,他们是看到外面人太多,因此想避免风险。出去迎击,可能会和刚才那次一样,被人先歼灭一部分守卫者,然后趁势冲进去。 这个判断不能说有错,但实际上却正好是郭康想要的:他带着的这帮人,说实话跟乌合之众区别不大。能引着他们在战场上移动,寻找最合适的攻击位置,已经是靠着之前的威信,超常发挥了。 所以,这次和上次的情况并不相同。敌人要是真出来,反而会造成不少麻烦,干扰他的布置,甚至导致后面那些持械居民溃散。而如果谢尔盖之前没有过度吹嘘的话,亚历山大手下应该有正规军出身的人。他们如果没退化太厉害,应该是做得到的。 而敌人没敢出来,反而让他得以不受打扰,观察这里的态势和建筑结构,带着众人慢慢改变位置。 这座住宅的围墙,比周围的邻居家,都更高更厚。但这样,也导致墙上并不能站人。亚历山大似乎也没有在围墙后面都修建其他配套设施,比如城墙上常有的木质敌台,好让手下站在墙后,能探出头来。所以,这墙其实也成了他们这些进攻者的屏障。 “除了武器铠甲管不住,建筑逾制也管不住。”郭康无奈地对郭破奴说:“我们这一城的豪强,要是按明朝首都的法律管,二抽一估计都有一堆逃脱的……” 没办法,他很快绕开大门,找到侧墙所在的地方,把众人带了过去。 “谁拿了镐头、铲子?”他弯下腰,伸手探了探不算太结实的土壤,喊道:“过来,快点挖!把火药也拿过来!” 众人一通骚动,很快有几个壮汉挤了过来,开始可劲刨起墙脚。一个卫兵拎着两个小酒桶似的火药桶,也跑了过来。 “我们不走正门了么?”郭破奴问。 “那里明显已经被敌人堵住了。”郭康简短地说:“你看他们防御的准备,比谢尔盖那边完善多了,明显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大门那边肯定是防御最完善的地方,我估计他们都在那里呢。” “咱们刚才要是能想起来,找根大木头带过来就好了。”郭破奴有点后悔:“好像梯子也没带。” “就现在这样,还是算了。”郭康指了指周围的人:“我可不觉得现在这个状态,能在对方射击之下坚持多久,估计撞不开门就散伙了。梯子……” 正说着,旁边真有人跑过来,往墙上一趴,想搭人梯上去。然而墙比两人搭起来还高,上面的人垫着脚,勉强想跳上去,刚伸出手,就有人朝外面放箭。看来,里头的人也已经赶过来防御了。 “好了,别翻了。”郭康连忙制止他们:“这就是爬上去,也是给人当活靶子。而且就算翻过去了,跳下去怕是得摔一下。你们又不是轻功高手,怕不是还没爬起来就给人戳死了。而且,如果不能一次冲进去更多人,也没什么用啊。” “呃……”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突然又有了主意。 “大家来帮忙啊!”领头的一个人回头喊道。 一众持械居民闻声跑来,开始和墙较劲。片刻后就聚集了几十人,肩并肩排出一个十多人宽的巨大“台底”,然后又开始互相吆喝,很快叠了第二层。看到这边似乎有了办法,更多的人涌了过来,踩着他们开始往上跑。 郭康一瞬间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在搞什么抽象的行为艺术。然而众人不管不顾,争先恐后地靠了过去。 最前面的一个人刚探出头,就中了好几箭,摔了下来,鲜血淌了一地。跟在后面的人愣了一下,纷纷回头看,但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报仇!报仇!”,其他人顿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窝蜂地冲上去,纵身往下跳。 郭康听到几声惨叫和怒吼,但其他人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那几个被他喊过来挖墙脚的壮汉,都停下了工作,回头看着他。 “算了,不挖了,我们也上。”郭康只好说道。那几个人如蒙大赦一般,掉头就跑,也开始往上冲。 “老大,老大,我们去么?”队伍中,那个之前给郭康提问的年轻人问道。 “我们再搭个人梯,防止那边撑不住了。”郭康说。 众人立刻兴高采烈地丢下兵器,也靠到墙边。 这个方法虽然快,但他们毕竟不是专门的杂技演员,刚才那堆人已经被踩趴了几个,只是后面不断有人补上。如果他们撑不住了,那就等于里面的人失去了后援。 而且,郭康原本是希望炸塌一段墙,让大家进出自如。现在他手下的士兵都还没进去呢,只靠居民们血气上头的蛮勇,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不过他还没想太多,新兵们已经自顾自地搭好架势,甚至反而开始催促他赶紧上了。 “怎么这么默契。”郭破奴快步跑过去,感慨道:“你们真的从来没训练过?” “没有。”有人抬头说:“不过我们都是码头搬货的,这点事情其实不难。您放心踩过去。” 郭破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快步跳上墙头。郭康也扛着大旗,跟着冲了上去。 跃过墙头,他才看到,下面的人已经躺了一地。但赶到这里的守卫,也丢下好几具尸体,背靠着主建筑的墙壁,形成了个半圆,正在拼命防御。 面对他们挥舞的刀剑,衣着单薄的众人稍微有些迟疑。但郭康等人还没冲过去,就有人拖着摔伤着腿,举着一根大木棍,就一跳一跳地扑了上去。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刚一上前就被敌人一剑刺穿。然而他却发出一声非人般地尖利怒吼,死死抓着对方的胳膊,就是不让他把剑拔出来。旁边一个刚才还在刨土的人立刻举起镐头,猛地挥下。 持剑的人吓得急忙丢掉剑,连退两步。镐头力度很大,动作却不快,挥了个空。他旁边的同伙训练有素,立刻侧步补上,手里的刀横挥出去,在持镐壮汉的胸前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让他也斜倒在地。 但刀还没收回,又一个锄头从头上挥下,迫使他也侧身躲闪。步子还没稳下来,又有人举着个夯木桩的大锤砸了下来。 这次,使用者似乎更加熟练。他身体精瘦,手上的铁锤却又稳又准,直直砸在持刀打手头上。 那人的头盔瞬间凹下一块,脑袋上还看不出伤痕,看起来头盔质量还不错,起到了一定的缓冲和保护作用。然而,他的脖子却没有这么强韧,明显受不住这一击,直接向胸腔里缩了一截,七窍间都流出血来,整个人瘫软地倒了下去。 几息间,就少了两个人,半圆阵型立刻被破开。有个似乎是打手头领的人,还在大呼着让其他人互相靠拢,但人群中有个少年,捡起了刚才掉在地上的铁镐。头领挥剑又一次逼退众人的时候,他仗着身段灵活,从侧面扑过去,双手握着镐头,用力一砸。 铁镐的尖头直接砸碎了护肩,深深楔入了身体中,头领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剩下的人再次被激励,一拥而上,不断用手里的工具乃至杂物,对着敌人就照死里打。那几个人一瞬间就被人潮淹没。 等郭破奴和郭康挤进去,敌人都已经死光了。他俩大喊着让大家停下来,去救护受伤的人,这才让不少人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少年人,甚至还在对着敌人的尸体乱砸一气,到这时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了看旁边的景象,脱力地往墙上一靠,抱着手里的铁镐,哭了起来。 “好了,起来,兄弟。”郭康走过去,伸手拉了他一把:“敌人马上就会来,坐这里不安全。” “队,队长!”少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睁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打好……” “没事,比我那会儿好多了。”郭康自己其实也就比他早几个小时,但还是装作老成的样子,主动安慰道。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大门那边守卫的敌人肯定会赶过来。没能反应这么快,估计是怕他们在佯攻这里,实际上还准备进攻大门。尤其是刚才,打头阵的只是普通的持械市民,恐怕更加深了这个误判。 但这个结果,其实只是个意外。别说他们,连郭康自己都没想到,这些没经过训练,也没什么武器护甲的普通人,能爆发出这么强烈的战斗意志。也不知道亚历山大等人平时都干了什么,让他们就算死伤惨重,也要拼个伱死我活。 郭康又转头去喊其他人,让他们把受伤者赶紧抬走。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救治条件,但简单的止血还是可以做的。 刚才那个拿镐头的壮汉,虽然伤口很吓人,但仔细看了下,还只是皮肉伤。郭康告诉其他人,说这种豪宅里肯定有净水的水源和干净的布料,让他们赶紧冲进宅子里,去寻找一下。敌人主力应该会沿着环绕住宅部分的路,从大门那边赶过来,他这边会拦住的。 一大群人离开之后,他又找到了刚才那个舍身抓住剑的人。他的腹部已经被刺穿,就现在这个条件,恐怕很难救过来了。不过,看到郭康,那人眼睛又亮了下,抬了抬手。 郭康和旁边帮忙的几个人,都凑过去,想听他要说什么。 “你说。”郭康俯下身,抓住他的手,说道。 “杀……”受伤者低声说道:“杀了亚历山大。一定要杀了他们……” 郭康不是专业的神职人员,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他寻思了片刻,赶紧在对方胸前画了个十字,向他保证道:“你放心,你这样的勇士,必定能上天堂。亚历山大他们,今天就会全部下地狱。” 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长舒了口气,就不再动了。 郭康也叹了口气,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周。跟进来的人,已经先把刚才的伤者都抬走了,但留下的尸体依然横七竖八,流出的血液在地面上划出一条条猩红色的斑纹。 “得让他们消停下。不能这么打了,损失太大了,这是浪费。”郭康回头对郭破奴说:“让大家赶紧集合,这次我们要打头阵。” 但郭破奴却摇摇头。 “不能说这是浪费。”她认真地说:“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是他们自愿付出的牺牲。说浪费,就太侮辱他们了。” “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郭康也坚持起来。 “自古以来,就没有战争中不死人的。但我既然指挥战斗,那就应该减少损失。他们乐意去牺牲,是他们的选择;我要尽量减少损失,也是我的职责。这也不矛盾。” 郭破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唉,我指挥得也不怎么样……”郭康反而有些消沉,摇了摇头,举着旗子召集部下去了。 虽然这边的战斗进行的很迅速,但敌人反应速度也不慢。刚才,众人四处出击、寻找物资的行为,可能惊动了主楼里的人,让他们形成了误判。但很快,敌人还是反应过来。一众穿着铠甲的人,朝这里冲了过来。 郭康的手下们已经翻过墙头,也聚集起来。敌人一边朝这里冲锋,一边扔过来几颗冒着烟的大铁球。 郭破奴挥手甩出一根铁镖,把其中一颗直接打了回去,掉回在敌人群中。另两颗,一个被人伸手按住,直接把火绳拔了出来。另一颗正好掉在郭康旁边,被他一脚踢了回去,又滚到敌人脚底下。 不过最后,只有郭破奴打回去的那一颗爆炸了,而且因为敌人已经冲过了那里,所以干脆没炸到人。至于郭康踢回去的那颗,被他们自己一番手忙脚乱,也丢到了一边。不过根本没有爆炸,估计那个火绳早就掉了。 “没错了,肯定是军团里出来的。”郭破奴咬牙切齿地说。 巴西尔三世的时候,兵部有人考证古籍,认为冲锋时投掷武器,是个古老却好用的方法,能打乱敌人的迎击阵型。而在冲锋中,队形出现不稳的一方,就很容易被直接击溃。 标枪这种东西,现在也有人在用。之前在希腊南部肆虐的西班牙雇佣兵,就一直在沿用这种作战方式。据说,古罗马人的标枪和短剑,就是跟着古时候的伊比利亚人学的。这么算起来,这一招,他们也用了快两千年了。 不过,标枪这种武器,虽然还没有到被完全淘汰的程度,但多少已经有些过时了。因此,那会儿流行起了一个风潮:用各种爆炸物取代标枪,进行投掷。 直到现在,冲锋时投掷爆炸物,都是个很流行的战术。有人喜欢使用这种球形的铁壳炸弹,连带着让丢铅球这种运动也迅速复兴。还有人用铁片卷出长筒,塞进火药,再装上个木头尾杆,这样投掷起来更舒服。总之,看见类似的东西,大概就知道是哪里的风格了。 当然,这种武器的效果其实也就一般。就像刚才的结果一样,它们的可靠性很差,而且引爆时间根本没法精细控制。战场上环境复杂,很多时候,能在敌人那边爆炸,属于天父保佑才行。 这些武器的主要作用,与其说是杀伤,不如说是吓唬人——紫帐汗国经常面对敌人组织起来的大批低质量部队,从西欧的廉价佣兵,到奥斯曼组织的不要钱的“圣战者”。 面对这些纪律很差,士气全靠抢劫维持,与其说是军队,更像是土匪的组织,才能起到比较好的作用。如果对方也是老手,就会像刚才这样,产生不了什么效果了。 郭康的士兵也毫不犹豫地开始冲锋,两边狠狠地撞在一起。 郭康自己也跟着跑了过去。不过这里的路毕竟不宽,十几个人就完全堵住了。两边都甲胄厚重,一时没法干掉对方。后面的人很快压过来,开始拿长戟、大斧互相攻击;前面的人甚至都挥不开手,只能互相硬推。很快,众人就挤作一团。 他凑不上第一线,就拿出战帅令旗,在后面喊道:“你们也是军团士兵么?让你们头领出来!我们是奉战帅的命令,来捉拿邪教徒的!其他人现在放下武器,还可以免罪!” “你带着一群暴民冲进来杀人,还说自己是好人!”对面有人也大喊道:“你才是邪教!” “教会已经找到了证据。直接进行仪式的谢尔盖已经伏法了!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了!”郭康还想解释下,又喊道:“他们都是亚历山大邪教罪行的受害者,教会和军团要帮他们主持正义,让他们来报仇。你们要是不想白死,就不要给那些犯人卖命了,不值得!” “妈的,老子拿亚历山大的钱给他办事,关你屁事!”有人骂道:“装什么好人,想正义你自己杀过来啊!” “你自己说的!”郭康气得掏出手枪,隔了两三排人,对着那人的脸就来了一枪:“那我现在就杀!” 两边的人靠的太近,他把胳膊一伸,几乎顶在了那人脸上。一声枪响,放狠话的人应声倒地。其他人也大为惊骇,纷纷喊火枪手赶紧上来。 郭康也回过头,招呼新兵们都过来帮忙。 他们用长矛对着对面一阵乱戳,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还是成功地起到了干扰作用。而且,两边已经开始身贴身地推挤起来,这边因为人多,自然更占便宜。 对方很快支持不住,踉跄着往后退。打头的几个人被推倒在地,众人立刻欢呼着向前奔去。 更多的敌人被推得倒了下来,连几个自己人都给绊倒了。剩下的敌人几乎立刻就开始转身逃走。而后面的人,则把已经被踩了好几脚的倒霉队友拉起来,用铲子、大锤乃至木棍,把倒地的敌人全部砸死。 “敌人已经拒绝投降了!”郭康扛着旗,一边跑,一边对所有人大声喊道:“不要留活的!记住,一个活的都不要留!” “这次不审问了?”郭破奴问。 “证据已经确凿了。”郭康告诉她:“既然他们不乐意忏悔,那我们就不用劝了。少几个人乱说话,回头说不定还省点事呢。” 郭破奴点点头。 “也不要放松,我感觉敌人会很多。”她提醒道:“刚才这点人就这么麻烦了,后面恐怕会更难。我们得先去大门那边,那里人肯定更多,你有什么办法么?” 郭康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到这个程度,恐怕就只能硬打了。但他毕竟还得安慰下大家,便说道:“不要担心,我们这边还是有优势的。” “虽然这些普通人战斗力可能不够看,但在有人带领的时候,他们能给我们提供很大支持。否则,我也不敢贸然主动进攻这里。我们只要能扬长避短,快速解决这边,也不会很难。” 说着,他跟着众人,一起沿着巷子,向大门方向冲去。 他的手下纪律实在太糟糕——或者说,基本上就没有纪律可言。跑动中,队伍越拉越长,和上次一样,又是那些没有衣甲的市民冲得最快,郭康大喊着让他们停下,都叫不回来。 没办法,郭康也只好加快速度。转过弯,他就看到,门口那边,果然聚集了一大群敌人。然而还没看清情况,就听到轰地一声闷响,胸口和腿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下,把还在往前冲的身体掀倒在地。 郭康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痛,但这没让他丧失思考能力,反而一下意识到了严重的问题。他连忙打了个滚,躲到墙脚旁的石头后。 整个身体都在作痛,抗议他的粗暴行为。但郭康还是咬牙撑起身子,探头一看。只见前方,一群敌人簇拥着一门小炮,正在卖力地重新装填。 而前面的道路上,他的人倒了一地。不止普通市民,连刚才一起冲锋的教会审查官,和他的两个随从,也倒在血泊中。火炮射出的大团碎石威力太强,连甲胄都被撕碎。郭康运气不错,离得太远,所以才没有被重创。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朱文奎VS大元科技!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四章朱文奎vs大元科技!冬日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大都的街头。朱文奎骑着马,和旁边的杰士卡队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俩后面,是一辆马车,小让娜正百无聊赖地探出头,又被马王妃一把拉了回去。马车后面,让娜女侠依然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这条其他人都走腻了的路,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 这时,前方传来的喧嚣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朱文奎好奇地想去看看,但杰士卡队长立刻制止了他。他给后面打了个手势,趴在马上的让娜女侠立刻直起身,喊车夫准备转头。 他让朱文奎留在原地,把肩上的剑带斜放下来,挂在腰间,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抓着缰绳,策马向前跑去。 朱文奎只好驱马回到马车那边。 “怎么回事啊?”他问让娜女侠。 “你看。”让娜女侠直接指了指杰士卡。 朱文奎回过头,看到他来到前面的街道口时,没有停留,而是策马加速,快步跑了过去。 路过街口时,他来回看了两眼,就冲到对面去了。跑了一段之后,才又调转马头,换成小步快走的速度回来。这次慢了一些,所以路过路口时,他又认真地打量了下。 “吓我一跳。”他挥挥手,用生疏的希腊语,朝马车这边喊道:“好像是商人在搞宣传呢,不是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啊?”朱文奎问。 “高平陵!”杰士卡队长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 “……” “我觉得他的希腊语,算是学废了。”小让娜又探出头,评价道。 杰士卡刚被朱允炆送过来,就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虽然当时说是要学一下希腊语,方便日常交流。 但周围这几个人,都是整天说汉语的。而他自己因为曾经出入宫廷,还经常和教士们打交道,所以会一点拉丁语,所以到最后,就成了这种夹着汉语词、拉丁语词乃至老家波西米亚方言的大杂烩“希腊语”。 平时这样还好,一到急了的时候,找不到词,就更严重了。至于这个典故他从哪学的……毕竟经常聊天,朱文奎其实也说不清楚。可能是这个故事让他印象很深,所以直接把这个汉语词,当做一大类事件的指代词来用了。 “呃……”让娜女侠也有些尴尬:“这个倒是无所谓,我意思是,杰士卡队长在欧洲的城市里打拼过,所以对各种情况很有经验。少东家你早晚要独当一面的,还是给人家学学。” “行,我会学学,提高点警惕。但是……”朱文奎虽然嘴上认了下来,神情却是明显不信。他看了看周围,嘀咕道:“大都这地方,还能真有人造反不成?”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啊?”小让娜倒是对商人的促销活动更感兴趣:“聚集了这么多人,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杰士卡队长和让娜女侠,都看向朱文奎,想让他拿意见。 朱文奎自己,其实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大都这边是海陆要冲,商旅云集,有人卖些罕有的新奇玩意儿,引起大家的围观也很正常。但这些东西,无非就是珍禽异兽、稀有珠宝、毛皮织锦之类。对他来说,吸引力确实不高。 这方面,作为传统儒家教育培养出来的子弟,他其实很赞同好朋友郭康的观点:奢侈是有害的,上层的奢侈更是败坏国家风气、引起王朝衰落的源头之一。这东西,别人喜欢,他不会直言去管。但他自己,却是始终持着轻蔑态度的。 与其去那边凑热闹,挤半天,不如赶紧回家。趁今天没什么公务,还可以去看看工坊的设计,还能不能再改改。 不过,小让娜倒是非常感兴趣,一直在抗议,朱文奎哄了几句也没什么用。没办法,他只好看向车里的母亲。 “都到这儿了,就去看一看。”马王妃沉吟了片刻,最后说道。 朱文奎没办法,只好点点头,挠了挠帽子下的头发,对外面两人说道:“那我们去那边瞅瞅。” 小让娜高兴地欢呼起来,让朱文奎一阵无语。 他这个妹妹,有时显得很早熟,好些话题都说的头头是道的;但其他很多方面,却又和小孩子没什么差别,幼稚的很。 这并不代表,她因为懂一些事情,就比其他小孩好照顾。相反,因为懂了些外人看来都颇为深奥的事情,她反而比一般的熊孩子难缠多了。 比如普通的顽童,一般只是为了喜欢的东西而固执;而她会为了喜欢的东西,天天跟朱文奎辩经,搞得他头大不已…… 没办法,众人只好再调转方向,朝集市那边赶去。 大都城地位特殊,城里商业十分发达,有众多定位、功能都不同的商业区。他们这边,已经是上层聚居区了,但依然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市。 众人走近之后,才发现,这里不是一般的热闹。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外围了好几重。怪不得刚才有人齐声高喊,都让杰士卡队长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隔着一个街区,他们就看到,集市中央的广场上,竖着个大旗,上面写着“元”;旁边还有个小一点的旗子,画的是爪哇商会的标志。旗帜下,是一个两层楼高的巨大木质框架,里面密密麻麻填满了各种零件。 “这是什么?是个机关?”让娜女侠的惊讶程度,也没比周围市民好哪去。 “我看看。”听说是个机械,朱文奎一下又有了兴致,也顾不上批评教育小让娜了,连忙跟着直起身,站在马镫上,翘首往里看。 “这是个织机……”他嘟囔道。 “织机我倒是见过,我老家那边也不少。但织机怎么这么大?”杰士卡队长也颇为讶异。 “我们进去看看。”朱文奎说。 这里的人虽然很多,但绝大部分应该都是被吸引而来的普通市民。朱文奎摆起架子,让两人帮忙开路,旁边的人便识趣地让开。连马王妃都好奇地跟了上来,牵着小让娜的手,来到前排。 眼前有个临时搭起的木台子,上面就是这台巨大的机器了。它明显分为两层,上层有两根横梁,横梁之间还架着众多木杆。复杂的木质和铁质零件上,挂着众多丝线,通过复杂的盘绕,编成很多束,和木质机关相互勾连。而最下面,则是一张刚刚织了个开头的锦缎。 周围的人正在议论纷纷,说这东西虽然理论上只是个织机,但已经和一个小教堂差不多大了。不愧是塞里斯人搞出来的东西,真的是名副其实,一看就高级。 台上有好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有人正在给观众讲解,还有的则在织机旁看着,估计是协助操作和维护的匠人。又有一个穿着素雅长衫的姑娘,正襟危坐在锦缎旁,估计是要主持操作这台织机的。 他们看到朱文奎一行的表现,立刻意识到这是大人物,认为生意来了。一个伙计连忙跑到对面店铺里喊人,片刻后,一个穿着华丽袍服的圆脸胖商人,就急匆匆地小跑出来,跟着他来到台上。 朱文奎之前见过他,很快认出,他就是郭康之前介绍过的那个爪哇大商人“孙十万”。 而对方也认出了他。虽然之前打交道次数不多,但“孙十万”还是摆出招牌式的笑容,拱了拱手,招呼道:“原来是朱公子。这是来照顾孙某生意,还是来打擂台的呢?” “擂台?”朱文奎又是一阵意外:“这不是个织机么,怎么还能打擂台的。” “请看这边。”孙十万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指了指旁边一块告示牌。 朱文奎这才注意到它,转头一看,只见牌子上,真的写了个挑战告示。 “孙某把这花楼机,放在这里一个月。如果有人能把它仿制出来,或者发明其他机械,把同样质量的织锦做出来,就算挑战胜利。”孙十万解释道。 他挥手指了指旁边的织机和姑娘:“如果有人成功,孙某便把这织机和织娘,一同赠予他,作为奖品。如果一个月后还没人成功么……也不要紧。就当孙某自己出钱,请大家看新鲜东西了。” “这织机,一个月下来,正好能出上等锦缎,将近一匹。既然托了罗马官府和集市诸位商会同僚的帮助,借贵地一用。”他朝众人拱拱手:“那这匹锦,孙某就不带走了。”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五章 流浪吴藩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五章流浪吴藩和孙十万说定之后,朱文奎等人便离开了现场,留下一群兴致勃勃的观众。 只是,对于他跟人打的赌,连家臣们都觉得不太靠谱。 到家之后,众人便开始疑虑起来。 “少爷,咱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放出去了。要是回头做不到,可就麻烦了。”杰士卡队长担忧道:“咱们吴王府本来就是靠面子吃饭的,要是没了面子,那可怎么办……” “你这说的。”让娜女侠连忙打圆场:“哪有那么严重。” “不是啊,我当年在波西米亚,见识过宫廷里那些事情的。”杰士卡队长却坚持道:“有些贵族丢了领地,或是没法养活自己,就跑去国王那里投奔。这些人其实就是靠面子在维持生计,所以个个欠了一屁股债。倒不是他们不想经营好生活,是因为如果不硬充面子,自己只会更惨的。” “这样啊……”让娜女侠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只好挠挠头,应了一声。 “你没见过贵族阶层的日常往来么?其实各个国家,都差不太多的。罗马这边虽然教派和国家形式都不太一样,但上层其实还是那些东西。”杰士卡队长侃侃而谈,看起来颇有经验。 “我,我也知道啊!就是刚才那么一下,没想起来。”虽然他只是顺口一提,但让娜女侠立刻辩解:“我也是贵族,不过和国王的宫廷不太熟就是了。” “哎?你家不也是村长么?”朱文奎倒是有些意外。 旁边的马王妃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小让娜干脆转过头,不看他了。 “村,村长也算是个贵族啊。”让娜女侠涨红了脸,解释道:“我们这边就是这样的。” “哎呀,无所谓的。”杰士卡队长倒是不关心:“我家还只有半个村子呢,比伱穷多了。但我去宫廷里混的时候,为了门面,也说自己是个小贵族。反正只要是有点本事,人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揭穿的。” “是这样的。”朱文奎表示赞同:“而且说实话,有没有才华,能不能成功,和出身没什么关系。真论出身,我太爷爷还不如你们几家呢,但天下哪有比大明更强大的政权?天降大任,是不会看这些的。” 众人对此倒是很赞同,纷纷点头。 “我们这次也不用急,技术上的事情,我心里是有数的。”在这方面,朱文奎确实不太紧张:“那个提花束综的原理,我觉得不太难,试一试应该就能搞清楚情况了。回头我做个模型出来,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那我再去扛点木头过来?”杰士卡队长问。 “文奎,你就不能好好干点正事么。”马王妃忍不住说道:“你一边说工作事情多,一边天天给自己找事儿干。今天给你康兄弟打铁,明天和那些元人赌气要折腾木头。这么下去,能不能做事不好说,大家都知道你天天不务正业了……” “杨先生。”她又转头对杰士卡说:“我们聘任你,是希望你能辅佐世子,不说建立功业,至少也能做点事情。所以,他要是有什么太无理的要求,你也不要惯着他。当大臣也要会劝谏才行啊。” “夫人说得对。”杰士卡连忙点点头。 当然,马王妃早就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大家也知道没什么用,都成套路了。实际上,这种情况,他们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雇主的事情,一个比一个麻烦。而且两边争起来,他们这些人到底该听谁的,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杰士卡队长也不止一次被这么针对了。而且他被当做“世子心腹”的原因,其实更简单——他在宫廷里混迹过一段时间,比让娜女侠、老伊万等人,经验都更丰富。 而在他的经验中,波西米亚乃至整个神圣罗马帝国,就没听说过各大宫廷里,有儿子听妈这种事。或者说,连听爹的,都算是非常孝顺了。 再加上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是朱文奎亲自给他安排各种事情,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定,比起在外面,过得和佣兵经理差不多的“吴王”,这位才是真正管事的。这样一来,虽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其他人都觉得他是朱文奎的铁杆支持者了。 不过,相比其他人,小让娜对那台机器的兴趣却很高。她很快反而缠上朱文奎,问他准备怎么做出来。 “我正事很多,但这种事情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朱文奎连忙表示:“这东西也好说,我画图纸出来,找几个木匠做一下就行了。” “这么简单么?”小让娜见他突然改口,不怎么相信。 朱文奎自己其实都不信。不过,他总得做个表态,表示自己还是以正事为主,这些东西都只是业余时间玩一玩。于是,他又补充道:“设计的事情你又不懂。有什么情况,回头我和郭康商量下,也就解决了。” 小让娜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不再问了。 估计是知道这帮人劝了也没用,马王妃也叹了口气,就带着小让娜回屋里去了。而另外两人则跟着朱文奎,来到院子角落里。 “老板,你看,木头已经快用完了。”杰士卡队长立刻指了指旁边,一个几乎空空如也的棚子,熟门熟路地说道:“上次给郭公子做车,用掉了一大半,我们手里的硬木只剩下这两根了。要再去找那个罗斯人买么?” “上次那种木头硬是硬,但太重了。”朱文奎摇摇头:“这次的机器,对木头质量的要求没那么高。死重太大的话,反而会影响操作的灵活性,降低效率。我看,用普通木材就行了。” “那我还是找他们,去买轻一点,也便宜点的。”杰士卡队长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点点头:“我听人说,他们的老板,就是那个叫亚历山大的罗斯人头子。这人从琥珀到奴隶,就没有不倒卖的。咱们从那边,进点灰色的货,能省不少钱。” “灰色的?”朱文奎好奇地问。 “就是随船运来的。”杰士卡说:“他们那边砍好树,就捆成小船,沿河运下来。这种简易船队,最远能跑到克里米亚。然后,为了省成本,就把这种小船直接拴在货船后,让奴隶当桨手,沿着海岸线一路划,一路销售。” “小船上的东西卖完了,就把船拆下来,木头也卖掉。入港的时候,这种木头不算单独的货船,也不算专门的货物,属于取巧的避税手段,所以也很便宜。我们需要的木头要是质量要求不高,可以直接买这种。” “你还挺懂做生意的啊?”让娜女侠有些意外。 “当佣兵队长,不就得懂这些么。”杰士卡队长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参战只是工作的一环,如何与各种奸商打交道,可能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整个队伍都需要你自己花钱去养。” “如果团长只准备吃空饷,那还好说。如果真想提高自己队伍的战斗力,那就得考虑,怎样才能在固定金额下,多获取武器和补给了。我有时都觉得,这才是主要任务。”对于过往的佣兵经验,他侃侃而谈起来。 “欧洲的军事水平好糟糕啊。”朱文奎摇头叹气道:“这东西,真的是平等地折磨所有想干点正事的人……” “怪不得,当初脱欢台吉和我吹牛,说等现在手里的事情忙完,我们就帮康兄弟出征,首战就去攻打阿勒曼尼人的主力,把西吉斯蒙德揍一顿。”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露出了然的神情:“怪不得这么安排,是不是他们那边比较好打啊?” “首战就打神罗的主力?”让娜女侠质疑道:“那应该也不是他自己指挥,估计只是去镀个金。” “其实……也没那么难。”杰士卡队长倒是盘算了下:“我在布拉格宫廷,见过西吉斯蒙德。说实话,他的军事水平……聊胜于无。郭公子稍微有点战争头脑,打过他确实难度不大。” “不能轻敌啊。”让娜女侠提醒道:“人家至少也是打了大半辈子仗的,再怎么说,也学会不少东西了。” “不不不。”杰士卡队长却连连摇头:“你要知道,能从过去的胜利中吸取经验,从失败中总结教训,都是很高级的能力,绝大部分人都是做不好的。” “而西吉斯蒙德,也是这种人。他打仗这么多年,我是没见他的指挥能力有什么进步。他的提升,反而都是在政治上——这家伙越来越狡猾了。” “至于战场上,别说郭公子这种聪明人了,我上我都行。”他笃定地说:“西吉斯蒙德实在不是什么值得专门留意的对手。” “你怎么也开始跟着吹了。”让娜女侠明显不信。 “我说的是实话啊。西吉斯蒙德就是这样的。”杰士卡队长却不愿让步。 “拉倒,你倒是打一个胜仗再说。上来就挑战神罗皇帝啊?”让娜女侠不留情地揭露道。 “我那也不是打败仗,就是跟错队了……”杰士卡队长面子有些挂不住,支吾着辩解起来:“找错了雇主而已,挺正常的。佣兵团的事情,不算打败仗……” “好了好了。”朱文奎赶紧制止他们:“时间比较紧,这几天我确实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你们先帮我把这些初步准备做好,再看下一步。”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很快来到院子的一角。 这里有个小房子,铺着青瓦。略显简陋的木头门上,画着个十字架,看起来像个村镇里常见的简单小教堂。但屋顶和周围,并没有拜上帝教的其他装饰,反而立着个旗杆,挂着一面日月旗。 朱文奎打开房门,带着两人走了进去,开始收拾东西。 房屋正中,有个高大的架子,中间挂着一幅朱元璋的画像,旁边还摆放着朱氏历代先祖,也就是朱元璋的高祖朱百六、曾祖朱四九、祖父朱初一、皇考朱五四,以及配享的诸位先皇后的牌位。 在架子前的小桌上,放着十字架、念珠、香炉等祭祀礼仪用品,两边还摆着烛台。小桌前又有几个木条做成的支架,上面支着几口小铁锅。 支架再前,沿着墙,摆着好几个高大的木架和柜子。朱文奎走到一个架子前,轻车熟路地拿起上面的一本账册,和两人对了起来。 这间房子,名义上算是“吴王府”的家庙。但实际上,由于空间比较有限,这里算是兼任了宗庙、教堂和贵重物品储藏室。 理论上,朱文奎也是一名拜上帝教教徒。在这边开始独立持家之后,他就也加入了拜上帝教。 郭康之前告诉他,其实没这个必要。但朱文奎认为,这边大家都是信徒,就自己不信,估计会显得不合群,之后办事也不方便。所以,就让王大喇嘛帮他也做了洗礼,还起了个“康斯坦丁·朱”的教名,拿来跟欧洲人打交道用。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杀恶霸不带我是吧! 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六章杀恶霸不带我是!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朱文奎没有太多印象,杰士卡队长干脆完全不认识她。只有让娜女侠,和她打过交道,有一些了解。 所以,她突然来求援,朱文奎是有些发懵的。 不过,她解释说自己哥哥是郭康的时候,朱文奎便很快抓住了重点,从错愕中恢复过来。他没去管郭康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之类的琐事,直接问道:“郭康干什么去了?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说要带人去抓违反军纪的士兵,然后半路改成了抓邪教徒。”梅尔特姆告诉他:“不过我觉得,他并不是抓人那么简单。他可能是想把那边的恶霸都干掉。” “哦?他都做了什么?”朱文奎问。 “他带人直接杀进当地的黑帮头目家里,看起来是准备把整个帮派和他们的后台全干掉再说。”梅尔特姆告诉他:“不过那些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现在正在互相联系,召集人手。现在就看谁动作快了。” “我们这边没有多少人手。”朱文奎直言不讳地说:“府里的家臣、仆役,加起来不到20个人,而且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在。你应该赶紧给教会说一声,让他们增派人手。” “那边已经通知过了。”梅尔特姆说:“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哥哥就派人去报信了。我怕他们被人堵截,还准备去帮忙,不过他们速度倒是很快,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跑到大教堂了。现在,教会那里已经在准备了。” “那不就行了么。”朱文奎觉得,这个应对方式没什么问题。 “不够。不管是人手还是级别,只靠教会都不够。”梅尔特姆摇摇头:“我觉得大家都低估这件事情了,可能包括哥哥自己。” “我不知道他是有计划地行动,还是临时热血上头了。但他在贫民窟那边,号召了好几百人跟着自己,去攻打一个罗斯人头目。而且,打赢了头一场之后,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虽然我觉得,他事后肯定能找到很多理由,论证自己的行为很合适,但敌人也不傻。现在这个情况,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下层民众的情绪已经被他调动起来了。不把那些有仇的贵人杀光,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肯定会拼命的。” “你确定?”杰士卡队长问:“我也时不时去贫民区,那边的情况大概知道一些。那里有一大堆不知道从哪来的罗斯人,虽然他们的贵人待他们很苛刻,两边的仇恨估计很深,但这些人早就被折磨的麻木了。” “让他们能一下振奋起来,团结一致去跟贵人拼命,说实话,挺难的。”他想了想,评估道:“在我老家,估计都要比那边简单得多。” “我也不知道。哥哥这次行动得很匆忙,我是得到其他阿萨辛的消息,才从城外匆匆赶过来的。”梅尔特姆摇摇头:“我靠近那里的时候,他们第一场应该都打完了。” “在现场探查的人说,他们把那个邪神和黑帮头目的脑袋,挂在十字架上,堂而皇之地列队前进。阿萨辛们都觉得,十字架这么用太夸张了。”她说:“可能是因为这些行为,当地人都兴奋了起来,跟着他就继续打下去了。” “那就可以理解了。”让娜女侠点点头:“真能把欺压自己的恶霸、老爷干掉,普通人当然很积极。” “不让他们去,他们可能还得不高兴呢,觉得你们去杀老爷不带我是。”杰士卡队长也表示赞同:“回头我给普洛科普神父写封信,给他说说这边的事情。他们肯定很感兴趣。” “那位是谁啊?”朱文奎好奇道。 “是我们那边一位乡村神父。”杰士卡说:“他组织了一群教士,给平民传教。他们也天天和欺凌民众的老爷过不去,应该有共同语言。就是那帮人想法比较激进,其他人未必能接受的了。” “怎么个激进法?”朱文奎问。 “就是希望没收贵族的土地,分给平民。废除等级制度,建立身份平等的社会。”杰士卡说:“另外,还希望回归经书里,最初的要求,简化仪式,提倡大家都过经书里那种简朴的生活。” “这也没怎么激进啊。这不就是普通人的普遍要求么。”朱文奎嘀咕道。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地中海这边,只要是下层民众的愿望,都有‘按经书治国’、‘严格遵循教义戒律’这套。不管拜上帝教还是天方教,都是如此,他们不觉得那些教义很麻烦么?” “没办法啊。”杰士卡说:“普通人接触不到那些高深的政治理念。他们能想到的、可以约束贵族老爷的‘规矩’,也就只有经书了。” “而且您想想也知道,这种要求禁欲、约束行为的规则,对谁影响更大。”他笑了笑,说道:“平民的生活本来就和斋戒状态差不多,经常还会更糟糕,他们当然不在乎这些戒律。能用这个作为理由,换取老爷稍微收敛一下,就已经很赚了。” “还有就是,老爷也需要经书的神圣性维持统治,所以在这个方面的要求,会稍微容易些。”梅尔特姆点点头,也说到:“对普通人来说,各种戒律也是个筛选器,更容易把想法相似的人,快速组织起来,等于有了一个现成的、对抗头人的工具。所以,才有这么大的价值。” “这样啊。那郭康……”朱文奎想了想。 “您看他那边,不就很明显么?”杰士卡队长指出:“真有能消灭恶霸老爷的人,大家才不在乎什么戒律教义呢。或者说,谁能做到,那谁就是新的规则,他的要求就是对教义的最权威解释。” “这种情况下,即使名义上那些基层教士和信徒,信的是罗斯教会,不是这边的罗马教会,他也同样能一呼百应。我估计这事儿之后,大家就认他作正统了——底层人的生计已经很艰难了,大家都很实用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就懂了。”朱文奎恍然大悟:“不过伱的经验好丰富啊,这都能想得这么明白。” “哎,不同派别,要求都有区别,但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教义的问题,只不过是通过教义矛盾和教派冲突体现出来罢了。”杰士卡叹了口气,回答:“我也是见得多了,而且时不时就得给他们调解下,时间长了,就想明白了。所以我才觉得,郭公子这次做的,应该很不错了。” “也不知道他又是从哪学的……”朱文奎嘀咕了一句,又问梅尔特姆:“这么看来,他那边没什么问题?拉了这么多人,还有名义在,难道那些恶霸背后的势力,真要和他明着撕破脸,在大都直接造反?” “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他质疑道:“就算能暂时嬴一下,又能如何?等罗马的大军过来,他们凑再多打手也没用啊。这是嫌九族人太多了么?” “我估计不是这样。”梅尔特姆说:“直接和愤怒的民众对抗,虽然嬴的机会不小,但因为有哥哥在,最后肯定会被算账的。所以他们现在的计划,应该是把水搅浑。” “别的不说,那个豪商亚历山大和他背后的人,煽动人闹事,就是这个逻辑。”她笃定地说:“把自己手下,那些中下层的打手、流氓,还有趁势行凶的歹徒,当做替死鬼。把目标明确逻辑清楚的两方敌对行动,变成波及全城的大骚乱。这样就算时候追查,也能把一部分罪责抛给那些‘不受控制’的势力。” “而且,城里大部分下层居民,是不懂什么大道理的,一旦暴乱扩散,他们很容易就会被裹挟进去。就和刚才说的一样,这些人苦日子过太久了,道德底线也不高,更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理念,很可能就跟着去抢劫了。这样一来,就让哥哥短时间内,没法去给他们好好讲道理,也就难以更进一步,带动更多人加入了。” “亚历山大?不会就是卖罗斯土特产的那个?”朱文奎突然想起来。 “肯定就是那个人。他也卖奴隶、走私人口。”杰士卡队长断定:“呃,奴隶好像也确实是罗斯那边的特产……” “那这样的人,后台肯定不小。”这么一说,朱文奎都反应过来了:“能把这种生意做下来,还做这么大,他在罗斯地区和大都,估计都有人撑腰。”auto;} catch(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