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医妃:重生未婚夫黑化前》 第1章 浴火重生 火,漫天的大火,灼得顾筝全身都疼,她甚至还能听到皮肉被烤焦时嗞嗞作响的声音。 好痛啊,真的好痛! 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突然,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摇晃了起来,“小姐,您醒醒……” 顾筝“噌”得一下睁开了眼,眼前的夜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 她一双眼睛泛着红,显出几分迷乱和癫狂。 忽然,她猛地掀开眼前的女子,赤着脚“咚咚咚”地冲了出去。 然后径直一跃,跳了湖。 身后跟来的翠喜顿时脸色一变,焦急地高声呼救,“快来人啊,小姐跳湖了!” 第二日,府中便传言四起,说是二小姐不满与穆家少爷的亲事,半夜就投了湖。 …… 顾筝躺在床榻上,黑眸怔怔地看着头顶起伏的淡青色帐幔。 她就这样直挺挺地躺了三天,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未出阁前。 明明她应该葬身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可为什么一转眼就回到了十年前? 顾夫人抹着泪进了屋,看着女儿呆怔的模样,这一下眼眶又红了。 “我的儿,就算你不想嫁穆三郎,也不至于投了湖,娘让你爹去退了这门亲事,横竖穆家已经是那样了,娘也不想你嫁过去受苦。” 穆家,哪个穆家? 顾筝眼珠子动了动,突然就瞪直了,“穆三郎……穆云峰?!” 十年后提起穆云峰,整个大业谁人不知? 当年七王之乱后,是穆云峰扶持靖王登基。 而他也因为有从龙之功,成为了整个大业王朝说一不二的异姓王,杀伐决断,冷酷无情。 而十年前的穆云峰,还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颓废少年。 “筝儿,你也别念着他了,就算是咱们家对不起穆家,穆家千好万好,但这世道容不下他们。” 顾夫人跟着掉泪,若是穆家还似从前的荣光,顾筝嫁过去就是穆家三少奶奶,但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就算他们不介意穆家落败,但穆云峰的腿…… 难道真要女儿嫁给一个残废,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娘,穆家现在怎么样了?” 顾筝的嗓音有些沙哑,她转头看向顾夫人,神情有些怔忡难言。 要说穆家也是满门忠烈,但在一场与荆国的战役中,穆家儿郎死绝了。 唯一抬回家的穆云峰还断了腿,大夫说他可能会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这还不算,穆家如此的牺牲换来的不是封侯拜相,而是被御史朝臣争相参奏。 说穆将军因延误军机以至战败,理应全家获罪。 若不是穆老夫人拿出先皇曾赐下的丹书铁卷,保住了穆家老小的性命,留下了穆云峰这个唯一的男丁,穆家的香火早已无人得继。 而她顾筝,十二岁与穆云峰定亲,十四岁因穆家落败而退亲。 在她短短二十四年的岁月里,她见证了顾家的兴衰荣辱,也看着穆云峰一步一步走向权力的巅峰。 顾筝紧紧揪住了身下的褥子。 若是她没有和穆云峰退亲,是不是顾家还能安稳几十年? 她也不用嫁给罗念祖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平白将自己葬送在了那一场大火中。 第2章 不退亲 “还能怎么样?” 顾夫人便叹了口气,“陛下已命人收回忠勇将军府,他们只能住在城东的老宅,一家子孤儿寡母的,穆三郎还瘸了腿,你嫁过去就不是享福,那是受苦啊!” 这几日顾筝不哭不闹的,顾夫人便觉得她没对。 果不其然,女儿半夜竟然跳了湖,这是心里有多大的不甘啊,情愿去寻死。 顾夫人想通了,他们夫妻虽然秉直忠正,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就做一回那令人唾骂不耻的小人。 “筝儿,你也莫再寻短见,今儿个娘就和你爹商量,咱们把穆家的亲事退了。” 顾夫人拉着顾筝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到时候娘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不。” 顾筝突然反握住了顾夫人的手,微微用力道:“娘,我不退亲!” 穆云峰今年十七,就算他要守孝三年,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刚及冠。 而她亦不急着出嫁,在这三年里,她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不是被匆忙定亲,及笄后就被嫁了出去。 “你……” 顾夫人怔住了,她愣愣地看向顾筝。 女儿的眸子还有哭后的微肿,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白皙而娇嫩的脸庞没有显出女儿家的娇羞,反倒有一种急切的期待。 女儿竟然真的心悦穆三郎吗? 那跳湖又是怎么回事? 顾夫人心头一紧,这事都在府里传遍了,就算她告诫过府中的下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万一穆家人也听到了风声,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顾筝心里也知道顾夫人为何会这样,她不急不慢地解释道:“娘,女儿不是因为和穆家的亲事想不开……” 她想到这里,眼神似乎微微有些犹豫和挣扎,这才凑近了顾夫人耳边道:“女儿那一夜怕是迷症了。” 迷症又称夜游症,顾夫人是听过的。 就是说有些人在睡梦中突然就起床做了些事,但做了什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你……那要请大夫来好生瞧瞧。” 顾夫人看向顾筝,又好气又好笑。 但半晌后唇角的弧度又收了回来,轻轻一叹,“你可真的想好了,咱们眼下不退亲,等着穆三郎孝期一满,再退亲就真的说不出口了。” “娘,我的身体我知道,应该就是梦里魇着了,不用请大夫的……至于穆家,我想好了,夫妻是前世的缘,不管穆三郎变成什么样,只要咱们的亲事还在,女儿便对他不离不弃。” 上辈子定亲后顾筝和穆云峰也见过几面,印象中他是一个潇洒俊逸的少年郎,唇角总是带笑,让人仿佛看见了阳光。 但穆家出事后,也是他们退亲之时,她也远远瞧了他一回。 那时的他坐在轮椅上,整个人暮气沉沉,颓唐又苍白。 看人时仿佛也没有焦距,眼神总是飘浮不定。 曾经如沐春风的少年再也不见了,顾筝偷偷抹了眼泪,她是有些难过的。 但那时的她对穆云峰的感情到底不深,在姐妹的劝说下,在父母的首肯下,她终于还是退了这门亲事。 第3章 探望穆家 顾筝再次随母亲站在城东老宅时,还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翠喜叩响院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开门,看着面前布衣荆钗的妇人,顾筝神情微怔。 这是……穆夫人? 穆夫人与她母亲年岁相仿,只是如今看着面容憔悴,眼底下有深深的乌青。 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娇养着,骤然跌落谷底,穆夫人神情间难免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在曾经相熟之人面前。 “是顾夫人啊。” 穆夫人微微一怔,旋即才有些尴尬地将双手在裙摆上搓了搓,侧身一让,勉强笑道:“快请进。” 顾筝瞥见了穆夫人手指上的裂痕与红肿,她在府里那些做惯了粗使活计的仆妇身上见过。 看来如今穆家的日子确实是很不好。 这是座两进的院子,因为年久失修,很是老旧。 但内院有一棵大槐树,粗壮的枝杆上垂下一座秋千,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秋千该是为了穆云烟所做的,那位穆家四小姐,也不过才比她小上两岁。 穆家如今还有四口人,穆老夫人与穆夫人婆媳,穆云峰与穆云烟兄妹。 内院堂屋,穆老夫人坐在炕上,似乎在缝补着什么,只是眼神不济,在顾筝他们跨进门槛时不小心便扎了手。 “婆母。” 穆夫人赶忙走了过去,检查了穆老夫人的伤口,又劝道:“不是让您别绣了吗,这屋里光线又不好。” “我还能动,就想着绣方帕子拿到市集去卖,能换些口粮。” 穆老夫人感叹一声,又摇了摇头,穆夫人微微红了眼,对她低声道:“是顾夫人母女来了。” 顾筝这才看向穆老夫人。 记得上次见到她老人家还精神矍铄,而如今却已是满头银丝,老态尽现,让人看着有些心酸。 顾筝捏了捏母亲的胳膊,顾夫人会意道:“前段日子不便来探望,如今得空了总要走上一遭,看看你们是否安好?” 话音一落,刘嬷嬷与翠喜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一旁,都是些米面粮油等生活必需品。 忠勇将军府被抄了家,家奴都被发卖。 穆家四口人住在这小院子里,虽然有些破败,比不上曾经的荣华富贵,但到底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顾夫人客气了,我们怎么好收?” 穆夫人又惊又喜,却立在那里没动,面色似有些踌躇。 “都是亲家,还分什么你我。” 顾夫人上前握住穆夫人的手,笑容依然温柔亲切,似没什么变化。 她是得了女儿的交待才表现得如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在瞧见穆家的现状,让她怎么安心让顾筝嫁到这样的人家? 穆夫人却是悲喜交加,忍不住握紧了顾夫人的手。 由着她们俩说体己话,顾筝坐到了穆老夫人身旁。 看她的刺绣,又轻声道:“老夫人绣得可真好,我绣活不行,大哥老说我绣的鸳鸯像鸭子。” 顾筝神色如常,没有表现出丝毫对穆家现状的嫌弃,态度恭敬中又带着小女儿的娇憨。 “好孩子……” 穆夫老人拉着顾筝的手,一开口话语便有些哽咽,“咱们家现在这情景,本不想亏待你,只是,只是……” 穆家没来主动退亲,心里也还存着一丝希冀,却没想到顾家人真是这样重情重意。 想到死去的儿孙,穆老夫人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第4章 泼皮找茬 天气有些阴沉,风吹着窗棂“吱嘎”作响。 顾筝侧身半掩了窗户,又轻拍着穆老夫人的手背,安慰道:“老夫人莫要伤心,还得保重身体。” 少女嗓音轻柔,笑意温婉,“这绣活您也教教我,等我嫁过来后陪着您一块做。” “你这傻孩子。” 穆老夫人收了泪意,只是眼眶还微微泛红 穆家到底是一门武将,做为武将之妻,她早有觉悟。 当年她送走了老将军,如今也不过是儿孙先走一遭。 世事无常,总有团聚的时刻。 “从前我年纪小,两家又有定亲的关系,不怎么好来穆家走动,今后我会常来的。” 顾筝这样善解人意,识大体,穆老夫人心里更是满意。 俩人好似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个中意思,她们都明白。 几人还算相谈甚欢,顾夫人性子本就随和大方,若是她想讨好一个人,没有谁会不喜欢的。 穆夫人虽然菟丝花般的柔弱,但为母则刚,如今穆家还需要她支撑,刚才哭过一阵后,她也打起了精神。 正在这时,穆云烟却惊慌失措到闯了进来,嘴里嚷嚷道:“祖母、娘,不好了,那帮坏蛋又来了!” 她脸上还沾着厨房里的黑灰,一脸烧火丫头的打扮,顾筝差点没认出她来。 又听她道:“三哥拦他们去了。” “这怎么好?!” 穆夫人神情一慌,转身就想奔出堂屋。 却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是顾筝! 顾夫人暗道一声不好,忙给刘嬷嬷和翠喜使眼角,“还不快拦住小姐。” 也不知道怎么的,顾夫人总觉得最近女儿变得有些奇怪。 不似从前跳脱活泼,反而沉静稳重了许多。 说话做事也很是妥帖,条理有度,她还在丈夫面前不止表扬过一回。 可这才夸顾筝没多久,怎的就这般冲动行事了? 顾筝速度很快,她奔到前院时,刚好就看到一青衣少年被推搡在地。 一旁是歪倒的轮椅,一个穿着褐色衣衫的男人正抬脚向他踹去。 “住手!” 顾筝胸中怒意翻滚,就算穆家落魄了,穆云峰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欺负的。 可男人的动作却没停,眼看那脚就要落下。 顾筝顺手就将刚才经过厨房时,抽出的一根柴火扔了过去。 这根柴火有小儿手臂粗细,“砰”的一声砸中男人面门。 只听他痛呼一声,仰面跌倒在地。 顾筝迅速上前,挡在了穆云峰面前。 原本娇美的容颜此刻阴云密布,竟然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话语铿锵,落地有声,“你们再敢来找穆家的麻烦,我便将你们统统送官查办!” 面前的几个男人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市井之徒。 倒是被顾筝这通身的气度给唬住了,又见她穿着不俗,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咳咳……”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少年的咳嗽声。 顾筝忙转身,想要将他给扶起来,却意外地撞进了一双黯沉的黑眸中。 第5章 霸气护夫 这双眼睛,曾经清澈明朗,像深蓝大海上盛满了粼粼的波光。 但如今穆云峰就在她眼前,顾筝却明显地察觉,他的目光没有焦距。 一张苍白的俊脸的灰败死寂,就像是已经没有了灵魂的玩偶。 顾筝突然觉得心中有股窒息般的难受,眼眶忍不住微微泛了红。 她听见自己用极轻的嗓音说道:“我扶你起来,地上凉。” 穆云峰这才转头看向她。 他的脸庞有些削瘦,能看得见明显的伤痕与红肿,唇上一圈青色的胡茬,唇角渗出一抹血迹。 可他只是不在意地伸手抹去,神色平静无波。 “哎哟哟……穆家打人了!” 刚才那个褐色衣衫的男人被同伴扶了起来。 顾筝本就力气过人,男人的脸被打出一条红痕,鼻子都红肿出血,嘴里却还骂骂咧咧。 “穆家军吃了败仗,穆家害人不浅,活该断子绝孙!” 这样恶毒的话语,让顾筝怒火中烧。 再看身旁的穆云峰,却是表情麻木,似没有听到那话,又好似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可穆云峰能忍,她不能忍! 顾筝捡起地上的柴火棍,怒视对面的人。 “穆家一门忠烈,保家卫国,为了百姓战死无数,他们用鲜血筑就长城,才能保一方平安。” “可你们又做了什么?欺凌弱小,满口喷粪,让烈士英魂难安,你们这样的人怎么还配活着?” 顾筝话语犀利,却字字机锋。 早有听到这边动静出来看热闹的百姓,此刻不禁对他们指指点点起来。 穆家到底是不是受到了不公的待遇,百姓们无从知晓。 但从前穆家军赫赫威名,还有好些人家的男丁都在穆家军中当过差。 此刻听到顾筝这话,不由纷纷附和。 “穆家军都是好儿郎,我那侄儿就在穆家军当差,穆将军赏罚分明,容不得尔等污蔑!” “几位小将军也是军纪严明,从来不会仗势欺人!” “对,我们能够证明。” 人群中还站出来几个身有残疾的人,有人是断了胳膊,有人是折了腿,还有人瞎了一只眼…… 但看他们挺直背脊的站姿,分明就是退役的将士。 顾筝不禁向他们点头致意。 “不管穆家背负了何种骂名,不管别人怎么看穆家,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顾筝话音一落,人群中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说得好!” 那几名退役将士都红了眼眶。 顾筝甚至还听到自己身后传来抽泣声。 回头一看,竟是穆云烟躲在她娘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穆夫人眼含热泪,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瞥。 顾夫人却是暗暗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看你干的好事,为娘回去再跟你算帐。 顾筝赶忙移开视线。 再看穆云峰时,他已经垂下了目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已对周遭的一切无感。 顾筝是见过这样的人的,在她上辈子嫁给罗念祖后,罗府有位姑奶奶就是这样。 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被人骗过,之后就疯了。 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终身未嫁,对周遭的一切好似都感知不到。 顾筝并不想穆云峰也活成那样的人。 虽然知道他总有一日会崛起,可那时的他却已断情绝爱,身边的亲人早已不在。 第6章 给他上药 上辈子与穆家解除婚约后,顾筝一及笄就嫁往江宁府罗家,将京城的一切抛在了脑后。 从此,她便没再关注穆家的事。 只那一年除夕,顾夫人在信中告诉她,穆家女眷一夜之间暴毙,而穆云峰却下落不明。 后来他似乎是去了西南靖王的封地,跟着靖王起事后,一路杀回京城。 穆云峰有从龙之功,被封了定北王的他孑然一身。 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已经被改换了门庭的定北王府,也就是曾经的忠勇将军府。 见人群激愤,褐色衣衫男子暗暗使了个眼色,几人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顾筝眼尖,赶忙唤来翠喜,低声吩咐,“悄悄跟上,看他们都去了哪里。” 翠喜领命而去,这丫头会些拳脚功夫,人也机灵,顾筝倒不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 又让刘嬷嬷去马车上拿了伤药,她亲自给穆云峰上药。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顾夫人在一旁看着,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也是因穆夫人拉着她的手悲悲切切,她见了这情景一时也有些伤怀。 外院的厢房,穆云峰默默地坐在轮椅上,背着光,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郁和颓唐。 “抬头,我瞧不见伤口了。” 顾筝就坐在他跟前,厢房门大开着,也不怕有人说道。 其实顾筝今日敢走这一遭,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与穆家人系在了一起。 这辈子,她已决意要做穆家妇。 不仅是想改变前世的命运,也是她对穆云峰的愧疚和怜惜。 穆家一门英烈,英灵之后,不该被人肆意践踏。 穆云峰没有动,下一刻,却陡然感觉到下颌温热的触感。 是顾筝挑起了他的下巴,整个人的视线被倏得抬高,正对上了那一双清亮的明眸。 “这样才看得清嘛。” 顾筝唇角含笑,指尖沾了膏药便往穆云峰的脸颊上抹去。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还只是个半大点的少年。 若是从前,穆云峰绝对不会强装老成,可如今…… 即使他不装,那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都显得暮气沉沉。 穆云峰原本想要侧脸避让,顾筝却掐得更紧。 少女的笑容清澈如水,张扬明媚的五官又像盛放在夏日里的芍药。 穆云峰目光一怔,旋即撇过头去,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连垂在膝上的手都紧紧握着。 屋里被顾筝点上了熏香,这香是她带来的,清新益人,提神醒脑。 半晌后,才听到穆云峰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退亲。” 说这话时,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在那双清亮的明眸中,更能映出他的胆小和怯懦,映出那一张连他自己都鄙视的脸。 “我不退亲。” 顾筝的手微微一顿,她的话语轻柔,却又坚定。 旋即又继续给他抹药。 “穆云峰,你很好,穆家人也很好,是这世道配不上你们……” “但是,我们都要努力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改变这一切。” “世人大多庸碌,可平凡亦是幸福,即使我们卑微如蝼蚁,也有心中仰望的神明,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命运虽然多舛,前途或许艰辛,但只要想想爱着你的家人,你就能披荆斩棘,拨云见日……” 少女低柔的嗓音像山涧流下的清泉。 仿佛穿透了迷茫的黑雾,也穿透了窗外的微风与斜阳,一字不落地浸进了穆云峰的心里。 直到顾筝离开许久。 穆云峰才将手捂住了脸庞,肩膀微微抖动,有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掌心。 第7章 背后之人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顾筝忍不住轻轻叹气。 也不知道她说的话穆云峰听进了多少,但只要能够让他重拾信念,振作起来,那就比什么都强。 顾筝明白水滴石穿的道理,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她说给穆云峰的那些话,也是她上辈子不断对自己的鼓励。 嫁到罗家这表面光鲜的人家,背地里吃了多少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生生的千金小姐,也生生被熬成了管家泼妇。 想到罗念祖对她曾经的怒骂与指责,顾筝只是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嘲讽一笑。 “筝儿,你怕不是又迷症了,可别吓为娘。” 顾夫人就坐在马车里,看着顾筝不时转变的脸色和神情,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又想到她今日在穆家的表现,这哪里还是她的宝贝女儿? 瞧着是一模一样,可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娘,我没事。” 顾夫人的手就搭在顾筝额头,被她给一把拿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只是为穆家抱不平,心里积了些怨愤,今日发出来就好多了。” “这话快别说了。” 顾夫人赶忙捂住了顾筝的嘴,又摇头叹息,“穆家是可怜,但娘也不想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这是又提起她的亲事了。 顾筝示意顾夫人放手,又道:“穆家人口简单,老夫人与穆伯母也是和善之辈,女儿嫁过去绝对不会受欺负。” “话虽是这样说,可为娘我这心里还是难受……” 顾夫人揉了揉心口,又是叹声连连。 顾筝只得再安慰几句,至于最后能不能想通还得看她娘自己。 谁知临到顾府了,下马车之前顾夫人又攥住了顾筝的手,“穆三郎那腿万一治不好呢,大夫说过他或许一辈子都要坐轮椅……” 顾筝笑着宽慰,“天下名医何其多,这家不行,我们再寻访便是,他还那么年轻,总是有希望的。” 若不是她知道穆云峰的腿早晚会痊愈,也不敢说的如此笃定。 “下次咱们也寻个大夫过去瞧瞧。” 顾夫人却是叹了又叹,还瞪了顾筝一眼,“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生了个小祖宗,一辈子都让人操心。” 顾筝亲自送了顾夫人回房,等到夜半时翠喜才回府向她禀报。 “奴婢打听过了,那几人就是柿子巷的泼皮无赖,平日里蝇营狗苟,不务正业。” “奴婢跟着他们去了赌坊,其中一个还从后门走了,奴婢跟了一路,发现他鬼鬼祟祟地进了武安侯府的一处角门。” “武安侯府……” 顾筝暗自琢磨着,武安侯府的世子肖羽她是认得的,难不成肖家和穆家有什么纠葛? 不然穆家已经落魄到如此地步,肖家也犯不着派人去一再骚扰。 “调几个得力的护院,让他们十二个时辰守着穆家,若有谁再来捣乱,直接打了扭送官府。” 顾筝只能先作预防,因为不知道穆家和肖家是否真有什么龃龉。 她了解这些名门世家的阴私手段。 不好自降身份去找穆家孤儿寡母的麻烦,便遣些泼皮无赖找上门去。 这样的欺辱穆家人能忍,她看不下去。 “是,小姐。” 翠喜忙不迭地点头,又道:“今日小姐好威风,打那泼皮时准头真好,奴婢差点以为您偷偷练过拳脚。” “咳咳……” 顾筝正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闻言差点呛到。 她哪里是习过武,只是从前追打罗念祖练出一身本事。 若是能岁月静好,谁又想一脸凶相惹人厌烦。 第8章 害羞的他 穆家。 夜色昏黄,穆老夫人静静地站在穆云峰窗外许久。 能听到屋内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声,仿佛濒临绝境的小兽。 可如今再也没有了能为他们挡风避雨的人,若不自立自强,今后的生活该何以为继? “小峰,祖母知你自责难过,可你父兄已然身死,是他们豁出性命保全了你,所以你再不能自怨自艾……就像阿筝说的,你要为我们而活,为爱你的人而活!” 穆老夫人嗓音哽咽,握着窗框的手微微一紧。 良久,才听到屋里声音渐歇,穆云峰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劳祖母挂心,孙儿知道了。” 已是深秋,天气慢慢转凉。 这一次过了月余,顾筝才随着顾母再去穆家探望,便见到了仿佛焕然一新的穆云峰。 还是那一身竹青色的长袍,他正坐在槐树下的轮椅上,微微使力便让秋千荡得飞起。 坐在秋千上的穆云烟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真是久违的笑容啊! 顾筝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被身后的人打断了思绪。 是顾夫人张罗着丫环抬着箱笼往屋里去,“杵那儿干什么,快让开些!” 穆家兄妹顿时抬头望来,正与顾筝的目光对上,她一脸窘迫地侧身避让。 顾夫人便指挥着丫环往屋里搬东西。 穆夫人紧随其后,话语中尽是感激,“这些日子你们送来的东西太多了。” “都是些应季的物品,搁在库房里许久也没挪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知道这里是女儿今后要住的地方,顾夫人可不得花心思布置。 不能太奢华令人指摘说道,也不能太简陋了住起来不舒心。 她也是经过好一番思量后,才慢慢置办起来的。 “筝姐姐来了。” 穆云烟见状赶忙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欢快地奔到了顾筝跟前。 “今日我带了厨娘,教你做两道菜色。” 顾筝轻轻刮着穆云烟的鼻头。 双手被穆云烟亲热地拉着,顾筝能够明显感觉到她掌心的茧子。 曾经也是身娇肉贵的小姐,如今却洗手作羹汤,随着穆夫人照顾着一家人的饮食起居。 顾筝对她越发怜惜。 目光越过穆云烟的肩头,她对着穆云峰微微颔首,唤了一声,“云峰哥哥。” 刮去了满脸的胡茬,少年更显俊秀,只是身形稍稍瘦弱了些,笼在宽大衣衫中更显单薄。 但精神看起来却是不错,眼神一扫初时的死寂,渐渐有了些光彩。 “……阿筝。” 这两个字眼,仿佛已在穆云峰舌间琢磨了千百遍。 今日唤出来,他脸颊竟微微泛红,有些不敢与顾筝的目光对视。 这倒让顾筝有了几分逗弄他的兴致,莲步轻移,“云峰哥哥唤我什么,没听清。” 她记得从前穆云峰都唤她顾姑娘,如今有了这样的转变,该是让人高兴的。 顾筝眉目舒展,唇角微扬,看着少年羞窘的脸庞,突然就有了一种调戏少年人的乐趣。 “他唤你阿筝呢!” 穆云烟看看两人,又捂唇一笑,“三哥面皮薄,筝姐姐就别取笑他了。” 第9章 菜里有毒 这一个月,武安侯府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但顾筝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其中有她不知道的原由,放松警惕反使穆家遭人暗害,她这一番辛苦便是白费了。 看着厨娘调味做菜,穆云烟在一旁学得认真,切菜、做菜,就连颠勺都像模像样。 顾筝在感到欣慰的同时,却也觉得有些心酸。 原本顾夫人还想送两个丫环婆子到穆家来侍候,却被穆夫人婉拒。 只道如今家中光景不适合再雇佣奴仆,以免落人口实,再起波澜。 顾夫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歇了这个心思。 想着顾筝出嫁的时候再备些人手。 不让穆家养家仆,出嫁女用娘家带来的人,应该没有谁说道了。 “筝姐姐快来,尝尝我做的芦笋炒蛋。” 穆云烟兴冲冲地将一盘菜端到顾筝跟前。 芦笋碧绿,鸡蛋金黄,颜色混在一起倒很是喜人。 顾筝笑着夹了一口放进嘴里,但下一刻,却是神情微妙。 她又接连尝了好几样菜,有厨娘炒的,也有顾筝做的,但无一例外都一样。 顾筝微微沉了脸色,搁下筷子,又将嘴里的菜吐了出来,还用清水漱了口。 “怎么了筝姐姐,难道不好吃?” 穆云烟在一旁看着,不由苦了脸。 她原本对自己的厨艺有几分自信,毕竟已经做了几个月。 她与穆夫人轮流下厨,有时候她做的比母亲做的都还好吃呢。 “不是,是今日的食材有些不新鲜。” 顾筝笑着宽慰穆云烟,又对厨娘使眼色,“去锦云楼订一桌菜送来。” “……是。” 厨娘欲言又止,今日的菜可是她一早去采买的。 但见顾筝对她微微颔首,厨娘还是领命去了。 “不应该啊,刚才洗菜的时候,我还觉得挺新鲜的。” 穆云烟还是一脸不敢相信,拿起筷子就要自己试菜。 顾筝却抢先按住了她肩膀,“今日不吃这些,我让翠喜陪你荡秋千,她力气可大了,保管让你飞得更高。” 穆云烟孩子心性,被顾筝一哄就跑出去玩了。 本就是爱玩的年纪,若是没有家务事她也乐得清闲。 等着厨房里没人了,顾筝才开始一一检查这里的东西。 菜是他们府上的人采买的,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是那些调料上,还是锅和勺? 说来也是巧,上辈子顾筝无意间救过一位哑巴姑娘,那姑娘在罗府住过数年,帮她躲过了后宅无数阴毒陷害。 哑巴姑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只是被救时中毒已深,无药可医。 “医者不自医。” 哑巴姑娘临死前都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只在顾筝掌心写下这几个字。 还把一身医术都传给了她,留给了她一本古籍医典。 哑巴姑娘去世后,顾筝找了一处清净的山地将她安葬。 自此后,顾筝也开始研习医书,更是将那本古籍医典烂熟于心。 可惜她空有一身医术,却困于后宅难施抱负,直到被一场大火给烧死。 想到上辈子的种种,顾筝握住铁勺的手微微一紧。 忽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疑惑的男声,“阿筝,怎么了?” 顾筝蓦然转身,就瞧见了出现在厨房门后的穆云峰。 少年单薄消瘦,一张俊脸似隐隐泛着病态的青灰色。 顾筝似想到了什么,顿时瞳孔一缩。 为什么隔了那么久,穆云峰的双腿仍然没有起色? 他又是在哪一年得遇名医才治好了腿疾? 其中又经历了什么艰辛,她根本无从知晓。 顾夫人心急,之后还请了几位大夫来细细瞧过。 穆云峰断掉的腿骨已经接好,伤了的筋脉却无法复原,所以才会被判定终生困于轮椅上。 但如果不是伤,而是毒呢? 就像刚才她尝菜时试出的那一点点毒性。 若不是她曾尝遍百毒,也不能够确定,只是小小的一点,但日积月累,却能杀人于无形。 第10章 坦然相告 “发生了何事?” 见顾筝脸色变幻不定,穆云峰也正了神色。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红唇轻启,“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穆家已经脆弱不堪,穆云峰也不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不认为瞒着他会更好。 有问题得一起解决,这才是一家人。 一个时辰,顾筝与穆云峰把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清查了一遍。 小到调料汤勺,大到铁锅簸箕,甚至连穆夫人的泡菜坛子也没放过。 最终,他们发现了毒粉被分别下在了醋、酱油和粗盐里。 小小的白色粉末,眼睛根本不能分辨。 而且粉末还能溶于酱醋中,顾筝用舌头尝过才能判断。 “这段日子都我都派人在外日夜守着,并没有见过可疑之人进出穆家,所以应该是在采买时便已被人下了毒。” 顾筝将有毒的调料统统打包,面色凝重地看向穆云峰,“这些调料都不能用了,今后我让自家铺上的伙计给你们送来。” “这毒能解吗?” 穆云峰也是脸色沉沉,双手无意识地抠紧了轮椅的扶手。 “应该能,给我一些时日。” 顾筝微微颔首。 也许是下毒之人心有顾忌,不敢一下将人给毒害,所以选择了慢性毒药,让穆家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 顾筝又想到上辈子穆家女眷突然暴毙之事,会不会也是这样? 穆老夫人他们就是中了这种毒,所以才会殒命? 而穆云峰呢…… 他侥幸逃过一劫,却从此销声匿迹。 这样一想,顾筝心情便有些沉重。 “好。” 穆云峰点了点头,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 顾筝轻咳一声,又问道:“你可知是谁要下毒害你们?上次我让翠喜跟踪了前来闹事的那伙人,发现有一人偷偷去了武安侯府。” 穆云峰沉默半晌,才道:“武安侯夫人是太子的姨母,世子肖羽则是他的表弟。” “难道这事竟与太子有关?” 顾筝一脸惊讶。 她不曾卷入过皇室斗争,却也知道如今太子不贤不德,皇帝几个儿子明争暗斗。 将来皇帝驾崩,自然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不知,但不能不防。” 穆云峰垂下了目光,眸中闪过一抹黯色。 经历了那么多,他自然有所成长,看事情也绝不片面。 世人只知道穆家军战败,却不知是当时太子贪功冒进,父兄为了救他才闯进了敌军的包围圈。 可太子是获救了,他父兄却惨死。 穆云峰只要一想到那时的场景,便悔不当初。 顾筝点点头,并没有留意到穆云峰的异样。 但若他们的对手真是太子,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俩人暗自思忖了一阵,穆云峰才偏头看向顾筝,“我竟不知,阿筝还会医术?” 少年的眼中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也不知道是在宽慰顾筝,还是穆家落魄后遭遇暗害无数,他真的已经练就了平常心。 “皮毛而已,不敢班门弄斧。” 顾筝谦虚地摆摆手,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医术有几经几两。 毕竟上辈子没有在外实操过,也没机会与那些大夫论道。 “三哥、筝姐姐,吃饭了!” 厨房外传来顾云烟的喊声,顾筝应了一声想要转身,却没料到裙摆的衣带不小心被木轮卷了进去。 “啊!” 裂帛之声响起,顾筝被身后的力道拉扯着,不由惊呼一声。 身形一歪,竟跌进了穆云峰的怀里。 第11章 初露医术 少年带着墨香的体温与她骤然相接,顾筝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更别说腰间还扶着一双有力的大手,稳住了她的身形。 “抱歉。” 少女的身体软软的,带着一股浸人心脾的茉莉花香。 穆云峰的脸庞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手掌不禁用力往上一托。 顾筝瞬间便立了起来。 再垂眸看去,只见穆云峰的头仿佛都要埋进胸膛,只有挺立的鼻尖泛出一层薄汗。 顾筝也有些脸红,虽然上辈子嫁过人,什么都做过。 但面对这样青涩的少年,她总有些老牛吃嫩草的错觉。 “怎么了?” 正在这时,穆云烟已经闯了进来。 看着相对无言的俩人,她眨了眨眼,总觉得刚才似乎错过了什么。 吃饭时,顾筝发现穆云峰在回避她的目光。 饭桌上的顾夫人与穆夫人对视一眼,眸中却有了然的笑意。 谁没年轻过,这些情侣间的小心思,也只有真的喜欢了才不想让别人察觉出来。 只是顾夫人虽然欢喜,心里也难免一叹。 横竖都是女儿选择的路,她除了祝福,别无他法。 顾筝离开之前,还特意给穆家众人都把了脉。 穆老夫人还一脸惊诧,“阿筝竟然会医术?” 顾夫人在一旁用帕子掩唇,轻咳一声,“这丫头平日里就爱看些杂书,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喜欢上了医书,最近逮着人就给把脉,可把我们给折腾惨了。” 顾夫人这样说,算是间接给了顾筝一个台阶下。 她对顾筝的医术摸不准,女儿自从那日犯了迷症后,种种表现皆不似从前。 顾筝甚至还跟她说起过,她梦到过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就连医术也是在梦里所学。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顾夫人怎么能相信? 只能帮顾筝把这谎圆了过去,期望穆家人不要当真才好。 顾夫人这一说,穆老夫人便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呵呵笑道:“阿筝愿意就由着她,难得有几分热闹。” 众人只当她在玩闹,顾筝也不介意,一一把过穆家人的脉搏,心中有了数。 在为穆云峰把脉时,她却是指尖一顿,柳眉微微蹙了蹙。 “怎么了筝姐姐,是不是我三哥的腿疾有恙?” 穆云烟就守在一旁,不知怎的,她对顾筝的话就是很信服。 筝姐姐虽然只比她大两岁,可待人接物举止有度。 就连母亲都在她跟前夸赞,说等着筝姐姐嫁到穆家后,让她好好跟着学。 顾筝与穆云峰对视一眼,俩人眼神一番交汇后,她才笑道:“我觉得没什么事,就是要多休息。” “那就好。” 穆云烟松了口气,开怀道:“我去告诉娘。” 等着她离开后,穆云峰才看向顾筝,眸色微沉,“我的腿……是不是另有隐情?” 那些大夫的诊断都是千篇一律,他听得都烦了。 或许他这辈子都站立无望,这样他才是真拖累了阿筝。 但若是有大夫诊断不出的病症呢? 顾筝没有立刻回答穆云峰的话。 复又伸出指尖,压在了他的手腕上,只是这次使了些力道。 少女的指尖微凉,像一块冬日的浮冰搁在了他的手腕上。 她的模样专注而认真,低垂的长睫像羽翅般轻轻颤动,一张比花还娇艳的容颜就在他眼前。 顾筝时而蹙眉微思,时而轻咬唇瓣,穆云峰的一颗心便随着她的动作忽上忽下。 先前穆云烟也在,穆云峰不敢心猿意马,但此刻俩人肌肤相贴,他却有些心思浮动。 第12章 他的誓言 穆云峰暗暗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声。 便听顾筝略带慎重地开口,“你的脉象与穆夫人他们有些相似,但细查又有略微不同。” “这代表着什么?” 穆云峰收回心思,端肃了神色。 “这证明……你可能不止中了一种毒。” 顾筝深深地看向穆云峰。 原以为会在他眼中看到惊诧的神色,谁知那双黑眸却是平静无波,只是多了一份凝重。 这样的心性,出现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身上,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而且这毒……或许就是你腿疾迟迟不愈的原因。” 顾筝又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经脉受损或许只是一个假象,究其因果或许是中了毒。 也是她先前大意了,只知道穆云峰的腿迟早会痊愈,便没有在这方面花心思。 直到这次品出菜里的异常,才发现穆家厨房调料被人下了毒。 以此联想到穆云峰的腿疾迟迟不愈或有蹊跷,这才将医术展露。 顾筝从没想过,自己会先于那位不知什么时候才出现的名医,提前治好穆云峰的腿疾。 但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中毒。 “那可有治疗之法?” 穆云峰抬眸看向顾筝,虽然她说医术只学了皮毛,却比那些经年的老大夫还厉害。 至少那些人就没能诊断出他的异常是中毒。 “我可以试试。”顾筝点点头,“但需要取一点你的血。” “好。” 穆云峰挽起袖口,露出了结实有力的胳膊。 线条匀称的肌肉线条,像一把拉满的长弓。 这几个月将他晒黑的皮肤都捂得白了几分,真不像行军打仗之人。 父兄看了不免又要唠叨几句…… 想到逝去的亲人,穆云峰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穆云峰眉头微皱。 抬头看去,便见顾筝已经收起银针,在他的指尖挤了些血放进瓷瓶中,“不用那么多,这些就够了。” 穆云峰不禁莞尔。 顾筝总能在他心情跌落的时候,适时地将他给拉出来。 沉湎于过去,对他来说丝毫没有用处,他要做的是为父兄昭雪,为穆家正名。 顾筝收拾药箱准备离去,裙摆的带子却被人给扯住,她回头一看,不由挑眉,“还有事?” “这裙子……以后我给你买新的。” 穆云峰的神情有些窘迫,他手指修长,攥紧了那有些破损的裙带。 幸好穆老夫人她们没有察觉,不然他还不好意思说。 “好。” 顾筝想了想,见他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禁想将裙带从他手里给抽出来。 哪里知道手刚一伸出,便被穆云峰给握住。 两只手掌骤然相贴,俩人都怔住了。 穆云峰红着脸,但目光却尤其坚定。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阿筝,穆云峰在此发誓,此生绝不负你,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顾筝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缓缓释然,唇角溢出一抹笑来,“好,我相信你。” 她用另一只手合抱住了穆云峰的大手,回应着他此刻的心意。 少年的眸中像是骤然被点燃了一团火,看向她的眸子亮得惊人。 倒是让顾筝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垂了目光。 男人的誓言啊,她从前也听过,也信过,可却遭遇了最惨痛的背叛。 可她愿意给穆云峰一个机会。 因为他不是罗念祖那样口蜜腹剑的小人,他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13章 阴差阳错 这段日子,其实顾筝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顾夫人对她原有的认知。 毕竟有了上辈子二十几年的经历,她再不可能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顾夫人对她编造的那些梦里的故事,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但顾筝凭借着一手药膳,让顾夫人多年的肠胃不适得到改善,至此才对她的话信了几分。 “梦里果真那么神奇,莫不是黄粱一梦,还是仙人指路?” 顾夫人首先想到的是,做这梦对顾筝有没有害处,“早慧易夭,情深不寿,娘情愿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免得窥破天机。” 顾筝在心里叹气,若能早点窥破天机,她也不用在尘世来回两遭。 刚想说什么,便见顾夫人风风火火地命人收拾细软,“明天娘就去庙里祭拜,少说得茹素半个月……不,一个月,娘要为你好好祈福。” “娘……” 顾筝哭笑不得,但又阻拦不住,只能由得顾夫人去折腾,她安心就好。 回到府里,顾筝又将从穆云峰那里取来的血好生研究了一番。 她还将之喂给兔子和老鼠做试验,根据它们的表现做出判断。 几经辗转,顾筝才确定穆家人所中之毒唤为缠绵,那是在古籍医典中所记录的毒药。 这药初食一点点不会让人感觉到异样,但日积月累,毒素会慢慢累积。 毒发之时会感觉到心脏麻痹,窒息而亡。 就像是突发心疾一般,死得人不知鬼不觉,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上辈子穆家人会突然暴毙。 至于穆云峰……或许是因为他身体原本就康健。 而那段日子心情郁结,吃得少些,中毒或许就没有那么深。 但是穆云峰中的毒不只一种,还有导致他双腿筋脉有异的毒。 那种毒也极为罕见,连大夫都诊治不出来,但在古籍医典中却有记载。 这毒更为霸道,名唤刺血,是一种赤血藤所产的毒汁。 刺血能使筋脉萎缩,若是时日一久,怕是腿疾再难逆转。 但这两种毒混合在一起,却有一些互相抵消的功效,怪不得医书上有记载以毒攻毒之法。 或许就是这一种阴差阳错,才救了穆云峰的命。 这几日顾夫人都不在家,顾筝完全沉浸在自己对医术的研究和探寻中。 有了初步的结果后,她便兴冲冲地去找穆云峰。 “去外面走走。” 见到顾筝,穆云峰虽然看着脸色平静,但眼底却有了些亮光。 为了不惊动穆家人,顾筝便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而去。 屋外有难得的阳光,顾筝将拿上的毯子盖在穆云峰的腿上,细心地理了理,“免得受凉。” 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有一缕发丝垂落,随着她的动作抚过穆云峰的脸颊,带着她特有的茉莉花香。 穆云峰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耳尖微红。 还是害羞。 顾筝唇角含笑,假意没有发现,与他说起自己对两种毒的看法。 “有解药,只是有些难寻,需要些日子,我会给你们先行调配可以压制毒素的药。” “只是若你们迟迟没有中毒的反应,恐怕那些人又会变着法子来害你们。” 顾筝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穆云峰却是神色微沉,“放心,我有应对之法。” 穆云峰既然这样说,顾筝便不再多言。 俩人静静地走了一路。 不远处有藤蔓偷偷爬出了墙,一朵朵凌霄花开到荼蘼,像是入冬前最后一次的绽放。 忽听穆云峰道:“阿筝的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 顾筝脚步微顿,他的夸赞倒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正待说些什么,便感觉旁边有人打开了门。 一个彪悍妇人立在门内,双目一瞪,插腰骂道:“挨千刀的穆家人,我外甥就是死在与荆国对战中,你去死!” 话音落罢,一盆混杂着酸臭味的泔水就向穆云峰泼来。 第14章 他的救赎 顾筝想也没想,侧身就挡在了穆云峰跟前。 泔水尽数泼在了她的背上。 馊的、酸的、臭的,各种味道尽数涌来,冰凉的湿意浸进褙子里,让顾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却紧张地看向穆云峰,急声问道:“你没事,有没有淋到你?” 少女的眸中全是诚然的关切,穆云峰却觉得心中窒闷般得难受,还夹杂着一股心疼。 怒意在他眸中一闪而过,穆云峰冷冰的视线扫向了那彪悍妇人。 妇人在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哼道:“看什么看,泼的就是你,算你好运!” 说罢就要合上房门。 顾筝却听到“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被硬生生掰断。 就见穆云峰飞快地一扬手,似乎扔出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直直穿过妇人还未闭合的房门,然后“嗖”的一下,将什么给射穿。 “啊!” 妇人惊叫一声,再转头看向手中破了个洞的木盆,目光中含着惊恐,“你,你……” 顾筝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着实震惊。 再回头看穆云峰搁手的地方,轮椅的扶手竟然被他硬生生掰掉了一块。 好家伙! 所以,刚才他就是这东西把木盆给射了个对穿? “穆家军生为人杰,死亦鬼雄,你若觉得自己的外甥不配为国战死,大可去官府衙门报备,取消了他的抚恤。” 穆云峰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甚至还有几分苛薄,但顾筝就莫明觉得很解气。 他不是迂腐之人,也不会一味地委曲求全,也懂得反抗,这很好。 “我……哪有这样说,你们欺人太盛!” 妇人在骂骂咧咧中,却心虚地掩上了门板。 这次她不敢摔门了,生怕穆云峰一个不解气,将门板也给她射个对穿。 等着巷子里安静下来,顾筝才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这样厉害。” 亏得那次她还冲出去救他来着,其实穆云峰哪里需要她救呢? 只是那时的他怕是心如死灰,不想反抗罢了。 “这里……有片菜叶子,你蹲下。” 面对顾筝时,穆云峰才脸色稍缓。 顾筝顺着他的意思半蹲在他跟前,低下了头。 穆云峰的手探到了她的发间,顾筝便听他闷声说道:“对不起阿筝,是我连累了你。” 这话满是歉疚,倒是让她心中一暖。 “不碍事,就是我这一身湿臭,怕不好回去和老夫人她们道别,你替我说一声。” 顾筝有些窘迫地抬头看向穆云峰,他的手指滑过她的鬓发,停在了她的眉角。 温热的触感,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顾筝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避开了穆云峰的手。 “我这一身狼狈,就先回去了。” 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顾筝,穆云峰眸中有了浅浅的笑意。 随即,他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眸色黯沉而冷厉,“若再有下次,必不轻饶!” 门内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踢翻了,一阵兵荒马乱,但那门却始终没有再开。 穆云峰面无表情地转动着轮椅离去。 只有面对顾筝时,他才会找回几分曾经的自己。 没有人知道,已经跌入过深渊的人,即使能够再爬上来,也必定是裹挟着浓雾与阴霾。 而顾筝,是他唯一的救赎。 第15章 上山采药 顾筝顶着一身酸臭回了马车,连翠喜都嫌弃地直往车外躲。 还美其名曰道:“奴婢跟在马车后跑着回府,当锻炼身体。” 顾筝哭笑不得,当她不知道这丫头是嫌弃她呢。 不过穆云峰的身手当真是不错,她有一味药需要上山去采,也不知穆云峰能不能帮上忙。 观音巷住了好些人家,顾家马车经过时,还有人不住探头张望。 顾筝便垂下了车帘。 穆云峰的曾祖父曾是军户出身,一路拼杀,建功无数,才立下了穆家的基业。 又得先皇赐丹书铁卷,穆家在当时可是风头无两。 举家迁往京城后,穆家便在城东的观音巷买了一处宅院,是为穆家的老宅。 好些跟随着穆老大人前来京城的军户人家,都陆续在这里安家。 是以,观音巷便住着好些军户家眷,以及一些退役将士。 这些过往,顾筝是从父亲口中得知,顾大人与穆大人也曾是同僚。 只是有了儿女后,顾夫人不想顾大人再涉险,便让他调任回京,如今任五城兵马司指挥。 回家梳洗后,顾筝等着顾大人一起用膳,又将今日的事说给父亲听,只是略过替穆云峰挡泔水那一茬。 顾大人听后长长一叹,“他们家确实不容易,有人记恩,有人记仇,这人心哪能一样?” “那您平日就让衙门的人多看顾几分,不要让他们被欺负了去。” 顾筝自然是站在穆云峰那一头的。 不知怎的,看着这个脆弱的小少年,她就保护心爆棚。 “女大不中留。” 顾大人摇头叹气,顾筝抿唇一笑,转头又给顾大人盛了一碗汤奉上。 这种承欢父母膝下的日子,她有多久没有过了,如今能再重来一回,她无比感激上苍的恩赐。 “爹平日也让人多往那边溜达,再予以告诫,保准不让穆家人吃亏。” 顾大人亲口承诺,顾筝才算满意。 等着调配好手里的药剂,还差最后那一味药时,顾筝去观音巷接上了穆云峰。 “还需要我帮忙?” 穆云峰倒是有些诧异,不过顾筝不与他见外,他心里是高兴的。 “嗯。” 顾筝点头,“那药长在山壁,不好采摘,不过我见你那日使的一手,又有准头又有力道,所以寻你帮忙来着。” 顾筝只是力气大些,但若是扔小物件,穿透力绝对比不上穆云峰。 “只是我这腿要上山,就怕拖累你。” 穆云峰低垂目光,眸中的黯色一闪而过,双拳不紧在袖中紧握。 “我背你上山。” 顾筝今日穿着她大哥顾凯的窄袖衣袍,一身利落的装扮,不见姑娘的温婉柔和,却另有一番英姿飒爽。 穆云峰从没见过顾筝这样打扮,刚才一见时还微微失了神。 等着顾筝轻松背起他时,穆云峰脸颊的红晕瞬间便漫延上了耳尖。 翠喜提着药篓在后面紧紧跟随,眼睛都不好意思去看。 “你好轻,真该多吃点补补。” 顾筝虽然不是健步如飞,但背着穆云峰走上一段路却也不觉得费力。 倒是穆云峰被她这话给呛得咳嗽,两只垂下的手臂有些无处安放。 “我平日里还是吃得不少。” 穆云峰嗓音沉闷,像是在抗议。 林间光线黯淡,似乎也给这俩人之间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氛。 “对了,腿虽然暂时不能动,但平日里也要勤做按摩。” 顾筝又嘱咐道,爬了一半的山路就听到她在絮絮叨叨。 穆云峰总是简短的回应,倒衬得她像是个老妈子。 “别动!” 穆云峰指尖微凉,突然触到了她的脖颈。 顾筝全身都僵住了,便听他轻声道:“有个虫子。” 他冰凉的手指在她颈间轻触,又加重了力道,指尖似乎还轻捻她的肌肤。 顾筝的呼吸瞬间屏住,只觉得胸膛里像是有火苗在蹿动,周身都热了起来。 第16章 异样的感觉 明明知道穆云峰不是故意的,甚至可能没有一丝遐想。 但顾筝的心里却起了异样的感觉,毕竟她也不是未经人世的小姑娘。 都怪她,仗着自己多活了十几年,便总将他当作小辈来看。 可穆云峰他已经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八,放在寻常人家或许早已经结婚生子。 “好了。” 穆云峰指尖一弹,一个黑色的小虫子立时被他给弹飞。 他温热的呼吸就吹拂在顾筝的颈间,贴得极近,话语就像响在她耳畔。 那一瞬间,顾筝竟然觉得有些腿软,忙伸手撑住了身旁的树干。 “先歇息一下。” 顾筝咽了口唾沫,又将穆云峰小心翼翼放在一旁。 翠喜忙跟了上来,递上了打包带来的茶水和点心。 顾筝接过,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 虽然俩人早晚都会成为夫妻,可她对穆云峰的感情很复杂。 有上辈子的愧疚,想要弥补,要说真正对他动心,那倒还没有。 更多的时候,顾筝只是想要好好照顾穆云峰,若是可能,便护佑他一生。 午后天色有些阴沉,乌云在空中缓缓凝聚,像是要下雨。 “我们得快些了。” 穆云峰看了一眼天色,又转向了顾筝。 她白皙的脸颊因为爬山染上了一层嫣红,却更衬得她人比花娇,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好。” 顾筝点点头,休息一阵后,她已经平复了心绪,又继续背起穆云峰赶路。 有风轻拂,一缕发丝垂落,被穆云峰给轻轻挽到她耳后。 顾筝只是脚步一顿,便又加快了步伐。 就好似俩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又或是谁也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 鼻尖是少女清甜的茉莉花香,穆云峰心里微微一叹。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要顾筝背。 堂堂七尺男儿,从前怎么说也是穆家军中的校尉,就这样被一个女子给背着,总让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 所以,他便更想自己的腿早日康复。 在半山腰的一处崖壁边上,顾筝停下了脚步,又将穆云峰放在一旁。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似乎确定了一种花草,又沿着向前走了几步,再探出头观察。 “在那!” 顾筝欣喜地指了一处地方,穆云峰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果然,在山壁的一处缝隙里,开出了一丛丛淡紫色的花朵,花朵有拇指大小,有金色的花蕊。 “这叫紫郁花,我需要它的根茎入药,保存越完整的根茎药效越好。” 顾筝说着便让翠喜将挖药的工具拿了出来。 这是一把小镰刀,不同的是镰刀把手末端连接的是一条细长的铁链。 穆云峰拿在手中掂量着,镰刀造型精致小巧,倒是不重,刀身成弯月牙状。 怎么样将它扔到山壁缝隙里,又不伤到紫郁花的根茎,这就极为考验出手之人的准头与力道。 “怎么样,能够着吗?” 为了保证穆云峰的安全,顾筝早拿了绳子,一头绑在粗壮的树干上,中间再缠上她的腰。 另一头则绑着穆云峰,而此刻的他就坐在山壁边上,双腿悬空,尽凭双手与身体的力量调整位置。 “再放一些!” 穆云峰的身体半倾斜向外,锁链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刀尖正在瞄准。 “稳着些,不要急。” 顾筝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手掌紧紧缠绕着绳索,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 这可是山壁悬崖,若是她一个拉不稳,或许穆云峰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但少年眼神坚毅,丝毫也没有惧怕,即使双腿不能灵活使用,可那撑住的双手却像是灵猴一般,不断往前探去。 第17章 变故突袭 “小姐,奴婢不敢看了。” 翠喜捂住了眼睛,刚刚往山壁下看了一眼,她就觉得头晕眼花,现在更是离得远远的,压根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筝哪有空理会翠喜,只全神贯注地看着穆云峰。 突然,穆云峰手腕一抖,镰刀被扔了出去。 顾筝只听到“咔”的一声,似乎是镰刀嵌进山壁缝隙的声音,她不由惊喜道:“投准了吗?” “嗯,再等等。” 穆云峰没有回头,只专注地拉动着铁链,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位置。 顾筝侧耳细听,便能听到像是镰刀在撬动石块和泥土的声音,一点一点,极其小心。 “快了。” 穆云峰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眉头却渐渐舒展。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顾筝要拉着绳子,不能探到崖壁边上去观望,只能干着急。 “成了!” 听到穆云峰的声音,顾筝惊喜地抬头。 便看到他的手腕急速抖动了几下,像是在用铁链缠着什么,然后往后一拉。 眼前光影晃动,一团连带着根茎的紫郁花便跌入了穆云峰的怀里。 新鲜采摘的药草,还带着泥土的腥味,甚至还有几条蚯蚓在土里钻动着。 “太好了!” 顾筝一阵欣喜,笑着扑了过去。 她就说带穆云峰来准没错,若是交给其他采药人,一怕泄露了秘密,二也怕这些人会伤了紫郁花的根茎,减退药效。 “真的是紫郁花,活生生的紫郁花。” 顾筝将这一大株紫郁花捧在手里细细查看,这都是医典里记录的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 “幸不辱命。” 穆云峰一撩衣袖,笑着对顾筝拱了拱手。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袍角随着黑发在风中飞扬,让他清峻的面容多了一丝出尘之感。 就像是要羽化登仙一般。 顾筝也不知怎的,突然就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四目相对,她觉得喉间有什么一哽,刚想开口,便听到翠喜惊叫一声,“小姐当心!” 随即便响起一声惨叫。 顾筝猛地回头,就见翠喜后背中了一箭扑倒在地。 而四面八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好几个黑衣人,他们手中长箭不停,向着她和穆云峰射来。 “趴下!” 穆云峰脸色一变,伸手便将顾筝按在身下,随即袖摆一甩,镰刀瞬间便飞射而出。 随着几声“咔咔咔”的脆响,箭矢在空中拦腰折断。 几个黑衣人都是一怔,他们显然都没料到穆云峰竟然还带了武器。 顾筝就趴在穆云峰的腿上,与他紧密相贴,可此刻的她没有一点羞恼,只觉得心中怒意翻滚。 当然,还有迟来的惧怕。 他们明明那么小心,怎么还会被人给跟踪?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是为了她而来,还是为了对付穆云峰? 顾筝思绪纷繁,可看着就趴在不远处身死未知的翠喜,脑中像是有什么炸裂了一般。 上辈子在罗家,就是翠喜一直陪着她,就连最后死的时候,都是翠喜将她护在身下,被烧毁的房梁砸在身上。 泪意一瞬间渗出眼眶,顾筝摸索着地上的石子,趁着穆云峰对敌的空档,专挑那些人的软肋扔。 她学过医,自然知道什么地方被打中最痛,什么地方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虽然准头不够,但经不住次数多,在俩人默契配合之下,黑衣人竟然一一被打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痛呼连连。 “翠喜!” 就在顾筝奔过去想要查看翠喜的伤势时,一把冰冷的长剑抵住了她的脖颈。 第18章 一命换一命 “放了她!” 穆云峰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只冷冷地看向了那个执剑之人。 他刚才是想要提醒顾筝的,或许还有人隐在暗处没有出现。 但他还来不及出声,顾筝便奔了出去,这是她顾念着翠喜的伤势,关心则乱。 “你跳下去,我就放过她。” 执剑之人黑巾覆面,眼神阴厉。 他与那些黑衣人相同打扮,但在气势上要更足一些,显然是他们的头。 “不……” 顾筝刚想动,便觉得颈间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淌下,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和她葬身在大火中的感觉又不一样,她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带来的威胁。 就像悬在她头顶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收割她的性命。 可这一次,顾筝不想退缩,她忍着痛继续说道:“不要听他的,云峰哥哥。” 若是要用穆云峰的性命换她的,那么,她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不认为穆云峰死了,黑衣人会放过她。 “我数到三,你不跳,我就让她先死!” 黑衣人的长剑又往下压了一分,皮肉分离的痛让顾筝忍不住轻轻颤栗,可她依然在笑着。 笑中有泪,对着穆云峰缓缓摇头。 穆云峰眼眶泛红,袖中紧紧握着那柄镰刀,可他没办法挥出去。 因为很可能会误伤到顾筝。 这些人真是该死! 可更该死的却是他,为什么要用这一身残疾拖累顾筝,如果不是为了他,她应该会有更好的未来。 穆云峰的眼中浮现出浓重的血雾,他仿佛又看见了父兄惨死,尸首不全,在敌人铁蹄的践踏下,将他们踩成一块一块。 他好恨啊,他救不了自己的亲人,也救不了顾筝。 穆云峰沉沉地闭上了眼,旋即又猛地睁开,他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嗓音开口道:“放了她,我跳。” “不,不要……” 泪水瞬间模糊了顾筝的眼眶,她哽咽道:“别跳……你不能死,穆云峰!” “阿筝,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话,每一句,我都放在心头。” 穆云峰深深地看向顾筝,似乎想要记住她的样貌,以及每一个欢喜和哭泣的表情。 俩人眼神静静交流了一瞬,好似什么都没说,也好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顾筝神情有些怔愣,连泪水都凝在了眼眶。 穆云峰目光沉沉地看向黑衣人,“若是你不守承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话,穆云峰双手一撑,猛地便往悬崖下跃去。 他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像展翅的蝶翼,片刻间便不见踪影。 “云峰哥哥……” 顾筝喃喃地唤了一声,她双目失神地望着远处,就好似不敢相信穆云峰已经不在。 黑衣人看了一眼顾筝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本是想要一刀结果了她,可想到穆云峰刚才所说,他手中长剑略有些迟疑。 黑衣人拖着顾筝来到崖边查看,原本是想要确定穆云峰是否真的坠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筝猛地扭身,将他用力往前一撞。 黑衣人重心不稳,扑腾着向崖下摔去。 可顾筝还来不及欣喜,黑衣人在半空却是身形一扭,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重重往下一拉。 “啊!” 尖叫声堵在了顾筝喉间,骤然失重的感觉让她明白,她也要一同坠崖了。 第19章 绝境求生 风声在耳边呼啸,顾筝只觉得肝胆俱裂,但下一刻,她的胳膊猛然被人给攥住。 那只手很有力量,几乎在一刹那间就止住了她下坠的力道。 顾筝猛地望去,就瞧见了正挂在悬崖壁上的穆云峰。 他的另一只手臂上还缠绕着铁链,而铁链另一端是深深扎进山壁的镰刀。 若不是时机不对,顾筝都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好笑。 明明是挖草药的镰刀,如今是既能当作武器,还能当作救命的绳索,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但眼下顾筝笑不出来,因为她瞧见了穆云峰手臂的勒痕处,已经浸出丝丝血迹。 因为他不仅承担着她的重量,还有攥着她脚踝不松手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瞧见穆云峰的刹那,瞳孔猛地一缩,冷声道:“你果真没死!” 穆云峰冷冷一哼,并不作答,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顾筝,咬牙道:“踹他!” 顾筝只是怔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便猛地向黑衣人手腕踹去。 可黑衣人也知道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攥得很紧,任凭顾筝怎么踹、蹬、踢,就是不松手。 而他们三个人,仅凭那一根摇摇欲坠的铁链吊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云峰哥哥,你松手,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没命的。” 顾筝焦急不已,只能转向穆云峰。 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嘴唇也被咬出了血迹,可他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无比晶亮,薄唇微启,“不放……死也不放。” “哈哈哈……能拉上你们一起死,也算不虚此行。” 黑衣人狂放一笑,已经不打算活下去,死命去攥顾筝的脚踝。 顾筝痛得冷汗淋漓,觉得那一只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像是要被黑衣人给扯断。 “阿筝,你要好好活着。” 穆云峰呼出一口长气,跌下悬崖之前,他给顾筝暗暗比了个手势。 他相信顾筝是懂他的暗示,他不会让自己死。 而黑衣人见他跳崖,势必要验证真假,到时候顾筝便推波助澜一番,黑衣人很难不上当。 但眼下已濒临绝境,穆云峰没有他法,决定一命换一命。 只要顾筝能活着,就算他死了,又有什么所谓? 只是要辜负祖母和母亲的期许了,只是再也听不到妹妹唤他了,也再见不到她明媚温暖的笑颜。 穆云峰沉沉地闭上了眼,握住铁链的手紧了紧。 他准备将镰刀抽出之前,用力将顾筝往上一送,再用抽出的镰刀砍断黑衣人的手。 如此,死的就是他。 而她就能活着了。 “等等!” 正在这时,顾筝突然唤了穆云峰一声,“紫郁花!” 他凝眉向她看去,便看到了她眼中骤然迸发的惊喜。 在穆云峰还不明所以时,顾筝已经伸手攥下了崖壁上盛开的紫郁花。 紫郁花那金色的花蕊被她粗暴地扯下、揉碎,下一刻又洒向了黑衣人的脸。 “啊,好痛!什么东西……” 花粉落入黑衣人的口鼻、眼睛,他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哀嚎。 顾筝趁他分神之际,再用力一踹。 黑衣人的手终于松开了,悬崖之下响起他的声声惨叫,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没事了。” 顾筝紧紧抱住了穆云峰,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忍不住在他怀中轻颤。 “先上去再说。” 穆云峰微微喘气,也用手回抱住了顾筝,此刻,他心中略微安定。 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穆云峰先使内力将顾筝给扔了上去,她又用绳子将他给拖了上来。 俩人倒在悬崖边上,只觉得全身力气都用尽,对视的那一瞬间,顾筝的眼角忍不住浸出泪来。 “幸好你还在。” 她紧紧地握着穆云峰的手,心中一时之间酸涩难言。 第20章 前世的那一眼 紫郁花的花粉融于体液中,有腐蚀的作用,威力不压于石灰粉倒进眼睛里。 顾筝是对准了黑衣人的面门,那个时候的他只怕痛不欲生。 是顾筝一个人将穆云峰和翠喜给拖下山的。 她的脚踝被扯得脱臼,又被她忍着疼硬生生地接了回去。 天边闷雷滚滚,狂风大作,雨点不一会儿便倾盆而下。 顾筝蹒跚地走在山路间,她用绳索和藤蔓编织了两个单架,一人拖着他们俩下山。 翠喜伤得很重,但还有气息,顾筝先折断了箭矢,又给她做了紧急处理。 回过神来时,已经瞧见穆云峰怔怔地坐在那几个黑衣人旁边。 刚从悬崖爬上来时,他们原本还想要拷问一番,至少要问明这背后的主使。 可这些黑衣人明知逃脱不了,又动弹不得,在他们爬上悬崖时就预感了自己的命运,纷纷咬毒自尽。 穆云峰面沉如水,连顾筝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将他手臂的伤简单处理,一拖二地下了山。 顾筝原本力气还行,一拖二虽然有些累,但力气还跟得上。 不过她先前本就受了惊吓,又在下山的过程中淋了雨,等到顾家的车夫前来接应时,她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阿筝!” 穆云峰脸色一变,从藤架上翻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只恨自己这般没用,连接住她都做不到。 “我没事……” 顾筝半眯着眼看向穆云峰,唇角还努力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穆云峰心痛不已,看着她那双被勒出道道血痕的手掌,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原以为,只要蛰伏,只要低调,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人,再示敌以弱,他们就能放过自己。 可今天他总算明白,只要他不死,这些陷害和暗杀便永远不会停歇。 更何况还会害了他身边的人,他最爱的人。 “阿筝,我发誓……” 穆云峰心疼地将顾筝的手轻握,一遍又一遍地吹着气,他腥红的眼尾藏满了深深的戾气。 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就让那些人统统去死! …… 顾筝这一病陷入了昏迷中,她发烧了。 梦中她又回到了过去,她在罗家过得憋屈极了。 没有一儿半女傍身,丈夫不睦,公婆嫌弃,小妾刁难,可这些她都不敢写信往家里说。 她怕父母担心难过,毕竟大姐顾璇的去世已经让他们中年丧女,又怎么再经得住这样的打击? 有的时候,顾筝真想一了白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若不是后来遇到了哑巴姑娘,若不是还有她做伴,她恐怕也熬不出来。 这日子太苦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永兴帝登基后的第二年,顾筝收到了大哥顾凯的来信,他说父亲在朝中受人打压陷害,还被下了狱。 顾筝心急如焚,归心似箭,顾不得收拾行礼就回了京城。 可惜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收殓的人说父亲在牢里就畏罪自尽了。 母亲那个时候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听闻父亲的噩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就这样撒手人寰。 顾筝失去双亲,痛不欲生。 那个时候她强打起精神,想去查实一切,因为她不相信父亲会畏罪自尽。 父亲是那样英武伟岸之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还不待她查证,就有人扭送了当时办案官员来府上告罪,说是几个官员沆瀣一气,对父亲屈打成招,着实是受了冤枉。 如今定北王已经将这些人一一问罪,还将他们阖族查办。 “定北王……” 顾筝当时微微一怔,想了许久才想起这定北王是谁。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登门道谢,便远远地看见一辆青帷马车停在拐角,车内坐着一个黑袍男子。 男子五官深邃,气势凌厉,一双黑眸更是深沉如海,在与她目光相撞时,只微微颔首致意。 车帘被缓缓放下,顾筝揪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第21章 一直在等你 “穆云峰……穆云峰……” 顾筝在睡梦中还唤着他的名字,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和床被。 “我的儿,这是不是又魇着了?” 顾夫人坐在一旁抹泪,神情有些憔悴。 顾筝淋了雨发了高热,顾大人赶忙命人去寺庙将顾夫人给接了回来,夫妻俩都很是着急。 “药已经喂了几次,可这昏迷都快两天了,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病症?” 顾大人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要不我再去请付太医过来看看?” 顾夫人刚想点头,便听到床榻上响起顾筝的呓语,“娘……” 她的手在空中挥动着,似乎想要竭力抓住些什么。 顾夫人赶忙握住了她的手,急声唤道:“筝儿,娘在,娘在呢。” 掌心传来温热有力的触感,将顾筝从梦魇中拉了出来。 她长睫微颤,抖动着泪水滑过脸颊,紧闭的眸子终于缓缓睁开。 盯着头顶熟悉的莲青色帐幔,她的眼神逐渐从迷茫到清醒,又转向了一旁的父母,终是哽咽道:“爹、娘,你们还在……真好。” “这孩子,是不是烧迷糊了?” 顾大人还想伸手去摸顾筝的额头,被顾夫人给一手打开,又吩咐他道:“筝儿醒了,快让厨房端米粥来。” “好。” 顾大人连连点头,又兴冲冲地转身出了门。 顾筝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身体着实有些不济,喝了一碗白粥后才有了些力气,便问起了翠喜。 “这丫头命大,那箭再偏寸许就要伤及心脉了,如今在屋里静养,我让个小丫环照顾她。” 顾夫人说到这里又狠瞪了顾筝一眼,女儿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呢,看得她既心疼又恼怒。 “你怎的这般胆大,也不带府中侍卫就出门,穆三郎他虽然有功夫在手,但到底伤了腿行动不便……” “娘,他怎么样了?” 顾筝截住了顾夫人的絮絮叨叨。 她记得穆云峰胳膊被链锁都勒出了血,这又一路淋着雨下山,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发了烧? 顾夫人看了顾筝一眼,有些迟疑道:“你爹恼着他,没放他进府,估计眼下还在府外守着的……” 想到穆云峰,顾夫人也有些余心不忍,毕竟昨日还下着雨呢。 她也差刘嬷嬷出去看过,那人就坐在轮椅上,半步都没有走开。 顾夫人虽然也命人送去了伞和吃食,似乎都被放在一旁,动也没动。 “你是说……他在府外守了两天?” 顾筝满脸惊诧,话一说完便要穿衣下榻,“他身上还有伤呢,淋了雨又这般冷,怎么受得了?” “你慢些。” 顾夫人想要阻拦,却劝不住顾筝。 顾筝脚踝的伤还有些疼,只能让两个丫环搀扶着往外走。 说到这事,顾夫人也有些埋怨顾大人。 这次山里遇袭也不是谁都想的,穆云峰只说他们遇到了山贼,侥幸逃过一劫。 可顾大人派衙役去寻时,根本没有找到那些人的尸首,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顾府门外,穆云峰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他垂着目光,不发一言,整个人仿佛都成了一尊雕塑。 顾家的门房已经瞧了他两天,此刻也不免劝道:“穆公子还是请回,若是二小姐醒了,夫人会着人去观音巷知会一声的。” 穆云峰没有回答。 这时,大门“吱嘎”一声开启,顾筝被人扶着跨过门槛。 看到沉默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她忍不住哽咽轻唤,“云峰哥哥……” 第22章 老丈人要出狠招 上辈子,是身为定北王的穆云峰为顾家讨回了一个公道。 他虽然对敌人狠辣无情,却并没有揪着曾经的错处刁难顾家。 只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了献媚讨好自作主张,才让顾家遭了无妄之灾。 这一点,顾筝心里是明白的,她没有理由去怪罪穆云峰。 而这一辈子,穆云峰为了她甘愿跳崖,将她的性命看得比他更为重要。 此刻,他坐在轮椅上的身躯甚至微微佝偻着,在她心里却比高山还要伟岸。 听到这轻声呼唤,穆云峰的身形微微一僵,旋即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苍白,甚至目光在那一瞬间没有焦距,但在看清顾筝的模样时,那双眼中渐渐汇聚了光亮。 穆云峰的唇角翕合着,半晌才沙哑地应声,“你……没事了?” “我没事。” 顾筝松开丫环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眼眶泛红。 他白色的袍子染了许多的脏污,胳膊上还有被勒出的道道血痕,又被雨水给冲刷浸泡过,看起来惨不忍睹。 “快随我进去,我给你疗伤。” 顾筝看着心就一抽抽得疼,她轻轻握住穆云峰的手,却发现他的掌心烫得惊人。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他脸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他在发烧。 穆云峰想要摇头拒绝,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任顾家的家丁将他给抬进府去。 顾筝一直跟在后头,又吩咐丫环准备换洗衣物,还有伤药和纱布。 这忙前忙后地,倒是让她出了一层薄汗,精神却好了几分。 顾夫人见劝不动女儿,也只能转身去了厨房,让人准备些易克化的食物。 穆云峰手臂上被勒出的伤要重些,血肉模糊,伤口还发炎红肿。 顾筝只看了一眼便又红了眼眶,怕他会疼,一边吹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即使在睡梦中,穆云峰的眉头也一直蹙着,但被顾筝握着的手却没有收回。 “嬷嬷,通知过顾家人没?” 料理完穆云峰的伤口,顾筝又转头看向刘嬷嬷。 “夫人早让小厮去知会过,只是穆公子一直在府外守着,这天寒地冻,也亏得年轻才熬得住。” 刘嬷嬷无声叹息。 顾大人先前也是生气才说不让穆云峰入府,但后面想通了再命人去请,却是穆云峰自个不愿进来。 这是见顾筝没醒,心里愧疚,自个儿惩罚自个儿呢。 就算年轻也熬不住啊,更何况穆云峰还有腿疾,还中了毒。 顾筝为他把了脉,这一次的折腾还是伤了他的身子,要好好将养才能慢慢恢复。 这人的身体啊,就像个瓮子,平日里若是不爱惜,就像用针在上面扎出密密麻麻的针眼。 等着年纪大了,这针眼扩大、漏风,便是里里外外的问题。 到时候就算想补,都补不回来。 顾筝一直守在穆云峰床畔,就算顾夫人来劝,她也坚决不走。 顾大人在门外看着,又是心痛,又是难过。 忍不住咬牙道:“这小兔崽子害得咱闺女遭了罪,女儿还一心护着他,真是呕死我了!” “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能拆散得了?” 顾夫人转头白了顾大人一眼。 这些小年轻啊,你越是阻挠他们在一起,他们越是蹦跶得欢,觉得自己爱比金坚。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顾大人牛脾气上来了,挽起袖子就是干。 穆云峰说的那什么山贼,他压根不信,但这里面的蹊跷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但直觉穆云峰就是个祸害,若女儿再跟他在一起,保不准今后是要吃大亏的。 顾筝熬不住先睡了过去,顾夫人这才使唤人将她给抬走。 所以当穆云峰睁开眼时,第一个瞧见的便是脸色沉沉的顾大人,他心中微微一惊。 顾大人开口第一句话便将穆云峰给咽住了,他说:“穆家小子,这亲事咱们还是退了。” 第23章 到死都不想放手的人 屋内燃了檀香,味道清劲而悠远,这是穆父生前最喜欢的香味。 看着眼前沉静威武,坐姿笔挺的顾大人,穆云峰一时之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沉默着垂下了目光,便又听顾大人继续道:“穆家的事我很遗憾,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别怪伯父,顾家毕竟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 “筝儿这孩子生来倔强,认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 “可你若对她好,想来也不愿意她再身陷险境。” “所以伯父求你放了她,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有你的路要走,我的女儿也能去过平凡的日子。” “就算顾家对不住你……” 穆云峰只是默默听着顾大人说着,身下的褥子却被他一点一点揪紧。 半晌后,他抬头看向顾大人,眸中渐渐迸发出闪亮的星火。 他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清楚自己的心意。 若说这世间上还有什么让他不舍、留恋,到死都不想放手的人。 那就是顾筝。 他记得她哭泣的脸,也碰触过她微笑的容颜,她那么好,就像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若是没有了顾筝,穆云峰想,这辈子或许他会永坠黑暗,踽踽独行。 如一只孤独的飞鸟,永远都寻不到能够停靠的港湾。 …… “你父亲找他谈话去了。” 顾筝醒来后,顾夫人便告诉了她这件事。 母女俩眼神交汇,就算顾夫人不说,顾筝也知道父亲会说些什么。 “亲事都定下了,我不退亲。” 顾筝也是倔强,不管顾大人说什么,只要她不点头,就不算数。 这个时候的穆云峰家族不复,亲人惨死,她原本应该成为他的支柱,又怎么能在他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怕是已经晚了。” 看着顾筝匆匆远去的背影,顾夫人长叹一声。 顾大人做这事她没拦着,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 顾筝赶到厢房时,哪里还有顾大人的身影,只有穆云峰捧着一碗鸡汤,在慢慢地喝着。 “云峰哥哥。” 顾筝慢慢地走了进来,她脚踝有些痛,应该是刚才走得太急了。 “阿筝。” 穆云峰对她轻轻颔首,将汤碗搁在了一旁的圆几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圆领的青灰色衣袍,发丝披散在身后,人看着有些苍白消瘦。 顾筝认得,这袍子是她大哥顾凯的,只是穿在穆云峰的身上显得有几分宽大。 他的目光柔和沉静,但顾筝总觉得这份沉静之下,似乎掩藏着暗涌与波涛。 “刚才……我爹来找过你?” 顾筝坐在了榻前的锦凳上,她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怕刺激到穆云峰。 “嗯。” 穆云峰轻轻点头,“伯父想我退了这门亲事。” 他垂下了目光,顾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的身影孤寂极了,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 “我不退亲,死也不退!” 顾筝急切地抓住了穆云峰的手,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不管我爹说了什么,你都别放在心里,他说的不算。” 看着穆云峰微微抖动的肩膀,顾筝更急了。 “嗯。” 顾筝的手突然被他给回握住。 她怔愣了一下,便见穆云峰抬头,对她露出浅浅一笑,“所以,我没答应他。” 少年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星辰大海,有粼粼的波光闪动着。 顾筝突然意识到,她被穆云峰给耍了。 第24章 又有宵小 顾大人在房里捶胸顿足,若不是顾夫人给拦着,他怕是要把门板都给踹掉。 “气死我了,敢情我说那么多,都是白费了口水。” 顾大人气得坐在了顾夫人旁边,一脸求安慰的表情。 顾夫人递了盏茶给他,语气平淡无波,“你消消气。” “你这是劝人的态度?” 顾大人眼睛又瞪圆了。 顾夫人却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你要自己去找气呕,我也是拉不住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顾大人一口将茶水饮尽,又叹口气道:“筝儿也是一心向着他,是不是又跑他屋里去了?” “放心,我让人瞧着的。” 顾夫人伸手给顾大人抚着胸口顺气,他这才觉得熨帖了几分,微微眯着眼享受。 半晌后,突然道:“孩子还是小时候听话,要不咱们再生一个?” 顾夫人唾了他一口,“想得美!” …… 穆云峰在顾家养伤,对于这位未来的二姑爷,大家很是好奇。 但又因他性子清冷,话不多,也没人敢轻易打扰。 顾筝一有空就来陪着他,也是趁机给他疗伤解毒。 紫郁花的根茎被她研磨配药,而且对于穆云峰的治疗,有些需要内服,有些是需要外用浸泡双腿。 如今在顾家她行事方便,倒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穆云烟还随着穆夫人前来探望,只拉着顾筝的手道:“是小峰拖累你了。” “伯母快别这样说。” 顾筝赶忙握住穆夫人的手,“若不是云峰哥哥,那些山贼也不会被打跑。” 他们俩后来是统一过口径的,也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翠喜那里等她醒来后,顾筝也是第一时间过去叮嘱过。 好在他们都是有惊无险,但这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却不得不防,那帮黑衣人明显是想要穆云峰的命。 穆夫人去找顾夫人说话。 穆云烟便在顾筝房里转了转,“以前都没来过筝姐姐的闺房,你屋里的书可真多。” 顾筝房里的柜子、架子上的确放着很多杂书,更多的是她近来收集的医书药书。 医之一道,深广且博,就连行医一辈子的老大夫,也不敢说能把医术一道给吃透了。 总有你没见过的疑难杂症,也总有你不知道的怪病奇方。 “云烟想学医吗?” 顾筝笑着看向穆云烟,她连连摆手,“书上的东西我记不住的。” 又凑近了顾筝,悄悄眨眼道:“筝姐姐送来的糖丸,我和祖母她们都吃了呢,祖母说心口闷的毛病好了不少。” 想来是穆云峰将这事与穆家人交待过,又叮嘱她们在外面不要说穿,总归还是要瞒着一些。 若是穆家人的毒都解了,那些人总能找到新的办法害人。 穆云峰的腿好了许多,至少痛感与触觉都在增加,他也不好一直舔着脸住在顾家。 等着穆夫人再次登门时,便随着一道离开了。 是顾筝亲自将人给送回去的,还给他拎了好些后续的药丸和药剂,还有她命人赶制的皮毛大氅。 “天气冷了,要注意保暖,再不可冻着了。” 顾筝推着穆云峰的轮椅,两个顾家的护卫已经守在门口,见了她便上前禀报,“小姐,今日有人鬼鬼祟祟潜进穆家,在姑爷房里找东西。” 第25章 决定反击 人没逮着,还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最后却被他给逃了。 这次是偷东西,下次会不会直接来杀人? 穆夫人母女听得一脸惊骇,“这天子脚下,还让人让人活了?” 穆云烟也红了眼眶,却是一脸坚毅,“娘您别怕,咱们好赖也就这一条命,他们要敢拿就来拿去!” “祖母没有受到惊扰?” 穆云峰沉着脸,他没想到这些人越来越变本加厉。 也怪自己,是他这些日子沉醉在温柔乡里,差点忘了自己背负着什么。 如今,该他反击的时候到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道:“许是打斗的声音将老夫人给惊醒了,不过她没事。” 穆夫人母女赶忙进屋,顾筝也跟着去安慰了穆老夫人一番。 还好她老人家经过事,穆家这么大的变故她都撑下去了,区区小毛贼,老人家并不放在心上。 还反过来安慰顾筝,拉着她的手道:“遇到山贼可是吓坏了?” 又看向穆云峰,“从前腿脚好的时候,小峰一个能打十个,别看他如今这样,小的时候可皮实了。” “他如今也很厉害。” 顾筝便向穆云峰投去赞许的一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这个少年放在了心上。 许是因为上辈子那远远的一次对望。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定北王,手握权柄,杀伐决断。 而她却已经嫁作罗家妇,过着并不如意的后宅生活。 就算不计从前的恩仇,他们这样的两个人也应该形同陌路。 在与穆云峰相处的这段日子,顾筝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弥补从前的亏欠,是为了报恩,还是已经有了其他的心思。 这种心思或许夹杂着男女之间的情意,或许包含的更多。 穆老夫人过问了俩人的伤势后,便由着他们自己待会。 穆云峰的神情之间便有了一丝凝重,顾筝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这一次次的绝对不是偶然,他们总不会一直被动地挨打。 “我大概有了些思路,知道他们想找些什么。” 穆云峰眉目深深,暗藏着顾筝所不知道的锋芒。 “需要我做什么?” 顾筝很想帮上忙,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用,你一切安好,我才能放心。” 穆云峰牵起顾筝的手,修长的指节在她指间轻抚,温柔的触碰,就像羽毛撩过心尖。 顾筝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这样亲密的举动,若在从前,穆云峰铁定是害羞不敢做的。 而历经过这次的生死,就像给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在顾筝面前,他已经能够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亲近和喜欢。 就连在顾大人跟前,他也没有丝毫想要退缩的意思。 顾筝是欣慰的,现在的穆云峰才让她感觉不是那么遥远,不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定北王。 看着面前青涩的少年,她又想起了那一双深沉难辨的黑眸。 脸颊上突然一热,是穆云峰的手掌贴了上来。 顾筝一愣,直觉地想要退后,便又听他道:“阿筝,我要做一件事……或许会有些危险,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第26章 局势和盟友 顾大人回府后气呼呼的,他今儿个被人给弹劾了,说他玩忽职守,滥用职权。 “监察使刘征是太子的人,我最近也没得罪谁啊,怎么偏要挑我的错处?” 顾大人气得不轻,顾夫人好一番安抚,他才平静下来。 便听顾夫人道:“你忘了当初穆家那事,是谁参的本?” “不就是太……” 顾大人反应过来,顿时一双虎目如铜铃圆瞪。 他虽然是行武出身,可也不是只知道打仗的莽夫。 这些年在京城混下来,对朝堂里的阴私他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并非全然不知。 大业与荆国对战时,太子就是监军,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可能说话的,见证过实情的人都死绝了,难道太子还不想放过穆云峰这唯一的独苗? “看来事情有些难办了。” 顾大人有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差点没将自己给扯秃。 “筝儿那丫头认死理,又重情意,若是咱们逼她抛下穆三郎,她就算嘴里不说,肯定心里也是有怨的。” 顾夫人便长叹了一口气,臣不与君斗,若真是背上压了尊大佛,穆家恐难有翻身之日。 “要不我辞官归隐,咱们找处僻静地方,安度余生。” 顾大人不是留恋权势的人,若不是想为顾凯铺路,他恐怕早几年就想要告老还乡了。 如今儿子就在西山大营中任云骑尉,原本半月休沐一次,但因与荆国战事落败,练兵也亦发勤勉。 如今顾凯三个月都没回家,顾大人琢磨着,若到时候真有变故,拐了儿子一起跑路倒也还行。 “这事需从长计议。” 顾夫人神情凝重,“若穆家真握着什么把柄,太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若说上几次也是他所为,不也是做得隐蔽,没敢暴露,太子还是要脸面的……” “呸,真要脸面,就不会对臣子下手。” 顾大人唾了一口,面色沉沉,“这事我还得和三郎通口气,若他真捏着什么把柄,咱们也不是不能大干一场。” 太子如今不仅暗着对付穆家,明着也开始对付他们顾家了,顾大人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 不禁在心里腹诽,就知道是摊上了个烫手山芋。 可恨穆云峰那小子,死活不肯放过顾筝,这是要拖着他们顾家一起往火坑里跳啊。 可女儿不想退亲,他们也只能和穆家绑在一起了。 …… 是夜,四皇子的府邸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经过顾筝一个月的用药和调理,再配合金针刺穴,穆云峰的腿已经有了知觉。 只是想要和从前一般,怕还得需要几个月的恢复期。 角门被人给打开,已经有人候在那里,将全身包裹在黑色大氅中的穆云峰给推了进去。 书房里火光摇曳,四皇子秦翊阴冷的面容就隐在光影之后,他斜睨着穆云峰,唇角嘲讽地微勾。 “能将消息传进四皇子府,你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秦翊闲适地靠在桌案后,双手交叠在身前,睥睨地看向穆云峰,“不过,一个丧家之犬罢了,爷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能帮助殿下扳倒太子,让您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穆云峰面容沉静,丝毫不为秦翊的话而动怒,但他抛出的话却让秦翊神情一怔,连身姿都不由坐直了几分。 第27章 闺中蜜友 顾家已经好久没在贵圈中走动了。 一是顾家因为与穆家的亲事没退,好些人家要避嫌,就没与顾家主动来往。 二也是顾筝性子转变后,并不热衷于参加这些应酬。 但这一次是庆安郡主宴客,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要去,顾家也收到了帖子,顾夫人便带着顾筝去了。 冬日里屋外清冷,暖阁里倒是热气浓浓。 丫环撩了帘子后,顾筝随着顾夫人一进花厅,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奇打量的目光都向母女俩投来,顾筝还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都说顾小姐有情有意,夫家这般了还不离不弃。” “指不定是眼瞎呢,穆三郎腿都瘸了,傻子才嫁。” “嘘……小声些!” “……”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但有些还是钻进了顾筝的耳朵里。 顾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掌,示意女儿不要介意。 顾筝笑着摇头,她从来不介意这些闲言碎语,日子是自己过的,鞋子合不合脚也只有自己知道。 外人说得天花乱坠都是枉然。 “阿筝。” 宋婉宁是顾筝的好友,此刻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走向顾筝。 宋婉宁自小便与顾筝交好,她是京兆尹府上的千金,俩人脾性相投,时常都有走动。 “去。” 顾夫人拍拍顾筝的手背,便径直去往另一边相熟的夫人处。 待字闺阁的姑娘们聚在一块,成亲的妇人和夫人们自然另有去处。 “婉宁。” 顾筝上前拉住了宋婉宁的手,在看向挚友娇美的容颜时,她目光有些恍惚。 上辈子宋婉宁定下的亲事,是荥阳伯家的嫡次子李书坪,俩人婚后李书坪得了个寿县知县的差使,携妻子走马上任。 之后顾筝嫁往江宁府,俩人便没再见过,偶有书信来往,渐渐地也断了联系。 最后一次见到宋婉宁,是她来江宁府寻自己。 那时的宋婉宁精神恍惚,面容憔悴,整个人瘦到几乎脱相。 俩人促膝长谈,顾筝才知道宋婉宁这些年都被李书坪虐待。 每每她承受不下去想要一了百了时,李书坪就会拿儿子威胁她,说是要死全家就死得齐齐整整。 为了儿子宋婉宁一再忍耐,接近崩溃的边缘。 这次她借着外出上香的机会,逃过了家里婆子丫环的监视,从寿县一路跑到了江宁府。 听了宋婉宁的遭遇,顾筝也是气愤不已,当下给她出了狠招,给了宋婉宁一包慢性毒药。 这是哑巴姑娘调配的,只需要吃上三个月,便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在罗家磋磨了几年,顾筝的心肠也变硬了。 李书坪这样的渣男还留着过年不成,只要处置了他,她相信以宋婉宁的坚韧,没有男人自己带着儿子也一样过活。 可几个月过去了,没有等来李书坪的死讯,反倒是听闻宋婉宁自杀的噩耗。 顾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赶到寿县奔丧,种种证据都说明宋婉宁的确是上吊自杀而亡。 李书坪很快就新娶了一房妻子,带着妻儿调任别处,在官员百姓间他风评尚可,又有谁知道这是人个面兽心的畜牲呢? 第28章 有人溺水 能够再次见到宋婉宁,顾筝有些百感交集,握住她的手不由就收紧了些。 “阿筝,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宋婉宁温柔娴静,见顾筝眼眶隐隐泛红,连鼻尖都浸出一层细汗,忙将好友拉到一旁坐下。 又命丫环端了茶水递上,“是不是暖阁里太热有些闷得慌,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没事。” 顾筝深吸了口气,喝了茶水后心情稍微平复。 宋婉宁还是这样善解人意,她不应该被李书坪那样的畜生糟蹋。 上辈子宋婉宁携毒离去时明明眼神坚毅,就算不能成事,她也不会就这样自杀。 顾筝怀疑是李书坪逼死了宋婉宁,可她没有证据。 又加上李书坪调往别处,她又身在江宁府,总不能一直追着他跑来跑去,这事便不了了之。 可也是她心里的遗憾和伤痛。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宋婉宁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俩人说了会话,宋婉宁才问起了顾筝与穆家的事,“我知你重情意怕人说道,可穆家这样的光景,你就不怕家里会被牵连?” 宋婉宁这话推心置腹,若不是好友,谁愿意来触这个霉头? “怕……但更怕良心受到谴责,所以就想任性一回。” 顾筝的笑容有些苦涩,没有经历过那些悲伤和痛苦,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后悔呢? 只如今一想到穆云峰,想到他在陡峭山崖上,即使身陷绝境也对她不离不弃。 顾筝的心中就充满了力量,即使前途艰险,这辈子她都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你啊你。” 知道顾筝心意已决,宋婉宁便没有再劝。 顾筝又问起她的近况,宋婉宁含羞带怯地说道:“已经定好了人家,是荥阳伯家的嫡次子,年后他们家就来下聘。” 顾筝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浸湿了宋婉宁的衣裙。 一旁的丫环赶忙上来清理,顾筝满脸歉疚,“对不住婉宁,刚才没端稳。” 她心里是在想怎么样能搅黄亲事,没想到已经都要下聘了,但……或许还有机会。 “不打紧,横竖备了衣裙,我先去梳洗更换一下。” 宋婉宁大度起身,顾筝陪着她一块出了暖阁。 由着宋婉宁的丫环给她更衣梳洗,顾筝在屋外透气,忽得听到一声惊叫,“小少爷掉冰湖里了,快来人!” 她微微一愣,旋即想也没想,拔腿就往声音来处跑去。 十二月的冰湖冷得彻骨,顾筝跑来的时候,湖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丫环小厮,人人面色惊恐慌张。 一个瘦小的孩子全身浸透,冻得唇角发紫,他孤零零地躺在几人中间,眼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 顾筝上前蹲下,伸手就抚上了孩子的颈动脉,还有微弱的搏动。 她想也没想便将孩子抱起,翻趴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撬开他的牙齿,清理口鼻中的杂物,又用手掌快速连续击打孩子背部。 “你在干什么?你是哪家姑娘?” 几个丫环小厮早已经慌了神,见顾筝上前,一时之间也没有及时阻拦。 “我在救他,看不懂吗?我是顾家二小姐。” 顾筝斜斜一瞥,问话的姑娘穿着鹅黄色的比甲,身量出挑,容貌妍丽,显然几人中以她为首。 只是这姑娘眼下牙齿止不住打颤,神情慌乱,显然也是失了主意。 在顾筝的不断击打下,孩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 顾筝心里松了口气,又连忙吩咐,“快去拿干净的衣物棉被,再升几个火盆端来。” 说着抱起孩子就走。 最近的屋子就是宋婉宁更衣的厢房,孩子虽然缓过气,但被冻得狠了,若是不及时复温,也很危险。 第29章 郡主威严 顾筝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鹅黄色比甲的姑娘叫做柳杏,眼见自家小少爷又有了气息,此刻她也回过神来,急声道:“快去通知郡主,再请吴大夫过来,你们俩去拿衣物和火盆。” 吩咐完后,她便追着顾筝而去。 这孩子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的一团窝在顾筝的怀里止不住颤抖,半眯着眼看了看她,嘴里喃喃念道:“娘……冷……” “宝宝乖,马上就不冷了。” 顾筝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一脚踢开房门,直接就将孩子放到了软榻上。 宋婉宁见状还吓了一跳。 明白过来顾筝在做什么后,她赶忙让丫环将屋里的两个火盆都搁到了近前,同时取下自己的披风,给孩子裹了上去。 顾筝将手探进披风里,不停地搓动着孩子的四肢给他活血。 只要他能慢慢恢复温度,就能好起来。 当庆安郡主带着人风风火火赶过来时,便见到了这一幕,她焦急地唤了声,“皓儿。” 便拨开人群到了近前。 柳杏忙向她回禀,“郡主,那位是顾家二小姐。” 刚才顾筝那一说,柳杏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此刻不免又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吴大夫来了吗?” 庆安郡主根本没看顾筝,只紧紧地拉着孩子的手。 这可是她女儿留下的独苗,一直跟着她养在郡主府里,疼得跟眼珠儿似的。 顾筝趁势退到了一旁,刚才她已经给孩子把过脉了,身体渐渐回温,脉搏也更加有力,应该是无碍的。 “快到了。” 柳杏说到这里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庆安郡主凌厉地扫她一眼,身旁穿着棕色比甲的花嬷嬷已经喝道:“还不跪下!” “扑通”一声,屋里顿时跪倒了一片。 也就顾筝与宋婉宁站在一旁,俩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庆安郡主乃是老恭亲王的女儿,是当今天子的堂妹,天生上位者的气势无与伦比,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 “回禀郡主,小少爷凿冰捉鱼,是奴婢们看护不周,才让小少爷落了水,奴婢甘愿受罚。” 柳杏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主动承认了过失。 他们是知道庆安郡主的手段,若是隐瞒不报查出来惩罚更重,也好在今日顾家小姐在,救了小少爷一命,也让他们逃过了死劫。 花嬷嬷哼了一声,又看了庆安郡主一眼。 庆安郡主对她点头,花嬷嬷才开口道:“柳杏照顾小少爷不力,下去领二十个板子,罚一年月俸。” “其余人领十板子,罚半年月俸。” 花嬷嬷的处罚确实严厉,但柳杏等人却是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后退了出去。 “是你救了皓儿?” 庆安郡主这才转向了顾筝,她们俩人齐齐上前行礼,“见过郡主。” 顾筝又道:“事急从权,我也是偶然遇到,并不知道是府中小少爷,是以大胆施为,还请郡主勿怪。” 说完这话,顾筝脑中突然一个激零。 她记得了,上辈子庆安郡主府中似乎也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只是那时她刚与穆家退了亲事,整个人恹恹的,什么聚会都不想参加。 听顾夫人回来说,庆安郡主的外孙溺水而亡了,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孩子? 第30章 喜当娘 顾筝一时之间竟觉得冷汗涔涔。 庆安郡主在京城中威名远播,不为其他,只为她是一个唯一远嫁后,还能顺利带着女儿归朝的皇室贵女。 庆安郡主当年和亲的是一个草原部落,她周旋其间得到各部族首领的认可,还将中原的种植与织造带到了草原,是一个手腕过硬八面玲珑的女子。 新汗王即位后,庆安郡主想回故土看看,汗王还亲自相送。 只是回到大业后,庆安郡主便不想再离开,汗王不介意,大业也更没有理由说道。 毕竟庆安郡主曾经为了邦交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如今也不过是落叶归根罢了。 庆安郡主都快成了大业的传奇,只是她女儿不长命,生产时去了,偌大个郡王府如今就只有他们祖孙俩。 “顾二小姐还会医术?” 庆安郡主挑眉看向顾筝,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言谈举止镇定从容。 就连皇帝的公主们在她面前也有些战战兢兢,这姑娘倒是好胆色。 “平日里爱看些医书,无意间就学了一些。” 顾筝垂首应答,一旁的宋婉宁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好友什么时候学起了医,她竟然不知? 说话之间,吴大夫已经匆匆赶到,看过孩子后松了口气,“幸好施救及时,小公子无碍,怕只是受了些惊吓,老夫开一些驱寒镇定的药即可。” 庆安郡主颔首,花嬷嬷便领着吴大夫出门去了。 她一直握着孩子的手,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起来了,人应该是没有大碍。 “郡主,既然小公子无碍,我们也先退下了。” 顾筝与宋婉宁对视一眼,准备告辞。 毕竟出来这么长时间,顾夫人找不着她得担心了。 庆安郡主眉心一蹙,正要说些什么,软榻上的孩子悠悠转醒。 他睁着迷茫的大眼,先看了一眼庆安郡主,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外祖母。” 再转向顾筝时,似乎登时就清醒了几分,眼泪汪汪地喊她,“娘……别走。” 顾筝顿时如遭雷劈,想要扯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孩子迷糊中是在一直唤娘,她本也没在意,就随口应了声娘在,宝宝不怕。 可后来一想,这孩子出生就没有了娘,也是可怜,但她并不想冒认啊。 “皓儿乖,她不是你娘,她是顾家二小姐。” 庆安郡主将孩子搂在怀里,又看向顾筝,严肃的面容难得柔和了几分,“看来皓儿和你有缘,你既救了他,若是无事可愿多陪陪他?” 这……她能说不愿意吗? “……好。” 顾筝点头,又对宋婉宁交待道:“回去和我娘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再去找她。” 待宋婉宁先行离开后,顾筝才试探着坐在了软榻边上,要知道她对面坐着的可是庆安郡主啊。 这孩子竟然也不怕生,就要往她怀里拱,两只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亲昵唤道:“娘……” 顾筝一脸尴尬地轻拍安抚。 她没有生过孩子,上辈子怀过的都小产了,她也没当过别人的娘,却记得胎儿在腹中胎动的感觉。 若是可能,她的孩儿也是想要出生的,可是却永远没有了机会。 想到这里,顾筝鼻头一酸,看向怀中小人儿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爱怜。 庆安郡主就坐在一旁看着,眼眶却渐渐泛了红。 她的皓儿平日里可不喜欢与人亲近,小小的人儿却懂事得很,如今却这般喜欢顾家二小姐。 这让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若是女儿还活着,是否也是这般母慈子孝? 第31章 托他打听 年前,顾筝往穆家去送年礼,还将这事说给穆云峰听。 “庆安郡主哪里是想认我做义女,分明就是想给元皓找个娘亲。” 顾筝哭笑不得,她虽然怜惜裴元皓自幼没了母亲,但这给人做娘着实有些…… “伯母答应了吗?” 穆云峰眉目深深,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又成熟了不少。 青涩的少年感随着时间褪去,顾筝不经意看去,恍然与她记忆中的定北王渐渐重合。 “我娘没答应,不过若是元皓想我了,欢迎他时常来顾家玩。” 顾夫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皇室也不是谁都能高攀的,而且福祸难料,不若就按正常地处着。 “裴家也未尝不想接回这孩子,只是裴侍郎早已另娶生子,郡主许是怕他回去受委屈。” 穆云峰认真地听着顾筝说话,间或发表自己的看法,并没有觉得丝毫不耐。 说完这事后,顾筝略有些踌躇,“我想打听一个人……是荥阳伯嫡次子李书坪,想知道这人品行如何。” 见穆云峰有些惊讶地挑了眉,她又继续解释,“是我的一个好友要与李书坪定亲,我怕她遇人不淑,所以想帮她看仔细些。” “这事交给我。” 穆云峰笑了笑,又去拉顾筝的手,十指与她纠缠着,“阿筝想要了解的必定不是表面,我会着人深挖的。” 指间相触的感觉有些暧昧难言,顾筝想将手收回,却被穆云峰握得更紧。 他十指修长,微微使力她便无法抗拒。 顾筝还有些诧异,这人什么时候就开了窍,就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虽然定亲的男女总会有些亲密的举动,但穆云峰这般淡定从容,让她这个成过亲的妇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找什么人去打听?” 顾筝有些好奇了,她原本对这人选还有些迟疑,若是派家里的仆佣去打听,被发现了总有些不好。 真搅黄了这门亲事,若是宋婉宁理解还好,一个不慎还会招两家忌恨。 这实在不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你没发现最近观音巷多了些生面孔吗?” 穆云峰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一双黑眸幽深似海,显出几分高深莫测。 顾筝努力回想,好像是有两次她瞧见过一些蹲在巷口和墙角的人。 只是顾家护卫并没有回禀有什么不妥,她便没有在意,只让他们多留心即可。 “那些是你的人?” 被穆云峰这样提点,顾筝突然眼前一亮。 “是我招揽的一些游侠,这些人功夫不错,能吃苦,重情义,若是用得好了绝对是个助力。” 穆云峰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顾筝的掌心,她觉得有些痒便想往回缩,但听了他的话动作却是一顿。 “游侠都居无定所,有上顿没下顿的,让他们为你卖命,你也得养活他们啊。” 顾筝说到这里,又想到今日来穆家的目的,便从袖袋里掏出银票递了过去,“你拿着花,不够我再让人送来。” 顾夫人持家有道,不仅在京城置了铺子,在江南与两广都有分号。 京城顾夫人自己照看着,远的还有舅舅家帮着打理,每年分红进项都不少。 顾夫人早早就给顾筝建了小金库,由着她自己取用。 “不用,我有银子,这都是你未来的嫁妆,我可不能花。” 穆云峰将顾筝的手按了回去,虽然俩人之间不分你我,他也明白顾筝对他的好。 但他要办的事又不止这一桩一件,不能指着顾筝给他养帮手。 “你哪来的银子?” 顾筝微微有些诧异。 穆家府邸都被抄没,唯一没被收回的老宅又残破老旧,日子过得在外人看来是拮据的。 但内里有顾家帮衬着,其实也并未活得艰难。 “你且附耳过来。” 穆云峰对着顾筝招了招手,她便凑了过来听他耳语,末了忍不住惊讶地捂了唇,“你在帮四皇子做事?” 第32章 大舅哥的下马威 上辈子穆云峰有没有帮四皇子做事,顾筝不知道。 但因为她扇动的蝴蝶翅膀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至少让穆云峰的崛起提前了。 他比上辈子更早开始筹谋策划,只为颠覆如今的皇权。 四皇子秦翊此人阴险恶毒,与太子算是半斤半两。 穆云峰卷入这些皇子的争斗中,顾筝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里琢磨着难道他不仅是个武将,还是个能臣? 不过,穆云峰确实是以幕僚的身份在给四皇子做事,秦翊为此还赏赐了他不少银钱。 只是为了低调,穆云峰并没有置办产业。 他高瞻远瞩,知道就算在京城拥有产业也带不走,不如拿着这些钱做些更有用的事。 正月初六,穆家一家人上门拜访。 等着穆老夫人她们被顾夫人给请进去后,顾凯拦住了坐在轮椅上的穆云峰。 “穆三郎,咱们练练?” 顾凯长得人高马大,往穆云峰跟前一站便是满满的压迫感。 穆云峰只淡淡抬眼,看着他这位大舅哥,“怎么练?” 穆云峰十二岁便跟着父兄上了战场,虽然他年纪轻,但立过军功无数,早已经是穆家军的昭武校尉。 只是随着穆家获罪,这官职自然也就丢了。 “你腿脚不便,咱们今日就比比箭术。” 顾凯打量的目光将穆云峰从上看到下,倒是没有挑剔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妹妹与穆三郎亲事早定,只是穆家常年戍边,待在京城的日子少,他统共也没见过穆三郎几次,早就技痒。 如今穆家几个儿郎已经战死沙场,顾凯也不是要欺负人,就是想看看他妹妹是不是所托非人。 顾筝和穆云烟闻讯赶来时,顾家的演武场上已是气氛凝重。 顾凯换了一身湛蓝色窄袖长袍,眉宇间英气勃勃,拉弓上箭一气呵成。 而身旁的穆云峰只是不慌不忙地拾起箭矢,连神情都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并没有真想和顾凯比个高下,今后都是一家人,何分彼此? 但目光在偶然瞄到廊下的顾筝时,穆云峰的背脊不由缓缓挺直,神色变幻莫测。 她怎么过来了? 在未婚妻面前,他是要好好表现,还是好好表现呢? 原本还想让着顾凯几分,但如此岂不是他就要表现得很拉垮? 秦穆峰眉眼微沉,心里有些纠结。 “筝姐姐,我三哥箭术可厉害了,从前闭着眼睛都能射下天空的飞鸟。” 穆云烟大眼睛眨啊眨,眸中星光璀璨。 “我大哥也不弱,他虽然没有出征杀敌过,但自从军后,年年考核都是甲等,如今还是云骑尉。” 顾筝对大哥当然也是满心赞扬,她这个哥哥啊,上辈子一门心思要建功立业,直到她离世都没有成亲。 或许也是因为大姐离世对他的打击,他们俩本来就是双生,心有灵犀,大哥的伤痛一定不比她少。 “开始!” 随着顾凯话音一落,他手中长箭已经射了出来。 箭矢飞射如流星,“嗖”的一下正中红心。 顾凯对着穆云峰微一抬眉,眸中的骄傲显而易见。 穆云峰还在犹豫,一旁的穆云烟已经高声喊道:“三哥加油,不要输给顾大哥!” “筝姐姐看着你呢!” 小丫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穆云峰手中的箭矢差点滑落。 “这丫头,倒是护着你的很。” 顾凯扫了一眼穆云烟,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倒是争强好胜得很。 倒是妹妹顾筝亦发沉静,只含着笑站在那里看他们比试,并未多发一言。 顾凯这一次在营中待了三个月才归家,总觉得妹妹变了许多,少了从前的活泼开朗,遇事更沉着冷静。 顾凯把这当作是顾筝更成熟了。 毕竟未来夫家遇到这样的事,能撑着熬过来不离不弃,妹妹品性高洁让人敬佩,但其实心里也委屈难受着。 可顾筝从来没说。 顾凯就更想趁此机会给穆云峰一个下马威,妹妹已经如此委曲求全,若今后穆云峰敢负顾筝,他就剥了这小子的皮! 顾凯分神之间,忽听穆云烟欢喜地拍手道:“三哥好厉害!” 他回神一看,穆云峰已是三箭连发,且一箭追着一箭,都射中同一个位置,竟是分毫不差! 第33章 吃醋了 好箭术! 即使顾凯对自己信心满满,此刻也不得不钦佩穆云峰的箭术。 这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心,箭矢飞快地在指间掠过,竟是你追我赶起来。 顾筝见到这一幕,既觉得骄傲,又有些好笑。 诚然,穆云峰与顾凯的箭术都不弱,但明显穆云峰要更胜一筹。 至少这三箭连发的本领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学会的,这对力道的掌控,以及速度、准头都有要求。 穆云峰虽是后射,但囊中箭矢却是先被射完。 且箭箭射中同一位置,将每根箭矢都射了个对穿,这得有多大的力道。 果然是战场上练出来的箭术,出手就夹杂着凌厉之风。 顾筝对穆云峰又有了全新的认识,她能够想见,若是穆云峰的双腿没有问题,骑马征战沙场该是何等英姿。 “果然不愧是昭武校尉,我服了!” 顾凯搁下长弓,大步向穆云峰走来,看得出来棋逢对手,他很是兴奋。 就算输给了穆云峰,亦是红光满面。 “大哥,快擦擦汗。” 顾筝笑着上前,将从小厮手里接过的汗巾递给了顾凯。 穆云峰转头向她看来,目光沉静,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顾筝却觉得有些心虚。 好像是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三哥还好,没出汗呢。” 穆云烟不明所以,还蹲在穆云峰跟前,欢喜地摇着他的衣袖,“果然还是我三哥更厉害。” “小丫头。” 顾凯轻哼了一声,倒不是真要与她计较。 几人往正厅而去,顾筝推着穆云峰的轮椅落后一步,俩人谁都没说话,只听到车轮的声音缓缓响起。 “为什么不给我递汗巾?” 穆云峰突然问出这样的话,顾筝脚步就是一顿。 她眸中神色有些古怪,片刻后竟是轻笑出声,“你也没出汗啊。” “那就不能先留着?” 穆云峰竟然较起汁来,顾筝哭笑不得,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歪头看他,“难不成你是在吃我大哥的醋?” “我没有。” 穆云峰撇过头去,顾筝却发现他耳尖微微泛起了红。 心里又是好笑,又觉得有些甜蜜,这样的穆云峰如何能让她不喜欢呢? “你的余毒应该是清完了,我一会儿给你诊治一番,若在家里得空,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若是可以站了,不出半年应该能够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顾筝本着医者的心态,伸手捏了捏穆云峰的腿,却没想到他的脸色涨得更红了,小声道:“这还在外面……回屋我给你看。” 看穆云峰眼神有些躲闪的模样,全然不似刚才与顾凯比箭时的气定神闲,胜券在握。 顾筝不由抿唇一笑,“好……云峰哥哥箭术这样好,得空了也教教我,我想学那种三箭连发。” “教你可以,不过三箭连发需要臂力……” 穆云峰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像是反应过来,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我倒是忘记了,你力气大得很。” 那可不是。 顾筝得意地扬眉,当时她可是仅凭一人之力,就将穆云峰和翠喜都给拉下了山。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筝心情极好,推着穆云峰的轮椅在走廊里转起了圈圈。 穆云峰也没有说她,由着她笑闹。 平日里的顾筝太过稳重沉静,这样的开怀大笑,活泼开朗的她,才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第34章 惊闻丑事 顾筝眼下每个月都会给穆云峰针灸一次,除了是助他药物更快吸收,也有复健的作用。 治疗初期,她也会以金针刺穴,刺激穆云峰的筋脉,但这样的法子有些刚猛,不适合常用,到了后期便会慢慢减少。 穆云峰卷起的裤腿下露出一双结实匀称的腿,肌肉线条流畅,并没有想象中的瘦弱。 看来这段日子他的确是有认真在做复健。 顾筝赞许地点了点头,又按常规操作检查了一次。 大夫都是以看待患者的平常心,但患者的心里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不得而知。 穆云峰的脸色倒是绷得紧紧的,感觉到顾筝一双小手在他腿上这里捏捏,那里揉揉。 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忍耐都要到达极限了,内心像是蹿起了一股火苗,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真是一种甜蜜而又幸福的折磨。 穆云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掩住了眸底的遐思。 “还痛吗?” 见穆云峰有些极力隐忍的模样,甚至鼻尖都渗出了汗水,顾筝有些诧异。 “……嗯。” 沉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最深处给挤出来的。 穆云峰放下了裤管,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她,有细碎的微光在其中跳跃着,“也不是很痛。” 被他这样注视着,顾筝心如擂鼓。 穆云峰有一双漂亮的单凤眼,眼角细长,眼尾上扬,睫毛分明,眼神深邃有神。 这样的眼睛,不笑时凌厉逼人。 但当他含笑时,就仿佛有波光在眼底荡漾,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间。 直到送穆家人离开后,顾筝还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觉得,她或许是真的对穆云峰心动了。 就这样自然而然,无法抗拒。 既然不能阻止,就随心而为。 …… 元宵佳节时,顾筝约了宋婉宁一起赏花灯,她也有心将穆云峰命人查到的一切告诉好友。 这一天热闹非凡,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 不仅有摆摊叫卖的小贩,也有赏灯、猜灯谜、放河灯的男男女女。 护城河的冰面被砸开了一大片,夜色灯光中水波荡漾。 宋婉宁将自己的小白兔河灯放进了水里,又虔诚地许了愿望,这才对着顾筝招招手。 “阿筝,快来。” 顾筝的目光却留意到拱桥上的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他叫周放,正是穆云峰安排到李书坪身边的游侠。 这人虽然长得矮小瘦弱,但机灵敏捷,轻功很好,为人也十分圆滑机警。 周放如今是李书坪的小厮,倒是知道了他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私。 瞧见了周放,李书坪自然就不远了。 顾筝与周放对了个眼色后,微微点头示意,周放的身影立时便隐进了人群中。 “今儿个放花灯的人真多,婉宁你来帮我看看,哪个更好。” 顾筝蹲在了湖边,手中各提一个花灯,左边是金鱼,右边是鸭子。 金鱼色彩艳丽,鸭子憨态可掬,宋婉宁只觉得两个都好,便道:“一起放,一个给家里人求,一个嘛……就给你那位了。” 说罢,她还对顾筝促狭地眨了眨眼。 “那敢情好。” 顾筝也不扭捏,将两个花灯一并放下,还轻轻拨动湖水,想让花灯浮得更远。 俩人说说笑笑间,突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小声道:“这是二少爷给你的银子,记住不要乱说话,走得越远越好,不然二少爷不会放过你。” 另有一女声哭哭啼啼地说道:“肚里的孩子都被二少爷给打没了,这还是他自己的孩子,给这点银子会不会太少了?” 先前听到的话便让顾筝与宋婉宁暗自警醒,但此刻女的出声所说,更是让人心中一阵寒凉。 这是哪个畜牲,对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这样狠心? “你怕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男人的声音隐含威胁,“咱们二少爷可是荥阳伯家的公子,你有几条命敢和伯府斗?” “啪哒”一声。 宋婉宁手中刚拿起的牡丹花灯应声掉落。 顾筝抬眼看向她,正好瞧见她眸中的惊恐以及慌乱。 第35章 这亲不能结 夜里风寒,顾筝上前拢紧了宋婉宁的襟口,却见她双眸含泪,一脸凄楚。 顾筝沉默了一阵,才拉着宋婉宁的手,小声道:“万一是听错了,咱们再等等看。” “嗯。” 宋婉宁的嗓音有些哽咽,这个时候她只能紧紧握住好友,才能感觉到一丝力量。 顾筝与宋婉宁隐在暗处的阴影中,而周放和那女子就在不远处大树旁。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女子含泪离去。 俩人对视一眼,宋婉宁握紧了顾筝的手,犹豫着该不该上前问个清楚。 突然,她听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男声,“处置妥当了?” 随着声音落下,一穿着湖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踏步而来。 他外披墨蓝色镶了狐狸毛的披风,面容清秀俊雅,只是神情间略有些不满和焦灼,压低的嗓音隐含不耐。 只是当宋婉宁看清他的样貌时,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倏然破碎。 她整个人有些支撑不住,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倒在了顾筝的怀里,眼泪无声滑落。 顾筝很是心疼,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回二少爷的话,秋月拿着卖身契回老家了,她这辈子不会再来京城。” 周放对着男子微微躬身,垂下的目光中却闪过一抹不屑。 “办得好,爷就快要成亲了,这时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男子轻轻颔首,目光又往四处一扫,像是在确定周围有没有人。 顾筝拉着宋婉宁挪了挪位置,确保她们不会被人发现。 渐渐的,听到了俩人远去的脚步声。 宋婉宁这才抽泣哽咽道:“怎么办……阿筝?”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李书坪,俩人是相看过的,当时也算是彼此满意,两家才决定结亲。 她记得他的声音,自然也看过他的模样。 这就是荥阳伯家的李书坪,不会错。 “不是说李书坪向来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通房都没有,李家真是骗了所有人啊!” 顾筝咬牙切齿地说道,再看到李书坪那张嘴脸,她恨不得上前撕了他。 上辈子也是这个人,在她面前一脸平静地说出宋婉宁的死讯,还说他们夫妻恩爱,他也伤怀。 伤个屁,还不是转头就娶了别的女人,过他的好日子去了。 想到宋婉宁满身的伤痕,还有那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顾筝就不止一次后悔。 她不该放宋婉宁回去的,或者,她应该陪在她身边。 而这一次,宋婉宁绝对不能嫁给李书坪。 “婉宁,这事你必须和伯母说,让她查查李书坪的阴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做过,总会留下痕迹。” 顾筝用力捏了捏宋婉宁的手,眸色认真地说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打起精神,难道你想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或是嫁到李家受他磋磨?” “你想想,能对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下狠手的男人,会是良善之辈吗?” 也许是顾筝的话让宋婉宁的内心产生了动摇,她收了泪意,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你说得对,这事我要回家和我娘商量,趁着李家未下聘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 宋婉宁重重点头,她与顾筝之所以能成为好友,也是因为俩人都不喜拖泥带水,心里有自己的决断。 看着宋婉宁匆匆远去的背影,顾筝也松了口气。 上辈子宋婉宁是因为有儿子,所以才下不了决心,她虽然帮了她一把,却没陪她走到最后。 这辈子没有其他的拖累,她相信宋婉宁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将手中最后一盏花灯给放进了湖水里,顾筝刚一转身,没想到一个小小身影倏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第36章 母爱泛滥 “娘!” 灯光璀璨,映照着裴元皓白皙乖巧的脸庞,他仰着头看向顾筝,一笑便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娇娇软软的一团被她抱在怀里,顾筝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元皓。” 顾筝也很是惊喜,顺势将裴元皓给抱了起来。 庆安郡主正带着一众丫环婆子站在不远处,见顾筝看来,向她微微颔首。 “想不想去吃糯米丸子?” 顾筝抱着裴元皓,笑着走了过去,到了近前才向庆安郡主行了一礼,“锦云楼的酒酿丸子也是一绝,郡主赏脸一起去吗?” “外祖母。” 裴元皓一脸期盼地看向庆安郡主,她严肃的脸孔骤然柔和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点头,“都依你。” 于是乎,顾筝抱着裴元皓,他手里还拿着个蜻蜓花灯,一路笑呵呵的。 花嬷嬷扶着庆安郡主走在后头,也很是惊奇,“小少爷竟然这般欢喜,也不知道顾二小姐给灌了什么迷汤。” “这恐怕就是缘分。” 庆安郡主摇了摇头,她出身在皇室,又受过草原部落的倾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顾筝这样一个小姑娘,看着就是极有城府的,但那一双眼睛又黑白分明,没有见不得人的阴私。 而且皓儿又这般喜欢她,庆安郡主便也由着了。 只是顾筝拒绝做她的义女,庆安郡主还有些诧异,这上好的靠山竟然还有人不想要? 花嬷嬷也劝过她,“太子与穆家不对付,已经将穆家都给整下去了,顾二小姐与穆三郎还有亲事,郡主最好不要淌这浑水。” 庆安郡主听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子么…… 他这个侄儿心气高,却没有担当,若大业真交到这样的人的手里,恐怕堪忧啊。 锦云楼里很是热闹,但贵人到访,总有预留的包厢。 顾筝他们就坐在二楼的雅间,窗户一开就能看见满天的烟花,璀璨夺目。 裴元皓很粘顾筝,此刻就被她抱在怀里,坐她腿上,小手指着烟花惊叹道:“好美啊,外祖母从前都不带皓儿去看烟花。” 顾筝看向庆安郡主,她老脸一红,轻咳道:“外祖母是老人家,睡得早,自然不喜欢夜游。” 说罢她又扫了顾筝一眼。 若不是今儿个打听到顾筝要出游,庆安郡主也不会带上外孙来偶遇。 要说这姑娘,其实也长得并不像她的音儿,可为什么她总能在她们身上看到相似的地方。 “那是皓儿耽搁外祖母休息了。” 裴元皓一脸的内疚。 要不说这孩子惹人疼呢,他出生丧母本就生性敏感,与父亲也一直不亲近,在外祖母身边长大。 说他性格内向都是好的,但偏生又会疼人,有时候像个小大人似的。 庆安郡主赶忙摇头,“今晚外祖母精神好,就想陪着你们玩。” 裴元皓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顾筝又喂他吃元宵,这里的元宵种类很多,水果馅的、肉馅的、纯糯米的…… 当然,还有最出名的酒酿丸子,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不醉人,却另有一番清甜。 眼看天色晚了,顾筝便哄着裴元皓回府,“姐姐有空接你来顾家玩。” “拉勾!” 裴元皓伸出了小手,顾筝统共就来看过他两次,他可想她了。 虽然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就觉得顾筝的身上有娘的味道。 “好。” 顾筝哭笑不得。 庆安郡主也只在一旁看着,含笑不语,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柔和。 一行人刚下楼,便见大厅围满了人,还有妇人的哭泣之声,焦急又悲切,“哪位好心人,快帮我请个大夫来……” 第37章 全力施救 这是怎么了? 裴元皓一脸莫明,原本已在顾筝怀里昏昏欲睡的他,一下就来了精神,直拉着顾筝的衣袖道:“娘,我们去看看。” 虽然顾筝纠正过他几次这称呼的问题,但裴元皓依然我行我素。 庆安郡主也似毫不在意,顾筝也就由着他了。 拨开人群后,顾筝瞧见了人群中跌坐在地的妇人,她怀里还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早已经哭得泪眼昏花。 再看那孩子,此刻小脸涨得通红,却在不断地咳嗽着,声音嘶哑,呼吸困难。 “我娘是大夫,她能救人。” 顾筝还没有出声,裴元皓便给她揽了个活计。 众人的目光顿时向她看来。 只见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怀里却抱着个五六岁的男童,这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母子。 “小孩子不要玩笑,这是要出人命的事!” “是啊,一边玩去,不要闹腾了。” “……” 众人显然不信。 裴元皓却是急了,眼眶里包着泪水,“我娘真的能救人。” “元皓别急,我去看看。” 顾筝将裴元皓放了下来,交给庆安郡主照看,这才到来了那妇人面前。 此刻孩子已经咳不出来了,脸色呈现青紫,眼看是进气多,出气少。 妇人显然失了分寸,只知道哭。 顾筝沉声道:“他应该是被异物堵塞了气管,你给他吃了什么?” 妇人一愣,忙道:“就……吃了点元宵。” “现在就算你去医馆,或是请大夫也来不及了,可否让我一试?” 顾筝看向妇人,她的眼神很是平静,不起波澜,仿佛成竹在胸。 但周围的议论声却如纷杂的潮水一般涌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哪会治病?” “可别耽搁了孩子……” “若是害了人咋办?” “孩子都快要不行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 妇人神色间闪过一抹挣扎,她还在犹豫。 花嬷嬷看向庆安郡主,压低了嗓音道:“郡主,要不要帮帮顾二小姐?” “不必,这样的事她能够处理。” 庆安郡主倒是对顾筝很有自信,上次她在郡主府救了皓儿,事后柳杏描述顾筝救人时的手法,竟然连大夫也从未见过。 但试验过后,效果却是极好。 庆安郡主可不相信这一切是顾筝自己从医书中学来,恐怕这姑娘另一番奇遇。 “你儿子快没气了。” 顾筝心里也有些着急,毕竟是一条人命在眼前。 但她表现得越急切,那妇人或许越不会信她。 此刻孩子已经瘫软了小手,妇人心里一急,赶忙将人递到了顾筝跟前,哭求道:“姑娘,请一定救救我儿子。” “我尽力而为。” 顾筝抱起孩子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这孩子太小,全身软趴趴的,被她反趴着放在腿上。 顾筝用一只手将孩子面部稍微抬起,另一只手在两侧肩胛骨间,做向前上的拍打动作。 每拍打一到五次,她就会停一停,根据具体的情况调整力度。 几次之后,孩子忽的一张嘴,一下吐出一团白色的面团,看模样就是刚才吃进去的元宵。 恢复了呼吸后,他顿时“哇哇”地哭了起来。 妇人忙上前将孩子给抱住,一边哭一边笑,甚至还伸手拍在孩子屁股上,哽咽道:“霖儿,你吓死娘了。” 又忙给顾筝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 顾筝连连摆手,又抹掉额头的细汗。 若是妇人不相信她不肯让她施救,或者是再晚一些,她也没有信心能够救回这孩子。 “我就说我娘能救人,我娘可厉害了!” 裴元皓这时也挤进了人群,扑到顾筝的怀里,小嘴还委屈地噘起。 一楼的雅间里,一扇窗户半掩。 四皇子秦翊好整以暇地琢了口杯中酒,半眯着眼扫向身旁的人,“云峰,顾二小姐不就是你的未婚妻?” 第38章 试探挑拨 穆云峰坐在轮椅上,低垂的目光闪过一道黯芒,旋即抬头淡声道:“的确是她。” “没想到顾二小姐竟然会医术。” 秦翊食指捻动,眸中似乎多了一抹兴味,“她若是医术了得,怎么没将你的腿给治好?” “也就是平日无聊翻看些医书罢了,她会的也只是皮毛。” 穆云峰话语极淡,一张俊脸却是面无表情,“再说我这腿有人不想它好,自然便是好不了的。” 太子对穆家做的种种,秦翊心里是有数的,这不害了别人一家,连孤儿寡母都不想放过。 也是真狠! 不过穆云峰对太子有仇有恨,不是就能更好地让他为己所用。 心里是这样想着,但秦翊面上一脸惋惜,又拍拍穆云峰的肩膀道:“放心,爷已经命人四处寻访,定会为你找到神医,重新治好你的双腿。” 说这话时,秦翊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穆云峰的腿好不好对他来说没两样,他需要的是穆云峰的智谋。 最近倒是让太子吃了两回瘪,秦翊心情大好。 “多谢殿下。” 穆云峰恭敬拱手,态度谦卑。 秦翊很是受用,以前的穆家人多傲啊,就连在皇帝和太子跟前都是不卑不亢。 如今,穆云峰却臣服于他,有再坚硬的棱角,也早被磨平。 秦翊瞄了一眼扑进顾筝怀里的裴元皓,轻笑道:“你那未婚妻倒是挺讨庆安姑姑祖孙喜欢,看来也是个有福气的。” “殿下谬赞。” 穆云峰的情绪没有起伏,一张俊脸也是古井无波。 秦翊微微眯了眯眼,又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前些日子还听说顾二小姐不愿嫁你,因此跳湖寻了短见。” 话音一落,便见穆云峰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大掌猛地一收,指尖微微泛了白。 秦翊心下了然,才又继续道:“就连顾大人都将你拒之门外,看来的确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啊。” 穆家人固然是穆云峰割舍不下的亲人,但有其他软肋也不嫌多,这都是他今后的掣肘。 秦翊一边怀疑穆云峰,一边又要用他,当然得多握着点筹码。 “顾筝既然已经与我定亲,那便生是穆家人,死是穆家鬼。” 穆云峰沉下了脸色,就连眸色也多了一抹阴狠。 看在秦翊眼中,却是满意极了,“说得好,男人就该有这种狠劲,宁可我负天下人,也容不得天下人负我!” 说罢,秦翊便哈哈笑了起来。 穆云峰果然很对他的脾味,又冷又狠,又绝又毒,他们真是天生最适合的盟友。 “殿下说得极是。” 穆云峰收回袖中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指尖深深扎进了掌心。 他竟然不知道,顾筝为了不嫁他还跳过湖? 这是真的吗? 顾筝婉拒了妇人的答谢,抱着裴元皓转身离开,却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 回头去寻,却也找不到这道视线的来处。 她有些纳闷地摇了摇头。 却听庆安郡主压低了嗓音道:“今晚四皇子与你那未婚夫也在锦云楼,可要一见?” 顾筝微微迟疑,便果断摇头,“不了,还是先送您和元皓回府。” 所以,刚才看向她的目光是四皇子,还是穆云峰? 第39章 多个朋友多条路 马车上,裴元皓已经在顾筝怀里睡熟了,她却是一脸深思。 忽听得庆安郡主开口道:“穆三郎在为四皇子做事,只怕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 马车里光线幽黯,庆安郡主那一双被岁月沉淀过的双眸,却犹如暗夜里的明灯。 顾筝甚至从里面看出了一丝关切和担忧,不禁心中微微一暖。 “多谢郡主关心……他只是为了努力地活着,可有的人却不想给他活路。” 顾筝说的倒是实话,若不是太子步步紧逼,只怕穆云峰也不会毅然投入四皇子的阵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穆家人搏一条生路。 “你就没想到舍弃了他,再另觅良婿?依你的品性才貌,又有我为你作保,想要求娶的大有人在。” 庆安郡主这话虽然说得平静,但却听得顾筝心中一颤。 她们也不过才认识多久,她也只是阴差阳错得了裴元皓的喜欢,庆安郡主便已经这样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顾筝收敛了情绪后,认真地向庆安郡主道了谢,才又缓声道:“世间女子多为情爱烦恼,嫁人却也不是最终的归宿,像郡主这般独潇洒自在,独自美丽,胜过世间千万女子。” “再说,嫁与不嫁,我图的并不是对方家世地位,而是他待我之心诚。” “即使世人都说他不好,说他不堪为良配,但只要他心中有我,始终将我放在第一,我便对他不离不弃。” “他已经失去的够多了,若是再没有了我,这个世界对他何其残忍?” “……” 顾筝说了很多,庆安郡主却陷入了沉思。 嫁人是为何,她从前并未深想。 只是国家需要她,大义需要她,她就义无反顾地去了草原和亲。 那么小的姑娘一个人远嫁,难道她不害怕吗,她不彷徨吗? 可是熬过了那些岁月,她蜕变了,她也成长了,再回首过去,她就觉得一切痛苦和辛酸都是值得的。 但这一切却是她岁月沉淀后凝练出的精华。 顾筝小小年纪却有这样豁达的心胸,这样清醒的认知,真的是很难让她不喜欢。 临到下马车时,庆安郡主递给了顾筝一块狼形玉佩,又叮嘱她道:“若是将来他无路可去,草原上或许会有他的容身之所。” 顾筝心神一震,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向庆安郡主投来感激的目光,“多谢郡主。” 草原可是庆安郡主待过许多年的地方,虽然她没有留在那里,却见证了两代汗王的倔起。 在草原人民心中,庆安郡主的功劳不可磨灭。 顾筝是坐着郡主府的马车回去的,她心情有些激荡,有了庆安郡主的承诺,穆云峰相当于是多了一条退路。 下车后,顾家的护卫分站两旁,顾筝刚要踏上台阶,眼角余光一瞟,忽地瞧见东南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轮椅上,宽大的墨色大氅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了阴影中,若不是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顾筝挥退了护卫,缓缓走到近前,轻声问道:“云峰哥哥,你怎么来了?” 穆云峰周身笼着寒气,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抬起。 平日里看向她时总是温和带笑的眉眼,不知何时却凝聚了如冰锥般刺骨的寒芒。 顾筝就听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想嫁我,还因此投了湖?” 第40章 痛苦重临时的崩溃 顾筝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这都是多久前发生的事了,顾夫人还严令禁止过家中仆役乱嚼舌根。 她也早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 看着穆云峰与平日判若两人的模样,看着他眼中犀利审视的目光,她只觉得有根冰锥悬在她脑门上,正一点一点地往里刺着。 “你听我解释……” 顾筝急忙蹲在他跟前,去握穆云峰的手,却发现在指尖冰凉,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好,你说。” 穆云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起伏。 但顾筝就觉得那一瞬间,他与自己的距离是那么地远,像是隔着云端。 就像上辈子的罗夫人与定北王。 顾筝突然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揪着一般,疼得她一抽一抽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呓语一般响起,“那一晚我是梦魇了,梦到满屋的大火,我困在火场里出不来……我好怕。” 说到这里,顾筝的嗓音有些哽咽,就仿佛上辈子的情景重临。 “火势蔓延地很快,烧毁了我的衣裙,我全身都好痛,我甚至还能听到火焰灼烧着身体时冒出的‘嗞嗞’声……” “所以,我跳进了湖水里,只有水的冰冷才能浇熄我周身的火焰。” 顾筝说着便泪流满面,就像她真的经历了这一场地狱之火,将她从内到外焚烧殆尽,然后打碎了重铸。 “别说了。” 看到顾筝痛哭流涕的模样,穆云峰心中一紧,伸手一拉便将她拥入了怀里。 “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来质问你……我该死!” 穆云峰咬了咬牙,直到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他是疯魔了吗,难道看不到顾筝这些日子对他的好? 他怎么能够怀疑她,不信任她,就轻信了别人的挑拨? 此刻,少女在他怀里轻颤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穆云峰真是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阿筝,原谅我。” 穆云峰轻拢着顾筝,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腿上,宽大的氅衣将俩人笼罩其中。 彼此体温相接,呼吸交缠。 顾筝也渐渐回过味来,却忽觉脸上一热,竟是穆云峰凑过头来,一滴一滴吻掉她的泪痕。 顾筝整个人都惊住了,想要退后,腰上却被他有力的一箍,整个人动弹不得。 “阿筝,是我不对,你别哭了,我心疼……” 穆云峰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要擦掉她的眼泪,不想再看到她哭泣的脸。 顾筝在他跟前总是淡定的,坚强的,就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从容面对。 他是第一次看到她崩溃到大哭的模样,一定是他的话太让她伤心了。 穆云峰心中有些慌乱,下意识地便想要安抚她。 只到唇角从顾筝鼻尖滑过,他才蓦然一僵,他都做了些什么? “我没事了。” 顾筝慌乱地撑着穆云峰站了起来,男人的身体变化她最清楚不过,刚才抵住她的是…… 泪意瞬间散去,面颊却羞得通红,顾筝有些不敢去看穆云峰的眼,只叮嘱道:“夜深了,你快回去,我让人送你。” “不必。” 穆云峰也有些慌乱,刚才那一刻他心里起了何种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晚,穆云峰的梦中都是顾筝娇笑的脸庞,红烛盖头被揭开,她笑着拉他入帐。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进窗户时,穆云峰缓缓睁开了眼,想到昨晚的梦境,他不禁伸手挡在额前,无声笑了起来。 第41章 登门道谢 顾筝一夜无梦。 只是醒过来后,她还有些懊恼。 她忘记问穆云峰昨儿个为什么也在锦云楼,是不是与四皇子有要事相商? 但想一想,她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好。 穆云峰做每一件事情必然有他的理由,如今他在四皇子身边,无疑是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会凶险万分。 她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也绝不能成他的阻力。 顾筝陪着顾夫人刚用过早膳,门房便有人来报,“是一对夫妻还带着孩子,求见二小姐,说是答谢昨晚在锦云楼的救命之恩。” 顾夫人看向顾筝,目光微显诧异,“你昨晚还去了锦云楼?” 顾筝一噎,讪讪笑道:“婉宁有事回得早,正巧碰到郡主祖孙俩,就同他们去锦云楼吃了元宵。” “所以还顺道救了人?” 顾夫人挑高了眉,“最近你这气运旺得很啊,先是救了裴小公子,如今又救了一个……” “就是一个孩子,当时他吃元宵噎着了,也是碰巧。” 在顾夫人审视的目光中,顾筝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就真的只是凑巧。 顾夫人给了她一个自行掂量的眼神,又吩咐刘嬷嬷,“请进来。” 昨儿个那妇人哭得眼泪鼻涕花了一脸,顾筝并未看清她的样貌。 今日许是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妇人穿一身如意蓝的妆花褙子,竟是意外得温婉柔和。 怀中的小孩子穿着一身红,虎头虎脑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摇着。 这母子身旁站着一高大的男人,他五官端正,一身绫罗绸缎,看起来也有几分不俗的气质。 “见过顾夫人,顾二小姐。” 一家三口齐齐拜见,顾夫人只是淡淡抬手,“不必客气,坐。” “草民彭城,是嘉州府来京城做买卖的商贾。” 彭城态度谦和,却又落落大方,“昨日我谈事去了,内子带着孩子却不想出了意外,幸得顾二小姐及时相助,霖儿才能获救,今日特来感谢,还请顾二小姐收下这谢礼。” 他话音一落,已有家丁捧着礼盒鱼贯而入,大大小小足有四十八盒之多,看得顾筝目瞪口呆。 “举手之劳而已,彭大哥不必如此。” 顾筝忙向顾夫人求救,她就是顺手施为而已,也是看不得孩子就此殒命,真是当不得如此大谢。 顾夫人看向彭城的目光带着打量和审视,眸中还有一抹思索。 那位彭太太却已是笑着开口道:“顾二小姐救了霖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不要推辞。” “是不是啊,霖儿。” 说话之间,彭太太已经举着孩子的手,摇起了拨浪鼓,霖儿呵呵直笑,又眼神闪亮地看向顾筝,“谢谢漂亮姐姐。” 两岁的孩子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但大抵的意思顾筝是听明白了,不禁莞尔一笑。 “是嘉州府章县那个彭家吗?” 顾夫人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彭城也是丝毫没有意外,只拱手笑道:“夫人好记性,彭家魏家多有生意往来,我来京城之前才刚与魏五爷见过一面。” 顾夫人娘家姓魏,是永州府的经商大户,魏五爷便是顾筝的五舅舅。 第42章 大姐的不幸 顾筝没想到顺手救下的孩子竟然来自嘉州彭家,而且与娘舅魏家还有生意往来。 所以彭城这一送礼不仅是谢她对儿子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打通在京城的关系。 彭城还奉上了魏五爷的书信,顾夫人一目十行地看完,便也笑着点头,“这信若不是凑巧,你怕是还要晚些日子再送来。” “的确,本是想在京城安顿好后,再选个日子前来拜访,没想到和顾二小姐有缘。” 彭城虽是商贾,但说话客气周到,人又八面玲珑,就很有些儒商的气质。 顾筝在一旁听着看着,不由又问了一声,“你们从嘉州府赶过来很远,年节也在路上过的?” “是啊,因为正月里要押一批货上京,不得已就只能风餐露宿了。” 彭城侃侃而谈,细数这一路的见闻趣事,倒是让几人听得目不转睛。 顾夫人留了彭家夫妇用膳,还让管家亲自带着他们去了京商总会,有了顾大人的面子在,京商总会总要客气几分,对彭城此行有几分便利。 这是彭城来拜访的目的之一,也是顾筝五舅舅信中提及的一点。 “这经商啊,东南西北常有往来,不仅消息灵通,要送点什么东西也方便。” 送走了彭家人后,顾夫人就拉着顾筝的手交待道:“以后你出嫁了,娘也会给你几个铺子作陪嫁,到时候你要学着自己管账,生意不能全仰仗别人。” “不还有您和舅舅表哥他们。” 顾筝就赖在顾夫人怀里撒娇,她会管账,也会做生意。 只是上辈子为了填罗家那些烂帐,她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常常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耗光了自己的嫁妆,还不敢跟家里人说。 想想都觉得可笑,更多的还是悲凉。 “我和你舅舅他们都会老,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看你姐姐陪嫁的几个铺面她不就管得很好,你要多学学。” 顾夫人提起她大姐顾璇时,顾筝不由缓缓坐正了,神色间有些犹豫道:“好久没见过大姐了……娘,要不咱们抽空去瞧瞧她?” 顾璇十八岁嫁到大兴县余家,隔京城也就一天的路程。 如今出嫁也有两年了,除了最初时偶有一两次回过娘家,已经许久没回来过了。 顾筝这一提及,顾夫人不由神情微怔,“是啊,好久没见过璇儿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她这个大女儿从小就性子要强,当初为了争个齿序,与顾凯不相上下。 这就让顾家不仅有了大小姐,还有了大少爷,谁也不肯排到老二的位置。 直到有了顾筝,俩人才消停了下来,直接将二小姐的名头给顾筝安上,这下谁也别争了。 “大姐性子倔,常常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顾筝默默地说道,低垂的眸中却闪过一抹黯然。 上辈子她嫁往江宁府,大姐又在大兴县,隔得那么远,姐妹来往也不便,有什么苦楚更是不好倾诉。 可她分明记得,顾璇出嫁时满心的喜悦,因为余卫彬是她自己选的夫郎,是就算违背父母意愿也一定要嫁的人。 怎么就成了不幸呢? 第43章 甘做毒妇 余家在大兴县也是有名的望族,诗礼传家。 顾筝第一眼见到余卫彬时,也觉得这是一个斯文儒雅的好儿郎,通身文人的气质,与顾大人父子的粗犷爽朗完全不同。 那一年,余卫彬刚中进士时,被簇拥在榜下捉婿,幸好他机敏才逃过一劫,恰巧撞上了顾璇的马车。 俩人因此而结缘,顾璇也偷偷告诉了顾筝她的心意。 那个时候的顾璇眉眼含春,眸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许,就算父母早已经相中了合适的人家,也被她全部推拒。 顾璇真的是满心满眼都是余卫彬,一心一意地想要嫁他。 用顾筝后头的话说,那就是被猪油糊了眼,看什么都是好的。 但若真过得好,又怎么会早逝呢? 顾璇去世那一年才刚好二十二岁,大好的年华,她也没留下个一子半女的。 顾夫人惊闻噩耗,差点哭瞎了双眼,半头青丝一夜变成了白发。 顾凯狠狠地揍了余卫彬一顿,可人都没有了,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合上棺盖前,顾筝最后看了一眼顾璇。 虽然化着精致的入殓妆,可也看得出她身形消瘦了不少,面颊凹陷,整个人形如枯槁。 余家人的解释是,顾璇得了不治之症,所以她是病死的。 但之前顾家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余卫彬也沉默着,即使挨了打也一言不发。 顾筝那时心里还同情他,想着俩人的夫妻情意一定很深,大姐走了姐夫必定也是伤心的。 但后来顾夫人将顾璇贴身丫环春桐给接了回来,在她口中细问才得知顾璇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 顾璇刚嫁入余家时,是与余卫彬做了一年恩爱夫妻,但她一直没有身孕,婆婆就张罗着给余卫彬纳妾。 余卫彬先是不允,但婆婆精挑细选了他的表妹,表妹殷勤温柔,后面半推半就地也就成事了。 当余卫彬告诉顾璇要纳自己的表妹为贵妾时,遭到了顾璇的强烈反对,她不惜与整个余家为敌,却也没能阻止。 最后让婆婆不喜,小姑嫌弃,连余卫彬都埋怨她不通情达理,从此不再宿于她房中。 这种苦楚顾璇不敢往家里说,人是她选的,若是说她选错了人,那不就证明自己当初是错的吗? 倔强如顾璇,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这便导致了她郁郁寡欢,积忧成疾,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为了怕丑事败露,在顾家人来之前,余家还特意将府里下人给封了口,把春桐打了一顿扔在庄子上。 却没想到还是被顾家给发现了。 当然,最后余家被暴怒的顾大人给整没了,余卫彬不仅丢了官职,全家还被流放。 这也成为顾大人日后被人构陷的黑料之一,他是有理有据为女儿报仇,志在抓住余卫彬的痛脚,也确实被他给抓住了。 但私心也一定是有,这样的仇恨,就是生啖了余卫彬的血肉都不够。 余家被流放那一日,顾筝还特意守在途中,在他们途经的路上焚香告慰顾璇的在天之灵。 气得余母当场就吐血晕厥,余卫彬的表妹正怀着孩子,当时就被惊得见了红,孩子早产是个男婴。 母子都很虚弱,能不能熬过这流放三千里的路,那是显而易见的。 余卫彬只拿怨毒的目光看她,“原本以为你与你姐姐一般良善,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恶毒。” “人善被人欺,我大姐那是傻,若从来一次,我想她宁愿做这毒妇,也绝对不会嫁你为妻!” 顾筝眉眼淡淡地扫向余卫彬,“三千里路,瘴气横行,毒虫毒蛇无数,是我爹亲自为你们一家挑选的赴死之路,安心去!” 第44章 退亲后放大招 既然决定了要去探望顾璇,顾夫人就得里里外外好好准备一番。 顾筝看着她忙活,甚至还陪着顾夫人去了一趟寺庙,给顾璇拿了张求子符。 “你姐两年了都还没怀上,我也给她去过信,让她请大夫来看看,这孩子也没回音,不知是不是心里不愿。” 顾夫人说到这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拉起顾筝的手道:“你不是会医术,这次过去正好给你姐瞧瞧。” 顾筝从善如流地点头,“当然可以。” 顾夫人便放了心,“不过你大姐性子傲,你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 “这个我知道。” 顾筝哭笑不得,只是一想到又能再见到顾璇,她这心里也有些激动。 母女俩在庙里拜菩萨,正好碰到了前来上香的宋婉宁母女。 只是宋婉宁披着大氅,整个人都掩在宽大的氅衣里,若不是她撩起兜帽,顾筝还没看清她的脸。 两相一对视,宋婉宁眼睛一亮,便拉了顾筝到一旁说话,言语间很是激动,“阿筝,亲事退了。” 宋婉宁两眼放光,眸中是说不出的兴奋,似乎比她定亲时还高兴。 “真的,怎么退的?” 顾筝也很是高兴,她就知道会这样。 宋婉宁本就不傻,宋夫人也不是个糊涂的。 只要她把事情往那方面引,宋夫人查证属实后,自然不会让女儿去跳这火坑。 “原本是说我突染恶疾,要去庄子上疗养,也不知需多少时日,为了不耽搁李家,就把这亲事退了。” 宋婉宁说的这个理由也是顾忌着两家颜面,不到最后也不要把脸皮撕破,那样太难看。 “可李家不答应,李书坪还在我面前一脸深情,说他不管怎么样都会等我。” 宋婉宁说到这里打了个冷颤,一脸恶寒,“可把我恶心坏了。” 看着好友的表情,顾筝憋着笑,这样灵动的宋婉宁,上辈子也只在未出阁前才能见到。 “最后又是怎么答应退亲的?” 顾筝拉着宋婉宁坐下说话,又递了杯茶水给她。 宋婉宁一口气灌下半杯,才又接着说道:“是我娘把收集到的证据扔在李书坪脸上,李夫人才变了脸色。” “你不知道……” 宋婉宁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脸色有些后怕,“李书坪自从十五岁后就开始玩弄丫环,每年他房里都有一两个丫环被变卖,不知去向……” “也是后来我娘寻了人伢子去找,才发现那些被卖掉的丫环,要么是残了,要么是废了,总之凄惨的很,这人是真的变态!” 宋婉宁抚了抚胸口,又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李书坪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还出身高门世家,内心却是如此脏污,简直是坏透了!” “李夫人还替他一直瞒着这丑事,若真的哪家姑娘嫁给他,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宋婉宁握紧了顾筝的手,认真道:“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事抖出去,不然没了我,或许还有别家姑娘受他荼毒。” 顾筝想了想,才道:“这事你不要插手,我来想办法。” 如今宋家已经与李家生了怨,若是再传出李书坪的这些丑事,李家一定知道是宋家搞的鬼,说不定就要结下死仇。 “那你会不会有事?” 宋婉宁担忧地看向顾筝,顾筝莞尔一笑,“放心。” 她又向宋婉宁要了那几个被李家发卖的丫环住址,这才与顾夫人离开了寺庙。 “笑得那么开心,遇到喜事了?” 马车里,顾夫人见女儿春风得意,觉得一脸莫明,“我可听说宋家与李家的亲事吹了,这其中是不是另有内情?” “过些日子您就知道了。” 顾筝给了顾夫人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如今宋婉宁的命运改变了,让她更加有了信心。 这一次,大姐顾璇的结局也一定会有所不同。 第45章 李家背锅 没过几天,便有苦主联名敲响了登闻鼓,一纸诉状,状告荥阳伯李家。 一诉李书坪肆意玩弄虐打家中婢女致伤致残,并且事后为了掩埋罪证,还将人远远发卖处置,连其家人也受拖累不得善终。 二诉荥阳伯夫人为李书坪的恶行遮掩隐瞒,牵连无数。 三诉荥阳伯治家不严,教子无方。 这一控诉上达天听,眼看民怨沸腾,皇帝也不禁认真起来。 荥阳伯平日里看着就是个老实人,一家老小风评都不错,怎么就出了这等子风波? 不过荥阳伯是太子那边的人,这事太子不好插手。 皇帝就命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府三堂会审,还让四皇子秦翊监听,务必要审出个结果。 为了给老百姓一个交待,此案公开审理。 顾筝与穆云峰也去旁听,只是俩人乔装打扮了一番,站在角落的位置。 不过再怎么打扮,就凭穆云峰坐在轮椅上的身形,一眼看过去也有些惹眼。 “李家这次一定逃脱不了责罚。” 顾筝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李书坪苍白的脸颊上。 他就快站不住了,整个人摇摇欲坠,连平日里的斯文俊秀都无法维持,满脸的惊惶。 “能把荥阳伯拉下马,也算是剪除了太子的一个羽翼。” 穆云峰眉眼深深,双手交叠在搁在膝上,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荥阳伯在户部当差,当初供应军需粮草时,他以次充好,还有意拖延。 以致西北军营中的将士们供给不足,饿着肚子去打仗,兵器又不及敌方,才致死伤无数。 这笔账穆云峰是记着的,如今正到了回报他的时候。 顾筝看了穆云峰一眼,略微有些诧异,“荆水河一役之所以败北,也有荥阳伯的手笔?” 穆云峰沉沉点头,“他擅自挪用军需,给前线送去劣质的武器和盔甲,我父兄之所以战败,他所作所为也是其一。” 顾筝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声。 一场仗是胜是败,有很多的因素,就像看似很稳固的堤坝,即使很小的细微的疏漏,或许都能引发洪水决堤。 那几个被李家发卖的丫环,有些是染了重疾,有些是伤了残了,死掉了也有两个。 穆云峰是借助了四皇子秦翊的势力,或威逼利诱,或许以重金,才让这些人甘愿出来指证李家。 但这只是个引子。 秦翊是想借用荥阳伯所犯的罪证,将太子也拉下马来。 不过审理到中途,大理寺卿齐中辰和御史大夫何岸也觉出了不对,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京兆尹宋大人倒是老神在在,这事他本来应该避嫌,毕竟宋、李两家刚刚退亲。 若是他帮李家,别人会觉得他理亏,若是不帮,又觉得他是不是在落井下石。 所以这案件的走向,如今全看齐中辰和何岸。 当然,四皇子秦翊虽然只是监听,但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这案子一连审了三天,穆云峰没再继续听下去,拉着顾筝先行离去。 “如今就看陛下会不会保太子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最多让陛下给他记上一笔。” 穆云峰心里划过冷笑,积少成多,积沙成塔,太子总有落马的一天。 “那荥阳伯呢?” 顾筝还是有些关心李家的命运,随着案件的展开,参李家奏本的越来越多。 墙倒众人推,这次李家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 “褫夺伯爵封号,抄家流放。” 不得不说穆云峰的预判是准的,按理说荥阳伯挪用军需、延误军机以致战败,他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可若这罪责落定,荥阳伯是要杀头的,说不得还要祸及三族。 但不能这样判,因为会牵连太子。 皇帝如今并没有厌弃太子,还是想要保住他的地位,所以就只能让李家人背锅,趁此机会发配流放。 …… 是夜,房中灯火摇曳。 穆云峰无声无息地撬开了墙上的一块红砖,取出了一本黑布包着的小册子。 他拿出朱红毛笔,将其中荥阳伯的名字划去。 册子也就巴掌大小,有手掌厚度,随意翻去,上面官名人名不知凡几。 穆云峰目光幽深,眉峰紧蹙,黑眸中掠过肃杀的冷意,手中微微用力握紧了册子,直到指节泛起了白。 这些人,他统统都不会放过。 第46章 太子的怒火 东宫。 太子秦华一脸阴郁地坐在主位上,案桌下是扫落一地的笔墨砚台。 太监宫女都候在门外,静默无声。 “可恶!” 秦华一掌拍在案头,震得杯盏倾斜,茶水外溢。 “殿下息怒。” 吴长史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这才躬身道:“这事必定是四皇子主使,不然荥阳伯家也不会落败得这般彻底。” “老四狼子野心,最近一直就在针对孤!” 秦华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忽又横眼扫向吴长史,“你说有人看到老四曾和穆三郎在一起?” “是的。” 吴长史低头应是,片刻后又踌躇道:“难道是穆家人查出咱们下毒,所以开始反击了?” “上一次你安排的人失手,没能结果穆三郎,他应该就有所动作了。” 秦华瞥了一眼吴长史,他立马低下头去,冷汗涔涔而落。 “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吴长史说着就跪了下去,秦华冷冷一哼,眸中有微光凝聚,“不管那东西在不在穆三郎手里,一定要找出来。” “是,殿下。” 吴长史领命而去。 等着殿内没有了别人的身影,秦华才啐了一声,“蠢货!” 上次就没在穆家找到,若那东西真在穆云峰手里,只怕早就交给秦翊邀功去了。 或许是在那场战事中遗失了,这样一想,秦华稍稍心安。 只是穆家的人当真留不得,一定要寻一个错处,将这些人斩草除根。 …… 顾筝在去大兴之前,又去了一趟观音巷。 穆云峰正在窗边桌案旁看着兵书,院内槐树挺立,树影绰绰,洒下点点微光。 顾筝悄悄探出了头。 穆云峰的神情很是专注,似乎没发现她的到来。 顾筝顺手折了根枯枝,刚想撩动他的头发,一只手却突然抬了起来,将枯枝给握住。 “别闹,云烟。” 穆云峰头也没抬,眼神依然专注在书本上。 顾筝轻笑一声,枯枝一收,顺势挑起他的下颌。 穆云峰满脸惊诧地抬头,正要喝斥一声,待瞧见那张明媚的脸庞时,唇角不禁微勾,“阿筝来了。” 他欢喜地对她招招手,顾筝立马从门外绕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盒蒸好的绿豆糕。 “最近有没有好好做复健,腿好多了?” 顾筝搁下糕点,上前就要捏穆云峰的腿,被他挥手挡开,轻咳道:“好多了。” 顾筝把自己当作大夫,可他未必全然是患者的心态。 俩人的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当真是一种煎熬,若此刻有了别样的心思,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亵渎。 “待我从大兴回来,你应该能够站起来了。” 顾筝将绿豆糕装了盘,端到穆云峰跟前,“上次的豌豆黄你觉得太甜了,试试这个,我少放了糖。” 这绿豆糕看着卖相不怎么好,但穆云峰捏了一块在手中,挑眉道:“你亲手做的?” 似有些不信。 顾筝也微微红了脸,她厨艺确实不行,在这方面没有天赋。 “你先试试嘛。” 耐不住她的撒娇,穆云峰轻轻咬了一口,才点头笑道:“不错,挺好吃的。” 顾筝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做好后她也尝了的,确实不难吃。 穆云峰又喂给顾筝吃,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十分亲密。 顾筝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才告辞离去。 穆云峰知道她要去大兴看望顾璇,叮嘱她早去早回,“三月春暖花开,我等你回京踏青。”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到那一日她哭到不能自已的模样,穆云峰不禁微微蹙眉。 因为他发现,他这几晚似乎都做了同一个梦。 第47章 穆云峰的梦 在梦里,穆家出事后,顾家的确上门来退了亲事。 当时的穆云峰已经痛到麻木,对顾筝也并没有别样的心思,他能够理解顾家的所作所为。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历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念着顾大人与穆父曾经也算军中同僚,这浑水实在不必拉着顾家一同去趟。 所以,在穆夫人问过他的意见后,穆云峰点头同意了退亲。 之后,顾筝及笄便嫁往了江宁府罗家。 他知道俩人今后再无交集,即使再见也形同陌路。 可是为什么穆老夫人她们全都暴毙而亡,几乎一夕之间,他失去了仅剩的亲人。 只留下他在这世间苟延残喘,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将他给拖走,再醒来时,已经在另一处地方。 那个照顾他的女子是谁? 迷迷糊糊间,他竟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梦在这时戛然而止,惊醒过来的穆云峰却是满头冷汗。 为什么梦里发生过的事情,明明与现在完全不同,他却觉得那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穆云峰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有些事情与如今发生的种种,竟然能够奇迹般地吻合。 他们一家人被不知不觉下了毒,若是顾筝没有发现,会不会这毒长久吃下去,就会给人暴毙的假象? 顾筝曾说过他们所中之毒唤为缠绵。 这药初食一点点不会让人感觉到异样,但日积月累,毒素会慢慢累积。 或许因为年纪大了,穆老夫人还偶有心塞心闷的感觉。 而且,缠绵之毒发作时会感觉到心脏麻痹,使人窒息而亡。 可惜在梦里,穆云峰并没有来得及查证他们的死因,就被人给带走了。 穆云峰有些懊恼,若是这个梦继续做下去,会不会就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 但他又不希望梦里的一切是真实的,在决定握住顾筝的手之后,他绝对不会再放开。 去他的江宁府罗家,休想来染指他的阿筝! …… 顾筝启程那日,宋婉宁前来送行。 荥阳伯府已经全部流放去了,宋婉宁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地借口养病。 只是与李书坪退了亲事后,坊间有些不好的传闻。 无非是说宋家可能早就洞悉先机,与李家退了亲事。 有的夸宋家英明,懂得审时度势。 但有的却骂宋家冷血,见死不救。 这样的流言纷纷扬扬,宋家也是不厌其烦,索性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只是顾筝要去大兴给宋婉宁递了消息,她还是来见了她一面。 “阿筝,你回京怕也见不到我了,我娘要将我送到姨母家去住一段日子。” 宋婉宁不舍地拉着顾筝的手,她姨母住在江南,这一来一回都是小半年的光景。 旅途劳顿,恐怕宋婉宁不会轻易归京。 “你娘不会想在江南给你寻门亲事?” 顾筝听了暗暗吃惊,没想到真给她猜准了。 宋婉宁苦笑一声,“我娘是有这样的打算,毕竟出了与李家的事,咱们家在京城的名声也不好了。” “明明是他家犯事,与你们何干?” 顾筝很是不服,这世道坏人做错事受到惩罚,难道好人还要受牵连?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走到这一步,宋婉宁已经看开了,只拉着顾筝的手,眼圈微红,“我会给你写信的,阿筝。” 她有些感慨,俩人情同姐妹,这姻缘却也一样的坎坷。 只愿苦尽甘来后,能一路繁花。 姐妹俩哭哭啼啼好一番伤感,倒是让顾夫人有些莫明,还打趣顾筝,“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瞧把你们给难过的。” “嗯,会回来的。” 顾筝抹干眼泪,眸中渐渐有了笑意。 宋婉宁的命运已经有了转折,今后会是怎么样的呢,她不禁有些期待。 第48章 姐妹重逢 顾夫人是得了顾筝的暗示,并没有提前给余家去信,是以顾璇并不知道母亲和妹妹前来探望。 此时的余家正热热闹闹地宴客,庆祝余卫彬纳了表妹邱清葵为贵妾。 满府的热闹,只余空青苑里一室的寂寥。 顾璇抬眼望天,已近暮色了,夕阳落下最后一缕金黄。 她坐在美人靠上,缓缓伸出手,任那丝丝缕缕的碎光在指尖穿插着,竟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竟如此难熬。 春桐就守在旁边,看着这样的顾璇忍不住抹泪,“小姐,您已经两天未进米水了,还是吃点东西。” 这丫头说着话眼泪便啪嗒啪嗒掉落,又被她一把抹去。 只到了近前,半蹲在顾璇跟前,仰头道:“是姑爷没有良心,他不记得当初求娶您时是怎么答应夫人和老爷的,他们余家人都太坏了。” 春桐伏在顾璇腿上,就这样嘤嘤地哭了起来,竟是比她这个原主还伤心呢。 为什么她就已经没有泪好流了呢? 顾璇歪着头,或许从一年前余卫彬说要纳邱清葵为妾,那一日日的闹腾中,她早就哭干了眼泪。 说什么情深似海,说什么白头到老,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再听来,岂不是可笑? 但最可笑的竟然是她,为什么当初她就相信了呢? 自己选的夫君,即使父母不赞同,她也欣然嫁了,因为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幸福。 可这份幸福似乎短了一些,不过才一年光景,不过是她还没怀上孩子,他就耐不住了。 就连自己绝食抗议,都没能阻止余卫彬纳妾。 “呵呵……” 顾璇嘲讽一笑,她抬手抚上了春桐的头发,哑声道:“咱们去庄上住些日子,散散心。” “是。” 春桐哽咽地应了一声,刚要扶顾璇起身,却惊觉苑门被人“咚咚”拍响。 守门的丫环赶忙奔来禀报,“是二小姐来了。” 顾璇神情有些恍惚,但思绪都似乎凝滞了。 余夫人生了一子三女,家中也就只有四小姐尚未出阁,哪来的二小姐? “是……是顾家来人了。” 丫环的声音里满是惊喜,他们都是顾璇从娘家带来的人,如今还跟在她身边的也所剩无几了。 “是阿筝。” 顾璇的瞳孔微微一缩,猛地站了起来,旋即又觉得脑袋一晕。 一只温热的小手已经将她给扶住,耳边是关切与担忧的嗓音,“姐姐,你没事?” 顾璇猛地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温暖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曾经满含仰慕与期待地看向她,小女孩总是拉着她的衣袖,道:“今后我要像姐姐一样。” 像她什么样呢? 倔强、好强、不听父母之言? 顾璇的记忆突然间便有些顿塞,只余满心的酸楚。 她颤抖着握住顾筝的手,久不成言。 顾璇记得她出嫁时,顾筝才不过十二岁。 但转眼间竟已是娉婷少女,出落得这样明媚大方,就像盛放在娇阳下的牡丹花,竟让她一时之间不敢相认。 “二小姐,竟真的是二小姐。” 春桐喜极而泣,旋即猛地跪在了顾筝跟前,“二小姐,咱们小姐过得太苦了,您救救她!” 第49章 啪啪打脸 满堂的红色,夺目般耀眼。 顾夫人稳坐厅堂,似笑非笑地看了余卫彬一眼,那气势,让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余夫人轻咳一声,脸上扯起一抹勉强的笑意,“亲家母来得这样突然,也没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咱们也好来迎一迎。” 顾夫人是二品诰命,余家虽然书香门第,但论到底余老爷只是个秀才出身。 就算余卫彬考上了进士,如今也只谋了个大兴知县的差使,这还是顾家在其中使了力,不然余卫彬还不知道会被分到哪个犄角旮旯。 余夫人在气势上自然就弱了一截。 “要不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这不就正碰上喜事了。” 顾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扫了余家众人一眼,重点在那着水红色衣裙的新妇身上。 在接触到顾夫人的视线后,邱清葵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听顾夫人又道:“是亲家老爷纳妾,看来亲家老爷正是老当力壮啊。” “不,不是我……” 余老爷脸色讪讪,赶忙摇头否认。 余夫人的脸色也是青白变幻,恨得咬牙,偏生还不敢上前撕了顾夫人的嘴。 “表哥……” 邱清葵急白了一张脸,赶忙伸手去扯余卫彬的衣袖,让他说话。 余卫彬急得满头是汗,可看着顾夫人骤然沉下去的脸色,恁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他们全家可都怕这位丈母娘,不动声色就能将人捧杀,也就顾夫人才能有这本事。 “娘。” 余卫彬求救似地看向余夫人,余夫人赶忙上前打圆场,“这……这是给卫彬纳的贵妾,也是我娘家侄女,知根知底的,没什么坏心眼,今后也好和璇儿一起照顾卫彬。” 为了杜绝顾夫人再胡说八道,余夫人一口气都将话给说圆实了。 若是顾夫人识相,自然不好再挑错处。 但显然顾夫人没就着余夫人给的台阶下,她只是不以为意地吹了吹新做好的指甲,不屑道:“不管贵妾还是什么,都是妾,妾就是男人的玩意儿,好人家的姑娘可不会自甘堕落。” 一句话,将余夫人与邱清葵的脸面都给扯了下来。 “姑母。” 邱清葵嘤嘤地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余卫彬赶忙哄她。 顾夫人冷笑一声,“果然,做妾的都没有规矩,怪不得别人瞧不上你。” 微微一顿,又轻哂道:“刘嬷嬷,教教她规矩!” “是,夫人!” 刘嬷嬷身边可是带着几个丫环的,上前就将邱清葵给治住。 “啪啪啪!” 刘嬷嬷左右开弓,连赏了邱清葵几个巴掌,直将人给打懵了。 清脆的巴掌声也让余家人都怔住了。 这是何等嚣张,竟然在他们余家就敢打人?! “你们……” 余夫人是彻底吓傻了,她虽然在余家作威作福惯了,可也没有这样欺上门的手段。 “娘,我好怕。” 余卫珊吓得直往余夫人身后躲,就怕那巴掌落在自己身上。 余老爷早就缩在了墙角,这些女人家的矛盾,他向来不掺和。 “岳母,别打了。” 余卫彬急得都快给顾夫人跪下了,刘嬷嬷这才停手。 再看邱清葵,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哪里有刚才的半分娇美? 顾夫人满意了,这才开始训起女婿,“你纳妾璇儿点头了吗?若是她不同意,这女人休想进余家的门!” 第50章 大姐的委屈 顾璇已经在春桐的侍候下洗脸净面,又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 “大姐。” 等着顾筝再见到从内室转出来的顾璇时,真觉得恍如隔世。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你自个儿来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在顾筝面前,顾璇已经强打起了精神,就好像刚才那个颓丧憔悴的身影不是她,转眼间就焕然一新。 顾筝缓缓摇头,“不只是我,娘也来了,如今正和姐夫他们在一处呢。” 她话音一落,顾璇陡然变了脸色,转身就要往屋外奔去。 “大姐别去,余家人欺你至此,就该让娘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顾筝忿忿不平地说道。 她和顾夫人一到余家,就看到这张灯结彩的情景,还以为这是余家提前知道了她们要来的消息。 正纳闷呢,却没想到竟然是余卫彬要纳妾,瞧这一家老小喜庆的模样,比起娶妻也半点不差了。 “你们……都瞧见了?” 顾璇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春桐上前给一把扶住,这丫环含泪道:“余家太欺负人了,小姐根本没同意表小姐进府,可他们恁是没放在眼里,就这样还是给办了,太不要脸了!” 春桐性子直,如今阖府上下,也就她还敢给顾璇打抱不平。 “大姐,你在余家过着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不早些写信回家?” 顾筝心疼地上前,握住了顾璇的手,却感觉她整个人都在轻颤。 顾璇难堪地扭过了头,双拳握得死紧,咬唇道:“说什么呢……让你们来看我的笑话么?” 当初是她千挑万选的良人,就算是苦果也只能自己咽下。 可她千般遮掩,却没想到还是被娘家人给撞破,顾璇这一刻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也许是千般羞恼,也许是终得解脱。 “大姐,你过的不好,我们只会心疼,只会难过,只会恨余家人有眼无珠,怎么会笑话你?” 顾筝轻轻地拥住顾璇,感觉到她一瞬间的身体僵直。 顾筝的眸中不由自主地浸出泪来,哽咽道:“大姐,我知你生性要强,就算过得辛苦也不向别人诉说……可这是你的一辈子啊,你若是过得不幸福,我们怎么能安心?” “大姐,我从前最敬佩你,也羡慕你,因为你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主,你那么优秀,那么独立,你比任何人都耀眼!” “怎么到了余家,你就偏要收起锋芒,委曲求全了呢?” “连爹娘都把你捧在掌心疼着宠着,余家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凭什么作贱你?” 顾筝的话语轻缓,一字一句却都是对顾璇的痛惜。 她的小妹妹啊,如今也会为她鸣不平了。 顾璇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是啊,最爱她最疼她的永远都只是她的家人。 她又为什么要为了余家的人委屈自己? “妹妹……” 顾璇趴在顾筝怀里好好地哭了一通,丑事都被撞破,她如今还要什么脸面,还有什么脸面? 等着顾夫人来到空青苑时,便瞧见了两姐妹抱头痛哭的画面。 她也不由眼眶泛红,却只轻咳了一声道:“有什么好哭的,没出息,该哭的也该是余家人!” 顾璇抬起模糊的泪眼,那一瞬间她就像是一个终于有娘疼的孩子,红唇一瘪,委屈道:“娘,他们欺负我。” 第51章 忆往昔 顾璇也终于懂得告状了,她这个女儿多么要强,顾夫人是知道的。 当年在塞北边关,顾璇与顾凯被一群孩子围着打都没掉过眼泪,最后还反杀回去,将别人打得满地找牙。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顾璇要强,轻易不服输,只要她选择的路,十匹骡马都拉不回。 顾筝好在性子软和一些,不像她大姐,但论脾气倔这一点,姐妹俩却是相同的。 只是顾夫人忘了告诫大女儿,过刚易折啊。 特别是嫁了人过日子,丈夫就算再爱你,也不会有家人对你的疼宠与宽容。 一日一月他能忍你,一年一年他还能再惯着你吗? 事实就在眼前,余卫彬的变心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一夜,母女三人促膝长谈。 顾夫人睡在大床正中,将两个女儿拥在左右,就像她们还是孩提时一般。 “璇儿,你要想清楚,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得下去?” “能过,咱们有过的法子,不能过,也有不能过的说法。” 顾夫人语重心长,她不是一味求全的母亲,她只在乎女儿过得是否舒心。 在余家人面前,她先给了一个下马威,却也没将事情给做绝了,总留着可以回转的余地。 就是想要再听听顾璇的意见。 顾璇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帐幔。 她想起了初见余卫彬时,他一身青衫被人扯得不成样子,虽然满身的狼狈,但那张俊秀的脸庞在看到她时却微微泛了红。 他是腼腆的青年,斯文俊秀,和她在塞北见过的那些男子都不同。 也不像父亲和顾凯那般大大咧咧,他谨慎却又害羞,微微逗他两句就会脸红。 顾璇觉得很有意思。 是什么时候对他动了心呢? 也许是她在庙里上香时,泼天的雨雾中,他撑着一把油纸扇,在烟雨朦胧中向她走来。 也许是春日的踏青,他悄悄摘了一把野花递到她的怀里。 顾璇少女怀春,也曾憧憬无数,那时的她想像过自己心仪的男子会不会是个江湖游侠,要么也是英武不凡的将军。 却没想到最后打动她的,竟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这样的反差也让顾璇认命,也许这就是缘分。 可如今呢,他们俩人走到这个地步,她还要强自认定这就是她能够托付一生的良人吗? “大姐,今儿个虽然邱清葵没能入门,但余夫人肯定是恨毒了咱们,今后我与娘一走,他们会加倍刁难你。” 顾筝说这话时,顾夫人不由侧头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似在说:你就吓唬你大姐! 顾璇的性格这般要强,又有顾家给她做后盾,余家怎么样也不敢将人给欺负狠了。 就看顾璇是不是能够自己立起来,是不是还想要这段婚姻。 顾筝与顾夫人无声地打着眉眼官司。 她是知道,骄傲要强如顾璇,你不能劝她,只能激她,说不定她就自己想通了呢。 不过顾筝不怕,她这次能来余家,就是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这事没有解决,她还就不走了。 第52章 余家人的打算 顾璇没有说话,却是侧了个身,脸朝着床内,像是睡了。 顾夫人又给顾筝使眼色。 顾筝耸了耸肩,得,她大姐这还是在逃避,或许是舍不得余卫彬。 那只能再等等看。 余家的纳妾宴就这样不了了之,最郁闷的莫过于邱清葵,更何况她还挨了打,心里对顾家人更是忌恨。 当晚她就在余夫人房里哭诉,“姑母要给我做主,我这身子都给了表哥,指不定孩子都有了,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余家……” 她哭得好不伤心,眼眶又红又肿。 余夫人让丫环扶她起来,心里也是呕得不行,“咱们家卫彬怎么就娶了个祖宗回家,女儿不好伺候,这做娘的也蛮横不讲理,哪里还像个二品夫人?!” 虽然在心里将顾夫人咒个不停,但余夫人却不敢当面反驳。 余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她知道,这两年多亏有顾璇帮衬,不然余家也不能维持着表面的风光。 他们邱家本也不是什么簪缨大族,勉强维持着书香世家的名头罢了,也就余老爷考上秀才那会儿有些盼头,却也止步于此了。 余家的希望都系在余卫彬身上,余夫人还指望儿子步步高升,将来也给自己挣个长脸的诰命夫人当当。 “你放心,彬儿已经点头同意了,等着顾家人一走,咱们再重新操办起来。” 余夫人是压根没将顾璇的意见考虑在内,没有了娘家人撑腰,媳妇还不是任她拿捏。 第二日一早,余卫彬便来空青苑认错。 顾璇不想见他,他就一直立在庑廊下等着。 “大姐要不见见姐夫,听听他怎么说,万一昨儿个被娘训了一顿,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顾筝说这话时,顾夫人正端起一盏茶,闻言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二女儿打的什么主意,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眼下也有些摸不透了。 按理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其实顾夫人也是这样想的。 已经做了夫妻,各退一步,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难道真要撕破脸和离回娘家,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春桐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小姐,若是姑爷同您道歉,保证不纳表小姐进府,您就见见他可好?” 顾璇眸光微动,片刻后才点头道:“让他进来。” 顾筝与顾夫人避到了屏风之后。 余卫彬进屋后没瞧见她们母女,还松了一口气。 上前就要来拉顾璇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语气也有些不好,“坐着说话,别靠我太近。” 说罢她嫌弃地用帕子按了按鼻尖,眉头却深深蹙起。 余卫彬衣袍上透着廉价的脂粉味,一闻便知道他昨晚是在哪里过的夜。 顾璇的指甲都快抠进掌心里,但面上却是不显。 “好,好,我坐这儿。” 余卫彬以为顾璇还在生气,不由离她远了些,才带着几分不耐开口道:“昨儿岳母她们来得突然,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上一声?” 这话语便有几分质问和埋怨的意味。 屏风后的顾筝暗暗磨了磨牙,顾夫人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余卫彬本来就耳根子软,若不是看着他对顾璇尽心呵护的模样,顾夫人他们夫妻也不会让女儿下嫁。 却不知道嫁到余家后,他竟然就是这样对顾璇的? 第53章 想纳妾就和离 顾璇气极反笑,“怎么,你怕了?” 她也以为余卫彬是来道歉的,可原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就是来质问她的,甚至或许还以为她是故意请了娘家人来撑腰,就是为了搅黄他纳妾之喜。 顾璇抬头望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也只是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没让余卫彬看到。 眼前的男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她却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他们也曾深情地爱过,他们也曾山盟海誓。 原来一切真的就如过眼云烟,这幸福的假象才维持了多久,如今一撕就碎。 “你……怎的如此不可理喻?!” 余卫彬一甩衣袖,有些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 昨儿个他在顾夫人面前有多么胆小怕事,今儿个在顾璇跟前就有多理直气壮。 顾筝真想出去抽他两巴掌,被顾夫人给按住。 她要看看顾璇会怎么应对。 就像昨晚顾筝所说的一样,就算她们能给顾璇撑腰,但也要她自己在余家立起来,成为别人不敢欺负的存在。 余卫彬敢在顾璇跟前如此嚣张,也是顾璇从前太给他脸了,让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我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不同意你纳妾,你听明白了吗?” 顾璇冷冷地看向余卫彬,曾经对他的温情与盼望,如今在她眼中一寸寸凝结成霜。 余卫彬微微一怔,他怎么有种顾璇就要离开他的感觉? 但长久在家中树立的夫威,让余卫彬没有轻易妥协。 他怎么知道从前是顾璇一直让着他,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夫妻相处本应如此。 他是天,妻子就是地,顾璇本应对他一切顺从。 他却早忘记了,眼前的女子也是他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姑娘,他也曾经视她若珍宝。 “若是我非要纳表妹为妾呢?” 余卫彬的态度也强硬起来,想要以气势压倒顾璇。 可顾璇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不急不慢地端起了茶盏。 她轻瞥一眼余卫彬,嗤笑道:“可以,签下和离书,从此咱们再无相干。” 屏风后,顾筝与顾夫人大眼瞪小眼。 顾筝的眸中迸发出的是惊喜,她就知道顾璇一定能想通,这样的男人没有一点留恋的价值。 顾夫人却是眼神复杂,心中一声长叹,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了顾璇会走出这一步。 “你……威胁我?” 余卫彬涨得脸色通红,若换作从前,顾璇早就上前来安抚他了。 可此刻她就坐那里,一动未动,神情间还有一丝慵懒和不耐,似乎是在催促他早做决断。 竟然没有半分的留恋。 余卫彬觉得他大丈夫的权威受到了深深的挑衅,他冷冷扔下一句,“表妹我是一定要纳进府里的,和离就和离,你别后悔!” 说罢,带着怒火大步离去。 看着余卫彬远去的背影,顾璇挺直的背脊缓缓松落,她有些怅然地看了看这间屋子。 这是她精心打理布置的居所,是想要当作一辈子的家,可如今也不过只剩下满屋的寂寥与落寞。 顾璇的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再抬头时,迎接她的却是顾筝含笑展开的双臂,“大姐,从此脱离苦海,必定天高海阔!” 顾夫人也站在一旁,无奈一笑,“选好了就不要后悔,娘永远支持你!” 颤抖的泪水涌出眼眶,可顾璇哭着哭着,就笑了。 第54章 没想到她来真的 空青苑里,顾夫人已经着手让刘嬷嬷帮着清点顾璇的嫁妆,既然要和离了,那么这些东西都要好好清一清。 后院正屋中,余家人还在商量。 “娘,清葵还是要进府的,不能委屈了她。” 余卫彬一直拉着邱清葵的手,在顾璇那里受的窝囊气,他总要找地方弥补回来。 “还是表哥对我好。” 邱清葵笑得一脸温柔,手指却在余卫彬掌心撩拨着。 还好她脸上扑了厚粉,不然脸颊的红肿此刻都没法见人,昨晚余卫彬又对她好一通安慰,邱清葵才暂时歇了怒火。 此刻俩人对视一眼,眸中都是暧昧。 余老爷躲在一旁嗅着鼻烟壶,读书没有进益,他也就这点爱好了。 余卫珊拉着余夫人在一旁撒娇,“娘,快些让她们走,嫂嫂这些娘家人都是趾高气昂的,我不喜欢。” “想来她们也不会待多久,很快会走的。” 余夫人安慰余卫珊,心里却也没底,只能问余卫彬,“你到底将阿璇哄好了没有,她怎么说?” 只要顾璇的心仍然在余家,就算顾夫人再心疼女儿,也是不敢和他们撕破脸的。 “别提她,这个妒妇,始终不肯点头让清葵进门,还说要与我和离。” 余卫彬气鼓鼓地说出这话,余家人纷纷一愣,旋即都失笑地摇了摇头。 顾璇这两年对余家的付出,他们可都看在眼中,若不是深爱着余卫彬,也不会忍让至此。 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顾璇也是不可能和余卫彬和离的。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所以,当顾筝陪着顾璇来到正屋,将一纸和离书扔在余卫彬跟前时,他根本不敢相信。 他以为顾璇说的是气话,没想到竟是真的要和离? “这好好的闹什么,阿璇,有话好好说……” 余夫人捡起那纸和离书,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尖都在发颤。 邱清葵却是眼前一亮,但她只是内心欢喜,不敢言说。 “嫂嫂真要和离?可要想清楚了,出了余家大门,我哥可不会再将你给接回来。” 余卫珊轻哼一声,从头到脚做足了高姿态。 明明是个秀才女儿,还敢瞄视二品大员家的闺女,谁给她的胆子? 顾筝只觉得这一家人都无知而可笑。 “怎么?余大人亲口答应的和离,就不算数了?” 顾筝好笑地看向余卫彬,眉头微挑,“难不成姐夫还是准备和我大姐重归于好,将这位表小姐送回她自个儿家里去?” “表哥。” 邱清葵赶忙扯住了余卫彬的衣袖,拼命摇头,“我不回去。” 见识了余家的富贵,她就不想再回邱家去,更别说若是顾璇离去,她还能做知县夫人,这样的好事她如何能够放手? “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余卫彬握住了邱清葵的手,这个时候俩人还一番你侬我侬。 看在顾璇眼里只觉得无比恶心,她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的? 余家,她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那就签。” 顾筝嘲讽地看向余卫彬,“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余大人切记不能贪心。” 余卫彬铁青着脸色看向顾璇,“阿璇,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顾璇面无表情地看向余卫彬,神色疏离冷淡,当她被这个男人伤透了心之后,便再无留恋。 “好,我签!” 顾璇的冷漠和无视让余卫彬怒火中烧,他一咬牙便命人拿来了笔墨。 余夫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眼神不住乱飞,“儿啊,你可要想清楚!” 她是在对余卫彬使眼色。 可此刻的余卫彬眼底全是怒火,根本看不到她的暗示。 “娘,是她容不下清葵……您也说了,阿璇没有一儿半女,我纳妾为余家开枝散叶,那是迟早的事,她若不肯,难不成要让余家绝后?!” 余卫彬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就是顾璇在胡搅蛮缠,也就自己大度能够容忍她到现在。 “这……” 余夫人一脸尴尬,这话她确实说过,那虽然是她心中所想,不也就在自家人跟前说说。 余夫人没拉住,余卫彬大手一挥,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筝将和离书收好,拉着顾璇就走,跨过门槛前还不忘回头道:“这两天就会把我姐的嫁妆拉走,若是各位有亏空的,记得补上,银钱折现咱们也是收的。” 一番话,让余夫人脸色瞬间苍白,她与余卫珊对视一眼,母女俩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第55章 拉走嫁妆 顾筝早给顾璇把过脉,她姐的身体是没问题的,至于为何没有子嗣,这是多方面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心情影响了身体,或许是因为姿势不对,也或许这原因根本就在余卫彬身上。 不过想到上辈子余家流放之时,邱清葵是怀了孩子的,那或许也不是他的问题。 究竟怎么样,顾筝觉得回京后,她可以给顾璇好好调理一番,今后若再嫁人,也未必不能有孩子。 只是她姐这次被伤得深了,若是要让她再相信一个男人,恐怕很难。 就如同顾筝自己。 若不是她心里觉得亏欠了穆云峰,想要改变命运,也不会与他走近,再次对一个男人敞开心扉。 想到穆云峰,顾筝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琢磨着一会儿给他写封信回去,告诉他在大兴发生的事情,等着将姐姐接回家后,也能让他们见见面。 至于顾璇的嫁妆,她们俩早看过,缺了不少东西。 不管是顾璇拿着去贴补余家人了,还是怎么的,既然如今和离了,这账自然要算得明明白白。 刘嬷嬷和春桐带着人清点了一天的库存,顾璇的嫁妆就少了三分之一。 “说说,这些东西去哪儿了?” 顾夫人把嫁妆单子拍到顾璇跟前,自顾自地饮茶。 顾璇只是扫一眼,没有说话。 顾筝倒是拿起细看,不由咋舌,“大姐,当初可是抬了六十四抬嫁妆进余家,怎的就少了那么多?” 当然,其中的原因顾筝是知晓的。 余家看着虽然也是个书香世家,但是真的穷,也就靠着余卫彬做官后才稍稍有了些起色。 余夫人又想在那些官家夫人跟前搏个脸面,又要装点余家的排面,这些不得让顾璇拿嫁妆来贴补? 当初顾璇一心一意要与余卫彬好好过日子,这钱用了也就用了,横竖都是花在自家人身上,她不心疼。 但如今…… “娘,还留在余家的带走就是了,其余的花销是我自愿给的,不用他们还了。” 顾璇也是大度,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 也是她清楚余夫人的为人,就算把余家卖了个干净,那些亏空他们也是填不上的。 无谓与他们撕扯,平白丢了脸面。 “行,都由你。” 顾夫人也不是计较的人,只吩咐刘嬷嬷,“一会儿带着春桐去各处清点,在阿璇嫁妆单上的取了带走,若是他们敢阻拦,直接报官。” “娘,余大人可就是这里的知县呢。” 顾筝提醒了一句,顾夫人却满不在意,“既是父母官,也不会知法犯法,不然若遭举报弹劾,怕是乌纱不保。” 窗外映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母女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那个人影听到动静,赶忙就缩回头溜走了。 “是余夫人房里的丫环。” 春桐追出去看了一眼,又呸了一声,“果然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刘嬷嬷带人阖府清点嫁妆,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余夫人抱着房里的白釉双鱼印花瓷瓶不肯松手,这可是前朝的老物件,值不少银子呢。 “娘,儿子今后给您挣。” 余卫彬没脸看,一根一根掰开他娘的手指,将瓷瓶递了出去。 顾家足足叫了四辆马车来拉顾璇的嫁妆。 等着他们离开后,整个余家已经空空落落,余夫人只呆呆地看着,突然间一声哭嚎,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56章 天高海阔 “真是痛快!” 顾筝长舒了一口气,“娘你看到没,余夫人脸都气白了,还有那个表小姐,她以为自己要嫁个金龟婿,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筝笑容肆意,像是要将上辈子对姐姐去世后的憋屈和怨愤都发泄而出。 她很久没这样舒畅过了,余家这事办得太顺。 当然,若非有顾夫人在上面压着,余家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范。 “你小声些。” 顾夫人给顾筝使了个眼色。 自从离开余家后,顾璇就神情淡淡,母女俩都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就好似神魂抽离了似的,既不喜,也不悲。 “娘……” 顾璇突然开口,顾夫人与顾筝母女俩齐齐望向了她,都是一脸紧张和忐忑。 “你们怎么了?我没事。” 见母亲和妹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顾璇不由淡淡一笑,她像是大彻大悟,又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顾筝心里有些没底,试探着说道:“姐,你想哭就哭。” “泪都流干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顾璇淡淡摇头,目光又望向了窗外,“我暂时不想回家。” 顾筝与顾夫人对视一眼,俱是心中一惊。 顾夫人想了想,才斟酌道:“你想去散散心,我们陪着你也好。” “不了,家里爹爹和阿凯还需要娘照顾呢。” 顾璇摇头拒绝,顾夫人又把顾筝向前一推,“那带上你妹妹。” “不好。” 顾璇继续摇头,又看向顾筝,“阿筝也是定了亲的人,穆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执意不退亲,姐姐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路是自己选的,你不要后悔就好。” 顾璇从前一直是自信而倔强的,但走错一步路,她好像对人生都感到失望。 今后她该何去何从,顾璇要好好想想。 “我选了他,就不会后悔……只是姐姐真不需要人陪?” 顾筝去握顾璇的手,姐妹俩不由相视一笑。 她知道,这次的婚姻给顾璇带来的伤害,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磨灭的。 这需要时间去淡化,姐姐是那么坚强的人,总会走出来的。 谁说选错了不能再重来一次呢,感谢上苍给了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 “不了……我想去看看江南的风光,看看桂林的山水,也想再看看塞北的雪,天大地大,我们不该困于一个地方。” 顾璇笑了笑,目光扫过顾夫人与顾筝,“这一去不知得花上几年的功夫,娘和妹妹就别陪我折腾了。” “你想得通透,娘就放心了。” 顾夫人释然一笑,只是这笑中有着泪意。 她的女儿终是成长了,两个都是。 只是这成长必然带着痛苦的蜕变,大女儿经历了这一切,那么二女儿又到底经历过什么? 顾璇带着春桐,以及顾家的几个护卫,在入京城的岔道口时便与顾筝他们分别。 “姐姐,不管走到哪里,要时常给家里来信,要注意自己安危。” 顾筝握着顾璇的手,原本以为还会在大兴待上一段日子,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返京。 “我知道。” 顾璇点头,又叮嘱道:“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爹娘,还有阿凯,他这人最不经事,让他别去找余家的麻烦,断了就断个干净。” “好。” 顾筝都一一应承下来,末了还给了顾璇一个拥抱,“姐姐,有我们在的地方,永远都是你的家,你要早些回来,别让我们记挂太久。” “嗯。” 顾璇有些哽咽,旋即抹干了眼泪,转身就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哒哒”远去,顾夫人收起了伤感,转头就去拧顾筝的耳朵,“说说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这才撺掇着我去大兴?” 第57章 顾大人怒了 不得不说顾夫人的感觉很是敏锐,顾筝也不敢隐瞒,只试探着说道:“娘,若是我说我在梦里看到姐姐与余家人失和,您信么?” 关于顾筝各种各样的梦,顾夫人是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但在经过验证后,她却又不能不相信。 “你这是窥得天机了。” 顾夫人神色怔怔,又抚了抚胸口,喃喃念道:“上次娘在寺庙里给你祈福,中途被你爹给叫了回来,这次要去好好烧香叩谢神佛,你也一道来。” 顾夫人拉着顾筝的手,不由分说地做了决定。 “遵命,娘亲。” 顾筝只能苦笑一声,不过能有这样的奇遇,改变曾经的命运,就算让她茹素一辈子,她也是愿意的。 “若是咱们没去余家,你姐会怎么样……” 顾夫人忍不住又往下问,但话音一落她又赶忙摇头,“你别说了,现在就是最好的。” 顾筝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有些发酸。 她娘是绝对不想知道上辈子的结局,关于她们姐妹,关于顾家所有人,都没能有个好的结果。 “你姐不愿意回家,怕是觉得没脸见你爹。” 临到家门口了,顾夫人也有些感慨。 顾璇好强要脸面,如今在她们跟前是遮掩不住了,这心里也怕是羞愧的,更不想面对自己的父亲。 这一趟大兴之行,也让顾夫人觉得疲累加倍,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哪个做娘的能够安心? 不过在顾璇面前强撑笑脸罢了。 “给她一段日子,姐姐会缓过来的。” 顾璇的心情顾筝是能够理解的,可是顾大人不理解。 在看到从大兴县拉回的嫁妆后,顾大人彻底炸毛了,直接就将跟前的凳子给踢飞。 “余卫彬什么玩意,敢这样对阿璇,老子要去剥了他的皮!” 顾大人很久没发这样大的怒火了,家里那个糙儿子他不管,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心头宝。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能由得余家这般欺辱?! “你给我坐下。” 顾夫人的一句话,是阻止不了怒火勃发的顾大人的,不由又道:“如今两家都掰扯开了,和离书签了,嫁妆也拉回了顾家,你再去找余家算帐,你就不怕御史弹劾?” 顾大人最近老实了许多,上次被弹劾后,皇帝就让他在家静思己过,连官衔都降了半阶,倒是狠狠打击了一番他的士气。 虽然顾大人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可同僚间的明嘲暗讽,还是让他心里暗自窝火。 顾夫人这是戳到了他的痛处,顾大人一下就偃旗息鼓了,眼神却还是恨恨的,“余家这样欺负咱闺女,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慢慢来,不着急,有仇咱一点一点报。” 顾夫人拍了拍顾大人的肩膀,俩人也没打算就此揭过。 只要余卫彬还在官位上待着,他们就慢慢等,总能寻到他的错处。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却说顾璇在离开之前,想了想还是去西山大营见了顾凯一面。 西山大营就在京城外二十里,顾凯正在练兵,骤然见到顾璇,他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 “阿璇,你回京了?” 双胞胎到底是有心灵感应的,在瞧见顾璇脸色不好,他的眉头便蹙了起来,攥住她的手道:“是不是余卫彬对你不好?” 第58章 兄妹情深 营外风沙大,顾凯将顾璇迎进了帐中,又倒了茶水捧上去,连言语间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 “你好久没回家探望过爹娘了,你见他们了吗?” 顾凯试探着问道,在顾璇出嫁之前,他们之间的相处都是很随意的。 明明他比顾璇要先出生一头,她却总爱让他叫她姐姐。 顾凯也是倔,从不低头,两人也就斗了这许多年。 “见了。” 顾璇垂下目光,手指却沿着杯沿打着转。 营里用的都是粗瓷,连茶水也是去年的陈茶,帐篷里的摆设更是简单。 这些在曾经的塞北,在父亲的营帐中她也是见惯了的,怎么如今看着却有些心疼了呢? “阿璇,你这样我很担心。” 顾凯就盘腿坐在顾璇跟前,俩人的眉眼的确生得相似,即使顾璇生得妍丽,但眉锋中却隐含一股英气。 “不用担心,我现在好多了呢。” 顾璇笑着摇头,抬头看向顾凯,目光柔和,“你倒是成熟了许多,看来军营中确实磨炼人,这样很好。” “到底是塞北出来的,就算没上过战场,我也不能堕了咱爹的威名。” 顾凯笑着扬眉,青年人意气风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傻子。” 顾璇伸手揉了揉顾凯的头发,到底是心里念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才在离开之前想再见上一面。 毕竟,在顾筝出生之前,他们俩可是从小打到大,这份情意是别人比不了的。 “阿璇,你别急着走,等我休沐回家,我带着你和阿筝去城外放风筝。” 顾凯握住了顾璇的手,笑着对她露出一口白牙。 他有两个妹妹,都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只是顾璇嫁了人,到底有许多不便,他只恨顾璇嫁得早了,应该在家里多留两年的。 “嗯,好。” 顾璇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答应下来。 兄妹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顾凯问她在余家过得怎么样,顾璇都说好。 营外有人在催促,顾凯又要起身练兵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顾璇忍不住唤了一声,“哥……” 她眸中隐有泪花,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唤他哥哥,可是这声音极轻,被风一吹便消散得不见踪影。 顾璇深吸了一口气,又将顾凯的营帐归整了一番,留下一个箱笼就离开了。 里面有她给顾凯做的鞋子和衣服,每年她都会做上一套,在余家都存了两年,一直没给送回家。 直到许多天后,顾凯休沐回家,才知道顾璇已经与余卫彬和离。 顾凯当时就大怒,气得连夜骑马去了大兴,又在余家门外守株待兔了一天一夜,终于瞧见了余卫彬的身影。 趁着无人之时,顾凯将余卫彬给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 他疼着宠着的妹妹,怎么能被这样的人渣给欺辱? 当然,这是后话。 顾家人压根就不知道,若顾筝知晓,只怕也会拍手叫好,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而眼下的顾筝却在发愁,因为她回到京城后就去了穆家,却并没有见着穆云峰。 穆夫人说他出门了,具体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们竟然一概不知。 “难道又给四皇子办事去了?” 顾筝在心里猜测,却也不免担忧。 毕竟四皇子与太子不对付,如今穆云峰明显倒向了四皇子,又帮着把荥阳伯给拖下了马,只怕又要招太子忌恨了。 第59章 平宁长公主 “骗子!” 顾筝坐在马车里,手里紧揪着一方帕子。 还说等她回京一道去踏青,自己却跑得没了影,竟也没交待一声。 不过随着穆云峰的离开,观音巷的那几个游侠也不见踪影,难道真是去办什么要事了? 顾筝心事重重。 回家后却被顾夫人拉到房里问话,“你姐姐走得急,原本想让你给她调理身子的,她这身子没什么事?” 顾夫人也担心顾璇不孕的问题,虽然与余卫彬和离了,眼下这事不算紧要。 但顾璇还那么年轻,将来不可能不嫁人的。 “姐姐身子没事,我也给春桐开了方子,他们走到哪里稍稍安顿下来,就可以抓些药来吃,没什么大事。” 顾筝这样一说,顾夫人才松了口气,又看了眼手中的求子符,“这符也没送出去,还是给扔了。” “别扔。” 顾筝赶忙按住顾夫人的手,“留着指不定今后有用呢。” 母女俩对视一眼,顾夫人突然会过意来,笑道:“你说得对,趁着阿璇不在,我给她好好相看,总有合适的。” 顾筝无奈一笑,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将来若真寻到一个珍爱顾璇的男人,似乎也很不错。 顾筝在家里数着日子,没等来穆云峰的消息,却被庆安郡主请到府中一叙。 “给元皓带些玩偶,还有这些甜食,上次他来咱们家就很喜欢吃。” 顾家没有小孩子,顾夫人还挺怀念顾筝他们小时候的模样,所以对裴元皓也很是宠爱。 “小孩子吃多了甜食也不好,我带几样就行了。” 顾筝虽是这样说着,可到庆安郡主府上,还是搬了小半车的东西下来。 庆安郡主看着吃惊极了,“你这是把府里的东西都给搬过来了?” 顾筝一脸尴尬,“我娘想着元皓,就让我带些吃食和玩具来。” 裴元皓已经自顾自地沉浸在这一大堆礼盒中,闻言还抬头一笑,“姥姥也最疼元皓了。” 这是家乡话,裴元皓将庆安郡主与顾夫人分得很清楚,一个叫姥姥,一个叫外祖母。 “人小鬼大。” 庆安郡主无奈摇头,能多个人疼爱裴元皓,她也是乐见的。 “替我谢谢你娘。” 庆安郡主拉着顾筝的手落坐,“今儿个找你过来,其实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 顾筝有些不解,便见丫环撩开门帘,一个全身隐在墨绿色大氅中的人转进了屋里。 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白净秀美的脸庞。 看着这张脸,顾筝微微恍神了一下,赶忙站起来行礼,“见过长公主。” 平宁长公主,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上辈子顾筝跟着顾夫人进宫赴宴时,曾远远地瞧过一眼。 这位长公主身娇体弱,不常出现于人前,但听说与驸马倒是十分恩爱,是个受尽疼宠的幸福女人。 唯一的遗憾,只怕就是与驸马成亲十几年都未有子嗣,这怕是成了平宁长公主的一块心病。 今儿个在庆安郡主府上见到平宁长公主,顾筝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免礼。” 平宁长公主笑容温和,抬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 顾筝趁势起身,又看向庆安郡主,只见郡主笑道:“今儿个寻你来,就是让你给平宁诊治的。” 第60章 药补改食疗 果然是这样,顾筝心下了然。 却见平宁长公主脸上一红,轻声道:“我原也不想来的,可庆安姐姐说你医术好,这才多大点的姑娘啊。” 说罢隐隐嗔了庆安郡主一眼,郡主淡淡一笑并不在意,却将目光转向了顾筝。 “我观公主面色,隐有亏虚之症,这些年是否一直在饮用汤药,能否让臣女把把脉?” 顾筝倒没有被人看轻的羞恼,也是因为平宁长公主只是实话实说,并无羞辱之意。 她的年纪的确很难让人信服,能给皇室公主看病的哪个不是经年的老太医,她一个小女娃看着的确有些像班门弄斧。 “阿筝是有些本事的,你信我,多看个大夫也没什么坏处,宫里那些太医不也没把你给治好。” 庆安郡主笑着将平宁长公主给按坐在软榻之上,长公主颇有些无奈道:“行,听你的。” 又看向顾筝,“我这些年的确一直在调理身体,可也总不见效果。” 顾筝微微颔首,指尖轻搭在平宁长公主的手腕上,片刻后才道:“确实有体寒之症,但公主这些年补得太过,以致身体亏损,体内已经积聚了药毒,子嗣自然就艰难了些。” “连我想看的是什么都知道,这姑娘还没成亲?” 平宁长公主心头一滞,又侧头看向庆安郡主。 顾筝所说的话她知道,那些老太医也是这样说的。 可为了要孩子,这药也不能不吃,她已经逼着自己许多年,都吃成了习惯。 “没成亲,但也懂得不少。” 庆安郡主嗔了平宁长公主一眼,至少顾筝在说起子嗣问题,也没有面红耳赤的模样,这就是医者的坦然。 “那要怎么治?” 平宁长公主不以为意地看向顾筝,“你又要给我开什么药?” “不开药,公主想必对药早已经厌烦了?” 顾筝话音一落,平宁长公主神情就是一怔。 旁人劝她吃药时,说这是为了她好,她也知道是为了她好,可这药真的很苦啊。 她心里虽然不愿,但也必须一碗接着一碗地喝。 可谁知道,她其实早已经烦透了。 见平宁长公主神情有些恍惚,顾筝又道:“公主这药早该停了,何不换换食疗,虽然见效或许会慢上一些,但能把身子彻底养好。” 顾筝一边说,一边已经着手在写药膳方子,头也不抬地说道:“公主还应保持心情舒畅,孩子是上天的缘分,时候到了就来了。” “我……” 平宁长公主有些讶然,目光低垂,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还是我的身子不争气,是我拖累了驸马。” “这可说不准,生不出孩子也不尽是女方的问题。” 庆安郡主按了按平宁长公主的肩膀,也是在宽她的心。 要不是她这个堂妹求子问药都疯魔了一般,庆安郡主也不会另辟蹊径,找上了顾筝。 也算是赌上一赌,或许顾筝就能给他们一个惊喜呢? “这方子公主可让宫中太医看过后再行食用,总比吃药好,坚持吃上半个月,公主的身体必然会有改善。” 顾筝吹干了纸上的墨迹,递了过去。 她笑容自信从容,眉眼熠熠生辉,竟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对她产生了信服。 第61章 外室母子 平宁长公主揣着药膳方子走了,顾筝知道她半信半疑,但这事强求不来。 信她,或许就有转机。 不信她,再这样折腾下去,对平宁长公主的身体迟早是个损伤。 剩下庆安郡主了,她才和顾筝说些体己话,“平宁的驸马你知道吗?” “是叶编纂吗?” 顾筝倒是听说过驸马叶晟,斯文儒雅,只醉心文学,当然也爱风花雪月。 与朝堂争斗那是远远地隔开了,这也是最让皇帝放心的地方。 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只有平宁长公主一个女儿,一家子都没有夺权之心,自然也就没有外戚专权一说。 “是他。” 庆安郡主抿了口茶水,又继续道:“平宁今年三十二了,俩人成亲也有十几年,要说寻常夫妻,孩子早生了几个……” “许是当年太后生她艰难,生出来就体弱,将养了那么些年,千挑万选了一个好驸马,留到快二十才出嫁。” 顾筝笑了笑,“那公主与驸马感情一定很好。” “也算是。” 庆安郡主勾了勾唇角,“反正表面上没看出什么不妥。” 这个问题顾筝没法接,便低头饮茶。 庆安郡主又让她给开些养脾胃的药膳,“听你娘说她的肠胃就是被你养好的。” “郡主不嫌弃就好。” 在庆安郡主府里耽搁了大半天,顾筝又陪裴元皓玩到累了,眼看他歇午觉才告辞离去。 站在郡主府门前,看着这烫金黑字的匾额,顾筝有些神色莫明。 在翠喜的催促下,她才弯腰上了马车。 “小姐怎么了,奴婢瞧着您不怎么开心似的。” 翠喜伤好以后,顾筝一直让她卧床静养,原本是想熬过这个冬天再说,没成想这丫头闲不住,又主动跑来侍候她了。 “没事,就是有些疲倦。” 顾筝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京中传言。 平宁长公主一直未有子嗣,她的驸马叶晟悄悄养的外室却早替他生了个儿子,叶家香火没断。 这事后头被人捅了出来,太后震怒,要处死外室母子俩。 还是平宁长公主求情,只将这个外室送走,孩子抱到她跟前来养。 当时这孩子已经六岁,早记事了。 他表面装作乖巧柔顺,实际上暗恨平宁长公主将他娘给祸害走了,一直偷偷给长公主下毒。 平宁长公主本就身体亏虚,长年累月地吃毒,内里早就腐朽不堪,终一日毒发身亡。 而那个时候,新帝初登,太后权柄不在自顾不暇,很快就被送去守皇陵,根本没机会细查平宁长公主的死因,便草草将女儿下葬。 直到孩子迎回了自己的亲母,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这事叶晟也是知道的,自始至终被瞒在鼓里的只有平宁长公主一人。 如今她香消玉陨,别人才是一家子团圆。 追根究底,还是叶晟这个驸马不作为,两边他都难以割舍,最后深受其害的却是平宁长公主。 顾筝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平宁长公主的命运,但若她身体好起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许就不会再去领养外室之子。 没有因,就不会有果,便没有了后来的仇恨与毒杀。 第62章 救人如救火 平宁长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即使有再尊贵的身份,无上的权势,却也逃不脱命运的无情与戏耍。 顾筝的情绪一时之间有些低落,忽听得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骤然停住。 翠喜撩了帘子下去查看,片刻后才来回禀,“小姐,前面‘保和堂’有人闹事,说是医死人了,将路都给堵住了。” 顾筝眉头一蹙,旋即开口道:“下去看看。” 保和堂是京城里老字号医馆,听说祖上也是出过太医的,在民间颇有声望。 只是此时的保和堂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哭泣的,有叫骂的,有说大夫胡乱开药把人给医死的。 总是乱糟糟的一群,把路堵得严严实实,马车根本不能通过。 顾筝拉住身边一过路的妇人,问道:“请问大娘,前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全府的老太爷,听说是一直在保和堂吃着药的,今儿个不知怎的人就不行了,拉到保和堂门口都快没气了,你说这事给闹的,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 妇人还在念念叨叨,顾筝已经挤开人群到了近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正被人抬在地上,他斜斜地靠在一中年男子身上,闭目不语,嘴角歪斜,一看就是中风之相。 “就是吃了你们的药,我爹才成了这样,眼看人都要没了,你们这些丧良心的!” 还有一妇人正在叉腰叫骂,周围似乎来了很多全家的人,摩拳擦掌,大有要把保和堂给拆了的架势。 “有病就治,这全老太爷是中风了啊,我们也不能提前预见,这怎么就怪到我们头上?” 保和堂的掌柜也很委屈,又对着周围的人一拱手,“各位街坊邻居们,咱们保和堂做生意本着医者仁心,童叟无欺,眼下洪大夫他们都出诊去了,你们可要帮帮忙说项。” 话音一落,倒是有一些平日里受过保和堂恩慧的人站出来说话,可他们抵不过蛮横的全家人,很快声音就被压了下去。 “我家老爷子就快不行了,到时候拉了你们去见官,赔我家老爷子命来!” 全家的人吼得面红脖子粗,顾筝站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 “我是大夫,让我看看老爷子。” 救人如救火,顾筝挤出人群,沉声道:“老爷子情况危急,若是再不施救,恐怕回天乏术。” 她话音一落,众人齐齐向她望来。 片刻后,全家一位三角眼的妇人哼声道:“哪来的小姑娘,劝你别趟这浑水,我们找的是保和堂,与别人不相干!” “难道你们不是想救人,只是想讹钱?” 顾筝这话一激,全家人纷纷对她怒目而视,“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 大有若顾筝不是个小姑娘的话,他们都要上手教训她了。 “谁敢动我家小姐?!” 翠喜气势汹汹地挡在顾筝身前,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救人,总不会害人。 眼见剑拔弩张,保和堂的钱掌柜赶忙上前道:“人家小姑娘好心帮忙,你们何必如此?” “我带了金针,可以给老太爷施针。” 顾筝将包里金针一亮,捏在指尖,眉宇间沉凝若水,“你们若再拖下去,只怕就要回去准备棺椁了。” 第63章 妙手回春 “小姑娘有信心就让她试试,不然真看着你们家老爷子死啊?” “对,死马当活马医。” “洪大夫他们又不在,你们还不赶快做决定。” “……” 人群里七嘴八舌地说道,钱掌柜的都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声劝顾筝:“姑娘,全家人凶悍得很,你若救得活还好说,若是救不活,怕也要跟我们一样遭他们掰扯,可别轻易冒险。” “我知道,多谢掌柜。” 顾筝点了点头,又吩咐道:“请掌柜的准备木香研细,三钱冬瓜子煎汤……” 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若说钱掌柜刚才还对顾筝存疑,看她随口就报出药名,再看那特意打造过的金针,心中想的莫不真是家传医术。 而顾筝这话却让全家人心思微动。 他们面面相觑,有心动想试试看的,也有死倔着不肯松口的。 还是那三角眼妇人低声道:“老四、老五,要不就给老爷子试试,我看再拖下去,这气都要没了。” 老五就是全老太爷靠着那中年男子,他闻言眉头微蹙,又看了顾筝一眼。 这少女沉着冷静,她就站在那里,却仿佛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竟然让人有些莫名的信服。 或许,她真能救老太爷? 顾筝说话之间已经蹲在了全老太爷跟前,见没人阻止她,先是号脉,接着掰开老太爷口鼻看了看,又转头补充道:“药中加一钱竹沥和姜汁,快去!” “好……好。” 钱掌柜只是微微一愣,便连连点头应是,他虽然不会诊治,但平日里也是听洪大夫他们念叨过。 冬瓜子、竹沥、姜汁这些都是治中风的,还有祛痰的功效。 钱掌柜已经命伙计去请洪大夫了,只是怕路程太远,赶不回来,若真有人能解了这燃眉之急,他们保和堂也不想惹上官司。 “扶稳他,我要施针了。” 全老太爷这状况暂时不适合移动,中风即是血管堵塞,脑中或有淤血。 顾筝找准穴位,刺下金针。 人群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捻针、揉针、弹针,小姑娘或闭目凝神,或指尖飞颤,那娴熟的动作,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比起那些经年的老大夫也是丝毫不差。 上辈子,顾筝确实已经演练过千百遍,对着木头人的穴位,她早已经烂熟于心。 她原也以为她会慌乱,但实际操作中却无比镇定,甚至对比着医书中记载的种种表现,她还可以做出相应的调整。 半个时辰后,顾筝顺利收针。 全老太爷也在这个时候吐出一口浊气,竟是颤抖着睁开了眼。 那双有些浑浊的老眼中盈满了泪花,只充满感激地看向顾筝,他歪斜的嘴张了张,涎水滴落,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爷子真醒过来了!” 三角眼的妇人几乎喜极而泣,全老五也是好半天才愣愣点头,“老爷子……真的活过来了?” “老爷子中风暂时还不能说话,后续还需要施针喝药,或许不能恢复如以前一般,但今后要正常说话还是可以的。” 顾筝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如释重负。 第64章 医馆兼职大夫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顾筝。 “她就是那天在锦云楼救了一个孩子的姑娘。” “对,就是她!” “真是神医啊。” “小小年纪,妙手仁心。” “……” 人群里夸赞不断,钱掌柜也趁机过来攀谈,“依姑娘所见,全老太爷真的无虞了?” 若是洪大夫在此,恐怕也不能更好了,那可是坐堂了三十年的老大夫啊。 钱掌柜真是在心里掬了把汗,看着顾筝那张白皙漂亮的小脸,他的心思也转动了起来。 若是能为保和堂留住这位姑娘,那才是大功一件。 全老太爷虽然清醒过来,但身体还弱,也不适宜大动作。 众人便将他给抬进了保和堂后院诊室。 顾筝也亲自瞧着全老太爷喝了药,又开了接下来的药方后,在全家人的千恩万谢中这才退了出来。 “姑娘留步。” 钱掌柜的眼见顾筝要走,立马追了出来。 “掌柜何事?” 顾筝微微侧身看向钱掌柜,眸中闪过不解。 “是这样的……” 钱掌柜搓了搓手,此刻也顾不得别人是不是觉得他脸皮厚,只大胆问道:“敢问姑娘贵姓,医术又承至哪位名师,有没有意愿到我保和堂坐诊?” 钱掌柜这三连问将顾筝给问得愣住了。 坐诊啊……怕是不行。 并不是顾筝介意抛头露面,只怕家中不被允许。 再说寻常的医患,保和堂的大夫们恐怕就足以应对,她这横插一脚,别人会以为她是来抢饭碗的? 若是有疑难杂症,顾筝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一是因为她对研究这些病症很感兴趣,二是她也有所发现,她在那本古籍医典中学到的知识,似乎和时下大夫们的认知有些不同。 若是能互相碰撞,共同学习,说不定她的医术还会有进步的空间。 顾筝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至于隐瞒了师承何处,钱掌柜也不便刨根究底地打听,只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小姑娘总是抛头露面也是不好。” “那若是有堂中大夫处理不了的病症,我该来何处寻姑娘?” 钱掌柜自然留了个心眼,他见顾筝穿着打扮皆是不俗,直觉她是有些来头的。 “我家小姐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顾大人的千金。” 翠喜上来自报家门,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顾筝看了翠喜一眼,也没拦着她显摆,只道:“还望掌柜的为我保密,家父家母并不知晓此事,若是他们阻拦,我怕是没有机会再来看诊了。” “原来是顾小姐,小的当然知道,定为小姐保密。” 钱掌柜压下心中的震惊,虽这一身打扮和气度,看得出来顾筝的家世非富即贵,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来头。 竟是二品大员府中的小姐呢。 怀揣着全家人给的一百两诊金,翠喜心满意足地扶着顾筝上了马车。 “没想到小姐还有这本事,奴婢可是学不来的,这得要天赋。” 翠喜上了马车还不忘继续夸奖顾筝,顾筝笑眯眯地点头,照单全收。 许是因为她在保和堂露的这一手传到了宫里去,竟也让平宁长公主信了几分,按照食疗药膳吃了半月有余后,太后便招了顾筝进宫。 第65章 仓皇奔逃 顾筝并不是第一次进宫,只往日进宫多是随顾夫人参加宴席。 这次倒是第一次被宫里贵人召见,而且还是后宫里位份最高的那一位。 顾夫人有些担忧,还叮嘱了顾筝几句,“太后娘娘虽说慈眉善目,那也是容不得人顶撞的,入宫须万事谨慎,别使小性子。” “娘,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顾筝打断了顾夫人的絮絮念,又握了她的手道:“女儿会谨言慎行,不该看的少看,不该说的少说。” “是这个道理。” 顾夫人松了口气,旋即又摇了摇头,“你和阿璇各有命数,娘别的不求,只希望你们一生平安。” 顾筝怀里揣着顾夫人给求的平安符,也是上次去寺庙里得来的。 顾璇的求子符眼下还在顾夫人的柜子里压着呢。 顾筝进了宫门就换了软轿,引路的太监垂目低首,并不多话。 这一路走着,顾筝却觉得没对,撩开帘子一看,这分明不是往寿安宫的方向。 “停下!” 顾筝面色一变,抬轿的太监却是加快了脚步。 轿子像是在平路上飞驰一般,颠的顾筝左摇右晃,根本没办法稳住身形。 她脑中思绪电转,在这宫里,是谁要对她下手,难道是太子? 目的又是什么,为了要挟穆云峰,还是为了给他难堪,更或是要杀了她? 顾筝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入宫是不能带刀剑利器的,但荷包里的香囊却装着她带的药粉。 顾筝瞅准时机,将药粉往后一撒。 后面抬轿的太监顿时腿脚一软,轿子搁在了地上,前面的太监顺势回头,顾筝又给了他一把药粉。 两个人都歪在地上,只余那个引路的太监一脸凶相地转头,步步紧逼。 顾筝手里药粉没了,跳下轿子拔腿就跑。 引路太监也没料到顾筝竟然这般机敏,不质问也不啰嗦,跳下来就跑路。 微微愣了愣,太监才追赶起来。 宫里那么大,平白消失一两个人,短时间还真让人找不到,估计对方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才敢那么大胆。 顾筝左弯右拐,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原本她对宫里的路还是有几分熟悉的,进宫之前又特意背过路线图,但眼下仓皇逃命,这路线顿时就记不住了。 只是顾筝跑得虽不慢,但那太监毕竟是年轻男子,动作比她迅速多了。 眼看着俩人的距离就在缩短,若是再这样追下去,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她一定会被抓住。 顾筝心中有些焦急,拐过一座抄手游廊后,察觉有一间厢房房门虚掩着,她想也没想闪身就躲了进去。 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下一刻她已听到屋外传来急速奔跑的脚步声,一晃而过,越跑越远。 顾筝微微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却听到屋里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似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娘是在躲什么人吗?” 顾筝瞬间全身一僵,她竟没察觉出屋里有人。 缓缓转过身去,便见一穿暗红色朝服的男子正在屋中端坐,年纪约摸三十上下。 他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长眉如刀削,眉眼冷峻且幽深,鼻梁挺拔,一张薄唇微抿,看起来十分威严。 顾筝目光下移,留意到朝服袍角上绣着繁复的莽纹图,心中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蹲身行礼道:“见过裕王爷。” 第66章 欠了一个人情 裕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也是如今皇帝的亲弟弟。 其余王爷,若不是手中握有实权的,大部分已去各地就藩。 独留裕王,还在京中。 或许是皇帝信任他,顾筝曾听说过一件秘闻,裕王统管着独属于皇室的暗龙卫。 皇帝有什么见不得的阴私都会让他去秘密处理,所以裕王虽然也有皇室的继承权,但却属于见不得光的那种。 手染鲜血的他,是皇帝一把隐在暗处的刀。 此刻见到这位年轻的裕王,顾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观其样貌,并没有那种阴冷嗜血的肃杀之感,只是让她稍觉严肃了些,却并不是那么令人惧怕。 “你认得本王,可是哪位大人府中的小姐?” 秦裕看向顾筝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一看就不是宫里的人,如此惊慌失措地跑到这僻静之地,莫不是又看到了宫中什么不为人知的阴私? 秦裕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捻动,心中正在暗自估量着。 “家父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顾廉。” 顾筝垂下了目光,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裕王对她动了心思,至于是什么心思,直觉里肯定不是好事。 “原来是顾家二小姐。” 秦裕指尖仍在不急不缓地摩挲着,“今日为何进宫?” “太后召见。” 俩人一问一答,都十分简短,实则顾筝心里在想着对策,又不想留下什么破绽。 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招她进宫,或许就是因为平宁长公主之事,见她那么久都没到寿安宫,定会派人来寻。 “喔,这可不是寿安宫的方向。” 秦裕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筝一眼。 这一眼,让顾筝心中一紧,双手不由搅在身前。 突然,门外响起踌躇的脚步声,有人去而复返,在门外犹豫半晌,似乎还想推门而入。 “嘎吱”一声。 眼见着房门被人推开一条缝,秦裕突然暴喝一声,“滚!” 门又很快被人关上,顾筝还能听见一道仓皇尖细的嗓音,“不知王爷在此,奴才立刻就滚。” 屋外顿时安静了,顾筝却觉得额头冒起了细汗。 刚才的确是那追着她来的太监,却被裕王给喝退了,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与想要害她的人是一伙的? “王爷,是东宫的杂役太监,需要属下处置吗?” 听到这一道低沉如幽灵般的嗓音响起,顾筝才惊觉地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黑影。 悄无声息的,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出他的靠近。 “不用,由他去。” 秦裕扯了扯唇角,又似笑非笑地看向顾筝,“看来顾二小姐是得罪了太子。” 顾筝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 她和穆云峰的亲事京城皆知,这亲事没退也是一目了然,太子若是针对她,肯定不是因为顾家之过。 若是往深里想,还有东西让人去挖。 “顾二小姐,今日你欠了本王一个人情。” 秦裕说到这里,已经掸了掸衣袖起身,竟是没有为难顾筝的意思。 颀长的身影与她擦身而过时,眼角的余光又扫了她一眼,好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摇摇头,抬脚跨出了门槛。 随着裕王的离去,顾筝刚才强撑着的精神立马就是一泄,她背靠在门框上,微微喘着气。 这人的气场太过强大了,是她招惹不起的存在。 当年的七王之乱,若是裕王想插上一脚,这样的人很难不建功立业。 可为什么随着永兴帝登基后,裕王却是完全销声匿迹,这着实让人费解。 第67章 无欲无求的人 等着裕王离开,顾筝稳定了情绪后才悄悄地摸了出去。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图,她终于和寿安宫前来寻她的桂嬷嬷碰了个正着。 这桂嬷嬷长着一张圆脸,看着便有几分和气,她穿着一身褐色的褙子,略矮,看着便是富泰相。 寿安宫养人,嬷嬷们都像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君,一脸的福相。 顾筝先夸了桂嬷嬷几句,又告罪说是自己一时走错了路,倒是绝口没提有人对她欲行不轨。 宫里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藏着掖着,你真说出来了也没人替你做主,还平白弄得两边尴尬不是。 顾筝自知与宫里贵人们的交情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自然不能说的就不说。 “太后和长公主都念着顾二小姐呢,这不轿子都走了一圈了,也没见着人。” 桂嬷嬷也没有怪罪顾筝的意思,这姑娘长得好,听说医术也好。 回宫后平宁长公主已是对她夸赞不断,太后便也起了心思,要招顾筝觐见,好好询问一番。 贵人们都捧着的人物,桂嬷嬷自然也不敢慢待。 眼瞧着顾筝被寿安宫的人接走,那躲在暗处的太监只能转身离去,回东宫复命。 吴长史将人给带上来回禀,太子又怒砸了一个笔洗,“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奴才原本是要追着的,只是裕王爷横插一脚,帮了她。” 太监低垂着脑袋,有些战战兢兢。 原本那间厢房平日里是没人的,他也是心下起疑回去看了一眼,怎么知道就遇到了裕王? 可也不敢走远,等着裕王离开后,他亲眼瞧着顾筝从里面出来。 不一会儿就又碰到了寻她的桂嬷嬷,太监自知今日不好动手了,这才不甘离去。 “裕王叔?” 太子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手中玉质的印章被他捏得咔咔作响,这事怎么又有裕王的掺和? 要说他这个裕王叔,从来只听他父皇的号令,在朝中也是不偏不倚,他几次拉拢都不为所动。 这人也是不识抬举得很。 不过,倒没听说裕王倒向哪个皇子的阵营,这才让太子稍稍安心了些。 “吴夕,你说裕王叔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她,难道是为了和孤作对?” 在太子印象中,裕王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朝臣们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吴长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猜测道:“或许只是顺手为之?” 微微一顿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道:“裕王至今还没有娶妻,莫不是看上了顾二小姐的美貌?” 太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无可否认,顾筝的美貌在京城贵女中也是出挑的,青春靓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哪个男人见了不会想要多看一眼,裕王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们从前怎么没往那方面去想过? 大家只觉得裕王是个只忠心皇帝的纯臣,既不拉帮结派,也没有什么野心。 只是心思稍稍深沉狠辣,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或许,想要打动裕王,其实只需要一个妙龄美人? 第68章 为穆家求情 在进寿安宫前,桂嬷嬷领着顾筝去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前去拜见。 太后看起来有些威严,保养得宜的脸庞上也掩不住岁月的痕迹,这已经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妇人了。 平宁长公主倒是一直在等着顾筝,瞧见她后立马就对她招手,“来,挨着我坐。” 顾筝行过礼后,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 太后一直在打量着她,不禁微微有些诧异,“真是这么个小姑娘,哀家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母后,医术不分年纪,达者为先。” 平宁长公主从初见顾筝时,半信半疑的态度,到如今已经主动为她说话。 这其中的转变顾筝自然看在眼里,不由笑道:“我先为公主把脉。” 平宁长公主看着气色比那时好多了,脸颊也红润了几分,皮肤也不像从前那般黯淡无光。 “食疗对公主大有裨益,公主以前应该肠胃不佳,现在可改善了?” 顾筝笑着看向平宁长公主,她闻言立马点头,“药吃多了,感觉我尝其他东西都没个味,便也不爱吃了,如今倒是好了许多。” 说罢转头看向太后,“母后,昨儿个我在您宫里可是喝了两碗粥。” “平宁确实好了许多。” 太后的唇角便扬起一抹笑意,“是药三分毒,这药停了也好,只要你不想着强求,这孩子没有就没有。” 说到最后到底是带着几分遗憾。 平宁长公主目光微垂,一抹黯然从眸中一闪而逝,“无妨的,就算今后没有子嗣,过继一个也成的。” 顾筝安静地坐在一旁,又写了一份药膳单子。 平宁长公主的身体有了改善,可以继续调理温养,今后想要有孩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话顾筝没有提前说出口。 “顾二小姐有功,哀家该赏你什么好呢?” 太后淡淡地看向顾筝,她并不想卷入这些皇储的争斗中,谁上位了对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 只是顾筝这份情她要承,毕竟平宁长公主是真得了实惠,看着也不似从前病怏怏的模样。 “臣女也不过是顺手为之,当不得太后的谢。” 顾筝很是谦逊,平宁长公主想了想,才与太后商量道:“母后,您看穆家这事……” 她是想为穆云峰求情来着,顾筝这样好一个姑娘,真就许了寻常人家,她都觉得可惜。 再说穆家男子已经就只剩下穆云峰一个独苗,还是坐在轮椅上的,已经给那些人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如此,还不能给个活路吗? 顾筝没想到平宁长公主竟然在为穆家求情,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太后却是眉头微蹙,看向平宁长公主期待的目光,不由无奈摇头,“哀家记得穆三郎在军中曾是昭武校尉,只是他如今已腿脚不便,不好再谋差使。” “那就封他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官位,听着名头好听一些,也好配得上顾二小姐。” 平宁长公主性子单纯些,虽然已经三十几岁的年纪,但自小就被太后保护得很好,所以想法难免天真了些。 “这事容哀家再想想。” 太后挥了挥手,看来这事的确让她有些为难。 顾筝心里却感激平宁长公主,婉拒道:“穆家的事已经过去了,若是再启用穆家人,恐怕朝臣会有微词,臣女谢过公主的好意。” 第69章 送礼致谢 太后虽然没有立刻应承平宁长公主的请求,但还是给了顾筝许多赏赐。 顾筝见推辞不过,便也领受了。 与其要那些华而不实的官职,其实这些钱财更实用,说不得将来他们去西南定居就需要大把银钱。 但平宁长公主却是一脸闷闷的,“还是委屈了你。”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顾筝,便觉得女子嫁一好的夫家才能扬眉吐气,可现在的穆家落魄了,着实配不上顾筝。 也就顾筝这样的好姑娘才能对穆三郎不离不弃,平宁长公主心里倒是真对她有了几分敬佩。 “公主言重了。” 顾筝与平宁长公主一道出的宫,只是在宫门外,远远地就看到了一青袍男子等在那里。 男子身形颀长,面容斯文俊秀,一瞧见平宁长公主便扬眉一笑。 是驸马叶晟。 顾筝眨了眨眼,这人看着确实是一表人才。 平宁长公主脸颊微红,似有些羞怯,“那我就与驸马先行回去了,等得空了请你来公主府坐坐。” 顾筝送别了平宁长公主,翠喜便在马车上叽叽喳喳,“听说公主与驸马恩爱了十几年呢,看着好生让人羡慕。” 羡慕么? 顾筝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 平宁长公主如今已经断了药,照着药膳调理下去,半年后葵水就应该恢复正常,一年之内怀孕都是可能的。 到时候平宁长公主真有了孩子,不知道叶晟这位驸马是否还笑得出来? “小姐,您倦了吗?” 翠喜一直在宫门外等着,所以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见顾筝一脸疲惫的模样,忙蹲着给她按腿。 “是有些。” 顾筝闭目养神,脑中却回想起今日在宫中遭遇的一切。 真的是太子要对她下手吗? 不过那些人跑得快,她根本无从查证,但若真是太子,已经敢这么明目张胆对她动手了,那穆云峰呢? 想到如今还不知归期的穆云峰,她又有些惆怅了。 只是碰到裕王是个意外,如今平白还欠他一份情,顾筝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不想和皇室中人有牵扯,特别在涉及权力争斗时,能跑多远跑多远。 要不回去还是准备一份谢礼送去裕王府? 一是酬谢,二是让害她之人以为裕王护着她,说不定今后再想动手就会有所忌惮。 这样一想,顾筝亦发觉得不错,回头就命人准备了谢礼送去裕王府。 倒是裕王看到这堆满了小半个桌案的礼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老管家就在一旁候着,心里也有些忐忑,“老奴知道王爷平日是不收礼的,不过顾家来的人特意交待过,是顾二小姐给您的谢礼,老奴又不敢擅自决定,所以来看看王爷的意见?” 秦裕随意打开礼盒看了看,有笔墨、砚台,还有上好的古籍字画,倒是花了些心思挑选。 想到顾筝那张娇俏的小脸,明明对他有所惧怕,却强撑着自己不露出怯意的模样。 秦裕不由唇角微勾,倒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可别想就用礼物将他打发了事。 “收了。” 秦裕随意地挥了挥手,老管家顿时一脸惊愕。 他家王爷可是从来不收那些朝臣的礼物,管他是贿赂还是求情,亦或是说项。 那么这位顾二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70章 皇室子弟 这几日平宁长公主都没再进宫,太后有些无奈,“平宁是在怪哀家没有帮到她的恩人呢。” 对顾筝这个小姑娘,太后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不骄不躁,也没有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胆怯,就是大大方方往那一站,人看起来沉稳有度。 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只是穆家现在已经没落,要起复肯定是不容易的,但要为穆三郎谋个官职嘛……也不是不行。 “也不知道顾夫人是怎么教女儿的,哀家羡慕得紧。” 太后发着牢骚,桂嬷嬷就在一旁听着,又顺势拿着玉推子给她按腿。 一边动作一边道:“长公主性子纯善,难得有赤子之心,对您又是孝顺,就算有些小孩子脾气,也是可爱。” “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像个孩子,这样的性子,若是哀家不在了,今后她不得被人给欺负。” 太后想想也有些头痛,像她三十几岁早已经制霸后宫多年,悔就悔在没能生个儿子。 桂嬷嬷笑道:“驸马性子好,也爱重公主,老奴就没见过比他们俩人还恩爱的。” 就算平宁长公主生不出孩子,驸马不也没变过心吗? 后面的话桂嬷嬷也只敢在心里琢磨,没敢说出口。 “驸马尚可。” 太后扯了扯唇角,世人都觉得自家孩子最好,再优秀的人都配得上。 太后自然也是一样的心理。 俩人话题一拉扯,又回到了顾筝的身上。 “那一日的事查出来没有,到底是哪宫的人使坏?” 对于顾筝入宫那时耽搁那么久才被人寻到,太后直觉有些没对,下来便让桂嬷嬷去查。 “那些人手脚干净利落跑得快,不过倒是发现太子宫里的人走动稍稍频繁了些。” 顾筝没有透露什么,桂嬷嬷也只能在心中猜测,“莫不真是太子要对付她?” “糊涂!” 太后便叹了口气,“一个闺阁姑娘碍着他什么事了?穆家的事到底谁是谁非,你以为皇帝心里没一杆秤吗?” 桂嬷嬷睫毛轻颤,目光微垂,“太后的意思是……穆家确实替太子背了锅?” 太后轻嗤了一声,话语有些嘲讽,“替他背锅的人还少吗?” 穆家、荥阳伯家……还有其他的,她没有细数。 太子这样的性子,太后是瞧不上的,就皇帝那几个儿子,真的都是歪瓜裂枣。 裕王倒是还不错,可他没有夺位之心啊。 “裕王那日也进宫了。” 桂嬷嬷突然提到这一茬,细想了后又道:“老奴记得裕王离开后不久,顾二小姐才出现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 “差着辈份呢,能有什么事?” 太后扫了桂嬷嬷一眼,“裕王这人清心寡欲,不爱女色权势,也不爱吃斋念佛,连哀家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啊。” 但这却不妨碍裕王成为皇帝手中最利的那把暗器,对,就是暗器。 太后抿了抿唇角,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就她看来,若不是还有裕王在为皇帝做事,说不定这皇位早就不保了呢。 桂嬷嬷老脸一红,“老奴说的自然不是男女之事,只是顾二小姐一定瞒着什么,太后就不好奇?” 太后对着桂嬷嬷勾了勾手指,她凑近了些,便听太后勾唇道:“这宫里好奇的人多了去,他们的坟头草都堆得老高了。” 桂嬷嬷顿时一个激零,什么都不敢说了。 第71章 受封飞龙使 草长莺飞,江南暮春。 顾筝竟然同时收到了顾璇与宋婉宁的来信。 顾璇是走到哪里歇到哪里,着重给她讲述了这一路的见闻趣事,以及山水风光。 字里行间都能看得出,顾璇的心境已经开阔了不少,笔锋时而潇洒大气,时而豪放不羁。 这才是顾筝心里那个姐姐,她也为顾璇感到高兴。 其实,只要勇敢走出心里的禁锢,哪里都是一片灿烂的晴空。 宋婉宁给顾筝的来信就要细致了许多。 说她喜欢江南的烟雨,喜欢姨母家的姐妹兄弟,他们都待她很好。 经常邀她四处踏青、游玩、赏花、登山。 宋婉宁最喜欢的是游湖,一叶扁舟,烟雨朦胧,极有意境。 她还提到的她的一位表哥常青云,说他仁厚宽和,温文有礼。 顾筝看到这里不禁会心一笑,宋婉宁这是春心萌动了? 不过能够亲上加亲,想必宋婉宁今后的生活应该会平顺很多。 顾筝给俩人提笔写了回信,刚封好信封,便听丫环来报,说是穆夫人与穆云烟来访。 穆夫人已经与顾夫人说上话了。 穆云烟则被丫环领来了她的住处,小丫头一见她就有些慌了神,连连问她,“怎么办筝姐姐?” “这是怎么了?” 顾筝不明所以,便拉了穆云烟坐下说话,这才了解清楚前因后果。 原是今日有太监来到穆家宣旨,竟然是要封穆云峰为飞龙使。 “飞龙使?” 听到这个官职,顾筝也是大吃一惊,这分明是宫里历代宦官兼任的官职,实际上没有品阶。 说的好听点叫飞龙使,难听点的就是给宫里养马的。 不过这养的不是一般的马,那是御马,可不也还是马吗? 顾筝攥紧了帕子,脑子里思绪飞转。 想到前些日子平宁长公主所提,太后虽未点头同意,却也未直接拒绝。 难道是太后请来的旨意? 顾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太后不会这样做,要来这样的官职,是在羞辱穆云峰,还是在为难他顾家? 太后可不会做这样蠢笨的事,不然就不是报恩,那是结仇。 “你先别慌,这事我找人问问。” 顾筝安抚穆云烟,又问她:“你三哥还是没来信吗,什么时候回京?” 穆云烟一愣,旋即又摇头,“前些日子托人捎了口信,说这个月就回。” 顾筝便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他这是还要赶在三月的尾巴上,践行他的成诺,与她踏青不成? 真有心,早给她来信了。 顾筝觉得自己想捶死他。 顾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很棘手,“什么飞龙使,要让三郎在宫里当职,是不是每天要将他抬上抬下?” 毕竟穆云峰如今还坐在轮椅上呢,给他安排一个宫里太监做的差使,每天人进人出,明晃晃的打脸啊。 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弱点的人,只怕都要羞愤得难以见人。 “这事我差人去找郡主问问。” 顾筝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不行,还是我亲自去。” 宫里本来也是庆安郡主牵的线,也不知这事平宁长公主是否也知晓,她准备先去郡主那里探探口风。 第72章 太子在使坏 顾筝到郡主府的时候,庆安郡主的马车也刚在门口停下。 两相一见面,庆安郡主立马对她点头,神色有些严肃,“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进去说话。” 顾筝也不多话,快步跟了上去。 屋里早有丫环熏了暖香,泡了茶盏,花嬷嬷接过庆安郡主的披风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顾筝就静静地等着,神情间也有一抹凝重。 庆安郡主喝了口茶,这才看向顾筝道:“是太后宣我进宫说了这事,我想着你必定心里也着急,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了。” “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筝眼下还一头雾水,受封飞龙使是皇帝下达的任命,不管穆云峰接是不接,这旨意是无法更改的,如今就看应对之法。 “前些日子你不是进了宫,平宁还想为你和穆三郎请旨的,被太后给拦了下来,之后她又提了几次。” 庆安郡主便也长叹了一声,“平宁性子单纯,她是想报恩,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太后没拦住,她自个儿跑到陛下跟前求情,恰好当时太子也在,便进言了几句,陛下就将飞龙使这差使指给了穆三郎。” 庆安郡主看向顾筝,犹豫地开口道:“你也别怪平宁,她原本只是好心来着。” 想着在宫里瞧见平宁长公主眼睛都哭肿了,一脸内疚的模样,庆安郡主也不忍心责怪她了。 这就是俗话所说,好心办了坏事。 顾筝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不怪公主,只是云峰哥哥这样的情况,他要怎么去做这飞龙使?” 这才是令顾筝焦灼的地方。 太子是什么意思? 是要将穆云峰放在他眼皮底下看着,再好好折磨一番吗? 上辈子根本没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归根到底是不是应该怪她?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陛下允他休整三日,三日后再入宫当职。” 庆安郡主沉声道:“这事太后心中也有愧,说是会让人在宫里好生照顾穆三郎的,让你不要担心。” 顾筝闷闷点头。 再好生照顾,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关键是穆云峰还腿脚不便,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离开庆安郡主府,顾筝又去了观音巷,穆云峰还是没有归来,若是三日之期一到不见人影,恐怕又要引来祸事。 穆老夫人听了这事后神情凝重,又吩咐穆夫人,“我记得小峰走的时候说过,若有紧急之事,让我们与那个什么周……周……” “周放?” 顾筝眼睛一亮,荥阳伯全家流放后,府里的仆人自然被重新发卖。 穆云峰使了手段将周放给弄了回来,之后顾筝便也没再见过他。 不过这人灵活机敏,有什么事情交代给他也放心。 “对,对,是他。” 穆老夫人婆媳齐齐点头,又听顾筝道:“让周放给云峰哥哥传信,三日内必定回京,入宫前先来见我一面。” 顾筝是有事情要和穆云峰交待,该做的准备也要做足了,以不变应万变。 这消息传出去后,顾筝也没想到,两天后的夜里便有人撬了她的窗户。 包裹在一身夜行衣中的穆云峰快步走到她的床前,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庞,她手中握紧的金钗刹那间掉落。 第73章 穆云峰的隐瞒 夜色里,万籁俱寂,顾筝紧张地不敢呼吸。 顾家向来门户严谨,或许也是因为顾大人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缘故,专管京城的治安巡防。 当真还没有哪个宵小敢在半夜里闯进顾家,可这人不仅胆子大,还目标明确地要摸到她的床前。 顾家握紧了搁在床头的金钗,预备着若那人真敢到近前,她就先给他一下,再大力呼救,争取求生的机会。 朦胧的纱帐垂落,顾筝能看清楚那人身形颀长,动作敏捷,伸手就要来撩她的床帐。 顾筝紧张得脚趾头都攥紧了,她屏住呼吸,找准时机,金钗的尖头猛地刺向黑衣人的咽喉。 却不想那人反应更快,微微侧手一避,一只大手已经紧紧将她钳制住。 顾筝惊恐地瞪大了眼,那一瞬间尖叫声已堵在喉间,却见黑衣人迅速地拉下面巾。 昏暗的光线中,他凌厉的五官冷峻逼人,一双狭长的单凤眼正泛着灼灼的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甚至,顾筝还听到那抹熟悉的嗓音正压低了唤她,“阿筝,是我。” 顾筝瞳孔微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黑衣人。 他……竟然是穆云峰? 她手中的金钗滑落,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了床榻上。 “你……你……” 顾筝舌头轮了几转,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真的太震惊了! 穆云峰能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腿,连忙摸索着上前,“你快坐下,我给你诊治一番。” 原本在顾筝的估算中,穆云峰年后就能站起来的,但他一直说腿上无力,她就让他缓缓,慢慢来。 却没想到他不仅能站,而且还能跑能跳,这么晚了竟然还可以偷偷翻墙潜进顾家。 “穆云峰,你个骗子!” 给穆云峰诊治后,顾筝一记粉拳便捶在了他的肩头,又被他的大掌给稳稳抱住。 穆云峰无奈一笑,“阿筝,你听我说。” 他坐在床榻边上,强势地将顾筝给搂进怀里,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吸取她的芬芳。 半晌后,才低低地吐出一句,“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一句话便瓦解了顾筝所有的埋怨和委屈,她不再挣扎,只紧紧地抱着穆云峰,却感觉到全身都在轻颤。 顾筝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哭腔,微微哽咽道:“你到底去了哪里?” 穆云峰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回到京城已是三月末,府里的山茶花都快要凋谢了。 “我……回了一趟西北。” 在穆云峰的讲述中,其实他的腿在年后确实已经能够站起来了,只是他瞒着谁都没说。 自己一个人苦练复健,在能够甚至达到他平常的七八分水平时,他才决定出京。 西北埋葬着他父兄的尸骨,因为当时被马蹄践踏,又被敌军挥砍,他们的尸身早已经不完整,都是被穆云峰给一块块拼凑起来的。 “我的腿当时就在那里给摔断的,我也顺势将他们的尸骨埋葬在了那里,别人并不知晓。” 穆云峰后来反复回想,或许太子想要找的东西就在他父兄的尸身上,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在回西北的路上受人阻挠,也是九死一生才能脱困,最终找到那处埋骨之地。 虽然是对死者有诸多不敬,但为了让他们能够沉冤昭雪,穆云峰还是将尸骨重新挖了出来。 结果,真的在那一堆残骸中发现了半枚冥王锁。 第74章 冥王锁的秘密 冥王之锁,鬼神难开。 江湖中传闻,冥王锁乃是鲁班后人所制,分则可为锁,合则成钥匙。 那么半枚冥王锁,很可能即是打开什么的钥匙,只要找到另半枚冥王锁的踪迹,一切便见分晓。 听穆云峰这一说,顾筝也反应过来,“莫不是太子要找的就是冥王锁?” “很有可能……这一路我都被人拦劫,幸好及时脱困,他们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穆云峰凝重地点头,只是这冥王锁他也不知父兄是怎么得到的,其中又有什么关键,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事先搁着。” 顾筝又把飞龙使这事着重说了,“太子怕是真不打算放过你,要搁在眼皮子下面磋磨,你说咱能不去吗?” 穆云峰沉默了半晌,才道:“皇帝发话了,只怕是躲不过的。” “那……” 顾筝犹豫地扯着穆云峰的衣袖,“太后虽说会在宫里照看一二,我也怕你有应付不到的时候。” 说罢便将枕头边上放着的一个包袱给递了过去,“里面有各种药粉药丸,我都标注了的用处,有解毒的,有疗伤的,还有神不知鬼不觉能放倒人的……你都收着。” 穆云峰拿着包袱,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还是我家阿筝最好。” “那当然,谁叫你瞒着我那么久?” 顾筝说到这里,叉腰冷哼,“给我躺下!” 穆云峰愣了愣,脸颊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他撇过头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道:“……咱们俩还没成亲,这样不妥。” “想什么呢?!” 顾筝一掌拍在穆云峰肩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两个月往返西北,怕是马都跑废了几匹,你这双腿还想不想要了,我得好好检查检查。” 穆云峰这才反应过来,只是躺在顾筝的床榻上,他的心思还有些浮动。 被褥包裹着的全都是她的体温和馨香,那种清新淡雅的花香,在他鼻端萦绕不散。 穆云峰深吸了一口气,眼眸紧闭。 顾筝才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熟练地上手,卷起他的裤管查看,不无意外地看到他膝盖肿得不成样子。 顾筝顿觉鼻头一酸,眼眶隐隐发热,撇过头去不让穆云峰瞧见。 “就算你瞒着我腿好了,那也该好好休养,你就来回折腾。” 顾筝有心想要斥他两句,却到底没说重话。 她转身下榻去取了盏油灯照亮,这才拿出金针对着穴道狠狠扎下。 穆云峰疼得微微颤抖,位置却放得很低,“我那时也是心急,怕太子回过味来,比我先一步找到冥王锁,到时候就真没有挟制他的筹码了。” 顾筝轻哼一声,没搭理穆云峰,但手下的动作却稍稍轻了些。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穆云峰竟然能够站起来了,她真的治好了他的腿吗? 那么,上辈子治愈过穆云峰的神医还会再出现吗? 顾筝施完针后,才发现穆云峰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快马加鞭,日夜赶路,他应该很疲惫了? 顾筝轻叹了一声,给他掩好被子。 穆云峰长睫微垂,在眼睑下投下一片贝壳的阴影。 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都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顾筝就依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伸手轻轻抚平了他的眉毛,轻声道:“睡,睡醒了再说。” 第75章 送他入宫 顾筝这一觉睡得很沉,半梦半醒之间,像是谁握住了她的手,又将她轻轻拥入怀中,那种感觉很令人安心。 直到睡到日上三竿,她在朦胧中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而她身边已经没有了穆云峰的身影。 顾筝又侧了侧身,若不是看到枕头边被她打开的针袋,以及掉落在一旁的金钗,她都有些怀疑,昨晚穆云峰是不是真的来过? 双腿过度劳损,顾筝叮嘱他三个月不准再下地,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已经能够站立,那就好好扮演残疾人士。 顾筝拥着被子打着呵欠,翠喜在帐外给她撩起了纱帘,挠着脑袋道:“昨儿个奴婢睡得好沉,竟然都没有起夜……” “那是好事,说明你的肾水足。” 顾筝捂唇一笑,怕是穆云峰过来时顺道给翠喜下了药,让这丫头沉沉睡了一夜。 “真的吗?” 翠喜倒是真信了,脸上是满满的喜气,一天都精力充沛。 顾筝与顾夫人一同用膳时,才收到从观音巷传来的消息,是穆云烟亲自过来的,说完后就火急火燎地要走,说是要送他哥入宫去。 “等等,我也去。” 顾筝坐不住了,顾夫人拉住她,又让刘嬷嬷塞了包金叶子过去,“宫里万事都要打点,你给三郎送去。” 顾筝捏了捏荷包,这分量不轻啊,她不禁有些汗颜。 尽顾着去给穆云峰备药去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一茬。 不过男人的自尊在作祟,上次就没要她给的银票,这次能要顾夫人的? 想是这样想,顾筝还是揣上了荷包,与穆云烟一同回去了。 “三哥今儿个一早才到家,我就急匆匆过来报信了,今日怕是要到宫中点卯,不能误了时辰。” 穆云烟说这话时脸色还有些焦急,也不知道今后三哥进宫当差是好是坏,他们一家子都忐忑得很。 “不急,只要赶在宫中落锁之前都来得及。” 顾筝握了握穆云烟的手,暗自琢磨着穆云峰怕是睡到今早才离开的,想到俩人就这样待了一宿,心中还是有些羞怯。 这幸好是未婚的男女,也幸好彼此还守着最后的大防,不然让爹娘给知道了,怕不得打断她的腿。 顾筝再见到穆云峰时,他已经穿好了一身灰色的内侍服。 不得不说,即使是如此简单的服饰,穿在他的身上也是格外冷峻,气质出尘,如料峭春寒中开在枝头的一朵凌霄花。 顾筝与穆云烟同时看得呆住了。 穆夫人在一旁泪盈于睫,正伸手帮着他整理着衣冠,想是看到了顾筝便收了伤感,让到一旁,“你们说会儿话,我去给小峰准备些吃食。” “那……我也在屋外等着你们。” 穆云烟也借故溜了出去,顾筝这才缓步上前,将穆云峰看了又看。 一时有些欣慰,一时又有些伤感,穆云峰却是拉了她的手道:“放心,既然要我入宫,他们定然不会做得明目张胆,我会小心应对的。” “嗯。” 顾筝轻轻点头,似想到了什么才悄悄问道:“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叫醒我?” “谁叫某人睡得像头小猪,我挠你手心都不醒。” 穆云峰摇头失笑,昨儿个他睡得很好,那种怀抱着顾筝的感觉,让他内心无比踏实。 第76章 为夫打点 顾筝不放心穆云峰,和穆云烟亲自送穆云峰进宫。 马厩是在皇宫偏东北角的一处地方,地势平坦,远远地就能闻到马粪臭哄哄的味道,确实不是一个好去处。 穆云烟的神情已有些不忍,不由悄悄看了穆云峰一眼。 她的三哥面色如常,连筝姐姐推着轮椅的动作都没有停滞,就好似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这俩人怎么能如此镇定呢? 穆云烟微微咬唇,今儿个她是扮作顾筝丫环进的宫。 顾筝有太后赐的腰牌,只要不去十分紧要的地方,带一两个人还是能够通融的。 “哟,这是咱们的穆左使来了呀?” 两个太监瞧见了穆云峰,顿时就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飞龙使分左右使,如今右使之位悬空,穆云峰任的是左使。 顾筝看了那两人一眼,其中一个中年太监面无白须,气质有些阴柔,三角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另一个倒是个年轻的太监,只是那趾高气昂的态度也让人心里不舒服。 顾筝握紧了轮椅的扶手,笑道:“他初来乍到,还请多多照顾。” 说着便递了两片金叶子过去。 穆云峰侧头看了顾筝一眼,神色中并不赞同,只是眼下没有明说。 两个太监目光一闪,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和善了几分,借着袖袍的遮掩便将金叶子收了起来。 “顾二小姐客气了,您要照顾的人,奴才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年轻太监说着便热情地上前,想要接过穆云峰的轮椅,他却是抬头淡声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又转头对顾筝俩人道:“你们先回去,下差了我会自己出宫的。” 穆云烟咬了咬唇,有些欲言又止。 顾筝却没说什么,只将装着金叶子的荷包递到他怀里,借着给他整理衣袍的机会,压低了嗓音道:“就是给你打点用的,别省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人好好的,损失一点银钱算不得什么。” 顾筝在小声叮嘱,穆云峰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眸中神色变幻,片刻后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嗯。” 顾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一步三回头的穆云烟离开了马厩。 “筝姐姐,咱们真就这样走了啊?我担心三哥会被欺负。” 穆云烟还是不放心,老是转头往回看。 顾筝却是气定神闲,偏头对她眨了眨眼,“别急,咱们一会儿绕回去瞧瞧。” 穆云烟顿时眼睛一亮。 眼瞧着顾筝离开,那两个太监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将穆云峰往里带去。 中年太监道:“小的不才,正是这里的管事李大贵,今后还要仰仗穆左使多多提携。” 他皮笑肉不笑,眼里的算计都快掩藏不住了。 穆云峰淡淡扫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客气。” 原来他到这马厩来是挡了李大贵的路,别看这人表面客气,心里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水。 不过穆云峰不怕,既然这里他最大,实力才是硬道理。 “义父,前两天不是有两匹西域进贡的烈马难驯,穆左使既然已经来了,要不让他瞧瞧?” 年轻太监叫李顺义,与李大贵同姓便拜了义父,此刻他眼底里都是坏笑,不难想见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前面带路。” 穆云峰唇角的冷笑一闪而过,他是觉得顾筝对人太过和善,可有些人压根就不配。 第77章 穆云峰驯马 马场上,正有两道身影在纵马奔驰着。 一人着玄色骑服,一人着紫色,端看颜色气派,都是皇室中人才能有的穿着。 顾筝与穆云烟站得远,没有看清。 只是瞧见穆云峰的轮椅停在了不远处的马棚前,然后那两人骑马的身影也过去了。 “怎么办筝姐姐,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穆云烟有些着急,恨不得能飞到近前,好好守在穆云峰跟前。 顾筝只是缓缓摇头,琢磨道:“我瞧着像是七皇子与八皇子,先别急,静观其变。” 在她记忆中七皇子秦沉与八皇子秦斐是支持四皇子的,那按理说目前他们和穆云峰也是一个阵营的,应该不会起什么纷争? 穆云峰正在看那两匹西域的烈马,一为枣红色,一为棕色,它们毛色匀称,身姿矫健,四蹄十分有力。 若是这样的马用作战马,何愁荆国不破? 穆云峰的思绪飘远了,就听李大贵一脸愁苦道:“这两匹马若是驯服不了,咱们也交不了差,穆左使新官上任,给想想办法。” 穆云峰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哈哈大笑。 八皇子秦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马鞭拍在手掌上,“要一个残废驯马,李大贵你莫不是糊涂了?” “见过七殿下、八殿下。” 李大贵与李顺义赶忙行礼,笑得谄媚又讨好。 七皇子秦沉看向穆云峰,眸中尽是打量,“这位就是从前的穆校尉,久仰久仰。” “殿下说笑了。” 穆云峰也给俩人见了礼,但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即使他与李大贵他们一样都穿着灰色内侍服,但从气度上就是天壤之别,即使他还坐在轮椅上。 穆云峰与四皇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明说,当然有心人或许已经知道,但那又如何? 眼前是两位天潢贵胄,穆云峰从未想过会因为四皇子,这俩人就对他另眼相看。 “说说,你要怎么驯服这西域来的烈马?” 秦斐好整以暇地看着穆云峰,一脸看好戏的心态。 秦沉看似要礼遇他几分,却也没有阻止秦斐对他的刁难。 穆云峰心下了然,唇角扯起一抹轻嘲。 怎么驯马,当然是骑着驯。 “穆左使要上马啊,需不需要奴才们搭个手?” 李顺义假惺惺地说道,穆云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等着李大贵将那匹枣红马牵出来后,他猛地一拍轮椅的扶手,整个人好似腾空而起,刹那间就坐在了马背上。 好俊的功夫! 秦斐眼睛一亮,嘴里却是不服地轻哼一声。 他是知道四皇子如今在用穆云峰,但那又怎么样,不过一丧家之犬罢了,四哥能用他,是他的福气。 秦沉却是眸色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云峰一坐到马背上,马儿就开始蹽蹄子,左右蹦跶着,想要将他给甩下来。 “吁吁……” 穆云峰面色沉稳,他用大腿夹紧了马腹,却装作小腿不能使力的模样悬在半空,一双手用力地攥紧了缰绳。 任凭这马怎么样顽强,他就像钉在它背上似的,始终没有一点松动。 李大贵给李顺义使了个眼色,他见没有人留意这边,借着袖子的遮掩,往马儿脚蹄下扔了一把铁蒺藜。 第78章 惊马遇险 灰褐色的铁蒺藜,有小孩拳头大小,分布在草丛下的泥土中并不显眼。 但若是被马蹄给不小心踩到了,那马儿绝对是会发狂的。 顾筝离得远了并未发现,穆云峰在专心驯马,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其他。 西域的马儿是烈,但战场的马却更有一股凶性。 穆云峰连战马都能压制住,西域的烈马自然也能降服。 所以他双手紧紧地勒住缰绳,任凭这一匹马如何跳跃、踢打,想将他从马背上给甩下来,他恁是纹丝不动。 秦斐在一旁看着,不由轻哼一声,“这残废还有些本事,换作一般人早被甩下马去。” 秦沉淡淡看了他一眼,“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手下有点真功夫不奇怪。” 俩人都一副看戏的表情。 马蹄踏下,马儿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显得更加暴躁起来。 穆云峰也察觉出有异,但他下盘极稳,整个人就像钉在了马背上,任由马儿在场上狂奔,将他甩得左右摇摆,就是不落。 “三哥不会有事?” 穆云烟在远处看得一脸紧张,手心里全是冷汗。 “再等等看。” 顾筝也有些焦灼,可她相信穆云峰。 果然,随着穆云峰对马加大钳制的力道,一边用力量压制它,一边还不忘记安抚它,马儿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秦沉与秦斐也打马上前,俩人都觉得情况有异,上来一探究竟。 “殿下,马儿刚才受惊了,请允许小的查验马身是否有异。” 穆云峰就坐在马上,此刻他面沉若水,周身的气势却无比凛冽,就像刚从战场归来的将士,还未褪去那满身的杀伐。 秦斐被他这气势给怔住了,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倒是秦沉沉默半晌,点头道:“准了。” 李大贵与李顺义跑了过来,李大贵还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脸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穆云峰没有理他,而是吩咐李顺义,“将我的轮椅推过来。” 李顺义小心翼翼地瞅了李大贵一眼,见他没说什么,便依言照做。 这匹枣红马显然还有些狂躁,穆云峰一边安抚它,一边查看它的周身,不放过任何细小的伤口或者痕迹。 终于在检查到右后腿的马蹄时,他眉心不由紧蹙,拔下那块铁蒺藜给秦沉看,“殿下,马儿是因它才会受惊。” 灰褐色的铁蒺藜眼下染了血,看起来斑驳不堪。 秦斐却是猛地看向李大贵俩人,眼神犀利如刀,“你们怎么办事的,马场上竟然有铁蒺藜,若是惊了咱们的马该当如何?!” 秦沉的脸色也是不好。 惊马这事可大可小,特别是遇到烈马,若是没有穆云峰这样的控马技术,一旦被马儿给甩下来,踩踏下很可能造成伤亡。 而能进这御马场的也就是他们这些皇室贵胄,以及叫得上名号的权贵人家。 出了一丁点的意外,那都是重责。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铁蒺藜啊,奴才冤枉!” 李大贵与李顺义对视一眼,俩人双双跪下求饶,一时之间哭得眼泪鼻涕花了一脸。 “你说谎!” 穆云烟这个时候突然冲了上来,指着李顺义怒道:“刚才我还瞧见你在地上捡什么东西,就藏在你袖袋里!” 第79章 杀鸡儆猴 秦沉与秦斐的目光齐齐向她看来。 顾筝忙将穆云烟拉到身后,对俩人行礼道:“见过二位殿下。” “顾二小姐?” 秦沉的目光似笑非笑,显然他是认识顾筝的。 秦斐倒是扯了扯唇角,又看了穆云峰一眼,啧啧道:“有人就是好命,这还没怎么样呢,未婚妻就跑出来给出头了。” 穆云峰没有理会秦斐的嘲讽,直直地看向顾筝和穆云烟,“真是这样?” “确实瞧见他在藏什么东西,让他拿出来一看便知。” 顾筝点头,眼神凝重,她也没想到穆云峰刚上任就被刁难,看来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她的嘱托,实在是可恨。 刚刚远远看到穆云峰的马惊了,她们俩便往这边跑来。 其他人的注意力或许在马上,就没有留意到落在最后的李顺义。 “拿出来!” 穆云峰冷冷地看向李顺义。 李顺义满头的冷汗,只求救地看了一眼李大贵,嘴唇嗫嚅道:“奴才……奴才没藏什么。” 穆云峰冷冷一哼,旋即指尖微弹,一颗小石子瞬间便袭向了李顺义的手腕处。 石子穿透袖摆,又擦过他的手腕,李顺义惊叫一声,旋即什么东西从他划破的袖袋中锵锵落地。 散在地上足有五六个之多,不就是刚才马儿踩中的铁蒺藜。 “好啊李顺义,你竟然敢害人?!” 李大贵跳起来就狠狠地扇了李顺义几个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脸颊高肿,连唇角都抽出了血,可见下手之重。 “义父……” 李顺义委屈地看向李大贵,却又在他凶恶的眼神中垂下了目光,显然是有几分认命的打算。 “殿下饶命,奴才会将他押到慎刑司,严刑拷问,还穆左使一个公道。” 李大贵说着便想要将李顺义给拖走,他知道只有自己先认罚,这些贵人们才不好再说什么,或许还能保住李顺义这条小命。 “且慢。” 穆云峰不想就这样让他们俩逃脱,去了慎刑司,指不定打点两下就轻拿轻放,根本没能做到杀鸡儆猴。 李大贵心中暗恼,却又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穆云峰,“穆左使还有什么吩咐?” 穆云峰却没看他,而是转向秦沉秦斐道:“殿下,若今日不是小的试马,而是其他贵人经此意外,保不准性命都要丢在这里,此等行径不容姑息,请殿下严惩!” 秦斐唇角微翘,一副看好戏的心态,他们俩都看出来了,这太监根本就是针对穆云峰,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与他们何干? 但穆云峰说的也是在理,若真给了这些奴才们狗胆,将来万一还敢害他们呢? “七哥,你看这事……” 秦斐的目光转向了秦沉,等着他做决断。 秦沉扫过众人,一双黑眸微光凝聚,片刻后才薄唇微启,“严刑拷打,等他交待之后,杖毙!” 李大贵冷汗涔涔,却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只李顺义在听到“杖毙”二字时,白眼一翻晕死过去,裤裆下传来一阵腥臭,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第80章 拥有彼此 出了这样的事,顾筝不放心穆云峰,直等到他下差后再一同离开。 她推着轮椅慢慢地走,似还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穆云烟也是大气不敢出,只低眸垂目,快步跟上。 等着他们的人影消失不见后,秦斐才冷哼一声,问道:“七哥就这样饶了他?” 秦沉看了秦斐一眼,神色莫明,“你莫不是不知道他是四哥的人,要刁难也适可而止,莫惹火了四哥。” “这样的人四哥也用,真是……” 秦斐的话语低了下去,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就凭他能够驯服发狂的烈马,换你行吗?” 秦沉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秦斐有些气结,但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追了上来,“七哥别气啊,我看今日是有人针对穆三郎,今后他在宫里当差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话语里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末了又一脸惋惜的摇头,“可惜顾二小姐这样一朵娇花,就要插在了牛粪上。” 秦沉的脚步微微一顿。 顾二小姐么……那样的美貌的确让人眼睛一亮,不过身在皇家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也就是稍微惋惜罢了,别人的未婚妻他也不屑觊觎。 “老七,你去查查这两个太监到底是谁的人。” 秦沉还是将这事放在了心上,看着是针对穆云峰的刁难,万一是与四皇子为敌呢,他们得早做打算。 “知道了。” 说起正事来,秦斐也不马虎,只轻轻一哼,眸中划过一抹黯色。 顾筝他们三人一路走出皇宫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直到上了马车,穆云烟才将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直看向穆云峰道:“三哥,吓死我了。” 不仅是两位皇子的气场,还有太监对穆云峰的刁难,若他稍微马虎一下,是不是就被甩下马背,遭马蹄践踏? 穆云峰面沉若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筝看他一眼,小声道:“不然我去向太后娘娘求个情,这飞龙使别做了。” 穆云峰这才缓缓抬头,狭长的眉眼一片冷寂,他说,“有人不想我好过,我偏要好好地活着,这点磨难不算什么,行军打仗的时候更苦,危险更是家常便饭。” 看着他这副不在乎的模样,穆云烟喉头一噎,竟是伤心地抹起泪来。 顾筝便叹了一声,安慰着穆云烟的同时,又在穆云峰曲起的双腿上一敲,提醒他道:“真到生死攸关之时,不能藏着掖着,保命要紧。” 穆云峰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眉头缓缓舒展,“我知道了。” 又看向穆云烟,低声劝慰道:“你三哥是经过风浪的人,不过两个阉人使坏,三哥并不放在眼里。” “那……你今后还是要保重自己。” 穆云烟本在捂着帕子低泣,闻言移开帕子,用微红的眼睛看向穆云峰,“三哥,我们只有你了。” 穆云峰神情一滞,旋即缓缓点头。 手背上忽然覆上一片温热,是顾筝同时握住了他们兄妹的手,她扬起一抹笑意,“我们还有彼此。” 坚定的话语,却温暖了人心。 穆云烟不禁破涕为笑。 第81章 死了替罪羊 没过两天,秦沉便收到了慎刑司送来的消息,说是李顺义已被杖毙。 只是他临死之前承认,他只是因为不满穆云峰得了左使之位,这位置原本该是他义父李大贵的。 他气不过,所以帮李大贵出气,想要教训穆云峰。 “就是个替罪羊罢了。” 秦沉唇角轻抿,又看向对面坐着的秦斐,“查出来了吗?” 秦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道:“以前是杨太妃宫里的老人,听说犯了错才被贬去了马厩,前些日子倒是和东宫的人有些接触。” “太子?” 秦沉冷哼一声,“咱们这位太子哥哥可真是睚眦必报,也不知穆家是怎么得罪他了,就剩穆三郎一个男丁了,还揪着不放。” “太子手可黑了,这是要斩草除根。” 秦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四哥什么时候回京,不会真要等着修好堤坝,把这水灾给治完?” “四哥这是在建立功绩,你懂什么。” 秦沉扫了秦斐一眼,警告道:“四哥不在你老实些,不要让太子和老六捉到什么把柄。” 秦斐又打了个呵欠,眼底下都是青乌,他起身摆摆手,“知道了,我先去睡会儿。” 看着秦斐离去的背影,秦沉又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四皇子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总有些不安,就像要出什么事一样。 顾筝那里也收到了庆安郡主命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害穆云峰的人已经处置,之后也没多说什么。 顾筝暗暗凝眉,她就知道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要处置的多半也只是替罪羊。 不过这两日穆云峰出宫后,都会先来看看她给报个平安,她也算是安心了些。 穆云峰毕竟不是孩子了,他经历过战场的残酷,也经历过亲人的伤亡,他已经练就了一颗强大且坚定的心,不会轻易被困难摧折或是打倒。 顾筝相信他。 转眼间到了四月底。 顾筝的日子忙碌而充实,除了暗中安排西南那边的事宜,闲来无事就看看医书。 只是穆云峰答应她的踏青到底是搁下了,他自己在宫中也忙得焦头烂额。 听说前几天大宛又送了几匹纯血马,皇帝一时龙心大悦。 又知穆云峰驯好了西域烈马,便让他接着驯马,等着六月入山围猎时,皇帝可是要骑的。 顾筝算算日子,她有半个月没见着穆云峰了,原本今儿个想去观音巷的,没想到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钱掌柜派来的伙计。 “是顾二小姐吗?” 那伙计远远的一瞥,还有些不敢确定。 “你是……保和堂的伙计?” 不过顾筝记忆力惊人,那日她在保和堂开过药,也抓了药,还亲自看着人煎药,所以保和堂有些什么人,她大致还有些眼熟。 “是的,小的林金水,是钱掌柜让我来寻小姐的。” 林金水挠了挠头,他个子不高,大圆脸,一笑便显出几分憨厚来。 听了他的话,顾筝不由眼睛一亮,“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林金水猛点头,在路上便与顾筝说了这事。 有一四十左右的妇人,腹大如鼓,她说自己是怀有身孕,偏生还诊不出喜脉。 她相公也不相信她有孕,带她四处寻医问药,就想打消她这个想法。 可妇人偏生好似魔怔了,怎么都不信。 林金水说得唾沫横飞,顾筝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有没有说她怀了多久?” “一年有余。” 林金水说到这里也有些咋舌。 都说怀胎十月,大多也就在九个多月生产,超过十个月的几乎没有,这怀了一年的到底是个怪胎还是神胎? 第82章 怀孕还是肠痹 顾筝到了保和堂时,那妇人正端坐在堂中,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却是脸色蜡黄,神情萎靡。 钱掌柜瞧见了顾筝,赶忙笑着迎了上来,“顾二小姐,你可算是来了。” 又将她引荐给洪大夫。 洪大夫的年纪怕有五十往上了,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小老头。 他看了顾筝一眼,捋了捋长须不发一言,准备静观其变。 上次顾筝在保和堂治好全老太爷的中风之症,洪大夫也听说了,就算是他在现场,也不会比顾筝处置得更好。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钱掌柜将这小姑娘吹嘘得如此高明,他也想亲眼见证一番。 “这小姑娘也是大夫?” 何太太有些不信,转向守在她身旁的何老爷,扯他的衣袖道:“老爷你看呢……” 何老爷一脸为难,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索性道:“横竖来都来了,让小姑娘看看也不无不可。” 何太太便不情不愿地将手递了过去,唇角却瘪得老高,明显是不信顾筝的医术。 顾筝也没有争辩,只是静心把脉。 看这一对中年夫妻,穿着倒像是殷实之家,何太太手腕上还套着一对累丝嵌宝金镯,有种隐隐的阔气。 片刻后顾筝收手,何太太确实不是怀孕,她却没立刻说什么,而是转向洪大夫问道:“依您所见,这位太太可是患了积食之症?” 洪大夫看她一眼,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却是点头道:“依老夫所见,确实是肠胃不适,腹中积食胀气,以至后不利。” 后不利的意思便是排便艰难,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便秘。 “胡说,我这是身怀有孕,你们这些庸医误事。” 何太太一听洪大夫这话就不乐意了,扯着何老爷的手央求道:“老爷,咱们走了,我不要看大夫,我要生下这孩子。” “稍安勿躁。” 何老爷却没听何太太的,只望向顾筝和洪大夫道:“诸位见谅,内子已经看了无数大夫,还是坚持自己怀有身孕,主要是她太想要一个儿子了,家中独女又早已出嫁,所以她才……” “理解。” 钱掌柜与洪大夫都纷纷点头,他们也觉得何太太这是想要儿子魔怔了,所以不相信大夫所言。 好在何老爷是明白人,可似乎也不太劝得住自己的老妻。 顾筝沉吟半晌,才道:“我与洪大夫的诊断结果大同小异,何太太应该是肠痹。” 肠痹即是肠梗阻,是指大肠传导功能失常,导致肠内容物不能正常运行或通行障碍的统称,是很常见的一种病症。 但何太太这腹大如鼓,除了腹中胀气,也跟她的便秘有关。 肠梗阻的主要症状包括:腹部阵发性绞痛、食欲减退、便秘、呕吐、无法排便或排气、腹胀等。 这些症状顾筝又一一问过何太太,她或多或少都有。 但何太太不以为意,别的大夫也是这样说的,她不也吃过药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顾筝又看了洪大夫开出的药方,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后,才道:“我有一剂,或可让何太太立时解忧,不知二位可愿一试?” 第83章 三管齐下治顽疾 顾筝这一说,何太太立马摇头,又央求地看向何老爷。 “老爷,我不想吃药了,我们回家,我保管就这几个月,孩子一定会出生的。” 何太太拉着何老爷的衣袖,眼看都要哭出来了。 何老爷只在心里叹气,这次却是下定了决心,握住何太太的手道:“惠芳,谁家的孩子一年都不落地的?” “我也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这次咱们再试试看,毕竟是京城的医馆,与咱们那里的不同。” 何老爷说到动情之处,又道:“你想想香菀,她也担心你啊,咱们好好治病,好吗?” 香菀是他们女儿的名字。 何太太一怔,眼眶有些发红,片刻后才缓缓点头,神色有些黯然,“……好,那就再试试。” 顾筝与钱掌柜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好的大夫,也要患者能够配合治疗,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洪大夫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顾筝开药方,有时候会发出一声惊叹,例如“我怎么没有想到?” 有时候又会连连击掌,仿佛恍然大悟,看得人莫名所以。 顾筝暂时也没空与他分说,趁着伙计熬药的时候,她给何太太针灸了一番,就在肚子周围的穴道上。 看着插在肚皮上的金针,何太太还有些恐慌,“不会伤到孩子?” “不会。” 顾筝头也不抬地答道,莫说何太太肚子里没有孩子,就算有也不会损伤,她下手是有分寸的。 顾筝开的药除了口服之外,还有一剂是后塞,需将药剂导入灌肠。 因医馆都是男大夫,多有不便,这事还得顾筝自己去做。 翠喜有些看不下去,挽了袖子道:“小姐,还是奴婢来。” “不用,你不知道轻重,怕伤了肠道。” 顾筝摇头拒绝,做一个医者,她也有所自觉。 哑巴姑娘还在时,亲口给她讲过自己在一堆秽物里找病因,她听得都快吐了,哑巴姑娘却能面不改色地说完。 甚至还比手势打趣她:更脏更臭的我都刨过,你信不信? 顾筝自然是信的,心里对医者却更是肃然起敬,担得起世人的敬慕仰望,便要耐得住浊世脏污。 金针刺穴是刺激肠道,喝药是疏通,灌肠是导入,三管齐下后,不出半个时辰,何太太脸色就是一变。 “怎么了?” 何老爷还是一脸紧张,何太太却是夹着腿站了起来,脸色隐有怪异,“我要如厕。” 说罢,她已经急不可耐,自己就提着裙摆,一股脑地往茅房冲去。 不一会儿,便听到茅房里响起噼里啪啦,仿佛倒豆子一般的声响,还夹杂着一股浓浓的恶臭。 闻到这味道,众人都变了脸色,纷纷拿手捂住口鼻。 何老爷一脸尴尬,连连拱手道:“这……失礼失礼……” 众人表示理解,但又纷纷退了出去,离茅房远远的。 翠喜甚至还拿草纸堵了鼻孔,一双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连连低声道:“小姐,奴婢受不了了,这可比牛粪臭多了,杀了我……” 顾筝又好气又好笑,拉着翠喜站到了保和堂外,再有伙计将后堂的门一关,算是暂时隔绝了这股恶臭。 顾筝刚想要说什么,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好巧,顾二小姐是来这里看诊的?” 第84章 裕王求医 顾筝立时一僵,旋即猛地转过身来。 在她身前,是一身黑色素袍的裕王,黑色黯沉,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竟有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 他眉目清冷,容色淡淡,只目光向她看来时夹杂着几分兴味,狭长的眉毛微微一挑,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见过……” 顾筝刚想行礼,便被裕王给挡住了,“在外无须多礼。” 顾筝点头,收敛心神,才低眉顺目地答道:“小女并不是来看大夫的,而是……” 她在斟酌着该不该对裕王说,她是来给别人问诊的,便已经见着何老爷扶着仿佛虚脱的何太太走了出来。 何老爷是一脸的惊喜,何太太则是一脸愁容。 但肉眼可见的,何太太原本隆起的腹部竟然已经干瘪了下去,就是这么神奇。 “小姐,您真的治好何太太了!” 翠喜忍不住惊叹,看向顾筝的眼睛都冒着小星星,她家小姐真的太厉害了。 秦裕就抱臂站在一旁,身上自然而然的尊贵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听了翠喜这话也不禁侧目,他竟不知道顾筝还会医术? “顾大夫,实在太谢谢你了,小小年纪医术高明,竟然真的治好我内人的顽疾,京城的大夫果然名不虚传。” 何老爷激动地说话都在颤抖,还是赶到来的钱掌柜周到地将人给扶住,“有话进去说,进去说。” 钱掌柜已经瞄到站在顾筝身后不远处的裕王,只觉得这人眉眼冷淡,但又气势惊人,摸不准对方的身份,便不敢轻易上前讨这没趣。 “这……” 翠喜跟在顾筝身后有些为难,毕竟她们可是刚逃出来。 “已经去味了,还燃了熏香,没味了。” 钱掌柜哈哈一笑。 倒是让一旁的何太太红了脸,一时之间她脸上的神色又似悲苦,又似纠结,半晌后竟是嘤嘤地哭了起来。 何老爷在边上又是好一阵哄,才把人给哄了进去。 秦裕看了半截,还有些没明白事情的始末,不由问顾筝,“你这是治好了什么急症不成?” 顾筝想了想,便凑近了些低声将何太太的病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红了脸。 秦裕一双黑眸却是异彩连闪,他似乎在极力忍着笑,但肩膀却止不住地轻颤,一双拳头更是在袖中紧握。 若不是王爷的身份让他维持着表面的威严,他此刻怕是已经捧腹大笑。 “所以……你真是这样治病的?” 秦裕比划了两根手指,片刻后又觉得不妥,不由轻咳一声,“当本王没有说过。” 顾筝本来就有些羞窘,此刻更是恨不得转身就走,她就不该和裕王说这种事。 大夫是同行,病人是患者,在两者跟前讨论病症都没事。 但裕王就是个看客,说句不好听的他怕是把看病的经历当作笑料来听了。 眼见顾筝羞恼,转身欲走,秦裕赶忙唤住了她。 勉强正了正神色,似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端肃道:“说到治病,本王有一好友眼睛略有不适,若你得空了,可否为他看看?” 第85章 谪仙公子 顾筝没想到偶遇裕王,还给自己揽了个伙计,不过她欠裕王人情,若是能就此还了也是好事。 几天之后,顾筝被裕王引到一处僻静的水榭,这里环境清幽,鸟声虫鸣,倒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远远的,顾筝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像在引路一般,她跟着裕王穿花拂柳,在转过一片层叠堆砌的假山后,视线豁然开朗。 有一青衣公子正在亭中端坐抚琴,清俊的眉眼说不上有多么英俊,但看起来气质出尘,干干净净,犹如遗落在下界的谪仙。 他修长的指尖拨弄琴弦,一串美妙的音符便流泄而出。 “是王爷吗?” 俩人走近了些,琴声倏得停住。 顾筝瞧见那青衣公子微微侧耳,一双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显然是看不见的。 “清辉,本王寻了个大夫来给你看诊。” 秦裕说着便侧身一让,顾筝提着药箱上前,嗓音轻柔,“冒昧了。” “铮……” 袁清辉按住琴弦的手微微一颤,便响起一道琴音,他有些诧异地问道:“是个女大夫?” 凉亭中,秦裕已经随意落坐,在这里他似乎十分放松,背靠在栏杆上,意态闲适,“她医术不错,本王打听过了,你放心治,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袁清辉便有些无奈,冲着顾筝的方向微微点头,“有劳姑娘。” 他听得出顾筝是个年轻的姑娘。 “应该的。” 顾筝平静点头,她心里也在琢磨着裕王和袁清辉的关系。 京城里什么时候有了这号人物,出尘脱俗,就连她这个女子都险些看呆了去。 顾筝先是诊脉,而后又看了看袁清辉的眼睛,略为沉吟后才道:“公子的眼睛以前可受过伤?” “也不算是眼睛受伤,不过头部曾受过撞击,之后眼睛就渐渐看不到东西了。” 袁清辉嗓音平淡,显然对失明这件事情,他早已经从心里接受了。 “或许是脑部有淤血压迫神经……” 顾筝说的这话袁清辉听不懂,裕王也没听过这种说法,“什么神经?” “这不好说,说了您也不懂。” 顾筝想对他们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也发现那本她记忆中的医典,其实好些称谓与现在医书中有些出入。 她说起的某些术语,洪大夫听都没有听过,难道真是古籍的缘故? 或许也只有哑巴姑娘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顾筝更加好奇哑巴姑娘的传承,那一身医术又是向谁所学? “我可以给公子施针,再配以活血化淤的药汤,但不知道最后效果如何,需要时间来验证。” 这事顾筝不敢打包票,毕竟患者的病情是千变万化的,医者也只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 袁清辉沉默了下来。 秦裕却忽然开口,一锤定音道:“那就治。” 顾筝给袁清辉施针时,裕王就在一旁守着,看着似乎云淡风清的模样,但垂在袖中的拳头却握得紧紧的。 顾筝不由瞄了他一眼,“王爷若是紧张,在屋外稍坐,一会儿就好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紧张了?” 秦裕突然黑了脸,瞪了顾筝一眼,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袁清辉却忍不住勾唇一笑,“王爷去歇会,一会儿妥当了,您再过来。” 秦裕还真被他给劝走了,顾筝一脸惊讶,就听袁清辉问她,“姑娘是不是很好奇我与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86章 相识过往 顾筝下意识地点头,意识到袁清辉看不见,她又清了清嗓子,道:“袁公子想说,我就听着,但你可不要告诉王爷。” 好奇心人皆有之,只是刚才顾筝压着没问。 现在她大抵摸出些门道了,裕王就是看着骇人,毕竟他名声在外。 实际上和这个人接触,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也不会随意为难别人。 听到顾筝这话,袁清辉又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顾筝不禁心想,若这双眼睛能够视物,那一定是灵动又美丽。 “我以前是扶风楼的清倌。” 袁清辉一开口便是爆炸性的消息,顾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眼珠子不停地在袁清辉身上睃。 裕王至今没有娶亲,她不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他本来就不喜欢女子? “让顾姑娘见笑了。” 袁清辉虽然看不到,但他似乎能够察觉别人的情绪转变,唇角掠过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是已经跌落泥潭的人,王爷却高贵如明月,我这样的人自然不配与他相交。” “袁公子不用妄自菲薄,一个人的品性高洁,不在他的出身和地位,而在于他有一颗澄澈的心。” 顾筝这话倒没有劝慰的意思,而是实话实说。 高门内院里的阴私太多,谁又比谁干净? 倒是如袁清辉这般,出淤泥而不染,像莲花般圣洁,倒是让许多人都自惭形秽。 “王爷倒是爱听我弹琴,我这双眼睛……” 袁清辉说到这里话语有些迟疑,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自己的眼睛,唇角却溢出一抹笑意,“若不是王爷救了我,那一夜我可能瞎的就不是眼睛了。” 顾筝也没想过自己会听到什么香艳的隐秘,就算真有想必袁清辉也不会告诉她。 这一个关于救赎与报恩的故事,裕王真是大发善心,而且这一救就是十年? 顾筝给袁清辉施针完后,他便躺在床榻上小憩,双眼静静合上。 顾筝还给他敷了一层清凉的膏药,助眠也明目。 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后一转身,顾筝便瞧见了裕王。 “他怎么样了?” 秦裕虽然绷着面色,但能看得出他眼底藏着的一抹关切。 “施针后有些疲累,他睡着了。” 顾筝想了想,又道:“三个月之内看有没有效果,我会每隔十日来为他施针上药,王爷等得起吗?” “十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刻。” 秦裕刚要扬起唇角,又似察觉到顾筝还在看他,顿时将唇角一抿,清咳道:“诊金本王已经命人备好了,真治好了清辉,本王再重重赏你。” “多谢王爷。” 顾筝喜笑颜开,这个时候给裕王免了诊金,不是看不起他王爷之尊吗? 顾筝倒没有去触这个霉头,收拾起自己的小药箱,拿着两锭金灿灿的大元宝,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想到从水榭出去没多远,就拐了个弯,便与武安侯府的马车撞上了,顾筝撩了帘子一看。 得,对面站着的还是熟人,正是武安侯府世子,也就是太子的表弟肖羽。 第87章 狐假虎威 当初便是肖羽找了些流氓地痞,时不时地上观音巷去骚扰穆家人。 这种情况在顾家介入后好了许多,不说顾筝派了顾家护卫看护,就是顾大人都在五城兵马司特意叮嘱过。 谁不知道穆家和顾家是姻亲,对于上峰的女婿,兵马司衙门的差役肯定要更加上心。 五城兵马司都逮过几帮要闹事的地痞,见这事行不通了,他们才慢慢消停下来。 后又有穆云峰结交的那些游侠护着,观音巷便更加太平。 “还不给小爷下车?!” 对面的肖羽趾高气昂,眼睛眉毛都快飞上了天。 也是今日裕王派去接顾筝的是寻常马车,有些掩人耳目的意思,所以肖羽自然不知道车里的是谁。 顾筝也在犹豫,该不该下车,车夫已经出声道:“世子爷,车里坐的是我家王爷。” 车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黝黑长相普通,顾筝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却不想这人怀里一掏,就将裕王府的腰牌递了出去。 看来的确不需要他出面了,顾筝默默放下了车帘。 裕王在京城也有个名号,专打不服,那些豪门世家的小公子们其实都挺怕他的。 无他,裕王连不服管教的皇子们都敢上手,这些人的身份能比得上皇子吗? “这……竟是王爷的车驾?” 肖羽一看这腰牌,顿时眼睛都瞪直了,连忙拱手哈腰,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顾筝忍着笑在车里看热闹。 车夫又说话了,“王爷执行公务,不便相见,世子爷还请快把马车移开。” “那是当然,当然。” 肖羽连连点头应是,又指挥着车夫快点把马车挪开让出道来。 直到马车穿过,顾筝还从扬起的车帘下看到了肖羽低到不能再低的头颅,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裕王的名头竟然这样好用。 直到马车看不到人影了,肖羽才直起身来,脸色一时之间青白变幻,很是憋屈的模样。 “世子爷,小的瞧了没什么大事,您请上车。” 武安侯府的车夫更是卑微,今儿个世子爷心情不好,他们谁也不敢犯冲啊。 可巧竟然撞上了裕王府的马车,这不更是窝火得很? “裕王怎么会坐这样的马车,还出现在这里?” 肖羽却是蹙眉深思,又左右看了一眼,这里很是偏僻,虽然也有不少大户,但都是从外迁往京城的暴发户。 再过去一点就是花街柳巷,裕王不可能是来寻花问柳的? 想到这里,肖羽不禁眼睛一亮,一撩袍角坐进了马车里,吩咐车夫,“走,去东宫。” 肖羽有些兴奋地搓手,他觉得他似乎撞破了什么秘密。 裕王这样低调的人,今天竟然会乘坐这样的马车,到了这种地方来,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太子早就想拉拢裕王,若是真能顺着这条线查出点什么,说不定就能成为掣肘裕王的筹码。 顾筝却没想到今日这一出,会在不久的将来给袁清辉带来一场祸事。 当然,这是后话。 回到顾府,顾筝还没喘过气来,刘嬷嬷便先迎了出来,给她使了个眼色道:“平宁长公主来访。” 第88章 长公主登门 顾筝给顾夫人提过,她为平宁长公主看诊一事。 顾夫人也不求她有功,但求无过,毕竟是皇家贵人们的身子,顾夫人也怕顾筝一个不当,平白惹来些麻烦。 只是今日一见平宁长公主,那气色真的比从前好了不少。 顾夫人心里也欢喜,看来她闺女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顾筝是回房梳洗了一番,这才快步来见了平宁长公主。 平宁长公主倒也不急,有顾夫人陪着她聊天,时不时说些京城趣闻,又说到哪里的胭脂水粉,或是首饰钗环得用。 俩人还好好地交换了一番心得。 等着顾筝前来时,平宁长公主已经热情地挽了顾夫人的手,唤她“魏姐姐”了。 “殿下。” 顾筝刚一行礼,便被平宁长公主命人给搀扶了起来。 她又笑着对顾夫人道:“阿筝就是这般客气,我年岁偏长她一轮的有余,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姨母。” 啊? 顾筝吃惊地瞪大了眼,这才多久的功夫,她娘就和平宁长公主做了姐妹? 顾夫人赶忙摆手,“当不起殿下这般,可是折煞她了。” 俩人推拒了一阵,这才又重新落坐,只是这声“姨母”顾筝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平宁 长公主便也没有强求。 “今儿个前来,一是来道谢,二也是来致歉,三是让阿筝给我看诊的。” 平宁长公主说到这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歉疚地看向顾筝,“穆三郎这事,是我好心办了坏事,母后让我别急的,先等等看,可我以为她不上心,便自作了主张,没想到……” 平宁长公主说到这里也有几分后悔,提起太子却是满肚子抱怨,“太子心胸狭窄,为难穆家对他有什么好处,一家子孤儿寡母还能碍到他什么,平白留下不仁不贤的名声。” 这话顾筝母女俩不敢接,只能相视一眼,尴尬一笑。 也许太子早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在意这些虚名了。 “我也去看过穆三郎,他这人身残志坚,不愧是将门之后。” 平宁长公主说到这话时,眸中也闪过一抹钦佩。 她见过的世家公子太多了,年纪轻轻就有穆云峰这样的心性和韧劲的着实不多,若不是穆云峰瘸了腿,她都真想赞顾筝一句,好眼光! 夸赞穆云峰的话,顾筝爱听,不过身残志坚吗,这倒与他搭不上号。 毕竟如今他的腿已经好了,只是前些日子来回西北略有些损耗,还要慢慢地养回来。 顾筝给平宁长公主号脉后,又一次给她改进了药膳的方子,叮嘱她道:“三个月后,若葵水规律了,殿下或许可试试看能不能怀上。” “咳咳……” 顾夫人被顾筝的话呛得连连咳嗽,不由瞪了她一眼。 好好的大姑娘,还没嫁人呢,就在这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穆云峰知道他媳妇是什么样的不? “多谢你阿筝。” 平宁长公主没看到顾筝母女俩的眉眼官司,此刻她有些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驸马知道。 看到她这副高兴的样子,顾筝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或许她该点醒平宁长公主,也该多留意驸马的动向? 等着平宁长公主离开后,顾筝才将心里这事说给顾夫人听。 顾夫人踌躇半晌,只叹气道:“这事你一个小姑娘不好掺和进去,若你真憋得难受,不若我同庆安郡主说说这事,看她有什么主意。” 第89章 驸马的丑事 顾夫人说干就干,同为女人,她也不想平宁长公主一腔深情错付。 叶晟若真的是一边与长公主卿卿我我,一边又在外面养了外室和孩子,那真是渣男无疑了。 要坏就坏的明明白白,却把最爱你的人蒙在鼓里。 顾夫人自己就代入了这种情绪,若是顾大人敢这样骗她,她绝对拿刀将他给阉了。 听到这话的顾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她娘真的太猛了。 而正在演武场里与儿子对打的顾大人,莫名其妙地觉得脖子一凉,浑身打了个冷颤。 顾凯还笑话他,“爹,不服老不行,您要不还是回去加件衣服?” “兔崽子,吃我一拳。” 回应顾凯的,则是顾大人沙包一样的拳头。 没过几天,顾夫人便带着顾筝去了庆安郡主府。 裴元皓一见顾筝便扑进了她怀里,软糯糯地说道:“娘,我好想你啊,外祖母说下个月皇叔祖要去围猎,你跟着我们一块去。” “好啊。” 顾筝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 这事穆云峰和她提起过,皇帝要试试新来的大宛神驹,这些日子正着穆云峰好好驯马呢。 穆云峰的日子也很是忙碌,顾筝见缝插针地去看过他,发现这人晒黑了不少,五官却更加立体有型。 就突然像个成熟的男人了,一双眼睛更加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就像一汪黑葡萄似的。 顾筝正在走神的时候,裴元皓已经扯着她往屋外走,“娘,我想放风筝了,昨儿外祖母给了我金鱼风筝,娘陪我去放。” 顾筝笑着应承下来。 等着他们俩离开后,顾夫人才将驸马叶晟的事情说与庆安郡主听。 顾筝给她透露了这个消息后,顾夫人还特意让人去跟踪叶晟核实了这事。 也是平宁长公主太过信任这位驸马,什么都不怀疑,所以才错失了了解真相的机会。 叶晟的外室和孩子就安排在京城外的庄子上,那庄子是以外室的名义购置,不显眼,也没和勋贵人家的庄子挨着。 每次叶晟去的时候都很小心,庄子里也都是他找来信得过的老仆。 庆安郡主听了后自然震惊不已,连连喝下了两杯茶水压惊。 平宁长公主幸福的脸庞还在她脑中盘桓不去,怎么能让她相信叶晟对平宁的情意都是假的? 当然,也许不是假的,但男人嘛,谁不喜欢被看添香? 可叶晟既然尚了公主,就该知道他的处境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皇室的公主,允许别人欺负到头上吗? 就是她这个郡主都忍不了。 “这事当真吗?” 庆安郡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中的愤怒。 顾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有一次在城外遇到了驸马的车,原本也没在意,可却瞧见他马车上落下小孩的物件,所以才生了疑,没想到这一查竟然真的是……也怪我多事。” 这理由自然是顾夫人现编的,她是不想顾筝卷入其中,这种事情若是拉扯起来,真是不太好看。 “好个叶晟,竟敢欺平宁至此,我要他好看!” 庆安郡主说这话时,眸中划过一抹狠意。 顾夫人垂首低眉,只当未见,心中却默默地为叶晟点了根蜡。 第90章 雷厉风行 庆安郡主雷厉风行,一旦确定这事属实,直接就将这对外室母子给绑了。 可恨那孩子都已经六岁大小,叶晟竟然瞒了这么多年。 孩子看人时眼神都夹杂着一股怨恨,明显已是知事了。 这事庆安郡主只告诉给了太后知晓,暂时瞒着平宁长公主,也是怕她知晓后会情绪崩溃,受不了这种刺激。 处置外室这事,庆安郡主是在自己城外的庄上办的,没多少人知晓,能知道的都是她的心腹。 太后也气得不轻,将桌上的茶盏都给摔了,抚着胸口依然气喘不停,“他怎么敢?!怎么敢……” 太后怒极,此刻也是恨毒了叶晟,她千娇百贵宠着的女儿,岂容他人欺骗?! “太后息怒。” 桂嬷嬷白了脸色,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去劝。 亏她当时还夸驸马来着,没想到竟也是被蒙蔽了过去。 “太后您看这事怎么处置?” 庆安郡主还算镇定,看向跪在堂下的一对母子,眼神轻蔑。 这女人是青楼里的歌姬,名唤玉娘,但从前却是个官家小姐,只是家族获罪这才被发卖,想必也是知书达理的。 所以才能在叶晟身边被看添香,独得他的宠爱。 也许是感受到了太后的死亡凝视,玉娘一个哆嗦,赶忙抱着儿子匍匐在地,悲泣道:“娘娘请饶康儿一命,他是驸马的骨血啊,只要您高抬贵手放过他,玉娘甘心赴死。” “娘。” 叶康猛地抬起头,目光恨恨地看向众人,“你们这些坏人,休想动我娘一根手指头,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太后,这孩子……” 庆安郡主给太后递了一个眼神,她们心里都明白叶康留不得。 心里种着恨的孩子,长大后便是一只会噬主的狼。 玉娘似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抱住叶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叫,“你们不能这样做,他还是个孩子,长公主不能有孕,他就是叶家唯一的骨血,你们不能让叶家绝后啊!” 太后挥出的手缓缓放下,眸中多了一抹凝重。 诚然,玉娘说的话正切她心头。 平宁长公主那样钟爱叶晟,做梦都想为他生个孩子,为此不惜成了长年的药罐子。 可叶晟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到她的爱重? 太后心里一时有怒,有气,有恨,各种情绪在胸腔中翻滚,看向玉娘母子的目光更像是淬了毒般阴冷。 庆安郡主便在心里叹了一声,若换作是她,这母子俩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凭着平宁长公主的身份,即使没有了叶晟,也有大把好男人甘愿为她前赴后继。 可太后心中有了软肋,便不能像从前制霸后宫时杀伐决断。 而她唯一的软肋便是她的女儿,平宁长公主。 正在气氛僵持之间,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庆安郡主刚要抬头去看,便见门帘被人高高甩起。 下一刻,一抹竹青色的身影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以往清俊的脸庞此刻满是怒意。 这人不是叶晟还能是谁? 第91章 驸马求情 玉娘母子被庆安郡主的人带走后,庄上的老仆赶忙就给叶晟送了消息去,他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却没想不仅见到了庆安郡主,还瞧见了一脸阴沉的太后。 叶晟原本的气焰顿时压了下去,只唇角颤抖着,片刻后才撩起衣袍,慢慢地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道:“太后,请饶过他们母子,叶晟原以命抵之。” 这样深情的话语,任哪个女人听了不动容? 玉娘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叶康也是抱住叶晟的胳膊连连唤“爹”。 这放在哪里,都是一幅全家团圆的场景。 可太后的眸色却一片冰冷,“叶晟,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平宁待你的一片真心?” 叶晟的身躯颤了颤,眸中似闪过愧疚和挣扎,最终却是将头深深埋下,“我对不起平宁,但我也不能负了玉娘母子,请太后手下留情,饶过他们。” 太后沉默不语,额头青筋却突突地跳,她又看向庆安郡主,似乎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要不先将他们押下,再作商议。” 庆安郡主提出了一个和缓的意见,她也知道叶晟的出现,让太后原本已经动摇的内心,更加地摇摆不定。 若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决定,恐怕将来都会后悔。 太后的软肋是平宁长公主,可平宁的软肋却是驸马叶晟。 一环扣着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后怎么可能要了叶晟的命,这等于是在往平宁长公主的胸口捅刀子。 最终,太后只暂时将玉娘母子关了起来,回到宫里却召了顾筝叙话。 “平宁的身子当真还可能有孕吗?” 太后关心的这个问题也一直是顾筝调整和努力的方向,她想了想才点头道:“若无意外,再调理几个月,至长公主葵水如常后,怀孕应该是无碍的。” “好,哀家信你。” 太后像是松了口气,却又长长地叹了一声,眸中的光芒闪烁不定,最后转为了一抹凌厉。 顾筝低垂着目光,大气都不敢出,指尖却扎进了掌心里,眸中是纠结和挣扎。 她知道,太后或许是因为她的回答做出了某种决定,玉娘母子怕是在劫难逃。 从宫里离开后回到顾家,顾筝依然郁结于胸,她同顾夫人道:“娘,在那个梦里,虽然平宁长公主是为叶康所害,可他现在并没有做出这一切,他还只是个孩子。” 顾筝有些不确定了,她走出的这一步步,到底是对是错? 她虽然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但同样的,或许也将另一些人拉入深渊。 所以,这到底是一场救赎,还是她在刀尖上跳舞,代替命运之手,向别人举起了屠刀? 顾筝很是矛盾。 “娘也知道,这错是在男人,但受苦的却是女人和孩子。” 顾夫人同样纠结,但她无可奈何,太后要动手,难道他们还能在太后手底下抢人? “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顾筝恍惚了一瞬间,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玉娘母子就关在庆安郡主的庄子里,顾筝不便亲自前往,便将这事托给了周放。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周放怀揣着顾筝秘制的药丸,悄悄地潜进了庄子里,找到了玉娘母子。 第92章 长公主的倔强 事后,穆云峰与顾筝说起这事,还有些担忧道:“你太过冒险,若是被人查出来,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当时便有些犹豫,明知道牵扯到玉娘母女,很可能让他们殒命,但对长公主的处境又无法视而不见。” 顾筝摇了摇头,突然间手上一热,原来是穆云峰将她的小手包入了掌中。 他轻声道:“我的阿筝就是太过心善,他们都承了你的情,这辈子都该为你供奉长生牌位,保你一生无忧。” 顾筝笑了,轻轻倚在穆云峰肩头,“我也愿我的云峰哥哥一世顺遂,所得皆所愿。” 穆云峰揽紧了她的肩头,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话说玉娘母子吃了顾筝的假死丹药后,被人发现暴毙在庄上,庆安郡主禀报了太后,为了掩人耳目,便将人给匆匆埋了。 事后周放将玉娘母子给挖了出来,俩人隐姓埋名出了京城。 或许玉娘还有不甘,但比起儿子的性命,她情愿舍下对叶晟的感情,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心。 只是在叶晟眼中,玉娘母子却是被太后秘密处决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叶晟郁郁寡欢,有时候看向平宁长公主的目光中,都带着难掩的恨意。 这一点平宁长公主自然察觉到了,她很是担忧,找到了顾夫人谈心,“这些日子也不知为何,驸马消沉了许多,我也问过他的同僚,并不是差使上有错漏,可他到底是哪里不顺心?” 顾夫人看了一眼平宁长公主,掩下心底的轻叹。 这位长公主的确被保护得太好了,性子纯良,但也并非不够坚韧。 顾夫人试探着说道:“要不你和驸马好好谈谈,毕竟是枕边人,若是心里是生了怨怼你都不知,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听了顾夫人的话,平宁长公主陷入了沉思。 当晚她便一直未睡,等着叶晟归来。 这段日子叶晟总是早出晚归,像是故意和她错过一般,她想要见他一面都难。 关门声轻轻响起,平宁长公主拨亮了烛火。 “你怎么……” 叶晟见她竟然没睡,不由吃了一惊,话音一落,他已是脸色一变,拂袖转身离去,“我去书房睡。” “阿晟。” 身后是平宁长公主轻柔的拥抱,她热切地唤着自己的夫君,就像他们新婚之时一般。 “平宁,放手。” 叶晟浑身一僵,可想到玉娘母子,他又痛苦地闭上了眼,一根一根地掰开平宁长公主抱在他腰间的手指。 平宁长公主满脸惊诧,一张脸隐隐泛白,眸中有泪花闪过,“……阿晟,你是厌弃我了吗?” 叶晟沉默不言,却又坚定地掰开了平宁长公主的手,他哑着嗓音道:“我很累,我们暂时……分开睡。” 一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叶晟知道他不该怪平宁长公主,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无法面对她。 玉娘也是他喜爱的女子,叶康更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子嗣。 他无法原谅,永远不能原谅。 平宁长公主颤抖着攥紧了叶晟的衣袖,泪水自眼眶簌簌而落,话语里却满是倔强,“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不准你走!” 她是长公主,她也曾娇奢蛮横,可为了叶晟,她收起了周身所有的刺。 她对他小心翼翼,温柔缱绻,只因他值得。 可如今的叶晟呢,他不明所以就冷落她,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叶晟,不是! 第93章 夫妻不睦 窗外的夜漆黑如墨,鸟声虫鸣断续响起。 屋内的烛火噼啪一声,是星子燃爆的脆响。 叶晟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身,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平宁长公主从未如此强硬过。 他只记得她温柔的一面,如春水,如秋风,他曾经为了娶到她这样的好姑娘而庆幸不已。 但如今横亘在俩人之间的,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每天见到平宁长公主纯良无害的眼神,他内心的恶就像荒芜疯长的野草,他已经没办法像从前一般对她。 看着平宁长公主揪着他不放的衣袖,叶晟心中的恶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猛地一把推开平宁长公主,恶狠狠地说道:“要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你可以去问问太后,她到底做了什么?” “母后……” 平宁长公主一时怔住了,可让她更加震惊和心痛的却是叶晟看向她的眼神。 那明明白白是在看仇人的目光。 平宁长公主忍不住心中一颤,叶晟却更加恶劣地笑道:“你们皇室公主就尊贵无双吗,我与你夫妻这么多年,你和你的母后却剥夺了我唯一做父亲的权力!” 平宁长公主猛地抬头,他看向叶晟笑得癫狂的模样,那一瞬间,她仿佛像是知道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只余下满心的苦涩。 其实今日她想告诉他的是,她或许能够怀孕了,这些日子身体渐好,连她自己都感觉出了不同。 他们或许就要有孩子了。 原来叶晟心里一直在怪她,怪她没能给他生个孩子。 叶晟这一晚留宿在了书房,这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分房而居。 平宁长公主在房中枯坐了一夜,第二日,她却没有进宫,而是来到了庆安郡主的府中。 她有一个预感,却没敢去向太后求证,那是她的母亲,那个一心为她好的母亲,难道她忍心责怪她吗? 庆安郡主看着平宁长公主掩饰不住的憔悴,心里暗暗一惊,却试探着问道:“平宁,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驸马吵架了?” “庆安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你们将我瞒得好苦……” 平宁长公主一抬头泪水便滑落眼眶,她哭得像是个无助的孩子,绝望又悲切。 庆安郡主一刹那间就慌了神,真心将她拥在怀里安慰,“不是的平宁,我与太后只是怕你知道了会伤心,叶晟不该背着你养了外室和孩子,但太后已经命人将他们给处置了,这下没有了后顾之忧,你和叶晟还能好好的……” 在庆安郡主的认知里,许是太后命人悄悄下的手。 而在太后眼中,却是庆安郡主为她处置了这个麻烦,俩人都心照不宣。 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顾筝的手笔。 “那个……外室和孩子……都死了?” 平宁长公主窝在庆安郡主怀里,所以郡主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刹那间空洞的眼神,以及一字一句仿佛泣血的悲鸣。 “死了,人是我亲自叫埋的。” 庆安郡主还在轻拍着平宁长公主的肩膀,她以为叶晟在俩人吵架后早已经和盘托出,却不知道平宁长公主是眼下刚刚知情。 原来竟然是这样。 平宁长公主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第94章 玉石俱焚 一个寂静的夜里,平宁长公主府突然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势迅猛,将长公主的寝卧团团围住,根本没人能冲进去。 等着火焰熄灭后,众人才在烧毁的床榻上看到了两具平躺而卧的身影,他们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不辨形貌,却没有挣扎的痕迹,两人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 顾筝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泪水不由自主地浸出眼眶。 “娘,是我造成的这一切吗?” 顾筝哭倒在顾夫人怀里,若是她能遵循上辈子的轨迹,不去管玉娘母子,是不是平宁长公主还能好好地活着? 或许平宁长公主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她能够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即使有了叶康,也不影响她做一个母亲。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谁也没有想到平宁长公主会如此决绝,她的爱至纯,她的死也至烈。 她不能够容忍叶晟的背叛,情愿与她的丈夫死在一场大火中,以此来纪念他们的爱情,就好似一切回到了最初。 “不是你的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顾夫人也是眼眶微红,说实话她还挺喜欢平宁长公主的,俩人也说得上话。 这平宁长公主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呢,没有了男人的爱情,还有亲人还有朋友,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不可能只为爱情而活啊。 后来在庆安郡主的查证后,才还原了当晚事情的全貌。 是平宁长公主将叶晟给请到房中的,她还亲自备好了酒菜,一切如常的模样。 长公主甚至还穿上了她与叶晟初识时,那套粉色的穿花百蝶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美得像从画中走出的仕女。 那一晚她和叶晟彻夜长谈,还特意嘱咐侍女们都离得远远的,没有吩咐绝对不能前来打扰。 侍女们没有觉察出有异,还有些庆幸长公主与驸马冰释前嫌。 却没想到平宁长公主在酒水里下了毒,直接毒死了叶晟,而她在最后点燃了房里的烛火,喝下毒酒,静静地躺在了叶晟的身边,与他一起迎接死亡。 是殉情,亦或是报复。 总之平宁长公主那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也在京城不少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太后因此而病倒了。 顾筝入宫为她诊治,看着太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花白的头发,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顾筝心里是难过的,可她还是要如常地诊治、施针、开药,叮嘱太后放宽心,慢慢调理。 太后只是木然地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桂嬷嬷亲自送了顾筝出寿安宫,却也止不住地抹泪,“咱们长公主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顾二小姐,如今她走了,留下口信让将这鸳鸯玉佩赠于小姐。” 顾筝打开了桂嬷嬷递来的檀香木盒,里面是一对翠绿色的鸳鸯玉佩,莹莹绿绿,像是夏日池塘边的翠柳。 顾筝看着这玉佩,眼泪便“啪啪”掉落,“公主还留下什么话吗?” “她说玉赠有缘人,希望顾二小姐与穆三公子能够和和美美,恩爱一生。” 桂嬷嬷说完这话,顾筝已经蹲在了地上,怀里捧着玉佩匣子,哭得泣不成声。 世间上怎么会有平宁长公主这样好的女子呢? 她太好了,是这污浊的尘世配不上她,所以老天爷让她变作仙子飞升了对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 第95章 自责难过 桂嬷嬷也跟着抹泪,“那日公主入宫看望太后,咱们竟然都没看出来,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她都知晓了。” “可为什么就会走了极端之路呢?” 桂嬷嬷劝走了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敢返回寿安宫。 她不能让太后看出来她哭过,不然太后又要伤心了。 失去了唯一的至亲,太后心痛欲死,顾筝的治疗方案是,让她出去走走散心。 也许远离了这个熟悉的环境,太后才能慢慢转变心情,从平宁长公主的死亡中走出来。 庆安郡主也是自责难过,她不止一次在顾筝面前提及,“我应该早瞧出来,平宁那么镇静,太反常了。” “她那么爱叶晟,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他,对玉娘母子的事情却那么平淡,甚至根本没有多问一句。” “原来,她是心存了死志啊!” 那是顾筝第一次看到庆安郡主落泪,她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女人,曾在草原部落上来回周旋,还带着女儿重返故土。 她的刚强和坚毅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对平宁长公主的逝世,庆安郡主却是那么自责,那么难过。 顾筝觉得该负责任的是她,她夜夜在恶梦中走不出来,这段日子一直很是消沉。 就连穆云峰来看她,她也是闷闷不乐。 “三日后就要去围猎了,借此散散心。” 穆云峰看着顾筝日渐消瘦的容颜,也是心疼不已,真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嗯,我答应了元皓会去的。” 顾筝强颜欢笑,穆云峰握住她的手不由紧了紧,“我知道长公主去世你很难过,但那是她选择的人生,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最该负责任的是她自己。” “不,你不知道……” 顾筝落寞地摇头,片刻后又咬了咬唇,挣扎道:“若不是我知晓了玉娘母子的事,或许长公主还能活得很幸福。” “活在虚假的幸福里吗?” 穆云峰的唇角闪过一抹讥笑,快得顾筝根本没有发现,等她抬头时,他的眸中已经一片平静。 “或许这样真实的惨烈才是长公主想要的,虚假的梦境都是谎言堆砌的海市蜃楼,总会有坍塌的一天。” 穆云峰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却让顾筝没来由得心中一跳。 她低垂下了目光,竟有些不敢去看穆云峰的眼睛。 她该怎么告诉他,上辈子是她弃他而去,他又经历了怎么样残酷的人生。 如今她之所以站在他这一边,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那令她绝望和痛苦的一切。 所以,这一辈子她想要拥有另一种人生。 这样留在他身边的她,在穆云峰的眼中,算不算也是一种欺骗和背叛? “怎么了?我又没有怪你,是不是这话说得重了些,又让你难过了?” 穆云峰察觉出顾筝的异样,不由轻咳一声,他刚才的话或许是有些冷血无情。 但这世上的人与他何干,他只在乎他关心的人。 “……没事。” 顾筝勉强笑了笑,却听穆云峰有些沉重地开口,“我也做过一个梦,但那个梦里却没有你……” 顾筝心中猛地一颤,不由震惊地抬头看向穆云峰。 第96章 出行围猎 关于预知的梦,都是顾筝上辈子真实的经历,她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让顾夫人更容易接受。 可这样的事情毕竟匪夷所思,她从来没有和第三个人提起过。 穆云峰也做了同样的梦吗? 梦里有他上辈子所经历的一生? 顾筝的手有些抖,穆云峰不由将她握紧了些。 但他此刻的思绪似乎沉浸在了那一个梦中,有些恍惚道:“那个梦有些真实,真实得好像不是梦境,我梦到祖母她们暴毙而亡,而你与我退了亲,嫁到了江宁府罗家……” 顾筝的手指蓦地收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嗓音都在轻颤,“然后呢……你还梦到了什么?” “没有了。” 穆云峰揉了揉眉心,“若没有你,我们一家或许都会中毒身亡,但好似我被人救了,那个人是谁,我没看清……” 穆云峰的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抬头时发现顾筝已经泪流满面。 她扑到他的怀里,哽咽道:“云峰,你有没有想过,那或许就是我们的上辈子,我们没能在一起,而且各自还经历了惨痛的人生……” 顾筝哭得很伤心,也许她不仅是哭他们俩人的错过。 也哭平宁长公主的命运,还有那无数条她没有能挽回的生命。 “傻瓜,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穆云峰紧紧拥着顾筝,明明是轻柔的响在她耳畔的话语,却宣示着霸道的主权。 俩人一个哭一个哄,慢慢地才步调一致。 穆云峰以为顾筝平静了下来,低头一看,她却已经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只是一双手还不安地揪着他的衣角,长长的眼睫上还有未干透的泪珠。 穆云峰便在心里叹了一声,伸手将顾筝的眼泪抹去,又将她轻轻放回了床榻上。 三日后的围猎之行,顾凯也在行进的队伍中,他有外围护卫之责,只是得空了会来看看顾筝。 “哥你快回去,不然一会儿石将军瞧见了责罚你。” 顾筝刚说完话,穆云烟便在她身后悄悄探出了头,对着顾凯吐了吐舌头。 这丫头和翠喜一样,充当了顾筝的丫环才能一起随行。 也是在京城闷久了,穆云烟想要出来透口气,得知穆云峰与顾筝都要随行,自然也嚷嚷着要同去。 “小丫头片子,到了围猎场,哥哥给你猎一窝兔子要不要?” 顾凯就喜欢逗穆云烟,原本她还想回怼两句的,听了这话不由眼睛一亮,“那是你说的喔,谁不帮我逮兔子谁就是小狗!” “哼,说话算话。” 顾凯骑马离开了,顾筝才转向穆云烟,“你喜欢养兔子?” 穆云烟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馋兔子肉了,隔壁搬来个厨子,每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牛小丫吃,红烧兔肉、烤兔腿、腌兔头、还有拌兔心……” 穆云烟说到这里口水都快包不住了,特别形象地吸溜了一口。 顾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吃货? 不过托了穆云烟的福,这一路有她在旁边叽叽喳喳的,顾筝的愁绪也淡了许多。 第97章 马厩遇刁难 大半个月的路程,顾筝他们转眼间就到了大祈山。 六月的天已经有几许闷热,山里好围猎,也清凉解暑,是每年皇帝最喜欢的游乐项目之一。 大祈山的行宫建在半山上,巍峨壮丽。 庆安郡主刚一安顿好,便带着裴元皓来寻顾筝。 因着平宁长公主的事情,庆安郡主好一段日子都没走出那种低落的情绪,若不是孙儿闹着要去围猎,她这把老骨头也是不想动的。 “元皓想骑马吗?” 顾筝将裴元皓抱了起来,他腼腆一笑,看了看庆安郡主的脸色,才开口道:“想骑,但不会。” “没事,到时候找匹小马驹,让舅舅教你骑。” 顾筝口里的舅舅指的自然是顾凯,好不容易兄妹俩能一起出行,总要让顾凯物尽其用。 “太好了。” 裴元皓喜形于色,庆安郡主也没拦着,只叮嘱道:“你们注意安全就是,阿筝把皓儿看好。” 顾筝点头应是,与穆云烟换了骑马装后,便去寻顾凯了。 “待会应该能够瞧见三哥。” 穆云烟有些忐忑,这一路上她都没能与穆云峰说得上话,也不知道他辛苦不辛苦。 “待会应该能看到。” 顾筝点头,她没办法让穆云峰正大光明地与他们同乘一车,毕竟身为飞龙左使,这次皇帝要骑的御马点明了他来照应,断不能出什么岔子。 几人到了马场时,顾凯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骑服,在骏马旁一站,端得是身姿矫健,玉树临风。 裴元皓已经对着他挥手,高声唤道:“舅舅!” 顾凯在军营里不常回家,这一次也是在路途上才与裴元皓认识,孩子也有慕强之心,而顾凯的出现似乎在无意间填补了父亲这个角色。 顾凯高大强壮,充满了力量感,能一只手就将裴元皓给高高举起,还能将他托在肩膀上奔跑。 裴元皓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对顾凯也心生亲近。 “元皓。” 顾凯从顾筝手里接过裴元皓,笑道:“正好我轮休,收到你们的消息都还来不及歇息,便赶过来了。” “我哥最好了。” 顾筝笑得眉眼弯弯,不忘记对他吹彩虹屁。 穆云烟也夸步上前,眨眼道:“顾大哥,今天你要教会我和元皓骑马喔,等骑会了咱们一起去逮兔子!” 说到捉兔子,裴元皓也是两眼放光,不禁要求马上就去练习骑术。 “走,我去给你们挑两匹小马驹。” 顾凯又用肩膀托起了裴元皓,小孩子乐得呵呵直笑。 顾筝与穆云烟手挽着手走在后头,远远的还没有到马厩,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是个穿着水红色骑装有些蛮横的姑娘,她双手叉腰,右手还握着马鞭,趾高气昂地吩咐道:“今日我还就要骑那匹汉白玉,快去给我套马!” 姑娘的背影有一些熟悉,但顾筝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她是谁,就又听到马厩里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是穆云峰。 他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不卑不亢地说道:“这是孙贵妃要的马,县主不能骑。” 第98章 元皓解围 听到穆云峰的称呼,顾筝顿时知道那姑娘是谁了。 广云县主,是已故的临安郡主之女,她父亲是孝义伯,但她却不是孝义伯的独女。 在临安郡主去世后,孝义伯又再娶妻室。 只是广云县主本就是嫡出,母亲还是郡主,外祖父又是手握一方权柄的昶王,在伯府自然是嚣张跋扈惯了。 不说如今的孝义伯夫人要让着她,就是其他姐妹兄弟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上辈子顾筝与广云县主并没有什么交情,在她嫁往江宁府后,广云县主几乎也是同年出嫁。 好像听说是嫁给了她外祖昶王封地上的勋贵将领,也是远离了京城的。 只是后来昶王在七王之乱中落败,似乎最后的结果也不算好。 如今看来,昶王让外孙女嫁往自己的封地,恐怕也是早有图谋。 而孙贵妃是宫中权势正盛的贵妃娘娘,她父亲是孙阁老,又诞下了十一皇子秦烨,很得皇上看重。 穆云峰如今的态度也说明了他此刻的立场,广云县主怒火中烧,扬起马鞭就要打他。 “让你做孙贵妃的狗,不过一个丧家之犬罢了,也敢在这里拦本县主?!” 顾筝的心都提了起来,却见穆云峰只是侧头一避便躲过了这挥来的一鞭,旋即伸手稳稳地抓住了鞭尾。 “卑职只是恪守职责,还请县主不要无理取闹。” 穆云峰说这话时面容平静,他的确犯不着和一个小丫头计较。 这时,顾凯已经举着裴元皓奔到了近前,他还没开口,裴元皓便奶气地问道:“广云姨母也在挑马驹?这匹汉白玉好漂亮,听说贵妃娘娘极喜欢呢……” 裴元皓指挥着顾凯将他抱到近前,感慨道:“怪不得外祖母说这大宛的良驹漂亮,说是当时贵妃娘娘就选中了这匹汉白玉,与皇叔祖那匹黑旋风刚好配成一对。” 小孩子天真的问题,常常让大人感到无地自容。 广云县主脸颊顿时涨红,只忿忿地抽回马鞭,冷哼道:“本县主另外挑一匹就是。” 她狠狠地瞪了穆云峰一眼,转身就走,根本不想和裴元皓寒暄。 穆云峰旋即转过了轮椅看向顾筝几人,微微颔首,“你们来了。” “三哥,她欺负你了?” 穆云烟眼眶红红的,这些日子她哥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可回家从来也不提。 只是很多次她都发现他的衣服有污渍或者损伤,就连轮椅也被人恶意弄坏过,那次还是寿安宫派人将他给送回来的。 这些,三哥都没有让筝姐姐知道。 “没事。” 穆云峰掸了掸袖口的灰尘,目光温和,“给你们留了几匹小马驹,一会儿试试。” “嗯。” 穆云烟咬着唇点了点头。 顾筝过去推他的轮椅,低声道:“幸亏刚才元皓聪明,不然还不好将广云县主给气走。” 裴元皓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平日里与不熟的人也不爱说话,今日还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字里行间都带着刺,真是难为他了。 “元皓真厉害!” 那头,顾凯已经在夸奖裴元皓了,顶着他在场中飞跑,小家伙乐得笑呵呵。 “他是个好孩子。” 穆云峰的目光也转向了裴元皓,眸中却多了几分深思。 第99章 给她存嫁妆 裴元皓与穆云烟已经骑上了小马驹,顾凯一人牵着两匹马,正在场中慢慢地踱步。 看得出,马背上的两人都很兴奋,一双眼睛闪着莹莹亮光。 穆云烟恨不得能骑马飞奔,还是裴元皓稳重一些,小声道:“云烟姐姐别急,等着舅舅教会了咱们,再在马场里跑圈。” “……嗯。” 穆云烟点了点头,勉强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可一张小脸却是红扑扑的。 顾凯看她一眼,“瞧你这出息,还没元皓这孩子沉稳呢。” “我也是孩子,大叔!” 穆云烟白了顾凯一眼,今年她才十三岁,顾凯都二十出头了,他们俩差一点就要隔着辈份了。 “大叔?我有那么老?” 顾凯吹胡子瞪眼,想当年他也是西山军营里一标致小伙,如今虽然被操练得有些糙,但换上衣袍华服,那也是英俊儿郎。 “老不老你自己知道。” 穆云烟对他吐舌。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顾筝不由笑道:“还好有我哥带孩子,倒是给我省了事。” 穆云峰便偏头看她,“你不想骑马?” “不了。” 顾筝上辈子会一些马术,但是久不骑了,也不知道自己的骑术过不过关。 此刻在穆云峰跟前,她不想献丑。 “晚些时候,我带你出去骑马。” 穆云峰微微后靠,他目视前方,背却靠在顾筝扶着轮椅的手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了过来。 就这样的接触也让人面红心跳,顾筝觉得他是故意的,但看穆云峰的脸色,却是毫无所觉一般。 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将手给抽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给了他提示。 “好。” 顾筝轻轻应了一声,却没留意到穆云峰的唇角微微上扬。 其实穆云烟想要学马,应该是他这个亲哥哥教导的,可穆云峰现如今对外是称腿脚不便,就不好亲自上场了。 顾凯也确实是个好老师,比他有耐心。 即使是教导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各有挑剔,但顾凯也没觉得烦。 一下午的骑马让穆云烟上了手,她就不愿意让顾凯再给她牵马了。 裴元皓也敢在场里跑起了小圈,不过顾凯一路跟随保护,让他更觉安心。 顾筝就陪着穆云峰在一旁说话,整个下午,倒是也有几波人来了马场试马。 孙贵妃宫里的太监也来了一次,想必是听说了广云县主的事,还特意给了穆云峰赏赐。 穆云峰倒是脸色平静地接了,顾筝还怕他会不好意思,谁知他转身便将东西递给了她。 “收好。” 穆云峰面不改色。 顾筝掂量了一下,孙贵妃出手就是阔绰,足有一百两银锭呢。 另一个荷包里装的是金叶子,顾筝看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上次我给你的吗?” 穆云峰点点头,“一片不少,都收回来了。” “你这真是……” 顾筝哭笑不得,搞得他们俩好像是敛财夫妻似的,一毛不拔。 “给那些人不值得,都是你的嫁妆本。” 穆云峰说得理所当然,顾筝握在手里,却微微觉得有些心酸。 她倒不觉得穆云峰小气,若上辈子也有人这样维护她,恐怕她高兴都来不及。 第100章 同乘一骑 今晚月色皎洁,顾筝让翠喜陪着穆云烟先睡,自己则偷偷溜了出去。 穆云峰说晚上带她骑马呢,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耐不住她有一颗雀跃之心。 顾筝骑马时年龄尚小,那个时候顾大人还在塞北的军营,她只记得坐在马上那种乘风而去的飞驰感。 只是随着他们家搬到京城后,她也就不骑马了。 顾夫人将她和顾璇调教成了京城闺秀,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都是她应该放弃的,更别说嫁人之后要相夫教子,哪里还有时间做这些事? 顾筝赶到约定的地方时,穆云峰已经骑在马上等着她了。 只有一匹黑色的马驹,像是皇帝那匹大宛名驹黑旋风,但也就只有这一匹。 顾筝左右看看,没瞧见第二匹马,不由有些诧异,“我们就骑一匹?” “不知你骑术如何,先试试看。” 穆云峰回答得理所当然,旋即微微躬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顾筝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下,便与他伸手交握,随着一阵大力拉扯,她只觉得身下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再回神时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而穆云峰就在她身后,双手拉着缰绳将她环抱,清冽幽冷的松柏香将她围绕着。 顾筝一瞬间脊背僵直,根本不敢动弹。 随着马儿在夜色中奔驰,俩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摩擦接触,她却僵硬得像个石雕似的。 穆云峰不由凑近了她耳边,轻声道:“放松些,你这样马儿感觉到你的紧张,它也会很紧张。” 是这样吗? 顾筝不懂,但随着穆云峰低沉迟缓的话语,她紧张的心情稍稍放平了一些。 风在耳畔吹拂,天上是一轮明月,圆圆的月亮像个大饼似的,四周一片寂静和清冷。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俩人。 “云峰,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顾筝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穆云峰微微一怔,旋即道:“如今朝堂看似平衡,但太子与四皇子各自为政,拉拢朝臣,这一点皇帝并不是不知道。” 顾筝微微挑眉。 穆云峰这意思是,皇帝放任自己的儿子争斗,再选出最合适的继承人吗? 可是要让皇帝失望了,因为最后的皇位不是落在他儿子手中,而是被他的兄弟摘了桃子。 “那你更看好哪位皇子,四皇子吗?” 顾筝试探着问道,虽然上辈子不知道穆云峰怎么会去了西南,又入了靖王的阵营,会不会他早就看出了什么? 穆云峰轻笑出声,“四皇子并没有帝王之相。” 微微一顿后,他又道:“如今各地蕃王势力雄壮,若是皇子们斗个两败俱伤,或许蕃王的势力会趁机崛起。” 他果然预见到了。 顾筝不由眼前一亮,“那你觉得哪位蕃王更强一些?” “裕王是不会背叛皇帝的,他也是唯一一个没要封地的亲王。” 穆云峰微微斟酌后,才道:“昶王在怀州,宁王在永州,他们兵马富足,恐怕心中也有雄心……至于冀州益州就稍稍远了些,旭王与靖王有没有异心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 穆云峰的嗓音压低了些,低沉而有磁性,缓缓地响在顾筝耳畔,“皇帝似乎最近精神很好,这一路在外扎营时都连连招贵妃侍寝。” 第101章 意外窥见 穆云峰还留意到这种事情了? 顾筝却听得脸颊一红,不过想到皇帝这样的年纪,于房事上只怕是有心无力,还能一连几天都使力,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的大业皇帝,年轻时应该也是雄心勃勃,想要一统疆域,为此还曾经御驾亲征过。 但随着年岁渐长,似乎当年的雄心也消退了不少,渐渐喜欢求仙问道。 这不宫里还建了道观,听说皇帝十分宠信那位道君玉玄子,时常听他讲道问卜。 “贵妃娘娘的确受宠。” 顾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孙贵妃今年也才三十左右,比皇帝小了二十来岁,她诞下的十一皇子最年幼,如今还不满十二岁。 想来孙贵妃是最希望皇帝长命百岁的,不然他们母子的境况堪忧。 “王皇后近年来沉迷礼佛,也渐渐不管后宫之事,孙贵妃一人独大……不过树大招风,这对十一皇子来说也不是好事。” 穆云峰眸中集聚着微微的暗芒,皇子们互相争斗才是他乐意看到的。 到时候鹬蚌相争,就不知道得利的是哪个渔翁? 俩人说话之间,黑旋风已经跑到了溪水边,竟然就停下了步伐,悠哉地沐浴在月光下,吃它的野草。 “马无夜草不肥,咱们下来走走?” 穆云峰提议道。 顾筝还谨慎地向周围看了一眼,“怕会有人来,你这腿……” 穆云峰直接骑马来接她,想必这轮椅是放在马厩里的。 “没人的。” 穆云峰早就查探好了地方,先行下马后,才将顾筝给抱了下来。 “原本让你三个月别下地的,这还不到两月呢。” 顾筝瞪了穆云峰一眼,到底没敢让他多走,俩人坐在了溪水旁边。 顾筝还趁机给他看了看腿,这些日子将养得不错,看来在宫里的日子他也没怎么委屈自己。 这不连金叶子都给要回来了,半点不吃亏。 顾筝想到这里不由打趣穆云峰,“以前家里也没短了你的吃喝,还是穆家的祖训就是勤俭持家?” “勤俭是美德,军营里的日子是苦,有时候军需供应不及时的时候,树皮草根也吃过。” 穆云峰想起过往并不觉得苦,反倒还有些怀念,因为都是他与父兄在一起的时光。 “两个哥哥都成了亲……发生了这等变故,大嫂带着坤哥儿和喜姐儿回了娘家,我能理解他们,二哥没有子嗣,我二嫂得知消息便殉了情。” 穆云峰说到这里嗓音微顿,似有哽咽。 顾筝不由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一切都过去了,你们会苦尽甘来的。” “不苦……我不觉得苦,比起他们受的罪,这算什么苦?” 穆云峰的嗓音哑了下去,他低垂了目光,整个人像隐在了清冷的月光中,周身都透着一股令人悲伤的寂寥。 顾筝有些心疼,不由侧身环住了他,“云峰,你还有我。” 昏暗的树林里,秦裕正看着在溪边相拥的俩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原来如此,穆云峰的腿其实早好了? 毕竟还有顾筝这个神医在。 “怎么了?” 袁清辉伸手摸索着,却被秦裕一把握住了手掌。 他略微扬眉,眸中划过一抹轻笑,扶着袁清辉往回走,“没事,前面没路了。” 第102章 害马还是害人 顾筝的治疗是有效果的,至少袁清辉的眼睛渐渐有了光感,虽然没有完全复明,但都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不像其他大夫,治了十年都没有疗效。 秦裕对顾筝的医术便更加信服,这不围猎期间为了不耽搁治疗,他也带着袁清辉来了。 树叶沙沙作响,树林里的人影远去。 穆云峰却若有所觉似地转头望去,顾筝没有察觉出异样,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穆云峰摇头,刚才他似乎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但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或许是他的错觉。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等着黑旋风吃够了草,穆云峰才带着顾筝小跑了几圈。 这马四肢矫健,身形雄壮,即使驮着两个人也丝毫不显得疲累。 顾筝也渐渐找回了从前骑马的快乐,像驰骋在风中,无拘无束,仿佛天大地大,她都可以任意翱翔。 上辈子她怎么就甘心安于后宅了呢? 其实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得空了,咱们再来骑马。” 回去的路上,穆云峰让顾筝靠在他怀中,俩人静静相拥。 他轻声的呢喃响在她耳畔,“原本答应带你去踏青的,这下算补回来一次了么?” “不算。” 顾筝便轻哼了一声,在穆云峰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穆云峰低声笑了笑,又将她拥紧了些,“那等下次,还有下下次,我陪着你一同去打猎,我的箭术还不错。” 顾筝的唇角微微上翘。 穆云峰这是自谦了,他的箭术岂止是不错,那是太好了。 连顾凯都被他比下去了,还说要教她三箭连发,练了几次后她仍然不太熟练。 特别是要一次拿稳三根箭矢,也是她的手掌小了一些,准头也没有穆云峰的好,这恐怕还是要看天赋的。 “好,我等着。” 顾筝眉眼带笑,月色醉人,她看着天边的月亮,畅想着穆云峰曾经在战场上的英姿。 少年张弓如满月,不惧岁月不惧风。 俩人一路闲聊,等到了马厩时已是半夜。 四处都静悄悄的。 顾筝刚要下马,便被穆云峰轻轻一拉,“等等,那里有人。” 俩人骑着黑旋风隐在一棵浓密的树荫下,顾筝便瞧见不远处的马厩里探头探脑地走了个人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灰布葛衫,相貌普通,不是管理马厩的太监。 只是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空空的簸箕,那模样就像是刚刚给马儿喂了草料。 而他出来的那个马厩里关着的正是通身雪白,皮毛光亮如绸缎的汉白玉。 “你认识那个人吗?要不要把他抓起来问个明白。” 顾筝凑在穆云峰耳畔悄声道,若是汉白玉出了什么变故,穆云峰也是要被问责的。 “不用,先过去看看。” 穆云峰摇了摇头,心中却有些猜测。 果然,他们俩到汉白玉的马厩里细细查看了一番,却发现马槽里竟然有些掺了沙子的草料。 若马儿不知,将沙子也一并吃进去,那绝对会造成腹部绞痛,更甚至会导致马儿痉挛、腹泻和便秘。 如果继续吃下去没有停止,生命也可能出现危险。 顾筝脸色大骇,与穆云峰对视一眼,到底是谁要害汉白玉? 第103章 惊马相救 也可以说是谁要害孙贵妃? 汉白玉是孙贵妃的马,若是贵妃骑马的途中,马儿因为种种疾病折磨而发了狂,那么骑马的人最是危险。 上次穆云峰驯服西域烈马时,马儿就是踩中了铁蒺藜发了狂。 若不是他有超高的骑术和力量进行压制,恐怕也早被甩下了马背。 孙贵妃身娇肉贵,若是真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们整个马厩的人恐怕统统都逃不脱责难。 “这事要禀报上去,不然你会受责罚的。” 顾筝表情凝重地看向穆云峰。 他却是微微沉吟后,才道:“若这一次没有得逞,这人可能后面还会下黑手。” 听穆云峰这一说,顾筝便知道他要冒险,不由阻止道:“我们都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 穆云峰蹙眉深思,“或许是广云县主……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他这一说,顾筝便想到今日穆云峰与广云县主的矛盾,广云县主嚣张跋扈惯了,怎么能在一个小小的飞龙使手上吃瘪,必定是要找回来的。 但也有可能是太子的人,毕竟太子一直与穆云峰不对付,甚至几次三番想要他的性命。 若是能够通过这事解决了孙贵妃,不仅能铲除为十一皇子秦烨保驾护航的人,还能将罪责栽赃到穆云峰的身上,这实在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可是,太过危险。” 顾筝还是很担忧,这样做无疑是在尖刀上跳舞,最后不仅伤人,还会伤己。 “阿筝,相信我。” 穆云峰握住了顾筝的手,他一双眸子仿佛浸染了夜色的黑,在那一团漆黑中,又像是有火的微光在慢慢燎原。 顾筝心下一滞,随即才缓缓点头。 第二日,孙贵妃要试马,马场来了乌压压的一群人。 顾筝怕有什么变故,还将庆安郡主给请了过来,就想着万一穆云峰出了什么事,庆安郡主还能说上一两句求情的话。 虽然她表面上看着镇定,实则手心都在冒汗。 汉白玉被人给牵了出来,虽然皮毛仍然澄亮,可顾筝明显看出它的精神有些不对,马蹄不安地踏在地上,显出了几分烦躁。 孙贵妃却是毫无所觉,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骑马装,明艳照人,像是一朵盛放在夏日的玫瑰。 好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即使她是皇帝的女人,即使她已经年过三十,但仍然风姿绰约,比起小姑娘的青涩更多了一丝成熟女人的风韵。 顾筝也瞧见了皇帝,他看起来精神还好,面色红润,目光还一直追随着孙贵妃纵马的身影。 孙贵妃骑着汉白玉跑了两圈之后,到了近前,马儿似乎狂躁起来,双蹄往身后乱蹬。 “吁!” 孙贵妃在马背上有些惊慌失措,花容变色。 马儿又继续前冲,她嘴里发出一声抑制不住地惊叫。 “快,救贵妃!” 连皇帝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马儿已经带着孙贵妃冲向了栅栏,然后就在要撞过来的时候,它突然前腿一弯折了下去。 眼看孙贵妃就要从马上摔下去,有一道灰色的身影却就地一扑,稳稳地垫在了她的身下。 “云峰!” 顾筝见状猛地站了起来,提起裙摆,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第104章 问责捉凶 孙贵妃跌在了穆云峰的背上,她花容失色,钗鬓凌乱,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便已经有嬷嬷侍女跑到跟前来,将她给扶起,嘴里急声问询道:“娘娘,您没事?” “本宫……还好。” 孙贵妃缓缓定了定心神,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刚才汉白玉发狂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心都要跳出来,手中的缰绳差点就握不住了。 “他就是马厩的那个飞龙使?” 孙贵妃的目光转向了仍然跌趴在地的穆云峰,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内监服侍,轮椅就歪倒在一旁,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回娘娘的话,卑职正是左使穆云峰。” 穆云峰撑着手坐了起来,这个时候顾筝也赶到了,俩人眼神对视了一下,确认他没事,顾筝才暂时放下心来。 “贵妃娘娘。” 顾筝给孙贵妃行礼,孙贵妃打量了她一阵,又有身旁的嬷嬷低声耳语,她才反应过来,“你是顾家二小姐?” 宫里都知道顾筝曾经给平宁长公主看诊过,听说还差点治好了平宁多年不孕的症状,若不是她一把火将自己给烧死,说不定之后还能得到验证。 “正是臣女,请容臣女先将穆左使给扶起来。” 顾筝这话让孙贵妃微微一愣,不过片刻她便点了头,“穆左使救了本宫,起来。” 顾筝默默地扶起轮椅,又一言不发地将穆云峰给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轮椅上。 她有这样大的力气,倒是让在场之人都微微一惊。 反观穆云峰一脸平静,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微微发红的耳尖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孙贵妃恍然大悟,“你们俩是未婚夫妻,本宫记得了。” 正在这时,皇帝也匆匆赶了过来。 他一脸焦急地拉着孙贵妃的手,左看右看,“爱妃无恙,吓死朕了。” 说着皇帝便转头狠狠瞪向一旁的穆云峰,眸中杀意毕露,“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管理马厩的,怎么会惊了马?朕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陛下息怒!” 穆云峰身后的管事太监乌压压地跪倒一片,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抖成了一团。 只穆云峰不卑不亢道:“是卑职失职,但昨日卑职检查马厩时还一切如常,卑职恳请陛下先查汉白玉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卑职惟恐有人想害贵妃娘娘。” 穆云峰的话说到这里,孙贵妃与皇帝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色。 顾筝也留意到,广云县主原本还一副看好戏的心态,跟着人群往前挤。 但听了穆云峰这话,她却是脸色一变,往后微微一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明显就是心虚了。 庆安郡主这时也牵着裴元皓走了过来,道:“陛下,穆左使刚才不顾自身危险救了贵妃娘娘,虽然有失察之过,但功过可相抵……如今捉拿背后使坏之人才是紧要。” 说罢,她又看向孙贵妃,“贵妃娘娘,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孙贵妃眼神微闪,若她还看不出来庆安郡主是在保穆云峰,这些年在宫里便是白混了。 第105章 裕王查案 穆家虽然落魄,穆云峰也做着让人瞧不起的内监之职,但顾家却没有与他退亲。 也就是说,穆云峰身后不仅有顾家,还有庆安郡主作保。 更甚至听说太后也曾经关照过他,有这样的关系,孙贵妃在心里暗自掂量了一下,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不予怪罪。 “陛下,是穆左使救了臣妾,他腿脚不便还如此英勇,可比那些奴才们好多了。” 孙贵妃挽着皇帝的手就开始撒娇,身体还不住往上蹭着,“臣妾要奖赏穆左使,至于那犯事之人,还请陛下严查。” 皇帝早就被孙贵妃这软玉温香哄得全身酥麻,此刻自然连连点头。 又有太医查看了汉白玉的情况后来报,“马儿腹绞痛,全身痉挛,应该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 “陛下。” 孙贵妃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那声音让顾筝这个女人都听得浑身一软。 再看周围的男人,个个都低下了头去,不敢直视。 也就皇帝拉着孙贵妃的小手捏了捏,又转头高声道:“裕王何在?” “臣在。” 顾筝便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裕王一身玄衣,伸手拨开人群,不急不缓地上前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这事好好彻查。” 皇帝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便冷着脸吩咐道:“查出事情始末来报,朕绝不姑息。” “是,陛下。” 裕王肃然应了一声,神色也郑重了几分。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搂着孙贵妃先行离开。 秦裕抬头,对着顾筝眨了眨眼,“二小姐,好巧。” “见过王爷。” 顾筝对着裕王行了一礼。 秦裕这才看向穆云峰,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便是你那未婚夫,久仰久仰。” 穆云峰早知道顾筝是与裕王认识的,裕王还曾经救过她,只是俩人一直没机会打个照面。 此刻见裕王并非传言中那样冷漠不近人情,穆云峰也是神色稍缓,“这次的事情也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还要仰仗王爷查探清楚,还卑职一个公道。” “自然,本王查案,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秦裕说到这里,目光低垂,扫了一眼穆云峰的腿,“还真想见识一下穆左使从前在马上的英姿。”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顾筝,调侃道:“顾二小姐医术这般高明,竟然连未婚夫的腿都没治好?” 顾筝被呛了一下,分明觉得裕王这话意有所指,不由瞪了他一眼。 好她承认,自从与袁清辉相识后,从他嘴里了解到裕王的为人,她对这位传说中狠辣无情的王爷,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见顾筝被裕王堵得说不出话来,穆云峰适时解围,“王爷,卑职还是带你看一看马厩,或许会有所发现。” “好,走。” 秦裕勾了勾唇角,也不再为难顾筝,衣袍一摆走在了前头。 至少穆云峰那腿能不能站起来,他心里早有计较,还难为这小子刚才从轮椅上飞身一扑,他看着都想笑。 “我总觉得裕王好似知道了些什么,你小心应对。” 顾筝在穆云峰耳边叮嘱了一句,他点了点头后,她这才转身退开。 庆安郡主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第106章 找来替罪羊 顾筝是觉得裕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她如今还在给袁清辉诊治,就凭着这一层关系,她相信裕王应该不会对他们不利。 而随后赶来的穆云烟正牵着裴元皓,刚才有裕王在她不好上前,此刻只能焦急地问道:“三哥没事?” “他没事。” 顾筝摇了摇头,穆云烟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与她相熟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 “云烟姐姐放心,有我娘在呢,不会让你哥出事。” 裴元皓捏了捏穆云烟的手安慰道,自从俩人在一起骑马练马后,这革命友情就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什么我哥,那还是你今后的爹爹呢!” 穆云烟松了口气后,也有心情和裴元皓玩闹,顺手便捏了捏他的小脸。 裴元皓顿时一阵脸红。 庆安郡主则拉着顾筝到一旁说话,她眉头微蹙,眸中有着一抹凝重,“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庆安郡主眸光犀利,又是真正关心她的长辈,在郡主面前,顾筝也不好隐瞒,就将昨晚看到的事情说了。 “这么说穆三郎是想将计就计,借贵妃之手除去想要陷害他的人。” 庆安郡主思绪敏捷,一下便猜出了穆云峰的计划。 顾筝连连点头,“还要多谢郡主,为云峰求情。” “你们这两个孩子,都不让人省心。” 庆安郡主便轻叹着摇了摇头,目光又眺望马厩的方向。 那里,穆云峰正领着裕王在挨间查探,那些太监也不敢有所隐瞒,鞍前马后地侍候着。 庆安郡主见状便长长地舒了口气,“陛下命裕王查案,必定会还穆三郎一个公道,你且等着。” “嗯。” 顾筝垂下了目光,隐瞒了广云县主那一茬,虽然他们有所怀疑,但也要拿证据说话。 不过她相信,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裕王也能将一切都给查出来。 …… 广云县主有些慌了,六神无主。 她明明只是想要教训穆云峰,当然孙贵妃会出意外也是其中一环,不然她怎么能让他好看? 可是,她并没有料到皇帝会让裕王来严查此事。 裕王何等手段? 在宫里瞧见他时,广云县主都只能绕着弯走,这位表舅舅她怕得很。 “去,把季初柠给我叫来。” 广云县主吩咐丫环道。 季初柠是孝义伯的庶女,在伯府中排行第三,上面有临安郡主所出的广云县主,以及继夫人所出的季乐允。 两个嫡姐压在上头,她始终没有出头之日。 这次广云县主来围猎也就带了她,孝义伯夫人和季乐允并没有跟来。 伯府里众人只当她是天大的荣耀,就连姨娘都为她暗自欢喜,盼望着她能在这一次的围猎中入了哪个世家公子的眼,从此便平步青云。 可季初柠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广云县主虽是她的嫡姐,可哪里将她当作人看,她不过是广云县主的出气筒与替罪羊罢了。 这样的事情在伯府屡见不鲜,季初柠都已经麻木了。 此刻被广云县主的丫环唤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县主寻我何事?” 广云县主看她一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渗人的笑意,对她招招手道:“过来,姐姐有事吩咐你去做。” 第107章 心黑手狠 围猎还没开始,马就出了问题,皇帝不得不勒令穆云峰这个飞龙使,将马厩里所有马都检查一次,务必不能再出差错。 而裕王那边很快就将事情查了出来,原来是孝义伯府的三小姐命令府中一个粗使奴仆所为。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给广云县主出口气。 顾筝听到这事还觉得十分荒谬,又问裕王,“她们姐妹关系听说不怎么好,季三小姐还想为县主出气?” 秦裕便有些不耐地轻哼一声,“广云不过是找她顶罪罢了,这丫头哪里敢反驳?” 顾筝都被气笑了,“难道就任由广云县主黑白颠倒,王爷你历来秉公执法,如今这案子审得亏不亏?” 秦裕没被顾筝这明褒暗贬的话给刺到,只理了理衣摆道:“小姑娘家不服气所以暗地里较劲,本王也算是她的长辈,难道真要揪着这点错处不放?” 横竖他们这些皇室贵胄才是人,别人就不是人? 想到穆云峰被磕破皮的手肘,顾筝就是一通来气,椅子一踢就走,“随王爷的便。”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秦裕有些目瞪口呆,“本王这是给她脸了,脾气越来越大。” 静静坐在一旁的袁清辉此刻才笑着开口道:“顾姑娘只是愤世嫉俗,但她心思纯良,也不是故意与王爷置气的。” “就你会为她说好话。” 秦裕无奈一笑,片刻后却是手撑下颌,眸中划过一抹黯芒,“不过广云这丫头心可真黑,是得教训她一下。” 季初柠来主动认罪后,秦裕还亲自将她带到了广云县主跟前,没想到她听后很是气愤,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初柠竟敢如此行事,丝毫不顾忌伯府声誉,我这个做姐姐的愧对贵妃娘娘,表舅将她绑到娘娘跟前认错。” 秦裕看着季初柠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有心饶过她,没想到广云县主当时就取来马鞭,当着他的面便抽打起季初柠。 这如花般的姑娘,被广云县主抽得全身都是血痕,在地上翻滚躲避痛连连。 可广云县主下手不知轻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深仇大恨,其中还有一条鞭痕抽在季初柠的脸上,若是治不好怕是要破相的。 “王爷要出手?” 听了裕王的话,袁清辉不由偏头看他。 朦胧的光影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但想要细看时又觉得眼睛有些刺痛,看不清楚。 袁清辉又闭上了眼,眼睛的治疗有进展,他心里也是感激顾筝的,自然不忍心瞧见她失望。 秦裕笑得意味深长,“用不着本王出手,孙贵妃可不是一个软柿子。” 没错,孙贵妃得知这个审讯结果时,也不尽满意。 她斜靠在软榻上,一旁的田嬷嬷正给她细心地揉捏,便听孙贵妃冷笑道:“推了个小丫头出来受罚,便想把自己摘出去,广云简直是异想天开。” “广云县主本就是跋扈的性子,可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将娘娘的安全当作儿戏,是该好好教训一番。” 田嬷嬷也有些忿忿,不过想到了什么,她又谨慎道:“不过毕竟是陛下的晚辈,陛下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本宫总要她长点教训,知道什么人不该招惹。” 孙贵妃扯下了软榻扶褡上的穗子,眸中划过一抹深沉的冷光。 第108章 冷嘲热讽 没过两天,顾筝便听说广云县主在打猎途中遇蛇惊了马,将她从马背上直接甩了下来。 广云县主摔断了一条腿,痛得在榻上哀嚎了两天,太医说这腿就算治好了,恐也要落下残疾。 广云县主听了好似疯了一般,房中的侍女都被她挨个训斥打骂了一番。 就连有别家小姐前来探望,也被她命人统统赶了出去,礼物也扔了一地,让人退避三舍。 “这才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顾筝觉得十分解气,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广云县主坠马只怕不简单,她觉得这可能是孙贵妃派人出的手。 “算是解决掉了一个隐患。” 穆云峰撒落手中的草料,看着马儿吃得正欢,他又伸手理了理马儿的鬃毛,意态闲适。 汉白玉被救了回来,幸好它吃的带沙的草料不多,但即使是这样,腹绞痛也折腾了它好几天。 汉白玉在这次围猎季中怕是不能骑了,孙贵妃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的火。 只是这火到底没牵连到穆云峰身上,因为他又替孙贵妃驯了一匹上好的枣红色骏马。 孙贵妃如今对穆云峰有几分赏识,甚至差了田嬷嬷来问他,“愿不愿到贵妃娘娘身边侍候?” 这就是要让穆云峰净身的意思,只有当了真的太监,才能服侍宫中女眷。 当时穆云峰脸色平静,又不动声色道:“多谢娘娘赏识,只家中血脉凋零,没有后继之人,不敢让穆家绝后,不然就是家中罪人……再有顾二小姐对我情深一片,若是有负于她,枉自为人。” 没想到,孙贵妃听了田嬷嬷转述穆云峰所说的话,沉默良久却是一脸赞赏,“自古有痴情女子,却难有痴情男儿,他们俩人情深意重,倒真不好让人拆散了去。” “在想什么呢?” 见穆云峰有些出神,顾筝拿过他手中的草料,喂给马儿吃。 穆云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感觉身旁有人影晃动,还未转身便已听到来人道:“备几匹好马,今日太子要出去打猎。” 穆云峰与顾筝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收。 转过身去,便见到了穿着一身浅褐色金丝织锦衣的太子秦华,他正站在烈日阳光中,眯着眼向俩人看来。 不得不说,太子的长相还是不错的,结合了帝后的优点,只是他看人时常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意味,就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站在太子身旁的应该就是六皇子秦随,他们兄弟俩人有几分相像,听说秦随母妃早逝,他是在皇后宫中养大的,自然从小就与太子亲近。 穆云峰抿了抿唇角,微微颔首,“太子与六皇子的马早便准备好了,卑职立马让他们把马牵出来。” “倒是个识趣的,怪不得贵妃娘娘都赏识你。” 秦随冷哼一声,目光又扫向了顾筝,“顾二小姐倒适合做个望夫石,随时都把自己夫君看顾着,怎么还怕我们欺负他不成?”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看身向穆云峰的眼神怎么都带着一股轻蔑。 顾筝倒没理会秦随的奚落与嘲讽,她就当听不见,难道狗咬了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只是穆云峰藏在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从他眸中一闪而逝。 第109章 诃谀谄媚 太子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他没有说话,但整个人气质很是阴郁。 仿佛像躲在暗处的一条毒蛇,只要瞅准了目标与猎物,便会不遗余力地发起进攻。 穆云峰装作没有留意到太子的打量与审视,还是自顾自地喂马、拾草料,直到李大贵指挥着两个太监牵了马过来。 一匹深棕色马儿,一匹是有着花白色长毛的,看起来都很是健壮。 “这次马儿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秦随打趣地看向穆云峰,随即拉过自己那匹花白色长毛的马儿,伸手拍了拍马背。 穆云峰沉默不语,李大贵却是抢着回话。 “殿下是指贵妃娘娘与广云县主那事……哎呦,那可都是意外,谁都想不到的。” 李大贵笑得见牙不见眼,很是谄媚,他是见着太子来了,才特意跑到跟前献殷勤的。 自从被穆云峰收拾过一回,连李顺义的小命都被耍没了,他很是收敛了一阵。 但之后见穆云峰并没有对他下死手,李大贵的心思又渐渐活络了起来,不然这次也不能跟着一道来围猎。 “谅你们也不敢,不然小心爷摘了你的脑袋。” 秦随冷冷一哼,便翻身上马,不得不说他动作还是挺利索的,可见平日里没少练。 李大贵则是殷勤地搀扶着太子上马,又将牵着的马绳递了过去,“殿下可仔细些。” 太子没搭理他,只是深深地望了穆云峰一眼,这才驾马离去。 “嗒嗒”的马蹄声远去,顾筝才吐出一口长气。 不得不说,跟太子在一块真的太压制了,这人看着就一肚子坏水。 穆云峰只瞄了李大贵一眼,他立马便躬身哈腰,“左使大人,小的先去忙呢,你与顾姑娘聊。” 说罢便麻溜地转身走了,片刻不敢多留。 顾筝看着李大贵好似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有趣道:“看来他很怕你。” “他怕我是应该的,只是太子……” 穆云峰微微眯了眯眼,虽然太子没有当面为难他,但俩人即使不说话,都像置身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太子若是爱惜羽毛,就知道不该对你出手,特别是如今贵妃娘娘还如此赏识你。” 刚才秦随的话倒是说对了,孙贵妃也不知是看在太后还是庆安郡主的面上,对穆云峰还赏赐了好些宝物。 虽然之后被他统统送到了她的住处,美其名曰给媳妇收着。 顾筝依次看了那些赏赐,孙贵妃出手果然不寻常,这些物件若拿去卖了,至少也值几千两银子。 穆云峰便扯了扯唇角,眸中划过一抹了然,“贵妃娘娘虽然如今没站队,但她到底要为十一皇子打算,太子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心里能没一杆称吗?” 虽然四皇子也不一定好相处。 顾筝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又更加同情起穆云峰,与太子作对如履薄冰,与四皇子共谋那也是步步为营。 若这个时候有了另一股势力,不仅可以搅黄了这一潭浑水,说不定还能起到另一种制衡。 例如孙贵妃? 第110章 太子的野心 太子秦华与六皇子秦随的马匹渐渐远去,身后还跟着一队随行的护卫。 皇子出游,自然保护者众多,只是他们都离得远远的。 秦随有些不解道:“太子哥哥不是讨厌那个穆三郎,刚才也没见你挑他的错处。” “孤若与他一般计较,岂不是平白跌了身份。” 太子扫了秦随一眼,眉心却依然紧蹙,“老四那边听说办的事很漂亮,不日就要回京了。” “我们竟然不知道他提前找到了蔡鹏善,听说蔡鹏善当年在老家治水就是一把好手,平白让他捡了便宜。” 秦随冷哼一声,眸中泛起一抹狠厉的星光,他竖掌在脖颈间一抹,道:“要不就趁着他这次回京的机会……” “不,别出手!” 太子摇头,眸中划过一抹深芒,“这些日子动作太过频繁,父皇怕早就注意到了,裕王叔也敲打过孤,若是太过急迫,只怕这次父皇不会手下留情。” 对于坐在九五之尊位上的皇帝,太子的心情很复杂。 他们是父子,却也是君臣。 他日渐成长,对皇位自然更加渴求,谁不想将权力紧握,挥斥方遒,主宰生杀? 可他上头还压着父皇,每每想要做什么事情,总是顾忌良多,这怎么有自己当皇帝强?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太子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欲望一旦产生,就像疯长的野草一般,父皇已经在那个位子上坐了三十年了,什么时候该轮到他? “上次从京城到西北的人是穆三郎吗?” 秦随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他总觉得穆云峰在他们面前不卑不亢的,心里却憋着坏,让他看着很是火大。 凭什么? 都已经领了个内监的差使,难道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看到穆云峰,就让人想要狠狠将他掼在地上,踩弯他的脊梁。 “可那个人的腿没有废。” 太子说到这里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孤让人下的那毒应该没有解药,所以不应该是他。” “但我听说他那个未婚妻精通医术,很是厉害,宫里好些人都在谈论她。” 秦随又想到顾筝那张淡泊的脸庞,虽然不冷不热的,不过还真是漂亮,配穆云峰那个残废可惜了。 “所以,你觉得她可能已经治好了穆云峰,他如今是在演戏装腿瘸?” 太子的眸中划过一抹寒芒,若真是这样,那穆云峰还真是心思深沉,是不是在想着怎么算计他? 不过飞龙使之职既然是他向皇帝求来的,他自然不会让穆云峰好过。 先前的刁难与陷害不过是开胃菜罢了,只要穆云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是与不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秦随唇角微扬,笑得意味深长,“太子哥哥交给我,若他真是有鬼,我定让他露出原形。” “好!” 太子这才舒展了眉头,打马奔走,长弓拉满,“咻”的射出一箭。 原本还在吃草的兔子顿时受惊了一般,在林中乱蹿。 “太子哥哥,咱们比比今日谁猎得多!” 秦随也高高扬鞭,身下马儿被抽了一鞭子,一阵风似地奔了出去。 等到了密林深处时,他恍眼觉得前方草丛中似乎有什么动静。 长箭“咻”地射出。 只听一声惊叫响起,一个姑娘高声喊道:“啊……射中人了!” 第111章 六皇子的调戏 草丛里,穆云烟一脸紧张地看向顾凯。 他手臂中了一箭,额头因为疼痛而浸出豆大的汗珠,却还是勉强一笑,安慰她道:“我没事,你看兔子逮到了。” 顾凯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将提着的灰兔子递给了穆云烟。 就因为穆云烟说兔子要暂时养着,所以他才没有用弓箭,直接寻着兔子窝来逮兔子,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人射了一箭。 “别说话了,一会儿让筝姐姐给你治伤。” 穆云烟苦着一张脸,眼泪都在眶里打着转。 她抓着手里的灰兔子,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手里的帕子在空中晃了晃,嗓音带着哭腔道:“别射箭,这里有人。” 她以为是附近打猎的人,不小心将他们当作猎物,所以才误射出一箭。 马蹄声由远及近,秦随已经翻身下马。 有侍卫上前拂开那及腰深的草丛,露出了穆云烟一张白皙含泪的面容。 十三岁的小姑娘,芙蓉花般娇艳,倒是让秦随眼前一亮。 可这时,顾凯却缓缓站了起来,挡在了穆云烟跟前,他眸光微黯,垂目行礼道:“见过六殿下。” “你是谁?” 秦随挑了挑眉,对顾凯挡在穆云烟跟前的举动很是来气,这不是挡着他看小美人吗? “卑职西山大营云骑尉顾凯。” 顾凯往穆云烟跟前一站,英武挺拔,不卑不亢。 若是忽略他手臂上中的那一箭,以及因为疼痛而渐渐变得苍白的脸颊,实在是一幅英雄救美图。 “小小云骑尉罢了。” 秦随冷哼了一声,言语里很是不屑,西山大营里那么多人,云骑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顾凯是谁? 跨步要绕过顾凯,秦随伸手就要去摸穆云烟的脸,“不过这小美人倒是娇俏,叫什么名字?” “啊……你干嘛?!” 穆云烟慌忙地往后一躲,同时本能地将手中提着的兔子甩了出去。 灰兔子原本受到桎梏,如今骤然解脱,四条腿在空中胡乱蹦达,竟然踩在了秦随的脸上,借着这一蹬的力道,迅速蹿进草丛里消失不见。 穆云烟再抬眼一看,顿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见秦随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有被兔子踩出来的泥脚印,整个鼻头又红又肿,鼻血都被踩得流了出来。 一旁的护卫都惊呆了。 因为他们谁也没想到兔子也能做为伤人的武器,毕竟凭借着秦随六皇子的身份,谁敢轻易对他出手? 眼前的小丫头也太不识好歹了。 丢了这样大的脸,秦随恼怒,抬腿就向穆云烟踹去。 可顾凯的动作更快,一记鞭腿便将秦随的腿给拦下,他常年在军中操练,力气自然非比寻常。 两腿相撞,秦随“哎呦”一声,被他踢得连连退后,堪堪站稳,这腿还忍不住颤抖。 这人好大的力气! 秦随的脸色更加阴沉可怖。 “铿锵”一声,两个护卫拔出了刀。 顾凯收腿退后,脸色肃然地拱手道:“殿下,舍妹不懂事伤了殿下,请殿下责罚卑职。” 顾凯垂在袖中的那只手紧握成了拳头,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秦随调戏穆云烟,刚才他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这丫头机警地扔出了兔子,是不是就要受辱了? 他若是没保护好穆云烟,怎么在顾筝那里交待,又怎么有脸见他的准妹夫穆云峰? “你们兄妹好的很,竟敢以下犯上?!” 秦随冷哼一声,眸中怒气翻涌,他用袖子一抹鼻子,瞧见那殷红的血迹,更是怒火中烧,一指顾凯道:“来人,将他给吊起来!” 第112章 恶劣欺辱 顾凯胳膊上的伤根本来不及处理,他整个人便被吊在了树上,箭头又扎得深了些,疼得他冷汗直冒。 顾凯不是反抗不了,只是他不能反抗。 刚才那一下也是本能地护卫,以下犯上之举,在军中都是忌讳,更别说眼前的人是六皇子。 “云烟,快回去。” 顾凯忍着痛唤了一声。 穆云烟此刻已经脸色煞白,她就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被吊起来的顾凯,一时之间泪水涔涔。 转过头穆云烟就跪在了秦随跟前,磕头道:“殿下,请放过我哥哥。” 她如今只是一个平民,如何跟皇子斗? 穆云烟很是明白这个道理,先前也是吓得失了分寸,亏得她们母女几个还经常告诫三哥,在宫里不要惹事,远着贵人们走。 怎的到了她这里,就敢把野兔子往皇子脸上怼? 还连累顾凯受伤又受罚,穆云烟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们抢了本殿下的猎物,还胆敢伤了本殿下……你要怎么赔?” 秦随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这才转头看向穆云烟。 虽然眸中仍有怒意,可看着那张娇俏的小脸,他又压下了火气,一脸兴味地挑起了穆云烟的下颌。 这张脸要说绝美也不尽然,可他就喜欢这样小小的稚嫩的脸庞,还未长开时风韵最甚。 在城外的庄上秦随便养了好几个这样的小姑娘,他无事时便出城把玩,早已经深谙其道。 被秦随犹如毒蛇般的目光紧紧盯着,穆云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嗫嗫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她知道顾凯不说出顾大人,或许是不想要牵连家族。 而她身后除了落败的穆家还能有谁,她也不会将顾家给牵扯进来。 穆云烟死死地咬住了唇,抬起了脸庞,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若跟了爷,本殿下就赦免你哥哥。” 秦随一伸手便将穆云烟给拉了起来,她惊叫一声便被拥入怀中。 恐惧让她止不住发抖,眸中泪意汹涌。 眼看着就要被秦随给拖进草丛中,穆云烟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云烟,别去!” 被吊在树上的顾凯此刻双目赤红,眸中仿佛喷火了一般,只见他猛地扭动身体,一侧一荡,借助绳索的力道,整个人高高荡起。 顾凯脚踩树杆后,借用翻腾的力道使尽全力一挣,原本就捆得结实的绳索竟然被他给硬生生绷断。 护卫们闻声上前想要阻止,顾凯顺手就扯出了胳膊上的箭矢,狠狠地扎进来人的肩膀。 一刹那间,鲜血飞溅,痛叫连连。 可秦随丝毫没有放在眼中,一个云骑尉罢了,他身边十几个护卫难道还收拾不了? “小美人,你哥哥逃不了的,以上犯下,他只有死!” 秦随恶劣一笑,旋即一把扯开了穆云烟的衣襟,将她重重地推在了草坪上。 穆云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一瞬间她觉得双眼干涩,流不出泪来。 刚才,顾凯又受伤了? 那直接拔箭得有多疼,她看见了他胳膊上浸出了大团大团的血迹,几乎染红了他整个胳膊。 穆云烟的心在这一刻抽疼得难受,顾凯这个傻子,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啊,他完全可以逃跑的。 只是为了她,他才甘心被吊在了树上。 都是她的错。 所以,当秦随的手再探向她的襟口上,穆云烟一把抓起了身下尖锐的石块。 第113章 拼死相护 穆云烟眼睛干涩地望着天。 天是这样蓝,云朵是这样白,可就在这蓝天白云之下,怎么就有人能干出畜生一样的事? 她知道,今天她躲不过了。 无论是被秦随给侮辱,还是她打伤了秦随,这事都不能善了。 可笑她还一直想要忍耐,可有些人根本就不配当人。 眼见秦随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衣襟上,就要往里探去,穆云烟牙关紧咬,闭着眼睛就想要挥出手中的尖石。 可下一刻,秦随的动作却忽地顿住了。 穆云烟有些诧异地睁眼,就瞧见秦随全身僵直地半趴在她身前,而他的脖颈上正抵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云烟,你没事?” 顾凯重重地喘息着,他身上多处染血,明显在与护卫的搏斗中又添了几处新伤。 穆云烟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手上力道一松,石块跟着掉落。 “起来。” 顾凯眸中怒意翻涌,长剑轻挑,锋利的剑锋擦过秦随的脖颈,很快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不过是小小的云骑尉,竟敢以下犯上,你是不想活了吗?” 秦随咬牙切齿地说道,却又随着顾凯提剑的动作慢慢站起,一点一点地远离了穆云烟。 “过来,云烟。” 顾凯对着穆云烟点头,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抖得像兔子似的,他的心中难以言喻地划过一抹自责和心疼。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小小年纪就遭受了这样的事。 穆云烟深吸了一口气,含着泪将半敞的襟口合上,缓缓起身移步到了顾凯身后。 她低垂着目光,只小心翼翼地牵着顾凯染血的衣摆,就想将自己的身躯隐在他之后,不让任何人看到。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顾凯心里一刺。 他认识的穆云烟是多么活泼爱笑的一个小姑娘啊,可眼下却像个惊弓之鸟。 都是秦随这个畜生犯下的错! 感觉到长剑压近脖子传来的刺痛,秦随全身紧绷,眸中更是露出惊恐之色,却还是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敢杀皇子?” 眼见他涉险,身后的护卫竟然没有上前来,秦随已经意识到,这些人应该是被顾凯给打倒或是制服了。 秦随是背对着顾凯的,所以看不清现场的情况,却能听到身后或压抑或痛苦的哀嚎,心里更是害怕。 “你该死!” 顾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眸中杀意汹涌。 “不要……杀他……” 穆云烟攥紧了顾凯的衣角,泪盈于睫,哽咽道:“你……带我离开这里。” 杀一个皇子有多严重,整个家族都会受到拖累的,穆云烟承受过家族之祸,自然也不想顾凯背负这些。 他是那么耀眼的存在,他也是爱护她的哥哥啊! 顾凯眸中闪过万般情绪,终是一咬牙道:“走!” 也许是意识到顾凯不敢对他动手,秦随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却开始叫嚣起来,“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等……”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凯一个剑柄给敲晕了脑袋,整个人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顾凯牵起穆云烟的手,循着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去。 风声呜咽,血气弥漫,久没有等到秦随前来会合的太子眉心一蹙,吩咐道:“去找六皇子。” 第114章 通风报信 后山清静,树林幽幽,即使有烈日当头,山中依然能够感到一阵凉爽。 顾筝并不知道顾凯与穆云烟经历了什么,此刻她正带着裴元皓与翠喜在后山捉蜻蜓。 为了捉到蜻蜓,翠喜还在网兜里粘了好些蜘蛛网。 蜻蜓越大越笨拙,入了网后越挣扎粘得越紧,他们都已经捉了好几只蜻蜓。 被裴元皓放在竹编的网中,他眨着一双大眼睛兴奋地数着,“有蓝色、红色,还有绿色的蜻蜓!” “元皓玩够了,一会儿要怎么样啊?” 顾筝揉着裴元皓的额发,笑着问他。 “一会就将它们给放了。” 裴元皓老成在在地点头,他就是享受这个捉蜻蜓的过程,再说娘告诉过他,蜻蜓会捕食蚊、蝇等害虫,是有益的。 所以裴元皓在捉蜻蜓时都很小心,尽量不让它们受伤。 “元皓真乖。” 见翠喜陪着裴元皓玩得欢快,她便坐在一旁的山石凳上歇息。 刚转过目光,却见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向她这边张望,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过来。 那小姑娘戴着一层轻薄的面纱,看不清样貌,但一双眼睛却是水润澄澈。 顾筝不禁对她招手道:“你是谁?过来。” 小姑娘扭捏了一阵,似乎才下定了决心,提着裙摆小跑着奔了过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就急声道:“你是顾二小姐?你哥他们出事了。” 这小姑娘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广云县主的庶妹季初柠。 自从广云县主摔断腿后,天天打骂身边的丫环,季初柠自然也受了不少罪。 这不一有空的时候她便自己溜达出来,也免得被广云县主唤过去责打。 季初柠的姨娘是孝义伯游玩在外结识的村里姑娘,当初孝义伯和她春风一度也没放在心上,留下银钱便走了。 可这位周姨娘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便自个儿搬到别村去住,还谎称自己是个寡妇。 等着生下孩子后也养了几年,要不是村里发了旱灾家破人亡,她也不会带着女儿上门寻亲。 在村上那几年,季初柠虽然吃食住行不算精细,却也是她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到了孝义伯府后,凡事都要讲究规矩,再加上季初柠上头有两个凶悍的嫡姐,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也造就了她如今懦弱胆小的性子。 今日她溜达到了树林里,趁着没人的时候还发挥了她小时候的爬树技能,坐在浓密的树枝间乘凉。 可巧了就让她见到了顾凯与穆云烟他们,还有那个特别吓人的六皇子秦随。 当时季初柠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小心翼翼地听着、看着。 她是知道顾筝的,是那位飞龙使穆云峰的未婚妻,广云县主当时想要陷害的就是他,为此没少在她跟前咒骂过。 所以宋初柠也知道了顾筝,这姑娘不嫌弃自己的未婚夫身有残疾,甚至家道中落还去做了内监。 季初柠自问是没有这样的胆识和心气,她只敢在家人的安排下小心翼翼地活着,所以更加羡慕这样的顾筝。 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不会嫌贫爱富,身后还有家人的支持,这就是她想要成为的模样。 眼前的小姑娘也就和穆云烟一般大小,原本看着她焦急的模样,顾筝还有些好奇,此刻听了这话脸色却是一变。 她一把攥住季初柠的胳膊,沉声道:“你说什么?” 第115章 四处寻人 顾筝眸中迸发出火一样的亮光,这样骇人的气势,顿时将季初柠给吓住了。 又加上她本就力道大,说话之间微微使力,季初柠便痛出了眼泪。 “抱歉。” 反应过来后,顾筝赶忙将人给放开。 她深吸一口气,又放缓了嗓音柔声道:“你别急,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季初柠吸了吸鼻子,又看了一眼顾筝,终于在她鼓励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可听着季初柠的讲述,顾筝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一双拳头握得咔咔作响,恨不得将秦随给整个捏碎。 这位六皇子当真是欺人太甚! “翠喜,带上元皓,我们回去。” 听到季初柠说顾凯他们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但似乎并没有往半山行宫而去,她心里更是慌乱。 她了解她大哥,顾凯伤了六皇子,肯定不想要连累她。 这是带着穆云烟躲祸去了。 可这个傻子,他们本就是兄妹,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难道他出了事,他们还能独善其身? 再说这本就是秦随不对,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鱼肉百姓。 不然,君不君,则臣不臣。 “多谢你季姑娘。” 顾筝只匆匆和季初柠道了谢,带着翠喜他们就走。 庆安郡主府的护卫也在周围警戒,被顾筝一通吩咐后,便分散出去找寻顾凯和穆云烟的踪迹。 顾筝稳住心神,又对裴元皓道:“元皓,如今怕是需要你外祖母到陛下跟前求个恩典了。” 刚才顾筝便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裴元皓本就心智早熟,听了这事后一张小脸也分外严肃,道:“娘你放心,我不会让舅舅和云烟姐姐出事的。” 说着便让护卫抱着他,快步去找庆安郡主。 翠喜也是满脸焦虑,顾筝又吩咐她,“你去把这事和云峰知会一声,不然我怕他着急,若是六皇子归来,找不到我哥和云烟,恐会对他发难。” “是,小姐。” 翠喜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被顾筝拉住了,她想了想才道:“再去请裕王,把这事同他说了,请他务必施以援手。” 翠喜应了一声,狂奔下山。 顾筝定了定心神,缓缓闭上了眼,任风吹拂起她柔亮乌黑的发丝,她的脑海中却闪过往昔片段。 顾凯会在藏在哪里?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带着穆云烟,可以躲在什么地方? 顾筝六岁之前都生活在塞北,而那个时候的顾凯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 那个时候,他们兄妹几个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风干的沙洞里躲猫猫。 沙洞里四通八达,经常从这一个洞里进去,就会从另一个洞里出去,若是不熟悉地形,根本让人找不到。 那里却是他们小时候最安心的洞府。 可大祈山没有沙洞。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穆云峰给她看过的大祈山地形图。 她这个未婚夫喜欢到一个地方就研究这里的地形地貌,这可能跟他长年行军打仗有关系。 因为了解地形,才有可能在对敌时找准先机制敌,即使他现在没有打仗,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当时顾筝就指了一处地方问穆云峰,“这里为什么那么多洞?” “这是岩洞,山壁里的岩洞很多,不熟悉地形,不要轻易潜入。” 穆云峰是这样叮嘱她的,想到那些岩洞,就想到了那些沙洞。 顾筝猛然睁开了眼,转身就走,她想她或许知道顾凯会藏在哪里。 而这个时候,她一定要比六皇子的人先找到他们。 第116章 不省人事 昏暗的岩洞内,有水“滴嗒”从头顶落下。 穆云烟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顾凯移到干爽一点的地方,但是没办法,这里太潮湿了。 她简单给顾凯的伤势包扎过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失血过多,现在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可即使意识不清醒,他还紧紧拉住她的手。 “顾凯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穆云烟又累又饿,双手交叠盘在屈起的膝盖上,看着岩洞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又朝顾凯身边挪了挪。 似乎只要汲取到他身体的温度,她就没有那么害怕。 眼下穆云烟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今日她要叫顾凯出来捉兔子,即使是明天,或者是后天,他们也不可能碰到秦随。 可世事就有那么巧,秦随射出了那一箭,刚好就扎中了顾凯的手臂。 不,其实这也是她的错。 捉兔子的时候是她先扑出去的,是顾凯听到了箭矢发出的声响,才将她给扑倒。 那一箭,他是替她挨的。 想到这里,穆云烟的眼泪便簌簌掉落。 还不知道秦随醒了后会怎么样,他们俩是不想牵连大家,所以才躲起来了。 若是让秦随查到什么,会不会去找穆云峰和顾筝的麻烦? 穆云烟都不敢往深处去想。 岩洞外突然传来动静,穆云烟立马警惕地坐直,随手捡过一旁小儿手臂粗的树枝挡在身前。 虽然这东西并不能作为武器,虽然这枯树枝或许大力就会折断,但只要拿着它挡在身前,她就觉得,或许能够暂时抵挡未知的危险。 岩洞外被移过来用于遮挡的藤条被人给拂开,穆云烟紧张地握住了树枝。 但当那抹青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时,穆云烟原本还提着的心骤然就放了下来,她一把扔下了手里的树枝,看向来人哽咽道:“筝姐姐……” 穆云烟委屈极了,明明坏人是秦随,做错事的也是他,如今他们却要落荒而逃,无比狼狈。 真正做坏事的人却没有得到惩罚,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云烟,你没事?” 顾筝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刚才她攀爬岩洞也不容易,若不是闻到这里有浓重的血腥味,也还发现不了。 她目光一扫,便留意到了一旁正萎靡靠在山壁上的顾凯。 他全身上下多处染血,只是粗略一看,还真的恍若一个血人。 如今的顾凯已经全身昏迷,不省人事。 顾筝眸中顿时浮起泪意,但现在不是她哭的时候。 她快步上前,金针在指尖飞快地刺出,连连封住了顾凯几个大穴,再伸手探上他的手腕,顿时心中一沉。 顾凯这是失血过多,出现了晕厥的症状。 “我没事筝姐姐,可为什么顾凯哥的身上越来越凉,我好怕……” 穆云烟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失血过多,我必须给他输血。” 顾筝咬了咬唇,听季初柠描述过顾凯受伤的症状,在搜寻过程中她便让护卫回去取了她的药箱。 此刻药箱里倒真有她特制的输血针和管子。 原本在古籍医典中所讲述的东西,她并不是很明白,直到哑巴姑娘手把手教她怎么去做。 甚至还告诉她什么东西能做穿刺和输血的针管,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些感应,这些她都牢记在心,也一一将它们打制了出来。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第117章 初试成功 “输……血?” 穆云烟听到顾筝这话却傻眼了,她感觉这两个字她是认识的,但组合在一起,她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血要怎么输? 是把自己的血给顾凯的意思吗? 穆云烟想也没想就撸起了衣袖,“筝姐姐,输我的血给他。” “你不行的。” 顾筝想也没想便拒绝,古籍医典里记载的是,有亲缘关系的血才能共用。 但这也只是部分合用,哑巴姑娘说没有什么设备,检查不出血型,所以只能靠赌。 顾筝赌还有很大的机会,但穆云烟的话失败的机率更大,不相同的血混在一起,会产生溶血反应,很可能会立刻就要了顾凯的命。 “云烟,情况紧急,你帮我点亮火把,警戒周围,我要给我哥治疗输血。” 顾筝掏出火折子递给穆云烟,天色渐暗,她需要光线来照明。 “好。” 穆云烟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头。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准备好的工具,便开始了。 她从来没给人输过血,但哑巴姑娘给她讲解过怎么使用这些器具,她只要没有弄错,一定行的。 大半个时辰后,顾筝拔下了针头,背靠在石壁上喘着气,额头上是大颗大颗的汗珠,但她的唇角却绽开了一抹笑颜。 总算是成功了。 现在就要看顾凯有没有排异的反应,这一夜能不能安稳度过。 顾筝便与穆云烟坐在火堆旁守着,现在顾筝力竭,又给顾凯输了血,实在没力气再将他给背起来。 只能等待救援的人。 穆云烟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一张小脸脏兮兮地看向顾筝,“筝姐姐,我好想吃肉……我们还能回去吗?” 虽然她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她真的好饿。 “当然能回去,不回去你们还想去哪里?不是平白让我和你三哥担心。” 顾筝有气无力地握住了穆云烟的手,她的掌心比她还要温热,看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小姑娘记性好,忘性也大,不知道秦随那畜生的举动对她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现在顾筝还不敢去问。 “可是……可是我们打伤了六皇子,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穆云烟吸了吸鼻子,泪水眼看又要落下,她忘不了秦随那张恶心的脸,他差点就将她给…… “都过去了,云烟。” 顾筝握紧了穆云烟的手,将她从颤抖惧怕中拉了回来,这才轻声道:“即使是皇子,也不可以胡作非为,咱们大业是有律法的,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真的吗?” 穆云烟可怜兮兮地看向顾筝,泪珠还挂在她的眼睫上。 “当然是真的。” 顾筝点了点头,穆云烟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不少。 岩洞外响起脚步声,似乎人多了起来,还有唤他们名字的声音。 “三哥,我在这里。” 穆云烟心中一喜,走到岩洞口一看,那个伏在一名护卫背上的,不是穆云峰还能有谁? 在他后面,还跟着裕王与一众护卫。 顾筝也撑着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岩洞口,对着穆云峰牵了牵唇角,“放心,云烟她没事。” “你呢,怎么看起来那么虚弱?” 穆云峰心急如焚,若不是还要扮演他瘸腿的模样,他恨不得扑到顾筝跟前,将人搂到怀里。 第118章 兴师问罪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顾筝只一个眼神的安慰,穆云峰才心中微定。 他这才仔细看向穆云烟,虽然这丫头的衣服有些破损,可精神看着还是不错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秦裕就抱臂站在穆云峰身后,看向顾筝,轻叹地摇了摇头,“你们兄妹几个闯下的祸事可不小,太子已经把六皇子接回去了,还在陛下跟前告了一状。”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心神一凛。 虽然只是听了护卫和翠喜传来简单的消息,但裕王的耳目显然更多,更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王爷,您向来公私分明,明察秋毫,请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顾筝定定地看向裕王,这目光中饱含着她的期许和信任。 秦裕顿时觉得头疼,“你快别给本王戴高帽子了,庆安郡主已经过去了,顾凯在哪里,不能走就抬着过去。” “我哥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清醒,只怕暂时不能开口分辩了。” 说到这里,顾筝的眸色沉了几分。 除了给顾凯输血,她还处理了他身上好几处伤痕,手臂、肩膀、后背、腿上,最重的便是胳膊上的箭伤。 顾凯这是莽撞了,竟然没有经过处理便直接拔出了箭头,那箭上的倒钩将他的血肉都扯出了一个窟窿。 那得要多疼啊! 她想象不出顾凯是凭着怎么样的意志,支撑着与六皇子的护卫打斗的,甚至还将穆云烟给平安救走。 可只要一想,她就觉得心像是被揪着般得疼。 她的哥哥啊,一直护她爱她,为她各种周旋的哥哥,竟然伤到了如此地步。 顾筝握紧了拳头,她绝对不会原谅那些人! 皇帝寝卧的偏殿中,此刻灯火通明,坐了不少的人。 除了有孙贵妃坐在皇帝身旁外,庆安郡主也是脸色肃穆坐在下首。 六皇子秦随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脖颈上的伤口,便一脸阴郁地站在太子秦华身后,只是他那被兔子踢红的鼻头,怎么看怎么别扭。 当穆云烟被顾筝牵着走进殿中时,立刻就感受到了秦随投来的恶意目光,那种似乎想要将她剥皮抽筋的狠意,让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别怕,裕王和郡主会为咱们主持公道的。” 顾筝低声安慰了穆云烟一句,众人便齐齐跪地行礼。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也没让他们起身,只冷冷道:“听说是一名云骑尉伤了随儿,他人在何处?” 秦裕上前,拱手道:“陛下,云骑尉顾凯身受重伤,臣将他抬了回来,如今人还昏迷不醒。” 说着他便侧身一让,将身后躺在地面担架上的顾凯现了出来。 顾凯此刻面色苍白,气若游丝,那一身的血污能够表明,受伤的人是他才对。 “呀……” 皇帝还没有开口,孙贵妃便惊讶地捂住了唇,“怎的伤得这样重,臣妾听闻他是五城兵马司顾大人的儿子呢。” 不得不说,孙贵妃这句开场白提点得恰到好处。 军中的云骑尉太多了,皇帝哪里知道谁是谁的儿子,谁又和谁家是亲戚,再说顾凯这样一个小小的云骑尉,还真没到他跟前侍候的资格。 太子目光却微微闪动,又隐隐扫了秦随一眼,六皇子跟他说这事时,压根没有说得罪了他的云骑尉竟然是顾廉的儿子。 第119章 自证清白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香炉中燃着袅袅清香。 秦随的面色有些阴沉,他也没有想到小小一个云骑尉,竟然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顾廉的儿子。 而他的妹妹可不就是穆云峰的未婚妻,顾筝一个闺阁姑娘本事却不小,除了和庆安郡主攀上了关系,在太后那里也有几分脸面。 更可恶的是裕王还曾经保过她。 这样的种种关系下来,他想要弄死顾凯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陛下,臣女顾筝有事要禀。” 顾筝抬起头来,又紧紧握住身旁穆云烟的手。 小姑娘眼中含泪,整张小脸都花了,衣衫也是绫乱不堪,她这副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是不妥的。 顾筝来之前问过穆云烟,愿意不愿意自证清白,但这样的后果很可能会使她名声受损,却有极大的可能保下她与顾凯的性命。 毕竟伤了皇子非同小可。 当时穆云烟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她说:“顾凯哥舍命救我,这点名声算什么?” 好姑娘! 顾筝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穆云峰也转头看了顾筝一眼,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 他们穆家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还让人这样欺辱穆云烟,他这个做哥哥的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你有什么话好说?” 皇帝还是阴沉着脸色,只是目光不时转动着,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顾廉那老匹夫性子倔得很,前段日子被人弹劾,还当场在朝堂上和人顶了起来。 为此皇帝还将他官职降了半阶,虽继续在五城兵马司留用,也是小小地打击了他的士气。 对于顾廉这样的人,皇帝觉得他能用,毕竟顾廉向来洁身自好,从不结党营私。 不战的时候能够戍卫皇城,若是战场上真的用得到,他相信只要吩咐一声,顾廉便能悍不畏死地披甲上阵。 所以,真要处置了顾凯,他对顾廉还不好交待。 “陛下,我哥哥与妹妹原本在林子里打猎,却被六殿下射箭误伤……” 虽然有季初柠告诉她的那些事情,但在找到穆云烟他们后,顾筝又向穆云烟求证过。 此刻她这番讲述更能还原事情的原貌,还将穆云烟被人扯坏的衣襟,和脖子上留下的抓痕给他们看。 说到秦随仗势欺人调戏穆云烟时,顾筝的眼中既有恼怒又有不忿。 再到顾凯被吊在树上,不惜重伤挣脱束缚救下穆云烟逃走时,她眼中又隐隐闪过委屈的泪水。 “我哥打伤六殿下的护卫实属被迫之举,本也无心伤害六殿下,可他实在是……” 顾筝说到这里声泪俱下,“陛下爱民如子,早些年还曾经颁布过政令,即使是皇室公亲也不得鱼肉百姓,欺压良善。” “臣女知道,陛下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顾筝说到这里,又拉着穆云烟叩首。 小姑娘哭得泣不成声,那着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连坐在轮椅上的穆云峰也挣扎着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请陛下还卑职妹妹一个公道。” 孙贵妃附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微微一愣,才缓缓点头。 那小姑娘原来是穆云峰的妹妹,但他与顾筝本就是未婚夫妻,顾筝说是她妹妹也没有错。 皇帝沉默不语,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第120章 千夫所指 秦随却有些慌了,沉不住气地开口道:“父皇,是他们伤了儿臣,难道您就不管了吗?” 他是皇子,他生来就该享受特权。 这些人凭什么与他比,就算十个一百个顾凯也抵不了他一个。 秦裕双臂环胸,嗤笑一声,道:“小六,你是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 在城外庄子圈养那些小姑娘就算了,如今到了大祈山行宫围猎,还敢犯事,这是管不住身下的玩意? 秦裕虽然没把话说透,但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这话相当于是扯下了秦随那一点遮羞布,虽然平日里遮着掩着,但要查怎么会查不到? 秦随顿时握紧了拳头,一张脸因为羞愤涨得通红。 可点出他丑事的是裕王,他怎么敢和裕王对上? “阿裕。” 皇帝瞥了一眼裕王,暗含警告。 他的儿子什么样他自己知道,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只要秦随能收拾妥当,不会留下什么首尾。 可显然这次秦随挑错了对象,顾家人可不会轻易妥协。 “陛下,这小姑娘看着也是可怜,差点就被人给糟蹋了,若臣妾也有个女儿,怕是都要难过死了。” 孙贵妃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还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 但她这一举动明显是在帮穆云烟。 “爱妃莫哭,你就是这般心善。” 美人垂泪,皇帝怎么忍心,握着孙贵妃的手好生安慰。 庆安郡主恰好也在这时出声,眼眶微微泛红,“陛下,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虽然如今她已不在,但看着这些小姑娘受委屈,到底也是不忍的。” 皇帝的脸色顿时一僵。 其他郡主他或许可以不予理睬,但庆安郡主的面子他却不能不给,这毕竟是对朝廷有功的郡主。 更是为了邦交做出过贡献的人,史书上都会记载她的功绩。 秦随着急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告状不成,还要被这些人反打一钉耙? “太子哥哥。” 秦随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秦华对他微微摇头,这才起身道:“父皇,虽说六弟有过错在先,但顾凯也出手伤了人,这事您看就……” 太子这么说就是想要息事宁人,他也看出来了,如今局势对他们不利。 裕王、庆安郡主,连孙贵妃都在和他们唱反调,还有顾廉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皇帝是绝对不会将顾凯怎么样的。 “太子此言差矣,我哥只是为了自保救人,无奈才出手的,可如今他却重伤昏迷,危在旦夕……” 顾筝说到这里嗓音已有哽咽,泪水更是不自觉地滑落眼眶,“陛下也有孩子,虽我父母不在跟前,但想必您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皇帝嘴角一抽,暗道顾筝真是好一张利嘴,与顾廉那倔驴似的不肯服输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果然是父女。 皇帝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顾凯,心想若真死到这里,依顾廉那脾气怕是要将皇子府都给掀翻。 他脸色不禁有些阴沉,沉吟片刻,才挥手道:“传刘太医前来看诊。” 第121章 墙倒众人推 刘太医很快到了,对顾凯也是小心翼翼地诊治一番,才回禀道:“伤口已经被人提前处理过,但气息仍然很弱,若是熬不过今晚的话,恐怕……” 刘太医也不敢将话给说满了,刚才他查验顾凯的伤势,只觉得治疗之人的手法奇特,有些伤口还用了缝补之术,的确能够促进伤口愈合。 但顾凯却没有转醒的迹象,应该是伤口感染引发了炎症,今晚怕是会高烧反复。 有些人底子好,或许能够熬过去,撑不过去的话小命就得丢在这里。 “呜呜……哥……” 刘太医话音一落,顾筝就落下泪来,哭得悲悲切切。 这个时候,谁还好意思责难他们? 穆云峰在一旁小声安慰,“阿筝,他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这个时候他心里真的很难受,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伤害顾家人的,伤害穆云烟的罪魁祸首,只因为是皇子便能就此揭过吗? 穆云峰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或许他还是太仁慈了,应该早些对这些人下手。 “对,顾凯哥一定会否极泰来。” 穆云烟也吸了吸鼻子,紧紧握着顾筝的手。 他们三人就跪在殿中,虽倔强却坚强,那样强忍着心酸和难过,却又不得不低头的姿态,确实让人觉得心里有些气闷。 秦裕也是沉了脸色,开口道:“陛下,小六这次确实做得过了,以往您对他都太过宽容,以至于他目无法纪……国无法则乱,家无法则衰,还请陛下慎重决断。” 裕王这话说得算是极重了,已经非秦随个人品德问题,而是上升到家国法纪。 连太子都听得冷汗涔涔,原本还想要开口劝说,但在留意到皇帝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他又颓然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这次他怕是保不住秦随了,就算不会判了死刑,但必然也轻松不了。 “裕王叔。” 秦随则是一脸震惊地看向裕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王叔竟然要将他往死里弄。 秦裕只是将脸撇向一边,根本不想看他,就像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庆安郡主却是与孙贵妃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有异彩闪过。 庆安郡主得到消息要早些,所以她便和孙贵妃通了气,若是这次贵妃愿意帮忙,她今后会支持十一皇子。 有了庆安郡主这个在朝臣中都极有分量的郡主说话,孙贵妃自然十分欣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她也就是说一两句话的事,碍不着什么事。 若说孙贵妃不想十一皇子得继大统,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上面有太子压着,这人心狠手黑,她也不敢对储君之位表现得太过急切,如今有机会斩除太子的左膀右臂,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秦烨只是年纪尚小,还没有一争之力,但他聪明可爱,勤奋好学,连夫子都对他赞赏有加。 皇帝还曾说过,秦烨最似少年时的他。 那时的孙贵妃便早有意动,她母族实力雄厚,自己又有皇帝的宠爱,凭什么不能争上一争? 第122章 众矢之的 皇帝迟迟没做决断,顾筝的心里也没底,但这哭戏还是要演下去。 一半是演的,一半也是真情流露。 她担心顾凯的伤势,虽然刘御医诊断的没错,顾凯今夜确实很凶险,但只要熬过去了,他一定会好起来。 她的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不相信,他会就这样倒下去。 倒在一个小人的手里,那更是绝对不行。 “小六。” 皇帝沉默良久才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中有微微凝聚的冷光,却看得秦随心中一颤,赶忙跪了下去,口中哀声唤道:“父皇……” 秦随此刻的心乱急了,眼下他成了众矢之的,若是太子一心想要保他,恐怕自己也讨不了好。 秦随知道,太子应该是放弃他了。 可他该怎么办? 明明只是调戏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明明只是重伤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云骑尉,那些伤还是他自找的。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站在另一边,也更显得他自己孤立无援。 “你仗势欺人,还将顾大人的爱子打成重伤,虽他们也有不对之处,但却是你错在先。”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垂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如今,朕就罚你五十大板,回京后入皇陵三年静思己过,无诏不得返京。” 说到最后,皇帝都在心里叹了一声,他这个惩罚也不可谓不重,但若真的轻轻揭过,怕回到京城后,顾廉知道后更不会善了。 到时候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父皇开恩,父皇开恩啊……” 秦随听到后整个人都傻了,回神之后便连连磕头求饶。 皇帝只是疲倦地摆摆手,秦裕眼神淡漠地开口道:“拖出去。” 殿外的护卫很快就奔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哭嚎不已的秦随,拖着就往外走。 很快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以及秦随杀猪似的惨叫声。 穆云烟听得浑身抖了抖,又往顾筝的怀里挨近了些,可她低垂的眸中却闪过一抹痛快的笑意。 这样的人打五十板子,真是便宜他了。 顾筝却是松了口气,这样的惩罚算不得多重,但也不算轻了。 若不是各方逼着皇帝做决定,只怕连这样的惩罚都会被轻轻揭过。 秦随仗着六皇子的身份横行无忌,眼下是该他遭报应的时候。 穆云峰却是脸色沉沉,实在是这样的处罚结果并不能让他满意,若是在军中,这样的畜生早被杖毙,哪里由得他祸害人间? 执行杖刑的护卫自然是精挑细选,又不能将人给打死了,又要让秦随长长教训,怎么痛怎么来。 秦裕还在一旁监刑,看到秦随向他投来怨恨的目光,他只是微微挑眉,“怎么,还不服?”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害我?” 秦随已经气若游丝,唇角边是被他自己咬出的血痕。 他是皇子之尊,何时受过这种屈辱,那真是让他死了的心都有。 秦裕蹲了下来,伸手轻拍秦随的脸颊,话语却无比冷凛,如冬日寒意直透人心,“下次,记得带眼识人,不要得罪你惹不起的人。” 第123章 贴身照顾 顾筝躺在床榻之上缓缓睁眼,神情有一刻的怔忡,仿佛耳边还响着秦随的哀嚎。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穆云峰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刘太医说了,你气血不足,需要卧床歇息。” 刚才从偏殿离开时,顾筝一站起来就晕了过去,真是吓坏了他。 还是裕王一马当先地将她给抱了起来。 穆云峰当时眼睛都在喷火,他紧握着拳头垂在身侧,若不是他的腿……此刻抱起顾筝的该是他。 “头确实有些晕,我哥呢?” 顾筝抚着额头,刚才在殿里跪久了确实是有些贫血。 没有等到穆云峰的回应,她这才抬头看去。 烛火下,他俊脸微沉,一半隐在阴影中,将他冷峻的下颌线勾勒得棱角分明,却又意外得好看。 “你怎么了?” 顾筝握了握穆云峰的手,他才回神,反握住她的手,殷殷看她,“云烟说你给你哥输了血,可我不明白,你的血是怎么到了他的身体里的?” “这需要一些医术手段……一下子也解释不了。” 顾筝一脸恍然,察觉到嘴里有参汤的味道,想必是在自己晕过去之后被人喂食了参汤,精神倒是好了几分。 “我要去看看我哥。” 顾筝想要撑着坐起来,穆云峰见拗不过她只得伸手去扶,嘴里开口道:“云烟在照看他,还有刘太医随时在一旁候着,顾凯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希望如此。” 顾筝没走两步,又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穆云峰顺势将她扯到自己腿上坐着,“咱们俩都坐轮椅过去,不然我怕你又晕倒在路上。” “这怎么使得?” 顾筝脸上一红,这到底是在大祈山行宫,若她一路坐在穆云峰的腿上,这还怎么见人? “夜里没人,你放心。” 顾凯就住在顾筝房间隔壁,几步远的距离,还是秦裕为了他们兄妹特意安排的地方。 外面除了翠喜也没有其他丫环守着,也不是见不得人。 顾筝还想要挣扎,可如今她虚弱得很,实在拗不过穆云峰的力气,只能坐在他腿上,两人乘着轮椅往前走。 翠喜只装作没看见,打了个哈欠继续倚在门边休息,等着俩人过去了,才睁开眼偷偷瞧了瞧。 想要捂唇轻笑,可想着还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顾凯,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顾凯所住的厢房,拐过回廊转角后第一间就是,里面点着几盏亮堂堂的烛火。 顾筝脚步轻巧地走了进去,发现刘太医已经歪在软榻上睡熟了,鼾声正浓。 而穆云烟则守在顾凯床前,小姑娘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此刻正一丝不苟地擦着顾凯手上的脏污。 她一根根地擦拭,表情专注认真,还来回擦了几遍,确定没有一丝血迹和脏污,才换另一只手擦。 顾凯那件染血的外袍也早被剥了去,只着一身里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丝棉被。 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明明只像是睡着了一般,却看得顾筝想要落泪。 若是可以,她还是想要看到那个龙精虎猛的哥哥,而不是如此刻这般,像是破败木偶似的。 第124章 必须报复 暖室微光,山里的房子并不闷热,相反还有一丝凉爽。 许是听到了轮椅的声音,穆云烟回过头来。 顾筝才看到她双眼通红,也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又哭过了。 不过这丫头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似乎没有什么比照顾顾凯还让她上心。 “筝姐姐、三哥。” 穆云烟把食指竖在唇间,比了个轻声的手势,才压低了嗓音道:“刘太医刚给顾凯哥看过,才去睡一会儿,别吵醒他。” 顾筝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畔边上,伸手搭上了顾凯的手腕。 脉搏渐渐平稳有力,似乎在她睡着的这两个时辰,顾凯并没有异常反应,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喂顾凯哥也喝了些参汤,刘太医说补气血。” 穆云烟便小声问顾筝,“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我没事。” 顾筝摇了摇头,斟酌半晌才有些奇怪道:“我哥没发热?” “发过两轮了,不过我都照刘太医的吩咐,给他用温水擦拭四肢和腋窝,看到他烧退,我才停下的。” 穆云烟说到这里脸色微红,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实在不该这样亲近一个男人的身体。 可是顾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又不能不管他。 眼下这样还好,她有忙碌的事情才不会想东想西,尽去记着那些糟心事。 穆云峰听了这话却是脸色微沉,扶着轮椅的手暗暗紧了紧,心里却在抱怨刘太医。 这样的事情怎么让她一个小姑娘去做,也不知道避嫌的道理? 可这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将来他与顾筝成亲,顾凯与穆云烟也算是兄妹了,这样一想他心气稍顺。 “难为你了,云烟,我代我哥谢谢你。” 顾筝握住了穆云烟的手,她却连连摇头道:“我不辛苦,只要顾凯哥好了,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顾筝休息够了,让穆云烟回屋歇息,她却执意不肯离开,就趴在榻边的脚凳上睡了。 “你也回去歇会,都快守了一宿了。” 顾筝转头看向穆云峰,他眼底都有一圈乌青,显然是又担心又气闷给熬出来的。 穆云峰沉默良久,暗色的眸光在灯火里明明灭灭,忽听他低声问道:“阿筝,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伤口久不愈合,甚至发脓溃烂。” 顾筝惊讶地看他一眼,旋即凝重道:“你是想……” 俩人一个眼神的对视,似乎就明白对方的想法。 穆云峰这是不打算就此放过秦随,要在他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呢。 不过这样的人却是活该。 顾筝想了想后,便将一株草药的形状画在了自己的手帕上,递给穆云峰,“山里应该有这种草药,只要加到他的药里,保证他这伤短期内不会愈合。” “好。” 穆云峰收好了手帕,又深深地看了顾筝一眼,“我去去就回。” “万事小心。” 顾筝点了点头,又叮嘱了穆云峰几句。 她不知道穆云峰会怎么去办这事,但他在宫里当差了一些时日,想必也有些门道。 只盼着六皇子更惨一些,不然怎么能弥补顾凯和穆云烟所受到的伤痛? 第125章 表面兄弟情 太子秦华的寝殿中,他正垂首坐在床榻上,案头的烛火已经快要烧完了。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他缓缓抬起了头,眸中一片阴郁。 “老六怎么样了?” 太子开口的嗓音带着沙哑,吴长史就侍立在帘幕之后,听到这声音赶忙上前回道:“六殿下半夜里高烧不退,黄太医彻夜值守,说是还念起了糊话呢。” “走,去瞧瞧他。” 太子起身,吴长史赶忙跟了上去,有些惊讶地小声道:“殿下不是说,六皇子如今犯了事被责罚,咱们不要与他牵连过深,以免被陛下猜忌。” 太子脚步微微一顿,却头也没回地说道:“若孤一味与六弟划清界线,恐怕父皇又会在心里怪孤凉薄,不顾兄弟情意。” 太子也是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站在那最高位上,皇帝的心到底是如何的。 说他不顾念亲情,他也没置秦随于死地。 说他留了情面,却又将秦随罚得那样狠,以至于让秦随几年都不能返京。 皇帝明明知道秦随是他的左膀右臂,却还是狠心砍了,就真那么在意那些人……亦或是最在意突然插足的孙贵妃。 想到孙贵妃,太子眸中神色一黯。 原本以为这个女人没有野心,看来他还是小瞧了她。 孙贵妃的野心藏得挺好,在宫里也表现得与世无争,又加之十一皇子秦烨年纪尚幼,让他没有感觉到威胁。 但若是他们这些皇子一个个都倒下呢,最后得益的会是谁? 这是显而易见的。 为此,孙贵妃还不惜降下身段,给了顾家一个顺水人情。 怕这其中还有庆安郡主在推波助澜。 太子咬了咬牙,更可恨的是裕王竟然也站在他们那一边,他如今是感觉焦头烂额,腹背受敌。 太子还未到秦随的住处,已经有太监在张望,瞧见他来赶忙上前道:“殿下,您可来了,咱们六殿下一直在念叨着你呢。” 太子看了那太监一眼,这是惯常服侍秦随的苏旺,这小太监男生女相,长得太过好看了些,不难想见秦随留他在身边的用意。 太子的脸色略微沉了沉。 也就是秦随太过放肆,若早日收敛几分,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黄太医见太子前来也退到了一侧,恭声道:“六殿下已经退烧了,身体也无大碍,只需静心将养,不出两个月便能下地行走。” 太子挥挥手,黄太医与苏旺便退了出去,只留着吴长史守在门外。 秦随双手正在颌下,正趴在床榻上睡着了,不过脸色有些灰败,发丝也垂落在脸颊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太子不由轻叹了一声,伸手将他鬓间长发捋开。 却没想到这个动作惊醒了秦随。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旋即猛然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太子,眼泪便跟着掉落,“太子哥哥……” “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太子拍了拍秦随的肩膀,温声道:“放心,等着父皇气消了,孤会为你求情的,不会让你一直待在皇陵。” “嗯。” 秦随重重点头,收了泪意的眸中却夹杂着噬骨的恨意,“我要他们死!” 第126章 暗中下手 秦随话语中的他们包含着谁,太子很清楚。 秦随如今是恨上了所有的人。 除了穆家与顾家,怕是还有裕王、孙贵妃等人。 可有些人不是他能动得了的,至少现在不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孤给你记着呢。” 太子如今也只能这样说,算是宽慰秦随。 秦随这才咬牙道:“裕王叔太狠了,他这是要将我往死里弄。” “裕王叔一直是父皇的暗手,他忠于父皇,得父皇信任,我们暂时动不了他。” 太子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声,他何尝不想将裕王拉入自己的阵营。 可裕王这油盐不进的性子,也就对顾筝稍稍看顾几分,当朝顾筝晕倒时,不也是裕王冲在最前面将人给抱起。 太子目光深深,若他真喜欢这姑娘,说不定他还能谋划一番。 “我知道。” 秦随冷哼一声,“父皇早晚也有不在的时候,到时候太子哥哥登基,我就是你手中那支暗箭。” 说之话时,秦随眸中冷光连闪,他已经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将如何报复这些人,将他们踩在脚下,看着这些人是如何摇尾乞怜,痛哭流涕。 “六弟慎言。” 太子瞥了秦随一眼,暗含警告,其实他自己心里何尝没有意动? 被人压在上头的日子太难熬了,他已经亦发没有耐心。 秦随抿了抿唇,眸中光芒晦涩,显然他对皇帝也有了几分埋怨。 只是如今这话也不好多说,毕竟隔墙有耳,若是传到别人耳中,只怕他又要受责罚。 “咝……” 秦随刚想要动一动,就觉得身下一阵钻心得痛。 太子赶忙按住他,“别动!” 又顺势将被子揭开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里竟是血肉模糊了一片。 秦随倒吸了一口凉气,嗓音有些沙哑哽咽,“父皇真是狠心,打得我魂都要没了,这身下没了知觉,就像不是自己的。” “黄太医给我上了药,可还是疼,只能先晾着,我怕是几个月都不能下地。” 秦随越说越觉得心酸,若不是太子让他别哭,他恐怕又要将泪淌湿枕头了。 “你再忍忍,会好起来的。” 太子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想到了什么后,他俯身在秦随耳边道:“回京后孤会处理你城外的庄子,还有什么烂账你一并交待了,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 不得不说太子是很清楚裕王的脾性,他若是要整一个人,必定让那人翻不了身。 所以在回京之前他们得早做准备。 太子与秦随在房中密谈了许久,直到吴长史在外禀报道:“殿下,您的早膳已经送过去了,请回去用膳歇息。” 太子这才作罢,起身时又叮嘱秦随,“好生养伤,哥哥不会不管你的。” “多谢太子哥哥。” 秦随眸中隐有泪花闪动,似感动了一般。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沉下了面色,那双黑眸中透着深不见底的寒芒。 苏旺送走了太子,又侍候了秦随用膳,往厨房端药时,才见到一眼生的小太监,不由警惕地问道:“你哪个宫的,来这里干嘛?” “奴才是来收潲水的,这夏天潲水不敢搁置久了,怕发臭了会熏着贵人们。” 小太监说着便将手里提着的潲水桶给苏旺看。 潲水桶里飘浮着黄的白的剩饭剩菜,还有些绿色的菜叶,臭倒不会很臭,只是那味道混合在一起也是浓郁极了。 “快走快走!” 苏旺嫌弃地摆了摆手,小太监立马点头哈腰,提着潲水桶飞快地出了厨房。 他再转头看炉上给六皇子熬的药也快好了,将药汁倒出,晾得温热,这才将药碗放在托盘上端着离开。 却没留意到在他走后,刚才那个提着潲水桶的小太监又折了回来,利落地将药渣给倒进潲水桶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第127章 暗箱操作 小太监倒了潲水后,又端着新鲜的草料去了马厩。 他就是行宫里打杂的太监刘顺,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别看他个子矮小,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力气还是有一把子,人也很精灵。 马厩里,有清晨扫洒的太监和刘顺打招呼,他也是笑意盈盈地回了声,一边拿起草料帮着喂马,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里而去。 穆云峰正在那匹汉白玉跟前,汉白玉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此刻在他跟前打着响鼻,很是亲热地蹭着他的掌心。 刘顺赶忙殷勤地递过草料,“大人,这草料新鲜,已经晾干了水分,马儿吃了好。” “嗯。” 穆云峰淡淡点头,伸手接过,左右看了看,才递到汉白玉跟前。 汉白玉只是闻了闻,便舌头一卷,将草料给卷进了嘴里,吃得香喷喷的。 刘顺又凑近了些,低声道:“大人交待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妥了。”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穆云峰脸色如常,刘顺才笑道:“药渣已经扔了,就算日后他们反应过来,也查不出来的。” “好。” 穆云峰唇角微扬,又转头看了刘顺一眼。 这小子长得确实瘦弱,其貌不扬,丢在人堆里也不扎眼,但却是个有胆识的,人也机灵。 他就需要这样的人。 “这次回京,我会带上你一起。” 这是穆云峰之前就做出的承诺,刘顺听了欣喜过望,忙不迭地道谢,“多谢大人。” “你走,回京之前别再来寻我。” 穆云峰挥了挥手,神色淡漠。 “是。” 刘顺应了一声,掩住心里的激动,又低眉顺眼地端着草料离开了。 …… 广云县主此刻正笑得畅快,她的腿瘸了,如今又有其他人和她一起遭了祸事,她便有几分幸灾乐祸。 尤其这个遭罪的人是皇子,那不是更让人开怀。 “可惜了十一皇子这次没跟着来,不然……” 广云县主眸中划过一抹不怀好意的微光,她母亲临安郡主去世得早,父亲孝义伯又续娶了一房夫人。 只这夫人碍着她县主的身份,不敢多加管教,所以造就了广云县主阴毒狠厉的性子,又是睚眦必报。 她就觉得那条蛇出现得太过巧合,怎么不惊了别人的马,偏生就惊了她的? 可蛇跑得太快,既没有被抓住,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孙贵妃指使人放的蛇,可心里怀疑的种子却怎么也去不了。 她的腿瘸了,凭什么别人还好好的? 广云县主心中暗恨。 当然,也有可能是穆云峰使的坏。 广云县主微微眯了眯眼,她就嘲讽过他是个瘸子,会不会这人也怀恨在心,报复于她? 孙贵妃她没办法动手,小小的一个飞龙使,难道她还拿捏不了? 想到这里,广云县主唤来丫环,“去,把穆云峰给我叫来,就说本县主寻他有事。” “县主……” 丫环有些犹豫道:“穆大人平日里事多,您也知道才出了那事,连六殿下都被责罚,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去找他的麻烦。” 这丫环叫做香珠,是广云县主的贴身婢女,她说这话倒真有几分为广云县主着想。 不然依着他们县主的脾气,恐怕真的要四面树敌,最后成了众矢之的,落得像六皇子一般的下场,那可就是得不偿失。 第128章 多番羞辱 被香珠一劝,广云县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香珠看得不禁全身一抖,忍不住就想要往后退去。 广云县主惯爱打骂身边的丫环,特别是瘸腿之后脾气更加暴躁,她身上还有很多未散的淤青,实在是被打怕了。 广云县主冷哼一声,到底放下了手中想要扔向香珠的茶盏,目光一转道:“去,把季初柠给我叫来。” 昨儿个她就找了季初柠大半天,这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见人影。 香珠赶忙应了一声,逃也似地转身出了门,就像是身后有恶犬要追她似的。 广云县主不由冷嗤一声,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蠢货。 不管是丫环仆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从来也没有放在眼中,这些人生来就比她低贱,不配得到她的笑脸。 广云县主召唤,季初柠虽然心中惧怕,但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前去。 她一身素白罗仙裙,脸上轻纱覆面,怯生生地往那里一站,看起来便有几分瘦弱堪怜的姿态。 “装那副可怜样给谁看?” 广云县主就是见不得季初柠一副若风扶柳的模样,男人看到都想上前扶一把。 “我没有……县主寻我可是有事吩咐?” 季初柠根本不敢反驳,只低垂着眉眼,在广云县主面前她就是小白兔,没有反抗的余地。 因为反抗只会惹来更严重的责骂。 “昨儿个你跑到哪去了,香珠寻了你几次,丫环都说你出门了。” 广云县主眉头一竖,眉眼便显出几分凶厉。 “我……去林子里散步,不小心睡着了。” 季初柠双手揪紧衣摆,一脸惧怕的模样。 “去林子里散步都能睡着,熊瞎子怎么没将你逮住吃了去?” 广云县主轻嗤一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多恶毒。 “你过来。” 广云县主对着季初柠招招手,等她到了近前才一把扯下她的面纱,恶劣地笑道:“你看,这疤亮出来才好看嘛,鲜红又喜气,那可是本县主赏你的!” 季初柠的眼中已经隐隐含泪,却不敢落下。 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原来也算娇美,只是此刻一道醒目的疤痕丑陋狰狞,从左边的眉角一直贯穿到右边的脸颊旁,看起来红猩猩的有些渗人。 广云县主以羞辱责罚她为乐,以前在府中就不让她好过,甚至还会牵连到周姨娘。 如今到了大祈山行宫更是变本加厉,特别是在广云县主的腿瘸了之后,打骂周围的人亦发频繁。 如今他们这里侍候的,哪个听到广云县主传唤不是惊出一身冷汗。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季初柠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摆,将头深深埋下。 她知道她现在很丑,或许就此破相,但她没有办法,这就是她的命。 “你这模样,回头让夫人给你找一个低贱破落户嫁了,你也就只配那些腌臜玩意……哈哈哈。” 广云县主的笑声仿佛魔音灌耳,季初柠离开后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感到悲哀。 因为她知道,广云县主会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 不过幸好,她给顾筝通风报信,也算是救了顾家与穆家的人,这样算不算与广云县主作对? 这样一想,季初柠的泪意便收了几分,眸中隐隐闪过一丝释怀的笑。 就算广云县主百般磋磨她又有什么用,总有广云县主耐何不了的人,她就看如今瘸了腿的县主还能猖狂到几时。 季初柠犹豫之间已不知道走到了行宫里哪处院子。 有一个小太监正迎面跑来,在路过她身边时飞快行了一礼,又将手中白色瓷瓶塞在她手中,悄声道:“顾二小姐给您的药,说是能治您的脸伤。” 说完这话,小太监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季初柠却是拿着这药愣愣出神,顾筝这是给她的谢礼吗? 第129章 顾凯清醒 季初柠在京城就听人说起过,顾筝会医术,还给平宁长公主看诊过。 虽然长公主最后意外离世,她也曾经听过些传言,但这些都不是顾筝的错。 季初柠将瓷瓶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幽幽的绿色膏药,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试着用手指沾了点膏药抹在脸颊的伤口上,便感觉到一阵清凉,那曾经又疼又痒的疤痕,此刻也渐渐变得舒缓了不少。 季初柠就坐在长廊外的石凳上。 想到她只是通风报信跑了个腿,顾筝都能这样回报她。 可自己的亲姐姐却以打骂责辱她为乐,季初柠顿时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 那一厢,顾筝是趁着看护顾凯的空档,才想到季初柠的事。 当时小姑娘急匆匆赶来报信,脸颊上还遮着面纱,她给袁清辉治疗时,曾听裕王不经意提起过广云县主出手狠辣,竟用马鞭打伤了庶妹的脸,很可能就此破相。 一个姑娘家的脸有多珍贵,她比谁都知道。 所以趁着有空,她便做了一瓶除痕去疤膏,也不是特别费时间,很快她做好了,却没想到怎么送过去。 毕竟季初柠和广云县主住在一块,她这样大张旗鼓地送去,恐怕会给季初柠惹来祸端。 顾筝求助穆云峰,他只是沉吟了一阵,便道:“有恩是该报的。” 便让一个小太监来找了她,这人清瘦白皙,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一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他说他叫刘顺,让顾筝有什么事交给他就行,顾筝吩咐一通后,刘顺便连连点头,揣着药瓶出了门。 没多久的功夫,便来回了她,药瓶已经安全送到。 顾筝给了刘顺几两碎银子打赏,他还连连道谢。 等再回到顾凯的屋里时,已近黄昏,穆云烟正惊喜地倚在榻前,听闻脚步声便连忙转头,道:“筝姐姐,顾凯哥醒了。” 顾筝心中一喜,快步上前。 果然见到顾凯转头看她,一双眼睛略有神采,但整个人还是极为虚弱。 见到她来,不由唤了一声,“妹妹……” “哥。” 顾筝眼眶微红,半跪在顾凯榻边,握着他的手道:“你醒来太好了。” 又顺势给他把了脉。 顾凯能够醒来,就证明他没有大碍,她担心的十二个时辰内的溶血反应并没有发生。 而且顾凯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他终于熬过来了。 顾筝松了口气。 身后的刘太医也抚着长须道:“按理说,顾骑尉的伤势极为凶险,伤口撕裂以至失血过多,这样的伤势明明是……” 刘太医说到这里,见顾筝几人的目光都望向他,顿时口水一呛,连连摆手道:“我就是很好奇,顾骑尉的伤势是顾姑娘处理得吗,还用了缝合之术?” 这话刘太医憋在心里许久,早就想问出来了。 也是顾凯没醒之前,顾筝情绪都不高,他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的确,创面大便需要缝合,不然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顾筝也感激刘太医的尽心尽力,他开的药方她都看过,除了消炎退热的汤药她又多加了一味,其他都很好,不愧是经年的老太医。 第130章 看破不说破 顾筝被刘太医拉着在一旁交流医术,穆云烟小心翼翼地给顾凯掖了被子。 顾筝给顾凯怎么治疗的细节,刘太医也问过她。 可穆云烟受过顾筝的叮嘱,一概说不知道。 毕竟输血是个很危险的事情,当时顾筝那样做都是在赌。 哑巴姑娘告诉过顾筝,这里没有检验血型的工具,所以输血也是在赌,失败的机率太大了,所以连她都不会轻易下手。 不然很可能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在顾筝来之前,穆云烟就简单地将事情经过都告诉给了顾凯知道,以及六皇子秦随最后的下场。 听到他挨板子时一声声惨叫,她就觉得心里特别痛快。 那样的人渣,打死都不为过。 “陛下……真的处置了六皇子?” 顾凯听了后震惊不已,皇帝对亲儿子还真下了手,他还以为当爹的都会一味袒护。 当时他带着穆云烟逃到岩洞里躲藏,他也是强撑着一口气,路途中就差点倒下。 是意志力让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定要确认穆云烟真的安全,他才可以放心。 顾凯一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当时的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觉得躲藏起来或许能让顾筝他们免于责罚,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却没想到结局竟然还有这样的反转。 “当然是真的,除了裕王,贵妃娘娘和庆安郡主都帮忙说话。” 穆云烟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还有些手舞足蹈,“对了,还是裕王带着三哥找到我们的,他可真好。” 穆云烟想到裕王那一张冷淡厌世脸还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人不像传言中那样冷漠,虽然人还好,但她依然不敢亲近。 不过筝姐姐晕倒时,裕王却是最快上前抱住她的人。 当时她三哥那张脸,黑得就如同锅底似的。 穆云烟看破不说破,横竖她觉得筝姐姐与裕王没那样的关系,可耐不住三哥自己要吃醋。 裕王还有这样的热心肠,让顾凯有些吃惊。 不过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顾凯沉重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翠喜端了清粥过来,顾筝也结束了与刘太医的对话,还将缝合之术的前后事项也交给了刘太医。 刘太医兴冲冲地就去自个儿试验。 其实缝合不难,关键是要适合的器具,顾筝还向刘太医展示了她专门让人打制的弯勾针,以及鱼肠线。 对于医术,顾筝并不吝与其他大夫交流学习,医术传承,能救下更多的人。 当时哑巴姑娘也没说这本古籍医典不能外传,行医济世之人,不就是要兼济天下苍生吗? 顾筝虽然自认自己如今还没有这样的胸怀,她能救的愿意救的也只是身边的人,但将来会怎么样谁说得准呢。 顾筝接过清粥想要喂顾凯,却被穆云烟给抢了过来,“筝姐姐,还是我来。” 看着小姑娘急切的模样,顾筝便莞尔一笑,还打趣道:“哥,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可是云烟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到时候康复了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穆云烟脸上一红,赶忙对着顾凯摇头道:“不用谢,顾凯哥还给我捉了许多兔子呢。” 想到兔子,穆云烟便是心中一堵,以后她再不要捉兔子了。 顾凯却明显察觉到,小姑娘对他的态度改变了几分。 若说以前有些没大没小,还尽和他对着干,但如今似乎有些小女儿的娇态了,难不成这丫头经此一事,还真就长大懂事了? 第131章 兄妹长谈 顾凯受伤这件事情,顾筝没敢写信告诉给父母知道,怕他们担心。 如今顾凯苏醒后,又度过了危险期,她又在犹豫该不该让父母知道。 “先别写信,我已经好了许多,等着回京之后再与他们说这事。” 不得不说顾凯的体质好,休养了一天后,他已经能够靠坐在床榻上和顾筝说话。 若不是她拦着,他还想要下地走走呢。 “……好。” 顾筝犹豫了一下还是应承下来,若是让顾夫人他们知晓,也不过是平添担忧罢了。 顾凯脸色还有些苍白,唇角却有了淡淡的笑意,毕竟这一次历经生死,他都差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还能侥幸留下命来。 “云烟说,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这是真的吗?” 顾凯颇有些感触,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更别说血肉这些,是能够轻易给别人的吗? 顾凯不懂。 “算是,我们是兄妹,血源相同,我很庆幸我的血可以救你。” 顾筝点了点头,又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这输血之法哥你别外传,普通人不能轻易尝试,不然一个不好会要人命的。” 顾凯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顾凯觉得自己的心境也变得有些不同,就好像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以前或许还会较汁儿的事情,如今想来也不过淡然一笑。 “这事要写信告诉姐姐吗?” 顾筝又谈起顾璇,在京城时倒是收到过顾璇的来信,只是他们眼下到了大祈山的行宫。 顾璇又不知道,若又来信,也只能等到回京再看。 “不用了。” 顾凯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想到顾璇曾经的经历,他也觉得揪心。 好在他悄悄地往大兴县走了一遭,将余卫彬揍了一顿解气,可即使这样,他心气还是不顺。 他多好的妹妹啊,就被余卫彬给耽搁了,顾璇心性本就要强,也不知道今后会是个什么样,不可能真的再不嫁人了? “下个月底你的及笄礼,她一定会回来的。” 顾凯笃定道,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及笄礼是一个姑娘最重要的日子,亲人肯定要从旁见证。 等过了及笄礼,顾筝就是个大姑娘了。 其实很多时候,顾凯都觉得这个小妹妹成熟了不少,还能反过来照顾他,为他着想。 心思细腻沉稳远超同龄的姑娘,难不成顾筝也经历过他所不知道的事? “这……我也没特意提醒过她。” 若不是顾凯提起,顾筝都快忘记下个月是她及笄。 毕竟嫁到江宁府后,她也没过过几个生辰,就仿佛那些快乐的时光都留在了从前。 往后的岁月都是辛酸与苦楚。 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喜欢过生辰,因为罗家没有谁会在乎。 父母也不可能每年都来陪她,但生辰礼物是一定会提前送到的,这是她那些冰冷岁月里唯一的温暖。 以至于重生回十四岁时,她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许多。 “她是你姐姐,提没提醒她也记着的。” 顾凯自认更加了解顾璇,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呢,就在一起了,双胞胎的感应不会错。 第132章 四皇子的谋算 回京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四皇子秦翊带着一众护卫策马疾行,身后卷起阵阵烟尘。 他在京城外便遇到了策马相迎的秦沉与秦斐,眉眼不由扬起一抹喜意。 “四哥终于回来了。” 秦沉与秦斐面上一喜,赶紧打马上前。 兄弟见礼后,秦翊一拳捶在秦斐肩头,“八弟更扎实了,四哥不在的时候,你没少练马?” “那当然,等着四哥考校呢。” 秦斐一脸得意。 裴翊的目光与秦沉对视一眼,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真,秦沉的唇角也扬了起来,眸中泛着笑意,开口道:“四哥,有好消息。” 这次他们兄弟没有随着皇帝一起去大祈山围猎,就是在京城等着秦翊,做好手里的准备工作。 却没想到大祈山行宫传回的消息,倒是让他们好好乐了乐。 “喔,什么消息?” 秦翊挑眉,一脸兴味。 还不待秦沉说话,秦斐便抢先道:“是六哥,他被父皇打了一顿,勒令他回京后就去皇陵静思己过,三年都不准回京。” 说到这里,秦斐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通,末了才道:“六哥招惹了顾家与穆家,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穆云峰的手笔,四哥,他可真是你的好下属。” “哈哈哈!” 秦翊听了哈哈大笑,“这是断了太子一臂,若真有穆云峰的功劳,我当记他一笔。” 兄弟几个一边骑马走着,一边聊着近日之事。 秦沉又对秦翊道:“四哥治水已有成效,这次父皇一定会褒奖于你。” “治水是小事,关键是这次我还拿到了太子贪墨治水赈灾银两的证据。” 秦翊的眸中闪过志得意满的笑容,这一次那么辛苦地领了这差使,他可不是只为了治水赚功绩的。 上次穆云峰去了一趟西北,得到了至关重要的消息,他顺藤摸瓜才将当年渠水县已经致仕的老县令给揪了出来。 这老县令是个人精,唯恐太子事后将他灭口,还握紧了一本暗账,里面就有太子贪污的赈灾银两的数额。 水患年年有,不治不行。 当年太子就领了五百万两白银往渠县赈灾,可真正用在治水救人的三百万两都不到,其余两百万两统统进了太子的口袋。 至于太子将这笔钱花用在了哪里,他还没有打探清楚。 不过有了这个证据,这次他有信心,一定能将太子给拉下马。 如今不德不仁的太子,还贪墨赈灾银两,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中,这样的人还配舔居东宫之位吗? “恭喜四哥。” 秦沉与秦斐对视一眼,纷纷拱手道喜。 这真是个好消息。 “穆云峰还真是个人材,如今虽做了飞龙使,但好生运作一番,怕也能起到不少功用。” 秦翊的眸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也是穆云峰瘸了腿,不然他还有更多用得到他的地方。 这样的人,不就是应该物尽其用吗? “走,趁着他们还没回京,咱们好好安排一番,这次定让太子无法翻身。” 秦翊春风得意,驾马跑在了最前面。 “驾!” 秦沉与秦斐也相视一笑,马腹一夹,飞快地纵马跟了上去。 第133章 同袍的挑衅 顾凯的围猎之行,大半部分时间都在养伤。 他的上峰石大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这次护卫的人多,少他一个也没什么。 石大人还来看过顾凯一回。 这是个粗狂的中年汉子,大刀阔马地往前一坐,就有一种山岳如钟的气势,他说话之间,一拳头就想往顾凯肩头捶去。 顾筝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刚想出声阻止,可有个人比她更快。 穆云烟已经扑到顾凯跟前,挡在了他面前,瞪向石大人,气鼓鼓地道:“不能出手,他伤还没好全呢。” 这护犊子的姿态倒是将石大人给看乐了,不禁打趣顾凯,“哪里来的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莫不是顾凯是你的情哥哥?” 一番话说得穆云烟和顾凯都是面红耳赤,连一旁的顾筝都快看不下去了,对着穆云烟招手,“走,随我去煎药。” 说罢拉着她便出了门。 顾凯这才埋怨地看了石大人一眼,“你吓到小姑娘了。” “哈哈哈!” 石大人却是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咱们军里的人都荤素不忌的,到了你这也没个把门,是我嘴臭,该打!” 还象征性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顾凯也没有阻止,冷哼一声看他表演。 石大人原名石济,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在军中时都是以兄弟相称。 石济是以自己的军功累积才坐到了这个位置,所以顾凯打心里还是挺敬佩他的。 别看石济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最会察言观色,看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人是粗中有细。 刚才将穆云烟她们给吓跑,怕也是有话要对他说。 果真,打了自己两嘴巴后,石济便正了脸色,又往身后瞧了一眼,见果然没人,他才开口道:“小子,这次你得罪的可是太子啊。” “那又如何?” 顾凯抿了抿唇,他自然知道太子与六皇子的交情。 可这事皇帝都已经盖棺定论,相信今后在明面上,太子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肖虎可是太子表弟,前些日子就称要与你好好比上一比,只怕他不会留情。” 石济所说的肖虎,与顾凯同是云骑尉,但这人却有一身蛮力,人也很是凶狠,在军营里还是少有人敢去招惹他。 而肖虎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武安侯庶子,也是太子名义上的表弟。 “他要比,我就要跟他比,他算哪根葱?” 顾凯不屑轻嗤,莫说他伤还没好完,就算他全好了,面对肖虎的挑衅,那也是不会轻易动怒的。 他如今惜命得很,犯不着为了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去折腾自己,他还没那么傻。 或许顾凯以前还年轻气盛,热衷于和同僚切磋,势要论个输赢,可这次经历生死后,他的心态也跟着转变。 逞勇斗狠不适合他,若是他再受点伤,小姑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顾凯只记得自己发热时,朦朦胧胧中就感觉到一双小手在他身上四处擦拭,给他带来一阵阵冰凉的冷意,也驱散了他周身的热。 他的心不知怎的就忽然躁动起来,他甚至有些怀疑,那双小手的主人难道真是穆云烟? 第134章 喜欢的不同含义 顾凯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所以穆云烟再来照顾他时,他心里便有些排斥了。 才多大点的姑娘啊,他如果对穆云烟生出了禽兽之心,他都会在心里唾弃自己。 这与秦随那畜生又有何异? “筝姐姐,顾凯哥是不是在心里怪我?” 穆云烟有些郁郁寡欢,便去找顾筝说话。 彼时,顾筝正在打包收拾行李,在大祈山行宫待了快一个月,他们也该返程。 “怎么会,我哥那样的人,就是自己受伤吃苦,也不会让亲人受累,他或许只是……” 顾筝想了想,找不出一个适当的形容词,便道:“许是他觉得男女有别,怕有碍你的名声?” 她抬头看向穆云烟,小姑娘泪水都包在眼眶里了,就差一点便要掉落。 “这怎么还哭上了?” 顾筝有些哭笑不得,顿时递上了自己的手绢。 穆云烟接过,抹了抹泪,才抽抽咽咽地道:“顾凯哥是不是嫌弃我,他烦我了是不是?” “没这回事。” 顾筝怎么劝都不能稳定穆云烟的情绪,她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云烟,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顾筝小心翼翼地看向穆云烟,她与穆云峰将来成亲,穆云烟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顾凯的妹妹,他们俩人虽然没有亲缘,但到底说出去不好听。 更何况顾凯可长了穆云烟快八岁的年纪,在她哥眼中,穆云烟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我当然喜欢顾凯哥,他就像我哥哥一样,他受伤又是因为我,所以我想一直照顾到他康复。” 穆云烟回答得理所当然,小姑娘眼眸澄澈,显然是将顾筝嘴里的喜欢,与她自己理解的喜欢划上了等号。 顾筝听了却暗暗松口气,这还是个未通情事的小姑娘,不明白真正喜欢的含义。 想到上辈子顾凯也是孑然一身,根本没有娶妻生子,顾筝便有些心酸。 她哥哥的姻缘到底会在哪里呢? 回程的途中,顾凯拗不过穆云烟,只能让她在马车里照顾。 顾筝却被庆安郡主唤到了他们的马车上,裴元皓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耍他的九连环。 小家伙一解一个准,飞快地拆解又飞快地装上,十指翻飞,灵动异常。 不得不说裴元皓真的很聪明。 看到他来,小家伙便仰头甜甜一笑,唤了声,“娘。” “元皓真厉害。” 顾筝夸奖了裴元皓几句,又与他玩了一会儿,这才坐在庆安郡主跟前与她说话。 “这次倒真有几分凶险,也好在有裕王与孙贵妃帮着说项,不然皇帝那里必定不会轻饶。” 庆安郡主说的便是秦随那事。 顾筝也跟着点头,“还要多谢您。” “小六也是自己不老实,常走夜路,哪有不湿脚的。” 庆安郡主便轻哼了一声,“希望这次后,他能真的长点教训。” “只是太子经过这次的事情,必然更加记恨你们两家。” 庆安郡主提点了顾筝一句,她记在心里,暗自点头。 就算不与太子作对,他也没想放过他们,这一次次的暗害他们都是被动承受的一方。 说实话,如今能剪除太子一臂,顾筝心里还是痛快的。 想着此刻伤势未愈,还在马车里哀嚎的秦随,她便更觉得解气。 第135章 收拾烂摊子 太子的马车里,他正与吴长史商量。 “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六庄上的姑娘都给处置了,她们的家人也好好安顿,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吴长史听得连连点头。 太子又道:“还有几个青楼、赌坊的生意老六都有涉足,暂时隐在暗处,划清界线,不要再牵扯进来。” 太子又揉了揉眉心,他是知道六皇子秦随有些小爱好,平日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却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几条命案在身。 虽然他们是皇子,能够遮掩住就尽量遮掩,只要不闹大了怎么都能脱身。 但想到被秦随害的家破人亡的那几家人,太子还是头痛。 “老六太不爱惜羽毛了。” 太子连连叹气,片刻后又慎重道:“有家人听说还剩下一个父亲,另一家是有对姐弟还流亡在外,务必要查到他们的下落,将人给盯紧了,必要的时候就……” 太子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这样的暗示,吴长史自然心领神会,点头道:“属下明白。” 总不能让这些人闹到跟前来,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刻,不能再被抹黑了。 太子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又听吴长史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四皇子已经回京,这次治水之事办得妥当,陛下回宫后怕会重重奖赏他。” 太子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老四惯会钻营这些,便先由着他得意一阵。” 不是他不想对付四皇子,眼下也是腾不出手,总得先收拾眼前这一堆烂摊子。 这样一想,他还觉得六皇子被送到皇陵是好事,免得又出来惹事。 …… 帝王车驾中,孙贵妃正娇媚地倚在皇帝怀中,纤纤玉指夹住一颗水晶葡萄递到皇帝嘴边。 皇帝一口咬住,顺道还吮了她的手指一下,“好吃!” 这一语双关,让孙贵妃微微红了脸颊,她媚眼如丝,又嗔了皇帝一眼,才道:“这次没带烨儿来,还是有些遗憾,都是陛下让他在宫里好生温书,回去还要考较一番。” “烨儿是个好孩子,聪明知礼,胸有丘壑。” 皇帝说起秦烨时,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六皇子那样的糟心玩意在前面,他就更觉得秦烨乖巧听话,温良恭谦。 所以说孩子还是小的时候才可爱,越大越让人生气。 “瞧陛下把他夸的,臣妾会骄傲的。” 不得不说孙贵妃很懂皇帝的心思,小手在他胸口划过,便带来一阵酥麻。 “有母如你,才能生下烨儿这样的好儿郎。” 孙贵妃被夸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在皇帝唇上重重嘬了一口。 皇帝一时兴起,将孙贵妃搂紧了些,眸中欲望翻涌,“爱妃,去给朕把那丹丸拿来。” “陛下,这可是在马车里呢。” 孙贵妃娇嗔了一句,却还是依言取了个三寸见方的红木匣子来,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颗颗黑色的药丸。 这些药丸表面澄亮,似有光泽,大概有女子拇指大小。 这些可都是玉玄子道君专为皇帝研制的仙丹,有神奇的功效。 还别说,俩人每次要行房事之前,皇帝都会吃上一颗,立时便春光焕发,龙精虎猛。 孙贵妃屡屡被皇帝折腾得够呛,却又欲罢不能。 第136章 枕头风 帝王的马车很快便摇晃了起来。 可周围的太监都恍若未见,只眼观鼻,鼻观心,径直向前行进,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异样。 皇帝与孙贵妃白日里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 也就孙贵妃有这样的媚骨,能勾得皇帝一次次心动,这是别的嫔妃羡慕不来的。 像宫里的王皇后早就躺平,不再争宠,还在宫里给自己建了座佛堂,没事就吃斋念佛,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一个时辰后,孙贵妃香汗淋漓地躺在车里的软榻上,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皇帝心满意足地与她靠在一处,还紧紧拉着她的小手,道:“宫里女人这般多,也只有贵妃最合朕的心意。” “臣妾对陛下也是一心一意。” 孙贵妃娇媚地倚了过去,心思却在慢慢翻转,又说起六皇子的事,“陛下,这次六皇子也是做得太过了,他平日里就一直与太子交好,怎的太子也不对他多加管束,这才酿成祸端。” 皇帝在完事后最好说话,也听得进孙贵妃的枕边风。 这样上好的对太子上眼药的机会,孙贵妃怎么会错过。 “太子行事确实亦发没有章法。” 皇帝听了这话却是沉了脸色,孙贵妃的手指却还在他胸口打着圈,软糯的声音格外粘人,“臣妾还听说,太子曾不只一次为难过穆左使呢,穆家一门也就只剩下些孤儿寡母,太子却还攥着不放,这心胸也太……” 想到穆大人父子几个,皇帝的心又沉了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早就查了个分明,是太子不听劝冒失闯入敌军的包围圈,穆家父子可是为了救他才搭进了性命。 可为了掩盖太子的无能与过失,皇帝昧着良心治了穆家的罪,可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 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曾经对他寄予厚望,他教他写下第一个字,陪他读第一本书,陪他过第一个生辰,看着他渐渐长大。 可如今他怎么觉得太子就长歪了呢? 不思进取,心胸狭窄,还敢冤枉忠臣良将。 与荆国那一场战役失败后,错处虽然落到了穆家人头上,可大业却是着实割让了三座城池,还奉上了一百万两白银。 皇帝的心着实痛啊,可之后太子并没有悔改之意,还真当他不清楚内情吗? 看着皇帝一脸深思后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后,孙贵妃心中暗喜,又道:“太子不让陛下省心,但陛下还有四皇子呢,臣妾听闻他这次差使办得漂亮,已经提前返京候驾。” 皇帝与太子就算生了龃龉,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孙贵妃知道这次她也跟着踩了六皇子一脚,势必犯了太子的忌讳,回京后定憋着什么招数要报复她。 所以她便来一招祸水东引,先让太子与四皇子对上,最好他们能斗个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不就是她的烨儿吗? 提到四皇子秦翊,皇帝才脸色稍缓,轻拍着孙贵妃的肩膀,点头道:“老四确有进步,朕近来收到的多是褒奖他的奏折,这次治水除患他功不可没。” “那陛下回京可得好好赏赐四皇子。” 孙贵妃笑容妩媚,皇帝忍不住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贵妃最是宽厚大度,当真为后宫妃嫔的楷模。” 孙贵妃咯咯笑着,心想若真是这样,怎么不把皇后之位让她来坐坐? 第137章 裕王的别扭 袁清辉这次被裕王带着来行宫,只是为了治眼,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地待在房中抚琴。 是以很多人并不知道袁清辉的存在。 这两个月他觉得眼睛好了许多,裕王在他眼中的形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模样还有些看不真切,但恢复视力似乎指日可待。 “月底就是顾姑娘的及笄礼,还请王爷一并为我备份厚礼。” 马车里光线昏暗了些,袁清辉垂目低首,发丝垂落在面颊边,却更为他平添了一丝清韵。 “你倒是记挂这丫头,她却是个没良心的,也不记得本王帮了她许多次,入城后也没来告个别。” 秦裕听了却很是不以为意,撩帘看了一眼车外的人潮,又意兴阑珊地放下车帘,一手支着颌下,手指轻轻摩挲着。 这丫头还没及笄,可怎么在他眼中就成熟稳重得像是什么都会。 人情练达,处事周全。 就连那日逼着皇帝处置六皇子的时候,那戏演得也是真好,他都在心里为她鼓掌。 听了裕王这话,袁清辉轻声笑了起来。 秦裕斜着眸子睨他,“你笑什么?” “笑王爷您啊,您是在气恼顾姑娘没将您放在心里?” 袁清辉眉眼含笑,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都多了几分神采。 “需要她将本王放在心上,本王是她什么人?” 秦裕的倔脾气上来了,不由冷冷一哼。 他对这丫头还真没什么心思,顶多是看护小辈罢了。 可那一日顾筝晕倒时,他是真的急了,情急之下才会将人抱起。 那时穆云峰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给吃了。 这个人也是狼崽子,藏得深。 秦裕还真怕顾筝嫁给穆云峰后,会被他吃得渣都不剩。 “王爷不是也将顾姑娘的事放在心上,还说回京后要好好料理六皇子的那些腌臜事,让他再不能翻身。” 袁清辉知道裕王说这话可不是逞一时之快,是想为顾筝他们绝了这后患。 秦随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阴险又记仇,若是再让他回京,保不准逮到机会还会找顾家和穆家的麻烦。 “本王做这些,不也是想要报答她治你的眼。” 秦裕抿了抿唇,丝毫不想承认,其实他也很欣赏顾筝这个后辈,许是真有几分将她当作子侄来疼爱的心情。 就像庆安郡主那般。 郡主不也将顾筝当作女儿一般,处处维护,甚至还不惜以站队孙贵妃和十一皇子为代价,请得贵妃帮忙。 要知道庆安郡主回京后,一直是远离朝政,从来没有向谁倾斜过。 但谁也不能忽视郡主的地位,她说的话是有分量的。 “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袁清辉掩唇轻笑,拱手作了个揖,“如此清辉还要好好谢谢王爷。” 裕王送袁清辉回了他住的水榭后,这才打道回裕王府。 却没想到,裕王府的马车离开后,拐角墙后走出来一个人,他盯着这里的院门看了几眼,这才带着几分疑惑地转身离去。 当日,肖羽便揣着这个消息,兴奋到找到了太子,“表哥,你让我守着裕王,查查他有什么秘密,我如今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喜欢男人。” 第138章 冲动是魔鬼 彼时,太子刚回到东宫,梳洗后换了身常服,坐在桌边饮茶。 听了肖羽这话,一口茶水没忍住便喷了出来。 吴长史赶忙递上了帕子,太子将衣摆的茶渍擦了擦,这才挥手让吴长史退下。 又招了肖羽进前问话,神情间满是凝重,“你有什么证据?这事可不能胡乱说道。” “是这样的,我已经派人盯了许久,自从上次裕王在花街柳巷附近出现过……今儿个才瞧见,裕王扶着一个男人下了马车。” 肖羽绘声绘色地描述,眼神中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要说那男人,若风拂柳,神仙之姿,两人的态度无比亲密,甚至那人还靠在了裕王身上。” 肖羽不管前来禀报的小厮有没有添油加醋,横竖裕王私藏了一个男人在外是不争的事实。 世人都爱听些风流韵事,除了包养外室,包养个小倌有什么稀奇的,万一裕王就这癖好呢? “这事你似乎之前同孤说过。” 太子回忆了一下,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茬,但当时他忙于政事,并没有将肖羽的话放在心上。 而这次去围猎,裕王似乎也带上了一个人,只是深居简出,保护得紧,让人查不出来。 难道就是这个男人? 太子有些头痛地抚额,他还以为裕王心仪的是顾筝,还想着利用这一点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穆、顾两家失和。 到时候没有人再帮穆云峰,他才可以痛快下手。 但如今…… “是啊,我同表哥说过,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 肖羽忙不迭地点头,“那院子看守得很严,也不大有人出来,我想过找人混进去,却一直不得法。” “行了,这事先搁置着,如今孤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活。” 太子只有一个,但忙碌的事情太多,也没个帮手。 他又看了肖羽一眼,在心里暗暗摇头。 得了,他这表弟只知道吃喝玩乐,走马遛狗,真要办什么正事,他怎么放心交到肖羽手上? 这还不如秦随得用。 肖羽被吴长史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心里还有些不满。 看来太子是不怎么信他说的话。 肖羽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定他真将人给绑来了,带到太子面前还能立上一功。 再以此来要挟裕王替太子办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还别说,之后袁清辉还真被肖羽给绑架成功。 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时不提。 …… 顾筝与顾凯兄妹回府,顾夫人自然要大摆接风宴。 “走,跟爹练练去。” 顾大人一掌拍在顾凯肩头,他微微拧了拧眉。 顾大人却没发现,提着顾凯就要去演武场操练一番,被顾筝给及时阻止,“爹爹,不可。” 看着兄妹俩略有些古怪的神色,顾大人也觉得有异,不由眉头一挑,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凯给顾筝使眼色,兄妹俩眼看瞒不过,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末了顾筝还道:“胳膊的伤外面看着是好了,但内里的血肉还需要养回来,哥哥肩背有一处刀伤,当时深可见骨……爹爹这两个月暂时别拉我哥来比试了。” “臭小子!” 顾大人一听眉头一竖,先是瞪了顾凯一眼,而后转头就去取墙上挂着的刀,“好个兔崽子,竟敢动我儿子,看我不活刮了他们?!” 第139章 强势验伤 “你要刮了谁?” 顾夫人抬步跨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盘水果。 刚才她就到了,只是听到父女几个说话,没有打扰,却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事。 顾夫人一把夺过顾大人的刀,“哐当”一声扔在桌上,又沉着脸道:“年纪不小脾气还大,一冲动就要打打杀杀,谁是你能随意杀得的?” “夫人。” 顾大人老脸一红,在儿女面前,他这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禁暗暗给顾夫人使眼色。 顾夫人却恍若未见,只冷冷一哼,手中的果盘重重地顿在了圆木桌上。 顾夫人这是发火了。 顾筝与顾凯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纷纷想往后退去,这样的修罗场还是留给老爹自己应付。 谁知顾夫人却是冷眉一扫,“谁都不许走!过来坐下,咱们好好说说话。” 顾筝与顾凯只得老老实实过去,谁叫他们家里娘说话最管用,谁都忤逆不得。 顾夫人冷眼扫过顾筝与顾凯,兄妹俩缩得跟鹌鹑似的,头低得都想钻进地里去了。 便听顾夫人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长本事了?如今这样大的事都敢瞒着爹娘,是不是不死都不会往家里报个信?” 顾夫人说这话就有些重了,可顾凯看到他娘眼圈都泛了红,也觉得鼻头有点发酸,赶忙低头认错,“是我不让阿筝说的,怕您们担心,儿子现在全好了,有阿筝调理,不出两个月又能龙精虎猛。” 顾大人眨眨眼,看看顾筝又看看顾凯,女儿会点医术他也知道,这治刀剑伤也如此管用? 那怎么军营里每年因为受伤失血,就此殒命的小青年不知凡几,能救回来的都算是命大。 顾夫人却是不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顾凯道:“老爷,去把他衣服给我剥了。” “好嘞!” 顾大人这个宠妻狂魔,顾夫人一个指令就要动手。 “别啊爹!” 顾凯惊叫一声,就要向后躲去。 可他哪里躲得过顾大人的魔掌,就跟摁小鸡似的,被人给按在桌上。 顾大人伸手划拉一扯,顾凯衣袍落地。 顾凯那憋出涨红色的猪肝脸,顾筝都没脸去看,赶忙捂着眼睛转过了头。 顾夫人凑近一看,顿时红了眼。 顾凯的肩背处有一道伤痕,从肩膀贯穿到了腰际,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当时的伤势就是顾筝亲自处理的,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那时她缝针的手都在颤抖,一边治伤,一边流泪。 “娘,当时看着严重,但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顾筝在一旁安慰顾夫人,顾夫人吸了吸鼻子,又使唤顾大人,“把他转过来。” 顾大人依言照做。 顾凯胸前的伤口也有几道,但要略好些。 重一点的就是胳膊上的箭伤,虽然缝好了伤,但因为是创面外扯,还是留下了一个十字型的伤疤。 顾大人也没想到顾凯会受那么重的伤,一时神情呐呐说不出话来。 “好了,爹,够了?” 趁着顾大人走神之际,顾凯一把挣脱了他,赶忙扯过袍子披了起来。 刚才那样被人翻来覆去,他都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得乳猪,实在是没脸见人。 第140章 家庭议会再说亲事 顾夫人与顾大人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刘嬷嬷奉茶上来,轻声宽慰道:“如今大少爷和二小姐平安归来,就证明他们都是有福之人,夫人莫要再介怀,当心伤了身子。” 刚才屋里动静这样大,守在门外的丫环婆子都听到了。 不过她们皆是顾夫人贴身服侍的,口风也紧,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我真是要少活几年。” 顾夫人抚着胸口叹气。 顾筝赶忙上前给她捏肩,刘嬷嬷趁势又退了出去。 便听顾筝道:“娘是最美的,又年轻又富贵,您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得等着抱孙儿的。” 顾夫人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幸好还有人帮着你们说话,不然这趟围猎怕是回不来了?” 顾筝讪讪一笑。 “若不是妹妹有一帮贵人朋友,这次还真是凶险。” 顾凯也感激地看了顾筝一眼,没有否认妹妹的功绩,若真让他一人扛着,只怕早被皇帝捉住砍了脑袋。 毕竟他们打伤的可是皇子。 “幸好皇帝老儿还明事理,若他敢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了你,看我不闹上金銮殿?!” 顾大人一拍桌子气鼓鼓地说道,胸口还剧烈起伏着,显然也是气得不轻。 “好在都过去了,今后也远着点太子,不然我总觉得他会找咱们的麻烦。” 顾夫人这样一说,众人都连连点头。 顾大人还十分狗腿地附和了一声,“一看太子就不是个好的,歪瓜裂枣,上梁不正下梁歪。” “爹。” 顾筝十分无奈地看了顾大人一眼,也就他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评说帝王家,其他人借几个胆子都不敢。 不过都是自家人,说了的话也咽在肚子里,万不会传了出去。 顾夫人看看顾筝,又看看顾凯,沉思良久才道:“阿凯,你妹妹刚才有句话说得对。” “哪句?” 顾凯傻呼呼地应了一声,没发觉自己中套。 顾夫人便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像娘这般年纪的人,早就该抱孙儿了,可你们一个两个不省心的,阿璇就不说了,那是遇人不淑……” “至于你……老大不小,你爹在这个岁数都生了两娃了。” 得到顾夫人的表扬,顾大人立马换了副笑脸,连胸脯都往上顶了顶,一副天下男人我最行的架式。 顾筝看得忍俊不禁,努力憋住笑。 不过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从来对婚事都十分抗拒,一说到成亲就打哈哈含糊过去的顾凯,这次却是认真想了想,随即点头道:“任凭爹娘做主,儿子并无意见。” 屋里其他三人皆是一愣,不可思议地对视。 他竟然点头了? 顾凯竟然点头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直到俩人从正屋离去,顾筝还问顾凯,“哥,你真想通了要成亲?” “这有什么,男大当婚,爹娘盼了那么久,我总不该让他们再操心下去。” 顾凯回答得理所当然,只是这话说出口时,他的心好似得到了解脱,又好似重重地压了块巨石。 第141章 顾凯的转变 顾凯没告诉顾筝的是,回程的一路上,穆云烟细心地照顾他,竟然触动了他多年都未曾动过的心思。 那么娇娇小小的一个姑娘,为了他忙前忙后,细心伺候。 顾凯那时甚至觉得,自己想娶的妻子就是这个模样。 但他怎么能有这样禽兽的想法? 穆云烟才十三岁啊,可是他已经二十一,他年纪太大了,配不上她。 为了断绝这种心思,顾凯才同意了顾夫人的建议。 再说他这年岁,确实也该成家了。 看着顾凯离去的背影,顾筝摇了摇头,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一次围猎收获还是不错的,穆云峰趁着夜色独自出去打猎,倒是给她猎了许多稀罕物。 有狐狸、有鹿,还有黑熊和老虎,很多都能做成药材,比如鹿角、熊掌和虎骨,正对她的味。 只是猎物太大,穆云峰没有一次性地都带走,而是肢解后分批次取走。 好些都是凶猛的野兽,顾筝都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这人腿稍稍好些就开始逞能,也不怕人看到,不过穆云峰说他进的都是深山老林,虽然危险了些,但猎物却也更多。 临到离开大祈山行宫时,顾筝给他检查了腿,确认他这双腿已经完全康复,如今算是能跑能跳。 不到一年的功夫,穆云峰原本废掉的腿便能恢复如初,说实在的,顾筝心里很高兴。 狐狸皮有好几张,她准备给穆老夫人她们祖孙三个,还有顾夫人都做个围脖,就用那些大大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特别暖和。 狐狸皮可以给穆云峰,还有顾大人和顾凯分别做个坎肩,冬天贴身穿着暖和。 剩下若还有些边角余料她可以拼一拼,看能做成几个手筒子。 上辈子在罗家时她就是这样节省,没办法要养着一家人,她恨不得一块银子掰成几块来花。 所以这习惯一直带到了现在,怕是没办法改了。 那厢由着顾筝兄妹离去,这厢顾夫人与顾大人却陷入了沉思。 “莫不是遭了一番罪后,咱们儿子转性了?” 顾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从顾凯十八岁时,她就着手给他议亲。 可每每提及,顾凯不是拒绝,便是插科打诨地含糊过去,她甚至一度还以为儿子是个断袖。 但也没见他身边有什么娇弱貌美的男子出现,都是些军营里的糙老爷们儿。 顾凯不愿意,顾夫人一个人张罗也没劲,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可如今他竟然点头同意了? “许是受过一次重伤,生死之际想要给自己留个后?” 顾大人作如此猜想,没办法,在男人眼中孕育后代可是个大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是顾凯也觉得若真的意外死了,对父母心中有愧,这一次顾夫人再次提及,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顾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接下来就给他好好相看了?” “那是当然,夫人做主就是。” 顾大人忙不迭地点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后,顾夫人又警告他,“你可别在朝堂上闹腾,虽然皇帝罚了六皇子,可心里不知道怎么憋屈,你若再闹,有理都说成没理了。” “这我自然知道。” 顾大人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他也不是傻子,皇帝吃了亏,怕不得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往枪口上撞,只在心里诅咒六皇子,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辈子就在皇陵度过余生。 第142章 借故拖延 被顾大人诅咒着的六皇子秦随,如今确实不好过。 回府后他便让人收拾细软,第二日便要准备搬往皇陵。 “哎呦轻点,痛……” 苏旺扶着秦随坐下,可这屁股一挨着椅子他便痛得站了起来,龇牙道:“垫个软枕来。” “殿下,你这伤怎么总不见好,要不再唤刘太医来瞧瞧?” 苏旺忧心忡忡地看向秦随,要说秦随挨了板子也都一个来月了,按理说早该伤口结痂,慢慢康复。 可这伤就怪得很,眼看似乎要好了,却又流脓溃烂,仿佛周而复始似的。 “那个老匹夫来瞧过几次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随冷哼一声,不过回京后他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或许这伤口也该要结痂了。 “可您明日就要去皇陵,难道真带着伤去?” 苏旺犹豫着,秦随眼珠子也转了转,让他去皇陵他当然不乐意,其实这身伤也是他拖延的借口。 这样一想,他便对苏旺招手道:“你且附耳过来。” 苏旺听了秦随的吩咐,眸中异彩连闪,不住地点头,“殿下觉得这法子真可行?” “总要试试,不然谁还会为爷想办法?” 秦随轻轻一哼,太子回京后也没差人来看过他,更别说想办法留住他。 他如今也算是看清了,旁人都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 刘顺跟着穆云峰做了御马厩的太监,他瘦瘦小小的一个,同住的太监们很是瞧他不上,若不是因为知道他背后有穆云峰,只怕会欺负得更狠。 穆云峰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去管,但凡小事都要他出头,那刘顺这个人也不值得用。 “大人,小的听到消息,说是六皇子又暂时留京了。” 刘顺在一旁喂马,又悄悄转头对穆云峰说了这事。 果真见到他眉头一拧,便又道:“说是因为身上伤还没好,不宜出京。” 穆云峰便冷哼一声,在大祈山行宫的时候,刘顺不只一次给秦随下药,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这才让他伤口持续流脓溃烂,总不见好。 顾筝说过,这下一次药的药性也就持续几天,便会被人排出体外。 穆云峰原本还不信,但瞧着刘顺初次下药后,过了几天秦随真的渐渐康复,他又看不下去了。 这才有了刘顺持续下药之举。 既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离开京城,那就永远别走了。 穆云峰眸色一黯,握紧了手中的草料,将它们揉成一团,最后捏成了粉末,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转动着车轮,正打算离开,又看了刘顺一眼,沉声道:“好好打通宫中的关节,你若能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以后便都跟着我。” “多谢大人。” 刘顺听后欣赏不已,赶忙向穆云峰道谢。 等他回神之际,一个荷包已经自半空中飞向了他,刘顺赶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的银子。 这可比他这几年在大祈山行宫的月例加起来都要多。 刘顺不由两眼放光,有了银子好办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他总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第143章 兄弟阋墙 这头太子在处置秦随留下的尾巴,务必要将一切不好的痕迹都剪除,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却没想到,在回京后的第一次朝议时,便有臣子参了他一本。 这参的还不是别的事,正是他多年之前到渠县治水时,贪墨赈灾款一事。 此奏折一出,满朝皆惊。 “父皇,请听儿臣解释。” 太子急得额头都冒了冷汗,刚想要辩驳两句,四皇子秦翊已经站了出来,对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有太子贪墨的证据,便是当年渠县县令留下的一本暗账,里面详细记录了太子是在何时何地挪用的款项以及数目,还请父皇过目。” 说着便把证据高高举起。 皇帝深深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眼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原本这一次朝议他是准备奖赏秦翊的,毕竟他治水有功,确实让他十分满意。 但这话还没说出口,秦翊便来了这一出,未免也太迫不及待。 皇帝眸光黯沉,心中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沉着脸颔首道:“呈上来。” 便有太监快步而来,取了秦翊手中的账本递到皇帝跟前。 皇帝一页页地翻阅,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一把将这账本扔到了太子脸上,“太子,这真是你做的好事?你太让朕失望了!” 怪不得那年渠县水灾总也不好,百姓们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原来是赈灾的款项根本没有用到位。 太子让渠县县令以次充好,河堤几次被冲走都不长教训,渠县县主心中有愧,又怕太子报复,才做了本暗账记录这一切。 这些死在洪水中的可都是大业的子民,皇帝焉能不心痛? 有大胆的朝臣已经捡起地上的账本,挨个传阅着,还发出了连连的惊叹声,看向太子的目光顿时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父皇,儿臣……” 太子额头冷汗涔涔,他在想应对之法,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最后白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秦翊看得心里暗自嗤笑,果然是个没担当的孬种。 他又拱手对皇帝道:“父皇息怒,这事已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儿臣恳请父皇着大理寺细审此事,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不然会寒了百姓的心啊!” 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顿时引来群臣附和。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一张脸铁青着,好半晌才缓缓点头,“齐中辰,朕命你查清此事,何岸从旁监督,绝不可错漏,也不能轻放。” 大理寺卿齐中辰和御史大夫何岸对视一眼,纷纷上前领命接旨。 秦翊瞧见太子袍下的腿抖动了一下,可他仍然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不过,太子有这个结局,真是大快人心。 秦翊回到府中后,七皇子秦沉与八皇子秦斐早在等着他了,秦斐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四哥,如何了?” 他们俩人如今没担任职务,还没资格参加朝议。 不过秦翊知道,很快这样的机会就会握在他的手中,只要将太子一举拉下马。 “太子完了。” 秦翊眉头一扬,眼中都是得逞的笑意。 他不管父皇会怎么看他,这样难得的好机会,若是就此错过,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 第144章 双王是旧识 太子被幽闭在东宫,无诏不得出入。 听闻这个消息后,顾筝也是大吃一惊,她反应过来之后便知道,这背后肯定有穆云峰的手笔。 毕竟上次去西北,他拿回的几样重要东西,有些是提前让人送交给了四皇子秦翊的。 如今秦翊手握太子贪墨赈灾银两的证据,直接在朝议上发难,打了太子一个猝不及防。 这事若是不小心被人宣扬出去定会引起众怒,怕是不能善了。 顾筝去观音巷找穆云峰时,他正提笔写着什么,她瞅了一眼,似是一封书信,上首写的是云台兄。 顾筝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名字:展云台。 那也是靖王手中一名大将,当年可是与穆云峰一道为靖王开疆扩土,打下半壁江山的肱骨之臣。 但之后展云台被封定南王,回了新帝在潜邸时的封地镇守,顾筝也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毕竟她那个时候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哪还有心思他顾? 顾筝却没有想过,穆云峰与展云台竟早已是旧识,看这称呼只怕关系还不错。 “你先坐坐,我写完这封信再与你细说。” 见是顾筝前来,穆云峰也没有避讳,只笑着和她点点头,便继续书写起来。 他下笔如飞,字迹磅礴有力,一笔一划就像钩子似的,充满了力道,又有种狂放不羁的味道。 顾筝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知道穆云峰心中有丘壑,绝对不是甘于平凡的人,所以上辈子他才能浴火而生,即使走过满是荆棘的道路,也能成就自己的辉煌。 不多时,穆云峰收笔,又将信看了一遍,这才折好收入信封,又盖上了火漆印。 “是想来问我太子之事?” 穆云峰偏头看向顾筝,眸中已有了笑意,对她伸手道:“过来。” 顾筝也没有扭捏,牵着他的手坐在了轮椅旁的圆凳上,一脸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回京之前便知晓此事?” “是。” 穆云峰颔首,唇角微微一勾,“四皇子是个性急之人,手握这样的证据,他如何忍得住,再看着太子在他跟前嚣张?” “兄弟阋墙,只怕皇帝对四皇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 顾筝也跟着笑了,自古皇帝都愿意看到儿子之间和睦相处,却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互相竞争,只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 真不想看到儿子争斗,那就少生几个,说到底这祸事的根源还是在皇帝他自己。 “咱们就等着看一场好戏。” 穆云峰眉眼昳丽,夕阳余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庞,竟然多了几分圣洁的意味。 顾筝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呆住了。 “想什么呢?” 穆云峰一指轻弹在顾筝额头,她立马回神,瞪他一眼,便见他眼波婉转,忽而一笑道:“就没有人看自己的未婚夫看得出了神的,难道是我长得太俊了?” “少臭美!” 顾筝脸上一热,竟也有少女怀春时的羞涩。 她与穆云峰啊,如今竟然走到了这一步,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穆云峰拉着顾筝的手,无比认真地说道:“阿筝,下个月你及笄,我要送你一件特别的礼物。” 第145章 裕王到访 至于是什么特别的礼物,顾筝磨了穆云峰半晌,他就是不说,只道当日她就会知晓。 这般神秘,倒是让顾筝好一通乱猜。 金银珠宝太俗气,穆云峰应该不会买这些东西。 其实在顾筝心里,礼物不在乎贵重,只在乎心意,只要是穆云峰送的,她都喜欢。 顾筝沉浸在甜蜜中,直到第二日裕王找上她时,她还有些懵。 是顾夫人亲自来寻的她,言语中有些担忧,“阿筝,裕王怎么会来找你?上次他帮过你,是不是来找你要回报的?” 这样想想她又觉得不可能,堂堂王爷要什么没有,犯不着大张旗鼓地到顾家来。 “娘,您别乱想,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顾筝大概是知道裕王的为人,他看得顺眼的便会给几分脸色,若是看不上的,压根不想搭理。 但一听顾夫人这样说,她也觉得这事不对,赶忙更衣去见了裕王,才发觉他脸色有些不好。 行礼后顾筝忙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昨儿个你见过清辉吗?” 秦裕直接开门见山,他确实不想耽搁,因为袁清辉已经失踪一整天了。 “没有啊,出了什么事?难道袁公子不在水榭?” 顾筝是估摸着过两日再去水榭给袁清辉治眼的,这还没去呢,怎么就出了情况? “清辉他失踪了。” 秦裕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不能用恐怖来形容,至少顾筝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动怒。 仿佛隐藏在海面下的怒涛,一个不小心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 顾筝讶然,水榭的守卫她是知道的,都藏在暗处,但一有风吹草动就不会放过。 除非……除非是袁清辉自己离开的。 “本王问过了,确实是他自己带着小厮出的水榭,但事出有因。” 一看顾筝的表情,秦裕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是昨儿个袁清辉不怎么吃了什么东西,腹痛难耐,这样的事他也不好让人直接来请顾筝,便带着小厮从角门坐了马车出去,并未带什么护卫。 袁清辉是想在药铺随意寻个大夫看诊,若看好了便悄悄回府,若不好再说请顾筝来看诊。 可这一去,袁清辉和那个小厮都失去了踪迹。 暗卫之后发现不对,赶忙四处寻找,这才禀报到了秦裕跟前。 秦裕思前想后,袁清辉在京城认识的人就没几个,顾筝算其中一个。 若是他自己出门,或许会来顾府呢? 但顾筝这里也没有人,秦裕顿时有些急了。 “袁公子的眼睛还没治好,而且他与王爷又如此亲厚,绝对不会不告而别。” 裕王这样一说,顾筝也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对袁清辉这样清朗如玉,皎洁如月的男子,她也是十分欣赏的。 他品性高洁,气质出尘,这样出淤泥而不杂的人,容易让人心生喜欢,也却能让人生出恶念。 “本王就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秦裕猛地起身,就要大步往外而去,顾筝却是急声唤住了他,“王爷,若是已在城内寻找一夜无果,不如去城外找找?” 第146章 被掳受辱 一天一夜的时间,袁清辉很可能已经不在城内。 若这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肯定是清楚他与裕王的关系,以此想来要挟。 秦裕脚步一顿,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袖中拳头一时握得死紧。 谁不要命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若是让他知道,定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漆黑的破庙里,袁清辉被人捆住了手脚,整个人都靠在一根柱子上。 身旁的小鳞还没有醒来,那人迷药下得重,小鳞到底年纪小,不经事,这一下就睡熟了去。 可袁清辉为了治眼睛长年用药,对一般的药都有了些抗性,所以才醒得早了些。 朦胧的光线中,他似乎看到几个人影推门而入。 “哟,醒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嘿嘿”一声轻笑,伸手就要来碰袁清辉的脸,却被他侧头躲开。 袁清辉觉得一阵恶心,下意识里抗拒这些人的碰触。 矮胖的男人顿时嗤笑道:“不说他是个瞎子吗,这是看得到了?” “好了,这是要向公子交差的,你们别玩坏了。” 另一旁还有个黑衣少年靠墙站着,他双臂环胸,目光十分平静。 “还别说,这男人长得可真俊,比扶风楼的小倌可俊多了。” 瘦高个男人一脸垂涎欲滴,矮胖男人则啧啧道:“王爷玩过的男人,岂是你能肖想的,看着就让人想流口水。” 各种淫言秽语不堪入耳,袁清辉眸神惊惧,连唇角都被他咬得渗出了血,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 这些男人让他想起了曾经在扬州的岁月,那时他是明月楼的头牌,却也是卖艺不卖身。 可总有男人自以为是,前赴后继地想要将他拥入怀中。 他抵死不从,才被人狠狠抓着头发撞在柜子上,头部受到重击,所以才导致眼睛失明。 但也因此遇到了路过的裕王。 那时的裕王对他来说,就是从天而降的神明,是他漆黑暗路上的一盏明灯。 他的生命从此得到了救赎。 这些年,裕王虽然偶尔才来水榭,但他也很是满足。 他抚琴,他便品茗,这样无声的岁月,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宁静生活。 袁清辉十分满足。 之后裕王还为他请来顾筝治眼睛,他的眼睛就快要复明了,他希望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裕王,而不是这些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高瘦男人又看了一眼那少年,搓着手问他,“欢爷,咱们真的可以玩他?” 陈欢扯了扯唇角,眸中流露出一抹恶劣来,“当然可以,只要别把人弄死了,这样的下贱玩意,不就是给人玩弄的。” 闻言后,两个男人喜形于色,纷纷将手伸向了袁清辉。 “滚开!” 袁清辉脸色一变,他咬了咬唇想要躲开,可根本无法移动,只能感觉到那两双恶心的手在他身上四处游移。 反胃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袁清辉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顿时,一阵胃中酸腐食物的味道在破庙中弥漫。 叫陈欢的少年不悦的蹙了眉。 旋即,“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到了袁清辉的脸颊上,顿时将他的头打得侧向一旁,脸颊高高肿起,唇角也流出血丝。 矮胖男人一脸凶相地掐紧了袁清辉的下颌,“给你脸你不要,就是出来卖的,你还觉得自己多高贵,敢嫌弃咱们爷俩?” 第147章 雷霆震怒 袁清辉被重重甩了几个巴掌,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头脑昏胀。 感觉到有人在扒拉他的衣服,动作粗鲁而野蛮,袁清辉无力地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陈欢看着这一幕却是眉头紧蹙,他是没有这等癖好的,所以眼前的场景令他作呕。 陈欢不想再看下去,随即转身出了破庙。 庙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就斜斜地靠在柱上,姿态懒散,嘴里还叼着一要随手折来的狗尾巴草。 这单生意是给武安侯府世子办事,还颇费了些手段,除了在他们采买的吃食上动手脚,陈欢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将里面的人给引出来。 所以陈欢观察了好一阵,水榭里的厨子最爱买鱼,想必是里面的主子就好这一口。 陈欢便在厨子采买鲫鱼的时候,将药下到了鱼肚子里。 果然,那人吃了鱼后腹痛不止,他们早在角门不远处候着,当然这个行为也有些冒险。 因为里面的人不一定会走角门,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真的等到了。 做完这单买卖,将人交到武安侯世子手上,这事儿就完了,毕竟这也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 裕王他们得罪不起,不过上面还有武安侯世子顶着,他就拿着一千两酬劳远走高飞。 天空一片漆黑,时而闷雷滚滚,闪电犹如一柄利剑,“唰”的一声劈开了整个苍穹,也遮掩住了庙内不堪的声响。 破庙里似乎只听到两个男人或兴奋或高亢的声音,袁清辉却是一点响动都没有,像个死人。 陈欢刚想要再叮嘱一声,可别将人给玩死了,转身之际便惊觉一道寒芒如银蛇般蹿来,他直觉地一偏头,便感觉耳边一痛。 一丝血迹顺着耳廓流下,而在他跟前的木门上,赫然钉着一枚银镖。 不好! 陈欢瞳孔猛地一睁,旋即就地一滚,更多的银镖如雨丝般从他身后倾泄而来。 他撞垮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惊得里面两个男人回头看他。 而这两男人的惊愕也只止于此,惧怕还来不及涌进瞳孔里,他们的额头已然插了支银镖。 鲜血迸射间,俩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陈欢吓得冷汗涔涔,可他肩头也中了镖,刚想要逃走,便觉得背后重重一沉。 黑袍一摆,秦裕一脚已经踏在了他的背上,脚下稍稍用力,陈欢的肩骨碎裂,痛得他惊呼一声,“饶命!” “放心,不会让你现在就死,那太便宜你了。” 秦裕阴冷一笑,如霜的寒气覆在脸上,衬着庙外的电闪雷鸣,让他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秦裕只是重重往后一踢,陈欢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砸向了门槛,力道之大,让他当场就喷出一口血来。 立时有暗卫上前将他捂嘴拖走。 陈欢不掩惊恐,可根本没有他还手的余地。 秦裕又看了一眼地上两具衣不蔽体的尸首,冷冷吩咐道:“剁碎了,喂狗。” 暗卫领命而去,拖拽尸体时寂静无声,仿佛训练了无数次。 而除去了眼前的一切障碍,秦裕才缓缓蹲在了袁清辉跟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袍重新理好。 每动作一下,袁清辉似乎都在颤抖着,他身体上有无数红痕,还有被人掐紫的淤青,两边脸颊又红又肿,看起来尤其狼狈。 而秦裕的胸口却如有火焰在烧,他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的人,这些杂碎竟然敢如此欺凌? 第148章 糖葫芦的安慰 袁清辉原本清瘦高挑,但此刻窝在秦裕怀里,却像只娇小的雏鸟。 只是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依然颤抖个不停,默默流泪。 秦裕看得心疼不已,直将人抱回了水榭,又让人连夜去顾府请顾筝。 顾筝本来也没睡踏实,因为她也担心袁清辉是不是出了意外,这不他们才刚刚回京,又有什么人会对他下手? 抛开裕王不谈,袁清辉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又会碍着谁,说到底许也是受了裕王牵连。 窗外稍有动静,顾筝便坐了起来。 撩开帘子一看,穆云峰已经隔窗跳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轻巧落地,十分熟络。 顾筝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这是将她的闺房当作自己家不成,来去自如? “还在担心袁公子?” 穆云峰坐到了床榻边上,伸手撩过顾筝垂下的乌发,又细心地给她理在了肩后。 发生这事时,顾筝第一时间便让人给他传了信,也是请他那些游侠朋友帮忙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穆云峰虽然对裕王是有那么点介怀,但想着他曾经帮过顾筝,便也应承下来。 但他这边到底人手少,没那么快有结果,说不定裕王那边查得更快。 裕王手眼通天,麾下暗卫无数,真要找个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又来干什么,好好的晚上不睡觉。” 顾筝瞪了穆云峰一眼,他却是唇角微勾,牵着她的手道:“知道你心里有事就睡不着,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说着将怀里一根包着油纸的糖葫芦递了过来,“听说吃了甜的东西会心情好,你别太担心了,裕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一定会出动暗卫全城搜寻的。” 什么心尖尖上的人,这话容易引起歧义,顾筝瞪了穆云峰一眼。 可顾筝也没法说,裕王与袁清辉的关系她也看不透,或者更多的像是知己。 不过穆云峰还有这样哄人开心的时候,顾筝本该开怀的,可这个时候她实在笑不出来,只勉强道:“那我尝尝。” 顾筝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么晚了原本她是不该进食的,可看着穆云峰期盼的眼神,她还是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外面的糖浆确实甜丝丝的,可包在里面的山楂却有些酸牙,她忍不住微微眯了眼。 “小时候我不开心,二哥就会买根糖葫芦来哄我,虽然我也不爱那甜酸味,但却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穆云峰就靠坐在床头边上,也没有刻意与顾筝靠得很近,但这满床都是她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的登徒子,可悄悄遣进她的闺房却仿佛上瘾了般,就像这样才是属于他们独处的时光。 他真是恨不得能早一日娶她过门。 快了,就快了。 嘴边传来一丝甜味,穆云峰惊诧抬眸,便见顾筝把手中的糖葫芦给他递到了跟前,“那你也吃一颗。” 有福要一起享,有酸也要一起尝。 看着顾筝唇边促狭的笑意,穆云峰的眉眼也弯了进来,张嘴便咬下一颗。 糖衣包裹着的甜,与山楂本来的酸搅和在一起,就像他此刻的感觉。 “阿筝,若太子这一次真的落马,四皇子答应我会彻查当年那场战事。” 穆云峰说起这事时缓缓敛了笑意,眉间多了一抹凝重。 “你真信他?” 顾筝歪头看向穆云峰,太子自然不是个好的,可四皇子也不见得能够信任。 “当然不,走一步看一步,我自有打算。” 穆云峰还想要再说什么,便听到屋外响起叩门声,是翠喜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响起,“小姐,袁公子找到了,王爷请您过府。” “真的?” 顾筝眼睛一亮,赶忙把手中的糖葫芦塞给了穆云峰,“看来你的糖葫芦果真能带来好运。” “你慢点,我陪你一道去。” 穆云峰拉住了顾筝的手,这样晚了,他可不放心顾筝独自前往。 第149章 针锋相对 至于穆云峰是怎么钻上马车的,翠喜还一头雾水。 只是扶着顾筝上马车后,瞧见穆云峰正端端地坐在里面,她还一脸惊愕,“三公子?” 又回头看向顾筝,见她清咳了一声,显然并不意外。 翠喜便识趣地坐在了车头,将车里的空间让给了俩人。 顾筝将药箱也给背上了,到了水榭后,穆云峰便提着药箱低着头,充当着她的药童一路跟随,倒是没有人多问一句。 顾筝给袁清辉施过针,他的屋子她自然也去过。 此刻,屋里窗户开着,一阵阵浓郁的香味从房中飘了出来。 顾筝一脚踏进去,不禁掩了口鼻,“怎么点那么重的熏香?” 话音一落,裕王与小鳞齐齐转头看她。 裕王的脸色不怎么好,特别是看到顾筝身后还跟着穆云峰时,眉头便是微微一蹙,心里冷笑,怎的就不装瘸子了? 但这个时候,秦裕没心思和穆云峰计较,只对顾筝招手道:“你快来看看清辉怎么了?” 其他的大夫秦裕没请,如今他就最相信的就是顾筝。 小鳞默默退到一旁,他清醒得晚,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 等着再次醒来后,人已经回到水榭,裕王便让他点上了最浓重的熏香,说是要给这屋里去去味,可他也没闻出有什么不妥的味道。 顾筝上前给袁清辉把脉,不无意外地看到了他脸颊上的红肿,但她忍着没问。 裕王的脸色黑如锅底,想必也没发生什么好事。 “无事,就是受了些惊吓,我给他开些镇静安神的方子。” 片刻后,顾筝才收回手,“睡上一觉,明日应该就会醒来。” 顾筝又给袁清辉掖了掖被子,瞧见他敞开的襟口下青青紫紫的痕迹时,心中略有些不安。 或许,她知道袁清辉经历了什么。 秦裕松了口气,顾筝又皱眉道:“这香别熏了,太重的味道病人会觉得不适。” 裕王蹙了蹙眉,没再多说什么。 小鳞便上前,倒了些茶水在香炉中,随着青烟袅袅升起,这味道终于淡了些。 “袁公子他……” 顾筝刚要开口,秦裕便冷冷瞥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被这样一噎,顾筝也觉得心里憋闷,脸上泛起一抹怒气,起身就要走。 穆云峰提着药箱没动,沉沉地看向裕王,“阿筝为了袁公子的事担心得夜不能寐,她只是关心他,王爷不该这般待她。” 秦裕被气得冷笑,“本王该如何对她,轮不到你说道。” “再有,穆左使决定站起来了,不再装瘸子?这可是好事,要不要本王让人四处敲锣打鼓,昭告京城?” 被秦裕这冷嘲热讽,穆云峰神色中只有了然。 果然,那一晚在大祈山的溪水湖畔,并不是他的错觉,有人看到了他们。 但是对他双腿能行这件事却保持了缄默。 看来只能是裕王了。 俩人这样针锋相对,顾筝有些头疼,不由拦在中间,开口道:“袁公子现在还未醒来,王爷该好生照料他才是,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拉起穆云峰就走,竟也不怕裕王知晓这事了。 怕什么呢,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无利益牵扯的时候,顾筝还真不怕裕王将他们给卖了。 第150章 明月与泥沼 袁清辉睡得并不平稳,鼻息间虽然都是平日闻惯了的熏香,但却浓烈得让他沉沦。 他知道自己正睡在熟悉的房间中,可心里还是有些恐慌。 梦里,仿佛有恶狼在追他,还是两头。 一头狼扑了过来,咬住他的脖颈。 另一头却在撕咬他的双腿。 好痛啊! 袁清辉蹙紧了眉头,他想挣扎,他想抵抗,可手脚似乎被人绑缚住了,怎么都挣扎不开。 他是不是会这样死去? 身体上的疼痛却不及心里的难过,他还没再见上裕王一面,怎么舍得就这样去死? 终于,当一抹天光照在他脸上时,那种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渐渐从梦境中挣扎而出。 袁清辉的睫毛缓缓颤动,慢慢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他房中莲青色绣云纹的帐幔,这帐幔是他亲手缝制,一针一线摸索而来。 原来竟是绣成了这般,还挺好看的。 袁清辉牵了牵唇角,刚要扬起笑容,脸色却倏得一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然看得见了。 袁清辉伸手,缓缓抚上的自己的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看得到了? 目光缓缓转动着,这房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木,都是他精心布置的,原来它们都是这样的。 袁清辉还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的软榻上正靠着一个男人。 他着一身暗青色绣大朵团花纹的锦袍,丝线质地讲究,在阳光折射下还泛起一阵阵柔和的光泽。 他右手撑额,正在闭目休憩,一张威严成熟的冷峻脸庞,因为熟睡而变得柔和了几分,但唇角却仍然紧紧地抿着,看起来有些凶厉。 袁清辉却是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他看见裕王了,与他心中曾无数次勾勒出的形象一模一样。 那样好看,那样俊美,那样举世无双。 可那那样美好,却更衬托出他的污秽,他这样的人哪里配留在裕王身边呢? 即使只做他的知己,他都觉得自己不配。 昨晚那两个人对他做了什么,袁清辉还历历在目,那样恶心的人啊,他们的碰触,他们的猥亵,让他那一刻灵魂都在尖叫。 袁清辉真想死在那一刻,可他连死都做不到,还要拖着这样残败的身体被他给救回。 袁清辉只觉得满心满眼的苦涩。 但若没有遇到裕王,恐怕他早就跌入了那样的泥沼。 袁清辉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打算惊动裕王,他想就这样逃出这里,再不见他。 可经过门槛时,袁清辉竟被衣摆给绊住了脚,眼看就要摔倒,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将他给捞了起来。 裕王有些慵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抱怨的嗓音倏得响在他耳畔,像刚刚苏醒的雄狮。 他说:“怎么连路都走不稳了?” 袁清辉猛地回头,就撞进了那一双深沉却又含笑的眸中。 秦裕显然也发现了袁清辉的异样,那双漆黑的瞳眸中有着慌乱与紧张,或许还有一丝被人察觉的羞恼。 “你能看见了?” 秦裕很是惊喜,他没有想到袁清辉竟在这个时候复明。 “嗯。” 袁清辉站好,又紧张地垂眸,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太好了。” 秦裕露出这两天来第一个笑容,眸中的阴霾像是刹那间散去,雨收云开,阳光疏朗。 “王爷……” 袁清辉含泪看向裕王,欲言又止。 “什么都别说,就当一切没有发生,咱们还和往常一般。” 秦裕拍拍袁清辉的肩头,又宽慰了他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刚跨出门槛,脸色就沉了下来。 如今袁清辉醒过来,他正好腾出手,好好去收拾这幕后黑手。 第151章 蠢人办蠢事 陈欢此刻正被吊在地牢的行刑架上,全身被剐得没有一块好肉,已经气息奄奄。 秦裕踏步走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长道上,远远地仿佛瞧见了一个血人。 浓重的血腥味他似闻不到,周围的脏污也没让他感到一丝不适,待走近到陈欢几步远的距离时,秦裕才淡淡问道:“招了吗?” “招了。” 便有暗卫迅速上前,低首快速道:“武安侯世子指使,一千两银子报酬。” 秦裕扯了扯唇角,嗤笑了一声,“才一千两那么小气?” 不过武安侯世子是个蠢蛋,武安侯倒是小心翼翼做事多年,若不是还顾忌着皇后与太子那点面子,他早把侯府给抄了。 武安侯世子绝对想不到,他招惹到了一尊不该招惹的煞神。 是想以此来威胁他救太子吗? 这小儿还是太过天真。 秦裕偏了偏头,一把掐住陈欢的下颌,微微使力似乎还能听到骨骼被碾碎的声响。 即使陈欢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昏迷了过去,却也被这生生碾碎骨头的疼痛给惊醒。 他猛地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嗜血的眸子,他本能的惊惧,便听那个魔鬼低语道:“本王的人,你不该来碰!” 这是陈欢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觉得颈间一阵剧痛。 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陈欢的眼眶猛然大睁,一双黑眸中闪过痛苦、挣扎、绝望和后悔。 他不该为了一千两银子铤而走险的,他后悔了,但一切都晚了。 秦裕退后一步,仿佛怕被血溅到,他默然垂手,指间夹着的薄薄刀片上顺着滴落了几滴血珠。 “把他丢去乱葬岗。” 说完这话,秦裕便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去。 只有行刑的长架上吊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少年,缓缓没了气息。 武安侯世子肖羽是在两天后才赶到与陈欢约定的地方,因为他准备给裕王一个教训,所以让那些人好好玩玩裕王的男宠。 可到了破庙后,一个人也没有,肖羽有些诧异,但现场的痕迹都被收拾过了,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转移了地方?” 肖羽暗自纳闷,找了一圈后都没有见到人,正准备离开,破庙便被人给堵了。 连着他带来的几个护卫都被捆了手脚扔在他面前。 不远处,是裕王闲适地坐在一张藤椅上,一旁有人正在轻摇折扇,为他驱除夏日的暑热。 “裕……裕王爷。” 猛然看到裕王,肖羽的舌头都在打颤,不由狠狠咽下了一口唾沫,心里揣测着裕王不会知道了什么? “本王接到消息正要搜查敌国奸细,却没想到在此撞到世子,说说,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秦裕把腿一翘,好整以暇地看向肖羽,但眸光中尽是冷意,像冬日的利箭直射而来。 肖羽吓得腿软,两股战战,还没说话便感觉背后衣衫尽湿,只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是来附近打猎的,见有破庙,就……就过来休息,对,是过来休息的。” 肖羽在自顾自地圆谎,天知道遇到这尊杀神,他的心里有多惧怕,现在他只想快些离开,什么也不顾了。 第152章 就是个孬种 肖羽从前也不是没见过裕王,但也只是远远地恭敬地行礼,根本不敢近前。 但如今要直面裕王的威严,那强大的气场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打扰王爷查案了,我可以走了吗?” 肖羽可怜兮兮地看向裕王,那模样都快要哭出来了。 “本王让你走了吗?” 秦裕翘了翘唇角,似笑非笑,又指了地上一干护卫道:“世子倒不像是敌国奸细,但这几个护卫面生得很,来人,拖进去审审。” 话音一落,便有几名黑衣暗卫不由分说拖了人就走。 几个护卫根本反抗不了,被粗鲁地攥着走。 肖羽甚至还看他们有些人膝盖、手肘,或是头被磕在进去的台阶或是门槛上,都不带停的,想想都疼。 破庙里,不多时便响起一阵阵惨叫,肖羽一张脸吓得惨白,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秦裕瞥他一眼,唇角笑意玩味,“世子怕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的事。” 肖羽赶忙摇头,可每在这里多待一分,他都像在受刑一般,特别是听到那些人的惨叫,他觉得下一个受刑的就会是他。 现在的肖羽已经无比后悔,他为什么没事要去招惹裕王,这样的想法连有都不该有。 对,他应该快点找到陈欢,让陈欢把人给原封不动地送回去,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王爷,既然您要审他们,那我……我可以先走吗?” 肖羽双手攥紧了衣摆,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抬头,希冀地看向裕王。 仿佛只要裕王点头,他就得到了赦免,就能逃出生天。 “世子连自己的下属都不管了吗?” 秦裕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可是不行,若在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不仅是世子,怕是整个武安侯府都要受牵连。” “什么?” 肖羽惊惧地看向裕王,急声辩白道:“皇后可是我姨母,太子还是我表哥,我们侯府怎么可能和敌国奸细有染?” “所以呢……世子做了那样的事情,是在为太子报不平,还是以此为要挟,想要本王屈从于太子?” 秦裕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敛了笑意,不怒而威。 肖羽却在听到这话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张脸白得像鬼。 裕王知道,他真的知道了。 所以陈欢为什么没在,是早被裕王的人给逮住了吗? 那裕王还和他在这里说这些话干什么,是看他笑话,戏耍于他,还是想要整他? 一时之间,肖羽心中转过万千想法,但每一个都让他不敢反驳,只能跪倒在裕王跟前,求饶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不该得罪那位公子……王爷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看在皇后与太子的份上。” 肖羽本来就不是什么硬骨头,遇到事情只想躲,只想推脱。 从前还有父母,甚至太子都会为他断后。 肖羽也是在让人绑了袁清辉后才知道太子出事,可人绑都绑了,说不定还能借助这事,让裕王帮太子的忙。 当时肖羽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可是,他此刻后悔了呀,他就不该去招惹裕王。 “本王可从不大度。” 秦裕用折扇挑起肖羽的下颌,他已经哭得涕泪横流,不过这张皮相也算有几分姿色。 泪眼朦胧中见裕王在打量自己,肖羽灵机一动,不由挺了挺胸脯,大着胆子道:“若是王爷要用我来赎罪,我,我也是愿意的……” 说罢还佯装羞怯地看了裕王一眼。 裕王既然爱男色,若是他自荐枕席能够逃脱祸事,肖羽觉得他忍一忍还是能过去。 却不知这话让秦裕干呕,只觉得眼的肖羽十分辣眼睛,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脸上,冷声道:“把他也扔进去,一起来的人就该凑一块。” 第153章 树倒猢狲散 里面的护卫都被提前喂了药,刚才的惨叫也是种种掩饰,就是为了击垮肖羽的心理防线。 不过裕王还是高看了肖羽,这人不经吓,还没对他上刑逼供,他自己就全都招了。 而肖羽被扔进了破庙,等待他的是一群如狼似虎的护卫,也遭受了他这辈子最不堪的回忆。 “清辉所受的苦,你也该全部受一次。” 秦裕没有离开,隔着破烂的木门,他听到了肖羽惊恐的尖叫以及求饶声。 还夹杂着些许不明意味的喘息。 慢慢的,肖羽的声音低了下去,只余下最原始的碰撞和拉扯。 秦裕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完事后把他抬回武安侯府,记住,就要这副样子搁在侯府大门前。” 他要肖羽一辈子都不能抬头做人。 “是,王爷。” 暗卫应了一声,秦裕转身就走。 心中憋着的一口浊气仿佛这个时候才被尽数泄出,只是唇角还有嘲讽的笑意。 肖羽是以为他喜欢男人,所以才绑架了袁清辉以此威胁,却不知道他们俩人只是惺惺相惜,情同知己罢了。 只是这种情意俗人不懂,他也没心思与外人道来。 武安侯的仆役一大清早开门扫洒的时候,便见到一个衣不蔽体的男子被扔在了门外的台阶下。 一身衣服被撕扯得面目全非,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有些还见了红。 特别是身下那一块衣料上,黄黄白白脏污不堪,但那味道一闻就渗得慌,过来人哪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仆役也有二十好几,娶了媳妇家里生了两娃,此刻知晓是怎么回事,不禁有些嫌弃地踢了踢地上的人,骂骂咧咧道:“哪里来哪里去,别躺在侯府跟前碍眼!” 可地上的人就跟死了似的,动也未动。 仆役有些奇怪,上前用扫帚拨开他那一头乱发,还想看清这人长什么模样。 可下一刻,仆役怔住了,眸中惊恐之色溢出,旋即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攀上了台阶,高声道:“不好了,世子出事了!” 肖羽不知道被多少人轮了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武安侯府羞死个人,干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连带着在户部任职的武安侯本人也被参了几本,说他家风不严有辱斯文,皇帝命他在府中关门自省。 又加之太子一案牵连甚广,裕王奏请将武安侯也一并彻查,毕竟他们与太子也是亲属关系,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牵扯谁说得清。 俨然一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作派,这次不将这个坑给挖干净,势不罢手。 最高兴的莫过于四皇子秦翊,不管武安侯府是怎么得罪了裕王,裕王要惩罚他们,相当于也是在帮自己。 于是秦翊兴冲冲地想登门与裕王联络感情,但在第三次被拒之门外后,他也歇了这心思。 看来,裕王的态度果真是中立的,除了皇帝的话,谁也不听。 顾筝听穆云峰说起这事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所以这事真是武安侯世子做的?” 这个蠢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能把武安侯府拖下水也是好事,毕竟肖羽可没做过什么好事。 当初就是他为虎作伥,欺负穆家孤儿寡母的,如今报应来了。 “这事应该是他自己一意孤行,其中并没有太子的手笔。” 穆云峰点了点头,眸中却泛点晶亮,这也算是树倒猢狲散。 还被幽闭在东宫的太子,这下应该慌了? 第154章 冒险来见 与穆云峰想得一样,太子最近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却只能被囚于东宫,什么事都做不了。 裕王得了皇帝之命,派了宫中禁卫军来接收了东宫的看守职责,没有裕王点头,东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太子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 “吴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好几天过去了,还没有任何消息,太子仿佛被人堵了耳朵,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传递不出。 吴长史也很是焦急,嘴角都起了燎炮,却还是宽慰太子,“还有皇后娘娘在呢,安国公和武安侯府也会全力为您周旋的。” 安国公是太子的外祖,当年的安国公也是镇守一方的老将,只是荣养后下面没个儿子成气候,倒是两个女儿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做了侯夫人,也算是脸上有光。 “母后整日只知道吃斋念佛,她的心根本都不在孤这里。” 想到王皇后,太子暗暗咬牙,别的母亲都会为自己的儿子图谋,偏偏王皇后近年来专心礼佛,竟然开始不问世事。 而太子妃吕令仪……则是他自己选的五品文官之女,那是他一眼就相中的姑娘,即使家族对他无所助益,他也执意要娶。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才伤了王皇后的心。 王皇后原本是想让太子娶薛相之女薛宝盈的,可太子当时年轻气盛,一意孤行,大有不想靠妻族的倔强,所以才没成就这桩亲事。 但现在太子有些后悔了,凭薛相的本事,知他深陷囹圄,定会为他想到脱困之法。 而他的岳父吕大人,那个只知做学问的老学究……眼下不提也罢。 看太子皱眉紧锁,吴长史也觉得头痛,只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不会不管您的,毕竟您是她唯的儿子,也是她将来的依仗。” “一定要派人偷偷溜出去,孤记得外祖手中还有当年先皇赏赐的一道兵符。” 太子说到这里眼睛一亮,眸中更是升起一股狠意。 若是皇帝最后真的饶不了他,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谁知,太子还来不及安排人下去,那厢皇后便命人给他送饭来了。 禁卫军首领见到了坤宁宫的腰牌,犹豫再三,还是将送饭的宫女给放了进去。 等着宫女在殿内站定,撩开头顶的兜帽时,太子才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宫女,分明就是王皇后。 “母后,您要救儿臣!” 太子欣喜之下忙扑了过去,跪倒在王皇后跟前。 如今的王皇后比他记忆里清瘦了许多,面颊腊黄凹陷,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不止,看起来十分憔悴。 “咳咳……” 王皇后轻咳了几声,扶起了太子,“起来说话。” 母子俩在殿内叙话,吴长史便在殿外守着,以防有人靠近偷听。 “母后,您怎的这般模样了?” 太子看向眼前的王皇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眶微红,才听她缓声道:“本宫得了重病,时日无多,所以才想着吃斋念佛,度此残生。” 王皇后轻抚着太子的鬓发,眼中是慈母般的温柔。 她这病只有皇帝知晓,她谁也没有告诉,本来太子若是能够顺利走下去,得继帝王应该没有悬念,可坏就坏在中途竟然生出了变故。 王皇后坐不住了,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她要为她的儿子出最后一份力。 第155章 暗中图谋 殿内清冷,却有断断续续压抑的呜咽声。 “母后,是儿臣太不孝顺了,没有时常去看望您,不知道您竟然得了重病,儿臣……” 太子在王皇后脚下哭得泣不成声,只有真的面临险境了,才知道他娘还是他娘,可他爹却也不知道是谁的爹了。 或许皇帝的儿子太多,缺他一个不少。 母子俩叙了会旧情,王皇后又咳出一口血,她知道不能再耽搁,才与太子说起正事。 “陛下如今偏听偏信,老四本就是个心思重的,这一次出手必然是想将你置于死地。” 王皇后说到这里咬了咬牙,眸中迸射出一抹冷厉的寒芒,“再有裕王与孙贵妃帮腔,若是咱们再不出手,恐怕真得难以翻身。” 想当年,王皇后在后宫也是杀伐决断的主,若非如此,怎么能扶持太子坐上东宫之位,这许多年都不曾动摇。 孙贵妃虽然如今得宠,可十一皇子秦烨年纪还小,真成长起来不知道得多少年后,而这么小的孩子有没有命能活到成年,那可就未知。 “母后,那儿臣该怎么办?” 太子一听王皇后这话,心里便有些慌,“咱们可以求助外祖。” “你外祖那本宫已命人传了信,钦天监算过日子,再过二十天,也就是八月十八是黄道吉日,会举行祭天仪式,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王皇后说到这里话语微顿,似有些不忍地看向太子,又抚着他的鬓发道:“你……你别难过,你父皇已封老四为瑞王,将由他代你主持祭天仪式。” “什么?” 太子神思有些恍惚,王皇后这话对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脸色一变,颤抖着唇角问道:“父皇会怎么样,他想废了儿臣?” 他已稳坐东宫之位那么多年,他想象不出来,如果不做太子,那他还会是什么? 王皇后叹了一声,眸光却渐渐凝聚出一抹狠厉来,“眼下倒还不会,恐怕也不远了。” 连她都看得出来,皇帝更中意的是孙贵妃所出的十一皇子秦烨。 至于四皇子秦翊,也就是蹦跶那么一会儿。 皇帝最不喜手足相残,虽然他也是在这样的夺位中顺利荣登大宝,只是他不想自己的儿子重复自己的老路。 所以,虽然这次太子是有错,但也不应该由秦翊揪出来。 如果这个人是别人,或许皇帝还更容易接受。 “母后,您得帮儿臣,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太子抹干了眼泪,眸中渐渐露出一抹坚定来。 或许他早就想这么做了,面对犹豫不决的父皇,面对可以压他一头的皇帝,他连生死都不能自主,更遑论其他? “本宫自有安排,你且附耳过来。” 王皇后对着太子招了招手,他又凑到近前,听着王皇后一番耳语,瞳孔不由自主地睁大。 一双黑眸中闪过迷茫、震惊,再到惊喜、决绝。 直到王皇后提上食盒,又笼上大氅离开后,太子还沉浸在那种说不出的愉悦中。 原来母后并不是不管他,这些年来都在小心翼翼地筹谋,想要助他登上大宝,而这一切即将成为现实。 黑夜里,殿中并没有点灯,但太子一双眼睛却闪着熠熠的亮光,像是暗夜里兴奋的猫儿,小心翼翼地伏低着身子,只等在最适当的时候才亮出早已经打磨得锋利的爪牙。 第156章 顾璇归家 王皇后离开东宫没多久,便有暗龙卫将这消息禀报到了秦裕跟前,他不过冷冷一笑,吩咐道:“由得他们,好生监视就是。” 王皇后蛰伏多年,看着是专心理佛,但太子出事,她又怎么会毫不在意? 但若不等着他们露出破绽,秦裕也没办法将他们一网成擒。 …… 与顾凯想得一点不差,在顾筝生辰的前一日,顾璇果然归京了。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她还有些踌躇,嫁人也不过才两年,她真的觉得恍若隔世。 “小姐,进去。” 春桐扶着顾璇催促了一声,俩人都是一身荆钗布裙,衣着朴素不见半点华丽贵气,门房差点没将人给认出来。 还是春桐笑着道:“是平福,我跟着小姐出嫁那会儿,你还跟在二春子后面追着跑呢。” 平福一拍脑袋,连忙哈腰道:“我记得了,是春桐姐姐。” 又看向一旁的顾璇,跟着行礼,“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快请进去。” 说罢又殷勤地上前引路。 顾府没什么变化,几乎与顾璇出嫁前一模一样。 顾筝得知消息后,与顾夫人一道迎了出来,站在月洞门内便瞧见了顾璇,她脚步飞快地扑了过去。 “姐姐!” 顾筝扑进了顾璇的怀里,顾璇也紧紧拥着她,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调皮。” “回来就好。” 顾夫人眸中含泪,她还真以为顾璇这一去就要走上几年,幸好顾筝及笄这个由头,还是将人给盼回来了。 顾夫人准备留下顾璇,不让她再走了。 “娘。” 顾璇牵着顾筝的手,向顾夫人行了一礼。 在外面大半年的光景,她确实也走了很多地方,人变得精神开朗,整个气质也都截然不同。 若说在余家的顾璇是忧郁的,像是愁绪都爬满了整张脸。 但如今的顾璇,却是光彩焕发,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毕竟这还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姑娘。 顾大人与顾凯得知顾璇归来,也提前告假回府,俩人在门口遇个正着。 挤着进门时,顾大人问顾凯,“快看看你老子,有没有哪里不对,要不我去换身衣服?” 顾凯瞄了顾大人一眼,“挺好,官服气派又精神,又不是给您老相亲,还换衣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大人一掌就拍在顾凯脑门上,“我这有多久没见过我大闺女了,我心里激动啊,正式一点怎么了?” “怎么上次您没见到阿璇?” 这下轮到顾凯有些不解,上次顾璇来西郊大营看他,不说家里人都见过了吗? 怎么独独漏下了顾大人? 顾大人也呆了,反复回味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一张脸顿时苦得像猪肝。 赶情全家上下,最不受大女儿待见的人竟然是他? 顾大人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跨进了门槛。 正屋里,顾夫人母女三个正言笑晏晏,见父子俩人齐齐归来,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爹,阿凯。” 顾璇唤了顾大人一声,眸中蕴着笑意。 她听顾筝说起顾凯受的伤,可这小子闲不住,又往军营跑了,如今看来精神头还不错。 “女儿。” 顾大人已是一脸泪眼汪汪地看向顾璇,嘴巴一瘪,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谁能想到,在外一副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钢铁直男顾大人,在女儿面前竟然猛虎落泪? 顾筝差点没笑喷过去。 第157章 齐齐整整 顾夫人瞪了顾筝一眼,又转头对顾大人道:“阿璇好不容易归家,你摆一张臭脸触什么霉头?” 说罢便要上手来扯顾大人的耳朵。 顾大人连忙躲开,却还委屈巴巴地说道:“上次阿璇离京,你们都见到了,她却没来见我。”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顾璇还特意去西郊大营看望了顾凯。 顾夫人十分欣慰,“那是他们兄妹连心,你吃什么飞醋?” 又冷哼一声,“再摆这副样子,当心将阿璇给吓走,再也不回来见你这个爹。” 这番话果然唬住了顾大人,他立马正了脸色。 顾璇在一旁看着也极为震惊,她也没想过一向严肃的父亲,如今竟然变得这般……生动有趣。 记忆里都是他对顾凯的各种蹂躏,虽然对女儿要稍好一些,但也没看着像今日这般粘人。 顾筝悄悄对顾璇咬耳朵,“还是娘调教得好。” 说罢还竖起了大拇指。 顾璇有些忍俊不禁。 一番叙话后,顾筝陪着顾璇回了她从前的闺房梳洗,真就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屋中摆设都没有变化。 “娘让人常常清扫打理,就怕你哪一天会突然回娘家。” 顾筝笑着说道,可顾璇听得却满眼苦涩,出嫁后她竟一次都没回过。 “如今好了,姐姐回来就不走了,咱们也好好聚聚。” 顾筝拉着顾璇的手就不想放开,眼前的顾璇虽然衣着朴素,周身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她能感觉到,顾璇的心此刻最是宁静。 顾璇却是笑而不语,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顾筝便不再多说什么。 等着全家坐在一起用晚膳时,顾凯忙着给顾璇夹菜,伺候周到。 顾大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便将夹着的鸡腿放到了顾夫人的碗里。 看着这样的家人,顾筝眼里只有满足和幸福,丝毫也不会吃醋,这就是她想要的家庭生活,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多好。 “正好阿璇回家了,我给阿凯相看了几个姑娘,你空了也帮我参详参详。” 顾夫人刚说完这话,顾凯便是一噎,猛地咳嗽起来。 顾筝忙给他递了碗汤过去。 顾璇也笑着瞥了顾凯一眼,“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看着,我们才放心。” “我这不是早答应了,要不娘也给阿璇相看一个夫君?” 顾凯想要趁机拖顾璇下水,却没想到话一出,餐桌上静了。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吃肉去!” 顾大人夹了一块红烧肉给顾凯塞嘴里,他脸色涨得通红,似乎也自知说错话,想要补救又有些手足无措。 顾璇这时才放下了筷子,看向家人,淡淡一笑,“大家也不用避讳我,以前的婚姻失败是我识人不清,如今我已经想通了,以后的亲事随缘,我不拒绝,也不强求。” “但也不想要急着相看。” 最后一句话,顾璇是对顾夫人说的。 “想通了就好。” 顾夫人拍了拍顾璇的手,眼含热泪,她还真以为顾璇一辈子不想再嫁人了,余生这么长,得有多寂寞。 如今女儿出走一圈,回来后心境眼界都开阔了不少,她也在心里为顾璇高兴。 第158章 及笄 及笄之日,顾筝一早便被顾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上妆时她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实在是昨晚太高兴了,与顾璇促膝长谈,她兴奋得大半夜都没睡着。 顾璇给她讲沿途的见闻,讲那些山山水水,花鸟虫鱼,她真的都想亲眼去见证一番。 顾璇还将她见过有趣的地貌人文都记录了下来,还整理成册。 顾筝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还别说顾璇的字好画也好,描述灵动有趣,画作栩栩如生。 那本册子现在还搁在顾筝的床头呢,是顾璇送给她的及笄礼,就特别有意义,比珍宝首饰绫罗绸缎还让她喜欢。 因为顾璇为她打开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顾筝及笄礼的正宾请了庆安郡主,裴元皓也跟着来凑热闹。 宋婉宁还在江南回不来,便请宋夫人到府观礼,同时带上了她的贺礼。 太后远在南山寺礼佛,竟然也差人送了一尊玉观音来。 穆老夫人婆媳及祖孙四人静坐在一旁。 顾筝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笄服,打扮端庄得体,整个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婉大气,往那里一坐,就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穆云峰静静地看着她,唇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她比同龄的姑娘成熟稳重,见识过人,也是他的指路明灯。 一定是老天垂怜,才让他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后,还有这样一个好姑娘对他不离不弃。 她是他的宝藏,也是他要永远珍视的人。 穆老夫人与穆夫人对视一眼,眸中俱是欣慰的笑,对顾筝这个媳妇,她们是一百个满意。 如今就只等着穆云峰孝期一满,就将顾筝给娶回家。 穆云烟原本还老老实实地坐着,可不一会儿功夫眼珠子就开始滴溜转,在人群中搜索顾凯的身影,等找到了人,还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顾凯却是一脸木然,仿佛没有看到穆云烟一般,径直将头转向一旁。 穆云烟微微有些失落,怎么回了京城后顾凯就变得不一样了,还说会去看她,可她掰着手指头算过,这人竟一次都没来。 “那位是穆家四小姐?” 顾璇留意到顾凯的异样,又看了看他对面的小姑娘,不由碰了碰顾凯的胳膊,小声道:“你将人小姑娘怎么了,你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我与她又没关系。” 顾凯却像被逮到痛脚似的,急于和穆云烟撇清关系,但心里却有些担忧。 他刚才是故意没理她的,怎么是伤到小姑娘的心了? 顾璇却是轻嗤一声,“顾小凯,你什么样我会不知道,穆云烟将来可也是你妹妹,你不会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顾凯急了,猛地站起来,只丢下一句“不想和你说话”,便急冲冲地跑开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顾璇的眼睛却微微眯了眯,看来是有情况。 顾凯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若不是真有点什么,怎么会没办法坦然面对? 他这明显是在回避,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不是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再结合到顾凯同意家里给他相亲这事,顾璇觉得其中定有猫腻,她得好好打探一番。 第159章 硬起心肠 花园里,顾凯有些烦躁地踢着石子。 屋里宾客盈门,他却一点也不想加入他们,此刻只想躲个清静。 不得不说顾璇的观察力太过敏锐了,他这个妹妹就是只狐狸,只要嗅着点什么,必定会刨根问底。 顾凯有些发愁,不然明儿个还是躲军营里去算了。 正想着离开,转头却见着寻他而来的穆云烟,他下意识就想要跑,却被小姑娘一声娇喝给吓住。 “顾凯,你给我站住!” 穆云烟叉腰,气势汹汹地上前。 她从来不是个受气包,有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明明白白,若是她哪里得罪了顾凯,她改就是了。 犯得着瞧见她就跟撞鬼似的? 穆云烟绕到了顾凯跟前,他个头很高,又生得健壮,她只及他的肩膀,不过她年纪小,应该还有长高的空间。 穆云烟觉得她不能输了气势,特别是顾凯根本不拿正眼瞧她,看这抬头望天的架式,还用鼻孔对着她,是瞧不起谁呢? “你,为什么躲着我,我招你惹你了?” 穆云烟双颊鼓动,努力向上踮高了脚,想与顾凯的视线齐平,葱白小手点在顾凯胸口。 明明没有多大的力气,可顾凯却觉得仿佛被人给戳了一箭似的,那种由外向内蔓延的灼烧感,让他整个人更加烦躁起来。 “你有完没完,就不能离我远些?!” 顾凯突然冷哼一声,沉着脸看向穆云烟。 也许是他严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凶,穆云烟只是微微一怔,旋即泪意便浮上了眼睫,抽咽道:“你果然是烦我了,是不是怪我不该连累你受伤,还差点死了……” 小姑娘哭得悲悲切切,顾凯一个头两个大。 他自然是不想凶她的,可是不行,她再这样靠近他,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的。 顾凯强迫自己不去看穆云烟,转身冷冷地说道:“是,你确实只会给我找麻烦,今后离我远一点。” 说完后,顾凯不再多留,疾步离去。 只是他转过花园的拱门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穆云烟已经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顾凯有些气恼,一拳头砸在了拱门上,竟然生生捶下一块石头,整个手背也红肿破皮,他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女声,“顾小凯,发什么疯呢?” 顾凯犹如被吓到了似的,猛地跳到一边。 转头才发现身后不远处,顾璇正端端地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向他看来。 “你……我……” 顾凯回头看看穆云烟,又看看顾璇,一时舌头打结,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姑娘哭得好伤心啊,要不要我去看看?” 顾璇眨了眨眼,作为过来人她怎么会不知道顾凯动了什么心思,可穆云烟也太小了点,这是豆芽菜。 也不知道顾凯是怎么想的,不过他这棵老铁树能够开花,作为同胞妹妹的她,是不是也该支持一下? “你……随便你,可不是我把她给弄哭的。” 顾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他眼里的关心一点都不似作假。 “口是心非。” 顾璇埋汰了一句,扯出袖口里的丝帕,这才向穆云烟走去。 第160章 要下猛药 穆云烟哭得很伤心,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这般伤心。 若是从前,有哪个相熟的小伙伴不理她了,她哄哄也就把人给哄回来了。 但那个时候要说伤心是没有的,顶多有些郁闷罢了,会让她觉得一下子少了个玩伴。 可对顾凯,怎么说呢,他像是她的哥哥,也是能够拼尽全力保护她的人,在她心里的地位自然不同。 或许更像是家人。 但家人不是不会怪她,也不会厌弃她吗? 可今天顾凯那冰冷的眼神还是刺伤了她,穆云烟只觉得心好像被人剜了块肉似的,又痛又难受。 突然,一只白皙的素手伸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方绣了兰花的丝帕。 顾璇爽利中又带着几分关切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别哭了,眼睛哭肿可就不美了。” 穆云烟怔怔抬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那张与顾筝有着几分相似的容颜,不由抽咽道:“璇……璇姐姐。” 出门之前穆夫人叮嘱过她,顾家有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也就是顾家大小姐,还是顾凯的双胞胎妹妹。 刚才及笄礼上穆云烟也瞧见了顾璇,她就坐在顾凯身旁,兄妹俩长得更像。 “可怜见的,哭什么呢,好好跟姐姐说道说道。” 顾璇扮演起了知心大姐姐,拉着穆云烟到一旁说话。 穆云烟本就觉得满心委屈,自然就一股恼将心中的抱怨和不解和盘托出,末了还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顾凯哥,今后我会远着他的,免得他看了我生厌……” 小姑娘抽抽咽咽的,一边说着不见,眸中却流露出不舍。 顾璇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两家已有亲事,这关系上有些复杂,但若想要再结一门亲事,也不是不行。 顾凯难得有个放在心上的姑娘,虽然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但她也不想看着这榆木疙瘩错失所爱。 那种痛恐怕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你这样想也好。” 顾璇便十分赞同地点头,“我娘最近正在给阿凯相看姑娘,他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虽说咱们是亲戚,但你也是大姑娘了,在这当口还是该避讳点。” 穆云烟听得呆住了,连泪水都挂在了眼睫上,整个模样看起来有些憨傻有些呆萌,但更多的是震惊。 “你说……你说顾凯哥要成亲?” 穆云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一瞬间她感觉心里空空落落的,还有点点微微的刺痛和酸涩。 “是啊,一般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是孩子他爹了,你看你三哥今年也才十八,却早定了亲事,过两年不也要和阿筝成亲了吗?” 顾璇跟着提醒穆云烟,这姑娘年纪虽小,但也不是不通情事,高门大院里的姑娘横竖都耳濡目染一些。 最主要看她有没有开窍,是不是对顾凯也有一样的心思。 这样才好撮合不是? 穆云烟失魂落魄地走了,只是脑中还回想着那句话:他要成亲了,顾凯要成亲了。 等着穆云烟离开后,顾凯连忙拉了顾璇到一旁说话,“你这是将人给劝好了,我怎么看她更难过了?” 第161章 无条件支持 顾凯刚才就没有离开,一直在暗处看着她们呢。 穆云烟伤心,他也难过,脚下的花草都被他碾碎了一片。 看着顾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心里更加急切,这才将人给拉了过来。 “还不放手?” 顾璇瞥了一眼顾凯拉住她胳膊的手。 顾凯连忙放开,可眸中神色依然难掩焦急,“你同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顾璇淡淡抬眸,却在留意顾凯的神情变化,果然见他眸中掠过一抹揪心。 又想到穆云烟告诉她,他们俩人曾经发生的种种,顾璇也不难想见,同历过生死,这份情谊自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眼见顾凯更着急,顾璇才不急不慢地往下说,“我说你要相看成亲,让她今后也远着你些,莫要纠缠,免得让人说道。” 顾凯神色一僵,一时之间眸中划过万般情绪,有失落、纠结、惆怅,最终化为一抹失然。 他长长叹了一声,的确应该这样。 “是不是舍不得?” 顾璇扯了扯顾凯的衣袖,她难得见他露出这样怅然若失的表情,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都说双胞胎都是心灵相通的,顾凯甚至不用对她解释什么,俩人心里都明白。 “阿璇,你会不会笑话我?这些年也没对什么姑娘动过心,这一次竟然是对她……” 顾凯苦笑一声,他倚在石拱门边,抬头望天。 天上云卷云舒,他却隐在阴影中,像是融进了那一团孤独的暗色中。 “这没什么,就像当年我一样,不也为那个人迷得失了心智,不像是我自己。” 顾璇侧身靠着顾凯,兄妹俩竟然聊起天来。 想到余卫彬,顾璇如今已经释然,那是她爱过的男人,如今在她心里却随风而逝。 见过广阔的天地后,她才知道,他甚至比不得那一花一草,一树一木,生灵是如此可爱,若独困于情爱中,连她都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怜。 “也就你不会笑话我,若阿筝知道怕不知会怎么看我。” 会不会觉得他不顾廉耻? 顾凯牵了牵唇角,但笑容有些苦,也不知是不是阳光刺眼,他竟然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阿筝也不会笑你。” 顾璇笃定地说道,顾筝的心胸开阔,非一般女子所比,她的眼界与见识,有时候连她都自愧不如。 “再说,云烟就是看着年纪小罢了,明年她不也及笄了吗?” 顾璇碰了碰顾凯的胳膊,诚心道:“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要那么快定亲,再等等看,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顾凯被说得心中一动,只觉得情绪在一时之间大起大落,一时欣喜,一时焦急,又犹豫道:“可娘那里……” 顾璇笑他,“你不是一拖就许多年,这再拖个一年半载都办不到?” 顾凯像是被点醒了似的,猛得一蹦三尺高,就像得了新奇玩意的孩子似的,乐不可支。 “云烟那里,我要不要对她亲近些?我都把她给气哭了,还对她那么冷淡,还对她那么凶,我真该死!” 细数过往对穆云烟的那些黑脸,顾凯都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可别!” 顾璇忙劝住顾凯,“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云烟怕不得以为你是疯魔了……先就这样,她年纪小不经事,你等她自己想想,说不定小姑娘自己能先回过味来。” 顾璇笑得意味深长,毕竟她也拿话刺了穆云烟一回,就看这姑娘能不能开窍,反应过来她对顾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第162章 绚丽庆生 及笄这日,顾筝忙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还没等到穆云峰的礼物。 她直接让翠喜给卸下了钗环,什么都不想,倒头就睡。 半夜里,顾筝感觉有人在摇她。 睡眼朦胧中,似乎看到了穆云峰的影子,她伸手就拍了过去,嘟嚷道:“别烦我,我要睡觉……” 穆云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抓起顾筝拍在他脸上的手,呵了呵热气,“别睡了,带你去看好东西。” 顾筝没应他,看来的确是白日里太过疲累,又要招呼宾客,又有繁琐的程序和礼仪。 穆云峰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话,顾筝便被那些夫人小姐给包围了。 还有裴元皓缠在身边,一口一个娘亲地叫着,穆云峰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看来是他年纪轻轻就要喜当爹。 顾筝没应他,穆云峰将她裹在被子里,扛着就走。 穆云峰飞檐走壁,直到呼呼的风声钻进被子里,顾筝才被陡然惊醒,四下里一望,她觉得自己是飞了起来。 顾筝捂住了嘴,止住喉咙深处控制不住想要抑出的尖叫,好半晌才攥着穆云峰的襟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在空中跳来跳去的感觉是她从没有过的,很害怕,很刺激,也很令人兴奋,让她想要尖叫。 “去最高的地方。” 穆云峰扫了顾筝一眼,又扯过被子将她遮严实了些,脚下动作更快。 只见他脚尖在屋顶上一点,整个人便像只轻盈的鸟儿一般腾空跃起,即使抱着顾筝,他的速度也非常快。 就见一道黑影在夜色中飞速掠过,向着城南而去。 城南有一座万佛塔,是主城内最高的建筑,塔身环绕九层,内里拾阶而上,能瞧见内壁上镶着的佛龛,隐在夜色中透着一派肃穆庄严。 这塔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夜里更是被锁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穆云峰是怎么进的塔,被他抱着拾阶而上时,顾筝还有一丝羞赧,可她也没有带别的衣物,连鞋子都没穿,不能下地走路。 目光扫过这些佛龛,她低头有些羞愧,但渐渐的内心变得平静,甚至还伸手轻轻拂过,指尖难免沾染了一些灰尘和蛛网。 这座万佛塔本是前朝所建,经历千百年的风霜岁月,本该残破不堪,有几代帝王醉心佛法时,倒是命人修缮过此塔,但修修补补中也难见最初的辉煌。 而如今的皇帝倒是更崇尚道家的养生,佛法在本朝渐渐没落。 “到了,就是这里。” 在九层佛塔之上,穆云峰席地而坐,又将顾筝给紧紧抱在怀里,“眼下还未过子时,还是你的生辰,看那里。” 说罢他一手指向天空。 “砰!” “砰砰砰!!!” 顾筝还来不及从坐在穆云峰怀里的羞涩中回过味来,便被这满天烟火给惊呆了。 一簇簇的火焰直冲上天,又瞬间炸裂,迸射出万树银花,在空中造出一条璀璨的星河,真是美丽极了! “阿筝,生辰快乐!” 穆云峰的眉眼染着笑意,那一双黑眸中仿佛倒映着万千星河,熠熠生辉。 顾筝因为眼前的美景而屏住了呼吸,所以,这些烟花都是为她而绽放的吗? 第163章 打探口风 这一晚,顾筝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 她在梦中来去自由,还飞上了云端,周围烟花环绕,像璀璨的银河。 对了,还有那许许多多的佛像出现在脑海中,它们围绕着她,佛像慈眉善目,像是在诵经祈福,又像是在对她说着什么。 她一定是得了神佛庇佑,才能有重活一世的机缘。 这样一想,梦中的顾筝睡得更加香甜。 一觉醒来,顾筝都还有些恍惚,昨晚她真的就被穆云峰给扛出去了? 不是做梦? 她记得她和他说了许多话,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又有些忘记了。 可梦中都是甜蜜。 穆云峰好似还在她额头落下了一吻。 顾筝伸手触碰着,好似那里还留着他唇角的温度,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记忆犹新,脸颊不由一阵火热。 直到顾璇来她屋里坐时,顾筝都觉得脸上的热度没有退下来。 “可是发烧了?” 顾璇伸手去碰顾筝的额头,片刻放下后又摇了摇头,“没烧,可是昨儿个累着了?” 顾璇是知道及笄当日主角是有多累的,她的及笄礼都有顾夫人在操办,可全程她也没歇下。 就算那个时候的自己精力充沛,她也觉得累得慌。 “还好。” 顾筝摇了摇头,顺势给顾璇把了把脉,“姐姐身体恢复得不错,看来春桐把你照顾得很好。” “快别让她再给我熬那些劳什子药,实在是太苦。” 顾璇说到喝药就捏起了鼻子,在余家那些年为了生个孩子,她吃得药够多,若不是顾筝特意叮嘱,连这些药她都不想喝。 “药不用喝了,药膳可以吃起来,姐姐的身体已然大好,没什么问题。” 顾筝笑了笑,又说起昨儿的事,“人太多,最后怎么没见着你和哥,跑哪里去了?” “云烟那丫头躲起来哭鼻子,我劝她去了。” 顾璇说得理所当然,末了还对顾筝眨了眨眼,“你觉得你这未来小姑子怎么样?” “这又怎么哭上了,是哥欺负她了?” 顾筝惯常套用了穆云峰与顾凯从前相处的模样,不过这就是两个欢喜冤家,就算怎么样了也不当真的。 她想了想才道:“云烟性子好,从前或许娇气,但如今受过磋磨,人也大气爽利,应该对姐姐的脾胃。” “倒是不扭捏,就是爱哭了些。” 顾璇嗔道:“不过以后是你的小姑子,也是你相处得多些。” “云烟早晚也是要嫁人的,等我嫁到穆家去时,说不定她也该出嫁了。” 穆云烟同样要守孝三年,三年后十六岁的年纪,若穆夫人提前给她相看,那个时候也应该出嫁。 所以这一来一回,她们这对姑嫂怕是要错过。 顾璇笑而不语,决定静观其变。 毕竟顾凯那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她也不好向顾筝透露,免得将人给吓到。 再有顾筝若知道这事,怕今后面对穆家人的时候脸上难免尴尬。 倒是顾夫人提出让顾凯和廖参事家的姑娘相看,又被他借口回军营操练给回绝。 顾夫人气得不轻,将顾大人叫来跟前训话,“你这儿子我是管不着了,刚答应我要相看,转头又反悔,这是耍着我玩是?” 顾大人这次没有迭声附和,反倒是想了想才道:“莫不是这小子心头有人了?” 第164章 瑞王的试探 顾夫人暗自纳闷,这有了什么人不能和她明说? 她可以找人上门提亲不是,这藏着掖着莫不是心头有鬼? “你盯着他,我怕他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一个,怕咱们知晓。” 顾夫人不得不大胆猜测,顾凯这年纪再不成亲,她都觉得儿子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我查查看。” 顾大人虽然应承下来,但又觉得不可能。 就看顾凯那不解风情的模样,身边怕是母蚊子都没一只,还敢养什么外室? 可顾夫人交待的事情他不得不上心,之后的日子便全方位锁定了顾凯的各种对外社交活动,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这厢顾家人在为顾凯的事情操心,那厢秦翊则把穆云峰请进了瑞王府中。 “这些日子你在宫里当差,怕是没少受刁难,委屈你了。” 秦翊开场便是一番宽慰,十足十地演绎着一个惜才的好领导。 “能为王爷办事,是卑职的荣幸。” 穆云峰目光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翊回京后还没寻过他,毕竟如今的秦翊春风得意,又被皇帝封了瑞王,不久后还要主持祭天仪式,这可是莫大的尊荣。 瑞王在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 “太子的事情证据确凿,应该在祭天后就会有结果。” 秦翊眸中都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恭喜王爷,很快就要得偿所愿。” 穆云峰拱了拱手,表情依然平静无波。 秦翊看他一眼,缓声道:“你放心,本王答应过你的事情绝不食言,等着这件事情落定后,便彻查当年的那场战事,定会还穆家一个公道。” 秦翊帮穆云峰也是顺水推舟,更可以将太子钉得死死的,让太子再无翻身之力,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他乐见的。 “多谢王爷。” 穆云峰的眼神这才有所波动,隐隐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感激之情。 秦翊很是受用,能让穆云峰这样恃才傲物的人在他跟前低头,秦翊觉得很有成就感。 这才往身后一靠,姿态闲适,一手支着下颌,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冥王锁?” 穆云峰心中一跳,面上却未表现出半分,只摇头道:“卑职不知。” “本王倒是听说,这冥王锁曾被太子得到,又不慎遗失,而找到冥王锁的人,能得到前朝留下的一批重宝,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秦翊是在皱眉思索,眼角的余风却在留意着穆云峰的变化。 穆云峰上次冒险遣回西北,说是去安葬他父兄的尸骨,但焉知道他没有其他打算? 虽然最后穆云峰也带回了一些证据,让他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太子贪墨的证据。 但秦翊就是觉得,穆云峰或许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若这冥王锁真有那么重要,那太子必然会贴身保管,又怎么会遗失?” 穆云峰蹙了眉,也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倒听不出他话中的真假。 秦翊便摆摆手道:“或许也是道听途说,不过太子贪墨的银两到底用在何处,本王如今还没有眉目,想必他藏得极深,需要严刑拷问才能知晓一二。” 这话穆云峰不敢接,太子还没有被废,谁敢对一国储君用刑? 也就秦翊这般胆大,这样的话也敢脱口而出,狼子野心早已经昭然若揭,怕恨不得此刻就取太子而代之。 第165章 开后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八,这一天是钦天监选的黄道吉日,皇帝会率文武百官前往祭坛行祭天之礼。 原本这事是该皇帝带着太子一道完成的,可太子如今还囚禁在东宫,瑞王便替他领了这差使。 顾筝在家都听说了外面的热闹,翠喜叽叽喳喳在她耳边念叨,“那仪仗队排得好长,锣鼓喧天,还有诸神引路,好不热闹。” 翠喜说的诸神,便是扮演各路神只的钦天监官员。 一年一次的祭祀,是得隆重一些,若得天神庇佑,来年必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奴婢还看到三公子了呢。” 翠喜说的三公子自然是指穆云峰,他管着御马厩,皇帝出行要用到马,他随行一旁也是正常。 只是轮椅多有不便,恐怕他也是行进在最不起眼的位置。 “小姐,咱们去看热闹吗?” 春桐也在一旁希冀地看向顾璇,好久没回京城,京城的热闹她们自然也想参与。 顾筝便笑着看向顾璇,“姐姐可想去?” “去了也到不了祭坛,不就是在外面凑个热闹。” 顾璇兴趣缺缺,顾筝则拉着她的手,眨了眨眼道:“姐姐想看,我们自然是能进去的。” 能够给他们开这个便利的唯有裕王。 顾筝及笄那日,裕王与袁清辉都给她送了礼,只是人没有来罢了。 这算是间接地给台阶下,顾筝也就不气了。 中间有段时日她还去水榭给袁清辉看了眼睛,只是那时的他有些憔悴,不似从前那般淡然平和,眉眼中都是苦涩。 顾筝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复明却不觉得开心。 那时袁清辉还叹声道:“若是看不到就好了。” 看不到就不会那么伤心,也不会觉得无地自容。 顾筝也不知如何去劝,女人遭受了这种事情,恐怕活都活不下去。 可男人呢? 但顾筝觉得,袁清辉的洁净不在身体,也不在样貌和气质,而是他那颗通透的心。 “想必王爷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你若走不出来,他也不会开心。” 顾筝道:“人生苦短,若为了那些不必要的人白白蹉跎,岂不是让真正在乎关心你的人伤心难过?” 这话也不知道袁清辉听进去了几分。 只是水榭的主人都不开心,那里的气氛自然算不上好,听说裕王也许久未去,不知是不是俩人真的生了嫌隙? 这次找上裕王,顾筝还有些忐忑。 但她说明来意后,秦裕只看了她们姐妹一眼,淡淡说道:“一会儿有人带你们登楼,安静些,别让人发现就是。” “多谢王爷。” 顾筝心中一喜,忙向裕王道谢。 秦裕却是扯了扯唇角,放下了车帘。 马车“哒哒”地走着,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顾璇还一脸好奇,“那位真是裕王,看起来也没传说中的可怕。” “所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顾筝攥着顾璇的手,笑得格外开怀。 与顾璇在一起,她才真的觉得俩人像是回到小时候,一起上树捉鸟,一起摸池塘里的锦鲤,一起偷偷地从东院的角门溜出去玩。 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才是青春。 第166章 心里的怪异 八月流火,天气有些闷热。 但顾筝他们登上高楼之后,还隐隐能够感觉到一丝凉风。 翠喜与春桐手里都拿着一顶她们脱下的帷帽,白纱飘逸间,还真有几分神仙气质。 “小姐您看那里,是不是三公子?” 翠喜指着人群最末端的一个棚子,那里停着帝王的车驾。 只是此刻那厚重的轿撵卸在一旁,几匹拉车的马儿被圈在一块,穆云峰正指挥着人照看着,还亲自在喂马料。 “是他。” 顾筝一见就能认出穆云峰的身影,虽然在高楼看去,他只是一个黑点,但那坐在轮椅上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一旁的顾璇便在心里轻叹一声,顾筝都不嫌弃有个这样的未婚夫,她这个做姐姐的还能说什么? 虽然穆云峰双腿有疾,甚至还做着飞龙使这样的内监差使,让别人瞧不起。 可顾家全家上下似乎都没当回事,难道她要去做这个棒打鸳鸯的人? 再看顾筝,那满眼的欢喜与情意都要溢出眼眶,这小妮子当真对穆云峰情根深种,也不知道喜欢这小子什么。 而远处的穆云峰似乎若有所感地回头。 顾筝赶忙将顾璇拉着躲在墙后,他看到空旷的高楼并无一个人影,又转过了身,只是眉心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姐,祭天仪式要开始了。” 春桐兴奋地踮起脚尖,指向了祭坛高处。 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还需要太监搀扶着才能站立。 顾筝微微有些纳闷,明明围猎的时候见到皇帝,他还是红光满脸。 那个时候穆云峰还说,皇帝夜夜都要召幸孙贵妃,龙精虎猛的样子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在他身前是着一身制式蟒袍的瑞王秦翊,他正手捧玉简,正在高声诵读着祭文。 读的什么听不清,被风一吹又散在了空中。 这个过程是冗长枯燥的。 翠喜与春桐的目光便转向了那些官员,要么谈论他们的仪态,要么是猜测他们的品阶与官身。 顾璇倒是与顾筝闲聊起来,“听说穆家人都住以前观音巷的老宅里,你嫁过去也在那里?” 顾筝想了想才道:“应是这样。” 不过那个时候她想,或许穆云峰早去西南,她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去。 “阿筝长大了。” 顾璇轻轻捋了捋顾筝被风吹起的长发,又给她尽数挽到耳后,话语中不无欣慰,“姐姐没有想到,一眨眼间阿筝也要嫁作人妇,将来也会撑起一个家,做别人家的主母。” “姐姐笑话我。” 顾筝脸颊一红,这些话若是别人说来打趣她,她还能保持镇定,可在顾璇跟前,她就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她的小妹妹。 “姐姐是为你高兴。” 顾璇揽过顾筝的肩头拍了拍。 姐妹俩一片温情,但顾筝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姐姐,我总觉得今天有些过分安静了。” 不说下面的官员屏息静气,只余下秦翊诵读祭文的声音,就连天空上似乎也没有了飞鸟,气氛异常得安静。 “你怕是太过敏感了。” 顾璇揪了揪顾筝的脸颊,打趣道:“看,瑞王已经诵读完了,该献祭品了。” “嗯。” 顾筝沉沉点头,可心还是未放下。 翠喜与春桐走得远了些,正靠近石阶,却没想被上来的人一把就捂住了嘴,惊恐都淹没在了喉间。 还是翠喜机灵咬在那人的手掌上,趁他脱力大喊一声,“小姐快逃!” 第167章 冤家路窄 顾筝猛地转头,就见一队身着禁卫军服饰的人向她们奔来,只是这些人手臂上都系着红绳,俨然是某种标志。 顾筝心下骇然,忙将顾璇拉到身后,手中还扣紧了一包药粉,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如今她随身都带着迷药和毒药,就怕一个不好被人给暗害。 毕竟穆云峰身份敏感,他们又与太子有仇,谁知道太子什么时候会再对他们下杀手? 哪里知道这些禁卫军话也不说,上前就要来抓她们俩。 顾璇紧紧攥住顾筝的手,想要挡在她身前,却不想顾筝伸手一扬,手中粉末直接向来人撒去。 那些粉末随风而来,扑向那些人的眼耳口鼻,最前面的那几个顿时一声惨叫,捂着脸不断哀嚎。 顾筝拉着顾璇就跑向另一边的石梯。 她们只能先行逃脱,才能找到帮手来救翠喜和春桐。 可刚转过台阶,顾筝便脚步一滞,忍不住步步后退。 这一边的石梯上也有一队人拾阶而上,当先那人笑容阴厉,目光在顾筝姐妹俩身上一睃,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顾二小姐,别来无恙!” 是六皇子秦随! 顾筝瞳孔猛然大睁,只觉得拉着顾璇的手心都在冒汗。 是的,原本秦随回到京城就该被遣送皇陵,可却因为身上的伤势一直反复溃烂没有康复,所以他才奏请皇帝暂缓离京。 皇帝也许对这个儿子也心存愧疚,便也允了。 这事旁人还真不好说道,毕竟人做错事,罚也罚了,还想怎么样? 但此刻秦随出现在这里,顾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太子要搞事情! 不然这些人鬼鬼祟祟上到高楼干什么,分明是要抢占制高点。 “这位……想必就是你那位和离归家的姐姐,倒也是个美人。” 秦随的目光又转向了顾璇,见她一张俏丽的脸庞紧紧绷着,顿觉无趣,“可惜没见着那个小美人,不过放心,只要捉住了你们,她也不远了。” 一看到顾筝,秦随就想到自己受过的伤,眼下还觉得袍下的伤处隐隐作痛。 “姐姐,我们必须提醒下面的人。” 顾筝咬了咬唇,紧紧抓住了顾璇的手,面对秦随等人的步步紧逼,她们只能往后退。 他们这边闹出这样的动静,下面的人都无所觉,明显是没有发现。 “怎么提醒?” 顾璇也惊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就算在塞北边关亲历战事,也没有如今被人瓮中捉鳖这般紧张。 可她们是武将的女儿,是在边关生活过的姑娘,绝对不是京城那些一吓就怂的闺阁女子。 顾筝与顾璇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退至高楼的城墙处,脚后跟抵着墙角,眼看是退无可退。 “这下你们逃不了了。” 秦随唇角掀起一抹冷厉的弧度,一挥手便有两个士卫扑向了顾筝姐妹俩。 俩人原本还是一抹惧怕的神色,却在那一刻眸光陡然一变。 顾筝与顾璇同时侧身一让,两个士卫扑了个空,刚要转向却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 姐妹俩又同时伸脚一绊,及腰高的城墙根本没有拦住扑空的俩人,他们惊恐地扑了出去,直直坠下了高楼。 惨叫声以及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终于惊动了正在祭祀的人群。 穆云峰蓦地回头,就瞧见秦随正一把掐住了顾筝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墙头。 第168章 杀出血路 穆云峰虽然看不清顾筝的脸,但他有个直觉,那就是她! 高楼上人头攒动,显然生了变故。 穆云峰心中一紧,也不管其他,滑动着轮椅飞快地奔了过去。 “该死!” 秦随有些恼怒,他也没想到眼下就会暴露,上前就将顾筝给制住,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以顾筝的力气是可以反抗的,但另一边的顾璇却被禁卫军的长剑抵在了颈间。 她投鼠忌器,一时之间不敢动弹。 “阿筝!” 顾璇的眼神突然瞪大,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地嗫嚅着。 顾筝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墙头,倒垂的视线中,她瞧见了原本紧闭的祭坛大门被人给撞开。 一队队手臂系着红绳的禁卫军冲了进来,而在他们前头,当先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的人,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顾筝惊愕不已,太子这是真要逼宫夺位? 场下顿时乱成了一团,有些想要逃跑的官员都被一箭射杀,利落干脆。 一时之间鲜血满地,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高台之上的皇帝似乎也慌了神,或许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原本应该被囚于东宫的太子,此刻却出现在了祭坛,这绝对是一场阴谋。 瑞王扶着皇帝,也是神情严峻,大喝道:“护驾!” 可这一次只是为了祭天,带来的护卫本就不多,禁卫军大都守在门外,此刻太子领兵已经冲破大门,那就证明外面的人早被制住。 一片混乱中,顾筝已经看不到穆云峰的身影。 她袖袋里的粉末已经撒完了,但她还有金针,她必须得自救。 想到这里,顾筝手肘猛地一扬,顶住了秦随的胳膊。 她力气本就极大,连穆云峰这样的成年男人都能抱得起,在她突然使力之下,秦随一个不察被她反制。 而后顾筝迅速借助腰腹的力量侧身而起,她一手箍着秦随的脖子,另一只手上扬起的金针便对准了他的眼睛。 “放了我姐!” 顾筝厉声喝声,那名禁卫军有些犹豫不决,只去看秦随。 “不准放,她不敢伤我,我可是皇……啊!” 秦随话还没说完便是惨叫一声,鲜血从他眼眶中迸射而出。 顾筝不是开玩笑的,那支金针落下,直接戳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也许她早就想要这么做,秦随这个畜生,不死也是个祸害。 秦随捂着眼睛哀嚎,疼痛让他的身体经不住微微抽搐,另一只眼中却是恨意弥漫,只想将顾筝给撕个粉碎。 他发誓,只要太子夺嫡成功,他要将这对姐妹慢慢折磨至死,不会让她们痛快地活着。 “放了她!” 顾筝再喝了一声,禁卫军不敢犹豫,这才放开了顾璇。 顾璇直接捡起地上的一柄剑横在身前,迅速地退到了顾筝身旁,有些焦急道:“不见翠喜和春桐。” 举目四望,已经看不到翠喜和春桐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两个丫环被拖到了哪里去。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将她们团团围住,她们根本无法逃脱,除非从这里跳下去。 “让开!”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有秦随这个人质,若是这些人还顾忌着他的性命,应该不会对她们下杀手。 顾璇在前面开道,她还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只是学艺不精,毕竟她也没有成为女将军的志向。 有她在前面开道,禁卫军渐渐让开一条路来,但更多的却是将武器对准了她们,只待露出破绽,便将她们狠狠绞杀。 第169章 生死时刻 顾筝的呼吸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的脑子也有些乱,若是太子逼宫,皇帝不可能没有作为,那裕王呢? 从进了祭坛后,她便没再瞧见裕王的身影,会不会裕王已经提前知晓这事,所以此刻正在调兵遣将? 那么只要她再坚持一会儿,事情一定会迎来转机。 “你……逃不掉的。” 秦随被顾筝箍着脖颈,又被她大力拖着走,明明他比她还高,此刻却只能屈辱地半弯着身子,又加之眼睛的疼痛,心中无名火一股股往上蹿。 “等太子得势,我定要你顾家满门填命!” 秦随一手捂着带血的眼睛,另一只独眼中流露出噬骨的恨意。 “那得要你有命活着。” 顾筝冷嗤了一声,这个当口她没兴趣与秦随逞口舌之快。 她手臂微微收紧,秦随便又感觉到一股窒息袭来,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不过他也有些惧怕,怕顾筝这个疯女人真的杀了他。 “小姐……” 顾筝刚要辖制着秦随步下石阶,却没想到两个禁卫军竟然架着翠喜与春桐走了过来。 两个丫环一脸惊惧,显然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她们四个女子,要如何在众多士兵的包围圈中逃出生天? “春桐!” 顾璇看向自己丫环也是一脸焦急,恨不得上前将那两个禁卫军砍翻在地。 这时秦随却笑了起来,脸颊上的血迹衬着他的笑容越发阴毒渗人,“放了我,不然我让人先砍了那两个丫环一只手!” “你敢?!” 顾筝咬紧了牙,针尖抵在了秦随的太阳穴上,她有把握一击将他毙命。 那之后呢,没有了这个挟制,她们如何逃脱? “砍!” 秦随恶狠狠地一声令下,两名禁卫军同时举起了刀。 “住手!” 顾璇只来得及挥剑救下一个人,她自然选择先救春桐。 “翠喜!” 顾筝目眦欲裂,她猛地放开了秦随,向着翠喜扑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管不得秦随是生是死,她只知道翠喜不能有事。 可顾筝没怎么学过武艺,就算金针射出,力道与准头也是不够的,她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挥向翠喜的长刀。 上辈子她孤苦无助时,是翠喜陪着她,她们主仆同生同死,她再也不愿看到翠喜死在她面前。 “小姐!” 翠喜泪流满面,她刚才只是吓傻了不知道反抗,此刻顾筝悍不畏死地挡在她身前,让她也生起了无端的勇气。 翠喜双手一举,竟然就用一双肉掌抓住了那把寒光凛冽的长刀。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顾筝只感觉到滴滴答答的粘液滴落在脸颊,有股腥甜味直蹿鼻端。 她猛地睁开了紧闭的眸子,才发现是翠喜用手握住了刀刃。 顾筝一瞬间心痛如绞,回神后,手中金针顺势扎进那名禁卫军的眼眶。 “啊!” 禁卫军痛得惨叫一声,赶忙放开了手中的刀,连连退后。 但紧跟着上前的是无数把向她们捅来的长矛,顾璇将春桐护在身后,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她绝对已经发挥出了超常战力,呼吸粗喘如沉重的风箱。 顾璇身上染血,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顾筝看得泪眼朦胧,只恨自己应该再多带些药粉,此刻竟然帮不上一点忙。 翠喜挥动着染血的双臂挡在她身前,拼命将她护着。 可一柄长矛仍然穿过人群独独向她刺来,顾筝目光一闪,她看清了那把长矛之后,秦随发狂扭曲的脸。 第170章 谋逆与忠诚 就在那柄长矛要刺向顾筝的面门时。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传来箭矢的嗡鸣,响彻云霄。 顾筝只觉得眼前光影一闪,如流星赶月般,一支箭矢便射在了长矛尖上,立时将袭向她的长矛打得偏了向。 另两支箭矢紧随而来,一支贯穿了秦随的手掌,另一支则稳稳地穿透了他的太阳穴。 “砰”的一声,长矛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一瞬间,秦随双目圆瞪,似还不敢置信,他明明就要将顾筝这个女人给杀死,怎么最后死的人却是他? 带着这样的不甘、怨恨和惊恐,秦随的身体直直倒地,在一阵轰响中激起一地尘埃。 看着秦随死不瞑目的尸体,顾筝浑身却抖个不停,连呼吸都紧紧屏住。 刚才那一瞬间,她离死亡是这样近,近到她闭眼都能闻到鼻尖的血腥味。 可那些新鲜的血,是秦随的,不是她的。 “阿筝,你没事?” 顾璇赶忙扶住了软倒在地的顾筝。 春桐与翠喜也受了不少的伤,但翠喜的伤要更重些,全身都染了血迹,分不清伤在哪里。 只那一双手却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春桐都不忍去看,只拿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包住。 “是云峰!” 顾筝缓过了一口气后,目光却在四处搜寻穆云峰的踪迹,没见着人影,但能肯定是他。 三箭连发,除了穆云峰,不作他选。 而这时,已有另一队身穿黑甲的士兵与那些禁卫军战到了一处,顾筝眼尖地认了出来,“是裕王的人。” 裕王执掌黑甲军与暗龙卫,人虽然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能手。 高楼下,也是另一番混战。 就在刚才,原本太子已经掌控了局面,皇帝脸色铁青地质问他,“是不满朕的决定,还是你早有了不臣之心?” 他明明一直在保这个儿子,为他收拾烂摊子,掩埋他犯过的错误,怎的最后还成了他的不是? 反倒落得这个下场? 皇帝一时之间觉得心灰意冷,失望至极。 太子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他身着明黄衣袍,仰望着高台上的皇帝,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等到走到皇帝跟前与他平视时,才缓声道:“父皇,您又何曾相信过儿臣?” 若是信他,又怎么会将他囚禁于东宫? 让他眼闭耳塞,根本不清楚外界的动向。 在那些大臣们对他咄咄相逼之时,皇帝又怎么不站在他这一边? “老四……如今该唤你一声瑞王,看来你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 太子的目光又转向了秦翊,忽而收敛面色,眸中夹杂着一股狠厉,“你一心想置孤于死地,今日孤就行行好,送你先行一步。” 秦翊目光深沉,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没见着裕王,他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他才刚刚获封王爷,也才拥有这样的尊荣,这一切不可能只是泡影。 秦翊面上强装镇定,脑中却思绪万千。 父皇还在这呢,裕王叔不可能不来救驾,他觉得他只要撑住了,肯定能够翻盘。 所以,一番思量后,秦翊毅然决然地挡在了皇帝跟前,正气凛然道:“本王不会让你对父皇不利的,你要杀本王就来!” “好一出父子情深,那你就去死!” 太子眸光一厉,手中染血的长剑刹那间就刺向秦翊。 秦翊眼睛一闭,在迎向太子一剑时,他已经侧过身避开了要害,拼着中一剑也在要在皇帝跟前演一番苦肉计,表明他的孝顺与忠诚。 第171章 成王败寇 剑光凛冽,夹杂着无尽的杀意,可在要抵达秦翊跟前时,却无法再寸进一步。 原本扶着皇帝的太监不知什么时候上前一步,伸手便夹住了剑尖。 他一抬头,露出了秦裕那张冷漠到毫无表情的俊脸,说出的话语更是让人如坠冰窖,“敢谋逆作乱,生擒太子,其余人杀无赦!” “裕……裕王!” 太子惊骇难言,他早让人查过,裕王偏在这当下不知所踪,并不在这次祭祀的群臣队伍中,却没想到他竟然早扮作了太监,随侍在皇帝身侧。 “裕王叔!” 相较于太子的震惊,秦翊却是喜出望外,看来他赌对了。 随着裕王话音落下,除了身着黑色甲胄的黑甲军外,还有陈舟率领的禁卫军。 秦裕微一用力,只听“咔擦”一声,太子手中长剑折断,他不可置信地连连退后,惊惶道:“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你们难道早就做了安排?” “皇后进出东宫与你密谋时,本王便已知晓,若你们什么都不做,本王还可以全了你们母子之情……错就错在,你们贪心不足。” “可惜了,因为你,安国公晚节不保,招来满门祸事。” 秦裕淡淡摇头,眸中却并无丝毫怜悯。 路都是人走的,太子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自然就走上一条不归路。 “陛下快坐。” 齐公公端来了一把椅子,扶着皇帝落坐,他才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儿,服侍了皇帝几十年,比谁都看得透。 皇帝微微喘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面如白纸,身后的衣背都被汗水给浸湿。 瑞王赶忙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水,端到皇帝跟前,殷勤道:“父皇喝杯水顺顺气。” 皇帝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明。 刚才瑞王挡在他跟前的举动,确实让人有些感动,但里面到底多少是真情,又有多少假意,怕是不好分辨。 好好的一场祭天仪式,太子却发动了兵变,血溅当场,这不是个好兆头。 皇帝看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原本今日该是艳阳高照,却因为这一场祸事,连老天爷都像被蒙上了眼睛,白日里覆上了一层阴霾。 不一会儿,那扮作禁卫军的队伍已经尽数全诛,领头的还是太子的舅舅。 这个消息禀报到皇帝跟前时,他眼皮都未抬,接连发号施令,“即刻命人围了安国公府和武安侯府,一个都不准放走!” “是,陛下。” 秦裕点头,迅速吩咐下去,实则他早已经做了安排,只待这边事发,那边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太子……押后再审。”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心都凉透了,他知道今后再没有这个儿子。 至于要留他一命,还是斩草除根,他一时之间还决断不了。 秦翊还想说什么,被裕王一个眼刀子过去,他想说的话立时卡在了喉间。 他是有些心急了,想趁此机会直接要了太子的命,可若表现得太过急切,皇帝怕又会觉得他心狠。 所以,秦翊压下了心里那份激动欢喜,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像被人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第172章 负伤逃离 高台之下犹如血腥的修罗场,断肢残臂四处可见,还有受伤后在地上翻滚惨叫的人,现场一片狼藉。 有了黑甲军与禁卫军的联手反制,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顾筝似乎远远瞧见了裕王,这人还着了一身灰扑扑的内监服,怪不得她没有认出来。 只是现在高台之上气氛凝重,她根本不好凑上前,只能带着顾璇和翠喜等人快些回去治伤。 左右没见着穆云峰的身影,知道他射杀了秦随的人唯有她,但这件事情顾筝不可能声张。 就冲穆云峰能够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想必是他弃了轮椅才能施展,也不知道被人看到没有,是否有暴露他的秘密? 穆云峰就隐在暗处高台一个隐蔽的角落,直到看到顾筝姐妹出了大门他才放下心来。 刘顺已经推着轮椅在那里候着他了。 “没人瞧见?” 穆云峰谨慎地四处一扫,刘顺赶忙点头,“刚才发生兵乱,他们都四处逃命去了,小的也是跟着大人才逃过一劫,没人留意到咱们的动向。” 刘顺也是心有余悸,刚才箭矢乱飞,他就亲眼瞧见一个欺负他的太监被射穿了肚皮,还趴在他脚下求救,实在是太吓人了。 若不是他追着大人而去,有大人护在身旁,大人神乎奇神的箭术保了他们俩平安,恐怕他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好,推我回去。” 穆云峰沉沉点头,刚才看到顾筝被制,他就想要杀人了。 今日的变故或许他心里早有预见,也就秦翊沉浸在代太子祭天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出异样。 不过裕王是个聪明人,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凡事都有成算,有裕王在出不了岔子。 只是顾筝出现在这里让他有些意外,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差一点就生死一刻。 穆云峰看了看掌心被弓弦勒出的红痕与血迹,又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射杀秦随他一点都不后悔,早就该送这人下去见阎王。 秦随若主动去往皇陵,说不定还能保住小命,而留在京城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顾筝姐妹带着丫环刚一出大门,便瞧见了守在外面的顾凯等人,还有他那个上峰,似乎叫做石济。 顾凯见到几人浑身染血的模样也吓了一跳,赶忙奔了过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罢伸手接过重伤昏迷的翠喜抱了起来。 顾筝刚喘口气,也来不及解释便急声道:“回府,我的药箱在家里。” 那一边,扶着春桐的顾璇也摇摇欲坠,手中的长剑“哐当”落地。 春桐自己身上有伤,她们也是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大门外。 此刻,顾璇软得没有了力气,春桐扯不住她,哭喊着叫了一声,“小姐!” 顾璇头一偏正要软倒在地,却觉得腰间猛然一紧,再下一刻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是石济将她给抱了起来,这人面相粗犷,国字脸,长得虽算不上英俊,但一双小眼睛还算清明正直。 顾璇想要推拒,可此刻又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看了他一眼,便止不住眼皮的沉重,双手往下一搭,缓缓合上了眸子。 第173章 气得想打人 顾筝身上也有伤,可是她伤得不重,便先将顾璇几人的伤势给料理了。 翠喜一双手伤得最重,需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 其余的都是刀伤与剑伤,割得不深,但留在女子的肌肤上到底不美。 幸好顾筝能做出除疤的膏药,这才没有后患。 顾璇昏过去只因为力竭,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姐姐竟然这般能打,从前在京城中的闺阁生活到底是埋没了她。 顾筝撑着疲惫的身体打开房门时,顾凯还焦急地候在那里。 顾夫人刚才也来看过一眼,既心疼又恼怒,只是看她们没有大碍,便先去厨房给她们准备些吃食。 “阿筝,阿璇她们没事了?” 顾凯见她累极,忙上前扶住了顾筝,“你的伤也要处理。” “她们没事,睡一觉就能醒,我的伤也不碍事,一会儿自己上药就行。” 顾筝摆了摆手,又问顾凯,“哥哥帮我去看看云峰,看他有没有事?” 穆云峰救了她,却没有出来与她相见,想必是那时不好露面,可祭坛那般乱,她也担心他的安危。 “放心,我还在执行公务,一会儿就去看看。” 顾凯点了点头,原本还想数落顾筝几句,斥责她们不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又想着妹妹才经历生死,又忙着给人治伤,想必是又惊又累又怕,那些责怪的话语一时便有些说不出口。 顾筝又问顾凯他们是不是早知道今日会有变动,顾凯摇头道:“是临时接到了命令,急行军入城,赶到的时候就与那些手臂上缠着红绳的禁卫军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还压低了嗓音道:“听说是安国公用兵符调的府兵,又扮作禁卫军的模样,想要混淆视听,却没想到竟然是……” 后面的话顾凯没说出来,他眼中亦是难掩惊骇。 太子连逼宫夺位这种事情都敢做出来,安国公府与武安侯府这下受了牵连,怕也是完了。 “哥哥,多事之秋,明哲保身。” 顾筝又叮嘱了一句,顾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才转身离去。 又刚与匆匆进府的顾大人撞到了一处,顾大人一把钳住了顾凯的胳膊,见他一身盔甲染了血渍,不由谨慎问道:“西郊大营是得了上令护驾来的?” 不然这个时候顾凯不可能出现在城里面。 “嗯嗯……爹,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顾凯含糊应了一声,也不便透露许多,挣脱顾大人后,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就走。 “这小子。” 顾大人搓了搓手神情凝重,又看了看头顶阴沉的天空,沉沉叹了一声。 看来,京城要变天了。 顾大人是想回来和顾夫人商量的,没想到知道家里两个女儿都受了伤,他又是震惊又是心痛,还重重捶了一拳门框。 早知道就多打顾凯那小子几拳,既然领了任务都没想着护好自己的两个妹妹,该打! 顾凯是怒气冲冲找到的穆云峰,当先便想要给他两拳,这是把顾大人没发出的怒火,转移到了穆云峰身上。 身为顾筝的未婚夫,他该不该保护自己的未婚妻? 顾筝她们身陷险境之时,他又在哪儿? 第174章 血腥的献祭 天空滚过阵阵闷雷,夏日的天沉闷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却又干燥得令人心里发慌。 对于顾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揍人,刘顺赶忙挡在了穆云峰跟前,“等等,你干嘛打我家大人?!” 周边还剩下几个正在整理车辇的太监,看到这里的情况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实在是刚才四下奔逃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这些腰挎刀剑的士兵给吓着了。 那些人拿着刀剑,砍人就跟砍西瓜似的,一劈手臂没了,再劈脑袋都滚地上了。 还有些小太监不禁吓,当场就尿了裤子,现在还有坐在一旁回不过神的。 “你不知道阿筝在这里?还有阿璇她们,刚才她们差点就没命了!” 顾凯的火气仍然没有歇下,他刚才就一直憋在心头,眼下就觉得拳头痒得很,想要揍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大人没去救人的,他……” 刘顺还想要辩驳两句,被穆云峰抬手阻止,他眼神平静地看向顾凯,“我实没有想到阿筝会在这里,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变故。” 他不是解释,只是陈述事实。 当时看到顾筝涉险,穆云峰都将轮椅转得飞了起来,差一点或许就要赶不上了。 每每一想到这事,他还有些后怕。 “想不到……哼,那也不是借口。” 顾凯有些胡搅蛮缠,他知道或许不该怪穆云峰,但他的这份担心和焦急发不出来,他憋在心里难受。 穆云峰似乎也看出来了,沉默一阵,才道:“若是你得空,帮我收拾烂摊子,死了不少太监宫女,马也被砍伤了几匹。” 顾凯顺着穆云峰目光看去,的确是一片惨烈。 皇帝已经被裕王带着黑甲军先行护送回宫,这余下的事情自然就留给各宫自己处理善后。 顾凯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始做事。 死了的人都被抬到一边,盖上了白布,有人家的会让家人领回去好生安葬,再给一笔抚恤银子。 没有人家的,便统一在一起火葬。 好好的一场祭天仪式,却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不免令人悲凉又唏嘘。 那些满怀着祝祷前来这里祭祀祈福的人,哪里会知道这里会成为他们最终的归处。 “这匹马伤了腿,也不知治好了还能不能跑,可惜了。” 在场的大夫连人都顾不过来,还没治到马这儿,顾凯便随便拿了布巾给马包裹着伤处。 这是一匹棕黄色的马儿,它半躺在地上,硕大的眼珠子中还滚落了泪花。 顾凯有些不忍,轻抚着它的鬃毛安慰了几句。 畜牲尚且通晓人性,也知道疼痛难忍,却也没办法躲避这场灾祸。 说到底还是太子造的孽。 “死了两千八百多人,伤一千五百多。” 穆云峰的心情也很沉重,这一日,鲜血染红了祭坛。 这些死去的人,算不算是献给上天的祭品? 不过可悲的是,这些人死的并不光荣,他们并不是死在对敌征战中,而是死在自相残杀。 在权力的角逐中,他们都不过是牺牲品,是垫脚石,何其悲哀? 第175章 盛装的皇后 太子被废,已成定局。 只是废太子秦华是要被处决,还是圈禁,目前还没有一个说法。 安国公府与武安侯府众人都被一并羁押,恐怕也难逃斩首的命运,说不得还要株连。 王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十分平静,只对侍候的宫女说,“梳妆,本宫要面圣。” 她穿上了自己最华丽的那一身宫袍,在夜色中款款而来。 皇后威仪,禁卫军无人敢拦。 陈舟禀报到秦裕跟前,他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才道:“由得她去,若是陛下想要见她,谁也阻拦不了。” 毕竟是结发夫妻,秦华也是他们孕育的第一个孩子,想必对这个孩子,父母该是有许多期许的。 谁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秦裕知道,王皇后是来与皇帝做一个了断的。 彼时,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孙贵妃刚将药端给他喝完,又轻抚着他胸口顺气,劝道:“陛下还应以自身安危为重,臣妾与十一皇子还要指望您呢。” 太子被斗倒了,还是以这样惨烈的结局,是孙贵妃没有想到的。 只是瑞王的心肠似乎比太子还要更狠,太子的事还没有收尾,他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放心,朕还撑得住。” 皇帝拍了拍孙贵妃的手背,“去给朕把仙丹拿来。” “陛下,这仙丹药效越发不济了,是不是该把玉玄子叫来问个明白?” 孙贵妃捧着那红木匣子,有些心事重重。 皇帝最初服用仙丹时,功效确实很好,但随着日子渐久,效用似乎一天不如一天。 皇帝甚至还显出了一丝老态,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真正是让孙贵妃有些心慌。 “玉玄子在闭关给朕研制新的不老仙丹,眼下实不便打扰。” 皇帝摆了摆手,他对玉玄子还是挺信服的,他又能许他金银财富,地位荣耀,对于坐拥天下的皇帝来说,谁人敢骗他? 皇帝正拿起一颗药丸要服下,忽听殿外小太监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殿内立时安静了一瞬。 孙贵妃瘪瘪嘴,“陛下念着多年夫妻情谊,没将皇后立时废除,她还有脸来见您?” 太子敢逼宫夺嫡,说这背后没有王皇后的支持,谁信? 谁知皇帝沉默半晌,却是缓缓将药丸放回了匣子里,合上盖子后才道:“宣她进来。” 王皇后已经命不久矣,这一点皇帝是知道的。 可他还是想要问问,是不是王皇后要趁着她合上眼之前,看到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为此连夫妻感情都可以抛之脑后,连他的生死都不顾了? 回想从前俩人刚成亲那会,皇帝还不是东宫太子,俩人很有一段甜蜜的时光。 他还记得王皇后站在樱花树下,回眸对他一笑。 少女穿着粉白色的罗裙,梳着双环髻,姿容秀美,笑容纯净,那个时候他以为,这就是他携手一生的女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此刻看着那个穿着华丽宫装向他缓缓行来的老妇,皇帝突然间觉得,他似乎有些不认识她了。 王皇后并未行礼,只是端端站在殿中,她化着浓重的妆容,才能撑得起她此刻的精气神。 “陛下是正准备用仙丹?” 王皇后目光一扫,便瞧见了皇帝正捧在手中的红木匣子,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微微闪动,令人看起来有些诡异。 第176章 一同赴死 殿内虽搁了冰盆,但夏日的夜里仍觉得闷热,南窗打开透着风。 带着湿意的暖风吹在皇帝脸上,他立马警觉起来,“皇后还有何话说?” 王皇后看了孙贵妃一眼,双手笼在袖中,不屑地轻嗤,“我们夫妻谈事情,陛下确定要一个外人在场旁听?” “陛下,臣妾哪里是外人,皇后娘娘这样说着实令人伤心。” 孙贵妃气结,拿着帕子佯装抹泪。 但她这性子至多用在皇帝身上,王皇后可不吃她这一套。 皇帝哄了哄她,才对王皇后冷声道:“你若是来代太子认错,朕听着就是,但让朕放过他,那是万万不能!” “呵呵……” 王皇后仰天一笑,笑出了眼泪,又被她用手指抹去。 她冷眼看着怀抱着孙贵妃柔声安慰的老皇帝,只觉得这个枕边人如此陌生,她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那些年的情谊就跟一场梦似的。 “太子被废,他活着也没有了意义。” 王皇后嗓音平静到麻木,自古废太子会有什么下场不用言说,哪一个新帝能容得下? 要么是被圈禁一辈子,要么是永绝子嗣。 哪一种都不是王皇后想要见到的。 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地走,成王败寇就是这样的命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帝皱眉,他不相信王皇后今日盛装来见他,只是为了对着他发一通牢骚。 王皇后又是诡异一笑。 那一笑不仅是皇帝,连坐在一旁的孙贵妃都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脊无端升起一股凉意。 “我是来带陛下走的呀。” 王皇后唇角勾起,笑容却有些渗人。 她一步一步靠近,艳红的丹蔻像恶鬼的利爪,孙贵妃忍不住颤抖道:“来……快来人!” 殿门被人推开,陈舟带着一队禁卫军奔了进来,随后而来的还有裕王。 瞧见裕王,皇帝的心略微定了定,就算王皇后要来一个临死反扑他也不惧,大不了将人给砍碎了。 王皇后却仿佛没察觉到周围的人,只笑着道:“陛下难道没有感觉最近心悸得厉害,稍稍动作一下就气喘吁吁,冷汗湿了衣背?” “你……怎么知道?” 皇帝心中一颤,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他也传过太医来诊治,可太医明明说他没事,只需要多加休息就是。 玉玄子也说这是服用仙丹后的过渡反应,过一阵子也就好了,所以皇帝压根没放在心上。 就想着等玉玄子研制出新的不老仙丹,他可以和孙贵妃一同吃下,俩人便都能长生不老。 “因为陛下要死了呀。” 王皇后说到这里眸中迸发出奇异的亮光,她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自从臣妾知道身患不治之症后,便想着将陛下一同带走,成亲之时您不是说过,要与臣妾生同衾死同穴吗?” “所以,臣妾便特意为您寻来了玉玄子道君,他炼制的仙丹你每吃上一颗,便与臣妾更近一分……到了如今,臣妾便是来接您一道共赴黄泉的。” 王皇后说着还对皇帝展开了怀抱,笑容诚挚,像是真心要迎接他一般。 皇帝却是吓得双手一抖,手里的红木匣子瞬间落地,黑色的药丸一颗颗滚落而出,在殿内的光线照射下,散发着幽暗黑沉的冷光。 第177章 长年下毒 殿里立时静了一瞬,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陈舟也将目光转向了裕王,他们似乎窥见不得了的宫中机密,眼下到底是该退下,还是该原地不动? 秦裕却没接收到陈舟的暗示,他只是眉头紧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倒是孙贵妃惊得“啊”了一声,伸手捂唇,满脸惊骇地指着王皇后道:“你……你胆敢毒害陛下!” 王皇后轻蔑地扫了孙贵妃一眼,唇角微勾,“你这贱人与陛下在一起厮混多日,也该担心担心自己。” 这话一出,孙贵妃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她似乎也想到了皇帝每次吃了药丸后必会与她同房。 这丹药中的毒素会不会也过给了她? 想到这里,孙贵妃坐不住了,不由起声唤道:“快,请太医来!” 刘太医很快便被人请来了。 王皇后倒也不急,只坐在一旁闲适地等着,她知道不管哪个太医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皇帝一脸颓色,似乎还不敢相信,王皇后早在几年前就处心积虑地害他。 那么所谓的夫妻感情呢,都是骗人的? 她要死,竟然也想将他给带走? “你个毒妇,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皇帝终于也回过神来,看向王皇后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般。 王皇后始终淡笑,又看向一脸冷汗涔涔的刘太医,开口问道:“刘太医是诊不出来,还是不敢对陛下据实相告?” 先前给皇帝看诊的太医都有王皇后亲自打点过,这些人也不敢得罪她,又怕在皇帝那里吃瓜落,是以在皇帝有轻微症状时他们便瞒下了,一直到此时的重症,已是回天乏术。 “朕要听实话。” 皇帝冷冷地看向刘太医,吓得老太医匍匐在地,整个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臣……臣……” 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竟是头一歪,晕死过去。 陈舟翻了个白眼,这些太医最是精明不过,明知说了可能是杀头的罪,这不说可能还会拖上一阵。 刘太医竟然直接装晕,实在是高。 “陛下,顾家二小姐医术了得,臣请旨将她接进宫中为陛下诊治。” 秦裕突然这样说,皇帝的目光“唰”的一下转向了他,一双略带浑浊的眸中还有未褪去惊怒以及……惧怕。 皇帝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怕他真的要死了,他怕自己时日无多。 怎么办,他还想要活下去,还想过很多精彩的日子,他根本没有活够! “请……顾二小姐进宫。” 皇帝重重咽下了一口唾沫,眸中神色变幻不定,又继续吩咐道:“去把玉玄子给朕捉来,朕要拿他问话!” 若玉玄子真是王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那这些年他都听进了多少所谓的养生之道,还一丝不苟地去执行。 原来最傻的是他自己,害死他的竟然是他自己的愚蠢。 皇帝颓然又沮丧,这一刻,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都不想搭理。 孙贵妃在一旁又惊又惧,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恨恨地瞪上王皇后一眼,这老女人得了绝症要把皇帝带走就算了,竟然间接地也害了她。 一会儿顾筝来了,她一定要她好好为自己诊治,她还那么年轻,她不想死。 第178章 病入膏肓 宫里的车驾停在顾府门前时,顾筝还有些懵。 直到皇帝身边的齐公公亲自现身,对着她恭恭敬敬地道:“陛下有请,顾二小姐带上药箱,跟咱家一起进宫。” 顾大人与顾夫人都被惊动了,披衣起身。 顾大人还给齐公公塞了个大荷包,悄声问道:“公公,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否透露一二?” 这京城接二连三地出事,实在是让人心慌得很,这个当口,哪家不是关紧门户,勒令家中小辈不要在外生事,以免惹来皇庭震怒。 这个时候,顾筝还被宣进宫里,说实在的,他们夫妻心里都在打鼓。 “不是什么大事。” 齐公公的笑容有些勉强,可看着顾大人一脸担忧的表情,他还是低声道:“令爱有裕王爷护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顾大人这才放下心来。 说起顾筝与裕王的缘分,那还真是扑朔迷离,不过他们只要知道,裕王也像庆安郡主一般,将顾筝当作晚辈来疼惜爱护就足够了。 顾夫人又对着顾筝叮嘱几句,才将人送上了马车。 上次祭坛一事,顾筝手臂和腿上有多处刮伤,倒不是很严重,在家里休养两天便没事了。 只是翠喜伤得很重还不能下床,春桐在一旁陪着她,又有小丫环说话解闷,这丫头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至于顾璇,虽然她也有多处伤势,但力竭恢复后,她压根不在意身上的伤,也没窝在床上静养,反倒是将自己从前的武器给拿了出来摆弄,大有重新将武艺捡起来的意思。 顾夫人在旁边看了两次,也没劝,心想着女儿能有个喜欢的事情,便由着她了。 再说真练好了武艺也能自保,不用像上次那么凶险。 若是一次失去两个女儿,恐怕这种打击她也承受不住,只是叮嘱顾璇伤势痊愈后才能练起来。 顾大人倒是乐意操练顾璇,以前只逮着顾凯一个人薅,头发差点没给他薅秃,今后教导女儿,他绝对是一个最温柔的武术教头。 坐在马车里,齐公公静默无声,顾筝也没好意思多问什么,便屏息凝神,静静养气。 经过了上次的事,宫里似乎也萧索了几分,那些死去的宫女太监还没有人补上缺,宫里人气稍稍单薄了些。 下了马车后,一路走来,顾筝都是低垂着眉眼。 越近承阳殿,她就觉气氛越加压抑紧张。 到了殿门口,明显守护的禁卫军也多了起来。 进了殿内,顾筝先是磕头行礼,一抬头就瞧见了裕王。 秦裕对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害怕,才沉声道:“先为陛下诊治。” 顾筝这才瞧见最上首坐的皇帝,他似乎脸色有些不好。 两旁不远处还坐着一身宫装的王皇后,以及脸色苍白的孙贵妃,俩人表情各异,让人不免猜测。 太子出事,王皇后怕也不能善了,此刻却在皇帝的承阳殿,也不知是何意? 顾筝小心翼翼地上前为皇帝把脉,须臾后心中暗暗一惊,这……竟是中了毒? 顾筝记得最初她见着皇帝时,他还脸色红润,精神头饱满,但眼下随着毒素堆积,脸上红光褪去,逐渐显露暗沉之色。 顾筝在脑海中迅速对比了古籍医典里的案例分析,皇帝的症状很像那些肝病肾病晚期的病人,脸色会慢慢地发黑发沉。 思及此,顾筝诊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皇帝这是毒入五脏,根本已没法医治。 第179章 皇后薨 顾筝将收回的手掩在袖中,另一手紧紧握着,方能让它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皇帝已经掀起眼皮看她,那一双黯沉的黑眸仿佛闪着择人而噬的冷光,顾筝根本不敢与之对视,赶忙垂下了目光。 便听皇帝问道:“朕的脉象如何?”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扫了裕王一眼,见他对自己点头,才缓声道:“陛下中了毒……这毒不是一蹴而就,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只怕是……” 顾筝咬了咬唇,后面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皇帝的脸色已经一沉到底,一双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的唇角翕合了几下,似有些艰难地问道:“朕……还有多少时日?” 顾筝垂首,声音很低,“慢则三月,快……则一个月。” “哐当”! 孙贵妃捧着的茶盏落地,茶水洇了一地。 碎瓷四散,划伤了她的脚踝,可她全然未觉,只抬起一双凄楚的凤眼看向皇帝,哑声道:“陛下……” 也不知道是在哀叹皇帝的寿数,还是自己未知的命运。 “呵呵……” 王皇后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理了理自己的袖摆,眸中闪过了然的笑意,“臣妾说的陛下还不信,如今可是知晓了?” 皇帝猛然抬头,眸中凶光乍现,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动作,突然就扑到了王皇后跟前,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怒吼道:“朕杀了你,你这个毒妇!” 王皇后脸色涨得通红,起先她还反抗两下,但紧接着便得意地看向皇帝,丝毫不介意他的动作。 “咳咳……” 皇帝却是累得气喘吁吁,手下似乎陡然失了力道,停顿的间歇咳嗽不止,竟然咳出了血来。 “陛下!” 孙贵妃赶忙上前扶住皇帝,齐公公也来将人给架住,重新扶到了软榻上,殿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王皇后劫后余生,不住咳嗽后,又在疯狂大笑。 这场景真是看得人头皮发麻,顾筝趁机退到一旁。 裕王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在一旁候着,顾筝也不敢远离,便站到了角落里。 这时,她才瞧见,原本在某个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刘太医,这个时候慢慢动作起来,拈着官服的袍角小心翼翼地向殿外退去。 在经过顾筝身边时,刘太医还对她暗暗使了个眼色,无声地做着交流。 这可真是个人精,顾筝哭笑不得。 但这个时候她到底不敢笑出声来,只得敛了眉眼,又躬身站着。 皇帝一口气没喘上来,厥了过去,裕王又让顾筝上前查看,确认皇帝还有气在,没有一命呜呼,才算是暂时收拾了这烂摊子。 王皇后眼下已经疯疯颠颠,秦裕让人把她架住,眉眼尽沉,“拖下去严加看管。” 话音刚落,便收到消息,废太子秦华刚在狱中服毒自尽。 顾筝满脸惊骇,王皇后却有一刻的恍惚,之后便痴傻笑着,笑出了眼泪:“儿啊,别怪母后心狠,先送你上路,咱们一家马上就要团聚了。” 说罢,王皇后眼神猛地一凝,竟是挣脱了左右的护卫,向着殿内廊柱狠狠冲去。 只听“砰”的一声。 一阵激烈碰撞后,鲜血在王皇后额头绽放,顾筝上前探了她的鼻息后,对着裕王摇了摇头。 王皇后,薨。 第180章 天大罪责 一天之内,废太子与王皇后接连薨逝,皇帝病倒,不省人事。 宫廷与朝堂都是人心惶惶。 裕王将顾筝留在了宫里,一同照看皇帝的病情,有刘太医帮忙协助,顾筝倒不觉得这事有多难。 他们的职责就是尽可能延长皇帝的寿命,各种方法都可以用上。 玉玄子早在裕王派人去捉他前,便已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提前自戕,死在了他那座小小道观里。 禁卫军在他的道观搜出了许多的丹药,红的、黑的、绿的,各色都有,那颜色看起来尤其渗人。 若说从前还有人当这是仙丹,但如今谁都知道,这些就是害命的毒药。 顾筝也给府里带了话,说她暂居宫中,让顾夫人他们无须挂念,有事让人传信即可。 顾夫人虽然担忧,但也无可奈何,只叮嘱她事事谨慎,小心行事。 而孙贵妃在憋了几天之后,还是没忍住,将顾筝唤到跟前来为她诊治。 “娘娘无碍,这毒应该没有过到您体内。” 在顾筝把了三次脉都是同一结果时,孙贵妃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的命总算保住了。 虽然皇帝病倒后,她也请太医来诊治过,但他们说的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非要顾筝看上一次才稳妥。 毕竟连庆安郡主和裕王都最信任她不是。 “陛下真熬不过这个冬天?” 身体无碍后,孙贵妃又开始担忧皇帝的病情。 若是连皇帝都没了,他们母子就失去了最后的依仗,要是真让瑞王登基,恐怕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孙贵妃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只盼着皇帝再活得久一点,她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说不准,得看陛下的身体情况。” 顾筝垂眸应了一声,又飞快地收拾药箱,起身告退。 直到她转出殿外,孙贵妃都在蹙眉深思。 顾筝在宫中暂居承阳殿的偏殿中,与皇帝隔得近,才能随时传唤。 她如今的身份也有些尴尬,不是太医院的人,却做着太医院的活计。 但因是裕王亲自下令,皇帝也没有反驳,太医院邓院正也不好说什么,甚至在裕王跟前提议过,将顾筝破格收入太医院。 裕王没有点头答应,倒也没有拒绝,只说征求过顾筝的意见,容后再议。 拖着一身的疲惫,顾筝回到偏殿时,便瞧见了等在那里的裕王。 她没好气地瞄他一眼,径直上前倒了杯茶水灌下,又敷衍地行了一礼,便坐在了裕王对面。 “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秦裕轻轻一哼,又理了理垂在膝上的袍角,话语中倒没有怪罪顾筝的意思。 顾筝瘪瘪嘴,皮笑肉不笑,“倒该感谢王爷,为我寻了个好差使。” 让她这些日子脚不沾地,担惊受怕,有家还不能回。 “你这是在怪本王,那一日祭坛没有提前提醒你们?” 秦裕眉头微挑,略一细想便知道顾筝在气什么,当然,给皇帝看诊也算其中一件事。 “王爷早知有变故,还由着我们姐妹去涉险,小命差点丢在那里。” 顾筝轻哼一声,虽然那一日是她主动要求,但若是裕王拒绝,她也拿他没法不是? “你就仗着本王的偏宠,觉得本王不会与你计较,所以才亦加放肆。” 秦裕微微沉了脸,眼眸微眯,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没有行到那一步,谁会知道事态如何变化,本王也是察觉不妥后,立马便让人来接应你们。” “而且不经历危险,你怎么知道穆三郎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你,甚至不惜射杀了六皇子,担下这天大的罪责。” 裕王说完这话,顾筝便是眉心一跳,袖中拳头不由猛地攥紧。 第181章 以毒攻毒 裕王果真什么都知道。 顾筝还以为他们瞒得很好,只要她这段日子没与穆云峰接触,怎么会有人想到当时射箭救她的人会是穆云峰。 但这一切都没瞒过裕王的眼睛。 顾筝还想狡辩两句,可对上裕王那双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双眼,她就有些说不出口。 只是沉默以对。 但沉默,也就是另一种默认。 秦裕轻嗤一声,大有不与顾筝这个小辈计较的意思,良久后才道:“废太子谋逆逼宫,六皇子也参与其中,混战之中难免错伤,而且犯下那样的罪过,即使身死也是他自找,陛下将他贬为庶人,死后亦不能葬入皇陵。” 这绝对也是极重的惩罚,秦随身前死后都不得安宁了。 顾筝轻轻点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多谢王爷为我们周旋。” “舍得说一声谢了,还以为你这丫头真是没良心的。” 秦裕冷冷一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到底受用。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好几夜没有合过眼,一得空又来找顾筝解释,免得这丫头心思重,又生了其他的想法。 他就是这般的劳碌命。 “王爷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袁公子还在等着您呢。” 顾筝刚说一句话,秦裕便抬头扫了她一眼,那一眼大有让她闭嘴的意思。 顾筝便不再说话。 袅袅清香中,秦裕就这样坐在桌旁,以手支颌,闭目养神,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顾筝也没有惊扰他,径直起身走到桌旁,小心翼翼地换了安神香后,便在一旁提笔写着药方。 这段日子她和刘太医也在研究,有一古方或可以毒攻毒,说不定能让皇帝撑过这个冬天。 顾筝知道,若皇帝驾崩,到时候京城必乱。 不说各地蕃王蠢蠢欲动,就是邻近诸国也虎视眈眈,七王之乱或许比顾筝上辈子所知道的时日更早,就要拉开帷幕了。 秦裕大概睡了两个时辰才惊醒过来,窗外已是黄昏,夕阳最后一缕余辉透过窗棂静静倾洒。 顾筝正坐在窗边,身前是一个矮几,她正盘腿伏案写着什么。 发丝垂落在身前,让她平日里总是倔强的眉眼,此刻多了一抹柔和与沉静。 她身边是揉了一地的纸团,小姑娘写写画画,一时之间似乎又不满意,秀眉微蹙,提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刚想扔掉手中的废纸,抬眼便看到正在出神的他,顾筝不禁弯了眉眼,“王爷醒了。” “在写什么?” 秦裕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脚,缓缓站了起来,这一觉他睡得很沉,身心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舒爽。 他抬步走到顾筝跟前,捡起她扔掉的纸团,打开一看,都是他不认得的药方。 顾筝似在思考,笔头都被她咬破了一截,“或许能有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能够延长陛下的时日。” 秦裕眼睛一亮,“能否彻底治愈?” 顾筝便摇了摇头,“不能,毒入肺腑,神仙难救,至多是可以拖延一时算一时。” 秦裕便长长叹了口气,“你尽力施为,出了什么事还有本王担着。” “好。” 顾筝便不再多想什么,一心沉浸在对药物药方的钻研实践中,直到穆云峰找上了她。 第182章 心思浮动 宫里出了变故,瑞王以及几位皇子轮流到皇帝跟前侍疾,守备相对松懈了些。 刘顺给顾筝递了消息后,她忙里偷闲才能和穆云峰见上一面。 “你没事?” “你还好吗?” 卜一见面,俩人同时问出这样的话来,旋即相视一笑。 顾筝快步走到穆云峰跟前,蹲下身与他双手交握,“我还好,就是宫里的日子有些难熬,我又不能轻易出宫,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还有你们。” “家里都好,前几日你母亲还来过观音巷,他们都担心你。” 穆云峰握住了顾筝的手,再见到她平安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那一日在祭坛着实凶险,但好在有裕王运筹帷幄,一场宫变才能迅速落下帷幕。 “陛下……真的好不了了?” 穆云峰一双黑眸中光芒闪动,皇帝病危的消息早就在宫廷不胫而走,虽然多方遮掩,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又有废太子自尽,以及王皇后撞柱的风波,宫里都是人心惶惶。 好多人感觉天都要塌了似的。 “嗯……至多为他拖延些时日罢了。” 顾筝点了点头,俩人又说起瑞王,“他近日倒是在陛下跟前十分殷勤,但陛下始终没提立储之事。” “莫非……陛下真的中意十一皇子?” 穆云峰唇角微抿,十一皇子秦烨到底年纪尚幼,比不得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长。 但若皇帝有心安排,着裕王辅政,有这位雷厉风行的王爷坐镇,其他人怕也不敢猖狂。 “不知。” 顾筝摇头,帝王心海底针,没到最后一刻,谁也猜不透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上辈子,顾筝明明记得,皇帝驾崩后,裕王便不知所踪,他并没有参与到七王之乱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真的已经看遍了京城繁华,决心脱离这个是非圈子,去做他的逍遥王爷。 至此许多年,再也没有了裕王的消息。 …… 秦翊拖着略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瑞王府,却是一脸阴郁之色。 “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废了太子,却不立新储,让人心里好生煎熬。” 秦翊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茶盏都被这大力震得一歪,茶水溢在了桌上,他却只当未见。 七皇子秦沉与八皇子秦斐对视一眼,眸中也是心事重重。 “莫非父皇真的中意十一弟?” 秦斐作此猜测,秦沉也微微点头,“如今也就孙贵妃最受宠,,父皇向来爱重她,爱屋及乌也不是没有的事。” 秦翊脸色更是阴沉,“若是立储诏书一直不下,那就得等着父皇殡天后,查看三封遗诏了。” 历来皇帝生前未立储君者,都会立下三封加密遗诏,待其殡天后方能开启。 集齐三封遗诏,并确认无误后,新君才能即位。 至于这三封遗诏会落在谁的手中,眼下还不好说。 “裕王那里肯定会占一封。” 秦沉猜测,秦翊点头,“其余两封不好说,或许在某位顾命大臣手里,或是太后,或许是庆安郡主?” 他们也只能作此猜测,这些人要么是权利地位高,要么都是不好拉拢的人。 裕王便是油盐不进,秦翊也不知道碰过几回壁。 “四哥,穆三郎的未婚妻不是在给父皇看诊,你看他那边能不能使点力气?” 秦斐这个提议秦翊不是没想过,可穆云峰直接就拒绝了,原因也很简单,他担心未婚妻的安危,不想她涉险。 秦翊当场就黑了脸,心中止不住冷笑。 看来,穆云峰的投诚是假,根本就不是与他一条心。 他用得着的时候不想使力,等他用不着了,拒绝过他的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第183章 虚情假意 孙贵妃这些日子几乎都在承阳殿照顾皇帝,该是她表现的时候,当然不能落后。 特别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体无碍后,她更是松了口气,照顾皇帝便更加尽心,巴不得他能多活上一些时日。 十一皇子秦烨除了平日里温书,晨昏定省也没有落下,还将夫子教的功课背给皇帝听。 皇帝十分满意,这两日精神好了些,还不忘记夸赞几句,“还是烨儿乖,懂事、孝顺。” “所以啊,陛下要陪着咱们母子久一些,这样才能看着烨儿成亲、生子,您还要享受天伦之乐呢。” 孙贵妃给皇帝喂了口参汤,又用帕子给他沾了沾唇角,关心倍至。 皇帝的脸色一时之间阴沉了下来,孙贵妃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这些日子皇帝的脾气越发怪了,连她都被喝退过几次,实在是心里有些没底。 “贵妃,你愿不愿意陪朕一块走?” 皇帝突然攥紧了孙贵妃的手腕,一双浑浊的黑眸闪着幽幽暗光。 孙贵妃顿时一个激灵,手中汤勺都掉进了碗里,只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陛下说什么胡话呢,臣妾倒是想,但臣妾还要照顾烨儿,他那么小,不能没有母亲在身旁的……” “呵呵。” 皇帝便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冷冷开口,“说什么爱朕至死不渝,都是假的,爱就是如皇后那般,到死都不愿意放过朕!” 见皇帝越来越疯魔,孙贵妃吓得冷汗涔涔,偏生这个时候她还不敢走,只能僵硬地坐着,看皇帝发疯。 等着好不容易皇帝歇下了,孙贵妃才脚步虚浮地回到自己的寝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整个人都飘着。 “时秋,本宫怕是要活不成了。” 孙贵妃倒在软榻上,泪水突然间便簌簌而落,想到皇帝要将她带走那话,她就觉得心里发寒。 她尽心尽力伺候他那么多年,他竟然想要她死。 这样一想,孙贵妃的眸中不由多了一丝怨毒。 时秋是孙贵妃的陪嫁丫环,当年从府中一直陪着她到宫里,主仆俩相伴了二十几年的岁月。 时秋如今也是她宫里得用的嬷嬷,在外别人都要尊称一声时嬷嬷。 “娘娘别说这种丧气话,陛下只是一时起意,他不舍得的。” 时秋蹲在孙贵妃跟前,握着她的手轻声劝慰道:“十一皇子还小,陛下知道他身边不能缺了您。” 想到自己的儿子,孙贵妃抹干了眼泪,缓缓坐正,“你说的对,为了烨儿,本宫也不能倒下。” “说不得,本宫也要为自己打算了。” 孙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眸中迸发出一抹狠意。 宫里人心浮动,各宫有各宫的打算,有的闭门谢客,有的明哲保身,也有的四处结交想为今后谋个好前程。 这一切的一切,皇帝都看在眼里。 顾筝为他诊治施针时,不止一次听皇帝与裕王谈起种种,帝王眼中只有嗜血的冷意和杀戮,她看得都暗自心颤。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顾筝知道,皇帝是要趁着临死之前,把他想要带走的人都统统一网打尽。 第184章 哑巴姑娘 京城风声鹤唳,因为皇帝的病,各家臣功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操办红白喜事,这不生生碍了皇帝的眼。 有要成亲的,两家商量着也把日子给推后了,什么时候不能嫁娶,万万别在此时触了皇帝的霉头。 有办白事的,天气热实在拖不下去的,也就不再设灵堂,更不置办答谢宴,悄悄地就把人给下葬了。 熬过了秋天,等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太后的凤驾回京了。 因为平宁长公主去世,太后很是伤怀,顾筝便建议她四处走走散心。 太后带着桂嬷嬷走了一圈后,又去了南山寺礼佛,听说在那里还生了一场重病,幸得一位神医相救,这才转危为安。 太后身体稍微好些,这才打道回京。 皇帝身体抱恙没能出承阳殿,便着瑞王秦翊代他亲迎,庆安郡主也在随行之列。 等着将人迎回之时,庆安郡主还特意找到了顾筝,“瞧见给太后诊治的那位神医了没,竟然也是位姑娘。” 说到这里,庆安郡主还有几分欣喜的模样,又看看顾筝,略微思忖道:“我瞧着怎么还与你挺像的。” 不是说样貌,可能是医者的那种独特的气质。 “怎么会?” 彼时,顾筝刚给皇帝熬好了药,放进保温的食盒里正要提着进殿,庆安郡主便在一旁边走边与她说话。 这倒是勾起了顾筝的好奇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女子行医的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能被太后称为神医的,这医术想必也差不了,她倒真想见上一见。 承阳殿里点了碳炉,上好的银丝碳并不呛人,卜一进殿便能感觉到融融的暖意。 顾筝与庆安郡主都脱下了斗篷,便有宫女上前接过。 俩人转过一扇大理石的山水屏水后,顾筝便瞧见一着青竹色通身大袄的姑娘正蹲跪在御榻前,细细为皇帝诊脉。 看她背影窈窕,身形高挑,但人却有些瘦弱,背影稍显得单薄了些。 太后也坐在一旁,她老人家看着比从前消瘦了不少,两鬓的银丝只增不少。 顾筝便在心里叹了一声,平宁长公主的去世到底对太后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京城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伤心地。 如今太后愿意再回来,想必也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当然这其中也与皇帝病重脱不了干系。 “陛下这病是谁在医治?这位大夫与我的医术像是同源,就算是我来诊治开方,也不会比她更好了。” 这姑娘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般,乍一听顾筝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未想起在哪里听过。 便听太后答道:“跟你一样,也是位姑娘,她医术了得,还曾经帮哀家的平宁看诊过。” “原来是您说起过的那位顾姑娘。” 她“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有机会我也见见她。” 说完便缓缓转过了身。 柳叶眉,杏仁眼,一笑时唇边两个酒窝,像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却拥有世间最纯净的眼眸,就像山涧流下的清泉,一瞬间便浸人心扉。 顾筝猛地瞪大了眼,就这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唇角翕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手中的食盒被她越攥越紧。 顾筝咬了咬唇,一双美眸中缓缓浮上了泪意。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曾经的哑巴姑娘? 第185章 上辈子见过 殿内暖意升腾,顾筝只觉得背间都起了薄汗。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早已经嫁到了江宁府去,所以并不知道哑巴姑娘曾经来过京城。 但若是平宁长公主没有意外去世,或许太后也不会四处散心,当然也就不会碰到她。 这一切顾筝都解释不了,但却又像是一环扣一环,命运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就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她所知道的一切和上辈子已经有所不同了。 至少上辈子废太子并没有逼宫谋逆,王皇后也没有撞柱而亡。 她的重生,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所以,哑巴姑娘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对吗? “阿筝,你怎么了?” 庆安郡主察觉到顾筝的异样,不由碰了碰她的胳膊。 顾筝定了定心神,赶忙抹了抹眼角,收起泪意,快步上前,将药碗递给了皇帝,“陛下喝药。” 哑巴姑娘看了她一眼,顾筝垂着目光不与她对视,一双手却在隐隐发颤。 她怕她控制不了,会想着与她相认。 可这个时候的哑巴姑娘根本不认识她啊。 皇帝没有说什么,他气色很是不好,人也有些疲惫,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 哑巴姑娘端起只剩些许药渣的碗凑到鼻尖一闻,旋即出声道:“重楼、雷公藤、细辛……如今陛下的病症也只能以毒攻毒,方能延长些时日。” “凝竹这丫头,一说起病理就跟着了魔似的,哀家也想着她医术了得,能为陛下解忧,没想到……” 太后看向凝竹的目光透着几许慈爱,像是有对平宁长公主的移情,只是话到最后想到皇帝的近况,又不免微微一叹。 皇帝摆了摆手,叹声道:“生死有命,劳太后挂心了,您舟车劳顿,还是先去安置。” 说罢又看向庆安郡主,“庆安,你帮朕去送送太后。” “是,陛下。” 庆安郡主点头,上前扶起了太后。 凝竹走在后头,她对顾筝眨了眨眼,“我叫崔凝竹,一会儿你跟我去太后宫里,咱们细细聊聊,我对你很感兴趣。” 顾筝扯了扯唇角,对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旋即又垂下了目光,只是唇角的笑容却在慢慢扩大。 崔凝竹,原来哑巴姑娘的名字叫做崔凝竹,这名字真好听。 高山翠竹,空谷幽兰,她就是长在深山无人知的百合,她的人,像她的名字一般美好。 这辈子顾筝能在一开始就认识她,在崔凝竹还没有经历那一切不为人知的磨难时就遇到她,真好。 回了太后的寿安宫后,桂嬷嬷便张罗着收拾打理,虽然平日也有宫女太监洒扫,但没有了太后的寿安宫,总觉得少了些人气。 太后便对顾筝道:“若是陛下那里不忙,你也常来哀家宫里坐坐,陪陪凝竹,也免得她在宫里孤单寂寞。” “是,太后。” 顾筝点头应是,看得出来太后很是喜欢崔凝竹,那模样就是把她当作子侄也不为过。 崔凝竹也不见外,拉起顾筝的手将她细细端详,唇角不自觉微扬,“不怎知的,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就像上辈子咱们见过似的。” 可不就是上辈子见过么? 她们还曾亲如姐妹,崔凝竹最后的时光也是她陪着一起走过的。 握着崔凝竹的手,顾筝不由有些哽咽。 第186章 前世姐妹 “瞧这孩子,怕不是想到哀家的平宁了。” 太后很是伤怀,拿了帕子抹泪。 庆安郡主在一旁劝慰,“能得太后喜欢的,那可不都是重情重意的好孩子,我看她们俩人也投缘,真正像是一对姐妹花。” 顾筝不免有些尴尬。 她虽然也不时怀念平宁长公主,但这次却是因为与崔凝竹的重逢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过太后这一说,顾筝还真觉得崔凝竹与平宁长公主有些相似。 不是说她们相貌长得像,而是那种纯净空灵的气质,让人看着有些神似。 一个是在山谷避世而居的精灵般女子,一个是长在深宫被人细心呵护长大的公主,或许她们真有些不为人知的相似之处。 “我年长你五岁,你唤我姐姐也可。” 崔凝竹十分活泼大方,说话做事也毫不扭捏,就是性格十分爽朗讨喜的人。 可上辈子她却像一个受伤的刺猬,沉默寡言,那毒不仅伤了她的喉咙,也伤了她的心。 但崔凝竹什么都没告诉她,顾筝根本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也就没办法帮她报仇。 有时候顾筝想,或许真正害了崔凝竹的人正是她爱过的人,不然崔凝竹为什么会告诉她,让她永远都不要相信男人。 这样美好的崔凝竹,又有谁会舍得伤害她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顾筝缓缓沉入了梦乡。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上辈子的情景。 她在上香途中遇到了暴雨,马车停在一处破落屋舍前避雨,就是在那里,顾筝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崔凝竹。 那时的崔凝竹衣着破烂不堪,浑身腥臭与血污混杂着,比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之后顾筝才知道,崔凝竹不久前才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她毒死了自己,当然是假死脱身,她不想别人知道她还活在这世间。 但这毒虽然没有立刻要她的性命,却也伤了她的身体,让她成了哑巴。 顾筝悉心照料了她许多时日,崔凝竹才慢慢好转,只是不愿意搭理她,总是一个人沉默地窝在房里,不与任何人交流。 有人给她一碗饭,她就吃,端水给她,她也喝,并不是一心求死的模样。 顾筝便也没再管她,由着她一个人待着,多养个人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只是看到崔凝竹的时候,她常常会想到顾璇,若是姐姐没死,大概与她一般年纪。 也许就是当初的一次善念,让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对顾璇,顾筝心里是有遗憾的,当年她没有及时赶到,没有救下顾璇,但这一次她救下了崔凝竹。 顾筝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有一个人在跌入深渊的时候,能有人愿意拉她一把,是不是她也不会孤独地死去,是不是她对生活还会存着一丝向往? 她倔强又孤傲的姐姐啊,是在怎么样万念俱灰之下,才会哀莫大于心死。 在梦里,上辈子的顾筝握住了顾璇的手,将她拉出了深渊。 她抱着她嚎啕大哭,诉说着她的后悔与痛苦,无助与酸楚。 梦醒后才发现,她抱着的那个人竟然是崔凝竹。 是崔凝竹在梦中安慰了她,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成了她相依为命的姐姐。 第187章 异姓兄妹 有了崔凝竹与顾筝共同探讨医术,皇帝的病情好似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瑞王虽然有些焦急,但他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等着。 日子便在这一片暗涌之下一天一天过去,各人又有各人的打算,似乎都在暗自准备着什么。 孙阁老进宫探望过孙贵妃两次 ,俩人也不知道商量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 瑞王却是有意向薛相示好,毕竟他还未娶正妃。 薛相之女薛定盈当年错过太子妃之位,这些年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家,如今眼看年纪已到二十,正是愁嫁之时。 但薛相也没给瑞王一个准信,所以他还在等。 赶在年前,顾筝终于得了几天休息,她便带着崔凝竹回了趟顾家。 顾夫人见到崔凝竹也很是意外,觉得十分投缘,“这爽利性子倒与阿璇有几分相似。” “伯母长得可真年轻,与阿筝在一起就像两朵姐妹花。” 崔凝竹也是嘴甜,将顾夫人哄得开心极了,又将自己亲手调制的脂膏送给顾夫人。 顾筝没寻到顾璇,还有些诧异,便听顾夫人道:“你姐他们正在演武场呢,你去看看。” 说罢自顾自地与崔凝竹聊起护肤心得,没空去管顾筝。 演武场上已是热火朝天。 顾璇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长短双刃,正在与一健壮男子过招。 只见她身形灵巧穿跃,两把刀在她手上如臂使指,很快便将对手的衣袖划破了两道口子。 “阿璇身法越发快了。” 对面那男子转过身来,国字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意,顾筝才看清,这人竟是顾凯的上峰石济。 他怎么会在自己家里,还和顾璇打成一片? 看这架式招数,俩人似乎常常切磋,一招一式都透着熟稔。 顾大人与顾凯就站在演武场的一侧,俩人不时还出声点评指证,顾璇虽有不足,却也能极快地调整过来。 这简直就是三个人打一个。 石济很快败下阵来,他没用兵器,只用双掌与顾璇肉搏,本来也就让了她三分。 如今打输也并不见恼怒,还是笑盈盈地看向顾璇,夸赞道:“再过些时日,阿璇怕是能压着我打了。” 那看向顾璇的笑容中竟然还透着一丝宠溺,顾筝暗自称奇。 她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阿筝回来了。” 顾璇抬头抹了把汗,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顾筝。 她飞快地将双刀合一,插在了武器架上,上前给了顾筝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姐想死你了。” “姐,你快去洗洗,一身臭汗。” 顾筝把顾璇给推开,佯装嫌弃的模样,顾璇忍不住捏了她的鼻头,“敢嫌弃我,小心我收拾你。” 姐妹俩哈哈大笑。 等着众人围坐用膳时,一家人里还多了崔凝竹和石济。 崔凝竹和石济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 顾筝一一作了介绍,到崔凝竹时,她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这是我的异姓姐姐,我娘刚收作了义女。” 顾凯挑了挑眉,意思是他又多了一个妹妹? 顾大人没意见,只要顾夫人合眼缘,她爱怎么做他都支持。 石济大大咧咧地笑道:“原来都是自家妹子,那可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顾璇便瞪了石济一眼,说的好像他也是家里的主人一般。 第188章 醉翁之意 一顿饭下来,顾筝敏锐地察觉到了石济与顾璇的气氛有些微妙。 说他们是兄妹嘛,石济那一味宽容宠溺的眼神又不像。 难不成是…… 想到这个可能,顾筝又猛地摇头,若看外表,石济那模样还真的配不上她姐。 晚膳后,众人围坐在火炉边,品茶的品茶,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 崔凝竹本就生性跳脱讨喜,很快就与顾璇打成一片,俩人还暗地里八卦顾筝的糗事。 顾璇比崔凝竹年长一岁,自然就是要做姐姐的。 再说她本喜欢照顾人,与崔凝竹也相谈甚欢,同样得到了崔凝竹赠送的护肤膏。 石济就在俩人身旁伺候着,端茶倒水,竟然比丫环还要殷勤。 顾筝看了一会儿后,便将顾凯拉到一旁说话。 “这石大……石大哥是怎么回事?” 顾筝原本是想叫石大人的,但看石济与家里众人熟络的态度,又改口唤了石大哥。 “什么怎么回事?” 顾凯还想装懵,可顾筝就那样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讪讪一笑道:“石济前几年死了媳妇,他夫人难产没熬过去,孩子也没活成,就一个人过日子,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得上眼的。” “就那一日……你们从祭坛出来,阿璇晕倒了被他给抱回家,他就上心了。” 顾筝挑了挑眉,顾凯又继续道:“这事他和我提过,我没同意,阿璇是朵娇花,怎么能插在他这堆牛粪上?” “算你还有些眼力见。” 顾筝认同地点了点头,“那之后呢?” “之后他一休沐就往咱家里跑,你那段日子住在宫里,爹和娘也没说什么,多双筷子的事,阿璇还经常向他讨教武艺,一来二去便也熟识了。” 顾凯这么说就代表顾璇并没有点头,目前看来是石济剃头挑子一头热。 了解清楚前因后果,顾筝缓缓点头,看来是她多虑了。 顾璇已经吃过感情的苦,哪有那么容易交付真心。 再说石济看着确实不配她姐,至于人好不好,那也得日久才能见人心。 顾筝相信顾璇心里自有一杆秤,这事也轮不到他们多说。 见顾筝像是在想事情,顾凯也没有打扰,只在一旁等着,见她目光望来,才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娘说除夕的时候,请穆家过来用膳,这事你知道吗?” 他其实真正关心的是穆云烟,自从顾筝及笄后,京城又出了许多事,一度他也忙碌得很,军营家里两头跑,再没见过穆云烟。 小姑娘来年五月也该及笄了,顾凯一想到这事就心头火热。 “知道啊。” 顾筝扫了顾凯一眼,那一眼大有关你什么事的意思。 她与崔凝竹在宫里热络的时候,穆云峰还吃过味,因为刘顺递了两次消息,她都推脱没空。 实在是和崔凝竹研究药方抽不出身。 上辈子崔凝竹没在她身边待几年便先去了,以至于看了古籍医典后,很多疑问的地方她都得不到求证。 如今崔凝竹又重新来到她身边,顾筝那颗求学若渴的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189章 除夕夜遇袭 除夕那夜,宫里还是办了宴席。 难得皇帝精神头尚可,眼看就要顺顺利利地熬过这个年,实在是值得庆贺之事。 又加之太后回宫,是该操办一番,扫扫之前的晦气。 顾筝一直待到辰时才被恩准出宫。 还是因为崔凝竹接替了她,“好好和家人团聚,连我的那一份一起。” 崔凝竹给顾筝笼上了大氅,又给她理了理兜帽,顺势塞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封,“往年在山里就我和师傅两个,年节不年节的也没人想着过,如今我算是入乡随俗。” “谢谢凝竹姐。” 顾筝拿着红封唇角微扬,又握紧了崔凝竹的手,“晚些时候你也过来,我们等着你守岁,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看陛下的情况,我担心他今晚喝多了酒,会有些反复。” 崔凝竹说到这里又回头看了高台上的皇帝一眼,今儿的皇帝显然也有几分醉意,脸颊酡红,孙贵妃还在一旁给他敬酒。 端看那模样,真的很难想像那已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万事小心,若有什么便让齐公公给我传信。” 顾筝对着崔凝竹点了点头,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但她没有多想,横竖宫宴上还有裕王坐镇,有他这根定海神针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顾筝提着一盏小灯走在铺了积雪的宫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要到宫门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穆云峰似乎低头在想着什么,一手支颌,侧脸的线条冷峻逼人。 头顶的火光朦朦胧胧好似萤火,静静地笼在他周身,不觉为他加了层温暖的色调。 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穆云峰抬头的一瞬间眸光冷厉,但在瞧见是顾筝时,微微一怔,旋即化作一抹舒缓的笑意,“来了。” “不是让你先去我家,不用在这等着的。” 顾筝怨怪地嗔了穆云峰一眼,将小灯递到他手中,又拿起搁在一旁的油纸伞撑了起来,“咱们回家。” 轮椅“咔咔”转动起来,行在雪地里稍稍有些艰难。 不过顾筝力气大,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打着伞,行进的动作也半点不慢。 顾府的马车早等在宫门外,顾筝与穆云峰上车后,牛叔又将轮椅收好,这才赶车往顾家而去。 牛叔是从前顾大人在战场上的同僚,也是一条十分勇猛的汉子,只因伤了腿没办法只能退役,因为不喜被管束,后来投奔顾大人,便一直给顾家兄妹做车夫。 可以说,牛叔是看着顾筝他们长大的。 一上马车,顾筝便将早准备好手炉塞了一个到穆云峰怀里,又拿出姜茶倒了两杯,呵着热气道:“这天真冷,你快暖暖。” 穆云峰笑着接过喝了,顿时觉得身体暖和了些。 他抬手,抚了抚她眉上沾染的雪花,看着她清瘦的小脸,着实有些心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春天来了就会好些,也没那么冷。” 顾筝笑笑,在宫里当差确实要步步谨慎,还好她有太后明里暗里护着她。 庆安郡主又不时来宫里看望,也会多加叮嘱,倒是没有什么人真来找她的麻烦。 穆云峰垂下了目光,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突然,他抬头正想要说什么,神情却猛地一凝,旋即一把将顾筝扑倒。 “小心!” 穆云峰话刚出口,顾筝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破了车壁,稳稳地钉在了她眼前的小几上。 顾筝抬眼一扫,满脸惊骇。 只见小几上赫然钉着一支长箭,那箭尾翎羽颤动,箭尖还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明显是淬了毒的。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箭矢飞射,根根扎进车壁。 车外的牛叔已是大喝一声,“二小姐坐稳了!” 说罢重重一甩鞭子,马儿吃痛得嘶鸣一声,立时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第190章 搏杀 是谁? 竟会选在这除夕之夜偷袭他们,看这狠劲,似乎不把他们置之死地不会罢手。 马车在街道上发足狂奔,顾筝被颠得东倒西歪,还好有穆云峰将她护在怀里,那些碰撞都被他用身体挡了去。 除夕夜,人人都回家过节去了,是以街道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影,空旷如无人之径。 此刻,车外落雪,风声萧萧,一片肃杀的冷意。 顾筝伏低在穆云峰的怀抱里,整个身体不住地轻颤,她甚至还能听到马车后不断追赶的脚步声。 “牛叔!” 劲风撩起车帘,顾筝抬头往外看了一眼,牛叔肩膀和手臂上分别扎着两根箭矢,蓝色的毒血淌过他的衣衫。 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对顾筝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二小姐莫怕,只要回了顾家……就好了。” “牛叔,快把这药丸服下。” 顾筝从宫里出来,随身带着药丸和金针。 此刻虽然将解药塞进了牛叔嘴里,可那两支箭不动手术,她现在不敢拔。 “牛叔进来,我去赶车。” 穆云峰很快与顾筝调换了位置,伸手便探上了牛叔的肩头。 牛叔早已经牙关紧咬,唇角都淌出了血迹,俨然中毒已深,不过凭着一口气在死命支撑着。 穆云峰微一使力便将人拉进了马车里,他手下一撑,身形晃动间,整个人便坐到了赶车的位置上。 “你小心。” 顾筝只来得及叮嘱一声,便帮牛叔处理伤口去了。 这解毒药丸是她与崔凝竹一起研制的,能解上百种毒,若是有稍微刁钻的毒素,也能先行压制,再慢慢调配解药。 牛叔已经痛得处于半昏迷状态,意识模糊中还在念叨道:“二小姐快跑……快跑……” 顾筝眼眶顿时一热,但下手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 她用金针封住牛叔身上几处大穴,这才用刀割开伤口,拔剑、挤出毒血、上药一气呵成。 等着牛叔的呼吸渐渐平衡后,她才松了口气。 马车外,穆云峰已是“吁”了一声,马车缰绳被他拉紧,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安静。 唯有冷风卷着雪花簌簌而落。 透过车帘的缝隙,顾筝瞧见了四周围拢上来的黑衣人,他们目光犀利如箭,手中刀剑紧握,一步一步逼了上来。 “阿筝,护好自己!” 穆云峰只轻声说了那么一句。 下一刻,那些黑衣人已经攻了上来,顾筝的瞳孔猛然大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穆云峰手臂一扬,一把软剑从他腰间抽了出来,寒光凛冽中,剑身翻飞,瞬间便将逼近的黑衣人带倒一片。 鲜血飞溅,有温热的血珠溅在了顾筝的脸颊上,她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一双眼睛却不敢移开半分。 穆云峰坐在车架上腾挪移转,那些人却能从四面八方攻来。 他既要保护自己,又要护住车里的顾筝,一时之间应接不暇。 一把软剑,几乎都被穆云峰挥出了残影。 “攻车里的人!” 有黑衣人大喊一声。 便听“咻”的一声,一把长剑猛地穿破了车壁,顾筝险险偏头,剑身擦过她的耳边,带起一缕飞扬的发丝。 她心脏猛的一缩,看来一味地躲在马车里也并不安全。 第191章 双杀 顾筝遇袭,宫里也不平静。 酒过三巡后,皇帝的脸色突然涨红,呼吸急促起来,眼瞧着他要去抓孙贵妃的手,可这手伸在半空中便僵住。 皇帝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直直地从座椅上栽了下来。 “陛下!” 孙贵妃惊呼一声,四周顿时乱了进来。 瑞王给秦沉使了个眼色后,也赶上前帮忙。 皇帝被人急冲冲地抬回了承阳殿,崔凝竹赶忙给他把脉,片刻后才神情凝重道:“把陛下刚才喝的酒水拿来。” 齐公公立时让人去取,崔凝竹只闻了闻味道,便沉下脸来,“酒里加了雄黄。” 孙贵妃吓了一跳,脸色神色有些慌乱道:“是……是本宫命人加的雄黄,想着天凉干燥让陛下暖暖身子,雄黄不也有祛病、解毒的功效。” 孙贵妃这样说也没错,但那是针对平常人。 皇帝的身体早已经是个药罐子,身体里堆满了毒素,平日她和顾筝用药用毒都十分小心翼翼,就是在维持他体内的毒素,将它们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但孙贵妃加的雄黄,即使只是一点点,也打破了这个平衡。 相当于是在原本已经鼓胀的气球上扎破了一个洞,一泄千里,堵都堵不回来。 崔凝竹面色严肃,手下十指翻飞,连刺入皇帝周身几个大穴,又转头对裕王道:“快把阿筝叫回宫来。” 崔凝竹还是潜心跟着师傅修习二十载才有如今的成就,而顾筝的医学天赋远在她之上,甚至她的很多奇思妙想都是受顾筝点拨。 若不是她能肯定师傅没再收其他徒弟,崔凝竹都要以为顾筝是她遗落在外的小师妹。 皇帝如今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有一种针法或可逆天改命,但必须要俩人同时施展,崔凝竹一个人没有把握。 顾筝说裕王是可以信任的,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相信他。 “好,本王亲自去接她。” 秦裕点了点头,转头就走。 此刻的崔凝竹额头已经渗出细汗,但面色却无比坚毅。 只要撑到顾筝来,一切还会有转机。 太后在一旁看得心慌,赶忙扶住了庆安郡主的手,“陪哀家到殿外坐坐,待这里哀家心里慌得很,憋得难受。” 皇帝榻前便只剩下还在施针的崔凝竹。 孙贵妃与瑞王分站在下首两侧,俩人眸中的光芒都是意味不明,对视一眼后,又旁若无人地移开视线。 瑞王紧紧盯着崔凝竹的背影,眸中杀意凛然。 他知道这个女人不能留,当然还有顾筝,若没有她们两个,皇帝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的心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悬在半空中,没个结果。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只要知道遗诏的内容,他还有篡改的机会。 怕就怕什么都得不到。 崔凝竹感觉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时,猛地偏过了头。 “小心!” 孙贵妃这个时候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直直地撞了上来,将拿着匕首刺向崔凝竹的瑞王撞了个趔趄。 瑞王被撞在了廊柱上,肩膀被撞得生疼,他猛地回瞪向孙贵妃,“你疯了,你不也想她死,等看到遗诏,咱们都还有一半的机会!” “……” 孙贵妃眸中含着泪,肩膀却抖个不停,想来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但这个时候却又有些犹豫不定。 崔凝竹手下施针动作不停,一双黑眸却仿佛看透了一切,话语冷冽,“原来陛下酒里不能下雄黄,贵妃是知道的。” 第192章 反制 承阳殿里暖室熏香,还有浓郁的药味飘散着。 孙贵妃听了崔凝竹的话却是浑身一抖,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整个身子都往后躲了躲。 似乎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她犯过的错。 暗龙卫就在皇宫大殿的各个角落,但只要他们不对皇帝出手,暗龙卫是不会现身的。 瑞王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目标是崔凝竹。 “别做无谓的挣扎,裕王是请不来顾筝,因为她也死了。” 瑞王揉着肩膀的疼痛重新站定,手中匕首却紧紧握着,一步一步逼近了崔凝竹,眸中泛起森寒冷意。 “你杀了阿筝?” 崔凝竹一双杏眼猛然圆瞪,美眸中似喷火一般,她咬牙看向瑞王,恨声道:“你该死!” “既然你们姐妹情深,就下去陪她!” 话音一落,瑞王又猛地扑向了崔凝竹,手中匕首正对她心窝。 孙贵妃有些不忍去看,紧紧攥住床幔垂下的一角缩在角落。 毕竟那些日子,崔凝竹还陪着顾筝来为她一起诊过脉,这样鲜活的生命,是她在宫里从未见过的。 可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他们的将来,再鲜美的花朵也要在此刻凋零。 孙贵妃的心渐渐变得坚定。 但下一刻,她没有听到崔凝竹的惨叫,反倒是瑞王一声惊呼后连连后退。 孙贵妃猛地睁眼,就看到瑞王用双手捂着眼睛,指缝里缓缓涌出丝丝血迹,他还在那里疯狂叫嚣,“你给本王撒的是什么,本王为什么看不到了……好痛!” 孙贵妃心中一骇,旋即又是一喜。 原本她与瑞王暗暗联手,赌的是那五成的机会,可如今这机会一下又增多了。 瑞王若是遭逢变故,秦沉与秦斐那样母族不显的皇子,如何同她的烨儿争? 孙贵妃刚要上前,崔凝竹便投来警惕的目光,她赶忙举起了双手,道:“崔姑娘,本宫不会害你的,你先救治陛下要紧。” 崔凝竹沉默不语,显然并不相信孙贵妃所言。 她一边施针,一边在心里默念,顾筝不会出事的,她是那么聪慧机敏的姑娘。 还有穆云峰这个未婚夫在顾筝身边呢,虽然她只远远地瞧过一次,可那人周身寒气冷冽,让人不好靠近,一看就是极护短的人。 而且他还一直装瘸藏拙,怕是遇到危险也会豁出性命保护顾筝的。 裕王也赶了过去。 瑞王这么一个蠢笨又急功近利之人,万不可那么容易就把顾筝给害了。 这样一想,崔凝竹稍稍安心。 殿内的动静引得殿外的人进来查看,太后一看这阵仗就沉下脸来。 孙贵妃刚想解释什么,便听崔凝竹冷声道:“太后,瑞王想阻挠我为陛下诊治,被我所伤,还请先将他拿下。” 并未提孙贵妃下雄黄一事,孙贵妃暗暗松了口气,对崔凝竹投来感激的一瞥。 崔凝竹只当未见,她向来恩怨分明。 刚才孙贵妃临危之际救了她,这暂时的隐瞒算是回报她的恩情。 而瑞王那一双眼睛算是废了,虽然不致命,但吓了眼的王爷,再与皇位无缘。 这是崔凝竹的报复,比直接杀了瑞王还要狠。 “将瑞王拿下,等陛下醒后再作定夺。” 太后威仪仍在,她往那里一站,气势便无人能敌。 立马便有禁卫军入殿,不顾瑞王反抗,直接捂了嘴架了出去。 第193章 失手被擒 瑞王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是没有孙贵妃临阵反水,他完全可以将崔凝竹给杀死,再布置成另一番她要害皇帝,反被他发现,进而将其毙命的说法。 还有孙贵妃作证,可信度更高,他便可顺利脱罪。 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但孙贵妃却坑了他。 瑞王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女人果然是不可信的,他被孙贵妃给阴了。 眼下一双眼痛得惊人,也不知道崔凝竹那贱人给他撒了什么药粉,如今他被太后命人给关了起来,连太医都不给他请。 瑞王脸色铁青,火冒三丈,一拳重重地捶在身旁的墙壁上。 …… 裕王在路上就看到了顾府的马车,周围黑衣人的尸首已经堆了一地。 落雪纷飞,马车残破,车壁上扎满了箭矢,还有被刀劈剑刺的痕迹,但车里却空无一人。 暗卫一一查看这些黑衣人的伤势,起身回禀裕王,“力道很大,几乎都被斩碎了喉骨,一剑封喉。” “追踪他们,这些血还没凉透,人应该没走远。” 秦裕沉下了脸色,突然,他脑中一根弦好似刹那间绷断,脸色不禁一变,“不好,宫中有变!” 不多时,宫里的暗龙卫便将消息传了出来,秦裕了解清楚始末后,暗暗淬了一声,“都是些沉不住气的狗东西,陛下还没殡天,一个两个就要作妖。” 不过宫里暂时控制住了,也让秦裕微微松了口气,食指捻动着,“好在这位崔姑娘也不愚笨,及时化解。” “找到顾筝……还有穆三郎!” 秦裕一声令下,暗卫便四散开来。 有的循着脚印,有的循着血迹和其他痕迹,挨个探查而去。 一间久不住人的破旧屋舍里,穆云峰被缚住了胳膊,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双腿垂落,却没能触地。 顾筝则被打晕了扔在一侧的角落,生死不知。 八皇子秦斐正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穆云峰。 “足足损失了我三十二个死士,你知道要培养那么多死士得花多少银子?” 秦斐扯了扯唇角,眸中升起一抹阴鸷的笑来,“穆三郎,就是让你死上一百回,也赔不起。” 穆云峰太能打了,简直跟不要命似的。 这是秦斐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能轻松拿下顾筝,但却多了穆云峰这个变数。 他们一直怀疑穆云峰的腿或许能够站立,这一次不就得到了验证。 人不被逼到绝境,还真不知道他能这般凶悍。 鲜血顺着穆云峰的额角淌下,给他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暗色,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秦斐,便收回了目光。 角落里的人影蜷缩着,又似乎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穆云峰目光一闪,旋即抿了抿唇,冷笑道:“八殿下这般待我,也不怕瑞王知晓会拿你问罪。” 秦斐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他前仰后合,眸中嘲意更甚,“你不会以为对你们下手这事四哥不知道?不就是他吩咐的……” “顾二小姐碍事的很,若是没有她给父皇治病,说不定父皇早就驾鹤西去,省了许多麻烦。” “至于你……” 秦斐的刀尖指向穆云峰,唇角升起一抹冷笑,“原本也不想那么早处置你的,可你们偏偏鹣鲽情深,还要同进同出,反正四哥早晚也要对你下手的,这一次我便帮他一同料理了。” 第194章 醒来的反扑 阴暗的破旧屋舍里,有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屋里也没有地龙和暖炉,到底冷得有些浸人。 秦斐笼了笼身上的狐狸毛大氅,又斜斜地瞥了穆云峰一眼,暗自嘀咕道:“……也不知四哥那边如何了。” 若是收到瑞王成功的消息,他可以立时将这两人杀死掩埋,绝了后患。 可若事情未定,留着顾筝许还有用。 “那就先杀你。” 秦斐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向前,匕首在穆云峰脸上拍了拍,冰冷的寒意像刮进颈间的风,让人一瞬间汗毛直竖。 穆云峰看向他,眼中仿佛充满了愤怒,“我对瑞王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他鸟尽弓藏,卸磨杀驴,废太子之事若没有我拼命得来的线索,你们如何能斗倒他?” “所以,你的利用价值仅限于此,废太子已经不在了,你便下去陪他!” 秦斐嗤笑一声,猛地举起了匕首,眸中杀意弥漫。 但他手中的匕首还没扎下去,一根金针便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脖颈间,顾筝有些嘶哑的嗓音在秦斐耳边响起,“别动,针上淬了毒,见血封喉。” 顾筝的脖颈还很痛,定是刚才被人用手刀砍倒时扭伤了脖子,但这痛还能忍耐,在生死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你……” 秦斐咬了咬牙,眸中怒意翻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对秦斐来说,顾筝这个女人原本是不足为惧的,在马车那处时不也是穆云峰一直护着她。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战力,所以人被打晕了后就扔在一旁,秦斐根本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此刻的顾筝反倒成了制住他的关键。 “你……杀了牛叔!” 顾筝双眼通红,眸中有恨意翻涌,握住金针的指尖都因为用力泛了白。 那个时候在马车里,穆云峰奋力迎敌,可敌人实在太多了,像杀不死的蝗虫。 穆云峰根本不敢再藏拙,只能暴露他双腿能行的事实,可却引来了更多的人。 顾筝不想成为穆云峰的掣肘,便扶着牛叔跳下马车先逃。 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就被逼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而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正是秦斐。 那一刀猝不及防是要刺向她的,却被牛叔挡住了,他在最后的时刻都让她快逃。 顾筝的心难过得仿佛被人揪着似的,一点一点痛得快要窒息。 之后她便被人给打晕,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穆云峰已经被吊在了屋里的房梁上。 穆云峰应该是追着她的踪迹而来,反被人所制。 顾筝几乎是卜一醒来便迅速地了解周围的情况,秦斐带来的死士就守在门边,并没有留意她。 所以她慢慢地移动,才能出其不意地制住秦斐。 “怎么,为了一个奴才,你还敢杀皇子?” 秦斐心里是惧怕的,但却不免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若是敢动我分毫,我必让人将他的尸体剁碎了喂狗!” 顾筝口里那个什么牛叔,人都已经中毒了,还替顾筝挡了一刀,原本也算是忠仆。 秦斐给他留了一个全尸,眼下正在院子里躺着呢,若雪下得再大一些,都快将尸首给埋了。 “你住嘴!” 顾筝紧紧咬牙,身后有气息逼近,她猛地攥着秦斐转身,让他挡在身前,“你们若敢上前一步,我立时要他的命!” 极细的金针,已经抵在了秦斐脖颈青色的脉络上,只需要刺破一点点,便会涌出鲜血。 第195章 自食恶果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顾筝的后背贴近了穆云峰,她没办法转头察看他的伤势,刚才只借着微弱的光线粗略一扫,他全身已经多处染血。 俩人离得近了,更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顾筝心中一颤,哽咽出声,“云峰,你还好吗?” “死……死不了。” 穆云峰深吸了口气,胳膊一动便有剧痛传来,他忍不住蹙紧了眉。 他能杀死三十多名死士,那也是用命在搏。 杀了那些围住马车的黑衣人后,他循着顾筝逃走的方向追去,却没想到她反被秦斐给钳制。 他力竭后被人所擒,才被吊了起来。 “把刀给我。” 顾筝用金针抵紧了秦斐的脖颈,他手中还拿着匕首,只是不好动弹。 顾筝一把抢过秦斐手中的匕首,可她要一边留意着死士的突袭,一边还要挟制住秦斐,一心二用之下难免有疏漏。 秦斐凑准机会猛地攥紧了顾筝的双手,金针从他脖颈间划过,洇出一团血迹。 秦斐暴怒,额头青筋直跳,同时大喝道:“杀了穆三郎!” 两个死士冲了上来,穆云峰眼神一凝,突然脚下使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双腿用力向前一蹬。 其中一名死士立时便被他踢翻在地,手抚胸口无法站立,唇角也洇出血迹,想必是被踢断了肋骨。 随后而来的另一个死士则被顾筝给伸脚绊倒,头磕在了石块上,当场就没有了气息。 “贱人!” 秦斐抡起匕首便刺向顾筝心窝,被她用双手死命撑住,手里的金针顺时落地。 针上其实没毒,刚才顾筝也就是唬住了秦斐。 想来他也不笨,惊惧之后没有毒发,立时便想通了顾筝是用计唬住了他,此刻暴露后他更是惊怒交加,自然不想再留她性命。 与此同时,穆云峰腾起的双腿突然就绞住了秦斐的脖颈。 顾筝趁机大力一扭,就着秦斐翻转的手腕,直接将他握着的那把匕首扎进了他的胸膛。 “噗”的一声。 是利器入肉的顿响。 秦斐整个人都僵住了,胸口有剧痛传来,他缓缓低头看去,匕首已经全部扎进了他的胸口,大团大团的血迹跟着洇湿了他胸前的团花锦袍。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院外的门被人给大力踢开。 有打斗声传来,裕王的身影直奔而入,当他看清楚屋里的情景时,也是一怔。 “裕王叔……救我……我……不想死……” 秦斐转头看向裕王,他的眸中浸出痛苦的神色,伸手想要去抓裕王,最后却是无力地垂下,整个身子一歪就软倒在地。 “你们……” 秦裕震惊的目光转向了顾筝与穆云峰,黯沉的黑眸中似有浪涛翻滚而过,几息之后才归于平静。 他摇了摇头,抿唇哼道:“你们可真会惹麻烦,又杀了个皇子。” 裕王这口气,就跟说今天摘了个西瓜,或是杀了只鸡没两样。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顾筝也不管自己手染鲜血,转身就拾起地上死士掉落的长剑,割开了穆云峰的绳索。 穆云峰落地后身形一晃,被顾筝给堪堪扶住,她还埋怨似地看了裕王一眼,“你就不能来早些。” 第196章 裕王的宽容 秦裕气结,又想到刚才在院里看到的那一具差点被雪埋了的尸首。 那是顾府的车夫,他见过,还听顾筝唤这人“牛叔”。 想来是牛叔的死让顾筝心里不好受,可她杀了皇子,也算是替牛叔报了仇,眼下他就先大度地不与她计较。 “陛下突然有些不好,崔姑娘让本王快些接你入宫,你眼下还能走吗?” 秦裕看了顾筝一眼,她手臂和腿上都有擦伤,不过应该是皮肉伤,明显的外伤倒是没有。 那满手的血应该是秦斐的,不是她的。 “能走,我即刻与你进宫。” 顾筝点头,又看向穆云峰,“你先回家等我,顺便也给爹娘他们报个信,料理完宫中事务,我再回家。” 顾筝说着将穆云峰往前一送,对裕王道:“劳烦王爷差人送他回顾家,再请个大夫过去看诊。” 她刚才给穆云峰把过脉,没有性命之忧,但伤势也不轻。 “眼下不装瘸了?” 秦裕挑了挑眉,刚才那几十具尸首应该都是被穆云峰斩于剑下,这人下手力度与角度都挑得极好,根本没有浪费一点多余的力气。 可以想见,坐在轮椅上装着腿瘸的这一年里,穆云峰的功夫也没落下。 “路遇强敌,许是生死之际,这腿突然就能站起来了。” 穆云峰面无表情地看向裕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大胡话。 秦裕只是轻嗤一声,但在顾筝逼人的眼神下,还是在心里暗叹一声,他怎么就被这个小丫头吃得死死的,难道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 秦裕唤了两个暗卫,从顾筝手里接过穆云峰。 穆云峰咳嗽了几声,却还不忘记叮嘱顾筝,“万事小心,我在家中等你。” “行了,你受的伤也不轻,回去躺好,可别再乱动了。” 秦裕拉起顾筝就走,她只能匆忙对着穆云峰点点头。 在路过院子时,顾筝脚步微顿。 她红着眼眶上前给牛叔磕了个头,又拂去他脸上的雪花,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盖在他的脸上,哽咽道:“牛叔,愿您早登极乐,下辈子无病无灾,儿孙满堂,顺遂一生。” 她为牛叔报仇了,至于杀了秦斐这事,她不后悔。 “放心,本王会让人收拾残局,这事查不到你们身上。” 秦裕默了默,许是他冷血。 对于皇室中的子侄,他确实没有多少感情。 当年他母妃是在冷宫中生下的他,宗室一直没让他上玉碟。 母妃病逝后,他的日子更加艰难,是皇帝在他饿得快要昏死的时候,给了他一块糕点。 就是那一份恩情,才让他为皇帝出生入死,甘愿手染鲜血,成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但其他人嘛,对他没有这样的恩情,死了就死了。 而这一切也是秦斐咎由自取。 “多谢王爷。” 顾筝向裕王道谢,在马车里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狼狈的模样,目光低垂道:“牛叔横死……我刚才心情有些不好,王爷多担待。” “罢了,本王还和你一个小辈计较?” 秦裕轻嗤一声,他真的觉得,这辈子他的耐心就用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袁清辉,一个就是顾筝。 第197章 做梦咬了裕王 顾筝有点晕,被秦斐劈晕时,她的头好似磕到了墙上,只是头发遮掩看不出来。 眼下痛感来袭,她不由靠在车壁养神。 好好的除夕夜,又是遇袭,又是救命,还有牛叔的事。 顾筝被折腾得身心俱疲,想到牛叔,心里还是酸楚难言,泪水不自觉便滑落眼眶。 她闭着眼无声流泪,随着马车的颠簸,竟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秦裕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筝,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丫头重情,没想到为了府中一个老仆,也能难过至此。 直到顾筝第三次头往下栽时,秦裕才伸手接住了她的脸,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擦去她未干的泪痕。 巴掌大的小脸上除了眼泪,还有不少擦痕,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秦裕偏头看她。 今晚的月亮很圆,透过车帘的缝隙洒进一点微光,顾筝的脑袋就这样搁在秦裕的掌中。 小小的一只,没有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模样,也没有针锋相对的倔强,就是很安静的小小的一团。 秦裕唇角不觉勾了起来,这辈子他都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但若是有一个像顾筝这样的女儿应该很不错。 有时候沉稳得像是能够掌握一切,有时候却也要让人操心,不停地在身后给她安排打点。 这世上,有个能让人操心和挂念的人,或许也是一种福分。 秦裕不禁有些羡慕起顾夫人与顾大人。 顾筝吸溜了一下口水,她有些饿了,梦里吃到了顾夫人给她做的烧鹅,那油亮香脆的酥皮,那白嫩滑腻的肉质,让她忍不住张口一咬。 “哎……咬哪里呢?” 秦裕的眉头都竖了起来,胳膊给人当枕头就不说了,这丫头竟然还敢咬他? 头顶的声音如惊雷炸响,顾筝猛地坐了起来,整个人的神智还有些恍恍惚惚,便见到裕王正在瞪她。 慢慢回过神来,顾筝留意到了秦裕摊开的手掌上竟然有晶亮的水渍和牙齿印,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说罢看着秦裕黑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抖出衣袖在他掌心擦了擦,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刚才太饿了,梦到在吃鹅肉,就咬了王爷一口……好在这伤口不深,没破皮,回头我给您擦点药。” 秦裕轻嗤一声,收回了手掌,又想着顾筝原本是要回家赶宴席的,这一路被追杀,又饿又逃的,便将柜子里搁着的点心递给了她,“先填填肚子,一会儿入宫可没空吃东西,等你们治好了陛下,本王再给你摆宴。” 顾筝狼吞虎咽地吃着白糖糕,虽然动作迅速,但却也不显得粗鲁,证明顾家女儿的教养还是不错的。 秦裕又递了杯茶水过去,顾筝咕噜噜地喝完,这才觉得胃里暖和了些,对着秦裕绽开一抹笑颜,“多谢王爷,王爷真好。” 秦裕哭笑不得,顾筝这丫头乖顺的时候让人喜欢,与你作对时也能顶得人肝疼。 别看她外表温顺柔和,仿佛什么话都好说的样子,实际上极有自己的主意,且一身反骨,只是掩饰得很好罢了。 顾筝到承阳殿外时,远远地便看到崔凝竹候在那里,她似乎十分焦急。 刚刚瞧见她的身影,崔凝竹就扑了上来,“阿筝,你没事?” 说罢又将她从上看到下,瞧见她脸上的擦伤时,崔凝竹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该死的瑞王,我就应该直接毒死他!” 第198章 回阳针 “嘘……凝竹姐姐,慎言!” 顾筝左右看了一眼,殿前的禁卫军以及太监宫女们都低垂着眼皮,好似根本听不到一般。 也就秦裕抽了抽嘴角,心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这弄死个皇子王爷,在她们姐妹眼中似乎稀松平常。 秦裕突然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凉是怎么回事? 俩人快步进了殿中,太后与庆安郡主都在。 孙贵妃坐在角落的位置,以往她都是离皇帝最近的人,心尖上的宠妃嘛,眼下好似有些不同。 刚才裕王简单地跟顾筝说了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心下微滞,瑞王这是心急了,若他能再等等,或许局面又会不同,总不至于如今成了阶下囚。 但对于想害她和崔凝竹的人,顾筝自然也没有丝毫同情,就像她手刃秦斐一样。 若当时在场,她都要为崔凝竹喝声彩。 顾筝刚要行礼,太后便挥手道:“快别耽搁了,进去看看皇帝。” 庆安郡主也跟在后头,只关切道:“阿筝这是怎么了,一身的伤?”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一会儿再与您细说。” 顾筝对着庆安郡主点了点头,便与崔凝竹商量起来。 “陛下体内毒素暴动,我施针已经暂且压制住了,没让毒素直冲心脉,但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崔凝竹握紧了顾筝的手,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唇角微颤,“你是说……用回阳针?” 回阳针,顾名思义,能令人起死回生,那也是在人濒临死亡时的扭转乾坤之法。 若能救回,这人也只有一日的寿命,但却能令他将后事安排妥当,不至于急冲冲地去了,都没个交待。 特别是对于一个国家的帝王,这一点更是尤为重要。 “哀家也听凝竹说起过回阳针,即使救活只有一日的寿命,也必须救,皇帝还没有交待,不能就这样去了。” 太后一锤定音,“有什么风险哀家担着,你们只管救人就是。” 秦裕也是神情凝重,“放心,本王会让人守着殿外,必不会再有人捣乱。” 说到这里,他还隐讳地扫了孙贵妃一眼。 孙贵妃连忙瑟缩地低下了头,她心里有些没底,只想找个人商量。 眼下生死攸关,也就只有孙阁老才能同她一条心。 想到这里,孙贵妃借故不适出了承阳殿,这个当口,倒没有人去管她的去留。 秦裕则吩咐了暗卫,“盯紧孙贵妃,本王要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施回阳针必须在一个绝对安静无打扰的环境里,皇帝泡于药桶之内,上半身未着寸缕,两只胳膊被搭在木桶边缘,才没滑进桶里。 “阿筝,一会儿我会给陛下头部施针,身上的大穴你给我封死了,我收一针,你再放一针,万不可出错。” 一片雾气蒸腾中,崔凝竹的鼻尖和额头都渗满了细汗,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 “好。” 顾筝与崔凝竹对视一眼,俩人眼神同样坚定,手中金针夹在指尖,同时向着皇帝扎去。 第199章 求助无门 孙贵妃回了自己的寝殿,想让时秋去把孙阁老给请进宫里。 但时秋走了一圈后回来,脸色有些灰败,“娘娘,裕王已经命人将宫门落锁,没有他的手谕,谁也不能出宫。” 孙贵妃脸色登时一变,摇摇晃晃地跌坐在软榻上。 不能与孙阁老商量,她还能做什么,眼下这般若是皇帝醒了,提审瑞王,是不是她在皇帝酒里下雄黄之事便要被抖了出来? 虽然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但一旦暴露,她怕是凶多吉少。 “烨儿呢?” 孙贵妃有些六神无主,眼泪跟着滑落。 时秋应了一声,“殿下他们都被太后派来的人接去了承阳殿,所有皇子和公主都去了,郑妃与慧妃,还有燕嫔她们也在,娘娘您要不还是回去坐镇?” 毕竟如今王皇后已薨,孙贵妃便是后宫位份最高的。 “再等等,让本宫缓缓。” 孙贵妃抚了抚心口,想到撞柱而亡的王皇后,她心里还是有些发凉。 王皇后与皇帝这么多年的夫妻,死后被褫夺了封号不说,还被草席裹尸扔进了乱葬岗,可见皇帝有多恨她。 而安国公府与武安侯府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还被夷三族。 这还是在裕王劝诫之下,不然依皇帝那个时候发狠的劲儿,诛连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孙贵妃心里有些哀哀,早知如此她当时就不该去救崔凝竹,这下恐怕真要连累了自己以及全族。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孙贵妃只觉得自己筹谋良久,很可能就要满盘皆输,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孙贵妃咬了咬牙,如今只能期望皇帝不要醒,就这样沉睡下去,永远都别再醒来。 一个时辰过去。 太后已经在靠窗的软榻上打起了盹,桂嬷嬷给她披了张羊绒毯子,低声道:“陛下这边还不知道会如何,太后要不去偏殿稍事歇息?” 太后迷迷糊糊应了声,却没说话。 庆安郡主也有些撑不住了,不住地打着呵欠,强撑着眼皮。 裕王精神看着似乎还不错,只是目光时不时转向殿内的隔间,那里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进行得如何。 陈舟进殿后,脚步轻巧地走到了秦裕跟前,悄声道:“王爷,七殿下想要去见瑞王,被卑职给拦下了。” 秦裕瞥了陈舟一眼,淡声道:“若他再敢造次,就把人先关起来。” 这些个皇子都不让人省心,秦裕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不过眼下瑞王伤了眼睛,秦斐也出了意外,这事秦裕还没和宫里说。 皇子里就剩下秦沉,当然还有孙贵妃所出的秦烨。 说不得到了最后,秦沉才是那个最大的赢家,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秦裕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光。 要说秦沉,秦裕对这个侄儿印象不深,因为他总是躲在兄弟身后,似乎沉默寡言,但在瑞王一些重要决策之时,又总是有他的身影。 秦沉此人,倒是比他另外两个兄弟沉得住气,倒不负他自己的名讳。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翘首以盼之时,内殿隔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齐公公激动地冲了出来,眉眼都染上了喜色,高声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第200章 皇帝要杀人 顾筝与崔凝竹已经累地倒下了,俩人的衣衫都浸湿了一片,像是从水里捞出的一般,就这样肩并肩地靠在木桶边上,气喘吁吁。 皇帝已经被人给扶出去了,就在刚才,皇帝清醒后他们三人之间有短暂的对话。 “朕……真的只能活一日?” 皇帝的脸色十分红润,看起来精神奕奕,就像重新焕发了光彩一般。 他撑着药桶站了起来,竟然自己就跨了出去。 “是,还有一日。” 崔凝竹脸色平静,顾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们俩人已经尽力,刚才若是针位有丝毫走错,或许皇帝早已经一命呜呼。 此刻,顾筝的内心其实是兴奋的,回阳针,这悬乎奇悬的针法,不仅是她初次尝试,崔凝竹也是第一次使这针法。 “若是换作师傅,她定能一人完成施针。” 在施针过程中,崔凝竹还有些感慨。 顾筝趁着喘口气的功夫道:“以后有机会,我也要随凝竹姐姐去看望你师傅。” “那敢情好,说不得她当场就将你收作关门弟子。” 崔凝竹也很是高兴,既然她与顾筝都一见如故,相信师傅也不会不喜欢。 而且她总觉得顾筝所学与她师出同门,这不是师傅的弟子,也是师傅同门所传? “那我岂不是要唤你一声师姐?” 顾筝扬了扬眉眼,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看刚才陛下走出去那模样,估计好多人要遭殃。” 顾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又是一黯。 世家高门之间有弯弯绕绕,崔凝竹不懂,但她知道。 这其中的关联,这背后的利益,一般人都不敢深挖。 但看皇帝那意气勃发的模样,说不得就要趁着最后的机会,将某些人给带走。 “管他呢,反正只要我们好好的。” 崔凝竹对着顾筝眨了眨眼,“放心,怎么着都还有太后与裕王护着,咱们出不了事。” 殿内,皇帝已经端坐正中。 太后与庆安郡主一下来了精神,纷纷坐正,只是大气都不敢出。 连她们都看得出来,皇帝的神情中有一抹肃杀,原本浑浊的双眼此刻也是黯沉一片,那里有着深埋的凛冽杀意。 皇帝这是要杀人了。 太后与庆安郡主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裕王,替朕拟旨。” 皇帝沉声一喝,下面跪着的皇子公主都抖了抖,嫔妃们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 也就孙贵妃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心下有些惴惴不安,手中丝帕攥得死紧。 她太清楚皇帝的作派了,这明摆着就是要搞事情啊。 齐公公飞快研墨,皇帝微微沉吟后便低声口述,裕王随即落笔。 每念下一个臣功的名字,下面就有人抖上一抖,没办法,朝中与后宫的关系盘根错节。 少不得其中有哪位皇子公主的母族,哪个嫔妃的亲戚娘家。 可如今就算知道了,宫门落锁,也没有人能去报信,没有人敢去报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都好似煎熬和凌迟,下面跪着的人好些脚边都洇出一团水渍。 一是因着殿内温度太高给热出的汗,一是因为内心惶惶不安,而吓出的冷汗。 第201章 独留贵妃 裕王写好之后,又拿给皇帝过目,皇帝还夸奖了他一回,“你的字还是这样狂放不羁,朕知道你不想一直困守于宫廷。” “陛下……皇兄。” 秦裕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眸中有着动容。 “这些……你亲自去办。” 皇帝却没有心思在此刻与他叙这兄弟情,目光一转,只将这名册递了过去,淡声吩咐道:“办得干净利落些。” “是。” 秦裕点了点头,面色一片肃然,他修长手指捏着这名册,也没去看任何人,转身就出了殿门。 皇帝的意思他很明白,他本来也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这把刀如今要挥出最后一次了,他会办得漂亮,不留手尾。 “陛下饶命啊!” 有嫔妃绷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刚才念到的就有她舅舅的名字,那可是吏部侍郎啊。 “陛下开恩!” 殿下哭倒了一片,人人都在求情,不为自己,也为亲人。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向殿内众人,开口的话语冷酷至极,“怎么,你们也想要一道去?” 殿内哭声顿时一歇。 还有位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哭嗝,被自己的母妃一把捂住了嘴,按下了头,不让皇帝给瞧见。 “你们退下!” 皇帝摆了摆手,下面的皇子公主顿时如蒙大赦,牵起自己母妃的手就匆匆退了出去。 孙贵妃正想转身时,却被皇帝给唤住,“贵妃留下。” 孙贵妃脚步一滞,一脑门子的冷汗,却只能牵着秦烨的手缓缓回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 “烨儿,你先下去。” 皇帝看了一眼紧紧攥着孙贵妃的秦烨,面上难得露出一抹慈爱来。 这个儿子确实很像他啊,聪慧懂事的让人心疼,但却年纪尚幼,若是秦烨登基,虎狼环伺,大业还能得这一隅之安吗? “父皇。” 秦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双黑眸中蓄满了泪水,看向皇帝无声地恳求着。 “放心,父皇不会将你母妃怎么样的。” 皇帝扯了扯唇角,但眸中却是嘲讽的笑意。 孙贵妃看得心中一颤,主动松开了被秦烨紧紧握住的手,她又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不舍地哽咽道:“母妃与你父皇说会话,你和时嬷嬷先回去等着,母妃一会儿就来。” 秦烨含泪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承阳殿。 太后扶着庆安郡主的手站了起来,“既然你们有话要说,哀家先行回避。” 说着俩人也去了偏殿。 眼下就齐公公守在一旁,他手中拂尘半挽,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孙贵妃已是哭红了眼,踉跄几步就扑到了皇帝跟前,“陛下,臣妾舍不得您。” 她想,或许崔凝竹并没有跟皇帝提起那事,那姑娘本也不是多事的人,眼下能拖得了一时算一时。 或许,皇帝看在秦烨的面上,不会狠心让他没有了母亲。 以往孙贵妃这般,皇帝都会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可此刻,孙贵妃哭了许久,皇帝都没有动作。 孙贵妃一人哭得没劲,这哭声也渐渐止住了,却觉得颌下猛地一紧,皇帝已经抬起了她的下颌,深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贵妃,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第202章 两个选择 孙贵妃一听这话,只觉得心肝都颤了颤,却还要强自镇定道:“臣妾不明白,陛下是何意?” “雄黄酒……好一个雄黄酒啊。” 皇帝这时却缓缓笑了起来,只是一双老眼都渗出了眼泪。 遇到孙贵妃,他以为是自己枯木逢春,他以为自己遇到了毕生至爱,可在权力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他的枕边人,原来也是想要他的性命。 虽然他那个时候昏迷着,可外间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到,心也跟着凉得彻底。 “陛下……” 孙贵妃吓得魂都快没了,整张脸苍白如纸,只匍匐在地不停颤抖,“臣妾不知雄黄会对您不利啊,臣妾只是想您暖和些,再说雄黄本也有祛毒的功效,臣妾是无心的啊……” 皇帝敛了神色,只是无表情地看着孙贵妃表演,末了才冷冷道:“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 孙贵妃颤巍巍地抬起头,只拿一双朦胧泪眼看向皇帝,端得是凄楚可怜。 从前,皇帝最爱看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可此刻眼神却冰冷如刀,孙贵妃不禁心中一颤。 便听皇帝道:“第一,你自行了断,朕会将皇位留给烨儿,并保你孙家无事;” “第二,你自愿随朕入皇陵,朕会封你为后,这样不仅为你留下后世美名,烨儿也会是嫡出。朕会留下三封诏书,任命三位顾命大臣辅佐烨儿。” 孙贵妃听得泪水都凝在了眼睫上,连哭都省了。 皇帝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她的命,她还有什么好选的? “可您明明说过,不会将臣妾如何。” 孙贵妃低垂了目光,柔柔切切地想要进行最后一搏,掌心却被攥得死紧。 “是啊。” 皇帝唇角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但这一切都是贵妃自愿的,不是吗?” 孙贵妃苦笑,瘫坐在地,她凄楚地望向皇帝,“陛下,臣妾这些年尽心尽力地侍奉您,就只做错了那一件事,陛下就不肯放过臣妾吗?” “你是想要朕的命!” 皇帝沉下了脸色,眸中是阴晴不定的神色,他已经命不久矣,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往他心口捅刀子? 什么亲情、爱情,在权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们都会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而背叛他。 所以,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他不能随性而为? “贵妃,你是朕最爱的女人啊,能与朕一同享帝后殊荣,是你的福气,也是孙家的荣耀。” 皇帝看向孙贵妃的眼神时面柔情蜜意,时而憎恶怨恨,若是他能活得久一些该多好,这世间的繁华他还没有看够。 “好,臣妾答应,陪您一起入皇陵。” 孙贵妃抹干了眼泪,缓缓站了起来,“但臣妾有一个要求。” “说。” 皇帝轻哼一声,双手交叠合在身前,在他最后的疯狂中,竟然还难得有一份惬意。 “赐死瑞王,将七皇子遣往封地,无诏不得返京。” 孙贵妃的眼神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为母则刚,既然怎么样都逃脱不了身死的命运,那么就让她的死,为她的儿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贵妃不愧是朕看中的女人,准了!” 皇帝在微微怔愣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孙贵妃的请求。 第203章 死亡收割 舍弃瑞王对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个多么困难的决定。 瑞王这个儿子向来不省心,不仅想要对他不利,恐怕也会图谋秦烨的江山,除去他也是好事。 皇帝揽着孙贵妃在怀,这一夜无比漫长,但他又觉得无比短暂。 他们一同坐在承阳殿门前,看着初升的朝阳跃出地平线,那种艳红不像是血,却又能吞噬一切。 孙贵妃木然地看着,整个人僵硬地依在皇帝怀中,一双眼中是早已经干涸的泪水,心中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 若说从前她对皇帝还有那么一点感情,那么如今也就只余一片冰冷。 秦沉在偏殿守了一夜,皇帝没再召见他。 他见不到瑞王,也没找到秦斐,心里着实有些不踏实,看着初升的朝阳,他的心缓缓沉底。 天一亮,宫门开了,想要出宫的人也没再被拦着。 只是报信的人终究是晚了一步,又跌跌撞撞地跑回宫里报丧来了。 昨晚,对整个京城来说绝对都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一夜之间,朝堂里共有五十三位大臣殁了。 被赐死的赐死,上吊的上吊,最高官位至杨阁老、刘太傅、谢尚书等人,下至林侍郎、邓医正、御史台曾大人等无一幸免。 刚过了除夕,京城便是一片素缟,哀声连连,这哭泣的声音似乎都穿过了高墙,飘进了皇宫。 皇帝的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容,他说,“真好,有那么多人陪着朕,朕终于不孤单了。” 孙贵妃只觉得脊背发寒,强撑的笑意倏得僵在脸上,她觉得腹中绞痛难忍,一手攥住了身旁明黄色的袖摆。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唇角流出一抹血渍,又转头看了皇帝一眼,眸中似有不甘与挣扎。 “贵妃先去,朕随后就来。” 皇帝伸手合上了孙贵妃的眼皮,将她轻轻放在龙榻之上,转头就召了裕王觐见。 “你陪朕去见见瑞王。” 皇帝扶着齐公公的手,微微喘了口气,才迈开步伐。 一夜不睡,他精神到底有些疲惫了,可他不能倒下,因为他的时日不多了。 阴暗的地牢里,瑞王靠坐在窗旁,他眼睛的疼痛得不到治疗,慢慢地就痛到了麻木。 因为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光线的照射,他知道已经过了一晚,从夜晚来到了白天。 可这一夜对他来说却是无比煎熬,承阳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 顾筝到底死没死,皇帝救回来了吗? 若是他们这边掌握了先机,秦沉一定会来救他出去。 可迟迟没有秦沉的消息,瑞王的心也缓缓沉到了底。 失败了吗? 瑞王扯了地上的枯草,狠狠在手中碾碎。 这辈子他都没这么窝囊过,这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阶下囚的滋味。 瑞王不禁想到太子被囚时,是不是也像他这般绝望无助,最后饮下了那一杯鸩酒。 他越发忐忑,难道迎接他的也会是死的命运? 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瑞王赶忙摸索着向前,急切问道:“老七、老八,是不是你们?” 皇帝脚步微顿,又看了裕王一眼。 裕王垂下了眸子,秦斐的尸体已经被掩埋,短时间内不可能被发现,这事他暂时还瞒着皇帝。 也就这一回,等着皇帝驾崩,也就不会知道还有一个儿子早已先他而去。 “老四,是朕来看你了。” 皇帝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乍一听还有些中气十足的味道,但只有靠近他的人才知道,此刻的皇帝早已是强弩之末。 第204章 痛诉不公 昏暗的光线中,瑞王的身躯微微颤了颤,他似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声,“父……父皇?” 明黄色的衣摆拖曳在地,皇帝缓缓站定在瑞王跟前。 此刻的瑞王尤其狼狈,一双眼睛像浸着血泪似的,在脸颊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也不过在地牢待了一宿,他发丝绫乱,衣袍脏污,哪里还有半分皇室贵胄的体面? “老四,你错就错在太过心急,朕还没死呢,你就急着送朕登天?” 皇帝话语凉薄,他抿了抿唇角,那张枯瘦的老脸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更显得有几分阴森。 一旁的裕王与齐公公只是垂首在他身后站着,仿佛听不见也看不到,安静得像是隐形人。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瑞王痛哭流涕,“从小到大,父皇的眼中只有太子,就算太子谋逆,他在您心中也是最重要的孩子。” 这话瑞王说得没错,皇帝一时之间沉默。 废太子秦华在他心中绝对占有重要的份量,那是他第一个孩子,自然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与疼爱。 可是,秦华辜负了他。 “即使太子被废,您还会宠爱十一弟,您的目光始终都不曾停留在儿臣身上,您知道我有多渴望您的关注,多想您留意到我,我也是您的儿子啊!” 瑞王崩溃大哭,别人看他阴险狠厉,可这些年压在心中的委屈,他根本没地方诉说。 都是一个父亲,为什么待遇会天差地别? 他只能自己往前冲,往前拼,踩过尸山血海,踏过一地荆棘,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他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皇帝沉默地听着瑞王哭诉,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但最终却归于平静。 十个手指都有长短,他自然会有偏爱。 从前他做皇子时,不也是那不受宠的一个,所以此刻,皇帝觉得他很明白瑞王的心情,毕竟,他们也曾经同病相怜。 “说完了吗?” 牢里静了一瞬,皇帝才幽幽开口。 他苍老的声音如拨动琴弦的刀片一般,冷意刹那间便浸进了瑞王的胸口。 瑞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声道:“父皇,这事孙贵妃也有参与,若不是她挑唆儿臣,儿臣绝对不敢对崔姑娘下手的……” 这个时候,瑞王还不忘记将孙贵妃拉下水,他又怎么知道,孙贵妃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孙贵妃是个聪明人,即使自己身死,也不忘记捎上他。 “贵妃已经先行一步,所以,你可以放心去了。” 皇帝一挥手,牢门被打开。 齐公公端着早已经盛满的酒盏踏了进去,眉眼低垂,声音黯哑,“奴才来送王爷上路。” “不,父皇,您不能这么对儿臣!” 瑞王似被什么烫到了一般,惊惧地连连后退,直到抵在了墙根上,退无可退。 他不过做错了一件事情,为什么不给他改错的机会? 他们是父子啊,为什么皇帝那么狠心? “老四,不用再挣扎了,给自己留点体面。” 秦裕的声音不急不缓响起,瑞王只觉得全身一僵。 他看不到裕王的身影,却能感觉到身前人气势带来的压迫,不是裕王还能是谁? 第205章 不甘赴死 地牢内原本潮湿阴暗,却又有一股隐隐发臭的闷热和霉味。 但此刻的瑞王却是心凉如水,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深寒。 原来皇家真是亲缘淡薄,瑞王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裕王叔,您从来就不喜欢我,不管我百般示好,在您眼中恐怕就跟蝼蚁没两样。” 秦裕抿紧了唇,不发一言,又扫了齐公公一眼。 齐公公立马递上了酒水,躬身道:“王爷,安心上路。” 瑞王的手僵在身侧,似乎还有些许挣扎和迟疑,终于缓缓抬起,在空中摸索了一下。 齐公公顺势将酒杯递到了他手中,瑞王攥得紧紧的,用力到指尖都泛起了白。 他不甘心啊,他不想死! “父皇,您真的就这样狠心?” 瑞王又对着牢门外唤了一声,只是此刻皇帝早已经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对这个儿子,他确实没有多少疼爱之情,就算曾经瑞王为他挡刀,他也在计算着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心。 更遑论瑞王还想断了他的生路,只这一点,就绝不能饶! 皇帝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从他知道自己要死之时起,就把所有看不顺眼对朝政社稷有碍的大臣一并带走的心气,就能看出一二。 眼看求情无果,瑞王心死如灰,他颤抖着将酒杯递到了唇边,还未饮下,又抬头问了一声,“裕王叔,老七和老八可还好?” 秦斐按他的吩咐去劫杀顾筝,如今皇帝安然无恙,想来秦斐是失败了,只是人又在哪里? 秦沉会不会救秦斐脱困? 瑞王知道自己的死路已经没办法改变,临到末了,竟然还会想为两个弟弟求一条生路。 秦裕眉头一蹙,似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他们很好。” “如此……我也能安心上路了。” 瑞王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灌下了杯中酒。 随着唇角浸出的血水,他缓缓滑坐在了墙头。 瑞王脑中闪过许多的画面,年少时与几个兄弟在一起时,父皇便待他们亲疏有别,从那个时候他便知道,太子有的,他不一定能有。 所以他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能够被认同,希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他梦想着他成为太子,一路披荆斩棘,终于一步步向前,就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那闪着金光的皇座啊,是无数人的鲜血与尸骨铺就。 他伸出了手,差一点就要够着。 瑞王紧闭的双眼流出了血泪,就如同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颤动,犹如蝴蝶最后扑扇的翅膀,最终无力地垂下。 一切归于寂静。 秦裕上前查看了瑞王的鼻息,对着齐公公点了点头,“好生收拾瑞王的仪容,务必要妥帖。” “是。” 齐公公应了一声。 地牢外的皇帝始终没有回头,他原本已经佝偻的身躯慢慢挺得笔直。 只听一声轻叹传来,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废太子秦华走的时候,皇帝没来得及送上一程,但如今瑞王走了,他终是见了他最后一面,也全了这父子情。 地牢外,阳光刺眼。 皇帝微微恍了恍神,秦裕忙上前扶住了他,便听皇帝沉声问道:“这一日都未见到老八,是不是他也出了变故?” 第206章 最后的嘱托 秦裕沉默了一瞬,看着皇帝鬓间的白发,以及那苍老得形同朽木的脸庞,他终是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没再隐瞒。 “昨晚,老八在宫外劫杀顾筝。” 秦裕这话一出,皇帝身躯微微一颤,他动了动唇角,最终沉下了脸色,不发一言,甩袖而去。 好啊,真是好得好,他的儿子一个个都巴不得他早些去死。 瑞王与秦斐还敢双管齐下,想将顾筝与崔凝竹同时灭掉。 不过,顾筝顺利赶回皇宫,连同崔凝竹为他施针,那就证明秦斐所做之事已经败露。 裕王敢在他面前这样说,想必是没有留下秦斐的性命。 皇帝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旋即又缓缓放开,既然从生到死是无法避免的命运,那么早死晚死都是一样。 他并没有对秦斐感到半分悲悯,比起瑞王,秦斐在他的心中更没有存在感。 皇帝抬头望天,他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最后还该做些什么呢? 对了,还有太后。 皇帝御驾到了寿安宫时,太后还有些懵,她也是天亮后才堪堪睡下,此刻额头上还缠着抹额,头痛又有些发作了。 听到皇帝来了,桂嬷嬷忙伺候她更衣,刚刚趿鞋下榻,皇帝就已经转到了内殿。 太后身形微微一僵,赶忙笼了笼身上的大氅,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虽然她与皇帝的身份是母子,但到底年纪也没差多少岁。 “陛下有何急事要交待哀家?” 太后与皇帝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厚,但也绝对不陌生。 当年太后无子,膝下就只有平宁长公主一人,是她力保的皇帝,若没有她的扶持,皇帝之位也不会来得这般顺当。 但如今嘛,或许皇帝的心态又有所不同。 “太后,朕这一去,后宫事务还劳您多费心,看顾烨儿成人,为他择一门良配。” 皇帝没有拐弯抹角,直说重点,“太后的眼光朕是信得过的。” 原来是这事,太后微微松了口气。 自从皇帝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杀这个杀那个,京城里的官员被他杀得还剩下几个?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就连皇帝最宠爱的孙贵妃也被带走。 太后接连收到的都是死讯,一颗心只觉得沉重无比,就算皇帝要她去死,她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好在这人还算有点良心,顾念着他们之间那点单薄的母子情,说到底也是利益使然。 皇帝中意十一皇子秦烨,在他去后,秦烨登基,孙家必被打压。 太后猜得到,三位辅政大臣中,孙阁老必定不会占有一席之地,这是皇帝防着外戚专权。 而她这个老太婆,除了母家稍微显赫一些,如今又无子无女的没什么期盼,所以更能公允,足以辅佐幼帝。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太后的心情也稍稍放松,还与皇帝闲话了一会儿家常,才亲自送他出宫。 “娘娘,今后您又要操劳了。” 桂嬷嬷扶着太后往回走,又碎碎念道:“看来陛下还是信任您和庆安郡主的,竟然封了她为摄政郡主,可议朝政。” “庆安那魄力,皇子公主都自愧不如。” 太后便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皇帝走这一步棋,也是对她的制衡。 可她不在乎。 余生本来也没什么可盼,如今多了一个崔凝竹,还有秦烨那小子,或许她也能有一份寄托了。 第207章 兔死狐悲 顾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倒头就睡,直到半夜惊醒,听到宫里的丧钟接连敲响了四十五声,寓意九五之尊。 她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都是血腥满地,她恶梦不断,醒来后额头都是冷汗。 “醒了。” 穆云峰就坐在她床畔不远处的桌旁,倒了杯温水给她端了过来,又拿出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水,关切道:“做恶梦了?” 那一日他带伤回顾府报信时,真是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若不是他还能说话,将顾大人他们给劝住了,这父子俩只怕是要冲进皇宫去。 他的伤势不算轻,但也不是致命伤,至少住在顾家养伤之时,他能更顺利地溜进顾筝的房里。 顾筝接过穆云峰递来的温水,咕噜噜灌下一杯后,脑子才有些清醒过来。 她猛地看向穆云峰,“你怎么就下地了,不是应该躺着休息?” 穆云峰淡淡一笑,琉璃色的眸中像是盛满了细碎的微光,他伸手轻轻擦去顾筝唇角的水渍,“我以为你会问陛下是不是真的驾崩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顾筝抿了抿唇眸色黯沉,她与崔凝竹在最后关头能在阎王手里抢人,给了皇帝一日的寿命,那真的也是逆天之举。 可即使付出了这么多,皇帝的生命也无可避免地要走向终点。 但在这之前,皇帝可做了不少的事情,杀了不少的人。 她回顾府的途中,瞧见好多府邸门前都挂起了白幡,哭声凄厉,响彻了街头巷尾。 但是他们就算心里有怨恨,也只能关起门来低声咒骂,不敢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不然说不定皇帝一疯之下,带走更多的人。 入了顾府后,顾夫人扶着她的手都在打颤,“死了好多人,阿筝。” 顾夫人说着眸中还有惧怕,神色也失了往日的镇定,“昨儿个夜里,就与咱们隔了一家的朱大人,他也死了。” 顾筝知道这个朱大人,右御史大夫,这人嘴有些碎,平日里没少念叨皇帝,总是指摘帝王家的不当之举。 以前皇帝或是看在谏臣的份上放他一马,但这次皇帝没有忍,直接就把人命给收走。 “阿筝,那个时候娘好怕,好怕这些人闯进顾家来。” 顾夫人眸中含着泪花,一旁的顾大人好不心疼,赶忙将人搂进怀里,安慰道:“我顾某人行得正坐得端,又没犯过什么大错,陛下还是念着我往日功绩的。” 顾夫人便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指了指天,谨慎道:“那位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哪还顾念着往昔,难道被带走的就没有立过功的臣子?” 顾夫人说的倒是实话,修过城防的王大人,治水赈灾的刘侍郎,还有创立了分田制的吴大人……他们哪一个不是立了功的。 可皇帝想要带走谁,哪里管你从前有什么功绩,他要带走的人,谁都拦不了。 顾筝心下也有兔死狐悲之感,顾大人平日就是个刺头,若说皇帝有多待见他,那也不尽然。 或许是她尽心尽力给皇帝诊治起了点作用,或许也有裕王和庆安郡主,甚至是太后的薄面在里头。 不然就算是她,或许都有可能走不出皇宫。 第208章 不胜唏嘘 顾筝安慰了顾夫人几句,顾凯与顾璇还想与她多说什么,她都已经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甚至没能去看上穆云峰一眼,就沉入了梦乡。 可梦里也睡得不踏实,在那一声声丧钟中,顾筝惊醒过来。 国有大丧,天下皆知。 “陛下去了,也是好事。” 穆云峰握着顾筝的手,一时之间心中百般滋味难言。 他的父兄遭受了不白之冤,埋骨在西北,他甚至都不能以正当的理由将他们的尸骨运回安葬,只因为他们都是所谓的罪臣。 穆家宗族已将他们一家除名,不准他父兄的尸骨葬入宗祠。 为此,穆云峰这一房已与宗族决裂,另立了门户。 可在穆云峰心里,回归宗族才是正统,总有一日,他会让穆氏族长亲自去迎回他父兄的尸骨。 从前,穆云峰觉得他们一家已经够惨,可经历了皇帝逮人就杀的混乱一夜,那些失去亲人的难道不惨吗? “陛下挥起了屠刀,却是裕王手染鲜血,至此之后,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忌恨王爷。” 顾筝轻叹一声,她着实为裕王觉得冤枉。 皇帝用他的手斩杀了多少臣功,裕王又会背负多少后世的骂名,这些他难道不知道吗? 也不知裕王是傻,还是真的顾念着那一点与皇帝的兄弟情。 可皇室子弟,又有多少亲情可讲,说到底不也是利用。 “你在为裕王不值?” 穆云峰挑了挑眉,虽然裕王几次救了他们,但对这个男人他总是喜欢不起来,就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他也不喜欢顾筝与他走得太近,裕王对顾筝的种种呵护,有时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才是那个局外人。 这种感觉,穆云峰十分不喜。 “是有些,但皇命难违,他也反抗不了。” 顾筝低垂了眉眼,显得心事重重。 她回了家后,崔凝竹还留在宫里,她一睡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宫里是不是有其他变故。 “孙贵妃也薨了,被陛下封为孝贤仪皇后,会同陛下一同葬入皇陵……瑞王也被赐死。” 穆云峰握紧了顾筝的手,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以为知道瑞王殒命后,他会有几分欢喜,但事实上没有。 他已经觉得麻木。 就像在得知废太子的死讯时一般。 他像是大仇得报了,但又仿佛没有。 真正害死他父兄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个世道,是这个皇权,还是诡诈多变的人心? “什么?” 顾筝听了这话后,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当时入宫就觉得孙贵妃的反应有些奇怪,或许是与皇帝之间生了龃龉。 但她没有想到,皇帝竟连孙贵妃也没有放过,她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吗? 瑞王被赐死倒也不意外,敢害皇帝,自然就要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皇家哪有亲情,杀红了眼的皇帝,别说自己心爱的女人,连儿子也不会放过。 顾筝不觉打了个冷颤,好在穆云峰手掌的温暖又唤回了她的神智,“穆家的事你别急,我们可以求裕王,到时候重查卷宗,定能还穆家一个清白。” 比起当初瑞王对穆云峰的承诺,顾筝自然更相信裕王。 第209章 新帝即位 原本该是喜庆的除夕,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事情,如今皇帝驾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各地蕃王都要回京奔丧。 三道遗诏分别握在薛相,兵部尚书季非白,以及太傅袁照手中,他们也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 至于所有人猜测的裕王、太后及庆安郡主都不是手握遗诏之人,但他们却被先帝赋予了参与朝政决策之权,另见先皇手谕。 秦烨以十二岁的年纪登基为帝,成了大业皇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帝。 而他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追封了孙氏为圣德孝贤仪皇后,与皇帝一并葬入皇陵。 又封了如今的太后为圣安皇太后。 秦沉被封郦王,即刻前往封地郦州就蕃。 秦沉轻车简行,作为从前没有被赐府邸的皇子,他的行装简单得过分。 站在宫城外墙,秦沉回望这种巍峨的建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一夕之间,他没有了家,也没有兄弟,失去了最重要的几个亲人,如今还要孤零零地去人生地不熟的郦州。 秦沉的面色有些阴沉。 一步错,步步错,到底是他们算错了,还是做错了? 可一切再无更改,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回京之日。 秦沉登上了马车,低喝一声,“走!” 马车“哒哒”远去,激起一地的烟尘,随行的护卫也是策马护卫在左右,跟随着秦沉一起前往那遥远的郦州。 顾筝在家里瘫了好几日,才算缓过劲来,只是时常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已经和她熟知的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不仅是先帝大行之日提前了小半年,当然其中缘由上辈子的顾筝并不知道,或许先帝没嗑药丸呢,就是单纯地一命呜呼? 之后王皇后也接连去世,有人说她是哀痛过度,随先帝而去。 但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蹊跷,王皇后是不是早已经得了绝症,就等先帝发作才一并而去,当时的顾筝也不能查证。 然后太子顺利继位,几位皇子先后都被封王,孙贵妃也活得好好的,太子迫着他几个兄弟离京就藩。 但瑞王也是多番推迟延期,似乎惹怒了帝王,七王之乱才先后展开。 可如今,先太子、瑞王、秦斐他们的先后离世,种种事情的发展与上辈子的轨迹大相径庭。 之后会怎么样,顾筝已经有些茫然不知。 倒是穆云峰已经双腿奇迹般得恢复,还被人啧啧称奇。 如今没有了先太子的打压,又没有瑞王的暗自要挟与压制,穆云峰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渐渐展露锋芒。 之后穆云峰被调去了兵部做事,穆老夫人他们一家都很欣喜,觉得穆云峰仕途有望,穆家或许就要重新崛起了。 顾筝却没那么乐观,她总觉得穆云峰在别扭什么,而且他心思藏得深,如今有什么想法都不与她说了。 顾筝心里很不踏实。 趁着他休沐之时,顾筝将穆云峰给堵在了巷口,她面色严肃地看他,“我们该谈谈。” 第210章 穆云峰的心思 穆云峰回家时,在巷口看到顾筝站在马车旁时,不由微微一怔。 她穿着一身烟青色的妆花褙子,头上只挽了根玉兰花簪,娉婷一站,像是画中的仕女图。 穆云峰看得呆愣了一下,旋即理了理官袍,快步上前。 夕阳的余辉就在他身后静静铺陈,已慢慢长成青年的他长身玉立,有一种锋芒内敛的冷峻。 顾筝的神思有些恍惚,看着穆云峰向她走来的身影,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定北王,那摄人的气魄慢慢在他身上形成。 或许,穆云峰需要的只是时间的沉淀,以及那再次在战场杀伐决断的冷酷。 “阿筝,等很久了吗?” 穆云峰上前就拉住了顾筝的手,感觉到她手掌微微有些冷意,才捂在掌心里搓了搓。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顾筝没拦着,他低头的目光温柔缱绻。 穆云峰总是有些细心和温暖的时刻,看似平常无奇的关怀,却总能让人感觉到心暖。 “最近总不见你,到观音巷寻你,伯母也说你正在当值,今日便稍稍等久了些。” 顾筝笑了笑,并未多说其他,“你若不累,咱们走走?” 进入了二月,奔丧的蕃王们依次抵达了京城,听说都被太后一一安置在宫廷别苑中,看着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但内里,这些蕃王心里有何打算,也就他们自己知道。 京城仍沉浸在国丧之中,只是大年已过,百姓们渐渐开始忙碌起来,虽不敢堂而皇之地摆席办酒。 但因为国丧拖延了婚期的人家也在悄悄走动,只等着三月一过,就可以将婚事重新置办起来。 “最近在忙些什么?” 顾筝像是与穆云峰闲话家常一般,他沉默了一阵,才道:“你也知道几位王爷回京,各处兵营和城防都会重新调动,最近便跟着付大人忙此事。” 穆云峰口中的付大人,便是兵部侍郎付涛。 藩王回京,自然也会带上封地的府兵,这些府兵数量还不少,被安置在京城外的两大营地中,其中需要磨合调整的事情很多。 穆云峰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是故意不见顾筝,今日还算是下衙早些。 昶王、宁王和靖王已经先后抵达京城,旭王倒是称病,这次没有回京,也许是意识到了风云变幻,躲上一躲避避风头也未尝不是好事。 “你如今双腿恢复如初,也没被同僚诟病?” 顾筝突然问起这事,眼睛一眨,倒是有几分灵动和俏皮。 穆云峰倒是没忍住低笑出声,“他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好未婚妻,家世好,人品好,长得美还医术高,这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到的福气。” 顾筝被穆云峰给逗乐了,“那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片刻后,穆云峰才敛了神色道:“今日,我倒是去见了一位故友。” 顾筝脚步微顿,心中却是一跳,握着穆云峰的手不由倏得收紧,她直觉穆云峰提起的故友,应该就是上辈子的定南王展云台? 第211章 男儿之志 顾筝猜得没错,穆云峰确实去见了展云台。 俩人一直有书信来往,展云台见穆云峰在京城并不得志,穆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便劝过穆云峰来益州投奔他。 但因为家人的缘故,当然还因为顾筝,所以穆云峰迟迟未做这个决定。 这一次,展云台随着靖王一同回京奔丧,俩人见面后,展云台又提了这事,而且明说靖王十分赏识他。 若穆云峰愿意去益州,定给他高官厚禄。 当时,展云台这么说的,“京城的小皇帝登基,至他成年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三个顾命大臣把持朝政,更何况还有裕王这位手黑心狠的王爷……” “就算继续待在这里下去,不熬个十年八年的,你难有出头之日。” 当然,那个时候的展云台,并不知道顾筝与裕王有着渊源,且关系匪浅。 他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给穆云峰最好的建议。 “让我再想想。” 穆云峰没有立刻答应,其实那个时候的他也有些茫然。 他追求的当然是穆家之案沉冤得雪,在宗族里能够认祖归宗,并顺利接回父兄的尸骨安葬。 但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 顾筝虽然去求了裕王,但裕王那里似乎有些勉强,因为如果翻案,就有可能会推翻先帝的认定,无疑是给先帝与废太子抹黑。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去做? 还是顾筝想得太天真了,即使裕王待她特别,也不可能将先帝的身后名抛之不顾。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们说了什么?” 见穆云峰有些发神的模样,顾筝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 “阿筝,你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吗?” 穆云峰突然开口,顾筝便是一怔,心跳却有些加快,“你是说哪里?益州吗?” 来了,穆云峰这是要按照上辈子的路线来走了吗? 虽然穆云峰如今在兵部任职,算是向上迈出了一大步,这里面或许有裕王的手笔,但顾筝看得出来,他并不快乐。 再有穆家一案悬而未决,裕王虽然没有一口拒绝她,但也没有应承下来。 还是顾筝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顾筝也在心里检讨过,许是裕王对她太过纵容,仗着这份宽纵,是不是有些时候她也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非亲非故的,裕王凭什么一定要帮他们? 这种事情,做好了裕王或许会背负人走茶凉,忘恩负义的骂名。 若是做得不好,怕又在她这里落下了埋怨。 这样两边不讨好的事情,裕王为什么非要帮她,把自己给陷进去? 他就这样做个闲散王爷难道不好吗? 想着先帝以裕王为刀时,令他手染鲜血背负怨恨,她不是也为裕王鸣过不平。 那么如今她做的事情,又与先帝有什么不同? “嗯。” 穆云峰握紧了顾筝的手,停下脚步,与她面对面道:“云台兄邀我去益州,他说靖王求贤若渴,我若去了,不出三年必定占有一席之地。” 穆云峰说这话时,心里也涌起了一股豪情抱负,人生在世,谁又甘于庸碌,不想建功立业? 第212章 将来的打算 顾筝看得出来,穆云峰是有些意动了。 她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也许隐隐有一种对他前程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大局既定的尘埃落定。 穆云峰若不走上这一条老路,就没有上辈子的辉煌与风光,他一身风骨可能会泯灭于芸芸众生中。 如今穆家之事未决,幼帝登基,必定也不会轻易否定先帝的决策,他继续待在京城,想要熬出头,绝对是难上加难。 果然还是她想得太少。 顾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重生那会她还步步谨慎,处事周到。 是不是因为改变了宋婉宁的命运,以及挽救了顾璇意外早逝的生命,所以她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能够改变一切了? 可平宁长公主的事情,若没有她意外插手,或许长公主也不会选择那样惨烈的死法。 这段日子,顾筝也常反思,她到底是做得太多,还是应该什么也不做,就当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世态发展。 “你想去,对吗?” 穆云峰的决定,顾筝是支持的,大不了到时候她就带着嫁妆嫁到益州去。 穆云峰先去那边安顿好,打通各种关节也是必要的。 她听说益州人爱吃辣,民风彪悍,五舅舅在益州行商时,还托人给他们送过红彤彤的辣椒,她和顾夫人倒是喜欢那爽辣的劲道。 就是顾大人与顾凯被辣得够呛,这辣椒还被顾凯戏称为除兵器之外的一大杀器。 当时便让她与顾夫人哭笑不得。 顾筝想,若是去了益州,她一定会很快适应那边的生活。 “我还在考虑。” 穆云峰没有立刻点头,“只是我若去了,你嫁过来的话,我怕你离开了京城的繁华,却不适应的。” 他是为她考虑良多。 顾筝心里一暖,笑颜如花,“自古夫唱妇随,嫁了心怀远志的郎君,我自然也要与他一道。” “云峰,你在哪里,将来的我就在哪里。” 顾筝的话仿佛给穆云峰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沉了沉眉眼,忽而就笑了。 顾筝要登上马车离去时,穆云烟探出了头,几步跑到穆云峰跟前道:“三哥快回去吃饭,娘已经给你热上菜了,我陪筝姐姐说会儿话。” “别耽搁阿筝,你也快些回来。” 穆云峰又叮嘱了穆云烟一声,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顾筝拉了穆云烟上车说话,又将车里的暖炉递了一个过去,“有些日子没瞧见你去家里了,我姐都想你了,最后怎的那么忙吗?” 穆云烟将暖炉抄在手中,目光低垂,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三哥出息了,家里日子也好过了不少,倒是置办了些营生,娘在教我管家理账。” 穆云烟说的营生是穆云峰盘下的两间铺面,一间杂货店,一间丝绸铺,两间铺子盘下来不得上千两银子。 顾筝也不知道穆云峰什么时候赚到的这笔银钱,或许是有些上面的赏赐,但更多的是什么,她也没问。 她相信穆云峰自己有分寸,再说问的太多,也有紧盯未婚夫荷包的嫌疑,难免会讨人不喜。 男人,没些银子傍身,总会底气不足。 再说,穆云峰得到的大半赏赐,可早就给了她。 第213章 穆云烟的心思 顾筝细细端详着穆云烟,总觉得没多少日子,小姑娘似乎长大了不少,眉宇间竟有了一种少女的娇俏。 “我哥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说送给你的兔子也不知道是养着,还是被你烧来吃了。” 顾筝说完这话,穆云烟立马红了脸,有些结巴道:“才……才没吃呢,我养着的,不信你带两只回家给他。” 顾凯送她的兔子,穆云烟最后到底没舍得吃,兔子也接连下了两窝崽,如今是家族繁茂,满院蹦跶。 “好啊。” 顾筝笑得眉眼弯弯,又轻柔地将穆云烟垂落在脸颊边的头发挽至耳后,“云烟今年快及笄了,到时候让伯母给你相看一户好人家。” “这……这个不急。” 穆云烟心中一跳,赶忙摇头,佯装羞涩道:“我娘还想多留我两年呢。”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顾筝一眼,“去年见到璇姐姐的时候,她还说顾伯母在给顾凯哥相看妻子,这嫂子的人选定了吗?” 穆云烟问出这话时只觉得心如擂鼓,掌心都出了细汗,又怕顾筝看出她的异样,将手炉攥得紧紧的。 “我哥的亲事别提了,他自己答应,又反悔了,为这事我爹没少胖揍他。” 顾筝说起这事也不知是哭是笑,原本以为顾凯是想通了,要为顾家留后,可这一转眼的功夫又变卦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不也一样? “反悔,为什么啊?” 穆云烟听了却是心中一喜,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筝。 去年那一日,听顾璇说起顾凯要议亲的事,她先觉得懵懂,后面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回到家里后,穆云烟将自己关在房里,好生想了几日。 最后她发现,她或许对顾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那是她未来嫂子的大哥啊,他们若在一起了,算个什么事? 京城只怕好些人都会说道的,就算她脸皮厚不介意,怕是顾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穆云烟知道,穆老夫人与穆夫人一定不会同意。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关在家里,没再往顾家跑,也许见不到人,就慢慢地给忘记了。 又加之京城皇宫接连出了几件大事,太子、皇后、孙贵妃、瑞王,连先帝也去了,国丧期间,一切嫁娶免谈。 穆云烟心里还暗自欢喜了一阵,因为这意味着顾凯的亲事也会搁置下来。 他晚成亲一日,或许她还能有些念想。 虽然是奢望,但总比没有期盼来得好。 此刻,听到顾凯没再议亲的消息,穆云烟的心里又升起了一团火,暖哄哄的火焰,烤得她心里痒痒酥酥的,有些心思又抑制不住地升腾而起。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是近来事情太多了,无暇他顾,或许是他还没有中意的姑娘。” 顾筝摊了摊手,一副任由顾凯摆烂的态度。 自己的亲事都不上心,别人再操心也是白搭。 那真希望他永远都没有喜欢的姑娘。 穆云烟在心里暗暗说道,又觉得这样不对,忙掩饰地下车,“我回去捉两只兔子,筝姐姐等等我。” 第214章 宝贝的兔子 等到顾凯收到两只兔子的回礼后,已是过了几天。 他从军营回到自己的院落有些晚了,夜色清冷,冷不防从树下跳出两只白白的团子,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顾凯拔出腰上挎着的长剑,差一点就要刺了过去。 “少爷,剑下留情!” 小厮齐澄赶忙跳了出来,宝贝地将兔子抱进怀里,嘟囔道:“这兔子怀孕了呢,至多不过一月,咱们就能抱一窝兔子,可不能给杀了。” “怎么,你还有闲情养兔子,是想给爷改善伙食咋的?” 顾凯打趣着收了剑,双手抱臂胸前,他总觉得这兔子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等养多了可不就能上锅,小的想起那烧兔肉,炙兔腿……口水就吸溜不住。” 齐澄抱着兔子的手紧了紧,看向它的眼睛都泛着绿光,就像看到了一盘盘美味佳肴。 兔子一身白毛在空中抖了抖,丝毫不知道自己今后待宰的命运。 “那就好生养着,将来给爷办个全兔宴。” 顾凯转身撑了撑胳膊,这在军营里一身的臭汗和尘土,他得好好洗洗,“爷要沐浴,快打些水来。” “好嘞!” 齐澄爽快地应了一声,抱着兔子转身忙活去了,还不忘自言自语,“回头得让穆四小姐再抱几只来,两只兔子就算下了崽,也不够吃的。” “等等!” 顾凯却在听到那熟悉的几个字眼时,脚步倏地一顿,旋即转身唤住了齐澄,“你说这兔子是谁送来的?” “是二小姐啊。” 齐澄莫明所以,又见顾凯挑了挑眉,似在等他的继续解释,想了想才道:“穆四小姐托二小姐带回府的,说是送给少爷的谢礼。” “穆家四小姐……你是说云烟特意让阿筝带回家给我的?” 顾凯的眼睛刹那间亮了,他有没有听错,那么多日子没见面,他还以为她在躲着他,原来她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他吗? “是的。” 齐澄有些不明所以,习武之人不是向来耳聪目明,自家少爷怎的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 “兔兔那么可爱,谁允许你吃的,真是丧心病狂!” 顾凯大步上前,一把抢过齐澄怀里的兔子,极为宝贝地抱在怀里,衣袍一甩转身离去。 留下了在风中凌乱的齐澄,嘴角不住抽搐。 刚才是谁说还要办个全兔宴的? 敢不敢跳出来,他保证打不死他! 顾凯回屋关门,又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在软榻上,还特意用羊毛毯子给它做了个窝,就蹲在它跟前看个不停,满脸欣喜。 “是云烟送给我的,她果然记得我。” “那么久不来看我,是想我了?” “再等等,及笄后我就让娘去你家提亲。” “若是我爹和三郎要打我,我受着就是了,娶了媳妇才是正理。” “母兔子还怀孕了,将来生几个宝宝,我们一起养着。” “兔子生多少,咱们也生多少,宝宝一人配一只兔。” “……” 顾凯越说越离谱,若是顾筝在这里,怕是要以为他神经错乱。 可顾凯却是一脸兴致勃勃,虽然他也预感到前途多险阻,但人活着就要有梦想,万一就实现了呢? 第215章 少帝之心 桌上一灯如豆,年轻的帝王正在伏案书写着什么。 齐公公端着一碗燕窝银耳羹,轻轻地摆在了桌案上,慈爱地看着秦烨,“陛下,是太后命人送来的羹汤,陛下且歇息一会儿。” 齐公公跟在先帝身边那么多年,本来也是想随先帝而去的,可秦烨留下了他,还让他在身边伺候。 也不嫌弃他年纪老迈,这一点齐公公很是感激,侍候得也亦发尽心。 “搁下,朕批完这本奏章再喝。” 秦烨眉眼未抬,修长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毛笔,少年的面庞稍显稚嫩,但神情专注而认真,在明黄色的奏折上落下一笔朱红。 先帝驾崩后,他很是勤奋,又有太傅袁照的谆谆教导,这个孩子成长得非常快,仿佛在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秦烨再过小半年就十三了,这是一个孩子向少年过渡的关键。 先帝说的没错,秦烨真的很像他,无论是那俊秀挺阔的眉眼,虚心求教的诚挚,在政事上敏锐的天赋,以及发疯时同他如出一辙的狠辣。 只是秦烨会隐忍,在他羽翼未丰之时,藏得比谁都深。 所以,在众人面前,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哪有单纯的呢? 没有人知道,在孙贵妃死去的那一日,秦烨在她宫中孤坐一夜,再出殿门时,这个少年的心已经浸满了浓重的墨色。 他恨所有人,恨那些冷眼旁观的所谓亲人,也恨夺走他母妃性命的先帝。 可秦烨分明记得,在他离开承阳殿时,先帝还应承过他,不会为难母妃。 是啊,先帝没有为难,他只是逼孙贵妃去死而已。 若说秦烨从前对先帝还有濡慕之情,但在那之后,已经全都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先帝骗了他,所以不配得到他的尊重和孝顺。 甚至不配做他的父亲! 秦烨搁下了笔,齐公公赶忙将奏折重新整理,还念叨道:“陛下不必如今辛苦,您如今还是在身体的时候,袁太傅也说过,您要注重自己的作息和睡眠,若是休息不够,会影响身体的。” 齐公公低着头碎碎念,却没有留意到秦烨向他投来的冷冷一瞥。 孙贵妃死的时候,齐公公也在先帝身边,这些见证了她母妃殒落的宫人,他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齐公公撑着腰直起身的时候,秦烨已经垂下了视线,淡声问道:“朕听说,太后欲邀靖王与宁王在寿安宫用膳?” “是,日子定在三日后,太后原本是想邀几位王爷一叙。” 齐公公说到这里,笑容便有些勉强了,“不过昶王推脱有事没立时应下,已是去了孝义伯府暂住,并未住在您安排的宫中寝殿。” 秦烨唇角嘲讽的笑意一闪而没,“朕的这位皇叔祖向来谨慎小心,这一次他带的兵马是最多的,听陈舟说足有五万,都安置在东山大营。” 齐公公便有些不忿道:“这些藩王个个都不省心,说是来为先帝奔丧,可谁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奴才就怕请佛容易送佛难。” 齐公公这番话倒是着实是为秦烨考虑,少帝年幼,各方势力却已经盘根错节,若他们要借机发难,才让人防不胜防。 第216章 深谙人心 殿内火光摇曳,火星子噼啪一声,燃爆了些许花火,火焰倏得蹿高。 秦烨俊秀的面容在明暗闪动的火光中显得异常沉默,半晌后,他才温声道:“还是齐公公为朕考虑周到,倒不像裕王叔……” 话音微微一顿,又难免有些抱怨,“父皇走后他便少来宫廷,说是要帮朕盯着朝臣,以免他们胡乱生事,可朕冷眼瞧着,他倒像是要不理俗事了般。” 裕王宠信一个花楼里出来的小倌,这事秦烨是听说了的。 为了这个小倌,裕王甚至狠狠打了武安侯府的脸,将肖羽给剥了个干净,让他声名狼藉。 虽然现在武安侯府随着先太子一案落幕而不复存在,但当年裕王冲冠一怒为蓝颜这事,还是惹来不少争议。 不过裕王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别人对他的骂名与污名,他向来不放在心上。 “裕王……唉,不好说。” 齐公公便摇了摇头。 裕王可是只忠心于先帝的臣子,如今少帝继位,齐公公瞧着,裕王似乎想要将暗龙卫都给交出来,去做他的闲散王爷。 不过这样也好,裕王不理事了,他这样的宦官才好手握权柄,慢慢出头。 又加上少帝信任他,齐公公觉得,或许他的前程要比先帝时更好。 年纪大点算什么,男人至死都是少年,齐公公觉得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 “朕将来也只能依仗太傅与齐公公了。” 秦烨说得一脸感激,齐公公眸中也有些动容,赶忙躬身道:“老奴为了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看着他奴颜婢膝的模样,秦烨在心里轻嗤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薛相与季非白虽也是先帝指派的顾命大臣,可薛相这人向来中立,先前瑞王向他示好之时,他也忍着没将女儿下嫁。 如今倒越发有种待价而沽的高傲,不过谁能与薛家联姻,倒是能得薛相这个助力。 但秦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量,不到十三岁的他还是太小了些,薛家那二十岁的老姑娘薛宝盈实非他良配。 就算他愿意点头,可太后那里保准不会同意。 当初先帝驾崩之前,是将他的亲事委托给了太后打理,太后顾着身前身后的名声,绝不会为他聘娶薛家女。 还有季非白这个老狐狸,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秦烨眼下还没摸透季非白到底作何打算,许是也在观望。 唯一为他着想的便是太傅袁照了,这位原本已经致仕的老太傅,被先帝一封言辞恳切的托孤书信所感动,便又重新出山。 如今也是秦烨对抗另两人的手段之一。 但那几位藩王若是有异心,裕王正是挟制他们的不二人选。 秦烨揣着种种心思,在齐公公的伺候下,梳洗上榻。 合眼之前,他盯着幽深的夜色,轻声开口道:“母妃,请您保佑孩儿,相信孩儿一定可以做到。” 这极轻的话语像是梦中的呢喃,被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 还未走出殿内的齐公公只是脚步一顿,摇了摇头,失笑道:“陛下连日操劳,定是又做梦了。” 说罢也不疑有他,只小心翼翼合上了殿门,转身离去。 第217章 假装的乖巧 孝义伯最近都是战战兢兢的,无他,从前的老丈人昶王带着小舅子秦朗回京后,不在宫里安排的寝殿落脚,偏要辗转来到宫外,暂住在他府上。 从那天起,全府上下都谨慎度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昶王父子不高兴,轻则一顿板子教训,重则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当然,这段日子孝义伯府上最近觉得舒坦顺遂的,便只有广云县主了。 去年围猎时摔断了腿,广云县主着实郁闷了好些日子,看什么都不顺眼。 从大祈山行宫回到伯府后,被她打骂怕了的婢女都躲着她,甚至还求着孝义伯夫人将她们给调走。 如今广云县主的院子里空空落落,她一不开心就更想找人打骂。 她的贴身婢女香珠更是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此刻小心翼翼地到了广云县主跟前,扶起倒地的花瓶,轻声道:“县主,王爷请您过去。” 广云县主猛地转头,眼神阴鸷,一身的戾气,吓得香珠连连退后。 她这才闭了闭眼,换了副温和的面容,“外祖父寻我有事?快为我更衣。” 看着自家主子这变脸速度,香珠还心有余悸。 在昶王面前,广云县主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外孙女,即使如今腿脚有残,也不阻碍他将对女儿临安郡主的喜爱,转移到广云县主身上,对她亦发怜惜了。 “欣柔,过来。” 昶王如今已经年愈六旬,但看着还是老当力壮,精神矍铄。 见广云县主一瘸一拐地前来,他心中虽然有些难过,但面上仍然一派慈爱。 “外祖父。” 广云县主上前行礼后,便坐在了昶王身旁,眼中含泪,哽咽道:“自从娘亲去世后,好久没有人这样唤我了。” “傻孩子,当年将你留在伯府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你愿不愿意跟外祖父回封地去?” 昶王突然问出这句话来,广云县主愣了愣,似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您……您是要让我嫁到怀州去?” “是啊,本来去年就想和您父亲提起此事,但去年京城出了许多事,帝后都没了,又要守着国孝,你这亲事便耽搁了。” 昶王看向广云县主,“要不是府中你几个表哥早就娶亲,原是该让你嫁给他们的,不过外祖父在军营里帮你物色了个年轻将领,他叫做裴深,一表人才,文武兼备,与你正是良配。” 广云县主有些心动,她如今这副样子,京城里哪个世家豪门的公子愿意娶她? 若是去了怀州,有外祖父给她撑腰,便没有人敢看轻了她去。 “这事您同父亲提起过了?” 广云县主又问了一句。 关于她的亲事,孝义伯夫人,也就是她的继母倒是来问过她的意见,广云县主不置可否。 能挑到好的她就点头,挑不到好的她就一直待在伯府不嫁。 可这日子当真难熬,虽说伯夫人不敢拿她怎么样,但若在平日里克扣她一些,广云县主还真不好拿到外面说嘴去。 譬如将她院里丫环调走之事,只留了香珠几个贴身侍候的,以及洒扫的粗使婆子。 这事广云县主就不好跟昶王抱怨,毕竟她在外祖父跟前的乖巧人设不能崩,不然追根溯源起来,让外祖父知道她如此恶毒,她还怎么能在怀州说上一门好亲事? 第218章 重提治腿 见广云县主关心这事,又适时地露出一点小女儿家的娇态来,昶王便搁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本王提起你的亲事,他还敢不允?” 一番话说得极为霸气。 广云县主立时心花怒放,又细细问了好些关于裴深的事情。 若说女儿家不应该打探未来夫家,可昶王怜惜广云县主自幼失去母,继母哪有好的,怎么会真心教导他的外孙女? 这规矩礼仪稍稍欠缺了些,但昶王还觉得她是真性情。 而且广云县主长得与临安郡主真的太像了,就像是女儿又回到了他身边。 昶王对她自然亦发宽容。 “你这腿……” 说到后面,昶王的目光又扫向了广云县主那只瘸腿。 她立马往后缩了缩,似有些自卑,落寞地垂下眼睫,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外祖父以为,那位裴将军会嫌弃我吗?” “他敢?!” 昶王双目圆瞪,好似铜铃,那种杀伐铁血的气势立马从他周身展现无疑。 见广云县主愣愣地看向他,昶王又立马缓和了神态,温声道:“外祖父是想说,京城名医无数,咱们再看看,你还如此年轻,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治腿的希望。” 说到这里,昶王又似想到了什么,“听说先帝驾崩之前病情又凶又急,还是两位女神医力挽狂澜,让他起死回生……怎的你在京城,也不向这两位神医求治?” 听到这话,广云县主瘪瘪嘴道:“若不是外祖父提起,这事我原也不想说,您说的其中一位女神医顾筝,与我倒有些仇怨。” 于是乎,广云县主将去年在围猎场发生的种种都告诉给了昶王知晓,“顾筝的未婚夫婿穆三郎与我有过节,虽然我意外堕马,但总觉得这事是有人背后捣鬼,只是没有证据。” 孙贵妃倒是死了,让她的仇恨歇了点,但穆云峰还活着,广云县主便觉得如芒在背,总是寝食不安。 “还有这事。” 昶王蹙眉深思,“穆家小儿如此猖狂,有机会本王会会他。” 又说起穆云峰腿疾痊愈之事,“怕也是顾筝的手笔,她医术如此之高,或许真能治你的腿。” 昶王再次提议,若是顾筝能治好广云县主的腿,穆云峰得罪之事,他可以暂时不与他计较。 “不去。” 广云县主想也没想便拒绝,她也是有脾性的人,让她向仇人低头,她情愿一直瘸着。 “你这孩子……” 昶王无奈摇头,不过广云县主这脾性像他,宁折不弯,也有几分傲骨。 他想了想,又道:“另一位崔姑娘倒是住在太后的寿安宫,一直在为太后调养身体,要不本王去帮你求求太后?” 广云县主立时眼睛一亮,“若能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又赶忙起身对着昶王一拜,“欣柔谢过外祖父,还是您对我最好。” 说罢眼睛又隐隐泛红。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昶王拉起了广云县主。 于是在太后宴请那一天,原本已经推脱不去的昶王,硬是带上了自己的外孙女广云县主前来赴宴。 第219章 太后不勉强 桂嬷嬷刚为太后别上一枝素净的梅花簪,便听侍女来报,“昶王携广云县主觐见。” 太后还微微有些诧异,旋即唇角微翘,“昶王本不是傲气得很,哀家请他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说到底哀家还是他嫂嫂呢,没规没矩。” “宁王与靖王还未到,昶王倒是先来了,怕是有事相求。” 桂嬷嬷这说,太后便正了神色,“那就先见见他,看他有何事?” 昶王手握兵权,镇守怀州多年,是真正有实权的一位藩王。 与怀州隔江相望便是晋国的边界,昶王在那里多年镇守,使得晋国不敢越江来犯,也算是功臣。 等着太后来到偏殿时,昶王才带着广云县主施施然起身,略微拱手道:“今日叨扰太后了。” 说着客套的话,态度中却有些敷衍,足以证明昶王的恭敬不是发自内心。 “昶王远道而来不必客气,快请坐。” 太后落座后,昶王祖孙才重新坐下。 太后看向广云县主,“广云都是大姑娘了,你可好些日子没进宫向哀家请安了,还记得你小的那会儿,临安最喜欢带着你来哀家宫里坐坐,一坐就是一天呢。” 太后笑着回忆过往,桂嬷嬷也在一旁附和,“是呢,那时的县主胖嘟嘟的,可爱得紧。” 昶王唇角微扬,“太后还记得临安,那也是她的福分。” 广云县主却忍不住红了脸,“太后快别取笑广云了,再说我这腿……就是想来看望您老人家,这行动也有些不便,怕没讨着您欢心,反倒惹得您不快。” 说罢低垂了目光,神情似有些黯然。 “你这腿……去年哀家因平宁之事,也没心情去围猎,知道你出了意外,还在佛前给你求个平安符。” 太后刚说完这话,桂嬷嬷便取出了折成三角的符纸,上面还挂了红线,递到广云县主跟前,“县主带着,求生平安。” “多谢太后。” 广云县主赶忙起身行礼,一脸感动的模样。 “太后待她们母女自不同于寻常,本王不在京城无法照拂,那些年多亏了太后。” 昶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看了看广云县主,才似有些无奈道:“只是欣柔这般大好年华,却伤了腿,本王实在于心不忍……听闻太后宫中有一神医崔姑娘,可否请她为欣柔诊治一二?” 原来是这事。 太后与桂嬷嬷对视一眼,明白了昶王的来意,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外孙女才低了头啊。 只是广云县主的脾性,太后还是了解几分。 去年在围场发生的事情,太后就算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广云县主和穆云峰算是结了仇,后又有孙贵妃的掺合,这其中谁对谁错,她暂时不予评说。 但是顾筝可就在眼皮子底下,广云县主都没好意思去求,反倒在她带着崔凝竹回京后,知道了崔凝竹的本事,这才与昶王找上了她。 太后有些为难。 崔凝竹性子桀骜,向来不服管束,又与顾筝那样要好,若是请她为广云县主诊治,她可不一定会答应。 第220章 给她的底气 见太后沉默良久,眸中神色不断变幻。 昶王也有些失了耐性,眉头一蹙道:“怎么,太后是不肯?” “休得对太后不敬。” 桂嬷嬷瞪向昶王,可她那一瞪在昶王眼中毫无威慑力,甚至还得了他嘲讽一瞥。 “本王为大业出生入死,镇守怀州多年,如今就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太后都要推三阻四,岂不是让忠臣寒了心?” 昶王这次带了五万大军回京,可不是摆设。 对他这样手握兵权的王爷,就算是京城里的小皇帝,只怕与他说话时都要好生掂量掂量。 广云县主偷偷瞥了一眼昶王,眸中异样连闪。 没想到她的外祖父竟然这般厉害,还敢压制太后,这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太后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隐在袖中,红唇微抿道:“凝竹是哀家的救命恩人,她不想做的事情,哀家也没办法勉强。” 说罢又转向桂嬷嬷道:“去请她过来,昶王有什么就当场对她说,至于凝竹会不会答应,哀家无法承诺你。” 昶王嗤了一声。 他入宫之前已经让秦朗去查过了,崔凝竹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在山野中长大,没势力没后台。 也就是救了太后之后,才幸得入宫,之后似乎也与顾筝交好,还被顾家收做了义女。 这又是与顾筝有牵连的,昶王眸色深深,压低了嗓音吩咐道:“一会儿她来,你不要说破与顾筝交恶之事,先治了你的腿再说。” 广云县主听了连连点头,“欣柔明白。” 顾筝与崔凝竹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不然她自个儿早就向崔凝竹求医了,这不还是拉不下面子。 但对上一个陌生的崔凝竹,总比对上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顾筝来得好。 为了治好她的腿,广云县主觉得这口气,她暂时忍得下。 崔凝竹喜静,在寿安宫里,太后专门为她辟了处静所,平日里也无人打扰。 她喜欢在里面研制药毒,有弄不明白的时候,还能去找顾筝商量。 崔凝竹原本居无定所,闯荡江湖,可以说她暂时留在京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顾筝。 她于太后有恩,太后也对她极好,但若是她想走,太后也绝对不会强留。 桂嬷嬷来敲门时,崔凝竹正好在研制一款毒烟,走出房门后,她取下了头上的面罩,又理了理头发,才道:“可是太后有吩咐?” 桂嬷嬷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有人想见姑娘,太后让老奴来请崔姑娘过去。” “何人?” 崔凝竹便挑了挑眉,连太后都无法正面回绝的人,可见身份非同一般。 “昶王和广云县主。” 桂嬷嬷还是将广云县主和穆云峰曾经的纠葛说了一遍,免得将来崔凝竹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这事,会怪罪他们故意隐瞒。 “顾二小姐与穆三郎是未婚夫妻,广云县主自然不好求到她那里去,如今又恰逢昶王回京,便托着他的关系求到太后跟前。” 桂嬷嬷说到这里还特意提了一句,“太后说了,崔姑娘是自由的,想给谁诊治就给谁诊治,不想诊治,谁也没办法勉强你。” 这便是给她撑腰,给她底气。 崔凝竹不由扬眉一笑,“知道了。” 第221章 治腿的代价 崔凝竹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也不想太后过于为难。 到了殿中一看,那精神矍铄一脸傲气的老头便是昶王,看这模样虽然是先帝的长辈,却比先帝身子骨强健多了。 广云县主就坐在他身边,此女一看面相便是心思恶毒且凶戾之人,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眸中一闪而逝的厉光骗不了人。 “太后。” 崔凝竹先行给太后见礼,太后便将她引荐给昶王,“凝竹就在这里了,你们有什么请求自与她说。” 昶王看向广云县主,他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同一个小辈说道,不然若是被拒,颜面何存? 不过,区区一个民间女子,他们能高看一眼,都是抬举她了。 广云县主站了起来,刚才在崔凝竹到来之前,她脑中也想过千万种面对此人时的姿态。 要么盛气凌人,压服于对方。 要么就把姿态放低,毕竟是求人办事。 广云县主眼下只盼望崔凝竹并知道她与顾筝他们的龃龉,只要能给她治好腿,她什么都愿意。 所以开口时,广云县主便是温言软语,“崔姑娘医术高明,广云今日是来求医问诊的。” “喔?” 崔凝竹的目光转向了广云县主,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县主请坐,让我先检查一番。” 这便是没有拒绝了。 广云县主大喜过望,等着崔凝竹将腿细心检查一遍后,才见她蹙了眉头道:“你这腿不太好治。” 当初太医就为广云县主诊治过,只说伤势可治,但将来免不了跛脚。 让一个姑娘家接受自己会跛脚,这让她怎么承受得了? 是以那段日子,广云县主的心情跌落了谷地,打骂下人侍女无数,也让她的名声更加不好起来。 可广云县主不在乎,腿伤在自己身上,别人又怎么会知道痛? 她如今只想治好这腿,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介意。 “不太好治?那就说明崔姑娘能治?” 昶王不愧是老狐狸,很快就捕捉到崔凝竹话中的字眼。 广云县主也是心中一喜,急切道:“只要崔姑娘能治好我的腿,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当真?” 崔凝竹思索片刻,又摇头道:“县主的腿骨已经长好,若是让我来治,会重新打断腿骨,再行续接,其中痛楚,就连七尺男儿都未必受得了。” “县主确定自己能受得了此等罪过?” 说罢,连崔凝竹都面露不忍,就像这治腿过程是她经历过有史以来最惨烈的酷刑一般。 “这……真要将腿重新打腿?” 广云县主只觉得心都颤了颤,一时有些没了主意。 断腿之痛她已受过一次,那当真是痛得她几欲撞墙,若再来一次,她还受得住吗? 昶王沉默片刻,又紧紧盯着崔凝竹的眼睛,沉声道:“若是能治好这腿,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一顿又道:“但若崔姑娘治不好这腿,又让广云平白忍受了这痛楚,说不定本王就要将广云所受之苦,尽数还到崔姑娘身上。” 第222章 三王齐聚 这是威胁,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崔凝竹微微眯了眯眼,与昶王的目光对上却丝毫不惧,她正要说什么,太后却开口道:“昶王好生霸道,这腿不治便罢了,治了还要受你威胁,你当哀家是摆设吗?” 太后沉下了脸色,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毕竟是驰骋后宫那么多年的女人,又登上了权力的最高位,除了皇帝,谁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知道崔凝竹是她护着的人,昶王都敢这般肆无忌惮,毫无恭敬之心,他仰仗的是什么,太后心里一清二楚。 “不敢。” 昶王坐着拱了拱手,态度极为敷衍,又看向崔凝竹道:“本王也只是给崔姑娘提个醒,对待病人要尽心尽力,可别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这是自然。” 崔凝竹脸色平静,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只要是病人,我都一视同仁。” “好,本王就姑且信你一回。” 昶王拍了拍手,看向广云县主,沉声道:“欣柔,不要怕,你是本王的外孙女,流着本王的血……想当年本王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吭都没吭过一声,你断不可因小小疼痛就止步不前。” 广云县主深吸了一口气,袖中双手握得死紧,却坚定地点头,“我听外祖父的。” “这才是好孩子。” 昶王满意地点头。 一旁的崔凝竹却是唇角一勾,诡异的笑容自她眸中一闪而过。 老头子喜欢以势压人,孙女表面乖巧却难掩心中恶毒,就这样的人她会救? 崔凝竹会让广云县主知道,今日来找她治腿,是他们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约定好了治腿的时日,昶王本来想带着广云县主先行离去,却不想遇到了联袂而来的靖王与宁王。 两边都微微一怔。 还是靖王与宁王先行向他行礼,宁王道:“昶王叔怎么刚来就要走,好些年未见王叔了,今日太后设宴,既然来了,还是与咱们一同进去坐坐可好?” 昶王想着刚刚崔凝竹才答应给广云县主治腿,他去赴宴也是给了太后一个面子,便也没再推脱,点头应是。 “这是广云,长得极似临安,看到她就像看到临安妹妹一般。” 靖王的眸中似闪过一抹怀念之情,因是初次相见,他还将随身的紫玉弯月佩送给了广云县主。 这让广云县主十分惊喜,这玉不仅质地温良细腻,紫玉也很是少见,造型又这般独特,她很难不喜欢。 宁王哈哈一笑,“靖王都有礼物,对这外甥女本王自然不能落下。” 随手给了广云县主一个金制印章,“本王自然闲来无事雕的飞禽鸟兽,广云不要嫌弃。” “怎么会,谢谢两位舅舅。” 广云县主笑着行礼,倒是表现得大方得体。 她又将印章细细看过,上面是一只大鹰,雕刻得倒是栩栩如生,没想到宁王还有这样的巧手。 “瞧你们两个把她宠的,别惯坏了孩子。” 昶王虽然是这样说着,但眼中都是对后辈的满意。 两方见礼后,便一同落坐。 靖王的位置正对着崔凝竹,他倒是扫了她几眼。 听说过这位姑娘是太后的娇客,没想到今日竟然会与他们同席,可见太后对她的看重。 可容颜这般清冷,态度又这般疏离,应该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她两眼,就仿佛这人他有种莫明的熟悉。 崔凝竹也感受到了靖王的视线,略微有些不适地垂了目光,秀眉微微蹙起。 靖王,先帝最小的兄弟,如今少帝的堂叔,封地在益州,也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算是年轻有为。 只是这人老看她作什么,难道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第223章 莫明的心动 靖王的目光让崔凝竹很不自在,借故先行离席。 本来这也是太后邀请几位王爷的宴席,她就是临时走到这里来了,凑个数罢了。 殿外的空气也是清新,春天就要来临,枝头上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好似一切都重新开始。 二月底三月初的时节,夜里稍稍有些清凉,崔凝竹感觉寒意袭来时,正要转身离去,却不料一道黑影投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崔凝竹微微挑眉,看着男子儒雅温润的脸庞,她脑中突然就浮现出四个字:君子如玉。 可靖王能够执掌一州,想必城府必定颇深,或许他给外人看到的,只是别人想看到的表相。 “崔姑娘。” 靖王唇角含着温和的笑意,将手臂间挽着的披风往前一送,“春寒料峭,姑娘还需保重身体,莫要着凉。” 崔凝竹垂眸看向靖王手中那件鸦青色翠羽披风,正是刚才靖王来寿安宫时披的那件,竟然要给她? 崔凝竹向后退了一步,态度疏离,“多谢王爷,不用了。” 说罢转身就走。 他们俩人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交浅言深,她又从来不是随便的人。 “崔姑娘留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靖王心中一动,赶忙追上去两步,像一个急切等待心爱姑娘的青年一般,怕她就这样消失不见。 这样的悸动,靖王平生从未有过,连他自己都觉是十分纳闷。 “王爷还有事?” 崔凝竹脚步一顿,微微侧身。 廊柱下昏黄的灯光静静洒在她周身,女子身形窈窕,眉眼清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庞。 明明是这般排斥他,却又让靖王看得心里一阵火热。 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毛病? “是……是本王身体有些不适,可否请崔姑娘给把把脉?” 靖王装病的理由脱口而出,崔凝竹的医术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与展云台那位故友穆云峰的未婚妻顾筝的医术齐名。 是京城一跃而起的医界新星,并蒂双秀。 对穆云峰,靖王还是有几分赏识。 穆家遭难,穆云峰明珠蒙尘,若能将这员大将收入囊中,靖王觉得大业可期。 这不这段日子,他都让展云台去游说穆云峰,若到时候离京之日能带走穆云峰,这趟京城之行就没白来。 但是,眼下靖王又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离京的时候,他还想带走眼前这个姑娘。 听了靖王的话,崔凝竹眉头蹙得更深,看来靖王果真是有隐疾,不然怎么追着她不放? “手伸出来。” 崔凝竹大步上前,她没有一般闺阁女子的矜持做作,反倒有种闯荡江湖的侠义与爽朗。 看着这样的她,靖王眉眼不由蕴出了一份笑意。 等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腕间时,那带着微凉的触感才让靖王敛了神色,眸中慢慢浸出一抹黯沉。 崔凝竹的手指不像一般女子的细嫩滑腻,甚至指腹还生有薄茧。 可就是这样的碰触,却让靖王呼吸都快了几分,胸腔中更是涌起一股莫明的翻腾,只是被他掩饰得极好,藏进了那一双幽深无波的眼眸中。 第224章 少帝挖的坑 崔凝竹给靖王诊脉,诊完左手换右手,片刻后才沉吟道:“王爷身体康健,并无什么不妥,或是心火有些上涌,开些去火养身的汤药即可。” 崔凝竹收回了手,心中还有些纳闷,这不是小问题吗,靖王犯得着追出来让她看诊? 不说是太医了,一般的大夫都能随意开方。 放在她这里,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多谢崔姑娘。” 靖王却是十分客气地向她拱手道谢。 崔凝竹又看了他一眼,“若是王爷无事,我就先行一步。” 她的毒烟研制还差最后一步,虽然交待过她的工作室别人一般不准进,可也怕被人误闯,这解药还没成功,她怕误伤了那些侍女。 “崔姑娘请。” 得到靖王的首肯,崔凝竹这才转身离去,只是离开的步伐稍显急切了些。 靖王微微挑眉,望向她的背影却有着一抹深邃的黯芒。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要得到的女人,因为情爱只会影响他的判断。 娶妻生子,也不过是为了延续血脉,可今日见到崔凝竹,却让他从未动过的心湖起了涟漪。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让人觉得美妙的同时,却又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不确定感,而这种不确定感让他觉得心中很不安。 靖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扳指,唇角却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 宴席到了后面,少帝秦烨竟然亲至,几位王爷少不得要起身行礼。 秦烨缓缓一笑,笑容温润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靖王却看得心头一滞,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蹙,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他怎么觉得像是在看自己? 看来这位少帝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心思城府都掩饰在那张含笑的脸庞下。 “王叔祖,两位王叔,若是得空了还请在京城多待些时日,朕听闻各州练兵都有奇法,正好与两营的将士切磋一番,共同进步。” 秦烨话语低缓,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他就坐在太后下首,原本帝王该居首位,但他的这番作派自然是尊敬长辈的表现。 太后很受用,昶王与宁王也暗暗点头,心中的警惕去了一半。 只有靖王垂眸不语,脑中思绪万千。 这一次回京虽然是打着奔丧的名头,但各位藩王也有想查看京城动向的意图。 比如昶王就带了五万兵马前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逼宫。 宁王也还了两万兵马来,靖王算是轻车简行,但也有一万兵马打底。 那么多的将士在京城外安营扎寨,这军队补给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昶王倒是厚着脸皮蹭东山大营的伙食。 宁王与靖王的军队安置在西山大营处,他们俩倒是自己掏了不少银子,没舔着老脸去占侄儿的便宜。 少帝知道昶王的做派,却隐忍不发。 靖王觉得少帝或许是有其他的打算。 果不其然,昶王兴致正浓时,醉意微熏,竟然对着少帝夸下海口,“本王那些将士,上阵可杀敌,下海可摸鱼,等闲时还能还兵于农,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太好了。” 秦烨很是高兴,拍手道:“如此朕便可借王叔祖的将士一用,他们正好闲赋,可修筑外城防御攻势,也算是人尽其用。” 昶王一愣,酒意瞬间清醒了一半,旋即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敢情小皇帝在这里挖坑,就等着他往下跳呢? 第225章 含泪也要跳 看着少帝含笑期盼的眼神,昶王却僵在了那里。 可是怎么办呢? 海口都夸下了,若是不应又有什么理由推脱,难道说他立马就要回封地了? 宁王憋笑憋得辛苦,赶忙低头灌了口酒,心里骂道:该! 皇帝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这不是劳力就给安排上了,节约下来的银子正好抵了将士的口粮。 若是再待得久点,怕不是要安排种地修桥,挖山开路? 不得了啊! 宁王看向少帝的眼神果然不同了,宫廷里养大的孩子哪有简单的? 靖王只是默默喝着酒,不置一词。 他这个侄子如今是匹狼,但将来长大或许就是头虎。 想到这里,靖王眼神一黯,一丝凌厉的星芒从眸中一闪而逝。 “外祖父,你少喝点。” 广云县主一直坐在旁边,为了缓解尴尬忙起身劝酒。 在座的都是她的长辈,她一直没敢发言。 少帝虽然与她平辈,但帝王威严岂容轻视,广云县主不是个傻的。 秦烨能四两拨千金的给他外祖父下套,又岂是好相与的? 宴席落罢,借着酒意昶王先行离去,只是那离开的背影怎么都透着几分狼狈,不复刚到寿安宫时的傲视模样。 宁王摇了摇头,与一旁的靖王道:“咱们这个皇侄子,不简单啊。” “知道就好。” 靖王唇角含笑,目视远方,“看来这次入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算盘落空,不如早些收拾行囊,打道回府。” “是也。” 宁王便叹了口气,“还是旭王奸滑,怕是早看出了其中蹊跷,称病不来反倒免了舟车劳顿。” 晚间歇息时,太后卸下头上的钗环,还与桂嬷嬷说道:“皇帝比哀家想得更精明,他小小年纪如此,倒是难为他了。” “身在宫廷,想要立稳脚跟都是不易,陛下如此,也是世事催人。” 桂嬷嬷笑着接过钗环,细心地放到妆奁中。 少帝懂事,太后才能少操一份心,如此不是皆大欢喜? “裕王近来倒是少理政事,是沉醉在他自己的温柔乡里了?” 太后甚少过后裕王之事,原本裕王的职责便只需向先帝复命,他们的兄弟情外人无法离间。 但到了秦烨这一辈上,裕王花的心思就少了,隐有退位让贤的想法。 今日本来也邀了裕王和几位王爷相聚,可裕王只让人回了个“与他们不熟”的理由,推脱了过去。 在太后看来,裕王倒是真性情,不被权利左右,也不为权力折腰。 哪里像她这般,已经深陷漩涡,如今想要抽身已然不能了。 “他与那位……唉,老奴不好说。” 桂嬷嬷似有些羞于启齿,在男欢女爱上她的思想还是很传统的,裕王和那小倌的事情也传过一阵,也不知几分真假,反正她是听不下去。 “管他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是男是女也不重要,宫里这些事情还少了吗?只要他喜欢就好。” 太后呵呵一笑,想到崔凝竹那事,又是微露沉思,“凝竹这丫头真是心无芥蒂,真要给广云治腿?” “不管崔姑娘怎么做,想必也不会让太后为难。” 桂嬷嬷倒是觉得崔凝竹是个识大体的人,虽然规矩礼仪和京城贵女没法比,至少不会恩将仇报。 “这倒是,她办的事情都是妥帖的。” 太后便点了点头,似想到了什么,略微有些疑惑道:“哀家看席间靖王一直留意凝竹,难道他们是旧识不成?” “老奴看崔姑娘并不认识靖王,倒是靖王想要一亲芳泽,制造机会呢。” 桂嬷嬷便笑了,有侍女将在廊间看到靖王与崔凝竹的事情告诉了她,思来想去也就这么个意思。 “靖王还有这份心思,哀家可真没看出来。” 太后便摇了摇头,但片刻后又唇角微翘,“且看着,凝竹那丫头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 第226章 坦承相告 没过几天,崔凝竹来了顾府,还将给广云县主治腿一事说给顾筝听。 她这般坦荡,顾筝倒不好多说什么,只拉着她的手道:“有救无类,凝竹姐姐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顾筝认为似广云县主那样恶毒的人,并不值得去救,但她不会去质疑崔凝竹的做法。 “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崔凝竹笑了笑,没将自己的计划详说,就算以后东窗事发,那也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到时候还找得到她的人吗? “不过昶王以势压人,太过霸道了些。” 顾筝有些为崔凝竹抱不平,看来广云县主的脾性真是一脉相承,歹竹出不了好笋。 “他自霸道他的,我不理他就是。” 崔凝竹不甚在意,游走江湖这些年,什么样的医患她没见过。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点心咬了一口,夸赞道:“干娘做的桃花酥就是好吃,就是爱这一口,我在宫里也常念叨,可御厨都做不出这味儿。” “喜欢就常来,家里的房间都给你备着的,一应用品还是我娘亲自置办,这次来了就多住些时日。” 顾筝拉着崔凝竹的手去看她自己的房间。 顾夫人将崔凝竹收做义女时就开始置办了,她是真的心疼这姑娘也没个亲人在身边,既然和顾筝投缘,她也就当作亲闺女一般。 再说崔凝竹真的讨人喜欢,又爽朗又可亲。 “干娘对我真好。” 崔凝竹将自己的小跨院转了一圈,这院子和顾筝相连,就隔了一道院门,打开就是,平日里蹿门别提多容易。 进了屋子,看着一系列青烟笼纱的布置,崔凝竹更是赞叹连连,“干娘这是把我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供着呢,这也太美了。”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娘操劳一番。” 顾筝笑得眉眼弯弯,崔凝竹顺势往软榻上一倒,又抱了个垫子在怀中,“师傅也喜欢这些,若是让她来看看,保准就不想走了。” 说罢哈哈大笑。 顾筝倒是对崔凝竹口中那位师傅更感兴趣,倒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心中到底有些遗憾。 俩人笑闹片刻后,崔凝竹坐直了身体,神秘兮兮地对顾筝道:“对了,我觉得靖王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顾筝一时来了兴致,靖王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她上辈子并没有亲见过,但却不妨碍她对他的事迹感兴趣。 在七王之乱中脱颖而出,手握精兵良将,以三十二岁的年纪登上帝位,改国号永兴,是为永兴帝。 之后这位永兴帝励精图治,平西北,定南疆,对峙荆国、晋国等也丝毫不落下风。 至少上辈子顾筝还在世时,听到的都是百姓对永兴帝的夸赞。 的确,百姓不管继位的是哪个帝王,也不管他的帝位是不是名正言顺,只要能他们吃饱、穿暖 ,不会让他们挨饿受冻,那就他们心中的好帝王。 而永兴帝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位明君。 至于后来他渐渐开始排除异己,将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逐个分化,或打压,可处置,那也都是顾筝去世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第227章 改变了历史轨迹 室内点亮了烛火,天色暗了下来,可俩人的聊天却没结束。 崔凝竹细细将与靖王相识的点滴都说与顾筝听,末了才道:“这人好生奇怪,好好的酒不喝,偏要追着我出来,也没什么大的毛病,一般大夫也可诊治,却追着我不放。” 微微一顿后,崔凝竹又歪头蹙思,“而且,我心里也总有种怪异之感,就像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对于这一点,崔凝竹也甚是纳闷。 但有一点,她没与顾筝说起过,就是她对靖王的感觉,与对穆云峰的感觉有些相似。 她就觉得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笑里藏刀,内里奸滑。 一个表面冷酷,实则也心狠手辣。 只是这样的感觉崔凝竹不好与顾筝明说,她并不想破坏穆云峰在顾筝心里的地位,毕竟他们看起来是那样要好。 或许再过两年就会顺利成亲。 这种破坏别人姻缘之事,崔凝竹她自问做不出来,而且这些感觉都是莫须有的,她并没有实质的证据。 “那你初见我时,不也觉得咱们上辈子见过吗?” 顾筝握紧了崔凝竹的手,她立马笑靥如花,“我们俩当然是姐妹,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那也是最好的异姓姐妹。” “那是自然。” 顾筝垂下了眸子,掩住了眸中一缕担忧。 崔凝竹的直觉确实有些准,毕竟对她的感觉,俩人这样相投,就像是上辈子的情谊延续到了这一世。 而崔凝竹对靖王的怪异感觉,是不是说明她在上辈子也认识他? 这个靖王是不是就是上辈子对不起崔凝竹的那个男人? 这样一想,顾筝的拳头不由缓缓攥紧。 若真是这般,她该如何去做? 避免俩人不必要的纠葛,让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今生就做两条不必相交的平行线,如此才能安稳一生。 至于向靖王复仇这事,顾筝没敢去想。 今后杀伐决断的永兴帝,可不是她一个区区女子能够对付得了的,就算现在,身为王爷也是护卫无数,等闲人又岂能近身? 若她侥幸能对靖王下手,或许这样做来只会斩断穆云峰的前程,也无法成就上辈子定北王的丰功伟绩。 当然,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无法得到验证,所以她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猜想,而去做出有可能改变未来轨迹的事情。 顾筝思考也思考过许多,或许就是因为她插手了某些事情,引发的连锁反应,让历史发生了偏差。 很多的事情早已与她记忆中的不同,上辈子她熟知的历史已经在悄悄改变。 不然这个时候太子秦华登基,也该册封薛相之女薛宝盈为贵妃。 而不是在此时此刻,薛相正密会靖王,俩人达成同盟。 薛相意欲将他的掌上明珠相送,为女儿薛宝盈寻一个未来可以依靠之人。 “薛相高瞻远瞩,本王着实汗颜。” 靖王与薛相举杯相碰,这次来到京城,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与薛相密会商谈。 “王爷不必自谦,本相也算历经三朝,看淡了兴衰荣辱,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天道总有轮回,如今老夫也是知天命的年纪,膝下也就这一个老来女,还望王爷善待之。” 薛相抚着长须,他看着也就五十来岁的年纪,却须发皆白,模样穿着朴实无华,却着实是个精明的小老头。 第228章 婚姻是场交易 靖王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手中的白玉瓷盏,脑中浮现的却是崔凝竹的模样。 这几日她不在宫里,他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也没瞧见人,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自在。 此刻薛相提起他的女儿薛宝盈,不期然的他便想到了崔凝竹。 她的年纪应该和薛宝盈相差无几,却也没有婚配。 靖王眸色变化,攥着瓷盏的手微微一紧。 “王爷意下如何?” 薛相瞧着靖王没有动静,又舔着老脸继续问了一声。 没办法,他最挂心的就是这个女儿,若是将来他们老两口不在了,薛宝盈又该何去何从? 废太子秦华是个没眼力劲的,当初他想将女儿许嫁,秦华却中意那个五品小官之女。 如今怎么样,还不是全家一个都不剩。 再有瑞王的示好,薛相庆幸当初自己的犹豫,没有轻易许嫁,不然依瑞王那并不聪明,又冲动易怒的性子,早晚闯下祸事。 果然也被他预料准了。 如今少帝登基,将来能不能坐稳这把龙椅还未可知,毕竟还有那么多藩王虎视眈眈。 薛相左思右想,还是相中了靖王。 当年的靖王可是惊才绝艳,小小年纪就夸赞不断,之后随着他母妃病逝,似乎就收敛了锋芒,最后随着先帝即位,就藩益州。 益州那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民风彪悍得很,可即使这样,也被靖王管理得井井有条,声望颇高。 比起张扬跋扈的昶王,仿佛游戏人间的宁王,还有称病不来畏畏缩缩的旭王,薛相倒是真的看好眼前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靖王。 依薛相这些年看人的眼光,此子将来必有作为。 毕竟靖王早已不是冲动不经事的青年,他有自己的城府与眼界,而且这年龄上与薛宝盈也十分相配。 只是靖王已娶王妃,女儿嫁过去就是侧妃,稍显委屈了些。 但若能隐忍到最后,焉知道不能成就高位? “相爷抬爱,也要看薛姑娘愿意不愿意,益州可是苦寒之地,相爷就不怕令爱受不得那里的苦?” 靖王似笑非笑,他与薛相虽然达成了同盟,各取所需,但薛相嫁女也只是想让俩人的合作更加牢固。 其实娶了薛宝盈也不无不可,就是多一个女人罢了,他却能收到更多的便利和实惠。 这实在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小女确实娇纵了些,但若王爷体恤,能得一良人,老夫这辈子也能放心了。” 薛相也看出了靖王的心思,拖着不应声,不过是想博取更多的利益。 他想了想,才笑道:“少帝登基,自然要大赦天下……益州偏远,百姓实苦,老夫看着赋税可再减三成。” 靖王一下坐正了身体,脸色肃然,伸手比划了一个手势,“七成。” “王爷未免太贪心了些……四成。” 薛相不动声色。 “六成。” 靖王步步紧逼。 薛相的眉眼也严肃了不少,沉声道:“五成,不能更多了。” “成交。” 靖王扬了扬眉,对着薛相举杯。 第229章 薛家的图谋 靖王与薛相达成的同盟,薛宝盈自然不知道。 她被请出来时,一眼瞧见那温润如玉的靖王时,整张脸都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秀美的容颜显出一抹娇羞,轻轻地坐在了薛相身边,唤了声,“父亲。” “来见见靖王。” 薛相互相引荐了一番,俩人垂首见礼。 薛宝盈没有想到,靖王竟是这般谦谦君子,礼仪德行看着半点不比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差。 端是那份皇室气度,也是这些人望尘莫及的。 靖王在薛相那里得了好处,自然要对薛宝盈另眼相看,他也不用怎么甜言蜜语,只是说话温柔些关切些,便让薛宝盈受宠若惊。 等到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时,薛宝盈才一脸喜意地对薛相道:“父亲,我就要嫁他。” 薛宝盈这个年纪了,接触的世家公子也有,但她就不喜欢他们那种轻佻的态度,家世不见得比她好,却还要嫌弃她的年纪。 薛宝盈从小就被娇养着长大,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哪里能忍得下去? 相看的公子也不少,但最后都不欢而散。 年纪渐长就更没有合适的,媒婆甚至还给她说起了那些丧妻的鳏夫,娶做续弦,过去就做别人的继母,薛宝盈当然不愿。 如今有了靖王做比较,其他的人在她眼中都是鱼目。 “益州苦寒,嫁过去你可是要吃苦的。” 薛相拍了拍薛宝盈的手,看着她双眼含春的模样,哪里不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 “女儿不怕苦,只要他对我好,再苦都值得。” 薛宝盈昂首挺胸一身傲气,刚才靖王不都对她谨小慎微,生怕哪里照顾不周到,这份关怀和体贴让她很是受用。 靖王也不过才比她大七岁,年纪大的男子更会疼人,说得没错,更何况他还生得这般俊俏。 温文儒雅,器宇不凡,她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你这性子要改,再说嫁过去你是侧妃,上头还有王妃压着,你若还是这般脾性,会吃苦头的。” 薛相便在心里叹了一声,原本这也是他想要的结局,可女儿真的看上了靖王,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他年纪大了心力不足,老妻又卧病在床,他还真想将女儿一直留在身边。 “哼……他那个王妃。” 薛宝盈便轻哼了一声,眸中流露出一抹轻视与不屑,“蛮夷之地的女子,家世身份都没我显赫,就算她是王妃,也别想压在我头上。” “你啊你。” 薛相宠溺地看了一眼薛宝盈,心想着若自己还在倒是能让靖王忌惮几分,但若是他不在了,将来是个什么光景,还不好说。 他又谆谆教导女儿,“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王妃与靖王成亲多年,又育有一双儿女,你若与她相安无事倒也罢,若是欺到她头上,只怕靖王会对你不喜。” “父亲放心,女儿又不是傻,那些后宅里的本事母亲教了不少,女儿自然不会与王妃正面对上,还会让王爷觉得我贤良敦厚,有大家风范。” 薛宝盈挽着薛相的手撒娇,她知道父亲将她许给靖王的用意,那是看好靖王将来的前途。 若是靖王有荣登九五之尊的机会,她相信那个后位一定是属于她的。 第230章 准备及笄礼 三月一过,国丧便接近了尾声,已经有人家忙碌起来,开始准备娶妻嫁女了。 顾凯踌躇着找上了顾筝,都是顾璇这丫头,明明说想办法帮他求娶穆云峰,可如今只顾着自己练武,压根将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顾凯几次休沐回家,连人影都瞧不见,这才只能与顾筝商量。 可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似大姑娘出嫁一般,顾筝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哥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顾凯便坐了下来,自个灌了杯茶水后,才叹气道:“最近总不见阿璇,你知她去哪里了吗?” 顾筝眨了眨眼,这事她还真知道。 不得不说她姐大胆呢,女扮男装进军营这事她也敢做,只是瞒着父母和顾凯罢了,偏偏还有人纵容她。 也不知道石济这个帮凶在事情暴露后,会不会重重地挨上一顿板子,这俩人简直是明知故犯。 就算是石济想要追妻成功,也不待这般拼命的。 “姐姐有自己的事要忙,你找她有何事?” 顾筝也将这事给瞒了下来,顾璇难得对什么事情上心,她也不想她失了兴致。 而且顾璇还告诉过她,她曾经的志向是当一个女将军,当然嫁人后她也曾想过相夫教子,可这事不也没成。 如今有机会摆在眼前,她不想错过,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顾璇有这样的想法,顾筝当然是支持的。 就算顾璇想要去做个游历四方的侠女,她也没理由去阻止。 不过石济怕是不能辞官陪着一道,如今有他照看着顾璇,顾筝到底是放心的。 石济这人,看着粗犷,实际粗中有细,俩人相处中也事事以顾璇为先。 顾筝越是接触,越是觉得这个人可靠,人品第一,样貌反倒是其次。 “我这……” 顾凯挠了挠头,有些开不了口,又有些烦躁地在屋中踱步。 突然,他停了下来,看了看顾筝,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才道:“前些日子,云烟送了我兔子。” “嗯?” 顾筝挑了挑眉,示意顾凯接着往下说,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茶水倒是有些微烫,她轻轻抿着。 也不知顾凯那嘴是不是铁做的,竟然一口就灌下一杯,还不觉得烫嘴。 “兔子很好,都要下崽子了……我,她……云烟还有一个来月就要及笄了。” 看着顾凯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顾筝觉得好笑,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你要给云烟挑及笄礼,想邀我一道去?” 顾筝大胆的猜想,顾凯却是一愣,旋即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礼物还没备下呢。” 说着一拍脑门,拉着顾筝就出了门。 俩人直奔京城最大的字号“七宝斋”而去。 听说是给小姑娘选及笄礼,掌柜的热情地端出好几套头面给顾筝兄妹挑选。 “小姑娘都喜欢俏丽的颜色,不过这套红宝石的头面得要五百两银子。” 顾筝伸手抚过那颗红宝石的坠子,水滴型的吊坠选型独特,有一种异域风情。 “这套白玉兰的雕工精细,玉质通透,看起来有些成熟,更适合像凝竹姐姐这样的。” 顾筝目光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那套宝蓝色的镂空雕花点翠珍珠头面上,有些爱不释手。 这套头面有一对珠钗,还有耳坠、项链、手链、戒指、腰带,价格也很合适,不到三百两银子。 “这套好看。” 顾凯顺着顾筝的目光看去,也是眼前一亮,这套头面若穆云峰戴上,更能衬得她肤白貌美,人比花娇。 “这套头面我要了。” 顾筝正想让掌柜的给包起来,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虽然话语娇柔,却又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意味。 第231章 争抢头面遇登徒子 顾筝与顾凯闻言眉头一蹙,转过身便瞧见一穿着淡粉色抹胸长裙,外披白色纱衣的女子,脖颈修长,锁骨精致。 她化着浓妆,眉间红色的芙蓉花钿艳丽张扬,但不过才初春时节,这样的装扮着实有些轻佻。 “本姑娘很喜欢这套头面,给我包起来。” 女子上手就要去拿珠钗,顾凯却是将托盘一收,端了起来,“这套头面是我们先看中的。” “不是还没给钱吗?那谁先付钱就是谁的。” 说着便将一张五百两银票拍在了桌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掌柜的有些为难,看看顾筝他们,再看看那女子,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姑娘,确实是这两位先看的头面,若是他们不买,姑娘再买去才更为妥当。” “你是说本姑娘要买别人不要的东西?” 女子柳眉倒竖,腮帮子胀鼓鼓的,明显是生气了。 “这是怎么了,买个东西那么久?” 一道沙哑的男声突然不耐地响起,还带着几分粗粝之音,有些像被烟火熏坏了嗓子。 顾筝一抬头,便见到了一张狰狞的脸孔,这张脸左半边到下颌处应该是被火焰灼伤过,疤痕有些可怖,像纠结的毒虫扭曲盘踞。 若在夜里撞见,怕不得以为遇到了恶鬼。 眼下是白天,她虽然心里一惊,但面上还能忍住,身后的翠喜却是惊讶地捂住了唇,失声叫了出来,“啊!” 那张脸孔的主人立马转头,目露凶光,却在瞧见顾筝时微微一怔,旋即眉眼竟蕴出了一抹淫邪的笑意,“好个标致的小美人,今年芳龄几何?” 说罢就要伸手去摸顾筝的脸。 顾筝在京城哪里遇到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调戏的登徒子,心中恼怒正要退后。 却没想身旁的顾凯却是一掌就拍了过去,怒喝道:“休要放肆!” 俩人须臾之间已经过了几招。 顾筝就在一旁看着。 顾凯拳猛刚劲,但那男人身手也不弱,而且他年纪至少长顾凯十岁有余,出手更是狠辣,身法也是变幻莫测。 顾凯竟隐隐有些不敌。 “小姐。” 翠喜有些焦急,前些日子顾璇练武时也拉着她一道,翠喜伤好后为了强身健体学些本事,自然更加用心。 她觉得她能帮上忙。 “不要轻举妄动,看准时机再出手。” 顾筝不动声色地将一包药粉塞进了翠喜手里,这包药粉不致命,但入了七窍也能让人痛上一阵。 “是,小姐。” 翠喜扣紧了药粉,重重点了点头。 刚才那女子见男人一来就调戏顾筝,心里自然也有些气闷,只是她不敢说。 此刻见两个男人打了起来,她悄悄取下了头顶的钗子,佯装脚下一歪便向顾筝扑去,好巧不巧那尖利的钗头却正对向了顾筝白净的脸庞。 “小姐小心。” 翠喜自然瞧见了女子的动作,想也没想就将顾筝护在了身后,手中的药粉自然就洒了出去。 “啊!” 女子痛叫一声,手中金钗落地,捂着脸便痛呼起来。 第232章 霸气护未婚妻 言郡王正领着他今日的贵客踏进“七宝斋”的大门。 作为一位闲散的王公贵族,他平生不爱权力,就喜欢做买卖,这不京城的“七宝斋”就是他的产业之一。 可刚踏进“七宝斋”便见着有人在其中打斗,还有一个女子倒地痛呼,这都是什么事? 言郡王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三哥,是筝姐姐。” 跟在最后头的穆云烟突然抬了眼,她不仅看到了顾筝,还看到了顾凯,刚觉得心中一喜,又发现眼前情况不妙。 “阿筝!” 穆云峰早已上前,一手扯过顾筝护在身后,转身一挥拳砸向了正与顾凯缠斗的男人。 “砰”的一拳,仿佛夹杂着万钧之势,即使那男人反应过来,用双臂夹在身前挡住了这一击,却也被穆云峰的力道打得向后趔趄一步。 才堪堪站稳想要发怒,展云台已经挡在了穆云峰身前,皮笑肉不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怀州秦四爷。” 秦四爷秦朗,是昶王最小的儿子,这人武学天赋不错,战场上是员猛将,但生性却最喜拈花惹草,而且好玩人妻。 这不,他这张脸就是因为唐突了下属的妻子,被人怀恨报复给烧伤的。 可秦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生性更加放荡不堪,若不是他这身武艺还得用,恐怕昶王也不是那么待见他。 “展云台!” 秦朗已经微微眯了眯眸子,看向对面的展云台。 他们在宫里的宴席上见过,毕竟前来奔丧的就那几位王爷,能见到的身边人也瞧了个眼熟。 他知道展云台是靖王手下得力干将,十分受重视,论单打独斗,或许俩人不相上下。 秦朗背过了双手,隐隐觉得手臂有些发痛。 看来刚才与他交手那青年,也不是个善茬。 “大家卖我一个面子,坐下好好说话。” 言郡王是做生意的人,自然讲究和气生财,与人为善,一般他都是好说话的很。 而且展云台是代靖王来买东西的,秦朗又是昶王之子,他两边都不想得罪。 “还能好好说话吗?这出手就伤了我的侍妾,姑娘下手可真狠。” 秦朗的目光转向了顾筝,像一条毒蛇般阴险,虽然他说那女子是他的侍妾,但人还倒在地上痛呼不止,也没见他关心一二,显然并不是重要的人。 “是她想伤我家小姐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与我们无关。” 翠喜狠狠地瞪了回去,她很可惜那把药粉没用在眼前这个丑男人身上,不然现在痛得满地打滚的人可就是他。 “再瞪,小心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秦朗的目光恶狠狠地扫去,那是真在尸山血海里搏杀过的眼神,带着迫人了凶光。 翠喜着实打了个激灵,有些呐呐不言,被顾筝给一把拉到身后。 她对着穆云峰点了点头,“好在你来的及时,我没事。” “哥……” 顾筝正要转身去看顾凯,却发现穆云烟已经踹到了他跟前,紧张道:“顾凯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人好凶,你的手本来就伤过,可别又复发了……” 第233章 言郡王调停 穆云烟的关切与紧张,让顾凯很是受用,他近乎贪恋地看着她的容颜。 那一次除夕团年遇到了国丧,他甚至都还没能好好和穆云烟说上几句话,便被其他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而穆云烟似乎也在躲着他,又有长辈们在场,顾凯自然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 也就那一次,便过了三个多月没瞧见她了。 顾凯总觉得小姑娘长大了,不仅身量长高,那腰肢似乎也更加纤细,浅绿色的腰封一套,整个小腰盈盈一握。 只是现在时机不对,顾凯没办法拉着穆云烟叙旧,一解相思之情。 展云台就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穆云峰握着顾筝的手不肯放开,不由揶揄道:“这就是我那未来弟妹,云峰你也不介绍介绍?” “先办正事。” 穆云峰扫了展云台一眼,他立马便收起了笑意。 还别说,穆云峰虽然比展云台小上几岁,但那气势却是半点不弱,就算对上凶悍阴狠的秦朗,他的目光也没有退居半分。 有言郡王在中间调停,两边都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掌柜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原本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如今东家来了,自然就留给他来解决。 “既然是顾姑娘他们先看上的,这套头面就送给顾姑娘。” 言郡主说到这里,秦朗眉头便是一竖,显然又要发火。 他争的自然不是为侍妾出气,而是争的自己的面子,若是人人都能欺到他头上,那昶王府还有什么面子。 “四爷别急,另有一套新到的水仙花烟霞粉的头面,我看更适合你那位侍妾,我也做主送她了,大家卖我个人情,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可好?” 言郡主想当和事佬,但今日他确实亏了,不过总有地方能赚得回来,还能卖靖王与昶王一个面子,说不得将来他的生意就能做到怀州和益州去。 人总要将目光放得长远。 “你们给她弄的什么,解药拿来。” 秦朗依然沉着脸色,看向顾筝。 “一些药粉罢了,不伤人性命。” 顾筝说着便在翠喜耳边低声几句,翠喜不情不愿地找掌柜要了盆清水。 也不知道她在清水里洒了些什么,再用帕子沾湿给那侍妾清洗,不一会儿她便不再喊痛了,只是眼眶仍然有些红肿,看着万分可怜。 “四爷,您可要给婢妾做主啊!” 女子一看到在场众人就红了眼睛,扑到了秦朗的怀里。 “看看,言郡王送你的头面喜不喜欢?” 秦朗却是将女子推开,指了指桌上摆着的首饰,一水的烟霞粉头面,妩媚花娇,看得她心花怒放,早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适,只拿着发钗便试戴起来。 “看来这水仙花的确配你,今后就改名叫水仙。” 秦朗的性子阴晴不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来。 原本上京他就没带女人,这个是在青楼里现挑的清倌开了苞,他说要带她回昶王府,也不过是图个乐子。 “水仙谢过四爷,谢郡王赏赐。” 水仙姑娘现学现用,好似半点不记仇似的。 穆云峰看向她背影的目光却透着一抹深寒,这女人刚才还想划花顾筝的脸? 第234章 各自挑选 终于把秦朗送走了,言郡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也不是他怕了昶王,实则是他嫌麻烦。 也是秦朗那张脸太辣眼睛,若是京城里有烧成这样的世家公子,哪个不是在家里藏得好好的,生怕抛头露面。 要不然你出门戴个面具或是幂篱也好,也不怕吓坏了小孩子。 “展大人这边请,我让掌柜的给你看些好货。” 言郡王带着展云台出去挑选货品,他给穆云峰使了个眼色,穆云峰对他微微颔首,他这才转身而去。 顾筝看向穆云峰,她刚才早就想问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靖王要给府中女眷选些京城时新的首饰,让云台兄来办这事,言郡王是这里的东家……云烟快及笄了,我便也带着她一同来选些饰品。” 穆云峰抿了抿唇,一双黑眸黯沉沉的,显然刚才那事还没从他心里过去。 秦朗这厮太过放肆,至于那个水仙也是心思恶毒,俩人倒是相配。 “真是巧了,我和哥哥也是来为云烟选及笄礼的。” 顾筝说着,便将那套已经收盒装好的宝蓝镂空雕花点翠珍珠头面递到了顾凯怀里,“原是我哥要送给云烟的。” “……顾凯哥有心了。” 穆云烟脸色涨得通红,有些不敢去看顾凯的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凯赶忙将这套头面递给了穆云烟,“这套头面原本是阿筝帮我选中的,但眼下言郡王又出言相送,自然不算是我送的,我再另外选过。” “这怎么好?” 穆云烟看了看顾凯,又看了看穆云峰,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拿着,你们俩坐着聊会,我与你三哥去给你选些东西。” 顾筝拉着穆云峰也去柜台逛逛,还打趣他,“倒没想到你这个做哥哥的如此细致,怕是还想为云烟置办些嫁妆。” 当年穆家家产都被抄没,就算穆夫人从前为穆云烟置办过不少嫁妆,如今怕也是一点都不剩下了。 “你喜欢什么,今日我也一并买给你。” 穆云峰含笑看向顾筝,神情稍缓。 “那我可不客气了。” 顾筝眨了眨眼,虽然刚才秦朗那事确实有些糟心,但过了就是过了,顾筝不会放在心上。 没得平白为了那些不相关的人影响心情。 看着顾筝挑选首饰的背影,穆云峰脸色沉沉。 他没有说的是,展云台不止是为了靖王府中女眷购买饰品,还有一部分是要送给薛相独女薛宝盈的。 这事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却是实打实的。 穆云峰没有想到的是,薛相竟然也站在靖王这一边,又有昶王飞扬跋扈,看来少帝将来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我给伯母和老夫人也选了两支发簪,你看可还行?” 顾筝抱着两个匣子打开给穆云峰看。 红色的丝绒布上,静静地搁着一支富贵牡丹的团花簪子,还有一对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用料算不上多名贵,但却精致大气。 穆老夫人与穆夫人眼下本就崇尚简朴,又加之穆云峰才刚刚起势攒了些家底,她们断不会铺张浪费。 看着顾筝含笑捧着匣子,穆云峰握住了她的手,眸中微微动容,“你有心了。” 第235章 互诉衷情 顾筝拉着穆云峰就这样大咧咧地出去,内室里只留下穆云烟与顾凯。 翠喜跑去换了壶茶水,就在小二那里抓了把瓜子闲磕牙,刚才还是有些骇人,她需要找人聊聊压压惊。 顾凯几经挣扎,这才率先开口道:“这……你怎么好些日子不来了?” 他嗓音里流露出一丝紧张,可穆云烟自己也很紧张,压根就没发现,只低垂着目光道:“家里忙,娘教着我管家理事,走不开。” 穆云烟攥着衣角,有些不敢去看顾凯的脸。 才多久没见,她似乎又瘦了些,倒是夏天晒黑的皮肤,一个冬天又捂白了些,看上去文质彬彬,一点也不像那些武夫。 “你娘……是要给你相看人家了?” 顾凯握着的拳头猛地一收,一般人家开始教姑娘掌家理事,也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许是。” 穆云烟犹豫地点头,又问顾凯,“伯母不也要给你相看人家,大半年了,我这未来嫂嫂也没个人影。” 她说话闷闷的,顾凯却没听出她这是正话反说,甚至还带着一股醋味。 他只是慌忙摆手道:“没这事,我还没有喜欢的人,我娘也逼不得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穆云烟突然抬头,一双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就这样看向顾凯,似乎夹杂着一抹期许。 顾凯愣愣地看着她,竟觉得自己失了言语。 眼前的小姑娘俏丽可爱,灵动逼人,他几乎想要脱口而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可理智到底还在,顾凯拳头松了又紧,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有些艰涩道:“等你……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穆云烟歪了歪头,有些不懂,又急于想要追寻一个答案,脸色不禁微微涨红,“我快要及笄了,很快就是大姑娘了……你看,我这样的行吗?” 顾凯一愣,旋即猛地抬头看向穆云烟,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 所以,他刚才是听错了吗? 还是他会错了意? 穆云烟说的那句话,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云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凯紧紧地盯着穆云烟,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胸中涌起的都是热意,这份热意直冲眼底,让他的眼角都微微泛起了红。 “我知道。” 穆云烟却是有些害羞地垂下了目光,红唇紧咬,“我喜欢顾凯哥,自从那次你在围猎时救了我,我就把你放在了心上,我只是一直不知道那是喜欢,我以为我只当你是哥哥……” “直到顾璇姐姐说家里要给你相看了,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我不想你娶别人。” “可是我又不敢让你发现我的心思,怕你们觉得我不知羞,所以我躲着你。” “过了那么久,我还是不能忘记,我希望你娶的人是我。” 穆云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甚至说到最后她话语里都带着哭腔。 顾凯看着心疼极了,上前便握住了穆云烟的手,“云烟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其实,其实我与你的心是一样的。” 第236章 骤然撞破 顾凯有些懊恼。 这些话本该由他来说,却没想到穆云烟竟然比他还要勇敢,顾凯心中汗颜。 但同时又涌起了一股感动,他没想到她对他的感情亦是如此。 只要俩人一条心,前方有再多的险阻,他相信他们都能一起克服。 顾凯正想要说什么,却不防门帘被人掀开,穆云峰与顾筝相携走了进来,俩人都是唇角含笑,想来正在说着什么。 却猛地见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俩人贴得那样近,就差拥抱了。 穆云峰瞬间便沉下了脸色,冷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穆云烟犹如过电一般,瞬间弹开,只余顾凯的手还成握住她手的姿势,有些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三哥……” 穆云烟急于想要解释什么,脸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顾凯却是侧身挡在她跟前,“有什么冲我来,我与云烟两情相悦,你要怪就怪我!” 终于说出了这一番话来,顾凯只觉得全身轻松,仿佛他压在心底那么久的重担,此刻终被移开。 “你说什么?!” 穆云峰话音落下,整个人已经蹿了出去,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在顾凯身上。 顾凯只是被迫防护,半点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三哥,别打了。” 穆云烟在一旁焦急不已,赶忙去拉顾筝的手,“筝姐姐,你快劝劝我三哥,不关顾凯哥的事,是我要喜欢他的。” 顾筝早已经怔在一旁,半晌回不过神,她脑中思绪有些迟缓,闪过的都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画面。 顾凯抱着兔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像平日里五大三粗不问世事的爷们。 他小心翼翼向她打听穆云烟的近况,她竟然没有听出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心思。 是不是顾璇早就知道这事? 一定是的,他们双胞胎心意相通,顾凯有什么异常,顾璇一定早就知晓。 顾凯急着找顾璇,恐怕也是想要与她商量对策,却没想顾璇撂挑子自己跑了,顾凯没办法才找让了她? 可是顾凯怎么会喜欢上穆云烟呢? 当然,顾筝最初也是怀疑过,但她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时候的穆云烟根本不知情事,再说俩人之间年纪相差太大,她就没往一处去想。 可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 顾凯偷偷有了心事,甚至答应顾夫人相看,是不是他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上穆云烟,却知道没有结果便打定主意另行婚嫁。 可之后顾凯又反悔了,还让细心张罗了好些时日的顾夫人一阵恼怒,为这事他没少挨顾大人的拳头。 是谁让他改变了主意? 是顾璇吗? 电光火石之间,顾筝觉得她想通了许多事情,眼下再看向被动挨打的顾凯,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该,让他受着。” 随即拉着穆云烟坐在一旁喝茶。 幸好内室比较宽敞,除了桌椅茶具摆设也上,穆云峰也没想闹得太难堪,毕竟是言郡王的地盘,打了几下后他也停了手。 只是目光依然冷冷的,像是“嗖嗖”利箭射向顾凯,“我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第237章 挥拳怒揍 顾筝眼下心也有些乱,她倒不是怪顾凯的隐瞒,这事换作谁身上也不好意思说得出口。 她相信顾凯当时一定很迷茫,很挣扎,很矛盾,他也曾经努力想要做出其他正确的选择。 可是有时候,感情是控制不了的。 看着还在一旁焦急的穆云烟,顾筝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别急,看他怎么说,你三哥总不会害你。” 顾筝倒不是完全都站在穆云峰这边,她能理解他的愤怒,也是给他一个发泄的出口。 或许,就会为顾凯迎来一次转机。 顾筝的心还是向着顾凯的。 从穆云烟眼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有顾凯的,若是俩人真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就算会被人说道,她也不在乎。 顾凯抹掉了唇角的血迹,又安抚地看了穆云烟一眼,示意她别慌,这才对穆云峰道:“我爱云烟,我曾经努力地想要忘掉她,可是忘不了,所以我想娶她。” 说出这话,他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原来让他挣扎矛盾的一切,能说出口时竟是这般轻松。 “你将来可也是要做她哥哥的人!” 穆云峰咬了咬牙,袖中的拳头又忍不住握紧了。 若不是顾忌着顾筝还在这里,他真想再将顾凯痛揍一顿,顾凯怎么敢? 顾凯羞愧地垂下了头,“是,我是禽兽,我是畜生,我不该对云烟生出那样的心思,可是我控制不了……” “你……” 穆云峰眸中怒火翻涌,一拳头又要当头砸向,穆云烟却突然扑到了顾凯身上,闭眼喊道:“三哥,不要!” “云烟。” 顾凯赶忙将穆云烟往怀中一揽,旋即侧身用背相对。 他心里百感交集,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竟然敢这样挡在他身前。 万一穆云峰那拳头收不住砸了下来,她怎么承受得住? 幸好……那拳头没有落下,是顾筝拉住了穆云峰的手,“别打了,他们都知错了,你看云烟。” 穆云烟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她哽咽道:“三哥,是我先喜欢他的,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不守妇道,不敢乱动心思。” 穆云峰眼神颤动,感受到掌心的温热,他缓缓闭上了眼,压住了心底的怒火。 他能出手教训顾凯,能动手打穆云烟吗,那可是他唯一的妹妹。 父兄在世时,疼宠无限,根本舍不得骂上一句。 可穆云烟怎么就会喜欢上了顾凯呢,她还那么小,是不是顾凯引诱了他? 穆云峰咬了咬牙,顾凯是顾筝的哥哥,他不应该以那么龌龊的心思去揣度顾凯,可他忍不住。 哪个做哥哥的能够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一匹狼给叼走? 他忍不了! 穆云峰的目光转向顾筝时,虽然知道不该怪她,但难免带了一点指责。 顾筝赶忙摆手,苦笑道:“这事我真的提前不知道,也是与你一样的。” 她不怪他,这个时候穆云峰不冲动不理智,那都是正常反应。 气氛正僵持之际,展云台突然进来了,只是撩帘的手还未放下,他身形就是一僵,“这是怎么了,刚才听到小二说里面动静很大,怕是打起来了,可你们一家子动什么手?” 第238章 向长辈请罪 穆云峰深吸一口气,拂开了顾筝的手,又警告地瞥了一眼顾凯,这才对展云台道:“无事,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 展云台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在场几人,忽地“咦”了一声,“云烟怎么哭了?” “展大哥,我没事。” 穆云烟赶忙抹干了眼泪,但是她怯生生地站在顾凯身旁,明显与他更亲,反倒有些怕穆云峰的样子。 这场面倒是有些玩味。 “好了,你先回去,我们改日再详聊。” 穆云峰与展云台先行出了内室,顾筝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这个时候,言郡王倒是早便先行离开,只是掌柜的满脸堆笑,前来送客。 今日挂了靖王的帐,倒是消费了不少。 顾家倒是“七宝斋”的老主顾,只是以往多是顾夫人前来,或是遣了人送到府上挑选。 是以掌柜的不是很熟悉顾筝兄妹。 穆夫人以前倒是常来,但穆家落败后自然就与“七宝斋”没什么缘分了。 但今日这位穆三爷出手还算阔绰,给家里女眷和未婚妻都添置了好些首饰,掌柜的还顺水人情地送了对丁香耳坠作添头。 展云台坐上了马车,又望向穆云峰,“今日本想和你们一块聚聚,但眼下看来你怕是有事要处理,咱们下次再说。” 便对顾筝他们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随着马车离去,穆云峰转头就走,顾筝赶忙跟在后头,跑步追上了他,“云峰,你别气了,这事好好说,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穆云峰脚步一顿,他虽然极力克制,可开口的话语还是有些冲,“怎么转圜?让他们俩今后再不见面,可能吗?” 顾筝顿时一噎,她当然不是这个主意,只是想要穆云峰的怒火先行平复,再作他想。 穆云烟他们就跟在不远处,闻言又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顾凯忙低声劝道:“你先别哭,回去再说。” 跟在马车旁的翠喜还一头雾水,这情况她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呢? 好好的马车不坐,现在都兴走路了? 几人一路走回了观音巷,幸好地方不算远,不过穆云峰进院时重重的甩门声还是惊得穆夫人探出了头来,惊诧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穆云峰坐着不说话,但一张脸色臭极了。 顾筝便叹了一声,勉强给穆夫人打了个招呼,“伯母,是有一件事情。” 她话刚一说完,穆夫人便瞧见了顾凯与穆云烟走了进来。 顾凯可是没怎么来过他们家里,真是稀客! 穆夫人刚想招呼一声,却见垂在身侧的手竟然紧紧握在一起,顿时一双眼睛都瞪圆了,满脸地不可置信,“你们……” 她唇角颤动,满脸都是震惊,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凯和穆云烟直接就跪在了穆夫人跟前,顾凯梗着脖子,背脊挺得笔直,唇角甚至还有被穆云峰打出的伤痕,但他的目光却是无比坚定,开口道:“伯母,请您将云烟许配给我!” “砰”的一声! 一个茶盏砸在顾凯脚边,茶水洒了一地,也洇湿了他的衣袍。 “穆云峰,够了!” 顾筝忍了一路,其实早就心里窝火。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顾凯与穆云烟是两情相悦,她大哥又人品正直,也是可以托付的良人,就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第239章 通情达理 顾筝这一声清喝,不仅是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连正在午歇的穆老夫人都穿衣起身,撩帘出了内室。 一看这情景,穆老夫人也呆住了,“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穆老夫人对顾凯是很有印象的,这个青年内敛沉稳,一表人才,让她总是想起另两个不在的孙儿,很是让人感怀。 “云烟,你也怎么跟着闹腾。” 穆老夫人又去拉穆云烟,一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还是穆夫人过去轻声耳语了几句,穆老夫人“呀”了一声,眸中闪过了悟,看看顾凯,又看看穆云烟。 穆云烟倒是有些羞愧地垂下了目光,哽咽道:“祖母……都是我的错,和顾凯哥哥无关。” “不,是我的错,老夫人,我年长云烟几岁,要错也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够好,你们打我骂我都行,只是请认真考虑我和云烟的亲事。” “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疼爱她,保护她,将她看作是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人。” 顾凯这个时候勇于承担,没有缩在后头,倒是让穆老夫人又高看几分。 再有他说的话时眼神晶亮,感情诚挚,句句发自肺腑,不仅是穆云烟听了哭得更大声了,穆夫人也在一旁红了眼。 穆老夫人欣慰地点头,又转向穆云峰道:“小峰,所以你介意的是什么?是云烟的幸福,还是所谓别人的眼光和看法?” 穆云峰脸色一僵,还想分辩什么,又听穆老夫人道:“若咱们穆家如此介意他人的眼光,早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你父兄遭受的不白之冤,穆家被欺凌时的无助,你双腿尽废时的憋屈,还有被逼做飞龙使的无奈……一桩桩一件件,若是细数下来,咱们都放在了心上,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咱们过得开心与幸福也与他人无关。” 穆老夫人一席话发人深省。 顾筝也是神情动容,只拍着顾凯的肩膀道:“哥,有老夫人做主,相信必不会让你们抱憾终身。” 穆云峰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才垂下了目光,“是孙儿狭隘了,只想着云烟能好好的,才一叶障目。” 在穆云峰的心里,顾凯这样做就是监守自盗,等同于背叛,且辜负了他的信任。 他将他当作兄弟,是将来的大舅子,他却在肖想他妹妹,哪个男人能不气愤? 只要穆云峰退让了,那一切就好说得多,毕竟他如今是穆家唯一主事的男人。 穆老夫人与穆夫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穆云烟倒是有些激动地看向顾凯,虽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但眸中却蕴开了笑意。 “这事你父母还不知?” 穆老夫人让顾凯俩人起来说话,他这才红着脸点头,“先要得到您和夫人的首肯,回去我立马向爹娘禀报此事,择日便来提亲。” 穆老夫人唇角有了笑意,还难得打趣了顾凯一句,“不会挨上一顿你爹的打?” “挨打也是我哥该受着的,谁叫他想娶穆家的明珠。” 顾筝此刻倒是真正放松下来,穆云峰不由看她一眼,她却撇开了目光不去看他。 穆云峰有些急了,他知道顾筝在生他的气,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都怪顾凯! “只是若云烟和顾凯定亲,会影响你和小峰的亲事吗?” 穆夫人有些担心,顾筝却摇头道:“我爹娘都是开明之人,两家若是亲上加亲,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 第240章 低头认错 顾筝走得急,穆云峰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攥住了她的手。 “放开!” 顾筝头也不回,手腕使劲挣扎。 “不放!” 穆云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嗓音低了下去,“阿筝,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受控制,他心里有一股火,如今火泄了,他也冷静了。 顾筝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和穆云峰计较,就是他一直针对顾凯,她心里也不好受。 平心而论,顾凯配穆云烟也不差的。 若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些,只是因为她与穆云峰有婚约在先,顾凯就得退让,顾筝心里也不会好过。 毕竟上辈子的顾凯一直是孤身一人,或许也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一个定是因为没有碰到心仪的姑娘。 顾凯两辈子能有一个喜欢的人,顾筝是感到欣慰的。 “阿筝,我一直不知道他们俩人的事,便以为你先知道了,才瞒着我。” 穆云峰摇着顾筝的手,眼神委屈地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所以我一开始有些怪你……但是我错了,这事与你无关。” 顾筝便在心里叹了一声,“就像老夫人说的,你若介意别人的眼光,我……” “你待如何?” 穆云峰攥住顾筝的手猛地收紧,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我告诉你,我们俩的亲事死也不退,你将来是我的妻,生生世世都是。” 他这样霸气又强势的宣告,仿佛在急切印证着什么,顾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可看穆云峰眉眼专注,神情认真,她却又笑不出来了,只学着他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既然你们家也同意,我们家自然没有意见的,亲上加亲更好。” 微微一顿又道:“再说我娘早为我哥的亲事操碎了心,如今知道他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你觉得云烟能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子,但是我哥也不差,对不对?” 顾筝说了许多,穆云峰也渐渐平静下来,面色缓和了不少,只盯着她道:“刚才那样的话再不能说,想都不能想。” “我原本也没那样想,是你胡乱猜的。” 顾筝忍不住捂唇一笑。 原本就守在马车旁的翠喜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每个字她都听清了,怎么就是有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直到翠喜看到顾凯与穆云烟手拉着手,一脸喜气地迈出院门。 又接收到穆云峰转过头的视线,穆云烟才惊了似地甩开了顾凯的手,怯怯地唤了一声,“三哥。” 所以,是穆家四小姐与他们家大少爷好上了? 天啦噜! 翠喜嘴张得都快要吞下一个鸡蛋,在顾筝投来视线后,赶忙伸出双手捂了嘴。 顾筝摇头一笑,翠喜这丫头才是后知后觉,不过也没比她初初反应过来时好多少。 穆云峰收回了自己的死亡视线,但是脸色却还是沉沉的,这个时候的他还是没办法对顾凯露出笑脸。 等着目送顾家的马车离去后,巷子的拐角,展云台才缓缓走了出来,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怎么,与顾家亲上加亲,你还不乐意了?” 第241章 低俗嗜好 展云台本也不傻,结合前因后果,他就明白今日唱的是哪一出了。 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顾家的人怎么总能看上穆家的,该说这两家前面就有这份姻缘? 穆云峰依然脸色臭臭的,扫了展云台一眼,抿唇道:“查到了吗?” 竟是半分不想再提与顾家的事。 他眼下是不待见顾凯的,但也不想继续迁怒顾筝,万一不小心让顾筝对他生了嫌隙,坏了自己的姻缘,那才是得不偿失。 “查到了,他在云柳巷租了处宅子,那位水仙姑娘暂时就安置在那里。” 说到正事,展云台立马敛了神色。 他们俩人也算相交多年,脾性相投,穆云峰一个眼神过去,展云台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对于一个调戏自己未婚妻的纨绔,一个想出手伤她的青楼女子,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 穆云峰当时没发作,只是顾忌着他与言郡王的面子,也不想在明面上动手,落人口实。 可看着秦朗搂着水仙离去的背影,透着狂傲的王八之气,说实话,他看着都想揍人。 而那位水仙姑娘,原名叫做王清清,是抚仙楼的姑娘,算不得头牌,但也有几分立身处世的本事,这不才勾得秦朗为她赎了身。 “听说昶王暂住在孝义伯府上,难道秦朗没住伯府?” 穆云峰眉头微蹙,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俩人,只是要想个妥帖的办法教训他们,还不让人看出端倪。 “他是个风流种,怕是两头都在跑,只是不让昶王察觉罢了。” 展云台便轻哼了一声,世家公子们养个外室无伤大雅,但是像秦朗这般养个青楼女子就有些出格了,身份地位都上不了台面,难免让人诟病。 “那这事得好好谋划一番。” 穆云峰点了点头,微眯着眸子,算计的光芒自眼中一闪而逝。 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让展云台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暗道幸好得罪穆云峰的不是他,这小子整起人来可真够阴狠。 …… 秦朗好玩人妻这脾性没怎么改过,只是在京城收敛了几分。 他买了王清清也没多少时日,新鲜劲过去了,便觉得乏味。 再有昶王接了少帝安排的差使,他也奉命带着人修筑城防,日子无趣得很,他便与下属抱怨,“还不如早些回怀州,这一天天的算个什么事。” “四爷,您看那里。” 下属明白秦朗的心思,恰巧在城墙下看到一辆马车停驻,那车辕不知道被石子卡住了还是什么,车夫在那里修了半天都不得法,急得满头大汗。 正在这时,车里的丫环也下了马车,还扶下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 这妇人年纪也不算大,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肤白貌美,风韵犹存,顾盼间美艳如画,妩媚温柔。 秦朗一时之间看得呆住了,一把攥住了下属的胳膊,“去帮帮忙,顺便问问那是哪家的夫人。” 若说顾筝那样的绝色天姿让人有一瞬间的惊艳,但那到底是未开苞的雏,未经世事,哪有那种不经意间带出的风情。 秦朗还是更好这一口,那妇人只是不经意间的回眸,都勾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将人搂在怀里,好好亲香亲香。 第242章 精心设套 秦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这副模样真走到美妇人跟前,怕是要将她给吓坏的。 若说从前他这副皮囊还能够看上两眼,但自从被火烧伤后,府里好些胆小的丫环婆子看着他都绕道走。 就连自己的妻子与他同房时,也是双眼紧闭。 当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嫌弃他吗? 可秦朗不在乎,他我行我素惯了,皮囊之于女人才重要,男人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只要他能打仗,够凶狠,能得到他父王的重用和赏识,富贵权势谁又能短了他的? 下属很快使唤人帮着修好了马车,一番交涉后喜笑颜开地回来了,小声对秦朗禀报道:“四爷,问到了,那位是武乡侯府的三少奶奶,她每逢初一十五都到小关庙烧香来着,今日也是不巧,马车走到城门口就坏了。” “武乡侯府……” 秦朗摩挲着下颌,京城里这些勋贵太多了,好些他也记不住名号,那他记不住的,自然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那下次要再见到这位三少奶奶出门,怕不得要半个月后了。” 秦朗皱眉深思,看着武乡侯府的马车“嗒嗒”远去,只觉得这心都要被带走了。 “只要四爷有心,想要见到美人不也容易?” 下属“嘿嘿”坏笑,给了秦朗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顿时,秦朗唇角的笑意也扩大了。 这些个自诩为名门贵妇的,就算被轻薄调戏了也是万万不敢伸张的,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还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这样的事情,秦朗在怀州没少做。 难得遇到一两个贞洁烈妇要寻死觅活的,不过人死就死了,也不敢赖到他身来,除非那家人想要得罪昶王府,不想在怀州过安生日子了。 秦朗觉得,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一定能顺利得到武乡侯府的三少奶奶,也为自己的京城之行找点乐子。 夜里回到云柳巷,秦朗想到白日那位三少奶奶,可着劲地折腾王清清,倒是将她弄哭了好几回才作罢。 穆云峰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吩咐周放,“盯紧些,那一日我要他人赃俱获,抵赖不了!” “好。” 周放滑头似地点头,又说起京城的那两间铺面,“按您说的,杂货铺子近来收了很多北地的毛料,顺道也打听了下那边的情况,荆国似乎有所异动。” 听到“荆国”这两个字眼,穆云峰的拳头微微攥紧,冷声道:“几座城池和百万两银子自然填不满他们的胃,只怕是想趁着新帝皇位还没坐稳,讨些甜头。” “那咱们继续盯着?” 周放如今对穆云峰的态度亦发恭敬,他也是一点点地看着眼前这人从坐在轮椅上的颓废少年,到不起眼的飞龙使,再到兵部任职,你说他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也一点没错。 可以说,有的人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扶摇直上,望尘莫及。 而且显然,穆云峰的眼光不止于此。 “都盯着,有任何消息速速来报。” 穆云峰便点了点头,看着周放行礼后转身要走,又唤住了他,“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给弟兄们加三成,辛苦他们了。” 周放便眉开眼笑地应了,他们这些游侠以前也是饔飧不继的,与穆云峰结交后,不仅给了他们稳定的生活,还月月都有银钱拿。 周放因此还网罗了不少游侠为穆云峰所用。 当然,有些人还是愿意过那些无拘无束的生活,干上一阵子后便也走了。 但更多的却留了下来,有了稳定的生活后还有人娶妻生子了。 如今他们的眼线分布在各种,慢慢地结成一张连贯东西的消息网。 第243章 少不了一顿胖揍 这些日子顾筝往观音巷去得少了,因为她在帮着顾夫人筹备聘礼。 那一日回府后,顾凯便将他要娶穆云烟的事情说了。 顾夫人倒是愣了好一会儿,还拉着顾筝的手问道:“我没听错,你哥他在说什么胡话?” 两家本来就有亲事,如今还要再添一桩,这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的,难道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夫人怔然之后,又有一种心塞。 怪不得她挑选了好些姑娘,顾凯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敢情这早就有瞧对眼的姑娘,可他为什么不早说? 还害得她一通忙碌,险些成了笑柄,好几家夫人都不搭理她了。 这个倒霉催的儿子,背着她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顾大人也是先一惊,再一怒,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追着顾凯就在府里跑了好几大圈,直打得他“哇哇”直叫。 府里的下人们都惊呆了,在俩人如同狂风过境时赶忙转头,全当听不见看不到。 只翠喜又抓了一把瓜子和春桐坐在廊下闲嗑牙,“我就知道会这样,大少爷这也太不地道了,怪不得三公子还赏了他几拳呢。” 春桐一脸八卦的表情,“快跟我说说。” 两个丫环便凑在一起咬耳朵。 顾璇也结束了早出晚归的日子,看着顾凯被打得鸡飞狗跳,却是神情淡淡,“有个人管着他也好,将来我有个小那么多的嫂子,也是心累。” 顾璇原本还是赞成顾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毕竟这傻小子难得有一个喜欢的姑娘,若是错过了,多可惜。 只是如今顾璇已经自顾不暇,自然就帮不到顾凯什么。 却没想到顾小凯误打误撞,还与穆云烟互相表白,这亲事虽然有些波折,但最后结果是好的。 这其中自然也有顾筝的功劳,不过兄弟姐妹之间没那么多谢来谢去的,心里记着彼此的好就行。 听到顾璇有些无奈的口气,顾筝不禁与她对视一眼,“谁说不是呢?” 她的关系更复杂,将来的大嫂亦是她的小姑,这关系处起来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顾筝觉得顾璇情绪有些不对,不由认真打量起她,又小声道:“姐姐晒黑了些,军营的日子很苦?” “还好。” 顾筝提起军营,顾璇一下便挺直了背脊,又小心翼翼地道:“若是石济来府里寻我,就说我不在。” “姐姐干嘛要躲他?” 顾筝这下更好奇了,那个时候顾璇不还和石济哥俩好,完全将他当作武术教练和陪练选手,怎的一下就疏远了? “谁躲他了?我只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该远着点。” 顾璇清咳一声,表情有些不自在,见顾筝还要再问什么,她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为了掩饰赶忙转身走了,“我还有封信要写,先回去了。” 说罢一阵风似地跑了,也没见她怎么动作,可脚下走步却越来越利索。 顾筝也在心里称奇,看来顾璇的功夫的确大有进益。 “你这姐姐,有些奇怪。” 崔凝竹咬了一口手中的李子缓缓走近,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欲罢不能,眼睛也享受得微眯起来。 这些日子她一出宫就会来顾家住上几天,也是顺便到孝义伯府给广云县主治腿。 第244章 滕妾 还别说,广云县主看着娇纵,似乎受不得罪吃不了苦,可她那一棒子打下去时也是下得狠手的。 广云县主直接被崔凝竹打得痛晕过去。 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爽快,若是顾筝看到只怕也会觉得解气。 “我见到伯府那位三小姐了,她还托我给你道声谢。” 崔凝竹笑着倚在廊边,一边吃李子一边看着顾凯从园子里惊叫着跑过,“干爹这是还要打多久啊,我等着他打完咱们好开饭。” 崔凝竹喜欢吃美食,特别是顾府的饭菜点心最合她的胃口,每次她从宫里到顾家小住,顾夫人都会亲自下厨。 真是对待亲闺女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人,所以崔凝竹倒是真的渐渐将他们当作了一家人,在顾府也很是放松。 “是她啊,她的脸应该好完了,没留疤?” 顾筝微微一怔,才想到了那个一脸怯懦的小姑娘。 当时的季初柠只有被广云县主欺负的份,不知道如今有没有改善? “你出手还没信心?我看她那张小脸肤白胜雪,连一个痘印子都瞧不见。” 崔凝竹看向顾筝,似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孝义伯府最近在筹备广云县主的婚事,听说昶王离京时她便出嫁,还会带着季三小姐一起。” “她是想让季初柠做她的滕妾?” 顾筝满脸惊讶,不过想到季初柠那张脸,确实长得比广云县主更美。 若是广云县主为了笼络未来夫君,挑选几个美貌侍妾也是正常,但她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季初柠? 是在孝义伯府还没将人欺负够,要带着到夫家去继续欺负吗? 这样一想,顾筝不觉沉下了脸色。 她不想季初柠遭遇那样的命运,可有什么办法,别人的家事根本轮不到她一个外人置喙。 “是啊,她也是可怜。” 崔凝竹便摇了摇头,垂下的目光。 说到昶王,她便想到了靖王,这人也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让侍女悄悄给她送了一匣子头面来。 那青色碧玉雕成的翠竹首饰,说实话她很喜欢,也和她的名字相贴合。 但她喜欢可以自己买,靖王凭什么要送给她,他们俩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 崔凝竹想过要将这匣子首饰还给靖王,可找了一圈人,那些宫女太监就没有一个敢答应的,像是怕得罪靖王。 这样下去,难不成要让她自己去还? 不说一来二去落人口实,就算他们俩之间没什么,被人瞧见了只怕也会捕风捉影地说成有了首尾。 崔凝竹很是矛盾,怎么办呢? 她在外行医,也不是没碰到过敢纠缠她的男人,只是她历来凶得很,那些人又有求于她,断不敢将她得罪狠了。 再说她会行医,也会下毒,若是真惹毛了她,这些人也知道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靖王又有些不同。 崔凝竹眉头轻蹙,这个人似乎油盐不进,让她觉得有些难办。 “凝竹姐姐,广云县主如今是不是很听你的话?” 顾筝有些犹豫地开口,她也知道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令崔凝竹为难。 但当初季初柠对他们家有恩,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这一辈子都挣扎不出广云县主设置的牢笼。 第245章 二人计长 崔凝竹吃完了手中的李子,将果核一扔,便准确地投进了泥土里,转头看向顾筝。 照光侧洒在顾筝身边,她能看清她脸庞上细细的绒毛,仿佛那略显紧张的神情都清晰可见。 崔凝竹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让我帮忙,也不用那么拘谨,你是我妹妹,怎么着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干着急的。” 顾筝心中一喜,赶忙上前拉着崔凝竹的手,“姐姐有办法?” 崔凝竹略微思忖,才道:“办法是有,让我想想,或许能更周全些。” 最近她也去过两次孝义伯府了,广云县主对她倒是客气得很,也许是知道她能治好她的腿,便不敢有丝毫怠慢。 所以,崔凝竹还能在孝义伯府遛弯,自然便知道了伯府在筹备亲事,也知道季初柠要做广云县主的滕妾。 崔凝竹在思考,顾筝也在想办法。 诚然,让崔凝竹去找广云县主求个情,或许广云县主会不高兴,也不会那么容易点头。 但若是她真应了,崔凝竹还欠她一个人情。 这样多不划算。 不如这样…… 顾筝与崔凝竹同时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开口道:“虏疮。” 虏疮这两个字眼乍一听拗口,但是它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天花。 关于天花的记载,最早可追溯到晋代葛洪所书。 “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 在这个时代,天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且发病迅猛,死亡率极高。 “有一种药草,服用后能产生天花发病时的种种症状,且大夫基本诊治不出异常,便会以天花定论。” 崔凝竹眉眼高扬,她知道顾筝是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是了,只要让季初柠避过广云县主出嫁这段日子,之后等着他们的队伍走远,再想要将季初柠给送走,怕也是不行了。” 顾筝笑得眉眼弯弯,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假的天花只会给人造成恐慌,也不是真的要人命。 “广云县主这般惜命,就算她点头答应,恐怕昶王也不会想要一个得过天花的人与他们在一处。” 崔凝竹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我记得我的药笼里有这药草,当时采到后我就炮制过,现在应该还能用,我先回一趟宫里。” 崔凝竹的药笼都堆在宫里,也方便她随时取用。 到了顾家后,她要研制什么药材,自然就会用顾筝的药房,俩人这一点倒是默契十足。 “不着急,凝竹姐姐务必小心,千万别出岔子。” 顾筝拦不住崔凝竹,又给她打包了几样点心,才亲自将人送上了马车。 崔凝竹坐着顾家的马车,又有太后给的腰牌,一路进宫自然畅通无阻,只是刚下马车,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靖王。 崔凝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做出了转身就走的举动,可没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神情有些懊恼。 她怎么能一见靖王就掉头走,这不摆明了她在避着他? 身后是轻巧而至的脚步声,靖王偏偏还故意问道:“崔姑娘怎的一见本王就走?” 第246章 拒绝滥情 夕阳的余辉静静倾洒,初春的风吹走了脸上的躁热。 崔凝竹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她内心其实是有些慌乱的,但面色依然冷淡,“王爷何事?” 靖王依然笑得如沐春风,踏前两步,湖绿色的直裰垂下,眼看就要缠上她的裙角。 崔凝竹猛地退后一步,沉声道:“王爷自重。” 靖王停住脚步,他眸中神色幽深难辨,唇角微微抿着,连笑意也缓缓收敛,“崔姑娘总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崔凝竹一言不发,用态度表明一切。 俩人就这样对视着,不一会儿靖王便败下阵来,他发现他对崔凝竹根本无法抵抗。 他不能对她说重话,那样难受的是他自己。 见不到她时,他会想她在干什么,又去了哪里? 这种感觉时刻萦绕着他,靖王觉得他或许有些疯狂了。 “无功不受禄,王爷前些日子送来的头面,我会找机会还给您的。” 崔凝竹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却不想身侧一道龙涎香飘来,靖王已是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姑娘留步。” “崔姑娘,非要拒绝本王的心意吗?” 靖王沉下了脸来,那套青玉翠竹的头面是他自己画图设计,再让“七宝斋”的工匠打磨而出。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花如此多的心思,可他将一颗心捧到了崔凝竹跟前,她却如此视而不见。 靖王自诩身世容貌样样不差,也没在女子身上受挫过。 可遇到了崔凝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有些酸楚,有些疼痛,却又让他想入骨髓,思之难忘。 “心意?” 崔凝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王爷将我当作什么人?你家中已有娇妻,想必妾室也不在少数,招惹了我,难道是想让我做您的外室?” 靖王一愣,本能地反驳,“本王未有此意。” 他就是对崔凝竹心动了,这份喜欢来得莫明奇妙,却又让他欲罢不能。 说真的,靖王还真没想过如何安置崔凝竹,只想着将她带回益州,能常常看到她,有美相伴。 “那王爷是准备休妻另娶,聘我做这正室王妃?” 崔凝竹步步紧逼,靖王却是被她看得一阵羞恼。 他知道她这样说并不代表她要做他的王妃,不过羞辱他罢了。 “崔凝竹,你放肆!” 靖王额头青筋直跳,他不明白,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为什么在崔凝竹面前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崔凝竹却轻笑起来,似不以为意地用手指卷起一缕垂落在胸前发丝,目光扫过靖王,又淡淡地望向廊外的天空。 “所以王爷,请不要把滥情当借口,喜欢一个人,是要用真心换真心的,连真心都没有,你又想得到什么?” 崔凝竹丢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 她不是傻,靖王对她的种种在意,都说明这个男人想要得到她。 可她又怎么会是随便的女人? 不说在皇宫里靖王不敢对她用强,就是在宫外,靖王想要掳走她,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 第247章 欲行不轨 崔凝竹回到自己的药房,将门栓插上,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别看她刚才面对靖王时口若悬河,寸步不让,实际上她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 对靖王她说不上讨厌,但也喜欢不起来,这个人总能轻易扰乱她的神智,让她见到他就觉得心里很烦躁。 难道还真是上辈子的仇人? 顾筝就跟她说过什么前世的论调,还说她们上辈子是姐妹。 这样的说法崔凝竹虽然不相信,但心里还是认同的,不然她们怎么会一见如故,很多地方都相似。 但有些人却不同,让人一见就生了厌烦,恨不得再也瞧不见。 为了缓和心绪,崔凝竹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株药草,沉下心开始调制药方,下次上孝义伯府时,她估摸着就能给季初柠用上了。 至于还给靖王的首饰,崔凝竹找了个小太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在宫里一样实用。 只要价钱开得高,也总有甘愿冒险,不怕靖王事后怪罪的。 所以,当靖王晚些时候回自己寝殿时,一眼便瞧见了搁在案桌上的首饰匣子。 他沉着脸上前,打开匣子一看,黑色的丝绒布上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套青玉翠竹的头面。 那竹节雕刻得细致分明,竹叶栩栩如生,京城做首饰的工匠的确手艺不俗,将他想要呈现得样子都完美展现。 靖王甚至想象过崔凝竹戴上这一套首饰的娇美模样。 他沉沉闭上了眼,猛然睁开眼的瞬间,他高高地将首饰盒举了起来,原本想要重重摔在地上。 可下一刻,他的动作却止住了。 靖王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合上了匣子。 总有一天,他要亲自将这套首饰戴在崔凝竹的身上。 …… 另一边的秦朗好不容易挨到了四月十五,这些日子一想到武乡侯府三少奶奶的脸,他就思之难寐,彻夜不眠。 王清清被他折腾得狠了,还让人递话,说是她小日子来了,这几天不能伺候。 秦朗只是冷哼一声,他也不过是移情罢了,当他真稀罕这个女人。 等着离开京城的时候,王清清也不过是得到一个被他丢弃的下场。 秦朗提前到了小关庙,打探到了武乡侯府三少奶奶每一次落脚的厢房,又买通了一个小沙弥,悄悄地躲了进去。 午后的阳光刺眼,外面有些闷热,但厢房里却是清凉宜人。 秦朗原本还翘着腿躺在床榻上,悠闲地闭目养神,听到有动静之后,赶忙便跃上了房梁。 果然,须臾门便被从外推开。 “三少奶奶快请进。” 小沙弥热情地引路,丫环打赏了些铜钱,他便关门退下。 秦朗便看到那位武乡侯府三少奶奶扶着丫环的手进了厢房,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碧青色鸢尾长裙,银色的丝绦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柳腰。 面上只是淡施粉黛,但举手投足间却风情无限。 看着那张娇俏若芙蓉的脸庞,秦朗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胸口咚咚直跳,双手不自觉地攀紧了房梁两侧。 第248章 如此狂徒 丫环利落地将自己带的被褥铺上,又点了熏香,上了茶水,这才恭敬回禀,“少奶奶,可以歇息了。” “退下。” 武乡侯府三少奶奶宋晚棠摆了摆手,看着丫环退出去关上了房门,这才打了个呵欠,她有些疲倦,脱了外裳便直接侧身躺下。 她芙蓉粉面,身姿窈窕,尤其秦朗自上方扫视而下,更能看清她起伏的曲线,不禁亢奋起来。 秦朗也算阅女无数,这宋晚棠当真算是个尤物,看得他两眼放光。 约摸着宋晚棠睡熟了过去,秦朗才轻巧落地,他左右看了一眼,伸手拿过搁在角落里一条细长的藤条。 先是挑开那薄薄的被子,再到外襟。 秦朗凑近了些,几乎坐在榻沿边上,他甚至能够看清宋晚棠敞开的衣襟下粉白色的兜衣。 蓦然间,宋晚棠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她猛地睁开了眼。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她一眼就看清了眼前面貌丑陋的男人,恐惧刹那间席卷心房。 宋晚棠刚要失声尖叫,秦朗却捂住了她的嘴,凑近了深吸一口气,紧闭眼神一脸沉迷道:“三少奶奶果然是个极品人物,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说罢便凑上嘴去亲。 那恶心的感觉令宋晚棠不断挣扎躲避,可她的力气如何抵得过秦朗,眼角不断浸出泪来。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武乡侯府的三爷莫不凡推门而入,他原本是陪着妻子一起来上香的,只是昨夜折腾得狠了些,宋晚棠先行回去歇息。 他在佛堂里,让师傅他们那未出世的孩子点了一盏灯,诸事完毕后便想来陪着宋晚棠,却没想到看到这令人惊骇的一幕。 莫不凡顿时怒气上涌,操起桌上的花瓶便向秦朗后脑砸去,嘴里怒骂道:“哪里来的宵小狂徒,敢轻薄侯府女眷?!” 秦朗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莫不凡花瓶砸来的瞬间,他便将头一偏,花瓶砸了个空。 “真是晦气!” 秦朗侧身一脚踹向莫不凡,顿时将人踹了个仰倒。 他怎么会知道今日莫不凡夫妻是一同来的,平日里不是只有宋晚棠单独出行吗? 如今被人家丈夫逮个正着,秦朗十分恼怒。 宋晚棠衣不蔽体泪水连连,脸颊上有被秦朗扇出的红印,只凄楚地看向莫不凡,哽咽道:“夫君……” “晚棠。” 莫不凡气红了眼,挣扎着爬了起来,又举起一旁的凳子砸向秦朗,“我与你拼了!” “蠢蛋!” 秦朗又是一脚将莫不凡给掀翻在地,这人即使摔得脸颊青紫,唇角带血,却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向他冲过来。 秦朗只觉得很是头痛,想是这边的动静会引来更多的人,原本想要欢好的兴趣此刻已经全无,顿时冷哼一声,“爷不与你们计较,快些死开!” 说罢还一掌拍向莫不凡的胸口,打得他喷出一口血来。 秦朗趁机夺门而出,几个起落间便跑得没影了。 宋晚棠挣扎着爬下了床榻,哭着跪坐在莫不凡跟前,“夫君,你怎么样?我没脸再见你了……” “娘子莫哭……不关你的事,是那狂徒可恶,京城附近,天子脚下,怎会有这般嚣张的人?!” 莫不凡咬了咬牙,想到秦朗那张被火烧灼过的脸庞,脑中顿时光芒一闪,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第249章 登闻鼓 谁不知道武乡侯府的莫不凡是个宠妻狂魔,夫妻成亲八载,仍然恩爱有加。 即使宋晚棠因为落了胎而再没有生育,莫不凡也待她如初,不曾纳妾。 莫不凡对外说,府中已有两个哥哥可以传承子嗣,所以生不生孩子有什么紧要,至多今后过继一个以承香火。 可妻子却只有一个,疼不疼她看的便是自己。 一番话让京城中许多贵妇夫人都红了眼,生恨自己嫁的人为什么不是莫不凡。 也都羡慕宋晚棠的好运,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宋晚棠也是一直这么认为,可在小关庙发生的事情,仿若晴天霹雳,她当时就要去寻死。 被莫不凡给拦住了,夫妻俩抱头痛哭。 “我知道这狂徒是谁了。” 莫不凡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眸中燃烧着熊熊恨意。 他不恨自己的妻子,她有此遭遇只会比他更难过,他怜惜她,心疼她都来不及,如何会逼迫于她? 他只恨那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是谁?” 宋晚棠抬起模糊的泪眼,虽然最后没让那人得逞了去,可他亲过她,摸过她,那样的一张脸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昶王四子秦朗。” 莫不凡对昶王有所耳闻,秦朗那厮的臭名更是从怀州都传到了京城,却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在京城都敢作恶,真当天子脚下没人处置得了他? 竟是昶王的儿子…… 宋晚棠一听心都凉了,看来她不仅报不了仇,这份屈辱还得往肚子里咽。 “娘子,你放心,就算是死,我必不让他好过!” 莫不凡几乎是咬牙切齿,这种屈辱没一个男人受得了,他若不报,枉生为人。 “可是,咱们如何与他斗,说不定还会牵连侯府。” 宋晚棠心中只有担忧,若是这事暴露出来,家中妯娌,还有公婆会如何看她? “管不了那么多的,若是这样的人让他继续逍遥法外,才会有更多的人忍气吞声,受他所害!” 莫不凡心意已决,第二日一早便去敲响了登闻鼓。 这登闻鼓已经多少年没被人给敲响过了,宋大人只觉得头痛,若不是有泼天的冤屈,谁没事会去敲登闻鼓? 若是处置得好了,是他的功绩,若是处置不好,不仅在百姓心中留下骂名,就算顶头上峰那里都讨不到好。 等衙役将莫不凡带到堂前一看,得,还是个熟人。 莫不凡娶的妻子正是宋大人族兄的女儿,他记得那姑娘好似叫宋晚棠,嫁到了武乡侯府,与莫不凡恩爱非常,当时还传出过一段佳话。 “莫不凡,你当真要告状,可知敲响登闻鼓都要挨三十廷仗?” 宋大人面露难色,小声劝道:“要不你再回去想想,有什么事情侯爷不能给你解决,犯不着挨板子。” “我知道,待大人执行了廷仗后,我有冤屈要申述。” 莫不凡面色肃然,虽他脸上身上还有伤痕,但眸色却是坚毅无比。 走上这一遭,他自然是清楚后果的。 武乡侯府是有爵位,但侯爷是他父亲,世子是他哥,他身上既无官身,自然就是个白丁,挨打是必然。 可若不是这般惨烈,这般直谏,怎能疏解他胸口怒火,怎么能让位高权重的昶王俯首低头? 第250章 状告昶王父子 眼见莫不凡衣袍一撩,便往堂前长条凳上一趴,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 宋大人觉得头更疼了,一边吩咐师爷,“快派人去给侯府传信。” 他相信莫不凡来这一趟,武乡侯府的人定是不知道,不然怎么可能不劝着拦着,由着自家孩子胡闹? 见堂外已经围了满满当当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宋大人忍不住走了下去,又在莫不凡耳边劝道:“你也算是本官的侄女婿,本官劝你一句,有天大的冤屈,侯府能对付的,你就算不报官也能对付,若是对付不了的,你就算来本官这里鸣冤也是……” 后面的话宋大人没说下去,但也算是尽了最后的好心。 谁知莫不凡却是冷哼一声,咬牙道:“大人尽管打,我若哼上一句,就不是个男人!” “你……” 莫不凡这般不知好歹,宋大人也是气结,又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如今不打也得打了。 只是他还是吩咐了一声,“打轻些,别要了他的小命。” 衙役领命,这下手自然就有轻重。 哪些地方能打,哪些地方打了只是看着伤重,实则没有伤筋动骨,这些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等着那板子一声声落下,宋大人都撇过了头去,不忍去看。 直到三十板子打完,莫不凡身下已经一片血红,武乡侯府世子莫不群才堪堪赶到。 见到弟弟那副模样,莫不群当场就红了眼,只瞪向宋大人道:“枉自咱们两家还沾亲带故,我三弟不懂事,宋大人怎的也不劝上一劝?” 宋大人有苦难言,他劝了啊,这不莫不凡不撞南墙不回头,死都不听他的。 眼下板子也打完了,看着莫不凡那可怜的模样,宋大人心里是升起了同情之心,也更想知道他豁出性命到底要告的是谁? “大哥,我有话说。” 莫不凡攥紧了莫不群的衣袖,额头是因为疼痛大颗渗出的冷汗,但这痛还可以忍受,他相信刚才宋大人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你有什么天大委屈不能往家里说,非要闹到府衙来,父亲难道还不能给你做主?” 看着这样的弟弟,莫不群既心疼又窝火。 他们一家子向来团结,难道莫不凡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会置之不理? “大哥,我不想连累家里,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以我的方式解决,才能还晚棠一个公道。” 莫不凡说出宋晚棠的名字时,不仅是莫不群微微一惊,连宋大人都止不住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谁人不知莫不凡宠妻如命,宋晚棠这是出了什么事? 莫不凡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染血的诉状,咬牙愤恨道:“一告,昶王治家不严,任由儿子仗势欺人;二告,昶王府秦郎人面兽心,欺辱我妻,令她清白受损,几欲寻死。” 莫不凡的控诉,声声泣血,他眼尾腥红一片,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宋大人,“此案,宋大人是否受理?” 宋大人抚着额头,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每听莫不凡说上一句话,宋大人都想立时昏死过去。 莫不凡要告的是昶王父子,他可知道这俩人是谁? 昶王手握权柄,这次亲率五万大军回京奔丧,虽然没有摆明了要做什么,但若惹到他头上,五万人随便一口唾沫便能将人给淹死。 莫不凡这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宋大人赶忙给莫不群使眼色,那意思大抵是快把你弟给劝回去,咱们鸡蛋可不要去碰石头。 第251章 一家子赌命 莫不群完全没看懂宋大人的暗示,只沉浸在一股悲愤的情绪中。 家里谁不知道三弟与三弟妹感情最好,这些年虽然无所出,可两个人还是如胶似漆。 宋晚棠就是莫不凡的命啊! “怪不得昨日你们回来,管家说……” 莫不群抓着莫不凡的手,后面的话都怎么也说不下去,七尺男儿眼中竟也含了热泪,“就算你要给三弟妹申冤,可这样的事情闹出来,你让她还怎么活?” 历来失了贞洁的女子,要么是一根绳上吊了事,要么是出家长伴青灯古佛。 可无论是哪一样,莫不群相信他这个弟弟都不愿意看到。 “大哥,若她死了,我绝不独活!” 莫不凡攥紧了莫不群的手,用力之下指尖都泛了白,他额头青筋直跳,又浸出了阵阵冷汗,竟是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宋大人赶忙下来查看,“这怎么好?要不世子还是要先不凡先送回府中,再延请大夫医治。” 莫不群猛地转头看向宋大人,眸中迸射出犀利的光芒,“既然我三弟已经受过廷杖,便请宋大人依法提交诉状,上达天听,我们不回侯府,这就与宋大人一同入宫去。” “世子,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宋大人跺了跺脚,怎么莫家的人都是一根筋,他谁都劝不动。 “我三弟已经受了罪,如今家丑昭于人前,这是收不回去的,就算赌上一府的性命,这天大的委屈,我们也要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莫不群这话着实硬气,既是护着弟弟,又是要为弟媳申冤。 若不是宋大人立场不在,都要为他道一声好。 莫家这是将一家人都绑在了一起,就算是天皇老子,只怕也要死命磕上一磕。 “这事兹事体大,世子是否要向侯爷禀明一二?” 宋大人便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若是将武乡侯也一并叫上,说不定皇帝念着老臣有功,会偏着一些。 “宋大人放心,我会让人回去传息,咱们兄弟先行,父亲定然随后就到。” 莫不群眼神坚毅,身姿笔挺,如不可动摇的松柏大树,倒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 少帝今日一早朝,便听说有人敲响了登闻鼓,他也极为感兴趣,便让齐公公先去打探一二,看看这敲鼓之人什么时候能到殿前回禀。 齐公公回来后却是抹了把冷汗,好不容易到了秦烨跟前,这才战战兢兢地回道:“陛下,是武乡侯府三公子,他……他要状告昶王父子。” 说完这话,齐公公不自觉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又小心翼翼地扫了殿下的昶王一眼。 昶王眼下毫无所觉,还抄着手与朝臣在说着什么,一点也没意识到待会一场关于他们家的大戏就要拉下帷幕。 “你且仔细说说。” 秦烨一下便坐正了身体,他正愁没机会挑昶王的错呢。 几位王爷如今趁着回京的功夫,也参与了朝政,尤其是昶王,没少在政事上指手画脚。 秦烨心里早就不满,只是憋着一口气,没有发作罢了,如今或许可以顺水推舟,借力打力。 第252章 上达天听 为了避免殿前失仪,莫不群先让大夫给莫不凡看了伤口,又上了药,这才将人给唤醒。 正要给更换一身干净衣服时,莫不凡握住了他的手,勉强开口道:“大哥……就先这样若没有血衣……陛下怎知我心里的冤屈……” “你啊。” 莫不群痛惜摇头,又低声道:“上了金銮殿,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哥哥这是拼上全家去赌了,也少知父亲会不会怪罪。” 说完这话,他自己又缓缓摇头,“父亲定会站在你我这一边。” “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 莫不凡眼含热泪,他已经打算豁出性命也要为宋晚棠叫屈,可他们夫妻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却拖累了一大家子,让他心里怎么能不愧疚? “别说这种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莫字,咱们家的祸事,要担也一起担。” 莫不群握紧了莫不凡的手,他已经让人递了消息回去,父亲能有个准备,一会儿在金銮殿上也不会毫无招架之力。 武乡侯得知消息后整个人确实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担心。 侯夫人在一旁为他整理朝服,因他年纪大了皇帝免了他的早朝,只在重要议事会上才请他来参与,武乡侯倒是很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如今少帝登基,自然也延用先法。 “一会儿见机行事,若无法对昶王父子下死手,你们要以保重自身为先。” 侯夫人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才送了武乡侯出门。 武乡侯刚跨出门槛,门房的便匆匆递来一个信封纸袋,“侯爷,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说务必让侯爷亲启。” “哪来的乞丐,耽误本侯去办正事。” 武乡侯正是心急如焚之际,哪有心思管这些事,可看着那厚厚的信封,他突然心中一动,伸手接过。 拆开信封一看,武乡侯顿时大喜过望,左右看了看,并没瞧见那小乞丐的身影。 武乡侯默了默,又握紧了手中的信件,一言不发地登上了马车。 不管谁做了这事,或是在身后使刀子,在这个时候有了这些东西无疑是给他的助力,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就算被人当枪使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远处的角楼里,周放见着武乡侯揣着信上了马车,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莫不凡被抬进殿里时那模样着实凄惨,鬓发散乱,脸色苍白,身下的衣袍破破烂烂,还有暗红色的血渍。 这是挨了真打啊,这还是亲戚呢,宋大人下手真是不留情面。 有人在心里赞叹,也有人同情唏嘘,宋大人只当未见,行礼后便将莫不凡的状纸呈上。 秦烨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紧蹙,同时略带深意地扫了昶王一眼,看得他背脊有些发凉。 昶王怎么觉得小皇帝似乎是想对他说些什么? “齐公公,你来念,让诸位臣工也听听。” 秦烨将状纸递给了齐公公。 齐公公恭敬接过,又清了清嗓子,才将状纸的内容都念了一遍。 他的嗓音又尖又细,声音算不得有多大,但却能确保殿里的众臣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殿外的禁卫都能听到一二。 陈舟就杵在殿门外面,此刻听了也不由瞠目结舌,这样的好戏裕王竟然也不在,他在犹豫着该不该立时叫人禀报过去。 第253章 唇枪舌战 齐公公话音刚落,殿内已是一片寂静。 下一刻,昶王已经涨红了脸色,眼色阴鸷,破口大骂,“污蔑,这都是污蔑!” 就算他知道秦朗在怀州的所作所为,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个儿子功夫好,领军也是不错,唯独在女子这事上有些拎不清,偏偏还好他人妻。 可秦朗这德性已经养成,昶王虽然多方告诫,也难以将他给掰正回来,便也只能任由他了。 想着将来的征战他对秦朗还有所依仗,断不可在此时此地就让儿子折在京城。 “当日秦朗从我娘子歇息的厢房逃走时,我府中婢女还有多名和尚均是瞧见,若王爷不信大可以传他们殿前作证。” 莫不凡半撑着起身,梗着脖子十分硬气,已经闹到了这地步,那就是不死不休,昶王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 “宋大人,即刻传证人进殿!” 秦烨也端肃了神色,对宋大人吩咐道。 “是,陛下。” 宋大人赶忙应了一声,又转身匆匆离去。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便让衙役去小关庙寻人了,至于武乡侯府的证人,莫不群也说会随着武乡侯一同前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作为京城的父母官,宋大人即使心累,却也责无旁贷。 在等待的间歇,朝臣也议论起来,当然他们也只敢在背后对昶王指指点点,断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坏话。 昶王也并非对周围的声音视而不见,他的脸色更沉,几步走到莫不凡兄弟跟前,咬牙道:“你们这样诬陷,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 “是不是诬陷,王爷心里没数?” 莫不群反唇相讥,他们和昶王已经是这样了,绝对不可能握手言和,不然将他们武乡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拼着一身的伤,也要讨一个公道,王爷若是想让我闭嘴,不如杀了我!” 莫不凡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怨毒,“上梁不正下梁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爷就不敢将那祸害带到京城来。” “你……好一张利嘴,等着武乡侯到了,本王倒要与他好好理论,问他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昶王气得够呛,可眼下是金銮殿,还轮不到他发威。 虽然他表面还算镇定,又有被诬陷的恼怒,实际上心里也有些慌乱,看莫家兄弟一脸仇恨愤慨,他觉得这事多半是真的。 关键是秦朗那小子还真的做的出这样的事来。 “我父亲生性正直,我武乡侯府也绝对养不出霸凌人妻的逆子,王爷有这份闲功夫,还不如好好教教自己的儿子。” 莫不群将昶王的话给顶了回去。 昶王气得脸色铁青,唇角不断地哆嗦。 宁王给靖王使了个眼色,眸中有着幸灾乐祸的神情,“这下有好戏看了。” 秦朗也算是他们的堂弟,凶猛有余,但品行不佳,在怀州就惹出过不少事来,不过都有昶王给他擦屁股。 没想到到了京城也不消停,这是找死啊! “等着。” 靖王垂下了眼皮,对栽在女人身上这件事情,他没有发言权。 毕竟崔凝竹也勾得他有些心乱,如今就要离京了,他还没想好该拿她怎么办。 第254章 收集人证 武乡侯几乎是与宋大人找来的证人前后脚入了宫,两边一相见面,宋大人忍不住低声提醒,“侯爷,陛下很重视此事,昶王又飞扬跋扈,怕是不好轻易了结。” 宋大人只是看在彼此还算是沾亲带故上,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武乡侯瞪圆了眼,说话时吹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他昶王养出来的好儿子,欺辱我莫家至此,我若轻易放过,那是没脸见老三和老三媳妇。” 武乡侯入宫前还特意叮嘱过侯夫人,看牢宋晚棠,若是他们在这边搏命,宋晚棠想不过一根绳子吊死了,那莫不凡还能活下去吗? 那些虚名他们虽然也介意,但没人命看得重。 大不了以后他就致仕归田,一家子回老家种地去,再让老三两口子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来过,在哪不是过日子。 只是怕要连累老大老二,只能做个地方官,不能在京任职了。 武乡侯这样,宋大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俩人直入金銮殿,身后跟着侯府婢女,以及小关庙的两个和尚。 婢女与和尚都战战兢兢,只低垂着目光,跟着前面的人行礼磕拜。 武乡侯抬头瞧见莫不凡躺在地下,身下一片血污,一双老眼便泛了红,直拱手道:“陛下,老臣为大业也算鞠躬尽瘁,没想到老了还受到这等屈辱,陛下请为我侯府主持公道。” 说着便跪了下去。 “武乡侯何至于此?” 秦烨正稳坐龙椅,见状不由眉梢一挑,齐公公赶忙下去将人扶了起来。 武乡侯如今已经六十的年纪,头发花白,看他一脸老泪纵横的模样,好多人也起了恻隐之心。 谁家愿意摊上这糟心事啊,临到老了也不让人安生,还要将家中丑事暴露于人前,这是拼着脸面不要,也要讨一个公道。 也有人感叹莫家人还真是心齐,这才能力往一处使。 接着便是宋大人站了出来,“陛下,人证都已带到。” “那就说说当日所见。” 秦烨点点头,隐隐扫了昶王一眼,他的王叔祖似乎有些慌乱啊,瞧着额头都是一门子的汗。 婢女说她当日就守在屋外,也就莫不凡进屋后她才离得远了些,怕打扰他们夫妻生活,但房门口的一切是看得到的。 所以,婢女并未看到秦朗进厢房,却看到他从里面跑了出来,这足以证明他是有预谋的,先他们之前就潜入房中,欲行不轨。 “奴婢瞧清了他的脸,好大一块被火灼烧留下的疤,很是骇人。” 婢女说完便垂下了目光。 一个和尚才接着道:“小僧是院里洒扫的,当日那处小院的厢房就只安排了莫三爷夫妻,别无他人,那个脸上有疤的人确实是从院子里跑出来的。” “没错,他逃走时一脸仓皇,还将小僧撞翻在地。” 另一个和尚也跟着答道。 眼见昶王的脸色越沉越底,双拳在袖中紧握,秦烨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神色肃然。 他眉头一挑,道:“既然人证都在,便把秦朗叫进宫里对质一番。” 第255章 捉拿嫌犯 昶王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苦涩,有口难言。 秦朗被人找到时,正窝在云柳巷的温柔乡里,王清清将剥好的果子往他嘴里送,还说起今日听到的趣事,“有人敲响了登闻鼓,也不知道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好些人都去看热闹了呢。”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出路的人自掘坟墓。” 秦朗不屑地轻嗤一声,又想到那日从他手底下逃脱的宋晚棠,那皮肤真是嫩滑,那红唇真是香啊。 可恶那莫不凡竟在那个时候闯入,坏了他的兴致。 也不知道武乡侯府会不会追究,不过这样的丑事一般人家就当作没发生过,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但秦朗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这不是在怀州,真闹大了也不知道昶王还能不能帮他兜底。 正想着这事,不防院门被人给一脚踹开,守门的王婆子惊慌来报,“四爷……有官兵!” 秦朗翻身而起,心想什么官兵敢私闯民宅,又看向王清清,“莫不是你犯了事?” “不,四爷,婢妾没有。” 王清清赶忙摇头,一脸惶恐。 京兆府衙门的李亮已经带人冲了进来,一瞧见秦朗便道:“就是他了,拿下!” 他们是接了宫里的旨意,知道要捉的是个狂徒,这次人手带的足。 不行还有外面的禁卫军顶着呢。 李亮是这帮衙役的头,但在禁卫军面前还是矮上一截,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要尽力表现。 “你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知道爷是谁吗?” 秦朗一脸凶相,说话之间脸上的肌肉不断抖动,像是蠕动肉虫般,当真辣眼睛。 “昶王府四公子秦朗,今日有人敲响登闻鼓,状告你不顾法度,欺辱人妻,这便束手就擒,进宫受审。” 李亮一抚腰上长刀,气势凛然。 身后的衙役也都个个目露寒光,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料定秦朗是插翅难飞。 当初能来当这衙门捕头,自然是有几分正气的,不畏强权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上头有人罩着,皇帝都说要拿人,他们自然谁都不怕。 “登闻鼓……是告的我?” 秦朗有些不可置信,忙又问道:“苦主是谁?” 李亮给了他一个不想多说的眼神,还是冷声开口道:“是武乡侯府三公子。” “真是他。” 秦朗有些恍惚,忍不住向后跌退一步。 莫不凡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当时被他打得那样惨还要往前冲,这不就是个不通武功的废物,还真敢去告他? 告了他,不相当于将武乡侯府的面子扯下来,他们侯府还想不想在京城待了? 王清清早在这些衙役闯进来的时候,就与王婆子缩在了墙角,此刻听了这话不由探出头来。 她是知道秦朗昶王之子的身份,也想过跟着他到怀州王府去享乐,但秦朗的许多癖好也确实让人难以忍受,如今还敢正大光明欺负别人的妻子? 王清清与王婆子对视一眼,心下惴惴,若是失了秦朗这个依仗,今后她是不是要另谋生路? 第256章 先行教子论赔偿 秦朗一时之间心如乱麻,看着眼前严阵以待的众衙役,若是他想冲出去,也不是不能放手一搏。 但冲出去之后呢,让他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京城? 就算回到怀州,这通缉令在,只怕也有京城的捕头要来怀州拿人,他若反抗了那就是藐视皇权。 横竖他父王还在呢,有昶王作保,他性命该是无虞的。 毕竟也没给宋晚棠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人他都没有到手,这些人还敢取他性命? 至于接下来怎么样,相信有昶王运作,他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样一想,秦朗心中有了主意,便点头道:“不用上枷锁,我堂堂昶王之子,还会跑了不成,这就随你们入宫面圣。” 等着出了院门一看,好家伙,一众禁卫军还守在门外,敢情这些衙役只是先头兵,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秦朗心中微颤,好在他刚才没有一意孤行,不然打伤了衙役,还要力拼禁卫军,这有两双手也不够他打的。 “四爷。” 王清清追了出来,期期艾艾地看向秦朗,眼中还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秦朗只是不耐地摆了摆手,“回去等着,爷不会有事,等我回来就是。” 说罢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倒不像是被捕的嫌犯,反而像是去赴一场盛宴。 今日这场朝议当真是有意思得紧,裕王得到消息后想了想还是往宫里去了,他怕秦烨应付不了昶王这只老狐狸。 到时候昶王以长辈之势压人,秦烨还当真不好决断。 秦朗与裕王几乎是同一时间踏进的金銮殿。 乍见裕王,秦朗的脸色还有些不自然,裕王似笑非笑,俩人谁都没说话,一起入了殿中。 没见过的秦朗的,倒是被他这副尊容吓得够呛,也有不明所以的在窃窃私语。 秦烨倒是眼皮一抬,扫了裕王一眼,对这个久不出现在朝堂的裕王叔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他半路插足。 “是他!” 武乡侯府的婢女一眼就瞧见了秦朗,指着他泪水连连道:“当日奴婢瞧见闯出厢房的人就是他。”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也纷纷指认,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说谎。 昶王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上前就是一脚将秦朗踹倒,“你这孽障做的好事。” 说罢又是拳打脚踢。 他这样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没打着实处,但秦朗也配合得“嗷嗷”乱叫,嘴里直呼,“父王,孩儿错了。” 人证面前,秦朗知道没办法抵赖,索性就认下了。 但昶王若是先行教子,表现得狠一些,想必皇帝就不会下重手惩罚。 自己打儿子知道轻重,总比交给别人打要强。 “陛下,这孽子已经知错了,还望陛下网开一面,本王愿向武乡侯府赔偿白银一万两,以慰伤痛。” 昶王一脸惭愧地低下了头,眸中阴鸷的光芒却接连闪动,他也不想赔银子,但如今只能舍财免灾。 秦烨饶有兴致地看向昶王父子,原以为秦朗到了,他们父子俩还会争辩一番,没想到这般干脆就认了罪,是知道抵赖不了? “武乡侯怎么看?” 秦烨看向武乡侯,这一家子都是直脾气,遇到权贵也不会退缩,不然就不会有莫不凡敲响登闻鼓,宁愿挨上三十板子也要告御状。 秦烨觉得,武乡侯不会同意昶王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第257章 历年罪行 大业朝律法规定,欺辱良家女子,不管事成与不成,致其不堪受辱羞愤自尽的,按律当斩。 当然,宋晚棠当时的确是存了死志的,可在莫不凡的苦苦哀求下,夫妻俩抱头痛哭,她也确实不忍心就这样舍他而去。 她那么好的夫君,他们还有一辈子要活,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渣,就毁去了他们原本的幸福生活? 昶王便揪着宋晚棠还在世的这一点和武乡侯理论,话里话外是让他息事宁人的意思。 武乡侯都要被昶王的无耻给气笑了,你儿子欺辱了人,还要别人以死才能明志,凭什么? 莫不凡看向秦朗的眼神更是像要吃人似的,他咬着牙,唇角都浸出了丝丝血迹,“辱妻之仇不共戴天,在场各位大人,若是你们的妻子也被人欺辱,能忍吗?” 在场的朝臣都是面面相觑,想来这个问题也是直击他们灵魂深处,有些难以回答。 “王爷想用钱财了事,也要看我们答不答应。” 武乡侯梗着脖子,气得脸色涨红,随即又掏出了怀里的书信呈上,“陛下,昶王未严加管束儿子,以致秦朗无法无天,这些年在怀州犯案无数,不仅抢夺人妻,还逼死人,这些都是他犯事的罪证,还请陛下过目!” 武乡侯突然亮出这一手,打的昶王有些措手不及,就连秦朗也是目瞪口呆。 他不过才在京城犯了一桩事,武乡侯府就收集到他历年的罪证,若他们不是提前安排部署了这一切,只等他跳进陷阱里,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秦烨看过这些罪证后,脸色微沉,又递给齐公公,“拿给各位大臣传阅。” 裕王最先接过,宁王也凑过了头来,片刻后啧啧咂舌,目光还不时睃向秦朗,有些不敢置信。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靖王也只是瞄了一眼,并未上心,秦朗劣迹斑斑,栽倒不过早晚的事。 御史大夫何岸看得手抖,特别是上面醒目的血印,更是让他怒火中烧,直接出列道:“陛下,若证据属实,秦朗所害人命足有十二人,此罪不可恕,当问斩!” 御史台本来就是弹劾百官的,好些人都义愤填膺。 “不,都是假的,是他们诬陷我!” 秦朗这时也慌了,他哪里料到武乡侯府会翻出这些陈年旧账,不由脸色煞白,不住地向昶王使眼色。 听着有御史高声唱喝,昶王也是脸色灰败,脚步不断往后跌退。 “永立七年,抢夺菊夏村村民王贵之妻,致使其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王贵还被其恶仆打瞎了一只眼;” “永立十一年,霸占校尉孙木之妻。” “永立十三年,侵占李员外家良田,见其妾室杨姬容貌美艳,便将其侮辱,被杨姬之子撞见,当场将孩子摔死,杨姬悲愤投井而亡,李员外找其理论,被打晕后扔进火海烧死。” “永立十五年……” “……” 秦朗的条条罪行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人前,裕王的眼神不禁凝重起来。 能够这般事无巨细地针对秦朗布局,不将人置于死地绝不罢手,这可不像是武乡侯府的作派。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刀? 第258章 以死明志 武乡侯在刚收到这份证据时也是喜出望外,可坐在进宫的马车中时,他就冷静了下来。 是谁将证据送到他的手上?是不是想要借机扳倒昶王,或是与昶王府有仇? 若是用了,他们便是被人当作枪使,既要得罪昶王,或许最后的结果也不容乐观。 所以一开始武乡侯并未拿出证据,可昶王也太盛气凌人,想要用钱就打发了事,武乡侯一点也没看到他们道歉反悔的诚意。 就凭昶王那不轻不重的几下,他以为是打熊孩子呢? 没有痛在自己身上,都可以轻描淡写地带过。 但武乡府不答应,不说老三已经挨了板子,就是老三媳妇那哭肿的双眼,他看着也是难过极了。 谁家不是捧在掌心里的孩子,就由着他们糟蹋? 莫不凡与莫不群原本还是一脸懵,但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他们父亲绝对不会提前准备秦朗的罪证,敢情他们家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被人拿刀使了? 想通这一切后,两兄弟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但已骑虎难下,都做到这个地步,便是一定要求个结果的。 “陛下,秦朗坏事做尽,天怒人怨,若不处置不足以平民愤,若不处置不足以安社稷,若不处置草民无法面对妻子,不如死了了事。” 莫不凡情绪悲愤,说到激动之处,他竟然猛地将头砸向地面,竟是一心求死的做法。 “咚”的一声! 那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也像是磕在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儿啊!” 武乡侯失声痛哭,已经猛地扑了过去。 “三弟!” 莫不群也是满脸震惊,他没想到一时不察莫不凡竟想触地而亡。 等着人被拉起来时,额头已是鲜红一片,整个人萎然无声。 武乡侯颤抖着伸手探向莫不凡的鼻息,心中顿时一松,还好有气。 原本坐在龙椅上的秦烨也被震动了,他几步步下台阶,见莫不凡还有气,赶忙吩咐齐公公,“快传太医。” 秦烨也没想到,武乡侯府的人这样硬气,不过单凭莫不凡该敲登闻鼓告御状,就知道他还是有几分男儿血性的。 此时所有人都在关注莫不凡的伤势,却没有留意到秦朗在悄悄往旁边挪去。 他已经有些慌了,当初在怀州犯下的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还是暴露在所有朝臣跟前,他这要怎么开脱? “父王。” 秦朗唤了一声昶王,却见昶王脸色铁青,见他望来时,眸中神色一凝,对着他比了个口型:逃! 秦朗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双腿不禁有些软。 这是皇宫,那么多禁卫军看守着,他怎么逃,逃哪里? 难道昶王这是要彻底放弃他了? 不,他不甘心! 秦朗的目光陡然瞄到了不远处的秦烨,小皇帝已经从龙位上走了下来。 自登基以来,秦烨就没给他们昶王府什么好脸色,还处处给他们挖坑。 这个小皇帝似乎从来就没站在他们这一边,任凭武乡侯府的人指认他,半点也没有要帮腔的意思。 而且,秦烨年纪小,身量在一众成人里不算高,若是能治住他,挟制他离开皇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秦朗眼神一厉,闪电般出手,瞬间便袭向了秦烨。 第259章 挟持帝王 “陛下小心!” 裕王刚才正在沉思,他也没想通昶王父子在京城到底招惹了什么仇家,还是说是怀州那边什么人与武乡侯串通一气,设的这场局? 待还不待裕王想个透彻,他猛地察觉到了秦朗的意图,刚要出声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 秦朗身形一晃,已经锁住了秦烨的咽喉。 “大胆!” 齐公公惊叫一声,尖细的嗓音都被吓得变了调。 谁知道还敢有人在金銮殿行刺皇帝,这是要反了天不成? “逆子,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陛下!” 昶王都被秦朗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失了神,虽然他心中也有将小皇帝拉下马的想法,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秦朗这般,与公然反叛有何不同? 昶王刚才也是一时没了主意,就想着秦朗若是能逃掉,他再阻挠追兵,或许能救得儿子一命。 可他来不及细想,秦朗便自寻了保命的办法。 昶王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刚才他就该先安抚住秦朗,不管是下了地牢,还是秋后问斩,他都会想办法将秦朗给换出来。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才到了如今这无法挽回的局面。 靖王与宁王对视一眼,此刻也上前两步,宁王劝道:“秦朗,断不可伤了陛下,铸成大错。” 秦朗轻嗤一声,“我若杀了陛下,最高兴的不是两位王爷吗?” 靖王沉下了脸色,怒斥道:“乱臣贼子,本王岂能同你一般?” “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反叛弑君,还想拖别人下水,其心可诛!” 宁王也跟着“呸”了一声,又看向昶王,不满道:“王叔,您就是这样教儿子的?” “你快闭嘴!” 昶王气急败坏,此刻哪里有功夫与宁王闲聊,只劝秦朗,“放了陛下,一切好说,你这样冲动行事,是要将昶王府置于何地,想想你府中妻儿,你是要让咱们整个王府给你陪葬不成?!” 一番话说得秦朗脸色僵硬,他刚才的确是冲动了,可身体先于脑子就做出了反应,因为他想活啊。 “四叔,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伤了朕,你们也别想走出京城!” 秦烨虽然年纪小,但帝王气势十足,他一点也不怕,只眼神平静地看向裕王。 裕王隐在人群中,给了秦烨一个安心的眼神。 暗龙卫就潜伏在金銮殿的角落里,蓄势待发,若是秦朗真敢对他先杀手,那么先死的一定是秦朗! “陛下,我若放了你,你会饶我一命吗?” 秦朗掐住秦烨的手有些颤抖,他喉咙干涩得厉害,仿佛有火在烤,脸上的疤在紧张的状态下缓慢蠕动着,看起来像恶心的蛆虫,恐怖又狰狞。 秦烨默了默,才开口道:“……不会。” 皇帝一言九鼎,威严不容有失,秦朗手上有十多条人命,他若说放了他,满殿朝臣该如何想? 这样穷凶极恶之徒,就是死一百遍都不为过。 “那你就去死!” 秦朗眸中杀意丛生,手下用力掐向秦烨的脖子。 他生来就是自私凉薄之人,他都要死了,他还管得了妻儿以及整个王府的命? 秦烨只感觉到喉间一紧,窒息般的感觉瞬间要将他侵蚀,可他看到了裕王对他说:偏头! 他努力地侧了侧脑袋。 “嗖”的一声。 秦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极快掠过,旋即一抹温热洒在了他的后脖颈,喉间力道顿时一松。 第260章 狂徒伏诛 一时之间,满场皆静。 连从殿外匆匆赶来的陈舟等对着禁卫军比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秦朗就这样背对着他们,身躯挺得笔直。 然而下一刻,他就这样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秦朗的额间竟然插着一枚银镖,鲜血顺着他额头滑落,糊了他满脸。 秦朗的眸中还残留着最后的惊恐以及不甘,一双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 “陛下!” 齐公公这才扑到秦烨跟前,尖着嗓子叫道:“快,太医快来。” 秦烨的脖颈间有明显的掐痕,他重重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喉咙剧痛无比。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裕王再晚一点出手,秦朗能够直接掐碎他的喉骨,这人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咳嗽之后,秦烨又大口喘息着,额头大滴冷汗滚落,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接近死亡。 也让秦烨意识到,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皇帝也会死。 “陛下。” 好些大臣都围拢了过来,太傅袁照也是刚刚赶来,他脸色犹为焦急,只是人太多挤不过去。 兵部尚书季非白在一旁劝道:“太傅莫急,狂徒已被裕王击毙,陛下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 说到“狂徒”二字时,季非白明显感觉到了来自昶王的死亡凝视,他只作未见,侧过了身去,双手笼在袖中。 今日的朝议简直是一场闹剧,季非白向来明哲保身,不想参与其中,他虽然是三位顾命大臣之一,倒也没有袁照对秦烨的那份爱护之心。 薛相也是心有戚戚,这在金銮殿上还能发生此等血案,他从政那么多年都没见过,真是太猖狂了。 幸好他押的人是靖王,看靖王那不动如钟的模样,确实很有风范。 只是薛相心里有些遗憾,裕王出手若是再慢一点,等着秦朗弑君后再将其斩杀,不就是两全其美的结果。 但这样的心思他丝毫不敢暴露于人前,只是隐讳地与靖王完成了一个眼神交流,便看向了别处。 在朝堂上,他与靖王没有丝毫接触,至于以后的亲事会怎么达成,这可以编造的理由就太多了。 只是眼下,还需要低调一些。 “可惜了。” 宁王抱臂在一旁看着,他已经从初时的震惊和激动中回过神来,这一声“可惜”也不知道是在说死去的秦朗,还是在说劫后余生的小皇帝。 靖王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如今这事,你说怎么收场?” 宁王皱眉,扫了一眼昶王后,才道:“总不能将昶王叔也给问罪,城外还有他带来的五万将士呢,怀州的军队怕是不答应。” “陛下,老臣有罪!” 昶王也是老奸巨滑,初时的震惊与悲痛后,他猛地匍匐在地,想要膝行过来,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是真哭了。 裕王反应极快,已经闪身挡在了秦烨跟前,陈舟也率领禁卫军团团护卫在周围,面色肃然,就像昶王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今日已经是他们失职了,若是还有人想要对秦烨不利,他们也只能提头来见。 第261章 抉择 “陛下,这逆子有此作为,当诛!” 昶王抬头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脸上全是滚落的泪珠,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裕王杀得好,若是留着这个祸害,老臣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句句都是请罪,但句句也是开脱。 如今已经死了一个秦朗,昶王断不可能再将自己也搭进来,虽然是他依重的儿子,可他有四子,死了一个还有三个。 将来他的一切还是有人继承的。 虽然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是昶王仍然恨毒了武乡侯府,若他日起事,他第一个要灭满门的就是莫家。 “陛下,昶王纵子行凶,老臣建议先将他一并拿下收监,再行定夺。” 袁照气得够呛,这两日他偶感不适所以在宫中歇息,身为太傅,他在宫里也有暂住的居所,方便随时教导帝王。 可今日他正在书写家书之际,便听闻了金銮殿发生的事情,急急赶来却见到了这令人惊惧的一幕。 他是真将秦烨当作了自己的晚辈,悉心教导,望子成龙,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烨受这种罪过。 虽然他年纪还小,但那也是一国皇帝,帝王威仪不可亵渎。 太医已经赶来给秦烨看过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喉咙受伤需要静养恢复。 此刻的秦烨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也有恼怒,怨愤,恨不得立时将昶王也一并处死,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秦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看向了裕王。 他如今不能说话,裕王就是他的发言人,不知道怎么的,虽然裕王与他并不亲近,在面临危险时,他最信任的人竟然还是裕王。 “将昶王拿下。” 裕王多日不来早朝,大臣们心中已经默认了这位王爷会渐渐淡出朝堂。 可想起先帝在世时,裕王做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即使朝堂没有了他的身影,也留有他的威慑和传说,此刻裕王一下令,禁卫军都将矛头指向了昶王。 昶王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没想到他一番哭诉还是没能打动帝王的心,他抹干了脸上的泪,冷声道:“老臣相信陛下不会冤枉无辜,逆子无状,老臣今日便将他从家中除名,秦朗与昶王府再无干系。” 昶王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若是秦烨还步步相逼,那就逼着他造反。 秦烨与昶王对视了一眼,旋即挥了挥手。 陈舟立时将人给带走,昶王并未反抗,只是在离开时看了秦朗一眼,眸中难掩心痛,终是一甩衣袖跨出了金銮殿。 在回程的马车上,莫不群才开口问道:“父亲,你那证据是从哪里来的?” 他也知道,他们或许是被人利用了。 秦朗死了是痛快,但他们与昶王府也结下了死仇,若是将来昶王有起势的一天,恐怕第一个就要拿莫家开刀。 “一个小乞丐送来的,咱们许是做了别人手里的刀。” 武乡侯也是一声长叹,他也没想到莫不凡会如此决绝,若不是他那一撞表明心志,恐怕也不会将秦朗逼入死境。 昶王怕是恨毒了他们。 “事已至此,咱们只能静观其变。” 莫不群看向躺倒在一旁软榻上的莫不凡,心中只有痛惜,“还好三弟没有性命之忧。” 第262章 点头应允 穆云峰如今没有品阶,只是在兵部做些打杂,许在外人看来他前途无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样的家世背景,想要升迁那是难上加难。 接到从宫里传来的密信,穆云峰一目十行地看过,眸中闪过晦涩不明的黯光,旋即点燃了火折子,将这密信烧成了灰烬。 如今已经除掉了一个最棘手,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只展云台知道这事后,还来问过穆云峰,“秦朗栽了,是不是你的手笔?这招可是釜底抽薪。” “不是。” 穆云峰眼神平静,看了展云台一眼后,又自顾自地低头整理卷轴。 他和展云台虽然私交不错,但有些秘密还是埋在心里得好,再好的朋友也要注意分寸。 展云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只清咳一声,又摸了摸鼻子道:“眼下昶王被囚,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章程,我家王爷说……” 说到这里,展云台的嗓音压了下去,又凑近了穆云峰道:“怕他就此反了。” “他不会。” 穆云峰扯了扯唇角,又用朱笔在卷轴上进行批注,旋即等着它晾干,“眼下京城还宁王与靖王在,若是昶王真敢做出什么,陛下一定要先派你们上。” 再说,京城东山和西山大营的将士也不是摆设,没有万全的准备,谁敢突然起兵? 昶王如今又被囚,与外界没办法联系,太被动了,于起事没有丝毫助力。 “可别,王爷还想原封不动地带着大军顺利返程。” 展云台赶忙摆手,那日虽没在金銮殿上,但事后听靖王讲起当日情景,还是对小皇帝很是佩服,毕竟那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咱们这位陛下可是精明得很,你别看他年纪小,临危不乱,颇有帝王之风。” 展云台自说自话,见穆云峰有些在出神,便碰了碰他的胳膊道:“若是陛下放了昶王,咱们也要打道回府了,你到底去不去?” 这事展云台已经反复来问过许多次了,穆云峰都没有给过准确的答案。 但这一次,他却看向他,认真地点头道:“我去。” “我说你还是……” 展云台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一脸惊喜道:“好你的穆云峰,耍着你哥哥玩呢!” “待我将此间事了,便向上峰请辞。” 穆云峰笑了笑,不过他这职务并不正式,想要走怕也没有人会挽留。 只是当初这差使到底是裕王使了些力气,他又怕顾筝那里不好交待。 …… 此刻的顾筝,正在水榭给袁清辉复查眼睛,虽然他双眼已复明,但还需要定期复查,已确定没有什么异变。 袁清辉倒很是配合,又说起近来眼睛的不适,“看一个地方久了,眼睛还是会酸痛流泪,特别是夜里,我都不敢怎么看细致的东西。” “是这样,所以你要合理用眼……我再教你一套眼保健操。” 说来这套眼保健操还是崔凝竹到了京城后教给她的,还告诉顾筝她师傅有一本强身健体的秘笈,她也只学了其中几套动作。 什么五禽戏、八段锦、广播体操、眼保健操,这些顾筝听都没听过。 崔凝竹也说自己只学了几套,便一股恼都交给了顾筝。 顾筝不习武,但练了八段锦和广播体操后,她觉得自己身体似乎要舒服些,就是累的时候也没有那种疲惫感。 至于五禽戏,顾筝见崔凝竹打过一次便不想学了,那模仿动物的模样让她忍俊不禁。 顾筝指导着袁清辉将眼保健操给学会了,这才收拾药笼准备离开,却不想正碰到了前来水榭的裕王。 第263章 裕王的猜测 秦裕看着顾筝,微微一愣。 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这丫头了,他不去顾府请她,这人还真就不上门。 不说是水榭,就是裕王府,只要不是给袁清辉复查看诊,她怕是压根就想不到他们。 “进来再坐一会儿。” 秦裕一言不发地掠过顾筝,径直往院里走去。 看着裕王有些不好的脸色,顾筝想了想还是调转头跟了上去,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想引他不快。 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秦裕的唇角微微勾起,旋即目不斜视地跨进了花厅。 见是裕王来到,袁清辉命人奉上了茶水点心,又喊顾筝落坐,道:“没想到王爷今日要来,点心就只备了绿茶酥。” 说这话时,袁清辉已经夹了点心递到了裕王跟前,伺候周到。 顾筝坐在一旁感叹,“还是王爷有福气。” 秦裕一噎,咬了一半的绿茶酥不知该不该咽下。 还是袁清辉轻笑一声,“你们聊会儿,厨房里我发了面,本来准备做个汤面的,你们既然都在,我一道做了就是。” “有劳了。” 顾筝连忙客气道谢,裕王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拍了拍手,又喝了口茶水,才对顾筝道:“朝堂的事情听说了?” “嗯。” 顾筝轻轻点了点头,顾大人的差使要经常在城中巡防,所以他不是每天都要参加朝议,也就选着天数,隔几日去一次。 恰好敲响登闻鼓那日,顾大人没去朝议,错过了这场大戏,他后来是捶胸顿足。 不过秦朗是被裕王击毙在殿上的,顾筝想了想还有些心惊,又悄悄瞄了裕王一眼。 还是那一张清冷绝俗的厌世脸,眼尾的红痣为他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顾筝一直知道裕王长得好看,只是他周身煞气太重,谁也不敢将这份好看往男生女相上带,再说他一点也不女气。 “秦朗前些日子得罪过你?” 秦裕低垂了目光,手指轻轻地杯沿上划过,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思维跳跃如此之快,让顾筝都愣了愣,旋即才斟酌道:“就是当时有些误会,言郡王也在场,便撮合着和解了。” 顾筝事后也没放在心上,那样的烂人,顶多在街上遇到就躲得远远的。 再说昶王也不会常驻京城,他离开时自然会把秦朗带走。 但是顾筝没想到,秦朗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竟然想要轻薄欺辱武乡侯府三少奶奶。 宋晚棠还是宋婉宁的族姐,顾筝知道这事后还有些担忧。 历来女子最重贞洁,莫不凡却把这事给捅破了天,武乡侯府也一力支持,有这样的家人,倒是宋晚棠之幸。 但是人言可畏,也不知道这俩人今后还会不会再待在京城。 “当时穆三郎也在,你就不觉得他会为了你,事后报复秦朗?” 秦裕说出这话后,顾筝猛地一惊,旋即摇头道:“不会的,他怎么会,明明是……” 她咬了咬唇,一时之间脸色有些苍白,都说武乡侯府算计了秦朗,不然怎么会在短短事发之后就立刻收集齐了秦朗的所有罪证。 难道莫不凡会提前预知到自己的妻子会被他侮辱? 还是武乡侯府早就看昶王不顺眼,就是特意设了套子来阴他们? 可为什么还要赔上宋晚棠? 莫不凡他们夫妻恩爱得很,断不会以伤害自己最爱的人为代价。 而穆云峰…… 对他如今的做事手法,顾筝也能窥见几分。 曾经的定北王可不是良善之辈,要一步步成长起来,会经历多少磨难,跨越多少荆棘,若是手段不狠上一些,成不了大事。 但这一切,绝对不是以牺牲他人为代价。 第264章 穆云峰有了决定 顾筝心事重重地离开水榭,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块棉花,让她呼吸不畅。 翠喜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道:“小姐,咱们直接回家吗?” 顾筝怔了怔,才抬头看向翠喜,眼尾隐隐有些泛红,她深吸一口气,道:“去观音巷。” 这个点穆云峰已经还没下差,穆夫人热情地迎了她进屋。 穆云烟正跟着穆老夫人在做着针线,眼见她来,不由娇羞地藏起了正绣着的东西。 顾筝眼尖地瞧见了,那是一副鸳鸯枕套。 自从顾家上门提亲后,穆家也将亲事给筹备了起来,如今的穆云烟是个幸福的待嫁新娘。 “筝姐姐快坐。” 穆云烟收了针线,拉着顾筝坐下。 穆老夫人也笑道:“今日怎么的有空过来,是你娘有什么交待?” 顾夫人在为两家的亲事奔忙,穆老夫人婆媳也没有推拒,能者多劳嘛,如今他们这样的门户也撑不起太大的门面,所以顾夫人要考虑得更多。 “没有,一切都好。” 顾筝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穆夫人察觉她有些不对,不由开口问道:“阿筝,莫不是你也知道了小峰要去益州的事?” 说起这事,穆夫人是满面愁容,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些了,穆云峰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抛去如今在京城的一切不要了,到益州重新开始,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那么容易。 “他……已经决定了吗?” 顾筝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穆云峰并没有与她提及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以为他还在权衡考虑中,没想到已经定了。 这原本也是他的成长轨迹,可顾筝听了还是有些失落,他们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了,感觉是不是疏远了? “是啊,他说先去那边,安顿好了再接我们过去,不然这舟车劳顿,老年人也吃不消。” 穆夫人说到这事还有些郁郁,可是穆云峰是有主意的人,她劝不动啊。 穆老夫人看得开,“小峰是去奔自己的前程,虽说如今在兵部当差,可那差使并非他所喜欢的,他啊,还是想像他父兄一般,上阵杀敌。” 不得不说,穆老夫人更了解穆云峰的想法和抱负。 她又拉着顾筝的手道:“只是苦了阿筝,怕到时候要嫁到益州吃苦。” “我不怕吃苦。” 顾筝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她早就想好的。 再说上辈子什么苦她没吃过,只要俩人一条心,奔着一个前程而去,再苦她都觉得值得。 只是如今,他们俩还是一条心吗? “云烟不用跟着我们去,等着明年出孝后她嫁了人,就好好侍奉公婆,照顾夫婿。” 穆夫人抚着穆云烟的长发,眸中泪意浮动,她又及快地伸手抹去,没让大家瞧见。 这是好事,她也只是高兴地流泪,并不是难过。 倒是穆云烟不好意思地垂了眸子,娇羞道:“也不急着嫁人的,我还想多陪祖母两年。” “你等得起,别人可等不起了。” 穆老夫人打趣穆云烟,顾凯的年纪不小了,只怕顾夫人他们早就等着抱孙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顾筝也跟着调笑两句。 日暮西山时,穆云峰才回家,进门一看到顾筝,他也怔住了。 “云峰,你送送我。” 顾筝平静地看向穆云峰,表情看不出喜怒。 穆云峰略微沉默了一瞬,才迈步跟上。 第265章 直面真实 俩人静静走在幽深狭窄的巷子里。 按如今穆云峰的本事,他们其实早不用住在这里了,但这是穆云峰的曾祖父当年入京后买下的第一座宅院,是他们的祖宅,对穆家人的意义自是不寻常。 即使这里住着三教九流,底层百姓,但更多的却是因伤因残而退役的将士。 穆云峰住在这里,相当于是个震慑,也是对这些将士的照顾。 毕竟他如今的身份,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得罪。 就说以前武安侯府世子肖羽买通的那些地痞流氓,在得知武安侯府倒台之后,立刻跑得远远的,再不敢出现在穆家人跟前。 穆云峰倒没和这些小喽啰计较,不然整死他们这些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顾筝长久的沉默,让穆云峰有些没底,他试探着开口道:“我娘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要去益州。” “嗯。” 顾筝点了点头,又偏头看他,“益州潮湿闷热,多毒虫毒蚁,回头我调制一些解毒丸,你随身带着。” 穆云峰眉眼冷峻,紧绷的下颌线显出了几分严肃,他轻抿薄唇,像是在思考什么。 听了顾筝的话,他清咳一声道:“原本是想早些告诉你这件事的,但因为要与人交接,最近忙了些。” “昶王那事有定论了吗?” 顾筝想到在水榭时裕王所说的话,心里还是觉得沉甸甸的。 “不知陛下如何作想,但若不收昶王兵权,就不能奈何他。” 穆云峰这话说得好似简单,可要让怀州的兵交出他们的兵权,没有昶王点头,怕是皇帝来都说不通。 战火很可能一触即燃,若不想百姓遭殃,还需多些耐心调停。 “云峰。” 顾筝忽地停下了脚步,挡在了穆云峰身前,她缓缓转身,看向他的眼睛,“你与秦朗的事是否有关?” 微微一顿,她又继续问道:“也许我该问你,武乡侯府三少奶奶之事,是否是你设计?” 问出这话时,顾筝只觉得心口有些微微的刺痛,像针密密麻麻地扎了下来,她有些窒息般的难受。 她想要相信他,却又经不住良心的责问,即使秦朗再可恶再该死,可宋晚棠是无辜的。 穆云峰静静地看向顾筝,他一双凤眼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将她的身影囚住。 半晌,他才扯了扯唇角,道:“阿筝,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我只是想保护你,就不会去想那个人是不是无辜。” “别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觉得是我这算报复也行,痛快也罢,在这个世间,若是不狠上一点,那么被踩在脚底下的就是我们自己。” “阿筝,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伪善、卑鄙。” 穆云峰每说上一句,便踏前一步。 他没有承认这事是他所做,但又像是另一种默认。 顾筝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背脊抵在了墙上,她的眸中有震惊、痛惜,但唯独没有惧怕。 “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你一定很辛苦?” 顾筝红了眼眶,她伸出了手,缓缓环住了穆云峰劲瘦的腰身,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今后你若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要求你良善,但我们不以伤害别人为代价。” “若是以这样来复仇,我们与秦朗又有何异?” 第266章 请宋夫人牵线 顾筝有自己的是非与道德观,所以在某些事情上,她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良心的谴责在我们每个人心里。 即使不说出口,也在潜移默化地生根发芽。 可顾筝没有办法去苛责穆云峰,因为他都是为了她,所以,她只能想尽办法地去弥补。 腰间被猛地收紧,是穆云峰狠狠地抱住了她,力道之大,就像要将她的腰给掐断。 他在她颈边喘着粗气,眸中闪过一抹阴沉与狠厉,在父兄皆亡时,在穆家跌入深渊时,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穆云峰哑声道:“阿筝,这就是我……不管我不堪也好,卑鄙也罢,是你来招惹我的,所以我不准你离开,你永远都得陪着我。” 穆家出这样的事情,当初穆云峰就想过要退亲,不想拖累了顾筝。 可顾家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们这一边,顾筝一点一点融化了他的心墙,带着他窥见了那一丝天光。 她是他黑暗中的明灯,是他唯一渴望的温暖。 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顾筝的手,他永远不会放开。 顾筝紧紧拥着穆云峰,像他拥着她那样用力,眼泪默默流下,沾湿了衣襟。 回到家后,顾筝思来想去第二日又去了一趟宋家,虽然宋婉宁还没从江南回来,但对于她的到来宋夫人很是喜欢。 “婉清跟着她夫君外放,婉宁又去了江南她姨母家,如今家里就剩了个猴儿,天天闹得我脑仁疼。” 宋夫人说的猴儿是她与宋大人的晚来子宋瑾瑜,如今才八岁,真是活泼好动,人嫌狗厌的年纪。 “小孩子是有些淘神,平日里多几个小厮和丫环看着。” 顾筝想到了裴元皓,他的年纪与宋瑾瑜相差不大,但人却要沉静许多。 这也许就是父母在身边,和有外祖母养大的区别,裴元皓真的知事懂事。 宋夫人又与顾筝聊了会,又说起宋婉宁与她表哥常青云的事,“青云这孩子随着他父母来过京城一次,那时我就瞧着他沉稳宽厚,是为良配。” “那要恭喜伯母了,以后婉宁有了依托,您也能放心。” 顾筝感慨了一句,宋婉宁怕是真要嫁到江南常家了,不过能有段美满姻缘,脱离了上辈子的痛苦与不幸,她也真心为她高兴。 顾筝又与宋夫人说了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婉宁与我提起过她那位嫁到武乡侯府的族姐……” “你是说晚棠?” 宋夫人微微一怔,旋即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成亲后好不容易怀孕,却因为滑胎伤了身子,再难怀上,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就算还在,怕是在京城也抬不起头。” 秦朗与宋晚棠的事情在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武乡侯府闭门谢客,连武乡侯都请旨了两次要致仕归田,可皇帝没有应。 宋夫人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阵,言语中很是惋惜的模样,又问顾筝,“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起晚棠了?” 顾筝的脸色尽量显得平静,但手心里却隐隐冒了细汗,她说:“伯母,您知道我的医术还不错,我想请您引荐,我想给晚棠姐姐看诊。” 第267章 去侯府 顾筝的医术岂止是不错,那是能为先帝蓄命的人,京城里的那一场变故后,她与崔凝竹的医术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津津乐道。 什么能逆转阴阳,阎王手下抢人都不在话下。 一段日子里,顾府的门槛差点都被人给踩破,无他,就是求医。 顾筝这才对外说,她可在保和堂医馆看诊,但每隔三天只接待一位患者,且先到保和堂排号才行。 这才避免了顾家的混乱和拥挤,虽说医者仁心,但这样的热闹也不是顾筝想见到的。 横竖三天抽空往保和堂去一次,已是她的极限,当然有生死攸关的急诊病人她也会立刻前往,生命不分贵贱,这个时候是可以允许插号的。 太医院早向她递来了橄榄枝,但顾筝可不想被束缚住,她就这样自由自在挺好,想给什么人看诊就给什么人看诊,谁也勉强不了她。 崔凝竹也一样,只是她常住宫里,平日里有太后罩着,宫里的贵人也不敢随时请她看诊。 再有皇帝年幼,未到选妃之时,后宫也着实空虚,所以在皇宫里的崔凝竹还算清闲。 “你这孩子,心地太善良了。” 宋夫人只是微微一怔,便自己脑补出了顾筝的意图。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个时候的武乡侯府让人避之不及,还能主动凑上去的不是好心是什么? “我也是觉得晚棠姐姐太难了,这本也不是她的错,她能够不避世俗恶语,还能坚强地活着,我很是钦佩她。” 顾筝垂下了目光,心中有些内疚,真实的原因她不能对宋夫人言明,但她想要医治宋晚棠是发自真心。 “行,那我立刻让人送上拜帖,既然你都不避嫌,我这个做叔母的也该当仁不让。” 宋夫人一时之间豪情万千,顾筝看了都不由翘起了唇角。 她与宋婉宁交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俩人脾性相投,宋夫人也是爽利大气,不拘小节。 这一点倒是与顾夫人挺像。 顾筝被宋夫人留着喝茶,送到武乡侯府的拜帖很快就有了回应,宋夫人理了理裙角站了起来,“走,侯夫人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请咱们去府中一叙。” 有这个结果顾筝并不意外,她今日原本就带了药箱上门,说走就能走。 当日莫不凡敲响登闻鼓,也算是有宋大人在其中帮衬,才得以顺利面圣。 对于别人的拜帖,武乡侯府可以视而不见,但宋家的却不能。 再说宋夫人还是宋晚棠的叔母,这个面子一定是要给的。 到了武乡侯府后,管家将她们给引了进去,先是去见的武乡侯夫人。 听说这位侯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位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有一次受了内伤后不能再在战场上奔波,所以才退了下来。 之后武乡侯也一并荣归,夫妻俩在京城生儿育女,还是很过了些年安生日子。 顾筝瞧着武乡侯夫人精神尚可,虽然半头白发,但目光却炯炯有神,看向她时带着打量和探究。 宋夫人便帮忙引荐,“这位是五城兵马司顾大人府上的二小姐顾筝,侯夫人定是听过她的名字。” 武乡侯夫人便点了点头,“顾二小姐医名赫赫,早有耳闻。” 第268章 侯府不简单 宋夫人与武乡侯夫人寒暄了几句,顾筝就静静坐在一旁,间或搭上几句话,气氛还是平和。 只是武乡府看着有些冷清,路过的丫环婆子也是眉目低垂,能不说话都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静,看着有些安静得过分。 “老三伤势未愈,晚棠一直贴身照顾,我就没让她过来,你们自去她院子。” 武乡侯夫人说完这话,顾筝便跟着宋夫人站了起来。 行礼后转身要让,侯夫人却唤住了她,“顾二小姐,若是晚棠能有子嗣,她应该会对这世间多一分留恋。” 话语中不无惋惜或是感慨。 顾筝郑重点头,“婉宁是我的好姐妹,若是能帮到晚棠姐姐,我定倾力而为。” “多谢,你有心了。” 武乡侯夫人这才对顾筝露出一个和蔼亲切的笑来,不像刚才的客套疏离。 目送俩人的背影走远,府里大少奶奶邱云沁与二少奶奶马明月才相携而来,刚才她们一个在理账,一个在打下手,便没抽出空闲过来。 “婆婆,你说她们这时候来是不是别有用心?” 马明月生性跳脱,上前就挽住了武乡侯夫人的手,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可她美貌不减,性子又讨喜,在侯府很得看重。 武乡侯夫人看了马明月一眼,垂眸不语。 邱云沁思索之后才道:“如今京城中的名门都对咱们避之不及,宋夫人和三弟妹沾亲带故不说了,可这位顾二小姐来得确实蹊跷。” 邱云沁掌管着侯府庶务,历来心思沉稳,想得也更加深远。 “大嫂这意思,上赶着不是买卖,顾二小姐别有所图?” 马明月眼珠子一转,“那这是图名还是图利?” 武乡侯夫人叹了一声,眸中神色有些晦暗,“咱们府上还有名吗?至于利……顾大人掌着实权,难道比我们差?” “到底是不是不求回报,日后自然见分晓,只要她不会对三弟妹不利。” 邱云沁想了想才道:“且看着。” 到了侯府三房的院落,早有丫环等在那里,将顾筝她们给迎了进去。 宋晚棠刚给莫不凡喂了药,端着药碗出来时便瞧见了俩人,她神情有些憔悴,面色更是苍白,可见到宋夫人还是勉力一笑,“叔母来了,到花厅坐会。” 三人到了花厅,丫环上了茶水点心这才退下。 宋晚棠看看宋夫人,又看看顾筝,也知道了她们前来的意图,只道:“孩子是缘分,我早已经不强求了。” 那些年,莫不凡没少给她求医问诊,只是折腾几年后,吃的那些汤药让她苦不堪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他们便彻底放弃了,不去强求,日子反而过得舒心了许多。 顾筝的名头也是这一年间才起来的,平宁长公主的事情宋晚棠也有所耳闻,说是治好了长公主的不孕之症,可公主最后不也去了吗? 虽然个中纠葛让人叹息,但宋晚棠与莫不凡衡量之下,也没真的去求医,还是任日子这样过下去。 若不是出了这档子糟心事,又有莫不凡受伤需要人照顾,宋晚棠都不知道坚持活着是为了什么? 那些人的闲言碎语,那些异样的眼光,她如今根本不敢出府,一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生活过得像一滩死水,宋晚棠的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光,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个行尸走肉,只一天天麻木地活着。 第269章 看诊和劝解 宋晚棠眼瞧着精神不济,这天没办法好好聊下去,宋夫人只能给顾筝使眼色,总不能白跑一趟,怎么着也要试试。 “我与婉宁情同姐妹,便也唤你一声晚棠姐姐,我能给你诊个脉吗?” 顾筝接受到宋夫人的暗示,利落上前。 她这样直白爽快,让宋晚棠微微一怔,反倒不好拒绝地伸出了手。 垂落的袖口松松垮垮,宋晚棠真的太瘦了,手腕上青筋脉络清晰可见,就像只有皮包着骨头。 顾筝的手指落在她的手腕时还轻轻颤了颤,旋即便沉下心来诊脉。 宋夫人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却听顾筝忽而开口道:“我曾听过一句佛语,生死有轮回,万事有因果,你在这个地方吃了亏受了罪,或许老天爷已经在冥冥之中给了你另一种补偿和安慰。” 宋晚棠一愣,旋即眼眶微微泛红,有些哽咽,“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嫁给了三爷,他待我如珠如宝,我却给了他这样不堪的名声,他今后如何能抬头做人,我不如死了了事……” “傻孩子,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畜生该死。” 宋夫人赶忙搂着宋晚棠的肩膀安慰,“当年婉清还在京城时,你们俩关系就好,还说要一同出嫁生子,如今她都活得好好的,你可不准说什么死不死的。” “若是你不在,你想想你父母得多难过,三爷可还活得下去?” 宋夫人一语中的,宋晚棠哭得泣不成声。 若不是念着莫不凡对她的好,若不是知道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恐怕她早就寻了短见。 看着宋晚棠哭得凄惨,顾筝的心里也不好受,片刻后她才收回手,道:“诊脉的症状与以往你看大夫所说的应该无异……” 宋晚棠缓缓收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便又听顾筝道:“不过我想为你施一次针,看看是不是有些作用。” “这……” 宋晚棠有些犹豫了,她也不是没做过针灸,汤药、熏蒸、古法、烧香,她什么都用过了,还是没有效果。 “试试,阿筝来都来了,要知道在保和堂等着她诊治的人可都排到了秋天,她如今愿意帮忙,你总不能拂了她一片心意。” 宋夫人劝了劝,宋晚棠便也点头应了。 顾筝让她平躺在软榻上,又让丫环取来了热水,用温热的帕子敷过宋晚棠的小腹活血后,才开始施针。 宋晚棠的病症是宫寒加淤塞,也就是古籍医典中记载的输卵管堵塞、梗阻、粘连、通而不畅等。 导致她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她第一次怀孕流产没有恢复好,造成诸如子宫内膜异位到输卵管,引起的疾病。 这种不孕平常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只是怀孕要艰难许多,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孕。 宋夫人在一旁看着顾筝下针迅速,收针沉稳,只觉得呼吸都屏住了,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她收回最后一根针,宋夫人才满怀期待地问道:“阿筝,如何了?” 第270章 怀孕有望 屋子里静悄悄的,宋夫人这才发现,宋晚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顾筝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她出去说话,俩人这才蹑手蹑脚地到了外间。 “晚棠许是太累了。” 宋夫人这才有些感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还要照顾受伤卧床的丈夫,宋晚棠这些日子想必是心力交瘁。 “对了,如何?” 宋夫人拉着顾筝的手,面容稍显急切。 如今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宋晚棠虽然是族中侄女,但也和半个女儿没两样,宋夫人自然是担心她的。 顾筝如释重负地笑了,“若是精心调理,怀孕有望。” 宋晚棠这症状,若有古籍医典里记载的那些诊疗仪器,有很大治愈的可能,且花费的时间还不长。 但这些东西他们都没有,也压根制作不出来。 顾筝便想尝试着用针法以及汤药来调理,刚才施了一次针后,她明显感觉到宋晚棠的淤塞之处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那么只要持续不断,她估摸着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宋晚棠能够再次受孕。 就是不知道这时间上他们能不能等得? 宋晚棠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的一觉,梦里是她与莫不凡刚成亲那会,俩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怀上了孩子。 可那个时候年轻贪玩,他们俩去山里踏青,遇到下雨,宋晚棠走在台阶上踩滑了,整个人摔了下去。 她的肚子痛了好久,当时四个月的孩子就没有了。 宋晚棠伤心不已,还是在莫不凡的安慰和陪伴下才渐渐走了出来,可这一次滑胎后,她便再没有怀上。 多方走访名医,看病、吃药、调理,可怀不上就是怀不上,大夫都说是滑胎落下的病根。 可莫不凡不能无后啊,婆婆说要给他纳一门妾室,生了孩子可以过到她的名下延续香火。 可莫不凡死活不同意,这事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婆婆还让她去劝,可宋晚棠开口提这事,莫不凡便冷脸相对,问她是不是真要让他有其他女人才开心? 当然不是。 其实宋晚棠的心里是高兴的,丈夫对她一心一意,除了没有孩子的遗憾,她觉得生活很圆满。 梦里,她自动忽略掉了那些不好的事情,连唇角都绽开了笑容。 当宋晚棠缓缓睁眼时,便瞧见周围都是人。 除了顾筝与宋夫人,还有闻讯赶来的武乡侯夫人和两位嫂子。 宋晚棠眨了眨眼,还有些茫然,分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武乡侯夫人已经含泪道:“阿晚,你就要苦尽甘来了。” 宋晚棠没有明白过来,便见邱云沁也对她点头道:“顾二小姐说你怀孕有望,三弟妹,将来你们也能有孩子了。” “恭喜三弟妹,这是喜事。” 马明月也为宋晚棠高兴。 武乡侯府别的没什么,就家里人团结得很,没有别家府邸里妯娌里争风吃醋,侯夫人也待她们一视同仁,从来不会偏袒谁。 所以妯娌三个关系处得不错,平日里就像姐妹。 “我……” 宋晚棠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她又看向顾筝,哑声道:“真……真的吗?” 第271章 给济幼堂捐银子 刚才顾筝给她扎针的时候,宋晚棠就觉得小腹暖哄哄的,像是有什么热流在涌动,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让她慢慢睡着了。 如果说这种感觉,应该是治愈有望的信号,宋晚棠真的相信。 “顾二小姐……阿筝,你没骗我?” 宋晚棠慢慢坐了起来,眼泪顺着滑落。 这辈子她没想过有自己的孩子,但若是有了呢? 若是有了这一点小小的期待和寄托,她的日子也许就不会那么苦了,她还是有未来可以展望的? “是真的,我会给你调理身体,然后定期施针,只要清除了你体内的淤塞,你有很大希望能够怀上孩子。” 顾筝对着宋晚棠点了点头,看着她眼中涌上的惊喜以及不可置信,她又道:“不过你要切记,不能大喜大悲,要心态平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管他人的闲言碎语。” “嗯……嗯。” 宋晚棠胡乱地点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宋晚棠突然记起她睡着之前,顾筝给她说过的话。 若是吃了亏受了罪,老天爷会给你另一种补偿。 当时听到这话,宋晚棠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顾筝对她的安慰,可这补偿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像她已经不抱希望的多年夙愿,竟然一朝达成,她一时之间还有些茫然无措。 “瞧三弟妹这高兴的,顾二小姐都让你不要大喜大悲,怎么还哭上了?” 马明月揽着宋晚棠的肩膀,给她轻轻擦泪。 武乡侯夫人却是转向了宋夫人,行礼道谢。 宋夫人侧身一让,这礼她可不敢受,又拉着顾筝,“还是该谢谢咱们阿筝,若不是她坚持来给晚棠看诊,我也是想不到这一遭的。” “是了,顾二小姐高义,诊金我也会命人备上……” 武乡侯夫人刚说到这里,顾筝便摇头道:“不用诊金。” 微微一顿,想了想又道:“若是夫人执意要给,不如以侯府的名义将这笔银子捐给济幼堂,他们更需要帮助,也算是为晚棠姐姐将来的孩子祈福了。” 济幼堂收留的都是孤儿,钱掌柜还请过顾筝去那里出诊,一来二去的她还真成了常客。 就算不给孩子们治病,陪陪他们也是好的。 看着那些天真懵懂的小脸,那黑色的如葡萄似的纯真大眼睛,就仿佛能够治愈心中的一切伤痛与黑暗。 武乡侯夫人看向顾筝的目光顿时不同了,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她没想到这般年纪的姑娘竟然会有这种觉悟,顾夫人到底是如何教养子女的。 宋晚棠却像是猛然回过了神,哑声道:“娘,我也要给济幼堂捐银子,赶明儿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邱云沁与马明月相视一笑,“这捐银子的事也不能少了咱们俩,就当一并感谢顾二小姐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不同,那笑声传了出来,就连隔间屋子的莫不凡都听到了。 他趴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看来,宋晚棠应该会慢慢从阴霾中走出来,不是还有他一直陪着她吗? 第272章 崔凝竹行动了 了却了心中一桩大事,最近顾筝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还和崔凝竹细细研究过宋晚棠的病症,又调整了治疗方案,原本只有七成的把握,如今已经长到了八成半。 顾筝很是欣喜,搂着崔凝竹又好一通夸,被她捏得脸都变了形,姐妹俩哈哈大笑。 “得了,你这边的事情办完了,我还得去孝义伯府一趟。” 对于做大夫这事,崔凝竹是认真的。 答应过给广云县主治腿伤,她就不会半途而废,而且她的那些药必须连贯着使用,不然若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前面的努力可就白废了。 “伯府怕也不太平,你自己留心些。” 顾筝又叮嘱了几句,才将崔凝竹给送走。 如今昶王还关着呢,上面也没个定夺,广云县主一下就没有了撑腰的人,怕是心里正憋着火。 果然,等崔凝竹到广云县主的屋外时,就听到她在屋里发了好一通火气,嘴里骂道:“季乐允那小贱蹄子,等着外祖父出来,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屋里又是一片瓷器碎地的声响,廊下的小丫环大气都不敢出。 季乐允是孝义伯府的二小姐,也是伯府继夫人嫡出,与广云县主向来不对付。 崔凝竹只在门外等着,不一会香珠便红了眼睛出了门,见是她微微一怔,又赶忙道:“崔姑娘稍等,奴婢马上进去禀报。” 崔凝竹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香珠才将她给迎进去。 屋里已经收拾妥当,广云县主正坐在桌边饮茶,见了她来还露出一抹微笑,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崔姑娘快请坐。” 广云县主还是一如继往地殷勤,崔凝竹没将她的腿给治好前,她都不会恶语相向,不然若是大夫在药物里使点什么坏,她根本防不住。 以往崔凝竹给她施针开药后,广云县主都会让来大夫细看药方,确定没有问题才会抓药来吃。 她防得如此小心,料定崔凝竹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害不了她。 “县主还在为王爷的事情担忧呢?” 崔凝竹看了一眼广云县主,原本生得还算清秀佳人,可她常常生气发火,这眉间就会带上一抹痕迹,让她整个人显出几分狠厉来。 “让崔姑娘见笑了。” 广云县主说到这里还是没忍住,小姑娘都是喜欢八卦的,只是广云县主脾气大,平日里就没几个相交好的姐妹,如今伤了腿后脾气怪得很,更没有人敢与她轻易靠近。 “季乐允刚才跑我院子里来耀武扬威,一阵冷嘲热讽,不过是欺我外祖父如今事情未了……我气不过,就发了脾气。” 说实话,广云县主对秦朗这个四舅舅没什么感情,长得那么丑她看着都渗人。 那时秦朗住伯府时,她巴不得不与他碰面。 犯下那样恶心的事情,死了也是活该。 广云县主恼怒的是这事牵连到了昶王,昶王又与她的利益息息相关。 现在她的亲事已经快筹备妥当了,她还等着嫁到怀州去过好日子,又遇到这个节骨眼上,她该怎么办? 第273章 遇了个正着 崔凝竹就坐在那里,看着广云县主自说自话,并不搭腔。 也许是发泄完了,意识到俩人之间的关系怕是有些交浅言深了,广云县主难得脸上一红,这才道:“……那就开始治腿。” 崔凝竹给她治腿,虽然每次施针用药都疼,可广云县主是感觉有好转的,她现在走路瞧着也不怎么跛脚了。 或许在嫁往怀州之前,她的脚能大好。 哪个姑娘不想美美地出嫁,广云县主也不想裴深以为她是个残废。 崔凝竹如往常一般给广云县主施针,看着她痛苦隐忍的表情,面上一片平静。 好不容易施针结束,广云县主已经痛得额头起了层细汗,却还勉强道:“多……多谢崔姑娘,我让香珠送送你。” 香珠战战兢兢地上前,崔凝竹起身,“约摸再施三次针,县主这腿就能完全好了,不过也不能像正常人那般频繁使用这只腿,得慢慢养着。” “我知道,多谢。” 广云县主这才扬起一个舒心的笑容。 孝义伯府还是挺大的,听说孝义伯年轻时还是个风雅之人,在府中建了四时之院,景色尤其美。 崔凝竹也不是第一次来伯府,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冒犯,她便让香珠先回去,“我自己逛逛再离开。” 香珠也不敢多说什么,行了礼后便快步离去。 崔凝竹在院子里逛着,原本是想找一个丫环问问季初柠的住所,却没想到转过一道拱门时,正好瞧见了那小姑娘。 “季三小姐。” 崔凝竹唤了一声,正蹲在角落里采着野花的小姑娘闻言神情一僵,有些惊惧地抬眼望来,小鹿般的眼睛里都是慌乱。 在瞧见是崔凝竹时才松了口气,快步而来,“崔姑娘是才来吗?” “我是正要离开。” 崔凝竹看了一眼季初柠手里捏着的花束,青色的根筋,黄色小朵的花儿,是蒲公英,便问她,“你采这花干什么?” 满园四季芬芳,那些花朵插在瓶子里才养眼,崔凝竹不明白季初柠采这野花作甚。 “听说……听说蒲公英治咳嗽,我姨娘最近咳得厉害。” 季初枕垂下了目光,攥紧了手中的蒲公英。 “怎么不找大夫?” 崔凝竹眉心一蹙,说完这话才想到季初柠母女在伯府的处境,便抚额道:“我随你去看看。” 在孝义伯府,广云县主有昶王做后盾,季乐允有个当家主母的亲娘,而季初柠在夹缝中求生,周姨娘又是个不得宠的,在伯府日子想必更加艰难。 季初柠猛地抬起目光,有些惊诧地看了崔凝竹一眼,迟疑道:“我……怕县主会怪罪。” 这些日子因着昶王的关系,广云县主心情很是不好。 也就季乐允敢和广云县主杠上,而她没那个实力,只想安稳度日。 “她管不着我。” 崔凝竹嗤笑一声,“前面带路。” 看着季初柠瘦小的背影,她也在心里感叹,顾筝为这小姑娘打算良多,可也要季初柠自己立得起来。 若她一直像个鹌鹑般,受广云县主欺负已经成了习惯,还真不好将人给掰正。 第274章 歪打正着的机会 季初柠母女的院落在伯府的西北角,很小的院子,里面只有一个洒扫的婆子和一个粗使丫环。 崔凝竹倒是第一次来这院子,伯府其他地方看着奢华考究,她没想到还有那么破败的地方。 院子里没什么装饰,屋子里更没有什么摆设,贫瘠得好像乡下院落。 崔凝竹都惊呆了。 季初柠也有些局促,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摆。 这时,床榻上传来几声咳嗽,季初柠才转身跑了过去,急声道:“姨娘。” 崔凝竹倒了杯茶水给递过去,周姨娘喝了两口才慢慢平复,她不认识崔凝竹,有些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是崔姑娘。” 季初柠一说,周姨娘便要起身,被崔凝竹给一把按住。 那手下按着的肩膀几乎骨瘦如柴,再看周姨娘枯黄的脸色,崔凝竹心下微微一惊,赶忙给她把脉。 “最近是不是总发热、乏力、夜间盗汗,还会有胸痛、咳嗽、咯血的症状?” 崔凝竹的神色有些凝重。 周姨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季初柠已是连连点头,“对,我姨娘就是这样,有一段日子了,我不敢和夫人说,所以一直没给请大夫。” 话到这里,季初柠又小心翼翼问道:“崔姑娘,我姨娘的病严重吗?” “是肺痨。” 崔凝竹说完这话后便退后一步,将面巾蒙在脸上,又取出两颗药丸,自己服下一颗后,递了一颗给季初柠,“这病会通过飞沫传染,这是预防的药丸。” 季初柠跌退两步,神情惶恐,有些不敢去接这药丸。 谁不知道肺痨是绝症,亏得她还想采些蒲公英就能把病治好,原来都是她异想天开。 “我……竟是得了肺痨?” 周姨娘一愣,眸中闪过不可置信,旋即又缓缓转成释然与解脱,“只是可怜了初柠。” “姨娘。” 季初柠泪流满面地想扑过去,被崔凝竹一把攥住了领口,她纠结了一阵,才道:“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周姨娘也摆摆手,“你听崔姑娘的,平日里远着些我。” 说罢疲倦地闭上了眼,眼角却浸出一滴泪来。 廊下,季初柠抽咽着看向崔凝竹,就差给她跪下了,“崔姑娘,我姨娘还有救吗?” 她不想孤苦无依,她不想只剩下她一个人。 可肺痨岂是那么好治的,不说她没钱,就是那治病的药恐怕都是天价。 “还有救。” 崔凝竹斟酌之后,将顾筝的计划说给了季初柠听,末了才道:“阿筝原本是一片好心,不想你一生都受广云桎梏,如今正是好机会。” 崔凝竹刚才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她特意给季初柠制作的药恐怕用不着了,周姨娘的肺痨就是一个契机。 虽然肺痨有些麻烦,但搁在她这里,并不是不能治。 “只是让你与你姨娘一同感染这病,你怕吗?” 崔凝竹将季初柠给问住了,她还没从刚才那些话中理出头绪,所以说她可以不跟着广云县主去怀州,不去做滕妾。 她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第275章 达成一致 “别哭了。” 崔凝竹原本还想用帕子给季初柠抹泪,可帕子已经被她蒙在了脸上,只能用袖子给她擦。 小姑娘的眼泪可真多,她是头一回见识。 可顾筝年纪也不大啊,为什么见识与心性都远超同人,最是与她合拍。 季初柠嘤嘤哭泣了一阵,情绪也平复过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还对着崔凝竹打了个哭呵。 崔凝竹有些哭笑不得。 季初柠忙捂了嘴,一脸尴尬。 “想好了吗?” 崔凝竹淡淡地看她,摊出了手掌心的药丸,“若是你想随着广云去做滕妾,就吃了这颗药,别被你姨娘给传染,若是你不想去,就听我的安排。” 季初柠看了一眼崔凝竹掌心的药丸,白白的一颗,还有清淡的药香。 她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听崔姑娘的,也不能辜负了顾姐姐对我的好意。” 这辈子她都任人摆布,如今季初柠想为自己做主一次,她不想永远活在广云县主的阴影下,永远不能得见天日。 “好。” 崔凝竹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她是去找孝义伯夫人,详细说了此病的危害,以及同住人员需要隔离的情况。 伯夫人也是一惊,当天就让人将季初柠母女俩打包送往了庄子上,连同院里的婆子都一并送走。 而她们母女住过的院子里的东西,该烧掉的烧掉,该掩埋的掩埋,得用的再用开水煮一煮。 广云县主知道这事后一时是气,一时又恼,眸中神色变幻无常,“崔凝竹怎么还去给周姨娘看病,她也配?” “而且季初柠她……” 广云县主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后怕,忙问香珠,“上次我唤她来是哪一天,怕不会被她给传染?” “不会的县主。” 香珠赶忙摇头,又道:“奴婢去找张嬷嬷拿些石灰粉,崔姑娘说到处洒一些消毒,其他茶具饭碗这些煮沸,便不会有影响了。” “还不快去。” 广云县主有些后怕,回神后又瞪了香珠一眼,她赶忙转身办事去了。 广云县主担心了一阵,思来想去后,她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季初柠得了肺痨死掉了,那么谁陪着她嫁去怀州,谁来做这个滕妾? 总不能让季乐允来顶上,虽然她想,可孝义伯夫妻不会同意。 崔凝竹回顾家后,从上到下都做了消毒措施,今日去孝义伯府穿的衣物连同帕子都让人给一把烧了。 怕还有问题,又给了药丸让顾夫人与顾筝他们都吃了,这才放下心来,才与顾筝说起今日之事。 “看来咱们是白忙活了一场,不过这肺痨治起来极为凶险,姐姐可有把握?不然我与姐姐一道去庄上?” 顾筝听了后还是有些担忧,她知道肺痨极为难治,风险也高,这本是她的提议,原本是假戏,没想到如今变成了真格。 “不用,你还要给宋晚棠施针治病呢,可别给她过了这病气。” 崔凝竹赶忙摇头,又笑道:“再说我既然应下了,自然有把握将她们母女给治好,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 “自然是放心的。” 顾筝便笑了,心中又一桩事情落定,她脸上的笑容都舒展了几分,又与崔凝竹详细探讨了防御治疗方案,这才各自歇下不提。 第276章 昶王的异动 秦烨的喉咙养了好些时日,才慢慢能开口说话。 经历这一次的生死,他似乎又成熟了不少。 内阁对昶王的处置召开议事过几次,最终都不能达成统一意见,秦烨也觉得很是烦躁。 孙阁老倒是入宫看过他一回,老人家自从孙贵妃去了后就中风了,现在恢复了一些,但走路说话还是不太利索。 孙阁老也算是精明,知道自己被撇在顾命大臣之外,便有了自觉,如今已经退出了内阁,下一步怕是就要致仕归田了。 不能处于权力的中心,自然不能最快地了解到时局的变化。 所以孙阁老都是在事后才知道秦烨受了挟制,免不得要进宫看望一番,又叮嘱道:“陛下还是要多多保重……老臣怕是不能随侍左右了。” “外祖父保重自己,朕有空也会去看看您和外祖母。” 秦烨对娘舅家的人还是亲近的,所以如今遇到事情也愿意与孙阁老说。 “昶王之事,太后也与朕细谈过,不能就这样处置了他,恐引起京城变动,给其他王爷可趁之机。” 孙阁老点头,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凝重,思忖一番后才道:“如今也只能让他们相互制衡,不如这样……” 秦烨与孙阁老祖孙俩密谈了许久,才终于有了最后的决策。 与此同时,昶王座下大将军雷奔已经打通了关节,顺利进到了宗人府的地牢,见到了昶王。 被关多日,昶王的精神有些不济,但在见到雷奔时,一双混浊的眼睛也陡然冒出了亮光。 “王爷,您受苦了。” 雷奔是个四十左右的虬髯大汉,说话声音也粗犷低沉,像是闷雷在耳边轰轰炸响。 “外面如今的怎么样了?” 昶王眸中闪过精光,他以王爷之尊入宗人府,这些狱卒也不敢怠慢了他,毕竟他那五万大军也不是摆设。 可是皇帝迟迟没有放他离开,怕是心中也有些决断不了。 昶王如今要做的,就是再加把火,他可不能一直被囚于此。 “咱们就听王爷一声号令,要打就打,要撤劫了狱就走。” 雷奔恨恨道:“黄口小儿,当年王爷征战时,他还没生出来呢,如今竟然敢忤逆长辈。” “不可冲动。” 昶王摆了摆手,也是经此一事,他才知道秦烨心思深沉,远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的。 这个人已经慢慢地开始成长为一名帝王,若是假以时日,让他羽翼渐丰,怕是不好掌控。 “只是可惜了四公子,竟然就这样……” 雷奔说到最后眸中也有一丝伤痛,重重一拳捶在牢门上,震得木制的栅栏都颤了几颤。 “此仇本王必报!” 昶王咬了咬牙,眸中闪过怨毒的光芒。 武乡侯府、裕王,乃至于背后算计秦朗的黑手,等他查了出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王爷,若是与宁王靖王联手,翻了这京城也未不可。” 雷奔是粗中有细,并不是一味的莽夫。 “他们俩都是人精,怕是本王不在时,小皇帝又对他们好一番安抚,这俩人不可信,说不定背后就会捅咱们一刀。” 昶王也知道,秦烨留着靖王与宁王在京城,如今就是为了制衡他,若真打起来了,哪一边都讨不着好。 现在不是动手最好的时机。 昶王沉着脸,眸中射出一缕精光,“雷奔,传出消息,有些人也该动一动了。” 第277章 敌军来袭 没过几天,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一路从怀州送达了京城。 晋国跨江来犯,留守在怀州的四万大军与晋国展开了殊死搏斗,但因为兵力太少,不敌晋国十五万大军,已经连连败退。 被晋国打过江来,只能困守城池。 与此同时,西北的荆国也发动了攻势,这两个国家就像串通好了一般,几乎是先后起兵,刀锋利刃直指大业。 少帝初登朝堂尚不算稳固,又有两国来犯,一时之间竟风雨飘摇。 内阁紧急议政,孙阁老难得被请来列席,只是他歪着脖子,嘴角垂落着口涎,一瞧就是个中风老人的模样,大家也没再将他当回事。 既然皇帝要让孙阁老来听一听政事,他们也就由着他。 秦烨还特意将太后、裕王、以及靖王和宁王也请了来一同商议。 “如今事态紧张,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秦烨稚嫩的少年脸庞多了一丝凝重。 在他的记忆中,打仗离他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他能听到的也就是边关战报,赢了多少,又输了几城。 那些血雨腥风都像隔着一层薄纱,看不清楚,也摸不着。 但如今他身为帝王,面对敌国来犯,切实地感觉到了焦灼。 薛相与季非白对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说话,倒是袁照沉声道:“唯今之计,要么就是放昶王领兵回怀州抗敌,要么就是安插其他将军率怀州军回援。”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放昶王离去,那无异于是纵虎归山,若是今后他有了异心,再要将人拘回京城可就难了。 靖王与宁王默不作声,他们知道有些话这些大臣不好说,不然针对昶王的言语很可能也是针对他们,毕竟他们也是藩王。 秦烨扫了孙阁老一眼,孙阁老几不可见地对他微微点头。 秦烨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前些日子,朕已让人往怀州送得密信,告诉了昶王妃朕对昶王的处置。” 众人一怔,这事他们怎么都没听说。 连袁照也是一脸吃惊,“这事陛下怎么提前不与老臣商量,若是激得他们狗急跳墙,该如何是好?” 秦烨脸上一红,说到底他对这位太傅还是很尊重的,毕竟袁照是一门心思为他着想。 但他与孙阁老商量的事情不容有失,所以一直没有对外透露消息。 “陛下,到底是如何与昶王妃商定的?” 薛相拱手抱拳,“众位臣工都很是好奇,请陛下为我们解惑。” 秦烨清咳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朕让她以怀州十年赋税为代价,换回昶王。” 话音一落,满场皆静。 皇帝这是大手笔啊,一锄头下去挖得可真狠。 就算昶王妃愿意,只怕也是伤筋动骨,昶王就算回到封地后想要起事,怕一时之间也是粮饷不足,待他们花个几年时间再来筹备,到时候秦烨羽翼早丰,也有了与他们抗衡的实力。 皇帝这招如此精妙,竟是釜底抽薪。 也不知是哪个高人给皇帝出的妙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中都闪过怀疑的眼神,这高手到底是在他们中间,还是皇帝找的外援? 第278章 君臣恩义 裕王原本还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闻言不由坐直了身体,“陛下,那这银子是否已在进京的路上?” 秦烨点头,“原本是走的陆路,朕已经派人中途前去接应,再改走水路,一路北上,应该这两天就能抵达京城。” 裕王便笑了,拱手道:“陛下英明。” 对裕王的夸赞,秦烨还是很受用的,他这位裕王叔冷情冷性的很,鲜少有夸人的时候,那就证明他这次真的做的不错。 秦烨扫了孙阁老一眼,他就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嘴角的涎水流得更多了。 就他这个样子,谁也没办法将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套用到他的身上。 靖王与宁王对视一眼,后背都不由浮起了一层冷汗。 小皇帝好阴险。 若是他们俩人其中一个也在京城犯了事,是不是要想保命也只能拿封地的赋税来换。 这是既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又壮大了皇权军队,这简直就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太后就隐在垂帘之后,听了秦烨的话,从震惊又转为释然,还对着桂嬷嬷点了点头,“陛下越来越有帝王的谋略。” 不管这计策是秦烨自己想到的,还是别人给出的点子,这都是皇帝自己的智囊团。 太后不觉有些欣慰。 这个时候,靖王与宁王同时出列。 宁王道:“陛下,冀州离得最近,可先命旭王援助西北,臣也准备拔营回返,或可助旭王一臂之力,平定荆国之乱。” “宁王所言即是。” 秦烨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靖王,竟是一分一毫也不想放过藩王的军队。 靖王只能在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拱手恭敬道:“益州地处西南边境,与怀州相隔不算太远,若昶王不敌,臣自当率军抗击晋国。” “好!” 秦烨眉锋一扬,一甩皇袍站了起来,“那今日朕就为两位王叔饯行,望王叔早日整军出发,平定边境之乱!” 靖王与宁王垂目,齐声道:“谨遵陛下旨意。” 出兵的命令来得这样急。 秦烨送走了靖王与宁王,立马又召了昶王入宫。 看着昶王苍老的面容,略带蓬松的发髻,还有走路进殿时略显蹒跚的步伐。 远远看着,秦烨便从龙椅上迎了下去,愧疚道:“王叔祖受苦了。” “陛下使不得,老臣受之有愧。” 昶王赶忙拱手,又退开一步,惶恐道:“老臣一身脏污,怕污了圣颜,还请陛下远着些。” “发生了那样的事也实非朕所愿,还请王叔祖节哀……当日满朝文武看着,朕当日所决,也是被逼无奈,还望王叔祖体恤,不要在心里责怪于朕。” 俩人一番你来我往,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俨然一副祖孙深情。 昶王差点都要落下泪来,秦烨也是眼眶红红。 “如今晋国来犯,凶猛异常,只靠怀州剩余兵力怕是无法抗衡,还急需王叔祖即刻带兵回援。” 秦烨说完这话,昶王立马正色道:“晋国狼子野心,待老臣披甲上阵,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好,王叔祖准备何时出发?” 秦烨眼神晶亮,那一双黑眸中夹杂着祈盼。 昶王在心里暗嗤了一声,面上却依然恭敬,“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老臣这就传令三军,整装出发。” “朕去送送王叔祖。” 秦烨扶住了昶王的手臂,祖孙俩相视一笑,颇有大义在前,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第279章 各怀鬼胎 昶王很快便整军出发,就像是早预料到这一时刻般。 披甲上马时,他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王爷。 秦烨接过齐公公递来的饯行酒,举杯道:“朕就在此遥祝王叔祖此行万事皆顺,打得晋国再不敢来犯!” “谢陛下,臣定当不辱使命!” 昶王将酒水一饮而尽,挥手之间军队整齐划一,向着他所指的方向奔跑前进。 昶王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这一次放虎归山,秦烨小儿再想拿住他的把柄,可是难上加难! 看着昶王打马离去的身影,秦烨面色平静,双手笼在袖中,又问身边的齐公公,“消息到了吗?” “回陛下,船只已进港,如今户部侍郎柳郢正带人在清点财物。” 齐公公恭敬回道,秦烨的唇边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昶王匆匆离京,打了广云县主一个措手不及,她看着前来禀报的小兵道:“外祖父就这样走了,可说要我何时启程?” 当初不是要带着她一同回怀州么,昶王这一走,她的亲事怎么办? “县主莫急,如今晋国来犯,王爷回去还要率兵迎敌,等着战事一了,再派人来接县主过去。” 小兵垂下了目光,又隐讳地扫了一眼广云县主掩在裙里的双腿,“再有,王爷恐县主腿疾未愈,先请您安心治腿,治好了再来也不迟。” 小兵这一说,广云县主才放下心来,她的腿还需要几次治疗,的确也不能立马离京。 若是能将崔凝竹给带走就好了,有个通晓医理的女官在身边,广云县主也觉得怀州之行能多几分把握。 只是崔凝竹是太后的人,她恐怕带不走。 小兵退下后,广云县主又叫香珠进来回话,“季初柠那边有消息了吗?” “听说在庄子日日都能听到她们母女的咳嗽声,好些人都不敢靠近她们住的地方,就怕惹上了肺痨,夫人也派了大夫去看过,怕是好不了了。” 香珠有些忧心忡忡,好在季初柠她们母女始终偏安在府中一隅,不然怕是这次的肺痨要被传染的可不少。 香珠虽然同情季初柠年纪轻轻或许就要病逝,可比起跟着广云县主一同到怀州做滕妾的命运,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没有了季初柠,她怕是要重新挑几个美貌的丫环了。 广云县主眼神阴鸷,又往香珠身上打着转,开口道:“我记得你今年也十七了,还未许人家?” “县主,饶了奴婢,奴婢想留在府中侍候老子娘。” 香珠吓得赶忙跪下,她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伯府当差,她并不想跟着去怀州。 “本县主赏识你是你的福气。” 广云县主冷冷一哼,眼珠子却骨碌碌地转着,她虽然用香珠用得比较顺手,但换一些新面孔也未尝不可。 以前的丫环不是被她打怕了换到其他院子,便是被发卖了事,香珠能一直留在她身边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过去了怀州广云县主便想从头来过,自然知道她以前劣迹的那些人也不必去了,免得暴露她的品性。 广云县主想了想,才起身道:“走,陪我去见见夫人,让她给我买几房美貌丫环,到时候也好跟着我一同出嫁。” “是,县主。” 香珠顿时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扶住了广云县主。 这次被她泄愤地在胳膊上狠掐了一下,香珠竟也不觉得疼了,只要广云县主快点离开,对她来说就是解脱。 第280章 匆匆别离 穆云峰要跟着靖王一起离京的消息传到顾筝耳朵里,她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 还是顾凯继续道:“我与石济也要跟着一道去西北了,荆国这次来势凶猛,恐有变故。” “你也要走?” 顾筝站了起来,眸中色神变幻,“你跟爹娘说了吗,他们准你走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在营中操练那么些年,我早便想出去历练一番了。” 顾凯一边说着,一边让齐澄给他收拾行李,“带些便利的衣服就是,到时候有什么缺了再在那里买就是了。” “你碰到云峰了吗?他是不是也回家收拾行李了?” 顾筝想到要给穆云峰带的解毒药丸,还没有交到他的手里,忙转身奔了出去,要回屋去取。 等着将顾凯送出门的时候,穆云峰也策马赶到。 他就坐在马背上,穿一身窄袖的靛蓝色长袍,身姿挺拔,眉眼冷峻。 见到顾筝时,穆云峰脸上闪过喜色,忙翻身下马,顾筝这才留意到他的马儿两侧都驮着包袱,看起来准备了不少东西。 应该是穆夫人提前知道穆云峰要走,就为他备下了。 再看顾凯那里,就一个简单的包袱,显得单薄了些。 “我还说去观音巷看云烟一眼再走,你们聊,我先过去。” 顾凯显然也想和穆云烟告别一番,并不需要有旁人在场。 “走得这样急,这些药丸你都带好了,若是到了那里,一定记得给我写信。” 顾筝将装着药丸的包袱递了过去,穆云峰接过,紧紧攥在身前。 他看着顾筝,近乎贪婪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鼻梁、红唇,炙热的目光如火在烧。 顾筝觉得有些脸红,不由侧身道:“你随着靖王回去,也不定会参战,对?” 打仗就会有伤亡,她不仅担心穆云峰,也担心顾凯。 顾凯显然还没有禀报父母,趁着顾夫人还在午歇未起身,顾大人又在当值的空档,才回来收拾的包袱,恰巧被顾筝逮了个正着。 “先回益州看看情况,若是昶王那边有何异动,靖王也是陛下钳制怀州的手段。” 穆云峰点头,一双眸子晶晶亮亮,有着期盼的光芒,“阿筝,我这一去不知归期,若在那边安顿好了,你……你可愿与我祖母她们一道过来?” “若真是如此,便让她们先行一步,我让我哥送嫁时过来,可好?” 顾筝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这次她没有躲开穆云峰的目光,与他坦然对视。 这个少年,在她的眼中已经慢慢褪去了青涩,展露出属于未来定北王的峥嵘。 “明年……” 穆云峰一激动便上前抓住了顾筝的手,“明年咱们就成亲!” “嗯。” 顾筝笑着点头,又轻轻拂了拂穆云峰肩膀的灰尘,“一路平安,小心为上。” “好。” 穆云峰收好放有药丸的包袱,正欲跨上马背,忽地想到了什么,又猛地转身,大步走来将顾筝拥进了怀里。 只是轻轻一触即分,但他温热的气息,以及宽阔的胸膛,都让顾筝一时之间心跳如擂鼓。 “等我。” 穆云峰蜻蜓点水般吻在顾筝的脸上,在她错愕的目光中翻身上马。 马儿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风中扬起他的笑声,是那么地恣意和畅快。 顾筝也不由缓缓扬起了唇角。 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第281章 依依惜别 凯突然闯进院里时,穆云烟还正在喂手里的兔子。 她削了根红萝卜,都切成手指粗细,兔子吃得可欢了,她还小声呢喃道:“等着你们生下一大窝,我统统将你们带到顾家去。” “好啊!”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穆云烟吓了一跳,手劲一松,兔子便叼着红萝卜从她悄里蹿了出去。 穆云烟差点摔在地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稳稳扶住。 顾凯再轻轻一拉,她便站了起来,见着来人不由笑弯了眉,“顾凯哥。” 俩人定亲后没怎么见过面,一是要避嫌,二是穆云烟也有些害羞,毕竟俩人的身份转变,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是穆云烟心里是想念顾凯的,他的模样,他的英姿,都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云烟,我要去西北了。” 顾凯深吸了一口气,可话音一落,见着穆云烟陡然一变的脸色,他也慌了。 “三哥走了,你也要走?” 穆云烟有些失神,边境的战况传回京城,她们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这个时候穆云峰要跟着靖王走。 没想到顾凯也要奔赴战场。 穆云烟想到了埋骨西北的父兄,眼圈不由微微泛红。 “军情紧急,我也就只能过来跟你告个别,刚才还碰到了云峰。” 顾凯想要安慰穆云烟几句,又觉得自己嘴拙,只能道:“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等着我回来。” 他想要去握穆云烟的手,又有些犹豫地僵在了半空中。 却没想到下一刻,手上一阵温热传来,是穆云烟用一双小手将他的大手紧紧包住。 温热又柔软,顾凯心中一阵狂跳。 “那你一定要事事小心,每次出征前想想我,想想家里,我们都盼你平安归来。” 穆云烟眼中含泪,几欲哽咽。 “好,一定。” 顾凯点了点头,又想到时辰不早了,这才恋恋不舍地与穆云烟告别。 “等等。” 穆云烟跑进了厨房,很快便包了个油纸袋递给顾凯,“今天我做的点心,你回头在路上吃。” “好。” 顾凯再深深看了一眼穆云烟,这才转身离去。 心里有了挂念的人,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这一次他一定会在西北的战场上立下功绩,到时候风风光光地迎娶穆云烟进门。 顾夫人一觉醒来儿子都出门了,她怔愣半晌,原本是要发作的,最后想了想才轻叹一声,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皇命难违,早晚也是要出去的。” 原本丈夫回了京城,他们一家有安生的日子,没想到现在儿子也要出去征战,顾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看大哥兴奋得很,早便想去战场上历练了。” 顾筝倒了杯水递过去,顾凯功夫不弱,又有石济在一旁帮衬,再小心一些,他们俩的安全应该无虞。 不过这个点了竟然没瞧见顾璇,顾筝也有些意外。 顾大人风风火火地回家,却没想到家里早知道这个消息,他一拍桌子气呼呼地道:“臭小子,原本陈将军没点他的名,是他自告奋勇要上战场,看他回来老子不抽他的皮!” 第282章 离家的顾璇 顾大人骂骂咧咧了一阵,顾筝只在一旁看着,淡笑不语。 雄鹰长大了便想要翱翔天地,若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那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顾夫人叹了几声也看开了,只倒了茶自斟自饮,“等着他回来,就把这亲事给办了,总想着往外面跑,好歹给家里留个后,不能让咱们两老这辈子抱不上孙儿。” “呸呸呸!” 顾大人赶忙捂了顾夫人的嘴,“坏的不灵好的灵。” “拿开你的脏手。” 顾夫人张嘴咬向顾大人的手,顾大人吃痛得甩开,“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顾筝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赶忙起身退了出去。 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春桐已经慌慌忙忙地过来找她,还将顾筝拉到一旁悄声道:“二小姐,我们家小姐走了。” “走哪去了?” 顾筝一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春桐忙着袖袋里的信取了出来,递给顾筝,“小姐给您的信,奴婢估摸着她是去军营了。” “什么?” 顾筝大吃一惊,顾璇混进军营里顶替了别人一阵,好在没有人发现,之后她又顺利回家,这事便没有再提。 对顾夫人他们只说去庙里吃斋念佛了一阵。 顾璇本来就是和离归家,顾夫人念着她的心情,平日里便没有多加管束,怎么会知道女儿如今的胆子竟越发大了。 顾筝赶忙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顾璇果然是跟着顾凯他们的军队一道往西北而去,那可是真正的战场啊。 顾筝不由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她咬了咬唇,脑中思绪不断。 怎么办?是把人给追回来? 但顾璇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就算追到了也不一定会跟她走,还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 顾筝有些焦灼,春桐在一旁都要哭了,“小姐是去西北了,石大人会照顾她的?那可是真正的战场,奴婢好怕……” 春桐也不会武功,在这一点上她帮不了顾璇,也没办法成为她的助力。 “对了,还有石大哥。” 顾筝猛然醒悟过来,若是顾璇去了军营,石济不会不知道,以他对顾璇的看重,怕是不会让她出一丁点意外。 石济若是知道,顾凯必然也会知道,有他们保护顾璇,许能安全些。 可顾筝还是放不下心来,“姐姐这般任性,我都不知道如何与爹娘说。” “二小姐可别说,不然夫人得把奴婢的腿都打断。” 春桐赶忙摇头,一脸惊惧。 别看顾夫人平日里温和好说话,可真遇到事了,那也是泼辣不让人的。 “那只能先按老办法,你去庙里住一阵子,我会与娘说的。” 顾筝只觉得头痛,一个两个都往战场去了,这战场又岂是好玩的地方? 如今她也只能尽量兜着,希望顾璇想通了能早些回来。 翠喜却有些忧心,“若是大小姐出了事,夫人一定会怪您的,小姐真是太难了。” “如今只有先瞒着,你也别说漏了嘴。” 到了顾夫人院子前,顾筝才理了理衣裙,尽量扯出一抹笑来。 已经将春桐给送走了,她得把顾璇主仆又要到庙里小住的事情禀报到顾夫人跟前。 不过这次只怕就不是小住,而是“长住”了。 第283章 设计擒人 大军开拔后,石济总觉昨好似有一双眼睛在暗暗窥伺他,夜里扎营时便将这事说给了顾凯听。 他很是纳闷,“难不成军中混进了敌国的探子,欲要打探我军动向?” 顾凯嘴里叼着根草,深以为然,“先帝驾崩时,那几国不是还派了使臣前来悼念,一边与咱们交好,背地里却在暗自调兵,着实阴险。” 石济便叹了口气,坐在顾凯身旁,碰了碰他的肩膀道:“你是第一次出战,万事小心,荆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穆家人就是折在那里的。” “我知道。” 顾凯沉下了脸色,黑眸中蕴过一抹深芒。 这一次是他自己向陈将军请缨,要跟随大军前往西北,除了是想要建功立业,还想帮穆云烟报仇。 小姑娘坚强得很,一次也没在他跟前提起过往。 可是顾凯知道,从前的穆云烟也是个千娇百宠的小姐,穆家落魄她却也能洗手作羹汤,从来没有对生活失望过,活得像是一轮小太阳。 石济拍了一下顾凯的肩膀,正要说什么,突然神情一凛。 来了,又是那道视线。 他猛地转过身,遍地都是正在扎营以及埋灶的将士,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我也感觉到了。” 顾凯虽没转身,背脊却暗暗挺直,有人在看他们。 “得想办法把这人揪出来,总盯着咱们瞅是什么事儿,难不成还是仇家?” 石济拧紧了眉,他最讨厌这种控制不了的情况,让他有些抓狂。 “咱们这样……” 顾凯凑近石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末了道:“按这办法,不管对方是谁,都能请君入瓮。” “好。” 石济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等着用了晚膳,疲惫行军了一天的将士们都早早地回营歇息了。 石济是独自出了营帐,往河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就像要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等到了河边上,石济见没有人,便对着空中吹了一阵口哨,三长两短,是联络的信号。 便有一只鸽子从空中飞落,停在他的胳膊上。 石济从鸟儿腿上取下一张卷纸,打开来细细查看。 突然,身后传来树枝被人踩断的声响。 石济猛地回头,“抓到你了!” 旋即大掌便要探出。 那人也穿着大业士兵服,见被察觉,转身就要跑,却不料石济的大掌猛地扣向他的肩膀。 那人灵活一转,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瞬间便从他掌中脱逃。 石济微微一愣,看着自己的手掌怔怔发呆。 刚才那触感,轻薄柔软,不似一般男人的强壮有力,是更加纤细的触感。 而且离得近了,他似乎还从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是他很熟悉的香味。 “等等!” 眼见那人就要跑开,反应过来的石济猛地向前一扑。 原本河边就挨着一道山坡,此刻在他一猛之下,俩人顺势抱作一团,竟然就这样滚了下去。 绳带绷断,原本束好的青丝瞬间披散而下,虽然那张面被涂得黑不溜秋,一双眼睛却灿若星辰。 石济不由失声惊唤,“阿璇,怎么是你?” 第284章 心甘情愿 一阵翻滚,天旋地转。 石济的胳膊紧紧搂住顾璇的肩膀,另一只手却好巧不巧地正放在了她的胸前。 顾璇瞬间暴怒,等着停稳之时,扬手就给了石济一个耳光,“流氓!” 石济都被打懵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璇。 这张脸他日思夜想,只是表白被顾璇拒绝了几次后,他也实在没脸出现在她面前。 却没想到顾璇竟然追到了这里,这是舍不得他吗? “阿璇,你再打打看,我不是在做梦?” 石济侧坐在草地上,又拉起顾璇的另一只手往他脸上扇去。 顾璇可没留情,狠狠一耳光抽去,她的掌心都抽红了,他的脸色恁是没变半分。 这人脸皮得有多厚? “手肘磕着了,有些痛。” 青丝在身后垂落,顾璇皱眉的模样仿佛是在撒娇,石济都看得痴了,赶快伸手道:“我给你揉揉。” 又想到刚才手下摸到的柔软,石济这才后知后觉地脸红了,“刚才我是不小心的,阿璇,我绝对不是故意轻薄你。” “我知道。” 顾璇冷笑道:“若你是故意的,那只手早让我剁了。” 石济就喜欢看她一脸凶巴巴训人的模样,就是好喜欢怎么办? 看着石济傻笑的样子,顾璇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只道:“刚才你拿了什么?” “白纸,故意引你来的。” 石济摊开手,那掌心里赫然是张小小的白纸,一个字也没有。 顾璇便沉下了脸色,“耍着我好玩是?” 原本她盯着石济,是想从他这里了解些军情,以便日后更好行动,这一次偷偷跟上军队,她也是想要见识一下战场,万一就立了功呢? 说不定她还能将这偷扮小兵的罪名给洗白,最后得一个女校尉来当当也不一定。 “怎么会呢?我原本还以为是敌国的探子或是哪个仇家,我和顾凯才设的计引你来,没想到……” 石济说到这里脸色一变,赶忙道:“快走,一会顾凯得带人来捉你了。” 说罢拉起顾璇就跑。 可是山坡下面已经看见了一队人影,石济知道这边不能去了,又拉着顾璇往回跑。 只听“扑通”一声,俩人在顾凯带人越过山坡时,跳了河。 五月的河水算不得冷,但骤然浸满全身,也着实让顾璇打了个冷颤。 她就躲在石济身后,眼睁睁地看着顾凯那傻子带了一队人过来捉她,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蠢货!” “人呢?” 顾凯跑到近前,左右没瞧见其他人。 只有石济猛把河里的水往他身上浇,河水及腰,他整个衣服都被浸泡得漂浮了起来,像一朵浮在河面上的蘑菇。 听了顾凯的话,石济一脸茫然,“人?什么人?” “我就是最近火气有些大,所以来河水里泡泡,去去火!” 说罢又往自己身上猛浇了一波水。 岸上便有老兵笑他,“石大人这是肝精火旺,素了好些年,是该找个女人泄火了。” 石济平日里不拘小节惯了,也能与这些兵士打成一片,说起话来荤素不忌。 听懂的哈哈大笑,还没娶媳妇的也是一脸窘然,显然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若是平日里,石济肯定要与他们笑闹几句,可此刻顾璇就在他身后,他怎么能说这些荤话? 刚要开口训斥一声,便感觉到腰间一痛,是顾璇那只捣乱的小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重重一拧。 第285章 怦然心动 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 夜色里月光还算明亮,石济龇牙咧嘴,表情极为古怪,顾凯不由问他,“怎么了,被螃蟹夹了?” “咳咳……” 石济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只含糊道:“知道了还说?!” 语气里颇为怨怼。 顾凯忍着笑,又招呼众人,“那这里没有,咱们再到别处寻寻。” “快滚!” 石济摆手,顾凯他们哄笑而去。 顾璇这才探出头来,咕噜噜地吐了一口水泡,表情凶悍地看向石济,“不准将我在这里的消息告诉给顾小凯,不然他铁定要送我回去。” 说到这事,石济也正了脸色,“阿璇,战争不是儿戏,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那都是鲜血与尸体筑就的荆棘路,我不想你踏过尸山血海,每日恶梦连连。” 虽然成为一名女将军是顾璇的梦,可石济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玩的事。 顾璇抿唇不语,但眸色中都是倔强。 不去试一次,她怎么都不甘心,再说她的武艺如今已经越发精进了,顾璇觉得在战场上,她一定能成为石济的助力。 俩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石济败下阵来,他对顾璇总是没办法。 又问顾璇,“你如今在哪个营当差?” 顾璇能混进军营,还是有几分路子的,只是这次没有找他,石济暗地里还有些吃味。 “咱们府上有个管事的小儿子何勇在伙头军当差,前几天他摔断了腿,我便顶了他的缺入了营。” 顾璇垂了目光,伙头军确实有些辛苦,埋锅造饭都是他们的事,一旦打仗说不定还要举着铲子上战场。 每一个营中的将士,不管他们职责为何,都值得人尊敬。 “行,今儿个起我就调你当我的亲卫兵。” 石济说完这话,顾璇猛地抬头,刚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却没想到石济一根指头抵在了她的唇上,“让你跟那么多男人挤通铺,我可受不了,你睡我的榻。” “那你呢?” 顾璇挑了挑眉,这些日子急行军也不怎么洗澡,一到晚上大家脱了鞋子上榻,那味道别提有多美妙了。 顾璇这几天都是在各种酸臭汗味中沉沉睡去,确实不好受,便也没再坚持,只点头道:“谢了。” “我们俩之间何必言谢。” 石济苦笑一声,虽然顾璇拒绝了他,可他这心啊还是放不开,心里念着呢。 顾璇轻哼一声,又看了石济一眼。 见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斥道:“看什么看。” 说罢猛地转身,向着河岸边大步走去,幸好这水不深,但到石济腰间的却也淹过了她的胸膛。 顾璇一个不察,脚下打滑踩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向后仰倒而去。 意料中的落水没有发生,是石济快步上前揽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掌宽阔而结实,手臂强壮而有力,这是一种与她前夫余卫彬在一起时不同的体验,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个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却是强健勇武的将士。 “你没事?” 石济的目光焦急而担心,他是怕顾璇不小心崴了脚。 那张国字脸看起来还是平平无奇,但在月色下又显得尤其英武。 那一瞬间的对视中,顾璇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第286章 一口老血 昶王带着军队一路疾行,犹如脱缰的野马,只想远离京城,逃离这里的禁锢。 在京城,他是第一次尝到了牢狱之灾,虽然知道小皇帝不敢拿他怎么样,但心里着实也是憋屈的。 他是堂堂王爷之尊,还曾跟随过高祖皇帝打马天下,那种英勇气魄又岂是只会坐在龙椅上的黄口小儿能够明白得了的? 只是唯一的遗憾,便是将秦朗折在了那里。 想到秦朗,昶王心中又是一痛,毕竟也是他在乎的小儿子,虽然不如其他三个得他看重,但秦朗征战确实勇猛。 不然这一次到京城,昶王也不会带着他保驾护航。 往事不可追,昶王叹息之后,眼中尽是阴鸷,这笔仇他早晚得报。 “王爷,喝口水。” 雷奔将水袋递了过去,“已经急行军五日了,就算京城再军来追,那也是追不上的。” 雷奔哈哈大笑,只觉得尤为解气,小皇帝想将昶王给囚在京城,这个愿望将永远落空。 “不可放松警惕,没入怀州地界,都会有变数。” 昶王微微眯了眯眼,“靖王与宁王先咱们出京,保不准他们就与小皇帝达成了同盟,万一半路包抄咱们也不是没可能。” 昶王老谋深算,吃了一次亏后,越发小心警惕。 “老四的尸身可还妥当?” 昶王看了雷奔一眼,这沿途他们骑马跑步,秦朗的棺椁安置在马甲上,里面还放置了冰块,这才能保尸身不腐,还得运回怀州下葬,入土为安。 “王爷放心,刚才末将去检查过,没有异样。” 雷奔点头,神情中也有一抹晦暗,咬牙道:“四公子可惜了,这等勇猛的战将没能战死在沙场,偏偏被人害在了宫廷里。” “秦裕这杂碎出手向来狠辣,本王以为先帝不在他便要隐退,却没想到对小皇帝还是维护。” 昶王阴沉着脸色,袖中拳头紧紧握住,像是恨不得将秦裕给捏碎。 俩人又说了会话,雷奔才略有担忧道:“虽然王爷用围魏救赵这一招,让晋国跨江出兵,但末将只怕将他们的胃口给养刁了,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 “怕什么,只要本王带着这五万大军回援,就算他们想不撤兵也不行。” 昶王英气风发,虽然久不参战,但他素来厉兵秣马,从未有一刻懈怠。 只是这次他准备开刀的换作了晋国,而不是京城那些狗东西。 “王爷威武。” 雷奔赶忙拱手,一转头便见一小兵匆匆来报,“怀州王妃来信。” 说罢将信递了上去。 雷奔接过,又转递给了昶王,还有些疑惑道:“自从那次末将将您身陷囹圄的消息传给王妃,就再没收到她的回信,不知是否战事有变?” 昶王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他几下拆开信纸,逐一读去。 信纸前头还是很正常的问好,后面就连带着询问,问皇帝是否放他出狱,是否已经带兵归来。 看到这里,昶王唇角微扬,小皇帝自然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放了是早晚的事。 但当昶王读到王妃所写:“妾身已按陛下要求送怀州十年赋税入京,望陛下能遵守承诺,早日放王爷归来”这段话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唇角抖个不停。 雷奔有些诧异,忙问昶王,“王爷,可是怀州有变?” 昶王眸中的光芒逐渐碎裂,他看着雷奔,明明好像听到了他说话,却又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昶王唇角翕动,只觉得喉咙处一股腥甜上涌,“哇”的便喷出一大口血来。 血珠点点都溅在了信纸,他手指一抖,这封带血的家书便飘然落地。 第287章 崔凝竹失踪 崔凝竹失踪了,当这个消息传到顾筝耳朵里时,她正在庆安郡主府中,陪着裴元皓画画写字。 “这个好玩,娘,咱们画个乌龟?” 裴元皓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了些,但有顾筝的陪伴,他慢慢变得开朗了起来。 “好啊,你画乌龟,我画乌龟蛋。” 顾筝眨了眨眼,逗他,“看谁画得快。” “不行,不公平!” 裴元皓赶忙摇头,嘴巴一噘道:“蛋那么好画,一笔圈成,乌龟我得画好久。” “那我画乌龟,你画蛋,怎么样?” 顾筝充分发挥大人的诱导作用,“若是我赢了,今儿你就好好吃饭,万不可再挑食了。” 挑食的孩子长不高,挑食的孩子发育不好,这是嬷嬷们常在他耳边念叨的话,裴元皓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什么菜不爱吃,照样不吃。 裴元皓满脸抗拒,顾筝又耐心对他道:“你看舅舅长得多高多壮,他小的时候从来不挑食,力气也大,如今能一个打五个。” “所以他才能去打仗吗?” 裴元皓眨了眨眼,“那我也好好吃饭,将来长高力气变大,也能做个大将军?” “那当然。” 顾筝笑着点头,裴元皓立马道:“那咱们开始,不欺负娘,我就画五个乌龟蛋,你画一只乌龟。” 在裴元皓画乌龟蛋的同时,顾筝充分发挥了简笔画的妙用,在裴元皓还没画完五个乌龟蛋的时候,她画的小乌龟已经收了最后的尾巴。 “我赢了,愿赌服输喔。” 顾筝刮了刮裴元皓的鼻头,庆安郡主就斜靠在一旁的软榻上,不由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娘你太棒了,这个乌龟画得真像。” 裴元皓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气馁,反而对顾筝画的简笔乌龟很感兴趣。 顾筝又教了他许多其他的简笔画,例如金鱼、猫狗、鸟雀等等。 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得惟妙惟肖,裴元皓感兴趣极了,自己就在那里画个不停。 庆安郡主对着顾筝招手,她便坐了过来,俩人闲聊几句。 庆安郡主还说起穆云峰,言语里都是不满,“他倒是说走就走,到了益州也不一定比京城好,累得你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咱们祖孙想你了怎么办?”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想要去闯荡一番,我也没有理由不支持。” 顾筝无奈一笑,或许所有的人都觉得京城好,可上辈子七王之乱,这里却成为了众人争夺的目标。 谁第一个攻进京城,谁便能坐上皇帝的宝座,那时的腥风血雨,即使她没有亲历,却忍不住在心里发颤。 回到京城后,她还听府中老仆提起:“那一日街道的地面都被血给染透了,老爷让我们闭门不出才少了祸事,可外面惨叫声不断,即使是在白天都忍不住让人发抖……接连又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冲刷着街道,流在地上的都像是血水。” 那样惨绝人寰的景象,顾筝每每想到心里便止不住发寒。 可如今七王之乱已经缺少了那几个重要的主角,如此繁华的京城,是不是不用再受战火的荼毒? 第288章 掳人的是谁 桂嬷嬷找来庆安郡主府时,顾筝还满脸诧异,不由站起身道:“嬷嬷,是太后有什么吩咐?还是凝竹姐姐让您来寻我的?” “这……说来话长。” 桂嬷嬷苦着一张老脸,“崔姑娘已经好些日子不在宫里了,太后以为她住在顾家便也没在意,今日吃的药丸用尽了才派老奴来顾府寻她。” “老奴隐隐就觉着不对,以往崔姑娘都会提前为太后准备护心丸,这次却没有交待……果不其然,顾夫人说她这几日都不曾来过顾家。” “顾二小姐,你知道崔姑娘去哪里了吗?” 桂嬷嬷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显然不是做假。 顾筝也是一惊,赶忙摇头,“我不知道啊,她没跟我说过要去哪里,孝义伯府差人去问了吗?会不会在给广云县主治腿?” “没在那里,刚才老奴就跑了一趟,然后才来郡主府寻你的,盼着你能知道一二。” 桂嬷嬷眼下也没辙了。 庆安郡主细听之后蹙眉道:“她那么大个人,若有什么事情必定会交待,这没交待人就不见了,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对崔凝竹,庆安郡主还是有好感的,毕竟是顾筝认下的干姐姐,她自然也有些爱屋及乌。 顾筝也觉得是这样,神情有些凝重,“必须找,如今就去寻每一个见过她的人细问,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哪里。” 崔凝竹来京城才多久,她应该没有仇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筝突然心中一动,她记得崔凝竹说过,第一次见靖王便觉得他有些奇怪。 好好的不喝酒,却追着崔凝竹跑出来问诊,一看也没什么问题,这明显就是拙劣的搭讪。 难道靖王还心仪崔凝竹不成? 可之后崔凝竹没再提起过靖王,她反倒将这事给淡忘了。 算算日子,穆云峰离开京城也就才几天的功夫,他也是跟着靖王走的,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顾筝不由微微咬唇,脸色沉了下来。 若真是靖王带走了崔凝竹,以他的老谋深算,必定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穆云峰看出一点端倪,恐怕也会给她传来消息。 不过眼下靖王的军队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追得上吗?追上了又能肯定崔凝竹一定在吗? 顾筝的思绪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桂嬷嬷倒是听了她的建议,急冲冲就想回宫寻人,又似想到了什么,跨过一半门槛时才停住,转身道:“顾二小姐,那太后的护心丸你能做得出来吗?” “我会,我帮太后做一些,随后亲自送到宫里来。” 顾筝点头,她瞧见过崔凝竹做护心丸,材料简单,手法娴熟,她看过一次也记在了心里。 “那太好了。” 桂嬷嬷向她颔首致意,便快步离开。 等着人没影了,庆安郡主才看向顾筝,“你刚才有些不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郡主……” 顾筝欲言又止,她也有些没了主意,不由纠结道:“我怀疑,凝竹姐姐或许是被靖王给带走的。” 第289章 母子蛊 马车颠簸中,崔凝竹是给摇醒的,她只觉得自己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四周都很黑,她根本不能视物。 全身酸软无力,连抬手都费劲。 崔凝竹想要出声呼救,嗓子却嘶哑地厉害,她只能将整个身体撞向一旁,期望有人听到动静能够来救她。 “砰”的一声,她以为很响的声音,但听在别人耳中,却极其细微。 然后崔凝竹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地方隙开了一条缝,有光线透了进来,她有些不适地眯了眼,旋即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细细摩挲着。 “放……手……” 崔凝竹几乎咬牙切齿才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待她适应了光线,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浓眉修目,俊郎的面容上挂着一副温润的笑意,似乎永远待人亲和,永远不会发火。 但崔凝竹知道,这只是他的表相,这个男人实际上心思深沉,手段莫测,想要的不择手段都要得到。 “靖王。” 知道是靖王,崔凝竹反而没那么惧怕了,因为他应该不会杀了她,只是她看向靖王的眼神依然冰冷,透着排斥和厌恶。 “渴了,你已经昏睡了五天了,喝点水。” 靖王却像是毫无所觉,将崔凝竹给拉出来,小心地环抱在胸前,又取了茶杯倒水给她喝。 虽然俩人的姿势很暧昧,可崔凝竹根本没办气反抗,她只觉得喉咙都要冒烟了,只能咕噜噜地猛喝水。 直到喝了三杯茶水,她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旋即定定地看向靖王,眸中沉静如水,不起半点波澜。 “你是怎么将我给带走的?” 崔凝竹醒来后已经发现自己是身在马车上,而她似乎被靖王藏在了一个长条形的车柜子里,平日里若是不打开柜门,难有人发现。 不过柜子侧边留得有开孔,所以她才可以呼吸。 “不是下的药。” 崔凝竹肯定道,她都是用毒用药的高手,没人可以药倒她。 “聪明的姑娘。” 靖王满含笑意,轻轻一指点在崔凝竹鼻头,态度亲昵,“本王用的是蛊。” 南疆多用苗蛊,是将虫卵放入人体内孵化,使那个人丧失心智,能被轻易控制。 但显见她中的不是这种蛊。 崔凝竹默默沉思,不就是一只虫子在她的身体里,她早晚弄死它。 “别想了,母蛊在本王体内,若你有什么异动,本王最先知道。” 靖王扯了扯唇角,崔凝竹临危不乱倒是让他欣赏,不过她越是沉默不言,他越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你怕是用这蛊控制了不少人?” 崔凝竹嗤笑一声,又问他,“什么时候我才能恢复力气?” 她可不想像一只软脚虾似的,一直窝在他怀里,这种距离太过亲密,她十分不适。 “能让本王费心的就只你一个……想要恢复力气的话,约摸要再过一晚。” 靖王将崔凝竹搂在怀里,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像是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珍宝,那稀罕劲儿任谁看了都咋舌。 “你……” 崔凝竹有些气闷,但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索性闭眼道:“熬些清粥来,我要吃东西。” 如果她真的昏睡了那么久,靖王到底是怎么给她喂食的,想到那样的画面,崔凝竹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290章 发现端倪 这一晚,崔凝竹被靖王抱在怀里,全无睡意。 她在想,如果顾筝知道她不见了,会不会猜到她是被靖王给带走的? 如果太后知道了,会派兵来救她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大业如今战火频发,手握重兵的藩王就是朝廷需要倚重的,这个节骨眼上,太后不会因她一个女子而失了大局。 就算想要将她要回去,恐怕也会以和谈的方式。 可靖王就是个疯子。 崔凝竹现在才知道,在这张温润的外表下,有一颗怎么样反复多变又七巧玲珑的心肠。 “本王有时候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丝毫不为本王心动?” 靖王轻轻环着崔凝竹,手指卷起她的秀发在指间把玩。 这样的亲昵的举动让崔凝竹有些不自在,但她只是撇过了头去,不发一言。 “本王有没有说过,子蛊如果离开了母蛊一定距离后,是无法存活的,它会噬主的。” 他话语轻柔,响在崔凝竹耳畔,像是情人的低语,却又是最真切的威胁。 崔凝竹抬头瞪视着他。 是的,她想着明日能够活动了,便伺机而逃,绝不待在靖王身边。 “所以,本王的小竹儿,还是乖乖跟着本王到益州去。” 靖王的笑声低沉悦耳,像流淌在山涧的清泉,莫明让崔凝竹有些耳熟。 她梦里似乎总有一个男人在这样笑,可是又像隔着层薄纱似的,她总看不见那人的真容。 崔凝竹甩了甩头,想要抛却这个可笑的想法,只能反唇相讥道:“王爷的靖王府怕是有不少女人,你就不怕我去了把你的后宅搅个天翻地覆?” 靖王一怔,旋即失笑,“你若真有这个本事,本王将整个王府后院交给你打理如何?” “想得美!” 崔凝竹“呸”了一声,心里也暗暗气闷。 若是子蛊真的不能离开母蛊,她怕是暂时逃不开了,至少在她想到根治的法子前,势必要顺着靖王去一趟益州了。 这些日子靖王的吃住都在车里,倒是让穆云峰感到奇怪,在露出马车时,他似乎还隐隐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穆云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来京城时,靖王就没带一个女人,也没表现出好女色。 就算要与薛相联姻,也没传出与薛宝盈的什么风流韵事,怎么马车上会多了一个女子? “云台兄,你知道马车上除了王爷还有谁?” 穆云峰忍不住向展云台发问,他并不是多嘴的人,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咳咳……” 展云台被穆云峰这话问得呛了口水,有些心虚地转开了目光,“王爷的事,岂是我们能够过问的,你别多事。” 展云台不说,穆云峰心中疑惑更甚,直到某一天在马车附近,他捡到了一块帕子,一块绣着翠竹的帕子。 看着那并不平整的针脚,他只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之下,这分明就是顾筝的手艺。 穆云峰心中猛地一惊,但他迅速镇定下来,脑中回想起了顾筝跟他聊过的点滴。 她说她绣艺不好,没想到还遇到了比她更不好的崔凝竹,俩人便各绣了一方手帕送给对方。 崔凝竹绣的古筝,他瞧见过,那真是惨不忍睹。 而顾筝绣的翠竹便也送给了她。 所以,马车里的女子是崔凝竹? 第291章 密谈 靖王为什么会掳走崔凝竹? 难道是因为她会医术? 穆云峰并不觉得崔凝竹会自愿跟着靖王走,她明明在京城活得好好的,背后有太后撑腰,还与顾筝一家交好,甚至还被顾夫人收了做干女儿。 好好的京城不待,崔凝竹怎么会跟着靖王回益州,这明明就是不熟的两个人。 这个时候,穆云峰都没往男女事上去想,在他看来靖王是有宏图大展的,并不是一个沉迷女色之人。 顾筝如果知道崔凝竹失踪了,恐怕会心急如焚? 穆云峰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趁着靖王与展云台他们商量军务之时,他悄悄摸上了马车。 彼时,崔凝竹正盘腿坐在棋盘边上,靖王给她留了一盘残局,她苦思冥想了许久,总是不得解法,有些苦恼。 感觉车帘晃动,她头也没回地道:“你回来了,快来跟我说说,这般棋应该怎么解?” 崔凝竹以前并不喜欢下棋,她觉得这个挺费脑子,还不如去研毒。 但师傅喜欢拉着她下棋,也最喜欢在沉默中杀得对方片甲不留,而可悲的是她就是师傅的对手。 经常被虐哭的崔凝竹对下棋有些望而生畏,但去益州路途漫漫,她也只能用这个打发时间了。 还好靖王是一个好的老师,耐心教导,还经常给她讲解种种破棋的妙招。 靖王说行军打仗就犹如布置一盘棋局,要怎么样将敌人引入包围圈,要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绞杀于阵前,这种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感觉太令人着迷了。 崔凝竹起先不懂,但也慢慢品出些味来。 马车里半晌没有动静,崔凝竹正在纳闷,便听到了一个有着几分熟悉的嗓音,“崔姑娘?” 崔凝竹猛然回头,就看到了半蹲在马车上的穆云峰,他穿一身黑色窄袖长袍,神情冷峻中又带着几分凝重。 穆云峰也很是不解,看崔凝竹闲适自得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像是被囚禁,而且刚才似乎还将他当作了靖王,口气十分熟稔。 这俩人竟然是早就相识吗? “穆云峰,原来是你。” 崔凝竹一眼就认出了穆云峰,他们也没见过几面,但崔凝竹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反正就是喜欢不起来。 那种感觉与初时对靖王的有些像,她就觉得这俩人是一路的,没想到如今果然走到了一起。 “你跟着靖王走了,阿筝怎么办?” 崔凝竹蹙眉看向穆云峰,眼神中写着不赞同。 “临行前我与她告了别,而且去益州的事情早与她商量过了。” 穆云峰抿了抿唇,他不喜崔凝竹这质问的口吻,他不过当她是顾筝的姐姐才以礼相待,可这女人显然没什么自觉。 穆云峰心中不喜,却还耐着性子道:“你为什么会与靖王在一起?是否他强迫了你,可要我送你离开?” 崔凝竹有些苦恼,她是想离开啊,可她走不了。 “靖王给我下了蛊,这蛊未解之前,我不能离开他身边,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崔凝竹叹了口气,又看向穆云峰,语气有些无奈,“如今你既然在靖王麾下,必不能做出背主之事,不然阿筝今后该怎么办?” 第292章 多疑的靖王 穆云峰倒是没有想到,崔凝竹对顾筝的感情比他想得还深,既然自己已经深陷囹圄,还在为她着想。 这样的姐妹情让他有些动容,不觉得间对崔凝竹的态度也软和了几分,他试探着开口道:“崔姑娘是否与靖王有什么协议,若是达成协议,他便能放你安然离开?” 穆云峰想不到什么原因,会让靖王会给崔凝竹下蛊,这是想要控制她为他所用吗? 听了这话,崔凝竹却是轻嗤一声。 协议?什么狗屁协议? 靖王倒是骗她,说是只要爱上他,那个蛊自然就为她解了,到时候想让她走都舍不得走。 这人情话张口就来,丝毫不觉得羞怯,这脸皮真是太厚了。 崔凝竹想到靖王就一阵脸热,不由撇开头摆手道:“这是我与他的事,你管不了的。” “可是,你就这样走了,阿筝还不知道?她会为你担心的。” 穆云峰虽然想救崔凝竹,但顾忌更多的还是顾筝的情绪。 “这样,我修书一封,你晚些时候趁靖王不在来取,帮我寄给阿筝。” 崔凝竹想着若是她解不了的蛊,别人自然也没有办法,或许留在靖王身边,她还能研究些门道。 什么破蛊,不也算作是毒的一种,才所谓蛊毒,她可是玩毒的行家,眼下只是刚刚接触,若是让她搞懂了,弄死这蛊虫可不就跟玩似的。 穆云峰沉默半晌,才点头道:“……好。” 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 等着靖王回到马车时,崔凝竹已经将信写好收了起来,老神在在地盘腿坐着,还打了个呵欠道:“等你好久了,我都快睡着了。” “是吗?” 靖王若有所思地朝周围看了一眼,马车里似乎并不只有两个人的味道,还好似有其他气息存在过。 “你快过来。” 崔凝竹对着靖王招招手,有些懒散道:“刚才你不在,我一个人下五子棋来着,这不让人送了笔墨过来,你看看,纸上的墨都未干透呢。” 说罢将那一叠纸张抖给他看。 靖王天生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崔凝竹觉得她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本质。 若是让他知道穆云峰与她已经见过了,说不定会暗地里阴人,给穆云峰小鞋穿。 为了顾筝的幸福,崔凝竹自动将穆云峰也纳入了她的保护范围之内。 靖王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那修长如葱白的手指上,指尖还有墨迹,黑与白尤其分明。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横七竖八的圈圈加直线,就像被串起来的串烧,靖王只觉得辣眼睛,也不知道如此粗俗的五子棋是谁发明的,远没有围棋的精妙与高雅。 不过崔凝竹喜欢,还教了他,在这上面倒是胜过他两盘,只是当靖王摸透了五子棋的法则后,崔凝竹便再没有赢过。 靖王没忍心告诉她,那输她的两盘,也是因为他于心不忍,不想她输得太难看而故意放水的。 他喜欢看她笑,虽然她总是绷着一张脸,但那偶尔的笑容中有一种天真明媚的澄澈,是他在王府其他女眷身上没有看到过的。 或许这便是他对崔凝竹一眼着迷的原因。 第293章 一喜一忧 顾筝收到穆云峰信的同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益州边界。 这封信有些厚,顾筝还在奇怪,拆开信封一看,里面还夹杂着另一封信。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顾筝有些欣喜,这是崔凝竹写给她的信。 信里只说她要去益州做客,具体没写是怎么被靖王掳去的,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就着了道。 崔凝竹让她放心,她在这里一切都好,靖王待她如上宾,没有人敢找她的麻烦。 只是归期不定,她若得空了还会给顾筝写信的。 看了这里后,顾筝微微松了口气,但总觉得崔凝竹是怕她担心,所以报喜不报忧。 在信里,崔凝竹还交待了她什么时候要去庄上给季初柠母女看诊,既要她们一直病着,又不能好的太快。 这一点顾筝是记在心里了。 再有就是太后的护心丸,她也做好送进了宫。 只是太后还是担心崔凝竹的去向,顾筝在想回头她要怎么跟太后说起这事。 至于广云县主的腿,崔凝竹说不治也没事了,她会慢慢康复,至于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她可不敢保证。 看到这里时,顾筝不由促狭一笑,看来崔凝竹是瞒着她对广云县主动了什么手脚,只是眼下瞧不出来罢了。 看完崔凝竹的信,顾筝才将穆云峰的信拿过来细读。 穆云峰倒是对她实话实说,没有拐弯,他瞧见崔凝竹时原以为她被靖王挟持,但看俩人相处还算不错,最后才得知崔凝竹是中了蛊。 这子蛊不能离开母蛊,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顾筝看到这时,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靖王这是疯了,竟然对崔凝竹下蛊,还什么母子蛊,他将她当作了什么? 穆云峰这样写的原因,主要也是想向顾筝阐明,他不是不救崔凝竹,而是救不了她。 末了,穆云峰还道,他会护着崔凝竹的,若这边有什么异样他立马给她写信。 顾筝便叹了一声,折好信纸后,心中纠结不已。 靖王掳走崔凝竹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男女之情,还是觊觎她一身的医术? 可没有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一切都只是猜测。 顾筝不知如何将这事说给太后听,便先找上了庆安郡主商量。 郡主知道后也很是诧异,“还真的是靖王?” 庆安郡主对靖王的印象就是,这孩子从小就沉默,不爱说话,但一双眼睛却尤其晶亮,仿佛能看穿世事,只是不说破罢了。 “靖王城府极深,连我都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庆安郡主琢磨了一阵才道:“他明知道太后倚重崔姑娘,难道这一招是想制住太后?”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可能。 太后的意见虽然重要,但如今的秦烨可不是事事都听人吩咐的皇帝,他是极有主意的人。 “或是他府中有人得了重病,想要请崔姑娘去看诊?” 庆安郡主纳闷,“但这要求他可以明着提,为什么非要暗地里将人带走……许是崔姑娘不愿意,所以他才强行掳人的?” 庆安郡主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不由震惊地看向顾筝,“他不会是对崔姑娘……” 顾筝苦笑点头,她也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 让靖王顾不上他王爷之尊,都要偷偷掳走的女人,说他对崔凝竹情根深重,那还有几分可信。 第294章 求情无果 顾筝将这个理由说给太后听时,她才恍然大悟,但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只唏嘘道:“原来如此。” 她就知道崔凝竹不是不告而别的人,突然失踪必定是不得已。 桂嬷嬷也点头,“老奴回来后便在宫里挨个查证,说是的确有人看到侍候靖王的小宫女偷溜进过崔姑娘房里。” 但是随着靖王离开,小宫女就消失不见,查无此人。 也不知道是被靖王给一起带走了,还是被人抹除痕迹灭了口,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靖王早已娶妃,家里孩子都有几个,依凝竹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就范。” 太后与崔凝竹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姑娘性子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虽说对男女之事还没开窍,但也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 而崔凝竹是潇洒自由惯了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妾的。 “太后,您能不能求求陛下,请他下旨,让靖王平安将凝竹姐姐送回来?” 顾筝的眼中有着希冀和渴求,她的平安是指解了蛊后,若皇帝愿意施压,说不定靖王会卖几分面子。 “傻丫头。” 太后便摇头轻叹,“他连哀家的面子都不顾,说掳人就掳人,你觉得皇帝就算给他下旨,他能甘愿将人给送回来?” “天高皇帝远,谁又管得着他?” “若他阳奉阴违,一边说着答应,一边拖延着日子,就是不将人给送回,你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大军压境去抢个人回来?” 被太后接连的话语打击,顾筝也认清了现实,是她想得太过天真。 崔凝竹是有一身医术,但太医院也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崔凝竹对皇帝来说又不是必要的,怎么会为了她大动干戈? “如今来看,若靖王喜欢凝竹,定然是不会伤她的,凝竹这丫头也聪明,说不定她自己就能脱困。” 太后如今也只能希望如此了,宽慰顾筝,也是在安慰自己。 毕竟她对崔凝竹还是有些感情的,自然也希望这孩子好。 顾筝离开了寿安宫,但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若上辈子伤害崔凝竹的就是靖王呢,会不会在这一生也延续了他们从前的轨迹,她不想再看着崔凝竹重蹈覆辙。 顾筝回府就又提笔写信给穆云峰,让他一定保护好崔凝竹,在不惹怒靖王的前提下。 但若是危及到崔凝竹的性命,她也希望穆云峰能够不顾一切相救。 顾筝的信让穆云峰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因为靖王回到益州便不再隐瞒崔凝竹的行迹,而且同时宣布了两件事情,他要迎娶崔凝竹以及薛宝盈为侧妃。 国丧已过,婚嫁自由,这事没有人能够阻止。 京城的薛宝盈早已经在欢欢喜喜地备嫁,送嫁的队伍不出两个月就会启程前往益州。 上朝之时,还有人打趣薛相,“相爷这就择了女婿,令千金远嫁益州,得让京城多少好男儿扼腕长叹。” “缘分之事谁能说得准呢,老夫不也是才知道这事。” 薛相抚着长须,一边感叹,一边将早就编好的故事说与众人听。 第295章 好一对翁婿 这是一个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但因为故事的男女主人公身份高贵,郎才女貌,又给故事增加了些旖旎的色彩。 说是薛宝盈上香途中马车坏了,不得已徒步登顶,却遇到了登徒子调戏,被恰巧路过的靖王相救。 那个时候虽不知对方姓名,怕是心中也有了好感。 靖王在离去之前才辗转打听到了薛宝盈的身份,又知她一直未定亲事,才有了求娶之心。 只是府中已娶王妃,又不想委屈了薛宝盈,怕侧妃之位配不上她,一直未敢说出真心。 “没料到我那傻闺女不管不顾,一心要嫁他,老夫也没办法,膝下就一个女儿,怎么着也得顺着不是。” 薛相说到最后很是无奈,一副女大不由爹娘的模样。 “陛下到!” 随着齐公公的尖细唱喝,众人赶忙歇了聊天的心思,端端正正站好了。 黄袍曳地,秦烨踏步而来,少年帝王已满十三,身量又长高了一些,剑眉星目,越发有帝王气势。 特别是在他用十年赋税坑了昶王这事上,再没有人敢小瞧。 当时昶王还在牢狱之中,是秦烨让人截断了从怀州送来的消息,所以昶日一直以为他之所以被释放,是因为朝中不堪晋国之扰,才放他回去抗敌。 待知道怀州损失十年赋税后,昶王气急攻心吐血昏迷,被一路抬回了昶王府,说是醒了后人也中风了,如今眼歪口斜,竟是再也不能上阵杀敌。 众人知道后又是一阵唏嘘,皇帝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昶王给拉下了马。 不过如今又值几国交战,人心动荡,昶王府请封世子承爵的折子也递到了京城,就等着皇帝批赐。 朝议按惯例还是先说战事进展。 西北那边战况激烈,旭王养精蓄锐,这次也领兵参战,这一次似乎双方都卯足了劲,不打出个结果不退兵。 又有上次大业割地赔款,想来将士们心里也憋屈,又有西山大营那批初上战场的士兵,像是冲锋的长矛,勇猛异常。 西北战局稳定,秦烨暂时不担心。 只是昶王府动荡人心不稳,昶王世子虽然兵权在握,可没有昶王之威压服不了众人,手下也有不服的将士。 人心不齐,打仗自然就丢三落四,连吃了几场败仗,昶王世子都被打得没了脾气。 “再这样下去,恐失怀州。” 秦烨的神色有些凝重,没想到自己这一招竟然让昶王一病不起,连打仗都落了下风。 “陛下,可以命靖王率兵驰援,若是靖王在怀州站稳了脚跟,也能制衡昶王父子。” 季非白首先出列回禀,作为兵部尚书,调兵遣将他也有责任。 薛相也跟着附议,“季大人所言即是,兵贵神速,还请陛下速速下旨,不然真失了怀州,再夺回失地怕是难上加难。” 秦烨似笑非笑地看向薛相,“朕听说薛相将要与靖王联姻,倒是为这未来女婿打算周全。” 薛相心中一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老臣一心为国为民为陛下,绝无私心!” “说得好!” 秦烨点头,笑意深深,只是那一双黑眸却蕴着冷意,真是好一对翁婿。 第296章 自请出嫁 广云县主听到薛宝盈要嫁给靖王的消息后,足足怔了许久,这才跳脚道:“她这个老女人竟也能嫁得那么好?!” “县主,薛小姐是去做侧妃。” 香珠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心里嘀咕着侧妃再好那也是个妾。 像是能听到香珠心里在说什么似的,广云县主瞪她一眼,“侧妃也是能上皇家玉碟的。” 若是将来靖王有机会御极,但薛宝盈肯定是后宫中的一员。 也不外乎广云县主也这样想,因为她早看出来了,她外祖父,也就是昶王当初也有这个想法。 只是如今…… “外祖父的病情不知如何了,我想早些去怀州侍疾。” 广云县主咬了咬牙,薛宝盈这个老女人都要出嫁了,她更不想一直在伯府待着。 听说靖王也要带兵相助怀州,若是她能在那里,到时候多方衡量,也可以见机行事,说不定就能助昶王府一臂之力。 “可是县主您的腿……” 香珠有些犹豫,崔凝竹突然就不告而别了,宫里也找不到人,就像从京城消失了似的。 广云县主还气恼了一阵,找不到人她的腿怎么办? 后来发现这腿基本能行动如常了,她便也没再着急,只吩咐香珠,“按照从前她开的方子,都给我多捡些药,我在路上继续吃,到怀州说不定就好完了。” 广云县主说干就干,立马将自己的想法禀报到孝义伯夫人那里,伯夫人一脸诧异,“这裴家还没来娶亲,县主这就要过去了?” 若不是规矩礼数不合,伯夫人巴不得早就送走这尊瘟神。 “怕什么,到时候我在昶王府出嫁也是一样的。” 广云县主从小没了娘,是真的缺乏管教,孝义伯夫人也对她听之任之,才造就了她如今的性子。 “那……我再与伯爷商量一下。” 孝义伯夫人试探道,广云县主不耐摆手,“反正我一会儿就命人开始收拾行李嫁妆,不日就启程。” 大有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一定要走的架式。 伯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瞧着广云县主离去的背影,不由冷哼一声,“怀州如今乱成这样,还要跑去凑热闹,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季乐允拍手道:“娘,由着她过去,没了她的名声带累,说不定还能给我找门更好的亲事。” “是这个理。” 孝义伯夫人便拉着季乐允的手拍了拍,“回头我就与你父亲商量,早日送她出城,也少了麻烦。” 临安郡主当年下嫁孝义伯时,带来了不少的嫁妆,除了广云县主花销用去的,剩下的都原封不动的留在库房里。 皇家郡主的嫁妆,孝义伯夫人是不敢打主意的。 但因为嫁妆太多,广云县主那里约摸收拾了小半个月才打包完,又进宫里去向太后请辞。 那一天顾筝恰巧也在。 崔凝竹不在京城后,太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就只相信顾筝,她隔一段日子便会进宫来给太后请脉。 听到广云县主说要往怀州而去,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式,太后还微微蹙眉,“就不能等上一阵,如今怀州正在打仗,你这一去极为凶险。” 第297章 另一种生活 广云县主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 太后的担忧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横竖是在大业的地界,又有我舅舅领兵,听说靖王叔也会带兵来助,安全应该是无虞的,再说外祖父病重,我也忧心,想早些过去侍疾。” 广云县主说得一脸真切,太后倒也不好再劝,只道:“你有心了。” 又让桂嬷嬷端来一个檀木匣子,递给广云县主,“里面有一对孔雀石的珠钗,算是哀家给你的添妆。” “多谢太后。” 广云县主接过,欢欢喜喜地道谢后就离开了,竟一点也没去留意顾筝。 不过广云县主离开是好事,等着她一走,顾筝便去了伯府的庄子上,季初柠她们母女病了那么久,如今也是该好起来了。 孝义伯府的庄子在背山的一块偏僻地方,当年还是一片荒田,租给那里的佃农们开垦了出来,如今还算是像模像样。 因着季初柠母女得的是肺痨,庄头也不敢让人去伺候她们,只单独开了个角落的院子,平日里的米面粮油菜都搁在院子门口,让她们自己去拿。 没有人照顾,俨然一副任她们自生自灭的架式。 可这春去秋来,母女俩恁是给挺住了,每天都能瞧见屋里冒起的炊烟,所以庄头能够确定,人还活着。 顾筝接替了崔凝竹的任务后,已经来过几次了,熟门熟路。 只是今儿个到了地方后,她只瞧见了周姨娘,没看到季初柠。 周姨娘满脸尴尬,想着顾筝也不是外人,便老实说了,“最近她总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顾姑娘先坐会,她应该一会儿就回了。” “无妨,我先给你把脉。” 周姨娘的气色好多了,整个人也不似在伯府时的灰黄与瘦削,整个人像是重新焕发了神采,眼底都有了对生活的憧憬和光芒。 “顾姑娘妙手回春,我都觉得自己大好了,也就装装样子,又有人供应吃喝,就算永远不出门也愿意的。” 周姨娘笑容温和,季初柠的样貌便和她极为相似,都是那种眉眼精致中又带着温柔的美人。 周姨娘这样说,顾筝便有些犹豫了,原本还想告诉她们广云县主已经离开京城的好消息,她们也可以回伯府了。 但看周姨娘如今的状态,说不定生活在这里比在伯府更好。 “初柠这丫头原本在伯府时性子怯懦,但如今却活泼了许多,她会做许多事,还会说话逗我开心,我真觉得在伯府这么多年的日子,还没有在这里小半年过得开心。” 周姨娘自说自话,顾筝听了连连点头。 季初柠的确是逆来顺受,那也是因为在广云县主长期压迫下形成的性子,她压抑了自己的天性,如今得到了释放,或许就恢复成了真正的她。 “今儿本来就要烙饼子,既然顾姑娘来了,吃了饼子再走。” 周姨娘热情相邀,顾筝也没有拒绝。 又根据她的指点,顾筝站在了据说是季初柠对外的唯一出口,她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诧异。 那竟是一个狗洞,看大小,成年男人是没办法通过的,但依季初柠的身量想要钻过去倒是没什么大碍。 第298章 季初柠的转变 刚入秋,还有些暑热,顾筝就坐在树荫下,随手扯过一把狗尾巴草编了起来。 她以前是不会这些的,是穆云峰教她的。 看着人高马大的青年,手指却十分灵活,他会编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也会编花环手环。 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也就围猎那些出游让她记忆深刻。 不知道穆云峰如今在益州怎么样,是不是会随着靖王去怀州驰援,与晋国打一场对战? 顾筝的思绪正在发散之间,狗洞那里突然有了动静,她转头瞧去,便见那里原本堆着的草丛被人小心翼翼地移开,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 俩人目光对个正着。 季初柠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最后才有几分尴尬道:“顾姐姐,你来了。” “快些出来。” 顾筝笑着上前,将季初柠给拉出了狗洞,顺手将编好的头圈戴到了季初柠头顶上,又为她理了理头发,“毛毛躁躁的,跑到哪里去了?” 季初柠这一身脏得,若是不说,顾筝真以为她是跑到哪个垃圾堆里刨东西来着,这身上的确还有一股恶臭。 “顾姐姐,你站远些,我这一身很臭的。” 季初柠说到这里脸颊微微涨红,又提起裙摆道:“你先等等我,我先洗洗换身衣服再与你说。” 顾筝点了点头,便看到季初柠一溜烟似地跑了。 又听到狗洞那边似乎有动静,她蹲下身子一看,对面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瞅着她。 倒是将顾筝吓了一跳,再定睛去看,那个人已经跑远了,看背影竟是一个小少年。 顾筝微微蹙眉,难道刚才季初柠是和这个少年在一块? 等着季初柠收拾妥当换了身衣服后,周姨娘的葱油烙饼已经做好,还一人配了碗清粥,又拍了个糖醋小黄瓜,别说还清爽可口,很是下饭。 季初柠一边吃饭,一边还忐忑地瞄了一眼顾筝,似乎怕她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给周姨娘听。 顾筝却没看她,老神在在地喝粥、吃饼,还与周姨娘闲聊,“这饼烙得可真好,回头怎么做你给我个方子,回去我让厨娘做来吃。” “好啊,不过你爱吃常来就是,我做给你吃。” 有人喜欢吃她烙的饼子,周姨娘开心得很。 她与宋初柠住在这里那么久了,难得与人交流,顾筝能来她高兴得很。 “姨娘,咱们这里还有生着病的人呢,你让顾姐姐常来不好。” 季初柠轻咳了一声,阻止了周姨娘的热情。 她娘自从肺痨康复后,真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再不似从前隐忍落寞,反而对生活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可见转变的不仅是季初柠,她们母女都在互相影响着。 用过膳后,季初柠要帮忙收拾,被周姨娘赶着她去陪顾筝,“你陪顾姑娘好好聊聊,咱们园子里的水果蔬菜都长得不错,走的时候给顾姑娘打些枣子带上。” “好。” 季初柠应承下来,又给顾筝使眼色,俩人才朝屋后的园子而去。 园子里绿油油的一片,种了好些新鲜的蔬菜,还有枣子、石榴、苹果,沉甸甸地坠在枝头红红绿绿交相辉映,看着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季初柠摘了两个苹果,一个递给顾筝,一个自己拿着咬了一口,脆甜的苹果汁水丰富,让人口舌生津。 顾筝将苹果在手里颠了颠,偏头看向季初柠,“说说,你最近去了哪里,刚才狗洞外那人是谁?” 第299章 少年周墨 “咳咳……” 被顾筝突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季初柠呛得直咳嗽,在嘴里咬着的苹果都被她喷了出来。 “你慢点。” 顾筝摇了摇头,赶忙给季初柠抚着后背顺气。 俩人坐在一旁的亭子下面,等着季初柠的脸色恢复平静后,她才缓声道:“顾姐姐,那是我在庄子附近遇到了一个孩子……” 季初柠嘴里的孩子,其实大概也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人时极为锐利。 顾筝忘不了与他一眼对视的感觉,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仿佛能探进人的心里去,她心里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年。 季初柠原本也是安安分分陪着周姨娘在庄上养病,崔凝竹只是让她感染了一点点,若是伯府命大夫来查,也不会有假。 但之后,随着药方的调整和改变,她们母女都在康复中。 如今已经早不具有传染性了,只是对外没说康复,她们便在庄上一直养着。 季初柠有时候看着天空出神,她就在想,难道她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吗,她好想为自己活一次,可又不知道怎么去做。 直到有一天,一只小黑狗从洞里钻了出来,明明只是小小的一只,却机灵可爱,她常会喂它些吃食。 一来二去,小黑狗长成了大黑狗,狗洞也被它越刨越大。 终于某一天,季初柠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跟着大黑狗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多么广阔,自由自在的,没有人管束她,也没有人会打骂她嫌弃她。 季初柠跟着大黑狗在空旷的草地上肆意奔跑,欢快又自由,然后不知不觉间大黑狗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山下的院子。 院子很是破败,像是年久失修,季初柠没有想到里面竟然还住着一对母子,而大黑狗也是他们家养的狗。 母亲唤做叶娘,是一个瞎眼的妇人,但待人和气。 少年名叫周墨,初见时清清冷冷的男孩子,但模样生得极为周正,只是看人时目光透着犀利。 “他们生活过得很苦,平日里也没什么营生,我想把吃食分些给他们,可周墨又不要,我便陪着他去捡了几回垃圾卖。” 季初柠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顾姐姐,你不会怪我?” “怎么会,你也是太过善良,想要做好事罢了。” 顾筝摇了摇头,季初柠还未及笄,比那少年也大不了多少。 只是人心险恶,这样一对来历不明的母子,季初柠还是该多留个心眼才是。 顾筝正想告诫一二,便见季初柠已经扯上了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祈求道:“顾姐姐,既然你今日到了庄上,能不能去给周墨他娘看看眼睛?” 小姑娘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被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眸注视着,顾筝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话语便像卡在了喉间,说不出来了。 “怕了你了。” 顾筝无奈失笑,“看在你的面子上,走上一遭。” “顾姐姐最好了。” 于是乎,季初柠又从狗洞钻了出去。 顾筝则从正院离开,庄头还询问了她,“周姨娘的病情如何了?” 显然也是想快些将这烫手山芋给甩掉,他们可不想得什么肺痨。 “在慢慢好转了,只是平日里你们还是别去惊扰,别短了她们的吃喝就是。” 顾筝的吩咐庄头连连应是,这位可是与宫里的太后都是有交情的,还是顾大人府上的千金,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 第300章 被剜掉的眼睛 季初柠钻狗洞已经钻出了经验,怎么样不让自己的衣裙显得褶皱,怎么样护住发髻不显得松乱。 那去钻了垃圾堆又另外说,毕竟这样的糗事也不是常有。 但她与周墨的革命友谊却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不然这清冷小少年压根就不想理她。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顾筝才看到了山脚下那座小院子,确实有些破,近看那木栅栏门似乎都有些摇摇欲坠。 季初柠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叶娘,我来看你们了。” 说罢便推门而入。 叶娘似乎在屋里回应了一声,是温温柔柔的女声。 但迎出来的却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那双眼睛顾筝一看就认了出来,是他。 少年长相清峻,但眉峰犀利,眼尾上挑,让人一看就不好亲近。 “你怎么带人来了?” 周墨不悦地蹙眉,他也认出了顾筝,但脸色却怎么好,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是我顾姐姐,她医术可好了,我和我娘得的是肺痨你知道的,就是顾姐姐给治好的。” 季初柠拉过了顾筝的手,热情地推销,“顾姐姐难得来一次,所以我想让他给叶娘瞧瞧眼睛。” “难得来一次的姐姐?” 周墨的唇角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言语中有一种愤世嫉俗的讥诮。 顾筝与季初柠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季初柠脸色涨得通红,有些尴尬,又急着向周墨解释,“她不是我亲姐姐,她只是大夫,而且我们非亲非故的,她对我已经比亲人还好,你不能这样看她。” 季初柠对顾筝的维护明明白白,周墨沉默了一阵,旋即轻哼转身,“进来。” 竟也没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屋里,叶娘正静坐在窗边的炕上,手上似乎还摸索着针织,在绣着什么。 只是她眼睛看不到,这做起活计来便慢了许多。 听到动静,叶娘抬头,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初柠来了,还有个朋友。” “是的,这是我顾姐姐。” 季初柠便将顾筝往前推了推,“顾姐姐医术极好,我请她来给你看看眼睛。” “我的眼睛……” 叶娘迟疑了一阵,旋即缓缓摇头道:“我的眼睛治不好的,劳你们费心了。” 自从进屋后,顾筝的目光便落在了叶娘身上。 这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大概也就三十出头,容貌秀丽,性格温婉,若不是她穿着粗布麻衣,往那里一坐,就像一个贞静的大家闺秀。 听了叶娘的话,顾筝的目光也移向了她的眼睛,心中却悚然一惊。 叶娘是闭着眼的,若是寻常人闭着眼睛,眼球会有凸起的弧度。 可叶娘紧闭的眼皮下却十分平坦,皮肤松垮,甚至隐隐向里凹陷。 她这根本就不是眼疾,她的眼睛应该是被人剜了去! “你的眼睛……” 顾筝开了口,却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难言,心里的震惊更是如波涛一般涌来,让她一颗心微微有些发凉。 饶是曾经听说过有这样的……但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试问有谁会这对一个这样的女子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第301章 未来的权臣 屋里寂静了一瞬,才听周墨有些暴躁地开口,“我娘不需要治眼睛,因为她已经没有了眼睛!” 他的话语里有着少年人青涩而直白的愤怒,眉峰上挑眼尾腥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季初柠已经吓得呆住了,一双眸子里泛起晶莹的泪花。 叶娘却是准确地转向了周墨的方向,低声斥道:“你干什么发火?这又不是初柠的错,她不过是好心罢了。” 温柔的脸庞刹那间沉了下去,竟然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顾筝在一旁看着,心里觉着有些不对。 这样一对母子,这样的气质,他们不该是寻常人家,更不会住在这远离人群的山脚破院里。 “哼!” 周墨重重地将身前小凳子踢飞,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季初柠赶忙去追他。 屋里一时寂静了下来,叶娘摩挲着倒了一杯茶水放下,又招呼顾筝,“顾姑娘过来坐会。” “好。” 顾筝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丝毫也没为刚才周墨的怒火而感到尴尬不自在。 这个年纪的少年确实很叛逆,有一些自己的脾气,但只要耐心的引导,大多数都能回归正轨。 “他平日也不这样的,吓着你们了。” 叶娘温声道歉,顾筝摆了摆手,又意识到她看不见,才道:“我不害怕,也没生气。” 顾筝微微一顿,又似有些犹豫道:“只是你的眼睛……” “很多年前就没有了。” 叶娘倒是很平静,脸上并没有丝毫波澜,“我已经习惯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不劳顾姑娘费心。” 顾筝便沉默了下去,她不知道这对母子身上有什么秘密,只觉得窥伺多了不会有什么好处。 俩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顾筝才知道叶娘母子辗转了许多地方,京城郊外这里他们也不过才安居一年,找的是无人住的废旧院落。 “日子虽然辛苦,但孩子懂事,家里很多事也是他在操持,是我这个做娘的拖累了他。” 叶娘颇有些感慨,顾筝沉默了一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提道:“你知道初柠常和周墨去翻捡垃圾吗?” “什么?” 叶娘一惊,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水渍淌了出去。 顾筝赶忙伸手去接,又顺手拿过一旁的抹布擦拭,一边道:“孩子勤奋想要贴补家用可以理解,但垃圾堆毕竟太脏,不知道有没有病人用过的东西,若是惹了什么病回家就不好了。” 顾筝刚才进屋的时候就大概看了眼这里的布置,很多都是木头削砍后动手拼装的,还有一些点缀的旧物,没有一样是精致考究的。 也能看出这个家是拼拼凑凑,努力地想要维系着那一点温暖和安全。 若这些都是周墨做的,她倒是对这个别扭暴躁的少年有了一些好感,他在尽他最大的努力,给他们母子一个家。 失态之后,叶娘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动容,“我知道他是努力想给我好的生活,以前这孩子很爱读书的,先生很早就给他起了表字‘沉毅’,寓意沉默坚毅……” 沉毅……周沉毅? 顾筝猛然回神,周墨会是那个周沉毅吗? 是那个永兴帝在位时风头无两的权臣? 是在朝堂中叱咤风云,舌战群儒,让几大异姓王都差点对他俯首称臣的周沉毅? 第302章 求学的机会 周沉毅在永兴帝执政时期便是个如传说般存在的人物,他状元及第,惊才绝艳,叱咤朝堂,压得别人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可以说,在文官之中他是绝对的翘楚,像流星般划过,短暂地照亮了大业的天空。 若不是最后他因病逝世,恐怕终能位列三公,成为史诗般的人物。 而如今的周沉毅,只是一个窝居在破落小院的颓废少年,甚至还有一个瞎了双眼的母亲。 思及周沉毅在位时第一件事,便是屠了冠军侯满门,一时之间朝野震动,顾筝上辈子也曾经听说。 若没有深仇大恨,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可任凭后人如何猜测,也不明白其中原委。 但顾筝却曾听过一则民间传闻,说着冠军侯在未娶乐安郡主前,曾经与江南一富商女儿私定终身。 那富商一家耗尽钱财倾力相助于冠军侯,他才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获得军功封侯。 可功成名就之时,身边哪里还有这个女子的身影。 所以,一切只是道听途说,顾筝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如今见到了周沉毅母子,让她觉得是否传言非虚,周家与冠军侯说不定还真有着血海深仇。 顾筝正沉思之间,季初柠已经将周沉毅给劝了回来,还拉着他的衣袖道:“你刚才太没礼貌了,要向顾姐姐道歉。” 一副训诫的口吻,差点忘记了自己刚才都快被周沉毅给吓哭了。 周沉毅脸色仍然臭臭的,看向顾筝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季初柠推了他一把,少年紧紧抿着唇角,一脸倔强。 叶娘便叹了口气,轻声道:“沉毅,你这般年纪了,应该能够分辨出别人的善意与恶意,并不是每个人对你好都是有所图谋,先生教你明事理,辨是非,你当记在心里才是。” 叶娘说到这里,又主动对顾筝行礼。 未来权臣亲娘的礼顾筝哪里敢受,侧身避开,又扶了叶娘一把,“不用客气,我也是受了初柠所托,没想却没能帮上忙。” 顾筝又看向周沉毅,“周公子有十三了吗?如今正是该读书的年纪,以备将来科考。” 周沉毅听了这话微微脸红,又暗暗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声音极小,已没有了刚才的排斥。 叶娘感叹道:“沉毅少时开蒙请的也是大家,如今跟着我奔波辗转,到底是将学业荒废了。” 顾筝看着这母子俩,突然心思一动道:“我爹与苍山书院的吴山长是旧识,若你们不嫌弃,我可代为引荐,让沉毅继续读书。” 在未来权臣面前刷好感的机会,顾筝自然不会放过,保不准将来就有用。 周沉毅母子惊讶地看向顾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般好心。 叶娘倒是一脸激动,“能上苍山书院自然是好,可这束修我们交不出……” 说罢一脸苦涩。 季初柠有些着急了,脱口想说她来出,却又知道周沉毅脾气倔得很,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这样,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束修自然会有所减免,我先帮你们出,将来等着沉毅出息了,再还我可好?” 顾筝笑意盈盈,眼神真挚,就连叶娘都能感觉到她话语里的善意。 这非亲非故能如此相帮,周沉毅差点就信了季初柠的话,顾筝是天生良善。 可察觉到她眸中那一丝狡黠,他又觉得她是另有所图。 正在纠结之间,顾筝又继续道:“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为你娘鸣不平,你总要自己先立起来,若是无权无势,将来如何讨回公道?” 第303章 达成契约 顾筝不承认自己是在给周沉毅下套,但这个理由却让他无法拒绝。 周沉毅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着,“好,我与你立下契约,将来我若出人头地,借你的束修十倍还之。” “成交。” 顾筝笑眯眯地点头,她会慢慢让周沉毅明白,一点点的付出终会累积成无限多,而有些情谊也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院子里没有纸笔,周沉毅只能找到一截黑炭,外加一块木板,将借条写得明明白白,还签上的他的名字,再递给顾筝。 炭笔写出的字迹周正却有力,虽然不似铁画银钩,但一笔一划已经隐隐带出点周氏风骨。 顾筝满意地收了起来,说不定将来这块木板就价值千金呢。 “明日我先递拜帖,若是没有意外,后日一早我再来接你。” 与周沉毅母子话别后,顾筝拉起季初柠就走。 季初柠还有些不舍,挥手向周沉毅告别。 周沉毅一直沉默着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直到日落西山,斜阳倾洒。 叶娘慢慢走到他身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沉毅,大人的仇恨不该你来背负,娘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前程。” “嗯。” 周沉毅默默点了点头,但眸中光芒晦暗不明,忽又问道:“娘,你觉得那位顾小姐可信吗?” 他大致给叶娘描述了一下顾筝的穿着打扮,又能与苍山书院的山长相识,身份应该不简单。 “不管可不可信,她如今能真正帮到你,那就对我们有恩……眼下我们的处境,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娘轻叹一声,扶着周沉毅的手缓缓转身,迈步踏过门槛。 “这附近庄子的主人皆是非富即贵,断不是你我可比的,就连初柠,你说她只是一个丫环,可那样的气度岂是一个丫环能有的,反正娘是不信。” 在待人接物这一点,叶娘比儿子看得仔细,虽然她没有了眼睛,但是她还有一双心眼,看得更加明白。 周沉毅的脸色有些羞赧,可叶娘看不到。 他最先遇到季初柠的时候,她刚从狗洞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模样,还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 说她是个小姐,谁信? 不过周沉毅知道季初柠爬的那个狗洞里面是孝义伯府上的庄子,那里面住着孝义伯得了重病的姨娘母女,听说这母女是不能出来的,那病传染了要死人的。 可是季初柠活蹦乱跳的模样,哪里像一个病人? 所以周沉毅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 吃过晚饭,周沉毅随手将骨头扔给了大黑狗。 大黑狗“汪汪”地叫了两声,叼着骨头走远后,才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周沉毅的唇角便溢出一抹笑来。 在来京城的路上,他们母子曾在一处山下小村住了些日子,那里有位张猎户教了他许多捕猎设陷阱的技巧,如今他还能时不时逮些山鸡野兔回来,也是托了张猎户的福。 看着天边那抹夕阳渐渐沉没,周沉毅拍拍衣摆站了起来,抿紧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冷冽的弧度。 林璟嵩,抹干净脖子等着他,他会让他们一家为外祖父外祖母陪葬! 第304章 陈年旧事 季初柠是个聪明的姑娘,关于叶娘的眼睛,顾筝没再提,她也没再问,只是为周沉毅能读书而欣喜。 “周墨聪明着呢,若她能去书院,不比我那两个哥哥差的。” 季初柠说的是孝义伯府两个庶兄,有伯夫人在上面压着,两个庶子不敢太出挑,但又不能完全不努力。 毕竟孝义伯夫人没有嫡子,将来这爵位传承还得从两个庶子中选一个出来,说不定得到伯夫人青睐便能脱颖而出。 “初柠,种善因结善果,你将来会有福报的。” 顾筝看得出来周沉毅对季初柠是不一样的,小姑娘呆头呆脑心思纯净,这半大少年竟然隐隐有种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下保护的架式。 这是好事,顾筝乐于看到。 在离开之前,她想了想还是将广云县主离开的事情说了,“今后她也管不到你了,会不会伯府在你与你姨娘一念之间。” 季初柠愣愣的,显然有些不敢相信,半晌后才眼圈微红的点头,“我知道了顾姐姐,谢谢你,我会和姨娘好好商量的。” 在庄上的日子无拘无束,季初柠很是喜欢,但若回到京城伯府,她又快要及笄了,伯夫人一定会借着她的亲事找个对伯府有帮扶的姻亲。 不知怎么的,季初柠有些抗拒嫁人,不是不嫁,只是现在还不想。 周墨比她还小呢,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样的心思一起,季初柠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摇了摇头,又瞧着顾筝的马车远去,这才一股脑地钻进了狗洞。 顾筝回去便去顾夫人说了这事,她难得还起了几分兴致,“你爹与吴莽也算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只是吴家人外姓,在村里没少被欺负,你爹当年护了他不少。” 谁知道吴莽也是好学上进,熬了许多年成就功名,偏偏不做这官身,当起了大儒,还接过他老师的担子,继承了在大业都久负盛名的苍山书院。 “吴伯伯早些年还常来我们家的,这两年没怎么见着了。” 顾筝便与顾夫人闲话了几句,顾夫人啧啧道:“年纪大了脾气也渐长,前几年俩人吵了一架,说着互相不来往,可我看你爹还偷偷记挂着他,逢年过节我差人送的礼也落下过,关系算是勉强维持着。” “那……咱爹的名帖还好使不?” 顾筝有些犹豫了,可海口已经夸下了,让她怎么反悔食言? “试试看,到时候备上厚礼,你一个小辈要登门拜访,他总不能将你拒之门外。” 顾夫人鼓励地对顾筝眨眨眼,“到时候嘴甜一些,你吴伯伯就吃这一套。” “好嘞。” 顾筝笑着点头应是,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回信,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第二日一大早,顾筝便坐着马车来等周沉毅了,他还穿着那一身浆洗得泛白的衣袍,可少年身姿笔挺,像是傲雪的苍松,让人不敢小觑。 坐在马车里时,周沉毅还有些紧张,双手搁在膝上,坐姿一丝不苟,但眼风都没有乱瞟,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式。 顾筝便笑了,“不用那么紧张,到了书院,或许山长会考校你一些学问,你可先说与我听,练习练习。” 第305章 梦中的对峙 周沉毅便看了顾筝一眼,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时,这孩子低头琢磨着了一阵,竟然朗声念了出来。 顾筝挑眉微微诧异,但唇角却扬起一抹笑来。 周沉毅读的是《周易》十二经里的部分选节。 少年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像变了调的音符,却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顾筝支颌听着,他不仅背书,还背了注释以及自己的见解和看法,顾筝听着听着,脑袋不住点地,竟然还听睡着了。 等到马车停住时,周沉毅轻咳一声,顾筝才从梦中转醒。 “到了。” 周沉毅提醒了一声,顾筝瞧见了从他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一撩帘子先跳下了马车。 敢情这小子是在笑她不通诗书,听书也能睡着? 顾筝脸色一红,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小屁孩也敢笑她? 可想着刚才梦里的场景,顾筝又苦了一张脸,因为她梦到的正是周沉毅在未来的朝堂上挥斥方遒的场景,将穆云峰怼得丝毫没有还口之力。 未来的定北王穆云峰沉肃着一张脸,周沉毅却唇角带笑,还不忘揶揄他一句,“定北王领兵素来勇猛,怎的这次铩羽而归,到底是粮草不足,还是你监守自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场中众人变色。 也就周沉毅说话敢这样肆无忌惮,不管有没有证据也敢把罪名往别人脑门子上扣。 谁不知道定北王是在潜邸时就跟着永兴帝的功臣,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啊。 可周沉毅不怕,还列举了种种证据,直说得穆云峰哑口无言,只道:“本王会去查证。” 没办法,周沉毅说的办事之人正是穆云峰的下属,有些事情他并没经手,但下面的人有没有阳奉阴违,他也不敢肯定。 穆云峰吃瘪的样子确实不好看,眉峰都紧蹙在了一起。 在梦里,顾筝都想上前给他抚平折皱。 再看周沉毅一摇折扇,那副嚣张的嘴脸,气得顾筝想要上前给他两个暴栗。 敢欺负她的人,周沉毅真是好狗胆! 只是梦醒来,一切又都回归原样,周沉毅还是那个清瘦而落魄的少年。 顾筝瞧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犹豫和挣扎,她该不该给他引荐,让他功成名就,将来去找穆云峰的茬?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筝感叹连连,可已经到了苍山书院门口,她已是骑虎难下。 大不了将来若周沉毅真的恩将仇报,她就让穆云峰将那借条板子拍他脸上,看他还记不记这微末时的情谊。 顾筝递上拜帖后,便被守山门小厮一路领了进去,还十分殷勤道:“山长提前交待了顾小姐要携客来访,一早就让人在茶室精心准备了瓜果点心,对小姐极是看重。” “吴伯伯太客气了,今后我常来看他。” 别人客气,顾筝自然也笑意随和。 周沉毅就跟在她身后,步伐沉稳,行止有度,不得不说在外时这孩子还是很有气度的,也就跟自己人偶尔使点小性子。 顾筝觉得,她可以包容。 第306章 考校学问 吴山长早已经坐在茶室等候,虽然他的名字取作莽,但人长得一点也不粗犷,微蓄短须,广袖长袍,有一种清透的仙风道骨。 “吴伯伯。” 顾筝一进门就向吴山长行礼,笑容亲切,透着孺慕,“您好久都不来我家坐坐了,我爹和我娘时常念叨您呢。” “您爹才不会念着我呢,这头倔驴,倒是你娘怎么会看上他的?” 吴山长一开口瞬间便从仙人范儿跌落凡间。 这话顾筝没法接,只能尴尬一笑,又将周沉毅从身后给拉了出来,“吴伯伯,给您推荐一个好苗子。” 周沉毅刚才跟着顾筝行礼后便站到了一旁,此刻吴山长的目光转向他,从上到下的打量。 倒不是看他的穿着打扮,而是看他的周身气度,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对视之下,吴山长暗自惊讶,这是一双锋芒内敛的眼睛,他并没有求学者的恭谦,反而有种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 此子非池中物! 吴山长捏着茶壶的手骤然一紧,还是顾筝提醒道:“吴伯伯,茶水倒满了……” 溢出的茶汤在瓷盘里荡了荡,吴山长才轻咳一声,搁下茶壶,“你们俩都过来,坐下说话。” 周沉毅与顾筝对视一眼,俩人都上前坐定。 吴山长才问周沉毅,“说说,都读过什么书?” “回山长,学生读过《大学》《中庸》《礼记》《诗经》《尚书》《周易》等,您任意考校,都能备下。” 周沉毅这话说得很平静,没有一点骄傲的神情,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是出太阳还是下雨一般。 “喔……口气倒是不小!” 吴山长轻哼一声,果然连连抽了不同书目中的几段,几乎是他刚起了个头,周沉毅便顺势背了下去,流利得不带停顿的。 顾筝在一旁听得惊叹连连,后悔刚才在马车里睡着了。 未来大权臣给她背书听,她竟然能睡着,这在未来怕是都能够写进民间野史的传闻啊。 顾筝脑子里都能编出大致的故事原型,开头便是“话说那顾家小姐,有眼不识泰山云云……” 想到这里,顾筝忍不住笑出声来。 便见吴山长与周沉毅齐齐向她看来,顾筝清咳一声道:“吴伯伯,你们先聊,我想出去透透气。” “也是,这些四书五经你听得怕是要犯困,去。” 吴山长笑着摆了摆手,与周沉毅一问一答后,他发现这个学生是极有天赋的,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就老天爷赏饭吃。 他还想细细考究一番,看这孩子对时事民生有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顾筝对着周沉毅点了点头,见他微微颔首,仿佛成竹在胸,这才笑着退了出去。 看来这次的引荐应该没什么问题,连她都看得出来吴山长很喜欢周沉毅,这样一个有天赋有才能,未来还能登顶权力巅峰的好苗子,试问谁见了不想细心栽培一番? 屋外天气很好,风轻云淡,没有了夏日的闷热,多了几丝秋的清爽。 廊下的蚂蚁成群结队,似乎在搬运着什么东西,小小的一只,却顶着比自己还重一倍的食物。 顾筝蹲下来看,才发现蚂蚁背着的好似馒头屑。 她随手折了根青草将其中一只蚂蚁隔开,让它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不一会儿它又自己找了回来。 倒是很有毅力,也不气馁。 顾筝忍不住笑了起来,头顶突然罩下一片阴影,她有些诧异地抬头,便见一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正站在她跟前,笑容温润和煦,正低头问她:“可是顾家阿筝妹妹?” 第307章 记忆中的小胖子 被人瞧见自己蹲在地上耍蚂蚁,顾筝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滞,就连她小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窘过,怎么年纪渐长还反倒恢复了童心? 顾筝脸颊一红,猛地站了起来。 却没想久蹲之后脑袋有些晕,眼前一暗,整个人一下便晃向了廊柱,还是那青衣书生伸手扶住了她,一脸关切:“你没事?” 这张白皙的俊脸似乎似曾相识,顾筝在脑中回忆了许久,突然惊叫道:“吴柏延。” 吴柏延,吴山长的儿子,那个记忆中的小胖子,怎么长成了这般俊俏的青年,而且他瘦了好多,顾筝差点没将人给认出来。 “是我。” 吴柏延笑意温和,“我离开京城后在外游历了七年,记得那时的你才那么高,还扎着两个羊角辫。” 他用手比了个高度,顾筝脸色一窘,也不甘示弱道:“那个时候你还那么胖呢,怎么眼下瘦得跟竹竿似的。” 顾筝伸出手臂在胸前一划,做了个抱缸的手势。 吴柏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是这般调皮,那个时候就喜欢戏耍你哥和我,如今也没变多少。” 吴柏延手中的折扇一动,忍不住想要敲在顾筝的头顶,却被她退后一步躲开,连连摆手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别弄乱了我的头发。” “的确不是孩子了。” 吴柏延面色微敛,眸中似乎有一丝怀念,又看向顾筝,“若我记得不错,你去年便已及笄了。” “是啊。” 顾筝偏头看他,没明白吴柏延话里的意思。 对这个吴家哥哥,在顾筝上辈子的记忆里已经很遥远,因为她早早地嫁到了江宁府,之后也没再见过吴家人。 只听说吴柏延和吴山长父子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关系闹得很僵,他一直在四处游历,没成家,自然也无后。 吴山长本就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倒是嫁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一点吴山长是满意的。 而在吴长山的嘴里没一句吴柏延的好话,说他儿子是一身反骨,这还是顾凯在信里与她偶然提到过。 “与穆家的亲事还作数?我听说他们家遭逢大难,如今人丁凋零。” 吴柏延说的事倒是京城人都知道的,顾筝本也没想隐瞒,可是从他跟里说出来,她总觉得不那么好听。 顾筝便闷声回道:“亲事自然作数,穆家就算逢难,我们顾家也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吴大哥饱读圣贤书,更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吴柏延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又意味不明地看了顾筝一眼,“那个时候你最不爱读书,如今也能用大道理教育我了?” “本来就是。” 顾筝瘪瘪嘴,见她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吴柏延也不再逗她,刚想说什么,却听得茶室门一开。 是吴山长亲自将周沉毅给送了出来,这待遇放在苍山书院也是没谁了。 只见吴山长一脸激动地握着少年的手,唾沫横飞,“今儿个你都可以搬过来,最迟明日。” “我单独让人辟间院子给你们母子住,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束修什么的你更不用担心,若是在每次测试中都考上甲等,书院还会有奖励,你们母子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第308章 父子嫌隙 顾筝惊讶地站在一旁看着。 吴山长已经从刚开始见到周沉毅还端着架子,此刻却恨不得与他师徒相称,一脸满意地笑着,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多谢山长,我会尽快搬来书院的。” 对比吴山长的热情,周沉毅却是平静许多,在外人看来就像俩人身份对调。 苍山书院这求才若渴竟到了这种地步? 顾筝留意地看了一眼吴柏延的表情,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捏着扇柄的手也在收紧。 毕竟从前在苍山书院,他才是号称第一神童的天才人物,如今几年过去,江山代有人才出。 吴山长脸上的笑意持续到瞧见吴柏延时才土崩瓦解,他略微怔愣了一下,脸上神色青白交替,下一刻才暴喝出声,“谁让你回来的,不要死到外面永不归京吗?”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喝,仿若平地炸响的惊雷,顾筝着实被吓了一跳。 周沉毅则略感诧异,目光在吴山长俩人身上扫过,似有一丝明了。 “那吴伯伯,我们就不打扰你与吴大哥叙旧了,等着沉毅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我亲自送他们过来。” 顾筝拉着周沉毅就要离开,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她不知道吴家父子有什么难解的结,但她并不想要窥人隐私。 却不料吴柏延步伐一动,挡在了周沉毅跟前,唇角虽然上挑,但笑意却有些冷,“你是我父亲新收的徒弟?” “还不算是。” 周沉毅微微退后了一步,也将顾筝拉得离远了些,中间隔着一道空隙,仿佛泾渭分明。 “能得他赏识,今后该是前途无量了。” 吴柏延这话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但顾筝却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当年的小胖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比起周沉毅直白如小牛犊似的愤世嫉俗,吴柏延似乎更懂绵里藏针的妙用。 “我教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吴山长气鼓鼓的,脸色涨得通红,看向吴柏延的目光似愤似怒,还夹杂着许多别人不明白的情绪在里头。 “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吴山长直接下了逐客令,面色冷沉如冰。 不仅是顾筝惊住了,连周沉毅也是微微变了脸色。 父子之间怎么就到了这地步了,就算不是仇人,也相当于是陌路。 周沉毅一时之间情绪起伏,垂在袖中的拳头暗暗攥紧,这父子俩……与他家的情形似乎还有些相似。 只是不清楚原委,他不好轻易置喙。 顾筝也在一旁劝道:“吴伯伯,何至于此?吴大哥也不过才回京城……” “阿筝,你不知道我家情况我不怪你,只是这小子,我早已经和他断了父子情份,今后他与我吴家再无关系。” 说到这里,吴山长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三人只听到茶室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代表着吴山长没有发泄而出的愤怒。 吴柏延只是脸色沉沉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不发一言。 “顾姐姐,咱们走。” 周沉毅小心翼翼地给顾筝使了个眼色,她立马点头答应。 俩人便绕过了吴柏延,飞也似地跑出了苍山书院。 顾筝想着,她得回去好好像顾夫人打听一下,吴家父子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几年不年了,反倒像是仇人一般? 第309章 不请自来 只是顾家的马车刚刚一动,车帘便被人撩了起来,是吴柏延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顾筝与周沉毅都惊呆了,这人好一个自来熟。 吴柏延却是理了理长袍,笑意又变得如先前一般温和,折扇轻轻敲在手掌之间,看向顾筝道:“阿筝妹妹,你也见到了,愚兄如今无家可归,怕要去府上叨扰几日了。” 打秋风的话被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顾筝的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就连周沉毅也被吴柏延的话给惊呆了,果然还是他吃的盐太少了吗? 马车里的气氛诡异得沉默了一阵,吴柏延才清咳一声,道:“我父亲难得会赏识什么人,这位小兄弟想必是有真才学,不知怎么称呼?” 周沉毅的年纪瞧着都要比他小上十岁,但吴柏延并没有轻视的意思。 所谓英雄出少年,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可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周墨,表字沉毅。” 周沉毅向吴柏延拱手,俩人互通姓名后,吴柏延才又笑道:“一般及冠才会取表字,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了,想必家中长辈对你寄予厚望。” 周沉毅虽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但他通气却有一种难掩的锋芒,就好似宝剑藏匣,一经出鞘,必定会光芒万丈。 吴柏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心里不免有一丝苦笑。 当年的父亲也是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却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过奖。” 周沉毅对这一点并不想多谈,他的启蒙恩师是当世大儒褚雨霖,只是老师教的都在书本上,这几年跟着叶娘辗转各地,见识过了各种民情民生,他又有了许多的感悟。 怪不得圣贤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这一路回京,瞧见了不少的灾民,因战事之苦,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京城之外发些地方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吴柏延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去,眉眼有一丝凝重。 顾筝在一旁听了也抿紧了唇角,“只盼战事早歇,荆国与晋国被打得再也不敢来犯。” “说来容易,朝中有这样的能臣强将,能同时兼顾两边的战场?那些个藩王前来助阵,焉知道他们没有其他意图,驱狼逐虎,说不定最后还会反噬自身。” 吴柏延说的这话其实也是顾筝担心的事情,没有了七王之乱,剩下的几个王爷之间会不会继续拼杀。 现在的少帝又能稳坐帝位多久? 若时局动荡,战火点燃,何处才是安生之地?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我只恨不能手拿刀剑,上阵杀敌。” 吴柏延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扇柄敲击着桌椅发出声声碰撞。 周沉毅不禁蹙眉,“乱世之中,口诛笔伐也是一把利刃,就如战国时的纵横家苏秦,他不也是凭借着自身的学识与智慧,游走于诸国,平息战乱,止戈为武。” “我等既读圣贤书,就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小小少年眉眼坚毅,却仿佛有一种沉默的力量,说出的话语更是振聋发聩。 吴柏延一脸震惊地看向周沉毅,忽地笑出了声,“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周沉毅年轻时竟然还有这种抱负,顾筝肃然起敬的同时,唇角也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第310章 神秘的吴柏延 吴柏延到底还是要点脸的,没直接先往顾家去,而是陪着顾筝一道将周沉毅给送回了山下的小破院。 周沉毅下车后,顾筝想到了什么,提着包袱又追了下去,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在了他的手里。 “里面有些我哥穿不了的衣服,昨儿个我让绣娘给改了改,你穿合适,还有一些是我的旧衣服,给叶娘的,让她不要嫌弃。” 周沉毅刚想要拒绝,顾筝又倒豆子似地将另一个包袱也塞了过去,“我哥是习武之人,文房四宝在他屋里就是个摆设,还不如你拿着有用。都不是新买的,你若以后想要还我银子,我收着便是。” 周沉毅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包袱,什么也没说,退后一步对着顾筝深深一礼。 顾筝哪里敢受,赶忙侧身一让,“也不是多大点事,用不着。你们今儿个好好收拾一下东西,明日搬到书院去,这里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顾姐姐。” 少年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倒是越来越好说话了。 顾筝唇角扬起笑意,对着周沉毅摆了摆手,这才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里,吴柏延一脸好奇地看向她,“阿筝妹妹几时这般好心了,就没见到用在我身上?” 顾筝白了他一眼,“收留你还不算好心?” 一顿又揶揄道:“一会儿你自己和我娘说,看我爹不把这事捅到吴伯伯那里。” 她是不知道吴柏延哪里惹到吴山长了,总归肯定是他不好,挨上一顿胖揍说不定就乖了。 顾凯不是常常被顾大人打,棍棒底下出孝子嘛。 “顾伯父应该不会出卖我?” 吴柏延心有戚戚,顾筝给了他一个谁知道的眼神。 俩人聊了一会儿,顾筝又问起吴舒妍,“舒妍姐姐嫁人时,你都没回家,吴伯父当时就发了好大的火。” “舒妍给我写过信的,她孩子都生了两个,我当舅舅了。” 做起这事,吴柏延眸底含笑,唇角微扬,只是到底有些遗憾地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我亏欠了他们。” “那你离开这些年,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 顾筝眨了眨眼,不是她想窥人隐私,实在是太好奇了。 吴柏延好好的家里不待,这把年纪也没娶妻生子,在外面若是闯出个名堂就不说了,但如今似乎也就那样。 “你年纪小不懂的。” 吴柏延摇了摇头,折扇轻摇,笑得一脸欠揍。 顾筝便瘪瘪嘴,没再多问,他倒是提起了穆云峰,“与你定亲的是穆家三郎,当年穆家蒙难,他倒是命大。” 这话顾筝不爱听了,瞪向吴柏延,“云峰是我们家未来姑爷,我爹娘那里你可紧着些嘴,若是说了不好听的,当心我娘打你出府,让你露宿街头。” 吴柏延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还是如小时候那般,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乱世之中,以武当道……虽千万人也,吾亦往矣。” 吴柏延突然说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顾筝看了他半晌。 他眸中似乎有一闪而逝的落寞与茫然,就像不被人理解的浮萍,不知道未来将要飘往何方。 第311章 突发奇想的撮合 对于吴柏延的突然到来,顾夫人在震惊之后,自然就表示了欢迎,还将他上下打量了好久。 “从前可是个大白胖,如今走了几年,人晒黑了也瘦了,不过更加精神了。” 顾夫人笑呵呵地安排着吴柏延的住处,“就住阿凯边上那院子,我让人给你找些他没穿过的衣服,我看你们身量差不多,就是你要瘦一些,将就着先用上。” “伯母太客气了,要不是我娘走得早,您就像是我亲娘一般。” 吴柏延笑容真挚温和,将顾夫人哄得合不拢嘴,真夸他:“要是阿凯有你这般能说会道,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幸好如今是定下了。” 又问起吴柏延的亲事,他两手一摊道:“家里也没个女主人,哪有人替我张罗啊,还劳烦伯母今后得空替我相看一二。” 说罢对着顾夫人长揖到底,那真是晚辈对长辈的全礼了。 顾夫人自然当仁不让,“放心,我会给你留心着的,若到时候有合意的,再你与父亲商量。” “多谢伯母。” 吴柏延一脸感动。 看着这一番母慈子孝的场景,真是比亲儿子还亲。 顾筝算是长见识了,以前瞧着是多么诚挚老实的一个小胖子啊,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后,没几年竟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 晚膳时顾大人上桌,见到吴柏延还忍不住埋汰两句,“怎么,吴家养不起你了,如今儿子也要寄养到咱们家来了?” 顾夫人瞪他一眼。 吴柏延却不以为意,放下碗筷,轻叹一声道:“我父亲那点俸禄伯父是知道的,他又自诩清高,这些年虽然做着山长,却是两袖清风,没收过一点贿赂。” “厨房里油水都没有,就连老鼠光顾看了这场景都要好好地哭一场。” “噗嗤!” 顾筝没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吴柏延唱作俱佳的模样,让她实在忍不住发笑。 顾大人啧啧两声,夹了个鸡腿给顾筝,又夹了另一个给吴柏延,“还好咱们家不亏待孩子,等你养壮实了,回头看你父亲怎么说。” 说罢还一脸得意的样子,活像是他眼下已经将吴柏延给领到了吴山长跟前,然后狠狠打脸。 想到那里的场景,顾大人也笑出了声。 顾夫人白了他一眼,青菜往他碗里夹,“多吃些蔬菜,去去火。” 夫妻俩又是一番你侬我侬,吴柏延看着感动极了,“这样的人间烟火才是我梦中想要拥有的家,若不是两位妹妹早早定了亲事,说不定我也能成为这个家的一员。” 顾筝差点咬了舌头,吴柏延真是越说越过火了。 顾夫人倒是眼睛一亮,与顾大人对视一眼后,才笑意浓浓地开口道:“柏延啊,你才回京城没多久,怕还不知道,咱们家阿璇和离归家了。” “啊?” 这下换成吴柏延怔住了,那原本标准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顾筝看了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就你能说会道,该! 但下一刻,顾筝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因为顾夫人又点了她的名,“阿筝,给你姐姐写封信,她在庙里住了那么久,正好柏延如今回京,她也该回家看看了。” 第312章 你配不上我姐 晚膳后,顾筝陪着吴柏延在园子里消食散步。 俩人对视一眼后,又都无语望天。 顾筝是想,她去哪里把顾璇给找回来? 她姐现在可在西北战场上阵杀敌了? 是不是砍敌人的脑袋就跟砍西瓜似的,石济也不知道保护得了她吗? 顾凯知道这事后肯定是拗不过顾璇的,不然人早就被送回来了,一个两个都被女人吃得死死的。 顾筝又叹了口气,她姐也是真心狠,信都不给她来一封。 如今春桐还孤零零地住在山庙里呢,别人还真以为她在伺候顾家大小姐。 “你姐和你长得像吗?” 吴柏延的脑海中顾璇的影子极淡,顾筝追着他们屁股后面跑的时候,顾璇却在跟着顾夫人学习管家理事,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可怎么样培养,如今不还是婚姻不幸福,和离回了娘家。 顾夫人也真不拿他当外人,他还未娶亲呢,就敢把顾璇这个和离妇说给他了? 顾筝瞄了吴柏延一眼,嫌弃道:“我姐可好了,你配不上她。” 谢天谢地! 吴柏延松口气的同时,又不满道:“我哪里配不上了?” “追求我姐的再差也是校尉将军之流,你有官身吗,你在京城有宅院吗,你能养家糊口吗?” 顾筝的三连问逼得吴柏延步步退后,最后他颓然地垂下了头。 好,这些他都没有,所以娶什么亲啊,整个祸害别人,不如一人轻松自在。 俩人坐在凉亭里望天,一时相对无言。 顾夫人却和顾大人关在屋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以前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如今变化那么大,吴大哥也不管他了?” 顾夫人是有些惋惜的,以吴柏延的聪明才智,只要肯花功夫,考个进士混个官身不成问题。 但看到如今闲散的状态,似乎无意于科举。 “当年他娘去世时那情景你也知道,老吴正拿着银子去接济芮娘,都没能瞧见弟妹最后一眼,柏延心里生了怨便离了家,一走就是好些年。” 顾大人说到这里又有些感慨,“老吴就是固执,又重情义,照顾别人家的孤儿寡母,反倒忽略了自家孩子,你说冤是不冤?” 顾夫人知道那个芮娘,是吴山长同窗之妻,当年同窗病死托孤,吴山长便养着她们母女,如今芮娘的女儿怕是都要嫁人了。 “到时候瓜田李下的,难不成吴大哥还要继续养着她,这没名没份的。” 当然顾夫人没说的是,难保吴山长没与那芮娘处出些情谊来,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咱们也管不着。” 顾大人便摆了摆手,当初他与吴山长便是因芮娘一事起了争执,他是为了吴山长的名声着想,跟他说长久以往不是办法,让他早作打算。 谁知道这老东西还不领情,将他骂了一通,说芮娘母女都是他的亲人,还说他脑子里尽想些腌臜玩意,不然怎么看人都是黑的。 当时顾大人真是气坏了,差点与他割袍断义,这不关系就冷了几年,也不知道对方如今怎么样了。 第313章 鸠占鹊巢 顾夫人听了后细细回味,“看来这个芮娘还是蛮厉害的,将吴大哥拿捏得死死的,还让他们父子失和至今,我倒是想会会她。” “你可别多事。” 顾大人赶忙摆手,对芮娘这个女人他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就看着像是朵无害的小白花,但直觉里他又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不然怎么让吴山长这个榆木疙瘩一门心思为她们母女,就连亲生儿子都要靠边站。 “知道了。” 顾夫人嘴上应了一声,其实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她又问顾大人,“你觉得阿璇和柏延相配吗?” 顾大人摇头,“配不上。” 顾夫人便叹了口气,“是啊,咱们阿璇是再嫁之身,虽然柏延年纪也不小了,总归是还没娶过媳妇的人。” “我是说吴柏延配不上阿璇。” 顾大人纠正了顾夫人的话,在一个父亲的心中,哪个臭小子都配不上自家闺女。 若非要说配得上,石济他还勉强能够看得上眼。 顾夫人听了却笑了,“你这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这样埋汰柏延,不怕吴大哥知道了打上门来。” “他若真敢打上门来,我还敬他是条汉子!” 顾大人一把将顾夫人搂在怀里,“尽说别人,你也疼疼我。” 说罢悄声在顾夫人耳边道:“我记得你小日子这两天也过去了,咱们……” 一番话说得顾夫人红了脸,忍着羞怯唾了他一声,“晚些时候,先去洗漱干净。” 顾大人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立马取了换洗衣服钻净房里去了。 …… 第二日顾筝去接周沉毅母子,顾夫人也要跟随前往。 顾筝还略微有些诧异,顾夫人只道:“去拜会一下吴大哥,顺便瞧瞧他屋里那位,听说也是住在学院里。” 苍山书院给夫子们都提供了食宿及屋舍,当然若是那些贫苦又优秀的学生,也能申请这种待遇,只是他们要勤工俭学,在学习之余做些学院里的庶务帮补。 “您是说芮娘?” 顾筝只是听到父母偶尔提起过这个名字,但因与她无关,便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吴柏延回京,似乎让芮娘这个名字又在脑海中鲜活起来,顾筝猛然回过味来,“娘,当年吴大哥离京,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芮娘?” 以前小的时候不知事,看过不记心,也不懂得大人间的弯弯绕绕。 但以如今顾筝的眼光,再把所有事情剖开来看,很容易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所以说,芮娘很可能就是造成吴柏延父子不和,甚至反目成仇的根源? “倒也不笨。” 顾夫人一指点在顾筝额间,轻声感叹,“你啊,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糊涂,不过在大事大非上你是清醒的,娘也不用多说。” “但情之一字,却不好说,处理不好时还是一把双刃剑,或许在伤了自己的同时也伤了最亲近的人,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顾筝细细琢磨着顾夫人话里的意思,也觉得这个芮娘不简单,她们母女来到后没几年,吴太太就去世了,之后还能鸠占鹊巢那么多年,也算是本事。 第314章 被狐狸精给掏空了银子 四人同乘一车,叶娘初时还感到几分局促,但顾夫人很会聊天,与她说些家常,又并没有探人隐私的意思。 渐渐的,叶娘也放松了许多,浅笑道:“这次倒是多亏了你们一家牵线搭桥,不然沉毅也不能进到苍山书院,拜得那么好的老师。” “是沉毅自己有天赋有本事,吴伯伯很喜欢他。” 顾筝笑了笑,一旁的顾夫人才着意扫了周沉毅一眼。 少年眉眼坚毅,沉凝有度,不骄不躁,倒是比这个年纪的孩子稳重许多。 顾筝能够瞧上的人差不了,女儿愿意帮人一把,顾夫人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横竖举手之劳的事罢了,说不定就能结一份善缘。 “都是为了儿女,顾夫人一定能体谅我做母亲的心。” 叶娘谈吐不俗,举止有度,还让顾夫人暗暗诧异,下车后又悄悄与顾筝嘀咕,这母子俩肯定从前家世不错,如今不过是暂时落难罢了。 “娘,总之以后若他们有事求到家里来,你能帮就帮。” 顾筝没将话给说透,顾夫人给了她一个我明白的眼神,母女俩便心照不宣。 周沉毅与叶娘的行李统共也没有多少,书院里的小厮来回跑了两趟就搬完了,顾筝让翠喜给了打赏银子,小厮千恩万谢。 顾夫人又趁机问他,“芮娘母女住在哪个院子,我得空了去拜访一二。” 小厮便指了不远处的绣楼,“是山长前些年命人给张姑娘母女修筑的,他老人家的屋舍也在不远处连着跨院的房子。” “多谢。” 顾夫人点了点头,又给顾筝使了个眼色。 顾筝留了翠喜帮着叶娘收拾打整一下屋子,又对周沉毅道:“我陪我娘去见见故人,一会儿再过来。” 周沉毅狐疑地看了顾筝一眼,明明昨儿个与他一同来书院时顾筝还找不着路,今日就有故人在此了? 不过想着顾夫人也在,他便没多说什么,微微拱手道:“夫人与顾姐姐自去便是。” “倒是个懂礼的好孩子。” 顾夫人笑了笑,倒是让周沉毅微微脸红,几天之前他还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似乎就在与顾筝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就变了。 顾夫人转过身拉着顾筝就走,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芮娘母女了。 远远看去,那二层绣楼倒是修得很是别致雅趣,吴山长怕是花了不少银子,顾夫人估摸着这些年的积蓄怕是都被狐狸精给掏空了。 若是吴太太还在,知道吴山长被这母女俩带偏,又迷得七荤八素,怕是都要从棺材里给气醒。 顾夫人换位思考,若顾大人敢这样,她一定夜夜托梦,化作厉鬼搅得他不得安宁。 绣楼前还有一个院子,种满了各色鲜花,早间的花苞里还含着露水,盈盈欲滴,煞是喜人。 顾筝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姑娘正在采着花儿,她穿着一身鹅黄掐腰曳地长裙,身段纤细窈窕。 走近了,更看得到她白皙红润的脸庞,五官秀丽清雅,倒像一朵出水芙蓉般娇艳明媚。 姑娘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身,一脸诧异道:“你们是谁,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这里的一些连排屋舍住的都是书院里的夫子,有些拖家带口的便辟了院子,但院子总共也没几座,张芊芊平日里都认识这些人,就从没见过眼前的这对母女。 第315章 段位不同 顾夫人与顾筝的穿着自然不普通,低调中又透着一股贵气,与那些夫子的女眷们大不相同。 能在苍山书院里任职的夫子大多都是有学问的,但又没有官身,所以平日里的生活虽然不算拮据,但绝对不富贵。 女眷们也是自己做活,浆洗、烧灶、打扫,这些可都是自己来,久而久之便有了一双劳动妇女的手。 可张芊芊瞧着顾筝母女那一双手,葱白似的细腻,像豆腐似的。 她心下微微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将自己这一双带有薄茧的手藏在了袖中。 “请问芮娘是住这里吗?你是张姑娘?” 顾夫人一来就开门见山,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 张芊芊微感诧异,“你是来找我娘的?快请进。” 说罢她便让出道来,自己又引领着走在前头,一边领路一边还不往回头打量,心里嘀咕着她娘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贵妇人。 顾夫人与顾筝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芮娘正在屋里头做针线,听到动静不由抬起头来,又瞧见张芊芊身后有人,便也跟着站了起来,略带疑惑道:“这两位是……” 顾夫人先是将屋里的摆设扫了一圈,倒不算精致,但该有的都有,想来还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我家老爷与吴山长是旧识,与先前的吴太太也算熟悉,所以今儿个特意过来看看你。” 顾夫人笑意不达眼底,但芮娘却觉得脸颊一片臊红,顾夫人这样说的意思,分明是将她当作了吴山长的外室一般。 “娘!” 张芊芊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眸中神色一片愤慨,怒瞪向顾夫人与顾筝。 顾夫人自顾自地坐下,顾筝就站在她身旁,趁这机会倒是好好打量起了芮娘。 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胜雪,一副弱风拂柳的模样,是男人一见都会喜欢的类型,小家碧玉,小鸟依人。 就算吴山长对芮娘没有男女那种心思,怕也是舍不得苛待这样的美人,尤其还是同窗去世后留下的孤儿寡母。 “夫人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个倚仗。” 芮娘说话之间已经红了眼眶,拿着帕子沾了沾并没有泪意的眼角。 顾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好了,你这副样子做给男人看还行,在我面前就收起来,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芮娘顿时一噎。 顾筝却在心里发笑,她娘战斗力爆表的时候可真是帅! “吴柏延回京城这事你们知道了,如今他是有家不能归,偏还被你们母女给鸠占鹊巢。” 顾夫人的目光直白又犀利,芮娘与她对视一眼忙不迭地低下了头,心里有些打鼓。 一旁的张芊芊却是握住了芮娘的手,梗着脖子道:“吴大哥不回家,那也是与吴伯伯有了嫌隙,与我们母女何干?” “他们之间的嫌隙不就是你们俩吗?” 顾夫人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又打量了张芊芊一眼,“张姑娘想必也要及笄说亲了,到时候出嫁之时会不会带上你娘,还是将她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吴山长?” “我……我自然是要带我娘出嫁的。” 张芊芊被顾夫人一呛便夸下了海口,她们母女虽然总被人说道,但吴山长待她们客气周到,也并无逾礼之举。 芮娘倒是想要攀上吴山长,可一个落花有情,一个流水无意。 “那好,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为你保一桩媒如何?” 顾夫人今日是有备而来,也是作为吴柏延的长辈,替他主持公道来着。 第316章 一朵老白莲 顾夫人给了芮娘母女两个选择,“我府中有一管事之子,倒是能干利索,张姑娘嫁过去就是管家娘子,帮着夫君一起为我打理铺面。” “再有,苍山书院里有一书生罗桂,父母皆已不在人世,虽是寒门出生,但勤学上进,今年科考有望得中举子,年龄上也与张姑娘相配。” 顾夫人话音一落,芮娘母女都怔住了。 张芊芊更是眼中噙泪,只委屈道:“娘,我不嫁。” 顾夫人给的人选要么是管家之子,要么是穷酸书生,与张芊芊心目中的人选去之甚远,她如何会愿意? 芮娘拍了拍张芊芊的手安慰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不点头,没人敢把你胡乱嫁了。” 芮娘是又有些畏惧顾夫人的身份,不敢轻易得罪,只道:“夫人今日来这里兴师问罪,莽哥知道吗?” 还莽哥,叫得可真亲热。 顾夫人便在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只淡淡道:“我帮吴大哥安顿了你们母女,想来他也只有感激的份……没办法,家里没个女主人操持,又遇到这些庶务,看在从前吴太太的面子上,我总要为他分担一二。” “再有,将来张姑娘出嫁后,你们在吴家用的银子可要一笔笔还回来,毕竟柏延还未娶亲,将来这又是一笔开销呢。” 一番话说得母女俩人脸上惨无人色,张芊芊慌里慌张道:“娘……” 她从来没想过,用了吴家的银子还要还的,怎么还? 她父亲可没留下什么家产,她娘的嫁妆银子更是没有多少。 芮娘听得一肚子窝火,此刻难得硬气了些,“夫人未免管得太宽了些,这事我自会与莽哥商量,想来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操心。” “我是不是外人可不好说,但你们母女俩如今却不是吴家人。” 顾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又拉着顾筝的手拍了拍,意有所指道:“柏延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半个儿子似的,将来说不准就……” 她看了顾筝一眼,又捂着唇轻笑起来。 顾筝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脸部的表情,顾夫人还将这事引到她的头上,似是而非,未免令人胡乱猜想。 芮娘的目光却是一凝,仔细在顾筝身上打量起来,看着是个标致貌美的小娘子,配吴柏延自然是不差的,难道她们就是吴柏延将来的岳母及未婚妻? 想到这里,芮娘心中悚然一惊,若真是这样,那她们来兴师问罪便也是师出有名。 顾筝无奈地与顾夫人对视一眼,眉眼官司乱飞。 她娘还真想把顾璇嫁给吴柏延啊,那也要看俩人愿意不愿意。 顾筝觉得,她姐肯定是不愿的,顾璇早已经看厌了那些惺惺作态的世家公子,若将来要找也一定是爽朗畅快与她脾性相投的另一半。 “想来芮娘你也是有成算的人,既然不想真的依靠吴大哥过下半辈子,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免得落人口实,反倒毁了张姑娘的清誉。” 顾夫人的敲打在这里算是告一段落,她伸出了手,顾筝赶忙将人给扶起来。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筝母女原本是背对着门户的,自然就没看清来人是谁。 倒是芮娘眸光一闪,突然就像中邪似的,反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猛然摔倒在地,恰好就撞倒了一旁的小方几,连带着几上的花瓶同时坠落。 “哐当”一声,碎了一地的瓷片。 顾筝与顾夫人都呆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不由对视一眼,心中同时腹诽,好一朵老白莲。 第317章 唱作俱佳 张芊芊原本还没有领会芮娘这样做的意义所在,但当她看到飞奔而来的吴山长时,顿时福至心灵,“哇”的一声哭喊,便扑倒在了芮娘跟前。 “娘啊,您没事,可摔到哪里了?” 张芊芊扶着芮娘便开始落泪,又倔强地看向顾夫人,“夫人势大,你要我们搬离绣楼,我们搬就是了,可你不能帮着吴大哥这样欺负我们母女……” “芊芊别说了,别让你吴伯伯为难。” 芮娘脸颊上还有一红红的巴掌印,她对自己下手可真狠,此刻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还真能让人生出几分怜爱。 “我不同意,谁敢让你们走?!” 吴山长平地都能吼出一声惊雷,顾筝是见识过的,此刻只能掏了掏耳朵,无奈地看了顾夫人一眼。 得,说要来凑个热闹看个稀奇,这下把正主引来了,看要怎么收场。 顾夫人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气定神闲地转向了吴山长,眉眼带笑,“吴大哥怎么来了,我还说一会儿就去看看你。” 吴山长僵硬着脸色,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夫人这样客气,他也是深吸了几个气才止住了怒火,却又不免责怪地看向顾夫人,“弟妹,你打芮娘了?” 在他印象中,顾夫人绝对不是这般不通礼数的人,要让她动手教训人,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夫人便看了芮娘一眼,似笑非笑,“吴大哥以为呢?” 吴山长的眼神咕噜咕噜转动着,他刚才的暴怒虽然看着有些莽撞,但心思还是细的,他目测了一下顾夫人与芮娘的距离,若是伸手打了人再退坐回板凳上,怎么着也要走上几步。 可他刚才进院子里,只看到了芮娘向后跌倒的身影,顾夫人就坐在那里,分明纹丝未动。 吴山长沉了沉脸色,骤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他明白了,芮娘却还没有看出来,继续演戏道:“莽哥,这位夫人一来便说要将咱们芊芊给许了人,霸道得很……我没办法反驳他,又借住在你吴家,左右不是人,不然我与芊芊还是走了的好。” 说罢又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这些年来,芮娘不是没想过勾引吴莽就范,可这个老学究恁是不解风情。 她夜里邀他赏月,他说眼睛不好看不清。 她找他共饮赏花,他说他不胜酒力,早早便歇息呼呼大睡。 他画画写字,她要为他磨墨,被看添香,他却说她的袖摆挡了他的视线。 如此种种举不胜举,芮娘就觉得这老东西不开窍是有原因的,怕是根本不懂得情爱为何物。 但吴山长的俸禄还是不错的,至少养她们母女不成问题,还能给些闲散零花。 这些年芮娘捂紧了荷包,将亡夫留下的家财以及自己的嫁妆银子都一分不少地存着,还抠了一些吴山长给她的体己一并存着,如今也算是小有资产。 可有人养着的日子不香吗,她何必跑出去自己辛苦? 再有苍山学院多的是文人举子,若是到时候能有吴山长保媒,给张芊芊找一个家世学业都好的乘龙快婿,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吴大哥,我知你是没有私心的,但难免瓜田李下让人非议……如今芮娘既然有了自立门户的心思,张姑娘又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不若成全了她们,将人给分出去单过得了。” 顾夫人便劝了几句,又将刚才挑出的人选说了一遍,“你在外张罗,难免顾不上这些,我便托大给说了媒,当然最后成不成也要看她们自己。” 顾夫人四两拨千斤就化解了刚才尴尬的场面,而且她想得这样周到,吴山长不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敢情人是来给他分忧,他刚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吼了一通,现在想想着实汗颜。 第318章 声东击西 芮娘母女惊呆了,她们本来是告状来着,怎么看着吴山长却有隐隐偏向顾夫人那一头的架式? 芮娘思来想去,又通过吴山长对顾夫人的称呼,突然想到了她的身份。 吴山长有一发小如今正在京城的五城兵马司里任高官,而他本来在城里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的发小还因着与他起了争执,几年都不曾联系了。 这位夫人想必就是那位顾大人的妻子。 可不得了。 芮娘脸色一变,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脸上的伤,立马换了一副笑脸道:“原来是顾夫人,夫人为咱们芊芊选的人家自然是好,可我还想多留她两年。” 芮娘说到这里,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吴山长,扯了扯他的衣角,“莽哥,顾夫人似乎是为柏延的亲事而来。” 好个声东击西,视线转移。 果然听了芮娘这话,吴山长蹙了眉,“那个逆子,一走就许多年,完全没将我当成老子,我还管他作甚?” 但面对顾夫人时,吴山长又缓和了脸色,“听说他跑到你们家住去了,真是给弟妹添麻烦了,不然还是让他回来住,城西那处老宅子给他留着的,我也不常回去。” 张芊芊听到这里暗暗给芮娘使了眼色,果然吴山长还是顾忌亲儿子的,城西的老宅子根本不让她们母女过去。 虽然在书院里起的绣楼也不错,但哪有独门独院安逸自在。 吴山长说着话便将顾夫人往外引,显然也觉得在这里谈话不恰当。 顾夫人便跟着他出了门去。 顾筝稍稍落后一步,被芮娘给唤住了,“顾小姐留步。” “你是府上二小姐?” 芮娘打量着顾筝,不知她眼里为何会有欣喜的神色。 顾筝纳闷之间,她已是开口道:“柏延那孩子虽然不错,可他不参加科考没有官身,配不上二小姐。” 顾筝略微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张芊芊才道:“正如你刚才所言,婚姻之事自有父母做主,轮不到我们做儿女的置喙,先行一步。” 说罢顾筝也不再多留,略微颔首后便转身离去。 张芊芊忿忿地瞪向顾筝的背影,她最不喜这些人仿佛高人一等的模样,只捏着衣袖气闷道:“娘,你与她说这些干什么,没看到她们母女就是来赶咱们走的。” “我是想着你表哥不日就要进京科考,这顾二小姐与他正是相配呢。” 芮娘眸中闪过算计的光芒,顾大人可是二品大员,能够娶到顾家的女儿,那可真是三辈子烧了高香。 娘家侄儿得了实惠,自然会记住帮扶他们母女。 张芊芊扯了扯嘴角,朱家的表哥她都看不上,顾筝能看上? 她娘也真敢想。 但若是那样高高在上的贵女成了她的表嫂呢? 张芊芊眼睛亮了亮,到时候有了顾家的帮扶,说不定她将来的亲事也会好上许多,顾夫人也再不会拿什么管家之子,穷酸秀才来打发她了。 “娘,这想法是好的,但眼下咱们要先不被赶走才行,不然离了绣楼赁宅子还要花银子,咱们哪有那么多钱。” 张芊芊急得是这个,生怕吴山长听了顾夫人的话,让她们母女单独出去立户。 “放心,莽哥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他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芮娘握紧了拳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刻,她势必要最后再搏上一把。 第319章 埋下一颗种子 顾筝哪里知道芮娘母女对她的算计,此刻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夫人与吴山长身后,听着俩人说话。 吴山长并不糊涂,出了绣楼的院子就向顾夫人致歉,“是芮娘她失了分寸,弟妹别往心里去。” 这些年养着芮娘母女,实际上私心里他早将她们当作了亲人。 芮娘虽然有些小心思,但都无伤大雅,吴山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日这上不得台面的算计,让吴山长觉得脸上臊得慌。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吴大哥对她们母女算是仁至义尽了,若你对芮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还是分开得好。” 顾夫人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吴大哥行得正坐得端,可别人不这样想,瓜田李下惹人非议,再有柏延那儿,你就真的不打算认他了?” 吴山长刚被顾夫人那话说得脸色涨红,又听到她提起吴柏延,便脚步一停,又转头看了顾筝一眼,若有所思道:“我记得阿筝是定了亲事的。” 而且与那穆家三郎还情比金坚,穆家都那样了恁是没有退亲,一时之间在京城传为佳话,吴山长自然也有所耳闻。 顾筝一噎,这话只能让顾夫人来回答,她则娇羞地低下头转向一边。 “唉,这事我是胡乱说的,那不也是为了让芮娘她们识趣一些,给你们父子一个和好的机会。” 顾夫人摆了摆手,先前她敢在吴柏延跟前提顾璇,可眼下面对着吴山长,又不好意思把自己嫁过人的闺女推出来,只能一笑而过。 “芮娘母女的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吴山长便点了点头,“是柏延没有福气,娶不到阿筝这样的好姑娘……还请弟妹多看顾他几分,若是他能回老宅自然更好。” 吴长山与吴柏延的问题,就是谁能先拉下脸来认错,不然父子俩都一样的倔强,不低头,自然就不能冰释前嫌走到一块。 “不碍事,我也许多年没见到柏延了,他如今能说会道,口才好,学问……” 顾夫人说到这里又看向吴山长,认真道:“柏延那么聪明,若不在科举上下些功夫,那着实是可惜了。” 吴山长也沉下了脸色,“让我再想想,麻烦弟妹了。” 说罢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只是背影稍显落寞和寂寥。 顾筝这时才走到顾夫人身边,挽了她的手道:“娘,我觉得吴伯伯还是想让柏延哥回来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父子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更别说平心静气坐下来谈了。” “还是因为有芮娘母女梗在中间,若是她们能识趣地离开,那自然是最好的。” 顾夫人拍了拍顾筝的手,母女俩往回走着。 顾筝又道:“想她们自己走怕是不容易,吴伯伯恐怕也狠不下心来。” 今日她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芮娘母女确实有些小心计,但身边就没有一个是糊涂人,想要骗过谁的眼睛都不容易。 吴山长之所以包容她们,也是因为同窗之情,或许也有这几年相处下来的感情。 但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若做得太过,怕就回不到最初了。 “放心,今日我敲打了芮娘,她必定会有所动作,你且看着就是。” 顾夫人笑意深深,顾筝却觉得莫明打了个寒颤,她娘瞧着似乎什么也没做,但又似乎什么都做了。 人心啊,谁都猜不透,万一芮娘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呢? 第320章 美人计 夜里,芮娘提着食盒便往吴山长的书房而去。 吴山长的住处就在绣楼旁边的小跨院,隔得不远,穿过一道垂花门就是。 但芮娘既要打灯又要提盒,双手不空,心里不免有些腹诽。 她早就央着吴山长给买个丫环来伺候她们母女,但这人老古板,说其他夫子的女眷也没有用丫环的,她们用了倒显得特立独行。 自己干了许多年的活,当然从前也没少干这些,芮娘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她这样的女人活该是被男人捧在掌心里的,就吴山长不解风情。 书房里果然还亮着灯,芮娘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便推门而入。 吴山长正在写信,对她这不请自入的态度微微有些不喜,但却耐着性子道:“是你啊,有何事?” 今日芮娘自演自导的那一出,让吴山长到底对她有几分失望。 顾夫人都是浸淫在后宅的老手,任谁看不出她那点伎俩,还敢在别人跟前班门弄斧,真正是贻笑大方。 连带着他也在顾夫人跟前丢了回脸,吴山长心里正郁闷着。 回头若顾夫人把这事说给顾大人听,还不知道这位老友会怎么嘲笑他呢。 “莽哥,秋干气燥,我特意为你熬了冰糖雪梨。” 芮娘放下食盒又将一碗冰糖雪梨端出,放在了吴山长跟前,笑意盈盈道:“你趁热喝。” 不得不说,芮娘这种温柔小意的作派还是很讨男人喜欢的。 果然,吴山长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喝了一口才道:“以后这种事情你别做了,晚上吃甜食也不好。” 芮娘一噎,唇角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暗道吴山长不识好人心,又见他将冰糖雪梨喝下大半,眸中这才闪过一抹满意的笑。 “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怕顾夫人想要赶走我们母女,所以才出此下策。” 芮娘低着头主动认错,耸动的肩膀好似哭了起来。 吴山长想着她们孤儿寡母也是可怜,便在心里轻叹一声,不再计较这事,反倒提起了张芊芊的亲事,“顾夫人说的那两门亲事我瞧着都不错,芊芊若嫁于管事之子,今后家境殷实,生活无忧。” “若嫁给罗桂……那名学生我也专门查过,虽然家境艰难了些,但品学兼优,又吃苦耐劳,若芊芊能跟着他熬上几年,难保没有出头之日。” 提起这事,吴山长都在感叹自己疏忽了,若不是顾夫人替他想在前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起张芊芊的亲事。 不是管事之子,就是穷酸学生,她女儿就只配这样的人吗? 芮娘心里暗自不服,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只面上强笑道:“这……芊芊明年才及笄,也不急,再慢慢看看。” 吴山长听芮娘这一说便知道她不愿意,也不再多提。 什么马配什么鞍,若芮娘还没有自知之明,他多说无益。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 吴山长突然觉得有一丝燥热在心底涌起,蹿过小腹流淌而下,这种感觉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像是有些冲动,还有些口干舌燥。 吴山长抬头之际才发现,芮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灯火朦胧中,芮娘轻撩发丝,媚眼含波,还真有几分别样的风韵,她娇声软语地唤他,“莽哥……” 第321章 为他人作嫁 芮娘吐气如兰,翘首以盼,手中的帕子还从吴山长脸上拂过。 女人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吴山长着实打了个激灵,有些迷蒙的眼神瞬间清醒。 他一把就推开了芮娘,怒声道:“你干什么?!” “砰”的一声,芮娘被这大力一推,撞在了身后的方几上,她“哎哟”一声捂住了后腰。 这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几角,是真的疼。 芮娘的泪花都包在了眼底,期期艾艾地看向吴山长,“莽哥,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心狠?” “我自问这些年来对你一心一意,就是盼着与你长相厮守,我对你的心情你竟然半点都看不到吗?” 说到这里,芮娘不由哭了起来,活像一个被负心汉辜负的痴情女。 吴山长努力压制着心中那份躁热,急得在书房里跺脚,“我与你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照顾你本就是受张兄所托,从来没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眼看芮娘哭得越来越厉害,泪水像是止不住似的,吴山长也不敢再劝。 唯今之计便是先躲开,等她自己哭够了就会离开。 吴山长风一般地刮走了,等着他的衣袍划过芮娘的裙角,她这才惊讶地抬头,这个男人竟然跑了? 芮娘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胸中更是涌起一股莫明的恼怒。 她原本都想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没想到吴山长竟然跑掉了,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如今书房里已经空无一人,芮娘只能揉着发痛的腰站了起来,刚要离开,却撞见了要跨进书房的俞夫子。 俞夫子是个鳏夫,早年丧妻,妻子也没给他留个一儿半女,如今四十有余还单着。 往年他一直科考不中便歇了这心思,以秀才之身在苍山书院任教,就当了个初级班启蒙班的夫子。 “这……芮娘子,吴山长不在吗?” 俞夫子看到芮娘也是一脸惊惶,特别是眼前的女人还将衣襟都拉开了一半,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他眼睛都花了。 俞夫子只觉得沉寂多年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眼睛根本不想移开。 “他本来就不在,如今……这里只剩下你我了。” 芮娘咬了咬牙,一狠心便向着俞夫子扑了上去,仰头就吻在了他的嘴上。 既然吴山长不解风情,也别怪她将赌注押在别人身上,芮娘也知道她的青春没几年了,就这样白白蹉跎在吴山长身上,她也悔得很。 如今趁着还有人,她就闭着眼睛找个男人嫁了,横竖将来有个依靠,她们母女也不会被赶出书院,总能熬到女儿嫁人的那一天。 再有出了这档子事,她也没脸再面对吴山长,总得换个身份继续活下去。 俞夫子血气上涌,狠狠地抱住了芮娘,这一天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对男女就在吴山长的书房成就了好事。 而这一晚,吴山长却是辗转难眠,思来想去觉得心里那股臊热不太对,就是从芮娘给他喝了那碗冰糖雪梨后才这样的。 莫不是芮娘给他下了药? 吴山长怒不可遏,一方面想要爬起来去找芮娘理论,一方面又想着自己或许中了药没办法纾解,这一去之下难免会做出错事。 于是乎,吴山长凭是在冷水里泡了一宿,这热是退了,可又将自己弄得着了凉。 歇息几日后,吴山长才神情憔悴地出了自己的小院,听到有一处敲锣打鼓像是在办喜事,便唤了小厮过来询问。 小厮一脸尴尬,又一言难尽地看向吴山长,半晌才踌躇道:“是……是芮娘与俞夫子在办喜事。” 第322章 心灰意冷 太阳有些刺眼,吴山长只觉得眼前晃了晃,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耳鸣听错了。 便又问了一声,“你说是谁在办喜事?” “芮娘和……和俞夫子。” 小厮神情怯怯,又有些同情地看了吴山长一眼,“山长,您也别太难过。” 也不管吴山长从前是不是对芮娘有那样的心思,但这些年俩人都是相敬如宾,吴山长也是恪守礼仪,从来没有对芮娘表现出任何非分之想。 没想到精心照顾了那么多年的人,原来是给他人作嫁。 吴山长翕动着嘴角,突然他就觉得这个世间变得荒谬起来,他有些心灰意冷,扯动着唇角干笑了两声,旋即转头离开。 芮娘与俞夫子成亲后便单独住了个院落,只是张芊芊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由俞夫子向吴山长求情,在她未嫁之前还是能先住在绣楼里的。 如此一场闹剧才算落下帷幕,只是吴山长再也不肯见到芮娘母女,只当那一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些年他对芮娘母女也算尽心尽力,如今缘分尽了,也不再强求。 顾筝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惊讶地捂住了唇,又对顾夫人竖起了大拇指,“娘,您果然是神机妙算。” 顾夫人回了她一个自然如此的眼神。 但顾筝还是纳闷,“芮娘有吴伯伯这个最好的选择在,怎么会屈就他人?” “你吴伯伯这人性子倔着呢,骨子里又刚正,既然是同窗托孤,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不然平白坏了清誉。” 顾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不过吴大哥不接招,芮娘自然就将目标转向了别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不还在一个书院呢,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尬。” 顾筝摇了摇头,不过解决了芮娘与吴山长的事情,吴柏延父子之间会不会迎来转机? “柏延与吴大哥的事,还得你爹去调停,正好他们也几年不见面,也不能一辈子这样。” 顾夫人想了想才道:“回头你借着感谢你吴伯伯的由头将他请来顾府,也可以将沉毅一道叫来。” “到时候大家在一张桌子吃饭,几杯酒下肚,什么恩怨情仇都得倒出来。” 顾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顾筝照做就是。 上辈子掌家许多年,可有些事情上面,还是顾夫人行事老道,各种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 顾筝觉得她不懂得还可以多学多看,与上辈子的经验融会贯通后,她又有了新的认识。 周沉毅陪着吴山长一道来顾家时,他还有些懵,直到酒过三巡,顾筝将他拉到一旁说话,“一会儿你的任务就是送吴伯伯回去,他今日必定会喝得酩酊大醉。” 看顾大人劝酒那架式,吴山长必定没少喝。 吴柏延虽然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可也是一杯杯闷头喝,看来今日醉的不只一个。 “老师这些日子心里也不痛快,发出来就好了。” 周沉毅虽然年纪小,但人情往来之间看得明明白白,他一双犀利的眸子直视顾筝,“顾姐姐,芮娘那事不会是你与顾伯母撺掇的?” 第323章 抱头痛哭 顾筝含在嘴里的果子酒差点没喷出来,她涨红了脸才将酒水咽下,又惊讶地看向周沉毅,这孩子成精了? 顾筝镇定下来,缓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 周沉毅摇了摇头,一脸老成,“老师对芮娘母女太好了,可升米恩斗米仇,反倒是养出了一对白眼狼。” 周沉毅如今就住在书院里,他冷眼看着。 吴山长对芮娘母女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她们嘴里不说没一句话来,还会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句。 吴山长都是默默忍下来了,可周沉毅听了却是火大。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吴伯伯那位同窗,曾经在上京赶考途中帮扶过他,听说那时吴伯伯重病,是同窗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才终于康复,吴伯伯始终记着这份恩情。” 顾筝说起这事来也挺无奈,若是芮娘嫁出去还好,眼不见为净。 可成亲了还住在书院,天天在人眼前晃荡,这不存心膈应人吗? 周沉毅黑眸黯沉,涌动着莫明的光芒。 若是芮娘母女安分还好,再敢得寸进尺,就算吴山长能够忍气吞声,他也会出手教训她们。 吴山长已经喝得醉醺醺,脸颊上尽是绯色,他一掌拍在顾大人肩头,嘿嘿笑道:“你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不过当初我要是听你的就好了。” “你就是迂腐,读了一辈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大人也不甘示弱,俩人你来我往,揭黑料倒苦水。 顾夫人都看不下去了,早早交待刘嬷嬷瞧着点他们,晚些时候煮些醒酒汤来,便先下去歇息了。 吴柏延也在一旁喝着闷酒,间或看上吴山长一眼,眼眶红红的。 顾大人又将他扯出来说事,“你看看,柏延一表人才,如今却还未娶亲,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说操持一番,尽为别人作嫁,你不是蠢蛋谁是?” “顾伯父。” 这个时候,吴柏延还是想为吴山长辩解两句,“我父亲也是一时被人蒙蔽,如今看穿了她们的真面目也不晚。” “怎么不晚?” 顾大人拍了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吴山长嚷嚷道:“要是他早点醒悟,我那嫂子也不会含恨而去,他就是该打!” “是,我该打,我不是人!” 吴山长突然泪流满面,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是我对不住淑芬,是我被屎糊了眼。” 说罢又是一巴掌朝自己抽去。 那清脆的巴掌声听在顾筝耳朵里,都暗暗觉得牙酸。 吴山长也算是当世大儒了,学问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可有谁见过他今日这番模样,不仅说话粗俗,动作也糙。 不过这才是发泄后的真性情。 顾筝自然不会去拦着,周沉毅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 吴柏延却是忍不住了,他攥住了吴山长的手,跪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父亲,是孩儿不孝,您打我。” 又抓住吴山长的手往自己脸上抽去,父子俩对视一眼,突然便抱头痛哭起来。 顾筝抚额,突然有些佩服顾夫人的先见之明,没继续留在这里看这令人牙酸的戏码,原来也是一种幸运。 第324章 斩首 穆云峰跟着靖王一同踏上了怀州的地界,这里战火纷飞,一片萧条。 可能昶王当初也没有想到,原本是想驱虎吞狼,却没想到这头老虎踏足了大业的土地后便想进一步蚕食,不肯轻易退去。 而小皇帝要走的那十年赋税,确实重重地伤了怀州的元气。 要打仗就需要军备粮草,而怀州军补给无力,又加上昶王一病不起,失了军心,上位的世子也无法将众人拧成一股绳,才致与晋军的对战中节节败退,已经连失了几座城池。 穆云峰打马上前,俯看着山坡下的鏖战。 “那个披金甲的应该是昶王第二子,秦奉。” 展云台轻夹马腹,马儿慢慢踱步到了穆云峰跟前,他轻嗤一声道:“穿得那么耀眼,是生怕别人不将他当作靶子来打。” 穆云峰眼神凝重,又扫向了对方晋国的阵营,沉声道:“咱们要掌握好时机,为王爷一举拿下怀州。” “这事还用你说?” 展云台便笑了,论打仗他倒真没怕过谁。 如今靖王得了皇命来怀州助阵,便是存了要压下怀州的心思。 昶王府已是强弩之末,这偌大的封地正该有个做主的人。 “看,秦奉中箭了,我就说嘛……哈哈哈!” 展云台突然大笑几声,言语中很是激动。 穆云峰便瞧见那金甲将军摔下马去,还在地上滚了几圈,烟尘滚滚中又迅速被敌方士兵给包围,能不能逃得出来只能看命。 “云峰,今日就看谁能拿下对方将领的首级。” 展云台说到这里,已是大喝一声,带领着军队从正面直冲而下。 周放打马上前,问道:“大人,我们不冲下去?” 如今穆云峰与展云台同掌前锋营,为正副将,这次与晋国的对战,也是靖王对穆云峰的一次考验。 “看到那面帅旗了吗?” 穆云峰一指晋军阵队的中央,周放连连点头,他只是个游侠,如今第一次参加也是兴奋异常,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只是他没有经验,更不敢莽撞了,事事都听穆云峰的吩咐。 “指挥的将军不在那里。” 穆云峰微微抿了抿唇,周放却是有些诧异,晋国敌将不在包围圈的中心,那是在哪里? 穆云峰眯了眯眼,正在思考之中,突然瞧见一抹红色小旗急速晋军阵营中穿插而过,竟然不带拐弯地直接往左翼奔去。 那是传令兵! 穆云峰神情一凛,举起的手猛然挥下,“跟上我,强攻敌军左翼!” “冲啊!” 周放兴奋地应了一声,打马就追了上去。 浓烟滚滚,鲜血飞溅,无数敌人的头颅抛飞在了空中,地上都是残肢断臂和尸身堆积的山海。 两个时辰后,穆云峰端坐在马匹上,抹掉了脸颊上的一点血迹,他垂落的长矛上正顶着一颗头颅,那是属于敌方将领的头颅。 展云台打马上前,看了一眼穆云峰,又看了那头颅,终是叹了一声,“还是没你机灵,没能一下找到这将领所在,这次输给你了。” 穆云峰扬了扬唇角,问他,“秦奉呢?” “被砍成烂泥了,我让人给他收尸,回头送到昶王府去。” 展云台说到这里,唇角扬起一抹畅快的笑意,“走,跟我领赏去!” 第325章 老弱病残 此刻的昶王府早已是愁云惨雾,素缟挂了满屋。 世子秦凌在上战场的时候断了一只胳膊,老三秦宇瞎了一只眼,除了还卧病在床的昶王,昶王府死的死,残的残,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 当秦奉的尸体被送回昶王府时,老王妃只是看了一眼,便软倒了下去。 丫环婆子赶忙上前扶住,将人抬到一旁去歇息,又请了大夫来查看。 二夫人王氏哭嚎一声扑了上去,悲凄地唤道:“二爷,二爷你怎么死得这么惨?” 几个孩子也跪在一旁哭喊,一声之间悲声震天,哭得人脑仁疼。 秦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最近的伤痛接二连三,他都已经觉得麻木了。 “不是说靖王的援军早便去了,怎么没救下二哥?” 秦宇咬了咬牙,伤了一只眼睛后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凶厉。 秦凌扫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才问管家,“送人来的是谁?” “是展将军与穆副将,他们已经走了。” 管家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昶王府如今这般,好些下人都在偷偷出逃,都说晋国打过来后会血洗昶王府,大家可不想跟着一块死。 但如今靖王来了,战场上会不会有变数,还难说。 今儿这场仗秦奉又死了,秦家的命数怕是要败落了。 “展云台和穆……” 秦凌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展云台是靖王手下的一员猛将,这他们早就知道。 只是穆…… “大舅舅,是原本忠勇将军府的穆三郎穆云峰。” 广云县主突然出声道,她也没想到穆云峰竟然跟着靖王到了怀州,他们俩人之间可是有过节的,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还记在心上。 “原来是他。” 秦凌沉默了下来,穆家人向来会打仗,虽然有西北的败迹,可不能否认穆家军曾经立下的功劳。 没想到最后穆云峰没死,反倒投靠了靖王。 “大哥,咱们如今怎么办?” 秦宇握紧了拳头,如今靖王进了怀州,就怕打退了晋军后,靖王不走了,他们又当如何? 秦凌微微眯了眯眼,“这两天靖王应该会上门的,咱们先探探他的意图再说。” 广云县主的身影却不断往后缩去,她都有些后悔来到怀州,原以为几个舅舅神勇无比,就算外祖父倒下了,他们也能稳定局势。 没想到一个二个都是窝囊废,竟然这般没用。 若是靖王在怀州站稳了脚跟,穆云峰又逐渐势大,难保不会对她心怀仇怨,伺机报复。 如今她就像一脚踩在钢丝绳上,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香珠也没跟着广云县主来怀州,如今她想找个人商量,眼前也就四个美貌的婢女。 她的奶嬷嬷早便回乡下荣养去了,怀州战火纷飞,奶嬷嬷也不可能抛下家人跟着她一道来。 来到怀州后,广云县主唯一感到满意的就是她的未婚夫裴深,的确是一表人才,不似那些武将的粗鲁,在军中也有些建树,得外祖父看重。 只是裴深在军中,她想经常见到他也不容易,却没想到两日后靖王登门时,裴深竟然也在。 第326章 上门悼念 应该是说裴深领着靖王他们到的昶王府。 秦宇一看到裴深,剩下的一只眼睛都瞪圆了,似乎想要发火,被秦凌给一把按住,“先看看再说,见机行事。” 裴深却是面无表情,脸上不见丝毫愧色,一脸坦然地拱手道:“世子,王爷想来府上悼念,末将便为他带了路。” “两位贤兄,近来可好?” 靖王笑得如沐春风,他不仅一手牵着崔凝竹,身后还跟着穆云峰与展云台。 俩人皆是一脸严肃,像两尊门神般杵立,却气场强大,让人不敢靠近。 “靖王已经看到了,咱们府上的情况着实算不得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靖王要与他们唱戏,秦凌自然也就接住,露出一脸苦笑。 秦宇倒是操手站在一旁,脸色阴郁。 “靖王请上座。” 秦凌谦逊,靖王自然也没有推辞,往主位上一坐,还不忘记将崔凝竹给拉到身旁,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崔凝竹原本是不想来战场的,可蛊虫真是个难解的东西,她还没想出办法,又不能离开靖王太远,只能跟随前往。 “这位是靖王新娶的侧妃?不知是崔侧妃还是薛侧妃?” 秦凌的目光从靖王与崔凝竹交握的双手上一扫而过,目光微微闪动,看来这个女人在靖王心中的份量不低,竟然来战场都带着。 “本王心尖尖上的可就她一个。” 靖王对着崔凝竹一笑,“凝竹,还不见过世子。” “见过世子。” 崔凝竹不情不愿地行了礼,这老色胚,当日竟然敢连她同薛宝盈一起娶进府中。 她是假嫁倒没什么,但薛宝盈看她的眼神都淬了毒,那份嫉妒差点就压制不住了。 崔凝竹仿佛成为了靖王府中女人的公敌,她也很是头痛,能随着靖王出来躲躲,其实她心里还是愿意的。 “听闻崔侧妃医术了得,靖王是得一至宝啊,又有薛相相助,今后更是如虎添翼。” 秦凌恭维的话信手拈来,末了又抚着自己的断臂哀声道:“我如今断了一臂,三弟又伤了眼睛,请封承爵的旨意已经递到了京城,陛下却迟迟不批复,我这心里也是悬得很。” “如今战事不定,陛下也是两边忧心,贤兄也不用担心,等着到时候战事平定,论功行赏之时,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靖王依然浅笑,笑容如沐春风。 说是来悼念的人,可来了昶王府后也没说要去上炷香,秦宇暗暗憋闷,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靖王来了怀州不会就不走了?” 秦宇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谁都知道他在内涵什么。 “三弟,不得无礼!” 秦凌赶忙斥责了一声,又向靖王致歉,“他年轻莽撞不懂事,靖王别放在心上。” 崔凝竹却是幸灾乐祸地看向靖王,那意思大抵是在说:瞧,自家兄弟都嫌弃你呢。 靖王是先祖最小的一个儿子,说到底还比他眼前这兄弟俩小上几岁,但他们却都敬畏他。 秦凌说秦宇年纪轻不懂事,三十大几了还不懂事,真以为自己还是娘胎里的孩子呢? 靖王暗暗在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只大度摆手道:“无妨。”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战事何时歇,到时候听陛下调派。” 言语中颇也有些被逼无奈的意思。 第327章 私会 广云县主知道了裴深到了昶王府,便去叫小丫环偷偷唤了他出来,俩人相会在花园浓荫下的一角。 “县主。” 裴深记得自己初识广云县主时也是眼前一亮,平日里在军营见惯了那些糙汉子,花楼里的姑娘虽然风情无限,但却没有贵人之气。 他对眼前这个娇俏可人的小美人也是很有好感的,更别说她还有显赫的身份背景。 只是如今昶王府看着渐渐没落,裴深心里不免有些异动。 “阿深。” 广云县主牵着裴深的衣袖,一脸担忧地问道:“你今日怎和靖王舅舅一道过来的,你也不怕大舅舅他们怪罪于你。” 靖王出兵怀州,对昶王府来说可不是个好事。 广云县主之前还听秦凌他们在议论,是怕靖王夺了怀州的兵权,在此间独大,到时候可就没有昶王府的容身之处了。 “县主。” 裴深看了广云县主一眼,眉目间有着深思,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是否跟我是一条心,今后要与我过一辈子的?” “那是自然。” 广云县主微微蹙眉,裴深抓得她手有些痛,她不由挣扎了一下,“你轻些,我疼。” 裴深松开了手,果然瞧见她白皙的手背上已经红了一片,他不由低下了头吹了吹,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忽地,裴深抬头道:“县主,我欲投靖王。” 广云县主手指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深。 …… 展云台跟着靖王去看望卧病在床的昶王,穆云峰则守在崔凝竹身边保护她。 想来靖王也是有些知道俩人的关系,但是并不点破。 周围都是昶王府的家仆,被穆云峰的视线冷冷扫过,他们赶忙垂下了目光,走的远远的。 崔凝竹折了一枝绿云在手,这花瓣勾环卷曲,像是一朵盛开的皇冠,她不由笑了,“昶王府中也不知谁爱菊花,这满园的菊……绿牡丹、墨菊、雪珠红梅、西湖柳月可都看得甚好。” “菊花寓意长寿,府中有老人的一般都爱种这个。” 穆云峰沉默应答,从前穆老夫人也是爱种菊的,忠勇侯府一到了秋天也是满园的菊花,姹紫嫣红惹人怜爱。 他们兄妹还曾在花丛里玩捉迷藏,那个时候不知踩坏了祖母多少名贵的菊花品种。 这些事情再次想起,当真是恍如隔世。 “可惜了,我看昶王怕是不长寿了。” 崔凝竹轻嗤一声,她可没忘记昶王对她曾经的威胁,她可是很记仇的呢。 正巧广云县主也到了昶王府,不知她腿伤好了之后每逢刮风下雨时如针扎似的痛,可还受用? 穆云峰上前一步,低声道:“蛊虫的事情你研究得怎么样了,阿筝很是担心你。” 崔凝竹摆了摆手,有些烦躁道:“麻烦得很,主要是这东西精怪,四处游走,我还想用东西吊它出来,它却不上当。” “那你与薛侧妃……” 穆云峰有些犹豫,他既怕崔凝竹假戏真做,他最后不好向顾筝交待,也怕崔凝竹没当回事,反倒被靖王的其他女人暗害。 只要崔凝竹还在靖王身边一天,他怎么着都是个操心的命。 好在靖王是睁只眼闭只眼,知道他们暗地里有来往,却并没有追究,给了他充分的信任。 “那些女人眼皮子浅,只知道争风吃醋,我交给王妃应对就是。” 靖王这人什么都不好,唯一好命的是娶了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王妃。 对上那样的女子,连崔凝竹都没有了脾气。 俩人正说话之间,便有丫环来请,上前恭敬道:“侧妃娘娘,靖王请您过去给王爷看诊。” 崔凝竹便瘪了瘪嘴,果然没逃脱,靖王这狗东西还是拿她作了人情。 第328章 早有预谋 等到了昶王的屋中,老王妃和世子秦凌都在,且一脸期待地看向崔凝竹。 “原本我也没想到这一茬,还是母妃提醒,崔侧妃正好在这里,不如就给我父王瞧瞧?” 秦凌话语倒是诚挚,当年崔凝竹与顾筝联手让先帝恢复一日生机,这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大罗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崔凝竹看向了靖王,见他也点了点头,才上前给昶王把脉。 昶王的屋里飘着一股沉闷的药味,崔凝竹暗暗蹙眉。 再看昶王,哪还有往日的风光,满头的白发,眼歪口斜,唇角的涎水一直淌到了脸颊旁,一双眼睛也很是浑浊,早没有了皇室贵胄的神采与荣光。 就连崔凝竹坐在昶王跟前,他仿佛都已经不认得她了,目光有些呆滞,似有些像老年痴呆的表现。 崔凝竹把脉之后,又检查了一番,这才退到了靖王身后,摇头道:“王爷当日病发应该是受了刺激,又加上年纪渐长,身体各处都衰败,他能勉强活着已是幸事。” 崔凝竹估摸着其他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不会出错,就算她有办法让昶王恢复些神智,或者是能够再说话,她也不会去费这个劲。 无亲无故的,还有过节,她怎么会那么大度去救他呢? 老王妃脸上一阵失望。 秦凌倒是能够平静处之,只拱手道:“多谢崔侧妃。” 不管崔凝竹能不能救,愿不愿救,也就是走个过场,秦凌早已经不强求。 就算昶王能够重新掌权,能挽救如今的局面吗? 怕是不能。 所以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靖王跟前示弱,等着仗打完了,能将人完完全全地送走,就算是大幸了。 崔凝竹从昶王房中出来时,便看到了等候在廊下的广云县主,不禁微微蹙眉。 广云县主却是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亲热地唤道:“崔姑娘。” “县主。” 崔凝竹退后一步,避开了广云县主想要挽过来的手,态度十分冷淡。 广云县主神色一僵,却是自己找补着尴尬,“对了,如今也该称呼你一声舅母了,没想到竟是隔了辈分。” 靖王还在屋里与世子叙话,崔凝竹转头看了屋里一眼,才道:“县主有事不妨直说。” 她当然知道广云县主找她为何,但却假作不知。 果然,便见广云县主一脸难言道:“当日舅母突然离京,害得我一阵好找,没想到是到了靖王舅舅的封地……” “我原以为腿好了,可在途中却有些针扎似的疼,而后每逢刮风下雨,越来越疼,有时候疼得我连睡都不睡不着,就想问问舅母,是否我这腿疾并未痊愈?” 到了怀州后,广云县主便请了大夫来看,可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痛她便一直忍耐着。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崔凝竹来怀州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广云县主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就像崔凝竹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崔凝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忘记和县主说了,曾经用的一味药会留下后遗症,虽治好了腿,伤处却会长年刺痛,这痛只会越来越剧烈,或许将来痛到你根本无法行走。” “什么?” 广云县主脸色陡然巨变,吓得跌退两步,如今的痛都让她彻夜难眠,将来还会更痛,甚至可能会痛到无法行走? 那她当初为了治腿而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是为了什么? “你……你是故意的?!” 广云县主猛地抬眼,双目赤红地看向崔凝竹,眸中有恨意翻涌。 她就说崔凝竹不会那么好心,她与顾筝他们有过结,崔凝竹又与顾筝那样交好,怎么还会为她治腿?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就是为了折腾她,让她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329章 耐心有限 面对广云县主的指责,崔凝竹全无惧色,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治病本就有风险,大夫也不能百分百让病人恢复如初,你得到了一些你想要的,必然就会失去另一些。” “容我再提醒县主一声,请珍惜你还能行走的时光。” 崔凝竹扯了扯唇角,无声冷笑。 旋即也不管广云县主失魂落魄的表情,转身就走。 广云县主只觉得脑中一阵嗡嗡作响,额头瞬间便布满了细汗,她身影晃动间只觉得腿下一软,跌坐在了身后的美人靠上。 她双手紧紧攥住裙摆,眸中是震动后的惊惧。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不想以后一辈子都无法行走! 就在刚才,广云县主还和裴深畅想了他们美好的未来。 若是裴深投了靖王之后,她完全可以做他的内应,将昶王府的消息与他通气,他们俩人联手在靖王跟前立功。 但……如果裴深知道了她今后会不良于行,还会不会再娶她? 不,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消息,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他尽快成亲。 想到这里,广云县主咬了咬牙,眸中神色变幻莫测。 崔凝竹如今背后有靖王撑腰,她暂时不能将她怎么样,便只能先顾好自己的前程。 至于将来要报仇,则再徐徐图之。 在昶王府走了一圈,大致摸透了他们的虚实,靖王也有些意兴阑珊,“只留下了两个小崽子,倒是不足为惧。” 他双手撑在脑后,懒懒地靠在身后的软榻上,颇有种英雄寂寞之感。 “看来王爷是打算不日接管昶王府?” 崔凝竹就知道靖王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无利不起早,他可不是白白到怀州来为别人打仗的。 “别说得那么直白。” 靖王看了崔凝竹一眼,笑意越发温柔,“本王只是代王叔管理他的王府,不然交给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昶王府落败是迟早的事。” “想收了昶王府,你得先把晋国打退再说。” 崔凝竹瘪瘪嘴,前两天那场仗虽然打赢了,但她也跟着在军营转了一圈。 受伤的士兵不在少数,那些惨叫声仍然响在耳畔。 饶是崔凝竹见惯了生死,却也觉得最惨烈的地狱是在战场,在这里人命当真如草芥。 “不急,本王若一举把晋国打退,又怎么还有留在怀州的理由?” 靖王眸色深深,心中自有他的算计。 崔凝竹却是看不下去,“早日结束战争,便少些伤亡,士兵也有父母亲人,你别不把他们当人看。” “凝竹竟然还是这般心善的人。” 靖王扬了唇角,一把扯过崔凝竹将她拥入怀里。 崔凝竹扬手就要打他,又被他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只能涨得脸色通红。 “凝竹,你总要习惯我的存在,我说过不勉强你,但你记住,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靖王敛了神色,微微眯了眯眸子。 崔凝竹便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威胁,他好歹也是王爷之尊,自然见不得女人一而再地拒绝。 但崔凝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冷哼了一声,撇过头不去看他,算是暂时的妥协。 第330章 双面间谍 靖王带着人离开了,裴深却被留了下来,是昶王府的侍卫不让他走,还道:“世子有请。” 裴深倒是一脸淡然,又理了理衣袍,才平静道:“前面带路。” 昶王府他来过无数次,但如今的昶王府,早已经不是昶王治下时的那个王府了,一切都已经变了。 秦凌与秦宇正坐在厅中,连广云县主都被请了过来,只是她显然有些走神,眼神都飘浮不定。 秦凌微微蹙眉,唤她,“你刚才与崔侧妃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 广云县主赶忙摇头,又怕秦凌兄弟怀疑,才道:“在京城时,外祖父让她给我治腿来着,如今我腿不时刺痛,大夫也看不出来,便想问问她可有解决之法。” 秦凌更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辞。 倒是秦宇又道:“我眼瞧着裴深想要吃里扒外,广云,你与他的亲事不如作罢。” “不……” 广云县主赶忙摇头,急得双眼都红了,“三舅舅,我对他是真心的。” 昶王府大厦将倾,裴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一刀两断? “广云,我们才是你的依仗,若他真的投靠了靖王,你想想你嫁了他,失去了背后的依仗,他可还会真心对你?” 秦凌试着和广云县主讲道理,临安郡主也是他们疼爱的妹妹,对于她唯一留下的女儿,他还是有几分爱护之心的。 “让我想想。” 广云县主垂下了目光,一时之间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屋外响起脚步声,秦凌兄弟对视一眼,纷纷收敛表情,看向踏进门槛的裴深。 裴深显然没料到广云县主也在,微微一怔后,才对着秦凌兄弟行礼,又唤了她一声,“县主。” 广云县主咬了咬唇,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将她的真实处境传递给了裴深知道。 裴深心神一凛,倒是知道了秦凌唤他来的目的,赶忙表达忠心,“末将对王爷绝无二心,今日也是凑巧被展将军唤了过去,这才为靖王引路。” 他表现得不卑不亢,倒似有那么几分真心。 秦凌默了默,才道:“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如今多事之秋,想来你也看出靖王的意图,只怕他想长留怀州。” 裴深一惊,旋即一脸愤慨,“有王爷世子坐镇,靖王的如意算盘必定落空。” “希望如此。” 秦凌忽而笑了,“看来靖王那里对你是有几分信任的,你不若将计就计,潜伏在他们身边,随时将他们的军情上报,这样咱们才能有备无患。” “这……” 裴深脸上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纠结,眉头紧蹙,“末将若是这么做了,被靖王发现,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本世子会护着你的,再说你又与广云有亲事在身,帮着昶王府,也就是在帮你自己。” 秦凌继续抛出一个诱饵,裴深便看了广云县主一眼,在与她深情对视之后,才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拱手道:“末将听凭世子差遣。” 等着广云县主送裴深离开后,秦宇才与秦凌道:“你觉得他有几分可信?” 当初昶王在时,还能压服中军中这些人。 但如今昶王卧病在床,秦凌却觉得有心无力,分外疲惫,再加上他如今断了一臂,战力早不如前,军中难免人心浮动。 “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端看他今后如何做了。” 秦凌眉目深深,“广云那边也不要让她一下对裴深死心,得先稳着裴深,以图后法。” 第331章 伏击 西北战场上亦是硝烟一片。 顾璇拖回了最后一具敌军的尸首掩在土坡后面,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哑声道:“还有多久?” “快了。” 石济转头,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顾璇此刻哪还有半分女子模样,脸上都是黑灰与黄土,早不见从前的美貌与白皙,一头秀发被包裹在头盔里,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异常,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旭王也太贼了,每每都垫后,由着咱们往前冲,这次来的兄弟又死了大半。” 顾璇咬了咬牙,只有亲上战场,才能知道战争的残酷。 看着那些平日里还与她嬉笑打骂的将士,此刻已经冷冷地躺倒在身边,完全没有了气息,顾璇就觉得心情沉重。 每个人在上战场之前都写好了自己的遗书,若是不能回去了,便让活着的兄弟带话给家里人,顺便送上身死的抚恤金。 人命在战场上不值一提,就像被收割的麦田,倒下了一茬又一茬。 “阿璇……” 石济拍着顾璇的肩膀,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前方传来急促的警戒声,接着便是“哒哒”的马蹄声飞驰而来。 到了土坡后,顾凯翻身下了马背,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儿自己就跑远了。 顾凯则迅速地蹿到了石济身旁,伏下身粗喘道:“荆国七皇子领着两千人马杀过来了。” “喝水。” 顾璇将水壶递给了顾凯,他接过咕噜噜地灌下,又抹了一把唇角的水渍,“咱们还剩下多少?” “不足五百。” 石济的面色有些沉,“已经发了信号,旭王的援军应该快到了。” 顾璇却是轻嗤一声,不作指望,旭王奸滑的很,由着他们打头阵,若是死光了最好,他还能等着在后面捡军功呢。 “阿璇,一会儿若是形势不对,你先走。” 顾凯看了顾璇一眼,年轻的脸庞满是坚毅,这些日子经过战火的洗礼,年轻的云骑尉已经迅速成长起来。 若说顾凯一开始不知道顾璇跟着军队来了西北,直到在这里安营扎寨后才瞧见了石济身边有些眼熟的身影。 怪不得每一次他来石济营帐都躲着他,原来这个扮作亲卫兵的人竟然是顾璇。 得知这个真相后,顾凯还好好地将石济揍了一顿,顾璇在京城军营里闹腾一阵就算了,西北的战场上岂是儿戏? 这是要死人的啊! “对,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们会想办法脱困的。” 石济也转向了顾璇,他眼里像是燃着一簇火光,滚烫的、炙热的,像是能烧进人心里去。 顾璇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撇过头去,但满脸写着不赞同,倔强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凭什么让我先走?” “你……” 顾凯气结,却又耐着性子劝道:“阿璇,算我求你了,你想想爹娘,你想想阿筝,他们还在等着你呢。” “你也想想他们,再想想云烟,她还等着你回去娶她呢!” 顾璇自然不服输,将顾凯说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顾凯无奈,只能向石济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如今他也看懂了,就石济能容忍顾璇的臭毛病,或许也能劝得动她。 “阿璇,等我回去就向顾家提亲。” 石济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仅是顾璇怔住了,连顾凯都瞪圆了眼。 这个时候,突然说这种煽情的话干嘛? 第332章 一箭 来了! 地面突然震动,顾璇几人同时眼神一凛,握紧了身侧的刀柄。 前方不远处马蹄滚滚,激起一地的烟尘,荆国的军队像是踏在热浪上滚滚而来。 “绊马绳准备、沙坑准备、拒马阵准备!” 随着石济一声令下,伏倒在土坡后作掩体的士兵都开始动了起来,有三层的陷阱,总能干掉一些荆国士兵。 荆国的士兵很快便冲到了眼前。 但绊马绳瞬间绷直,马儿摔倒,马上的人自然滚落在地,便有扑上去的大业士兵一阵砍杀。 惨叫声拼杀声不绝于耳。 顺利冲过第一轮陷阱的,又陷入了第二个沙坑。 沙坑里早被浇了火油,此刻火折子往里一扔,火苗瞬间蹿起老高,将跌入里面的敌军都烧成了火人。 最后的拒马阵挡住了荆国士兵前进的步伐。 石济猛地一扬手中的大刀,“将士们,冲啊!” “冲啊!” “杀光他们!” “干死这些狗娘养的!” “……” 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响。 顾璇跟着石济和顾凯身后也冲了出去,她在刀柄上缠了好几圈布条,这是怕自己脱力后,血水混杂着汗水刀柄会握不紧滑落。 生死拼杀之际,利器就是挡在他们身前最后的盾牌。 顾璇身形要瘦弱一些,再加上她身法灵动,左右的士兵想要拦住她,她却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直往前面钻。 顾璇很快锁定了荆国七皇子的方向。 只见那人一身黑色铠甲骑在马上,眉目肃杀,垂落的刀尖还在滴着血,看样子已经杀了不少的人。 顾璇想要杀到七皇子跟前,最好能将人生擒,若做不到杀了也好。 可周围的荆国士兵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根本不好接近。 顾璇正在焦灼之间,猛地看到了不远处地上一把掉落的长弓,以及几支散落的羽箭。 到想到这里,顾璇摸了过去,砍翻了周围的几个荆国士兵,抓起地上的长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不远处的七皇子。 “咻咻咻!” 顾璇接连射出几箭,可那位七皇子就像侧面长了眼睛似的,挥刀一砍,便将羽箭砍落,旋即目光也锁定了她。 不好! 被七皇子冷冷的目光睨着,顾璇感觉像是被一只阴冷的毒蛇给缠住了一般。 她不再恋战,迅速向后退去。 “哪里逃?!” 七皇子暴喝一声,“拿箭来!” 顾璇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身后箭雨“唰唰”而来,一支连着一支,全向她招呼着。 她这是激怒了那位七皇子。 顾璇暗道一声糟糕,背后躲不过,她只能回身劈砍,倒是被她斩落了不少羽箭。 可一支长箭却是穿过了人群的缝隙,直取她的心窝。 “阿璇!”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是石济与顾凯。 顾璇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石济已经将他扑倒在地。 但她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眸中的泪水却一颗颗滚落。 就在顾璇身前不远处,顾凯站在那里,一只羽箭透胸而过,箭尖还滴着血。 “不!” 顾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顾凯只是动了动唇角,却没有了转身的力气,他只觉得胸口很痛,痛到他连呼吸都疼。 他垂下的目光中,瞧见了那一截在他胸前颤动的箭羽,心里不由低咒了一声,原来射穿胸口竟是那么疼啊。 第333章 恶梦 顾筝从恶梦中惊醒,满头的冷汗,她紧紧地攥着被子,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满满都是惊惧与后怕。 她梦到顾凯中箭了,生命垂危。 此刻顾筝的脑海中似乎还浮现出他中箭的场景,箭身穿过了他的胸口,还差一点点就射中了心脏。 可顾凯很痛苦,痛苦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张大嘴用力呼吸着,像是上岸后濒死的鱼,在等待着那终会到来的命运。 这是真的吗? 还是只是一个梦? 顾筝又缓缓躺下,可她再也睡不着了,睁眼到天明。 前不久收到穆云峰的来信,她知道他跟着靖王到了怀州,与晋国敌军对战。 崔凝竹也在那里,若有她在,只要不是多么致命的伤势,相信都能救得回来,这让顾筝心里稍安。 可是西北却没有崔凝竹这样的神医,但西北却有她在乎的人,有她的哥哥和姐姐啊。 一大清早顾筝就坐不住了,她想要去西北,就算是为了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若是她没有及时赶到,万一顾璇与顾凯出了一丁点的意外,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当顾筝说出要去西北时,顾夫人第一个不同意,“你哥去打仗那是没办法的事,你去那里干什么,战场凶险,你们一个两个还要我操心到几时?” 顾夫人是担惊受怕过的,那时候顾大人还在战场上拼杀,她多怕他会一去不回,怕三个孩子从此没有了父亲。 这种日子她是过够了。 好不容易到京城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如今顾凯又上了战场,她免不了又担心一回。 顾筝心里有些着急,便将梦里的场景说了,“娘,你知道我做梦很准的,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啊。” 顾筝曾经将自己会医术的事说成梦里学的,顾夫人本来不信,可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这一点,顾筝不仅会医术,而且医术还十分超群。 此刻她这一说,顾夫人也有些慌了,“你真梦到阿凯中箭了?” “是梦到了,但事实怎么样也说不定,所以我必须去现场看看。” 顾筝忍了又忍,还是没将顾璇也在西北的事情一并告诉顾夫人,若得知三个儿女都去了战场,顾夫人不得疯掉。 上次顾夫人让她写信叫顾璇回家见见吴柏延,之后吴柏延与吴山长冰释前嫌,父子俩搬回老宅子住去了,这事便不了了之。 顾夫人没再提起,她自然就当作不知道,任顾璇过她的逍遥日子去。 可若真的战事吃紧,连顾凯都身陷险境,顾璇怕也是危险。 顾筝虽然不能帮他们打仗,但若他们真的受伤危急,她却能救他们一命。 顾夫人犹豫不决,顾筝却焦急道:“娘,不能等了,救人如救火。” “好,你去,多带些护卫,一路上以自身安危为重。” 顾夫人终于拍案决定,又让刘嬷嬷去库房里多挑了些珍贵药材,让顾筝一并带上。 府里足足点了五十名护卫,顾夫人还向庆安郡主借了一百名私兵护送。 庆安郡主知道是顾筝要远行,又给裕王传了消息去,再借了十名暗卫贴身保护顾筝。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能放她安心出城。 第334章 冷血 秦裕和庆安郡主也到城门外相送,他们也没想到顾筝会走得这样急。 “西北凶险,你没事往战场上跑什么?” 秦裕脸色很沉,想来他是不赞成顾筝去的,可又知道这姑娘倔得很,她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非去不可,不过要多谢王爷与郡主,我必定平安归来。” 顾筝这次没与裕王争辩什么,向俩人行了一礼后便跨上了马背。 城门外乌压压的一片人,过路的行人都分站向两边,还真以为这是去打仗的阵势。 “阿筝,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到了那里写封信报个平安。” 庆安郡主倒是看得开,孩子大了始终要自己飞翔,而顾筝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 裴元皓倒是很舍不得顾筝,只对着她挥手道:“娘,你和舅舅早日归来,他还要带着我去骑马呢。” 看着裴元皓稚嫩的小脸,顾筝红了眼眶,喉头微微有些哽咽。 她没办法告诉他,顾凯很可能已经命悬一线,她不能再耽搁了,便颔首道:“等我回来。” 说罢一扯缰绳,夹紧马腹向远方疾驰而去。 身后的队伍也紧紧跟了上去,卷起了一地的烟尘。 看着顾筝离去的背影,秦裕脸色依然臭臭的,又问庆安郡主,“你怎么看?不会不是去西北,反倒转道怀州了?” 他可记得穆云峰跟着靖王走了,而如今靖王带着军队去了怀州抗敌。 当初穆云峰在兵部的差使他也是出了力的,没想到人家一点不领情,说走就走。 在京城六部任职都是熬资历,一点一点升上来,难道不比打仗在战火里厮杀强? “阿筝不是这样的人,若真是去怀州,她会明说的。” 庆安郡主眼中盈满深思,“或许是西北真的出了事,眼下战场焦灼,也不知道咱们大业能不能赢……” 庆安郡主抬头望天,天空一片阴霾,压在人心中沉甸甸的。 她又转头去看裕王,“你倒是不着急,若是国门都被攻破,你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山野里逍遥自在,若郡主待不惯,本王派人送你们去草原也行。” 秦裕倒是不心慌,就好像大业的荣辱成败与他毫无干系。 “你倒是看得开,就怕时候皇帝不让你走。” 庆安郡主牵着裴元皓转身就走,战事太遥远,他们也帮不上忙。 但家国情义她自问还是有的,不然当初也就不会从草原回到京城。 可裕王不一样,他除了对先皇有些感情,再看重袁清辉和顾筝几分,对其他事和人都像是漠不关心一般。 就算国破家亡,恐怕裕王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你说他冷血到了极致也好,说他毫无家国大义也罢,这样的人,不管是在盛世还是乱世,他无疑都会生活得很好。 秦烨最近为两边的战事焦头烂额,又怕战事不歇,又怕养大了藩王的胃口,他们打到哪里就占据到哪里,将来想让他们再挪窝,怕是有些难。 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仗又不能不打,总不能让两国夹击,直接攻上大业的国都? 秦烨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又看了一眼齐公公,催促道:“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第335章 装病 自从孙阁老给秦烨出了主意被他采纳后,效果尤其得好。 虽然先皇勒令过孙家人再不能入主权力中心,但秦烨也有隐隐启用孙阁老的架式,毕竟那是他亲外祖,就算别人不和他一条心,那外祖父肯定是一心为他考虑的。 孙阁老是被人给抬进来的,他中风多时,早便不良于心,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毫无威胁,还渐渐淡出朝堂。 可又有谁知道,他就是小皇帝背后的那个智囊。 “见过陛下。” 孙阁老杵着拐杖就要给秦烨行礼,被他挥手阻止,“免了。” “外祖父,里面说话。” 秦烨见到孙阁老便是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迎了下去,又亲自将人引到承阳殿的内室中,让齐公公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打扰。 孙阁老左右瞧着没人,手便不再抖动,原本歪在脖子上的脑袋也挺直了起来。 他根本就是在装病。 原本孙阁老也瞒着秦烨的,可俩人见面次数多了,知道这个孙儿也是真的信任他,在秦烨面前他才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内室里茶香袅袅,孙阁老略显苍老的面容便隐在了雾气中,有些看不真切。 他喝了一口茶水,轻叹道:“还是陛下这里的日铸雪芽淳香绵长,老臣好久未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秦烨赶忙点头,“外祖父喜欢,一会儿朕便让人送些到府上。” “多谢陛下。” 孙阁老满意地点头,喝茶当然是次要的,今日他入宫是有要事与皇帝商谈。 “陛下可听过冥王锁?” 孙阁老抚着胡须,见秦烨一脸疑惑的神情,便将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江湖中传闻,冥王锁乃是鲁班后人所制,一共有两枚,分则可为锁,合则成钥匙。 “外祖父突然提起冥王锁是何意?” 秦烨今日原本是想和孙阁老商量战况,看看今后到底作何打算,至于这个什么冥王锁,他压根不在意。 便见孙阁老微微摇头,一脸神秘道:“传闻得到冥王锁,便能找到前朝藏宝之地,那里埋藏着数不尽的财富和兵器,足以让其后世子孙复国。” “什么?” 秦烨微微一惊,大业的前朝是大邛国,只是大邛已经亡国了几百年,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后人在世。 但孙阁老这一说,让秦烨感觉到了一股莫明的危机,若是让大邛后人得到宝藏,那才真是内忧外患。 “陛下别急,臣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有半枚冥王锁很可能就在曾经的废太子秦华手里,另外半枚应该是在昶王手中。” 孙阁老看着秦烨越蹙越紧的眉头,不由开解道:“老臣知道陛下如今正在为战事忧心,但如今我们不在战场,左右不了局势,而且藩王……也就是陛下您的王叔个个城府极深,若咱们不早做打算,怕最后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外祖父说的朕何尝不知?但如今废太子府邸早就抄没,能搜的都搜走了,没有找到您说的冥王锁。” “再则,昶王虽然重病,但朕的那几位叔叔可还健在……而靖王如今也正在怀州,我们想越过他去查找冥王锁的下落怕也不易。” 秦烨撑着额头叹了一声,看来如今烦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他最近夜夜不得安寝,小小年纪却感觉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第336章 冥王锁的下落 内室里满溢茶香,气氛安静了一瞬。 孙阁老才抚须道:“这事容老臣再去查证一番,总之不能让冥王锁落在其他人的手里。” “好,这事外祖父安排就是。”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宝藏,秦烨更关注的是战事。 “有靖王带军援助,似乎晋国之势有所收敛,收复怀州失地有望。” 秦烨觉得这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不过昶王世子的请封奏折还被他给压着,没有立刻决断。 “陛下是怕靖王打赢晋国后就留在怀州不走了?” 孙阁老能够看穿秦烨的心思,不由提点道:“那陛下不如凑了昶王世子的请奏,让他承袭王位,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与靖王抗衡,有他们两相拉锯,暂时能保住怀州不失。” “这是个好办法。” 秦烨沉吟着点头,“不过如今靖王刚打了胜仗,朕就让昶王世子袭爵,怕是有些寒了人心。” “那这事再拖拖也无妨,等着晋国被打得退回江岸,陛下的旨意再到不迟。” 孙阁老眼珠子转了转,其实他更关注的是宝藏之事,若能得到那数不尽的财富,再造一个大业又有何难? 即使打了败仗也不怕,手握财富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孙阁老微微眯了眯眼,秦烨到底年纪小,目光短浅,格局有限啊。 “西北倒是捷报连连,可旭王前不久才称病未能上京,如今又生龙活虎,朕实在也是担心。” 秦烨说不出自己心底里那种焦虑,恨不得能有人替他分忧,将所有不安的东西都消弥于无形。 孙阁老又宽慰了几句,哄得秦烨心情稍稍舒畅了些才起身告辞。 回到府中,孙阁老便吩咐了手下的探子,“好生查查昶王府那边,看看有没有关于冥王锁的蛛丝马迹。” 至于废太子秦华的府邸,孙阁老准备再秘密地查抄一次,这一次连地砖缝里都不会放过。 …… 靖王暂时住在怀州的军营里,秦凌盛情相邀让他下榻昶王府,可靖王还是拒绝了。 可如今他或许该去探探昶王府的虚实。 “云峰,你随本王住进昶王府去,云台在军中候命。” 靖王没说明自己的意图,穆云峰与展云台却是对视一眼,眸中都划过一抹深思。 展云台道:“王爷是想就近探查昶王府的动向,怕他们在背后使坏?” “倒是也有这一层意图。” 靖王点了点头,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笑,像个如玉般的佳公子。 “王爷难道另有所图?” 穆云峰猜测道,便见靖王勾了勾唇角,面色缓缓一敛,“本王听到一则消息,说是昶王府很可能藏着半枚冥王锁。” 穆云峰只觉得瞳孔微微一缩,原本被他挂在心口的那枚冥王锁,似乎此刻也变得有些烫人。 他脑中思绪一时之间有些混乱,靖王竟然也听说过冥王锁,而且另外半枚会藏在昶王府中吗? “冥王锁是什么?” 展云台挠了挠脑袋一脸不明所以,他确实没听过。 见穆云峰并没有吃惊或是疑惑的神情,靖王眉梢微挑,“云峰听过冥王锁?” “偶然听父亲提起过。” 穆云峰垂下了眼眸,将自己听说过的事情一一道来,展云台才恍然大悟,他又道:“只知冥王锁开启之地可能藏着什么东西,但我父亲也不知道是什么。” “没错,冥王锁可能是开启前朝宝藏的关键,所以咱们要入昶王府,找到这半枚冥王锁。” 靖王缓缓站了起来,双手负后,他敛了神色,眸中光芒晦暗不明。 冥王锁,他势在必得。 第337章 穿越军营 顾筝一路疾驰,丝毫不敢耽搁,就这样赶到西北之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西北黄沙吹在脸上生疼,顾筝头上包裹着布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辈子恐怕她都没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就觉得两条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双腿内侧被马背摩擦得破皮、流血、结痂,再循环往复。 晚上在驿馆歇息的时候,翠喜帮她揭开裤腿抹药时,看着她的伤口都止不住掉泪,“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腿上的伤口连着布被揭开,顾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拳头,整个身体却也止不住轻颤。 她很疼,可是她能忍下,一想到顾凯生死未卜,她就恨不得能插翅飞到西北去。 顾筝想到了这一路的见闻,好多老百姓都往京城涌去,流民遍地。 其实刚出京城那会儿她就发现不对了,好些人都被拦在城门外,施粥的棚子绵延了好几里,这是城里富商帮着搭建来安置灾民的。 济幼堂又多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离去之前她还嘱咐了顾夫人,按月给送去粮食和衣物,如今天气渐凉,过冬的衣服也要准备了,不然冬天会冻死很多人的。 打仗,遭殃的始终都是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真想战争早一日结束! 顾筝骑在马上,远远地望见了地平线,那里似乎驻扎着军队。 此次出行,以顾家的护卫队长严峻和庆安郡主派来的私兵统领陈昂为首,至于那些暗卫,顾筝只知道以壹到拾来称呼他们。 “二小姐,属下先派人去前方查探一下,确定是西北驻军后再行前往。” 陈昂向顾筝报备了一声,他们虽是私兵,从前也是大业的正规军,好些人还是跟随过庆安郡主到过草原的。 之后这些私兵的后代又继续在郡主府当差,但延用的也是军营里的管理模式,虽然穿上盔甲战袍,他们与大业士兵没两样。 “去,我在这里等着。” 顾筝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如今西北军队派系林立,从前的穆家军似乎都分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又有旭王带兵参战,还有京城过来的西山大营的痞子军,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不一会儿,打探的人便回来了,与陈昂说了些什么,他才上前禀报道:“二小姐,前面驻扎的是旭王的冀州军,中间左右是原来的西北军,也就是穆家军分出来的,最前面才是西山大营来的将士。” “这……” 翠喜听了气愤不已,“这是把大少爷他们当作前锋军,太可恶了!” 顾筝沉默了下来,就算她不懂打仗也知道,前锋军折损是最严重的,在打仗时冲锋陷阵的都是他们。 “那就只能直接穿过这两军了。” 顾筝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这是裕王给她的通行令牌,不然就这样往驻军里乱钻,很可能被误认为是奸细。 只是顾筝将令牌递上去后,不一会儿便有士兵来传唤,“王爷要见你们。” 顾筝略微沉吟,便带上了陈昂与另两名暗卫,又吩咐翠喜,“若是情势不对,你们就先退,我会想办法出来的。” “小姐要小心。” 翠喜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却是一脸担忧。 顾筝想不到旭王要见她的理由,或许只是想要打探一些宫里的情况? 第338章 明抢 旭王的营帐宽大又舒适,地上还铺了厚厚的毛毡,踩上去无声无息。 要进营帐之前需卸下兵器,顾筝背的是长弓,陈昂腰挎的是大刀,还有两名暗卫虽然没有武器,但身上暗器却多,不好搜查。 他们便被留在了帐外,只陈昂能跟着顾筝踏进帐里。 外边寒风潇潇,帐内却温暖如春,还有一阵浓郁的香味在飘散着。 顾筝一嗅,觉得那是葡萄酒的香味。 “来了。” 主位之上,旭王大刀阔马地坐着,一手搁在膝上,一手执着洒杯,一双深瞳正斜睨着顾筝俩人。 旭王的母妃是西域进贡的胡姬,当年很得先祖宠爱。 旭王也继承了他母妃的好样貌,乌眉隆鼻,五官深邃,一双眼睛竟然隐隐泛着蓝色,很有异域风情。 看年纪大概不到四十岁,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顾筝与陈昂行礼后,便开口道:“王爷,我们只是想借道而行,往西山大营那里送些粮草与药材。” 先帝驾崩时,旭王谎称病重无法前来,可今日顾筝一看,这人龙马精神得很,丝毫不见病愈后的孱弱。 病重压根就是一个借口,这人精得很,不在京城也就避免卷入那许多的是非。 “正好,本王营里也缺这些东西,战事一起粮食药材都是当务之急。” 旭王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唇角一滴红色的葡萄酒汁鲜艳欲滴,衬得他这异域样貌多了几分魅惑。 可听了这话,顾筝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忍了又忍,还是耐着性子道:“王爷,我们是奉了裕王之命。” “想用秦裕来压本王?” 旭王嗤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裕王的名头或许在京城还顶用,如今都不在京城了,你们还以为他这王爷的威风能耍到西北来?” “王爷想要,拿去就是。”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目光,袖中双拳紧握,却又适时地表现出一点敢怒不敢言的愤慨。 好在粮草与药材都是个幌子,他们带的也不算多,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 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贴身带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就算路上被人给抢了,他们也有最后救命的物什。 可没想到路上倒是没碰到敢劫他们道的匪徒,反倒是到了西北大营,被旭王劫了去。 旭王深深地看向顾筝,忽而便笑了,“听说你是顾廉的千金,年轻时本王也与他打过交道,还曾在西北联手抗敌,本王今日就给他个面子,搁下东西后,你们就能过去了。” “多谢王爷。” 顾筝拱手道谢,与陈昂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得旭王幽幽道:“西山大营的云骑尉顾凯也是顾大人之子,前些日子听说中了箭,也就还吊着一口气,可惜了。” 顾筝脸色陡然一变,营帐帘子忽地被扬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 旭王摇头失笑,“顾廉的一双儿女啊,确实还瞧着不错。” 说罢他又自斟自饮,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葡萄酒。 他是逍遥的日子过惯了,自然也不想被人管束,京城的争斗他不想参与,就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只要荆国不太过分,其实在大业边境蹦达几下也是无伤大雅。 其实本质上,旭王与裕王是一样的人。 第339章 闯营 西山大营来的兵痞们,最开始的时候还与西北穆家军多有摩擦。 西北军分两个派系,原穆家军里的林金宝任左将军,先帝派来的周文任右将军,目的也是为了挟制从前的穆家军。 而周文到来后便将西北军里的两股势力彻底分化,如今两军泾渭分明,隐隐有着对峙之势。 只是周文向来奸滑,苦活累活都让林金宝那边带人去干,所以两边矛盾日益加重。 这次西山大营来人后,周文又先让人联络示好,让林金宝以为石济与他们是一路的,当然就看不下去。 左营的将士与石济下面的士兵,时不时地就会来上一场打斗,名为较量,几场下来倒是各有输赢,谁也不服谁。 但这种打斗都是公平的较量,军中禁止械斗,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再怎么打都不能打死人。 顾筝带着一百多号人穿过旭王的营地,自然引人侧目,还有好奇的在指指点点。 只是此刻穆家军里大半的人都围在前面一团,没有留意到他们,隐隐还听到阵阵呼喊助威声,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武斗。 陈昂便在顾筝身边解释道:“军营里常有这样的切磋,年轻人都想争个高下。” 顾筝不想理这些人的打斗,她只想穿过营地,快点找到顾凯。 演武台上,刘鑫抹掉了唇角的血迹,眼神犀利地看向对面被打倒的壮汉,冷声道:“服了,记住接下来你十天的肉食归我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下演武台。 却没想身后的壮汉猛地站了起来,又向他扑了过去。 刘鑫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侧身一让,那大汉竟然直接扑了下去,被石阶磕掉了一颗牙齿。 大汉捧着这颗带血的牙齿,脸色都变了,一张嘴就漏风,但却止不住眼底的暴怒,“他娘的,给老子干死他!” 两边的人马顿时就涌上了演武台,还有在旁边加油助威的,现场顿时乱成一片,也拦住了顾筝他们的去路。 “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翠喜也是看得一脸懵,虽然她与顾筝是做男儿打扮,可那身形那样貌,仔细看就知道她们是女子。 这一路走来,好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翠喜自诩胆大,却还是有些发抖,一路上都在往顾筝身后躲,这些将士的眼神就跟头恶狼似的,让人周身发毛。 “二小姐,怎么办?” 严峻与陈昂同时蹙紧了眉,在一片混战中,他们要往前走,那些人就是阻力,若是硬冲过去,说不得要与那些人混战到一处。 “管不了那么多了,冲过去。” 顾筝咬了咬牙,她眼下已是心急如焚。 特别是在听旭王提到顾凯的伤势,若是还吊着一口气,那就一定要吊着,千万不能死,千万要等着她! “冲!” 严峻与陈昂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往前冲去,竟然还真的硬生生地撕出了一个豁口。 两边打斗的人有些懵,这突然出现的又是哪一方的? 人群里有人叫道:“他们是从冀州军那边过来的!” “打这些狗娘养的,尽让咱们冲锋打仗去了,他们在后面享福!” “就是,捶死他们!” “……” 有人开始拉扯顾家的护卫,你一拳我一脚的,被打了当然不能不还手,这就又缠斗在了一块。 顾家护卫好些也是当年顾大人的兵退下来的,身手依然在,只是年纪上稍长了些。 陈昂带领的郡主府私兵却要更强一些,他们可不管出手的人是谁,逮住挡道的就扔向一边。 顾筝顾不得许多,便在这开出的一条道上往前奔去。 “哪里来的小姑娘,竟敢擅闯军营?!”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就要往顾筝肩膀抓去。 “别碰我家小姐!” 翠喜惊叫一声,奋起拳脚打去,她是有两下功夫在身的,但也比不过那些常年打仗的士兵。 “翠喜!” 顾筝很快便被人浪给分开,眼看有几个士兵要抓向翠喜,她只觉得胸中气血上涌,猛地拔出了背上的箭。 指尖快如闪电。 咻咻咻! 三箭连发,直接穿过那三人的头顶,同时射下了三撮带血的头发。 第340章 三箭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顾筝这一路见识得太多,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在勤练箭法。 她近身格斗不行,身法没有顾璇快,加之她从前对练武并不感兴趣,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将自己变成高手。 但穆云峰教过她射箭啊,特别是他最拿手的三箭连发,她很是用心练了一段日子。 又加上顾筝的力量本就比一般姑娘强,再用心练习后,她的射箭技术还是能看的。 三箭过去,那几个被射掉头发的人都吓傻了。 他们颤抖着伸手摸上头顶,除了那一溜光秃秃的头皮外,还摸了一手的血。 “操!军营里是不允许械斗的,你想杀人不成?!” 有人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向顾筝,还有人想要去拿刀拿枪。 顾家护卫与郡主府私兵在严峻与陈昂的带领下迅速聚拢,将顾筝保护在中间。 他们没想到就是简简单单地想要借个地儿过去,却遇到了这样难缠的事,还不如刚才在旭王那里舍下物品给个买路钱便宜。 正在这些士兵们叫嚣着要干一架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一个二个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这声音带着几分威严肃穆,那些士兵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器,还有些生怕被瞧见忙往后缩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顾筝还持着弓箭挡在身前,却听到那些人纷纷唤道:“林将军。” 她神情一凛,不由看向来人。 只见那是个约摸四十左右的中年将领,身披铠甲,又高又壮,浓眉星目,只是嘴唇看着有些厚实,远远看去像挂了两条小香肠。 翠喜忍着笑,又悄悄扯了扯顾筝的衣角,示意她去看那人奇怪的样貌。 顾筝只是微微摇头,翠喜便敛了神色。 只见那人走到顾筝跟前,表情严肃地盯着她道:“三箭连发,这是穆家的箭术,你在哪里学的?” “我家小姐是五城兵马司顾大人之女,她的未婚夫婿便是穆家三公子。” 翠喜梗着脖子,生怕这些人看轻了顾筝。 来人正是西北左将军林金宝,听了翠喜这话,他立时瞪圆了眼,脸上显出一抹惊喜,声音更是响如擂鼓,“你是三郎的未婚妻顾二小姐?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贤侄媳妇儿。” 顾筝揉了揉发疼的耳朵,向林金宝抱拳道:“林将军,我有急事要去前方营地,可否让将士们让开道路,等此间事了,咱们回头再叙。” “你是为了顾凯之事而来的,我也听说他受了重伤,你快去看看。” 林金宝看着高头大马,但人很是通情达理,说话之间便让开了道路。 他听说了顾凯这个人,也知道他是五城兵马司顾廉之子,是与穆家有亲事的那户人家,没想到人家闺女竟也来了战场,还是穆云峰的未婚妻。 想来是穆云峰传了她这三箭连发之术,看顾筝这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林金宝在心里暗叹穆云峰好福气。 如今穆家就剩下他一个儿郎,今后振兴门楣还得靠他。 “多谢!” 顾筝急急道了声谢,一挥手众人便向前方奔去。 林金宝又对身旁的副将嘱咐了一声,“让人跟上,若是周文那厮敢阻拦,便将人给打回去。” 他以为顾筝是来见顾凯最后一面的,怎么着也得成全他们这份兄妹之情。 第341章 救命 营帐里光线有些昏暗,顾璇就趴在顾凯的床榻边小憩,听到身后帐帘被人撩起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将军回来了吗?这参片也得换了,不知道他挖到没有……” 身后有一种诡异的安静,顾璇诧异地转身,便瞧见了整个人都被包在大氅中的顾筝,顿时瞪圆了眼。 顾筝也没说什么,几步走到床榻边上,伸手就搭上了顾凯的脉搏。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若不是还能感觉到他脉搏的些微跳动,真是与死人无异了。 “阿筝……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顾璇又揉了揉眼睛,这些日子她都希望发生的这一切是梦。 那一箭正中顾凯胸口,挨着心脏的位置,军医拔箭的时候,血喷了她一脸,温热的血浸进她的皮肤里,她像是整个人都被泡在了热水中,只觉得全身都在发软。 军医说过了,拔箭后顾凯或许会挺不下去,但不拔箭不能更好的治疗,再这样下去也是个死。 她与石济商量后,还是决定拔箭。 那个时候顾璇就在想,顾筝要是在这里该多好啊,凭借她的医术,怎么着也能保下顾凯的性命。 可是京城离西北那么远,顾凯受了重伤,根本经不起沿途的颠簸。 这么大的事,她必须要给顾筝写信,可信传到京城,这一来一回的,顾筝也不可能来得如此之快。 “姐,去打盆热水来,我要给哥哥疗伤。” 顾筝什么也没说,接过翠喜递来的药箱,便将要用的东西一一摆上。 顾璇愣了愣,才忍着眼底的泪意,连说了声“好”,便往帐外奔去。 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流的泪都比这一生的要多,就算在余家过得那样艰难,心里那样苦,她都没掉过多少泪。 可看着顾凯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那种感觉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傻子为什么要跳出来挡箭呢? 石济会护着她,再不济她也能自己躲开啊,顾凯真傻! 他们俩是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兄妹,顾凯若是不在了,那就是在她心上生生剜去一块肉,会让她痛不欲生。 顾璇又记起俩人小时候的情景,她总是欺负顾凯,凡事都想要压他一头,总不甘心做那个妹妹。 可被照顾的人始终是她啊。 顾璇捂着嘴,忍不住哽咽,“顾小凯,你可一定要活着!” “翠喜,将帐里的灯火点亮一些。” 顾筝深吸一口气,揭开顾凯的伤口,他似乎因为疼痛眉头微微一蹙,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翠喜打着灯照亮,在看清顾凯的伤口的那个黑洞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顾凯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周围都是溃烂的腐肉,又因为伤口靠近心脏的地方,就连军医都不敢轻易动刀。 看着顾筝面无表情无净手,又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刀片,银光晃花了人眼。 翠喜只觉得心头颤颤,忍不住问了一声,“小姐,大少爷还能好吗?” “他一定会好起来!” 顾筝定了定神,眸中泛起一抹坚毅之色。 她既然来了这里,就绝对不会让顾凯死掉! 第342章 担责 顾筝将顾凯嘴里已经干瘪的薄参片取了出来,又将从家里带来的百年老参切了一片放在他的嘴里,这才开始动手施为。 她要先划开伤口边上的腐肉,必须要把溃烂的部分切除。 而且顾筝怀疑,顾凯这样迟迟不醒,或许是心脉受损,她得把伤口边缘剖开得深上一些,再作修补。 这个过程是极其漫长,也极其细致的,容不得一点差错。 顾筝额间有汗,又被翠喜拿帕子飞快抹去,不让汗水滴在伤口上。 俩人都屏息静气,帐篷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顾凯因为疼痛不时发出的嘤咛。 会痛就好,那证明他还能恢复生机。 顾筝深深呼出一口气。 帐外吹着冷风,顾璇就蹲在营帐门口,手中捡了块石子在地上画圈。 顾筝叮嘱了不让任何人进来,她就尽责地守着。 如今妹妹来了,应该能治好顾凯的,她一边庆幸,又一边担心。 突然,头顶笼罩下一片阴影,顾璇猛地抬头,就见石济站在她面前,他满脸的苦涩,脸颊和额头上甚至还有细碎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给划出来的。 “你怎么受伤了?” 顾璇就着石济伸出的手一握,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抚上他脸颊上的伤,被石济给躲开了。 “阿璇,我没用,我没找到山参。” 石济满脸的苦涩,一个大男人,眼睛却泛起了红。 西北的深秋已经有些冷了,山上更是铺了层厚厚的雪,根本找不到人参的下落。 原本留在军营里的人参已经给顾凯用上了,吊着他一条命。 可眼看着就用完了,可顾筝却还没有到,他怕顾凯撑不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顾璇都是以泪洗面,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悲伤、无助的一面,恨不得那个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让他们兄妹都好好的。 “不用了,阿筝来了。” 顾璇抹去了脸上的苦涩,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但眸中却泛着泪光,她说,“阿筝来了,他有救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顾筝才疲惫地坐在了榻下的虎皮垫子上,挥手对翠喜说:“让他们进来,不过动静要小些。” 顾筝垂落在身侧的手还有些抖,做手术、缝合伤口,再到施针,她每一步都做得很小心,根本不敢出一点错。 虽然过程有些凶险,但最后还算顺利。 也是顾凯进入了深度昏迷,不然那样的痛感足以让一个活人痛得跳起来。 顾璇与石济撩帘进了帐中,看着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顾凯,俩人也不知如何了,只看向顾筝,“他没事了?” 顾筝淡淡掀了眼皮,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向俩人,却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漫延开来。 明明年纪还比他们俩都小的姑娘,在气势上却完全压倒了他们。 顾璇有些绷不住,捂住脸哽咽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要刺杀荆国七皇子,阿凯也不会为了救我挡下那支箭!” “怪我!” 石济扶住了顾璇,也是一脸内疚,“我比他们年长,是我该看顾好他们的,我失职了,阿筝妹妹,你怪我。” 第343章 虎狼之国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责难谁的问题,她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早知道战场会有伤亡,却还存了那么一丝的侥幸,觉得自己的亲人会没事。 可凭什么有事的就是别人? 顾筝也为自己的想法深深自责,战场上刀剑无眼,幸运之神不会永远只眷顾一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筝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虽然她心里有气,但她更想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 顾璇也没有隐瞒,当日他们已经伏击过了荆国的一波士兵,就是等着他们回去搬救兵。 没想到那位荆国七皇子褚彦也是个狠人,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顾璇想生擒褚彦立功,却反被别人所制,顾凯受伤倒地后,厮杀更加激烈,可旭王的援军迟迟未到。 还是林金宝见情势不对,率领军队赶了过来。 那个时候,他们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就快被荆军屠戮殆尽。 事后,顾璇想去找旭王算账,被石济给拦住了。 旭王是王爷之尊,在西北这边他说了算,这样贸然闯过去除了被治个大不敬之罪打一顿板子,还能得到什么? 顾璇咬牙切齿,“陛下派冀州军来支援西北,他们过来就好吃好喝地待在后方,冲锋陷阵就我们在前,除了林将军还有些战士热血,那个周文也是个屁!” 顾璇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些时日,说话也不似姑娘家的温柔委婉,倒是让顾筝刮目相看。 也许是意识到顾璇说话有些粗鲁了,石济不由扯了扯她衣袖,轻咳一声道:“小声些,别吓坏阿筝妹妹。” 顾璇这才脸上一热,看了一眼顾筝,又扫了一眼依然沉睡的顾凯,眼眶红红的,“阿凯没事了,我知道他没事了。” 说罢便扑在了顾凯的床前,眼泪无声滑落。 “褚彦是个狠角色,上次我们伏击了他,恐事后他会报复回来,我看荆国没那么容易退兵。” 顾凯的伤势稳定下来,石济也放了心,但接下来的战事他却更加担心。 荆国就是一匹恶狼,不在大业狠狠撕下一块肉来,他们是不会退兵的。 几百年前,荆国的前身也是从草原上成长起来的游牧民族,他们比其他草原部落更快建国,民风彪悍又凶猛。 他们垂涎于大业丰沛的土地与粮食,布匹与茶叶,还有数不清的瓷器金银,这些他们都生产不了,全靠在周边掠夺。 特别是如今就要入冬了,粮草储备都缺,若不在大业狠狠咬上一口,怕是荆国百姓过冬便要艰难许多。 石济与顾璇正说着话,见没有人搭腔,回过头一看,才发现顾筝竟然已经偏头睡了过去。 她睡颜安静,只是眉头轻蹙,唇角不自觉下垂,甚至主动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顾璇看得心中一酸,顾筝这一路疾驰而来,想必是吃了很多的苦。 她将一张毛毯轻轻地搭在顾筝身上,又对石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俩人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第345章 醒来 顾凯是在两天后才醒过来的,这两天夜里他反复高烧,顾筝与顾璇守在他身边彻夜照顾。 白日里就让翠喜与石济来顶替。 好在最近军营无事,上次打了褚彦一个措手不及,又有林金宝的加入,荆国的士兵逃走时都有些狼狈。 但也有可能此时的蛰伏,是为了下一次的猛攻,所以不得不防。 林金宝也来看望过顾凯,身后还跟着那一日营中对战时那名打赢的士兵,顾筝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哥真的救回来了?” 对于顾筝这手神迹,林金宝是赞叹连连,“早就听说京城出了位女神医,没想到竟然是侄媳妇。” “林将军过奖了。” 顾筝被林金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人夸人也不带拐弯的,直来直去很是豪爽。 顾凯还虚弱地躺在榻上,即使有人来看望,顾筝也不让她起身,只对林金宝歉意道:“我哥的伤势还不能动作,林将军见谅。” “无妨,这小子挺能打的,像他爹。” 林金宝大刀金马地坐在床榻边上,还想一掌拍在顾凯肩头,被顾筝一瞪,有些讪讪地收手,“咱们军营里都是老粗,说话做事难免豪放了些,侄媳妇莫怪。” “林将军唤我阿筝。” 毕竟还没有与穆云峰成亲,林金宝这样唤她,顾筝也觉得有些别扭。 “好,阿筝。” 林金宝倒是没有扭扭捏捏,爽朗应下。 顾凯轻咳一声,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声音极低极轻,顾筝要凑到他身边才能听见。 “我哥说,谢谢林将军来看他。” 顾筝转述,林金宝一脸感慨,“等着你好起来,咱们再一起上阵杀敌,将荆国那帮龟孙子给赶回去!” “嗯。” 顾凯重重点头,眸中闪烁着熊熊的火焰。 顾筝却是与顾璇对视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他们暂时还没告诉给顾凯知道,如今对他来说养伤要紧。 石济又请了林金宝到一旁说话,谈起了战事。 顾璇也悄悄摸了过去旁听。 便听石济道:“林将军,旭王的军队咱们管不着,但这里的情况还需如实上报。” 这意思大抵是要给旭王穿个小鞋,不能只做摆设不干事,坑了多少自家兄弟。 “石将军放心。” 林金宝点了点头,他虽然石济年长些,却也佩服这人勇猛聪慧,不似一般莽夫。 当然,也没有周文那般阴险。 “还有个事,愚兄怕也需要石老弟帮个忙。” 林金宝拍了拍石济的肩膀,他立刻会意过来,“你是说周文那厮?” 周文是先帝任命而来,如今先帝早驾崩了,他却还拿着鸡毛当令箭,林金宝早想将人给弄下去。 西北军还是只要一个声音就好。 “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林金宝与石济对视一眼,眸中的神色都有些意味深长。 顾璇又摸了回来,顾筝便问起他们在谈起什么,顾璇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在说怎么着也要阴旭王和周文一把,总不能让他们在一旁干看着,也得拉进局里才行。” 第346章 顾大人要来了 顾凯听不到她们姐妹在说什么,清醒之后他也很是疲惫,时常都在昏睡。 顾筝说这是正常的,他的身体需要调整和恢复,而睡眠就是最好的方式。 只是不能再上战场,顾凯还有些遗憾,稍微有些力气能坐起来吃饭时,他还与顾璇打趣,“若是再让我碰到褚彦,我一定将他挑下马来。” “是,你最厉害了。” 顾璇笑着回应,转过头时神色却有些黯然。 顾凯又问顾筝,“你没与云烟说起我受伤的事,我怕她担心。” “没说。” 顾筝真想一个暴栗敲在顾凯头顶上,怕穆云烟担心,就不怕家里人担心? 她没说她是梦到顾凯中箭,所以提前出发的。 估计顾璇的信已经到了顾夫人手里,她娘知道还没啥,可她爹那个暴脾气,不知会不会想要立刻赶来西北。 被顾筝料对了,顾大人真的要来西北。 为此,他还特意向皇帝告了假,小皇帝还有些诧异,“顾大人这是想去支援西北战事?” 当初顾大人就是为了不参战才调回京城的,如今主动出战,是因为他儿子在西北? 齐公公把个中原由说了,秦烨才有几分明白。 想到石济与林金宝写来的奏折上说,旭王也就摆摆样子,那么多的冀州军压根不作为。 还好不是朝廷的粮饷借给那么多的冀州军,不然秦烨得心疼死。 思忖一番后,秦烨才点了头,“顾大人去了也好,可帮朕看紧旭王,以防他有所异动。” 为此,秦烨还赐给了顾大人一道密旨,里面写了若旭王有不轨之心,顾大人又掌握了证据,可以先斩后奏,夺了旭王的兵权。 顾大人怀揣着密旨回到府里,只觉得怀里揣了个烫手山芋。 小皇帝可真不是一般的狠啊,说起要杀自己的王叔,眼都不带眨的。 顾大人与顾夫人说起这事,她真想唾他一口,“阿筝都已经过去了,他们会没事的,你如今再横插一脚,若真有什么变故,你怎么脱身?” 穆家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顾夫人想起心里还隐隐有些发毛。 先帝将这那套把戏耍在了穆家人身上,焉知道如今的小皇帝没有子承父业,继续将这招用在他们身上? “我这不是担心嘛。” 顾大人也是连声叹气,顾凯与顾筝两兄妹都不在身边,也就一个顾璇还没在家里住,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阿璇回来了吗?” 顾夫人早就让顾筝给顾璇递了消息,让她回家,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家里需要多个人。 “还没。” 顾夫人想想又觉得没对,便吩咐刘嬷嬷,“你亲自去请大小姐,说什么都要把人给请回来。” 傍晚时分,刘嬷嬷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她神情有些慌乱,连头顶上的银钗都歪了一半,发髻都略有些松散。 可刘嬷嬷根本没心思打理,她只是脚步飞快地扑进屋里,一见到顾夫人便惊惶道:“不好了夫人,大小姐不见了。” “什么?” 顾夫人脸色一变,赶忙攥住了她的手腕,指甲都深深陷进肉里,一字一顿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第347章 东窗事发 刘嬷嬷早让人绑了春桐一道回来,只是人是从角门给带进来的,没让外面的人看见。 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若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那才不好遮掩。 顾夫人急冲冲赶了过去,又让刘嬷嬷带人把春桐押进屋里回话。 黑漆漆的屋子里就点了一盏油灯,映着顾夫人那张像是要吃人的脸,春桐吓得“啊”了一声,跌坐在地,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夫……夫人。” “你们倒是瞒得我好苦,老实交待,大小姐到底去了哪里?!” 顾夫人一脸冷笑,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那声音震得人心里发慌。 春桐不是不想说,只低着头颤声道:“这……奴婢要见二小姐。” 只要顾筝来了,这谎总能圆过去,不然她就这样说了,又没与二小姐对过话,怕后面不好圆回来。 “阿筝去西北了,你还不愿意说吗?” 顾夫人威严十足,又看了刘嬷嬷一眼,“上家法!” “奴婢……奴婢说。” 春桐吓得魂都快没了,赶忙匍匐在地,老实交待,“大小姐也在西北。” 顾夫人满脸诧异,之后忽地便笑了,好啊,原来她三个孩子都在一个地方。 顾筝这死丫头将她瞒得真好。 春桐都要吓死了,知道顾筝也跑到西北去了,暗想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不敢再有所隐瞒,将她知道的事情一一交待了。 顾夫人这才知晓,原来她的好女儿每次说着去寺庙里小住祈福,原来都是换上男装去军营里折腾了。 这事顾凯和石济都知道,竟然还替她隐瞒。 之后顾璇追着去了西北军营,顾筝知道了竟然也没将人给劝回来,他们知道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 而且顾璇还是有女子之身上战场,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若是受伤怎么办? 这个死丫头,她就算不想要嫁人,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这样折腾。 顾夫人此刻是又急又气又心疼。 原以为儿女里总有一两个知事稳重的,没想到竟都这般胡来。 顾夫人气得胸口疼,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便吩咐刘嬷嬷,“让老爷把家法给带上,若有不愿意回来的,直接打残给我带走!”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顾夫人这是真正动怒了。 三个儿女,没一个省心的,搁在谁家里不闹心? 顾大人本来就在让人收拾行装,还要打包他趁手的几件兵器,乍一听到这消息,他也呆住了。 顾筝不是最懂事听话的女儿吗? 先有顾璇和离归家让他既心疼又怜惜,再有顾凯要娶顾筝未来小姑子让他气个仰倒。 再在顾筝知道顾璇也在西北还不说,顾凯又伤重垂危,兄妹三个在一起凑成了堆,还是在西北的战场上。 顾大人只想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血压飙升,控制不住深埋在心底里的洪荒之力。 眼见顾大人比她还气,顾夫人心口的郁气反倒顺了些,还反过来劝他,“阿凯如今受了重伤,你骂骂就行了,打不得。” “那这家法该抽谁?” 顾大人气鼓鼓地看向顾夫人,这心里的火说实在的还并没有过去。 顾夫人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道:“你就这样……” 说摆附在顾大人耳边说了几句,顾大人听得脸色一变,止不住跳脚,“敢情他们犯错了,我还要抽自己?” “这……抽在爹身,痛在儿心,你就是给他们一个警示,让他们知道错了,哪里是真抽?!” 顾夫人白了顾大人一眼,有时候嫁给一个不知道变通,脑袋不是那么好使的丈夫,她也觉得心累。 第348章 潜伏王府 穆云峰跟着靖王一同住进了昶王府,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崔凝竹。 虽然崔凝竹不想跟着来,可无奈身体里有蛊,她离不得靖王太远。 昶王府的下人还偷偷议论来着,说着靖王宠她过甚,走到哪里都必须带上,根本离不得。 崔凝竹听了脸色微红,这些人哪里知道,他们俩根本没有同过房,侧妃的身份自然是有名无实的。 只是夜夜与靖王睡在一处,崔凝竹有些无法忍耐了,她也在怀疑,难道她真对这个男人动了心思? 广云县主又来找上了崔凝竹,她打的依然是感情牌,将自己装作一个柔弱无知的小白花,涰涰泣泪,“舅母可怜可怜我,如今我没有了依仗,若将来再残了,又遭未来夫君嫌弃怎么办?” 崔凝竹面无表情,还是那副说辞,“治病救人本来也没有百分百包治好的,如今你能走动就是万幸了,将来怎么样那也是你该承受的。” 这样轻描淡写,就像别人的痛苦与她毫无干系一般,广云县主听得暗暗咬牙,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她也给秦凌提议过,她想早点嫁给裴深,相当于也是监视他,若他有什么异动,她才能早日禀报。 秦凌还有一丝犹豫,言语中是不想毁了她一身的幸福,这个大舅舅还顾念着几分亲情。 但秦宇却是点头赞成,还道:“广云这是分得清亲疏远近,若将来立了功,三舅舅再为你寻找一桩合适的姻缘。” 广云县主面上羞怯答应,实则心里将秦宇骂了个底朝天,真是眼瞎心也瞎。 这是将她的婚姻当作儿戏,二嫁能有什么好去处,即使她身份还算不错,夫家不会嫌弃吗? 不过嫁给裴深也是广云县主心中所愿,秦家一提,裴深竟然也就答应了,就算婚后暂时与她住在昶王府也没有意见。 “明日就是县主新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崔凝竹端茶送客,正巧这个时候靖王也回来了,她不得不起身告辞,只是离去时脸色不佳。 靖王便问崔凝竹,“怎的这丫头又来闹你了?” 靖王抬起了手臂,崔凝竹虽然不愿却上前给他更了衣,靖王不喜丫环近身,她便只能代劳。 这些日子他们都是这样,她似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还不是为了她的腿,我也治不了,就那样了。” 崔凝竹不愿多谈,靖王便握着她的手坐到桌旁,手指在她的手背上细细摩挲着。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虽然崔凝竹的手指不像一般女子细腻如瓷,可手指间的薄茧却被他来回摩挲,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别闹了,明日还有正事。” 崔凝竹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撇向别处,心里却有些小鹿乱撞。 都说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靖王又长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笑容也极具迷惑性,他越是温柔待她,越是让她无法拒绝。 “你说得对。” 靖王微微眯了眯眼,眸中绽出一抹精光。 昶王府外松内紧,他们住进昶王府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明日广云县主在王府中大婚,也算是为昶王冲喜,顺道去去这些日子王府的霉运。 到时候人员混杂,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第349章 潜入 昶王府这些日子接连办了两场丧事,如今昶王又病重在床,喜事也不宜太过铺张,一切从简。 广云县主虽然不满意,但在老王妃面前也表现出了大度与理解,又扑到王妃怀里嘤嘤道:“外祖母,孙女想永远留在您身边照顾。” “那就一直住在王府里,府中也不差你们夫妻俩一双筷子。” 老王妃轻轻拍着广云县主的后背,这些日子也是心力交瘁。 先是损失了怀州十年赋税,气得昶王中风,如今她两个儿子又先后殒命,老王妃又气又悔,看着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也幸好府中儿女都是她所出,昶王虽有两名妾室,可老王妃不让她们生孩子,便谁也生不出来。 对这一点老王妃还是满意的,至少后院的事不让她糟心。 “孙女如今就只愿外祖父早日康复,怀州恢复从前的样子。” 广云县主这话说得还算体贴懂事,孝道有了,家国大义也是摆在了明面上。 老王妃便欣慰地点头,“临安虽然去得早,但你在王府还算乖巧懂事,难得了……只是这亲事上,裴深配你到底还是差了些。” 老王妃当时属意的是一个伯爵之子,只是昶王嫌弃那家人文不成武不就,对他一点助力也无,这才选了没什么家世背景,但还算有勇有谋的裴深。 “裴深有才干,今后我们成了夫妻,自然就一心为王府考虑,外祖母不必挂怀。” 广云县主心思转动,她如今打的是两个算盘。 若是靖王得权,有裴深的关系在,他们夫妻安全应该无虞。 若是昶王府得势,那又是她娘舅家,她的地位与前程也差不到哪里去。 外院锣鼓声响起,传得老远,老王妃忙吩咐喜娘,“吉时到了,快些盖上盖头。” 广云县主从昶王府出嫁,由她表哥背着出了门,嫁娶的队伍敲锣打鼓,又在城中逛了一圈,才又回了昶王府。 宾客们自然也涌了进来,昶王府在沉寂多日后,难得迎来了一次热闹喧嚣。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夜色像一层薄薄的轻纱,慢慢地覆盖在了昶王府上方的天空。 靖王今日坐于主宾席,由他拖住了秦凌与秦宇兄弟。 崔凝竹正在女眷堆里凑趣,还给老王妃及几个儿媳着重讲了女子的养身护肤之道,不仅是她们听得认真,就连附近的夫人小姐们都竖起了耳朵听。 听说这位崔侧妃是京城来的神医,当时先帝回天乏术,她一手神针使得如梦似幻,还真的将先前从鬼门关上给拉了回来。 这样的神医,就算如今府中没人生病,也好客气应对,说不定将来就有求到别人的时候。 穆云峰与周放一身夜行衣,轻手轻脚地行走于屋顶之上。 昶王与世子秦凌的书房相连,如今昶王卧病不再办公,偌大的书房相当于是秦凌独用。 外间一直有侍卫来回看守,要引开这些人是不现实的。 穆云峰想了许多的办法,最后还是周放灵机一动道:“从屋顶进去。” 他有将瓦片揭开不落灰,甚至能够轻巧复原的本事。 只是揭开的瓦片不能过多,这也是讲究技巧的,多了或许整个屋顶的瓦片都会哗哗掉落,那个时候还怕昶王府的侍卫发现不了吗? 第344章 不能再上战场 顾筝睡得很沉,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似走在无边的黑暗中,浑身都是被灼烧的痛,她赤脚踩在地上,一踩就是一个血沆。 远处好像总有一团雾气,她走不出去。 有一个声音在问她:你甘心吗?你想回去吗? 她当然不甘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烧死? 是意外,还是谁纵的火? 上辈子她那般不如意,却也努力地活着,家里人都死了大半,就还剩下顾凯。 他们兄妹原本可以相依为命的,可她也死了,顾凯在这世上孤苦无依,他要怎么活下去? 顾筝无声地流着眼泪,她好后悔,若是她没有婉到江宁府,若是她留在父母身边,若是她按照婚约嫁给了穆云峰,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于是,她在心底里呐喊,在哭求,在请老天爷给她一次机会。 然后,她就真的重生了,重生在了十四岁的那一年。 他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她与穆云峰没有退亲,她治好了他的腿,她甚至挽救了宋婉宁与姐姐的性命。 可为什么受伤的会是顾凯? 是不是老天爷又想把她的亲人带走? 不,她不会让顾凯死的,绝不! 顾筝从梦中惊醒,她还睡在顾凯的软榻旁边。 莹莹火光中,是顾璇蹲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擦拭掉顾凯额头上的汗水。 见到她醒来,顾璇神色如常地颔首,“桌上温着白粥,你去吃了。” 仿佛不久之前懊悔、痛苦的人不是她。 顾筝盯着顾璇看了许久,直到她脸色赧然道:“阿筝,姐姐错了,今后再也不任性,这次我与你一同回京。” 见识过了真正的战场,也感受到了厮杀的无情,顾璇现在只希望家人都平安,她渴求一份宁静。 “你想通了就好。” 顾筝开口说话,才觉得嗓子干哑得难受,她握住了顾璇的手,用撒娇的眼神看向她。 顾璇立马会意过来,起身端了粥给她,还打趣道:“要不要我喂你?” 顾筝笑了,自己动手接过,她只是不想走,脚睡麻了,可手还能动。 清粥里放了点白糖,顾筝有一天一夜未进食了,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可口的美味。 顾璇在一旁看着顾凯,又对她道:“阿凯吃不进东西,我就拿麦秆吸了粥喂给他吃,我想着只要他吊着一口气在,你总能将他给救回来。” “若是他没有了,我也没脸回来见你们……” 顾璇说到最后嗓音哽咽,他紧紧握着顾凯的手,垂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一滴泪水滑落。 顾筝撇过了头去,心里有些酸涩。 她不想看到顾璇落泪,她那么好的姐姐,她希望她永远向阳生长,骄傲又美丽。 “姐,有个事情我要告诉你。” 顾筝沉默半晌,等着顾璇情绪稳定下来,才艰涩道:“哥哥这次受伤,伤及心脉,或许他永远都不能再上战场了。” 不仅如此,顾凯也不能再习武,就是会用力扯动手臂和胸口的动作,他都不能再有。 起码得养上好几年,才能如从前一般正常生活,这还得看顾凯自己的恢复情况。 这对于顾凯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因为他从小就想做个大将军,那是他的梦想。 顾璇听得睁大了眼,久久难言,怎么会这样? 第350章 银元宝 夜黑风高,屋顶上冷风簌簌吹来,周放的背脊却因为紧张而被汗水浸湿了。 “好了。” 揭下最后一块瓦片后,确认已经能容一人通过后,周放才对着穆云峰点了点头。 “在这里守着。” 穆云峰嘱咐周放后便轻巧落地。 书房里一片漆黑,唯有窗棂外的月光,以及廊下的灯火照进些许微光。 穆云峰闭了闭眼,待适应了房中的光线后,才四处寻找起来。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如此重要的会放在书房中,若昶王真有冥王锁,定会像他一样贴身带着? 可靖王所要找,他也只能奉命行事。 桌案上没有,柜子里没有,多宝阁上的各种玉器瓷器也被他翻了个遍。 穆云峰甚至还检查过哪一些器具是否固定起来,左右扭转或许就能打开房中暗室。 但是都没有。 穆云峰转身,目光在房里睃了一圈,眉峰微微蹙起,看来昶王与世子都是小心谨慎之人,万不会轻易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但在踏过桌案旁边的一方地毯时,穆云峰脚步一顿。 地毯下的石砖似乎砌得有些松动,他走过时都能感觉到微微的移位,虽然只是那么一丁点的感觉。 穆云峰又来回走了几遍,确认他的感觉没错,这才蹲在地上掀开了地毯,又用匕首撬开了砖缝。 这块松动的青石砖大概有一尺见方,下面并排放着两个木匣子,一个木匣子里收着银票与地契房契等。 穆云峰粗略地翻动了一下,银票大概有几万两银子,地契房契有十来张,这或许就是昶王府最后的资产。 毕竟昶王回京前,小皇帝还狠狠地敲了怀州一笔,十年赋税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穆云峰又打开另一个匣子,发现里面竟然放着整整齐齐的银元宝,也没多少,上下两排不过才二十锭。 穆云峰取出一锭细细查看,这都是二十五两一锭的银元宝,二十锭也不过才五百两银子,还没一张千两银票值钱,却被小心地收在匣子里。 穆云峰觉得有问题,但又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他看了看元宝底部錾刻的字迹,想了想随即便取出一张纸,又将那锭银元宝底部沾了墨汁,在纸上重重一印,而后将银元宝擦拭干净,重新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穆云峰将这张纸交给了靖王,靖王左看右看,纸上墨迹印出的不过是这银锭子铸造时的匠人、银库以及监铸官的名字。 这都是很正常的,是为了有迹可查,若是谁在铸造过程中偷工减料,都可以溯源追责。 但普通的银元宝却被珍而重之地藏在地板下的木匣子里,这本身就不一般。 靖王微微沉思,才道:“本王会命人去查的,”一顿又蹙眉道:“冥王锁不在那里?” 当初靖王是找工匠绘制出了冥王锁的大概样子,便让穆云峰照着去找,但靖王却不知道,实际的冥王锁与绘制的略有不同。 穆云峰摇头道:“属下已经将书房翻了个遍,并未查见,要么或许并不在王府中……要么或许是被昶王或是世子贴身带着?” 靖王眼睛微眯,这倒是有可能。 第351章 私铸 几日之后,靖王便查到了结果,他忍不住仰天大笑了几声。 昶王这是将把柄都送到了他的手里,若是他不做这把快刀,都对不起自己。 见靖王如此开怀的模样,崔凝竹与穆云峰对视一眼,都不解其意。 还是崔凝竹更了解靖王,见他眼中闪着莫明的光芒,便暗暗瘪嘴道:“肯定是憋着什么坏招,要对付人了。” 穆云峰嘴角一抽,却又不敢表现出分毫。 别看靖王待人和气,一脸温柔,可就是这样的不动声色中却掩藏着锐利的锋芒。 穆云峰知道,若是踏过了靖王的底线,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他更需小心谨慎。 “云峰,你知道那银锭子是什么吗?” 靖王扬起的笑容,说明他此刻心情极好。 “属下不知。” 穆云峰摇头,他虽然不知道昶王府掩埋的秘密是什么,但如今一定是和这银元宝有关。 “本王已经让在京城的眼钱查阅了历年的铸银流水,都没有这批银锭子的记录,而这个鉴铸官一直都在怀州,也就是在昶王制下任职……所以,这批银子是私铸。” 靖王说到这里眼中都冒着精光,“本王正愁没有机会发落他们,便有了这样一个证据,真是天助我也!” 只要抄了昶王府,将昶王一干人等下狱,他完全可以将昶王府翻个底朝天,不怕找不到冥王锁的下落。 “这……私铸银元,他们是谋逆。” 穆云峰眸中光芒连闪,这样就说得通了,不过是几十个银锭子,却被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原来都是昶王府私铸的。 崔凝竹也来了兴致,撑着下颌道:“既然铸了这银子,肯定要查到铸造坊所在,这样才能人赃俱获。” 崔凝竹本来也不喜欢昶王这一系,如今能看着他们倒霉,她巴不得再多加一把火。 “当然。” 靖王点头,又赞许地看了崔凝竹一眼,崔凝竹事事都和他反着来,如今竟能和他想到一块去,不容易啊。 “但这事不能由我们的人出面,本王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靖王说出这句话时,穆云峰和崔凝竹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浮现出同一个名字:裴深。 …… 这些日子,裴深都表现得很平静,如往常一般无二,甚至回到昶王府时还能亲切地和管家打招呼,做足了一个上门女婿的各种谦卑与恭敬。 就连秦宇都在背后暗自嘲笑他,“大哥看到了,裴深就是咱们王府养出的一条狗,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秦凌看他一眼,“你收敛些。”又蹙眉道:“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太平静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靖王是做打算什么。” 前线有展云台带兵守着,倒是打得晋国士兵连连败退,眼看着已经退到了江岸边上扎营。 不得不说展云台是一个军事奇才,靖王手下有些猛将,何愁大业不成? 倒是再看裴深,与昶王手下其他老将,似乎就要逊色许多,更何况他们都各自为政,为了自己的利益,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 秦凌也很是头疼,队伍不好带啊。 只有等到战事平定,靖王带着他的益州军离开时,他才腾出手来好好整顿军队。 到时候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能让靖王继续留在这里了,秦凌如今很能体会鸠占鹊巢的代价,就是心里憋着,却偏偏还不能发泄出来。 第352章 折腾 裴深原本是想向秦凌报备今年冬天的军需,可在门外就听到了俩人的对话,他眼神微微一黯,旋即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就连昶王在时都对他知遇有加,秦宇却说他是一条狗。 裴深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会让他们知道,到时候谁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 这一晚,面对裴深的狠狠索取,广云县主有些吃不消,只觉得腰都快被他给折断了,不禁连连求饶道:“够了夫君,再折腾下去,明日我便起不来床了。” 对于自己的丈夫这般勇猛,广云县主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可如今她还没瘸呢,那几个丫环便妖里妖气地往裴深跟前凑,她心里看着很是窝火。 惩处了两次后,她们这才有所收敛。 按广云县主从前的脾气,这样敢勾引人的狐狸精早被她叫人拖出去打死,可这是在昶王府,又不是在京城,她只能忍下脾气。 若将来她真的不良于行,这几个美貌的丫环也是她笼络夫君的手段。 横竖卖身契都捏在她的手里,这些小贱蹄子翻不了天。 广云县主眸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让裴深稍稍心软,可看着她那张肖似秦家人的面容,他又觉得怒气上涌,再狠狠折腾了她两次这才作罢。 广云县主软成了一滩水,真是连动一根脚趾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深将她拥在怀中,想了想还是没多说什么,只道:“好好休息,明天也别去同王妃请安了。” “嗯。” 广云县主嘤咛了一声,她与王妃是祖孙俩,规矩上自然没那么严苛,就算她没有日日请安,王妃也不会怪罪的。 只是她总觉今日的裴深有些怪,在要她的时候发了狠,根本没有一丝疼惜,那眼神漆黑如深不见底的幽潭,看着还挺悚人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与我说?” 广云县主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 裴深只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睡,睡醒了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广云县主沉入了梦乡。 裴深搂着她双眸深深,片刻后他眸中才划过一抹狠决,昶王府倒台的日子到了。 第二日一早,昶王府便被围了。 当裴深将从书房里搜到的木匣子搁在秦凌跟前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裴深,你什么意思?” 秦宇更是窝火,上前就想要打裴深,却被士兵给拦住,他却仍然叫嚣道:“裴深,你想干什么,吃里扒外,靖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带兵围了王府?真当我昶王府是摆设吗?” 兄弟俩都是怒火熊熊,老王妃见情势不对,赶忙对身边的嬷嬷交待,“去,把广云给叫来。” 嬷嬷快步而去,老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几个儿媳妇将她扶在一旁坐着。 她们都以为这只是闹剧,秦凌自然会解决。 可老王妃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今日之事怕不能善了。 裴深淡淡地睨了秦宇一眼,蹲下后伸手打开了地上的木匣子,一溜的银元宝在匣子里堆得整整齐齐。 今日没有太阳,天空有些阴沉,裴深轻撩眼皮,眸色在日光下很是浅淡,他说:“世子真不知道这些银锭子是哪里来的?” 第353章 猪队友 裴深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像在说今天是下雨还是出太阳一般。 秦凌顿时不淡定了,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普通的银子罢了,我不知你是何意。” 秦宇看不得裴深这副拿腔作调的架式,胸中怒火涌起,拿起其中一锭银子就想向裴深扔去,却被他出声阻止,“三爷不妨看看银锭背后錾刻了什么。” 秦宇半空中的手猛地一滞,竟然就顺着裴深的话将银锭子掉转了个头,看清上面的錾刻后,他还有些纳闷,不由转向秦凌道:“大哥,田施礼不是那个看守矿脉的官员,他什么时候去监铸……” 话到这里,秦宇陡然哽住,因为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田施礼是土生土长的怀州的人,这辈子都在怀州生活,怎么可能跑到京城里去监造铸银? “大哥,原来……” 秦宇反应了过来,突然间便哑口无言,眸中划过震惊,接着便是了然。 铸造私银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虽然他们昶王府也有这样的想法,可不还没有付诸事实吗? 那私铸银元是昶王的主意,还是秦凌的主意,还是就他们父子俩知道,瞒过了家里所有人? 秦宇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被人排除在外,像个局外人一般。 “闭嘴!” 秦凌低斥一声,额头青筋直跳。 他以为这个事情可以和裴深私下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没想到秦宇这般直白地点明,眼下谁能不知道? “裴深,你是我昶王府的外孙女婿,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说,你万不可被靖王蛊惑,自家人对付自家人啊。” 秦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再加上还有广云县主的关系,以及昶王那么多年对裴深的栽培,秦凌希望他念着点旧情。 裴深面无表情地说道:“世子说错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昶王府如今谋反罪证俱在,恕裴某不敢苟同。” “你……裴深你别忘了是谁将你提拔起来的,你这就要忘恩负义了?” 秦宇还是这样冲动的性子,怪不得秦凌不将这事说给他知道,其实昶王府上下也就他们父王知晓。 连老王妃都不知道此事,就怕女子一惊一乍的坏了事。 裴深根本不搭理秦宇,只看向秦凌道:“世子还是束手就擒得好,免得妄动干戈。” “这么说……你是真要对昶王府下杀手了?” 秦凌咬了咬牙,胸中划过一抹恼意,“别忘了怀州是谁的封地,真要打起来,也不知是谁赢。” “世子大可以试试。” 裴深话音一落,他身后士兵腰间长刀都拔了出来,铿锵之声响在耳畔,眼前一片银光闪过。 “等等!” 广云县主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又尖又细,还有拔高后变调的声音。 她被老王妃的嬷嬷匆匆唤来,连头发都未梳,只穿着一件大衣裳,过来的路上鞋还跑丢了一只,脚上的白绫袜子都被踩黑了。 可这些广云县主都顾不上,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裴深,那目光充满了震惊以及不可置信,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一般。 第354章 左右摇摆 昨晚裴深还与她那般缱绻,将她折腾得起不来床,可回过头第二日,他便让人围了昶王府。 他是怎么能做到马上要将他的亲人逮捕,还能与她发生最亲密的事情? 广云县主看着裴深淡漠的表情,突然觉得心底有些发寒,她的枕边到底睡着怎么样一个冷心冷情的恶魔? 虽然广云县主给自己做了两手准备,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成为阶下囚。 至少裴深在做什么事情之前应该和她商量一下,她做了衡量之后,再取一个折中的法子。 广云县主想过千百种,但唯独没有眼前这个,裴深根本不信任她。 “广云,这事与你无关,过来站在我身后。” 裴深对着广云县主伸出了手,他记得她说过,永远与他一条心,那么如今就是她该做抉择的时候。 “广云,不准过去!” 老王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攥住了广云县主的手,眼尾泛红,“裴深要置昶王府于死地,难道你还要与他同流合污?” 老王妃原本慈爱的面容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就算她从前不知道昶王及世子私铸银钱,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会站在自己丈夫与儿子这一边。 “外祖母。” 广云县主的手腕被老王妃攥得生疼,几个舅母也拦着她,劝阻道:“广云,裴深狼子野心,你想想若是没有了昶王府作依仗,他将来会如何对你?” 如今昶王府的人都在一条船上,她们也是初初听闻那个消息,既惊又怕,但是已经没了退路,为了丈夫与孩子,她们也要搏上一把。 广云县主的眸中显见得浮上了一抹焦急,她只想这件事情和平解决,哪里就到了动刀动剑的地步。 她祈求地看向裴深,“夫君,有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家子不要动刀动枪的,我怕……” 说罢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平日里裴深最吃她这一套,只要她一哭,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会哄着她会向她妥协。 可今日,裴深只是无动于衷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对秦凌道:“看来世子已经有所决定了,属下今日就得罪了。” “将这些背主之人给我拿下!” 秦宇首先沉不住气来,夺过一旁侍卫手中的剑便向裴深刺去。 一场厮杀瞬间拉开帷幕。 女人们惊叫着退后,老王妃还吩咐几个媳妇,“快,把孩子们都分散送走,带好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几个媳妇也是果决,没有做任何反驳,转身就走。 广云县主也想回去收拾东西,若有什么变故,她也想逃。 裴深这个人无情无意,就算她哭倒在他脚边,恐怕也不能让他动容半分了,这个时候广云县主脑子转得飞快,她必须为自己打算。 可广云县主刚要转身,却被老王妃给拉了回来,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你不能走!” “外祖母,与孙女无关啊,孙女也求了他的,您看到了,他根本不听我的……” 广云县主凄凄惨惨地哭泣着,那模样好不悲切。 第355章 舍弃 天空忽然飘来几片乌云,昶王府上空一片阴霾。 老王妃只是目光淡漠地看向场中的厮杀,有一滴鲜血溅在了她的脸颊上,还是温热的。 老王妃仿若未觉一般,只拿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才转头对广云县主道:“你是他的枕边人,不要说你对他的异样一点也察觉不了。” 老王妃的表情很平静,广云县主却听得心里一阵发悚,她连忙否认,“外祖母,孙女真的不知道,若是早知他狼子野心,我便早向您禀报了啊!” 广云县主说出这句话时,似乎感觉到身后投来的视线,有着冷冰的锐利,她知道这是裴深,额头冷汗不禁簌簌而落。 “不管你知不知道,今日就陪着外祖母在这看着。” 老王妃拉着广云县主的手坐在廊下,几个嬷嬷就扞卫在周边,动也不动。 广云县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莫名不安,她知道她今日是跑不了的。 院子里的厮杀还在继续,老王妃却对广云县主说起了从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带临安回京,她一眼就相中了孝义伯的嫡子,就是你的父亲,他长得俊俏,又会甜言蜜语,很快就俘获了你母亲的芳心。” “可叹我那个时候没拦着临安,让她嫁到孝义伯府去,早早便没了性命,以至你年幼便无人管束,养成了刁钻狠辣,自私自利的性子……虽然你在我们面前掩饰得很好,但你是什么样的人,外祖母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你母亲在天之灵看着,会不会怪我……” 老王妃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无恨的怅然。 广云县主却觉得背脊发凉,忍不住哭了出来,“外祖母,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她只是瞒着他们,没将裴深投靠了靖王之事说出来,大舅舅不也说是让他在靖王身边当间谍么,可这事怎么就成真了呢? 她也是没有想到。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要么你和咱们一条心,彻底断了与裴深的关系,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老王妃猛地看向广云县主,眸光犀利如刀,她吓得往后一缩,连连点头,“我定与外祖母还有舅舅一条心。” 生死面前,广云县主自然能舍弃裴深,她谁都可以不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若是最后裴深得胜,她也能匍匐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广云县主早已经把自己曾作为贵女的骄傲都扔在了一旁,这一路她见过了太多,她如今只想要活着。 “母妃,你们先撤,快走!” 秦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持刀退了回来,裴深带来的人太多了,府外还围着士兵,他们根本无法突围,府里的侍卫渐渐不敌。 “凌儿。” 老王妃心中一颤,紧紧握住了秦凌那只独臂,眸中噙泪,“你与我们一道走。” “可三弟他……” 秦凌心中一动,能活着谁又想死,眼下看着自己媳妇与几个弟媳都不在,想来是老王妃对他们做出了安排。 “先让他抵挡一阵,你与我们走。” 老王妃一手拉着秦凌,一手攥着广云县主,转身就走,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秦宇虽然也是她的儿子,但十个手指有长短,她也有自己最爱重的孩子。 广云县主如今还觉得腿软,眸中害怕的泪水都没有褪去,被老王妃拉着,只能凭借着本能往前跑。 “母妃……啊!!!” 秦宇在挥刀砍退眼前这人时,猛地侧身,发现了老王妃拥着秦凌已经跑远的背影,他眸中闪过错愕与震惊,接着仰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嚎,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兽一般。 他从来不知道,他在父母心中竟然都是那个被忽略被舍弃的人。 他这一生为了什么,他就是个笑话。 第356章 插翅难逃 来啊,你们都来杀我啊!” 秦宇打得越发凶猛,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睛闪着噬人的凶光,挥动的长剑刺穿了面前一人的咽喉。 但下一刻,一把长剑从被他刺死之人的腋下穿过,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秦宇不可置信地抬眼,就看到了裴深那双淡漠的瞳子,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秦宇,你这疯狗的模样当真是可笑……你们昶王府,完了。” 说罢,裴深便猛地拔出了长剑,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秦宇重重倒地。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张开的嘴巴却像濒死的鱼,涌出的都是鲜血。 裴深看了秦宇一眼,还将自己剑上的血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才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发信号。” “是。” 一抹红光陡然在天空乍现。 穆云峰从树上跳了下来,总算轮到他们了。 那一日他在书房探查到的东西,除子银票地契银子以外,还有就是昶王府的地图,那里清晰地标明了暗道的出口。 而眼下,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密道里,黑而且长,广云县主跟着老王妃往前跑去,只觉得呼吸沉重得可怖,她快要跑不动了。 “外祖母,慢些。” 广云县主的声音回荡在密道里,老王妃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想死就慢些。” 听了这话,广云县主一个哆嗦,再不敢停下,扶着石壁艰难地往前走。 那几个贴身的嬷嬷都被老王妃留在了王府中,她让她们四散逃开好混淆视线,给他们争取逃脱的时机。 也不知道裴深会不会杀王府里的奴婢,但只要他们能逃出生天,就能东山再起。 “母妃,三弟会不会……” 秦凌有些难过,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老王妃拉着他跑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是秦宇用命换了他的命。 都是兄弟,一个个惨死在他之前,秦凌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将来你为他报仇就是。” 老王妃的话听起来有些冷血,但说的都是事实,一个人死总比所有人死好。 也不知道几个媳妇带着孩子逃出去没有,老王妃心里也有些没底。 “可父王还在府中。” 秦凌欲言又止,老王妃沉默了一瞬,才道:“他如今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们带不走昶王,对于一个垂死的老人,若是裴深顾念着旧情,或许会放他一条性命。 但昶王那样,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一般,若是知道昶王府如今的近况,恐怕他也会气死。 秦凌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牙道:“这仇不报,我势不为人。” 广云县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密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她只觉得一双腿就像灌了铅,重得她都要迈不开了。 好不容易前面看见了一点光亮,她与老王妃都打起了精神,相互搀扶着迈出了脚步。 洞外的光亮有些刺眼,广云县主适应了好一阵,但睁开眼的时候,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眼眶酸涩得厉害。 可她还来不及揉眼睛,便看到了不远处被绑着的众人,顿时瞳孔一缩。 那些是她的几个舅母,还有他们的孩子,都被缚了手脚,嘴里还塞着布,一脸麻木地背坐在地上。 快他们几步逃出去的大舅舅秦凌,此刻也被人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广云县主正想转头去看老王妃,一把长剑已经搁在了她的脖颈上,冰凉的冷意浸得她全身发寒,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便听得穆云峰有些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久违了,县主。” 第357章 翻身仗 石济与林金宝联手,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当然,这场仗原也不会胜得如此容易,但因为周文的轻敌,又不知道这是俩人给他联手挖的坑。 所以,周文手下损失了不少,最后摘果子的却变成了石济与林金宝俩人。 这些年与荆国打仗,虽各有输赢,但从来没有一次能够赢得这般痛快。 林金宝啐了一口嘴里夹杂着灰尘与血味的唾沫,看着被几个人压在地上仍然不服气想要挣扎的褚彦,唇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一次,就要你们荆国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尔等休想如意!” 褚彦咬了咬牙,眸中都是凶悍的冷光。 他只是中了计,就像那个倒霉催的周文,想必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他,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难不成七皇子不要命了?” 一把长刀轻拍在褚彦的脸颊上,锋利的刀刃刮得他微微有些刺痛,褚彦不由变了脸色,转头瞪向刚刚翻身下马的石济。 他一言不发,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扯了扯唇角,“我记得你,当时我射中的那人是你兄弟,可惜你没能陪着他一块下地狱。” “七皇子说错了,我兄弟如今可还活得好好的,要让你失望了。” 石济扯了扯唇角,一把提起了褚彦,看他还在胡乱挣扎,飞快地卸了他两边胳膊。 褚彦闷哼两声,疼得额头都浮起了一层冷汗。 石济还给身旁的士兵做示范,“对待荆国皇子怎么能一拥而上呢,太没礼仪,太没教养,为了避免大家动粗,若是七皇子再不听话,直接卸了他两条腿。”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像在说今天是杀只鸡还是杀只鸭这般简单。 褚彦却听得脸色铁青,瞪向石济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林金宝哈哈一笑,挥手道:“押下去!” 看着褚彦虽然倔强蛮横,却再不敢胡乱挣扎的样子,林金宝对着石济竖起了大拇指,“还是石老弟厉害。” “不敢不敢。” 石济谦虚地拱了拱手,又有些遗憾道:“可惜旭王不上钩,不然这次能将他一道给阴了该有多好。” “算了,天皇贵胄咱们管不着。” 林金宝扯了扯唇角,对于这一次的结果他还是满意的,重挫了周文的军队,此消彼长之下,他的军队自然就能坐大。 由着手下的官员轻点损伤,石济面色微敛,若是可能他也想将褚彦毙于刀下,为顾凯报仇。 可褚彦毕竟是荆国的皇子,若被随意斩杀,两国恐怕仇怨更深,不死不休。 还是林金宝劝住了他,说不妨用褚彦向荆国换些好处,这样有来有往,不能一直让荆国薅咱们的羊毛。 石济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在面对顾家兄妹几双眼睛时,他还有些惭愧地低了头。 “败了?” 顾璇瞪向石济,若不是还有顾筝在看着,说不定她上前就拧了石济的耳朵。 “打赢了。” 石济苦哈哈,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故意来给咱们添堵的是不?” 顾璇自从上过战场之后,行事亦发泼辣起来,撸了袖子就想上手打人。 顾筝真是没脸看,又转头对顾凯道:“等着爹来,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回京。” “可惜我伤没好,不然也能一起活捉褚彦。” 顾凯有些遗憾地抚着胸口,神情中似有憧憬,“等我好了,下次打仗还来。” “……以后再说,谁想天天打仗啊。” 顾筝的笑容有些勉强,至今他们都还没有一个人敢告诉顾凯他身体的实情,能拖一时是一时,说不定以后他就自己想通了呢? 第358章 互怼 赶在旭王与荆国谈判之前,顾大人到了。 旭王瞧见他时愣住了,接着笑容便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是陛下不放心本王,特意让顾大人来监军。” “不敢不敢。” 顾大人赶忙拱手,适时转移话题,“还未恭喜王爷这次大胜,想必陛下嘉奖的喜报很快就会到了。” 顾大人也是在赶来的途中才得知大胜的消息,他更加激动了,脚程都快了不少。 旭王淡笑不语,又向顾大人夸赞道:“将门虎女,先前令爱闯军营看望兄长,本王还念及他们兄妹之情,原本是想着放她去见令郎最后一面……” 旭王说到这里话语微微一顿,见顾大人脸色有些不好,他又将话给圆了回来,“可巧了,令郎竟然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又活过来了!” 当日顾凯的伤势颇重,军营里的军医都被叫去看诊,没谁敢打包票说能救活他。 也就用山参吊着,熬日子罢了,却没想顾筝急急赶来,竟真的就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这在旭王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他又想到京中传言,当日先帝也是回天乏术,却恁是被两位女神医给救活,岂中一位不就是顾筝? “所以说这传言害人,臣还未来西北之前,便听人说王爷是带着冀州军来西北观战的,打仗就让石将军他们冲在前头,我原本还是不信……” 顾大人笑容越发可掬,自从远离了战场后,他在京城应付上下同僚,这嘴皮子练得亦发利索,打起嘴仗来那是绝不可能落在下风的。 “可如今一见王爷这精气神,顿觉西北的风沙也不是吹得那么猛嘛,或许是王爷保养得好?” 顾大人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些日子他一路奔波,到了西北也没带面巾,风沙吹在脸上一团团的红,糙得就跟个咸蛋黄似的。 这在西北军中算常见,可冀州军就不是这样,顾大人一副向旭王求教的模样,实则是在暗讽他不作为。 俩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旭王眼角抽搐,差点没忍住将桌上的酒盏给掼到顾大人脸上。 他一指帐口道:“等着谈判的日子定来了,再请顾大人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 顾大人一甩衣袖,也没跟旭王客气,转身就走。 若不是这人一直拉着他逼逼,他早就看儿子去了。 顾凯的营帐里,顾璇还有些心虚地来回踱步,“怎么办,要不我躲躲?” 顾筝抚额,“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你回京之前都不和咱爹打照面。” “再说了,你都那么久不露面了,咱爹娘又不是傻子,能猜不到你的去向?” 顾凯又嘟囔了一句,“不然就是绑了春桐来问,也能知道你的下落不是?” 平日里说话做事也没那么灵光的,但这次还真让顾凯给说准了。 顾璇与顾筝同时瞪向了他,“你闭嘴!” 俩人心虚得对视一眼,都是共犯,一个是当事人,一个是隐瞒不报的帮凶,若是东窗事发,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伯父,这里!” 石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他故意高扬了音调,像是在对营帐里的人做警示。 顾璇一下就慌了,“我躲哪里?” 说罢左右乱蹿,寻找能躲藏的方向,可营帐里也就那么点大,能有什么地方可躲的。 顾筝刚想说什么,便见帐帘被人高高扬起,顾大人壮硕挺拔的身躯挡住了光亮,他大步踏了进来,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躲什么躲,见不得人吗?” 第359章 亲兄妹 顾筝回身,便见着顾璇已经蹿上了床榻,正揭开顾凯被子的一角想要钻进去。 顾凯急得满脸通红,又想去拉被子,又想将人给踹下去,他们虽然是兄妹,可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再钻一个被窝? 可扯动了伤口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顾筝赶忙起身按住了顾凯,“哥,别乱动!” 顾璇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转头对着顾大人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爹,您来了。” 说罢赶忙从床榻上爬了下来,端端正正地与顾筝站在一处。 “哼!” 顾大人重重一哼,凌厉的目光在三个儿女身上一一扫过,凡是与他目光对上之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顾筝也不例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被顾凯这个乌鸦嘴说中了,他爹娘真的知道了。 “伯父,您别生气,这事我可以解释。” 石济原本还在帐外听着动静,此刻却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闯了进来,想要给兄妹三个打圆场。 “好,我就听听你的解释!” 顾大人坐在一旁,将一根藤条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姐,爹把家法都带来了,不是要打你?” 顾筝瞄了一眼藤条很是担心,虽然以前经常挨揍的人是顾凯,但如今他受了重伤,自然不能被打。 而唯一被训练得皮糙肉厚的就算是顾璇了。 顾璇苦着一张脸,又看了一眼顾筝和顾凯,忍辱负重道:“为了爹不打你们,这苦我就一并受下了。” “别,还没到那地步呢。” 顾凯捂着伤口,给姐妹俩使眼色。 俩人同时转头,便见到石济半蹲在顾大人跟前,以一种极为讨好的姿势道:“伯父,阿璇跟着来军营是不对,只是她也是挂念顾凯的安危,不想他有事……” “呵……那她这是越帮越忙,差点没把人给整死?” 顾大人嗤了一声,又瞄了顾凯胸口绑着的绷带上浸出的血渍,神情不由更冷了,“你还不躺好,乱动什么,想挨抽了?” 虽然平日里他揍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儿子,可看到顾凯受伤后那苍白的脸色,顾大人还是心疼的。 可眼下他扮演的是一个严父,就不能对这兄妹三个和颜悦色,不然今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乱子来。 “可别爹,我如今可受不住你那一下。” 顾凯连连摆手,在顾筝的搀扶下,听话地缩回了被子里,同时给了顾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顾璇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跪在了顾大人跟前,仰头道:“爹,是我不对,是我任性妄为,您打我!” 她眸中含泪,是真真切切的悔意。 顾璇真觉得自己从前的日子白活了,只长年纪不长脑子,那两年的后宅生活对她来说像一场梦似的,她都快想不起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原来放飞自我也不是无拘无束,没有深思熟虑后的行为,不是报在自己身上,就是报在她在乎的人身上。 此刻的顾璇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切肤之痛。 看着顾璇的眼泪欲掉不掉的模样,顾大人心疼极了,可他还是举起了藤条,沉着脸道:“你任性妄为,让阿凯与阿筝跟着你受累,你的确该罚!” 说着该罚,可顾大人手中的藤条却始终没有打下去。 他也在挣扎,脑中想起顾夫人的叮嘱,这藤条还真要抽在他自己身上? 第360章 细数身家 顾大人的脑中正在天人交战,做错事的不是他,挨打的却是他,顾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大人内心泪流满面。 刚刚决定要对自己下狠手了,却没想到石济一下扑到了他跟前,将顾璇挡在身后,急切道:“伯父,您要打就打我,别打阿璇,都是我的错?” 顾大人挑了挑眉,看看石济,又看看顾璇,用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顾璇脸颊一红,推了石济一把,“你别来凑热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将来是我媳妇,我替我媳妇挨打怎么了?” 这次石济没有妥协,还是挡在顾璇跟前,可他说出的话,却让顾家几人齐齐将目光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你们……竟然私定终身?” 顾大人一脸不可置信,脸上维持的镇定都快绷不住了。 顾筝与顾凯只是对视一眼,眸中尽是了然。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们早就看出了端倪,顾凯闻言只是轻轻一叹,又往被子里缩了一些,不想被殃及。 石济想娶媳妇那就得自己努力,反正有一个这样的妹夫,顾凯还是不排斥的,至少比余卫彬那个人渣强。 “爹,您别听他胡说!” 顾璇这次是使了大力,一把就将石济掀翻在地,又强自将刚才的话题扭转回来,“爹,您快打我!” “伯父,别打!” 石济又跪了过来,俩人互相推搡着。 顾大人举起的鞭子到底打不下去了,他也没想真打,只能将藤条往旁边一放,自己跌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他看看石济,又看看顾璇,眉头深蹙,虽然觉得这俩人不般配,石济这粗莽大汉怎么配得上他的女儿? 但是……这些日子怕是俩人都同进同出,说不定为了怕顾璇暴露身份,他们还住在一个营帐里。 顾大人的胸中翻涌过很多情绪,恼怒、懊悔、愤慨、纠结,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好在我离京之前在陛下跟求了个恩典,让他宽恕顾璇私入军营之罪。” 这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若是不解决顾大人怎么能安心? 好在小皇帝惊讶之余,还夸奖了顾大人,“果真是将门虎女,令爱有这样的报国之心,朕心甚慰。” 顾大人只是讪讪一笑,他也说不清楚顾璇追到西北是为了什么,原以为是好奇心驱使,想要凑个热闹。 但现在顾大人似乎有些明白了,怕不是为了石济? “石大人今年有二十八了?” 顾大人突然转向石济,神色郑重,“你的事情我大多也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来听听。” 石济一怔,旋即眸中涌出一抹喜色,赶忙道:“我在京城已购有三进宅院,虽然家里不大,但足以挡风避雨,府里暂时只有一个老仆看门,平日里我住在京城,也不大回去。” “我原本就不怎么用钱,如今在银庄存有两万五千两银子,还有两间铺面,郊外一处庄子,伯父放心,这些都是我得了赏赐后与朋友经营生意得的,来路正经,绝没干过贪赃枉法之事。” “我老家还有老母及弟弟,弟弟已经成家,自给自足不成问题,他们暂时也没上京城安家的打算,所以阿璇嫁给我后也没有婆婆和妯娌要相处。” “……” 石济一口气说了许多,就连躲在被子里的顾凯都探出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看这样子,石济怕是恨不得将祖宗十八代都给交待清楚。 第361章 助攻 顾筝一直忍着笑,却不忘记给顾璇使眼色。 她原就觉得石济粗中有细,没想到他还这般细致,存钱不少,还小有薄产。 再看顾凯,说真的,他哥没有石济的历练,从前也没挣下过军功,自然就没什么赏赐,也没能自己置业。 不过等着以后顾凯成家,整个顾家都是他的产业,相信在这一方面,顾夫人绝不会薄待任何一个儿女,这从顾璇那丰厚的嫁妆就能看出。 顾筝这一点倒是不担心,她也不贪心,上辈子顾夫人给她的嫁妆就不少,偶尔来罗家还会塞给她一些体己银子。 可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她用来维持罗家的体面去了,真是银子都花在了白眼狼的身上。 “好了,别说了。” 感受到顾筝促狭的目光,顾璇脸上如有火在烧,恨不得扑上去捂住石济的嘴,她怎么没发现,他这般能说? 呱呱呱呱就跟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再说下去,她都以为他是说书的。 顾大人听了却是连连点头,看来石济喜欢他闺女的心是真的,先前顾夫人还想将吴柏延与顾璇撮合到一处,看来这俩人是没有缘分的。 吴柏延喜文不喜武,与顾璇怕是说不到一块去。 他也没成过亲,是初婚,怕也不好娶个二婚的女子,就算他与吴山长交好,这亲事他也开不了口。 但石济就不同了,他是个鳏夫,首先就不会挑剔顾璇。 顾璇虽然和离过,但她那前夫,他们都当他死了。 俩人在婚事上虽然各有坎坷,但如今看来,还算相配。 顾大人以看女婿的眼光再看石济,便觉得他也勉强还是合适的,眼下就看顾璇点不点头了。 “阿璇,你的意思呢?” 顾大人觉得这事他可以做主,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若是办好了这事,说不定回到京城后顾夫人还会表扬他。 这简直是解决了他们夫妻心中的一桩大事,若是成了,这西北之行就不算白来。 “爹……” 顾璇的眸中却又浮起泪意,刚才听顾大人说离京之前为她求了旨意,也是不想她受到处罚,让他人诟病。 她的任性妄为,确实给家人留下了许多的烂摊子,顾璇心里愧疚得很。 “阿璇,伯父在等你回话呢。” 石济却是碰了碰顾璇的胳膊,轻声催促道,他的眼睛无比明亮,星星点点都是期待的光芒。 若是不在顾大人面前将这桩亲事敲定,又怕顾璇到时候回了京城不答应,他该怎么办? 石济还是很机灵的,关键的时候知道打蛇随棍上。 “姐,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顾筝也忍不住凑个趣,“我看未来姐夫人挺好,以后管家权在你手里,他不敢不听你的话。” “那是自然。” 石济赶忙点头,还竖起手指对天发誓,“若是我有负阿璇,将来让我无后为继,不得善……” “别!” 顾璇赶忙捂住了石济的嘴巴,“多大点事,还值得你发这样的毒誓?!” “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石济趁机握住了顾璇的手,看着他一双黑眸中映出她的容颜,顾璇扯了扯唇角,终于破涕为笑。 第362章 大型社死现场 顾大人终于松了口气。 顾筝对着他眨了眨眼,她刚才早就看出来了,她爹是在虚张声势,就没想要真的用家法处置谁。 没想到反而逼出了顾璇的真心。 顾筝私心里觉得,顾璇与石济在一起的样子才算般配。 至于吴柏延,早就被她不知道丢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与荆国的初步和谈是在三天之后,褚彦也被关了三天,等到他再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顾璇很是诧异,顾筝在她耳边悄声道:“不能杀了他,但是我让人在他的吃食里下了泻药,这几天他拉脱了相,还和秽物共处一室,怕是回去够他恶心的了。” “解气。” 顾璇对着顾筝竖起了大拇指。 有了皇帝的特赦,顾璇恢复了女儿身,与顾筝站在一处,姐妹俩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好些人看着她们都窃窃私语,没想到石将军身边的亲卫兵竟然是个女儿身,还是顾大人的千金,这俩人是不是…… 还好顾大人提起俩人早有婚约,也不管是不是不合时宜,说道的人总算少了些。 都是未婚夫妻了,别人怎么样关你屁事,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正事。 褚彦看向顾璇的目光却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原来当日那个不顾性命都要射杀他的小兵竟然是个女的? 而且这女的还那么勇猛,跟男的也没两样,他还差点射死她。 褚彦抿了抿唇,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但突然之间,褚彦两腿一夹,一脸隐忍的便秘相,原本苍白的脸色都被他憋得涨红。 看押他的士兵顿时苦了脸,“怎么了,又想了?” 褚彦忙不迭地点头,士兵左右看了一眼,和谈之地在两国交界的空旷之地,就是怕有伏兵,也没个遮挡。 “要不殿下去那棵树后解决一下?” 士兵指了指不远处手腕粗细的树,褚彦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他便沉下脸色,双拳紧握,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挤出一句话来,“我要上茅厕,正经的茅厕!” “那没有。” 士兵两手一摊,要让他凭空变出了茅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褚彦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之后又憋成了青紫,那努力夹住双腿的动作异常滑稽,简直有损他从前彪悍勇猛的形象。 顾筝也指了给顾璇看,“姐,看来今日七皇子要出丑了。” “活该!” 顾璇半点不同情,甚至还觉得顾筝下手轻了,顾凯受过的苦也该让褚彦尝一遍。 但下一刻,只听到好几声“噼里啪啦”仿若倒豆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响起。 看守褚彦的士兵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捂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生怕被这味道给熏的。 虽然这些日子褚彦身上总是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茅厕味,但也没有眼下的具体,这可是新鲜的热乎的才出产的。 褚彦的神色异常平静,他就站在那里,已经平静到麻木,甚至是生无可恋。 他宁愿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也不愿意受这种屈辱。 感受着裤裆里那团热乎的粘腻,甚至还滴滴答答地往他裤管里流着,褚彦觉得,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第363章 西北来信 穆云峰收到了顾筝的来信,他知道她去了西北,一时之间情绪有些波动。 崔凝竹正在廊下喂她新养的两只小兔子,瞧见他神色有些异常,不由问道:“可是有事?” “顾凯伤重,不地幸好阿筝及时赶到,现在已无性命无忧。” 穆云峰把信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里,西北的战事还算稳当,林叔是老将,以往与穆家军一同作战时,他们也压得荆国抬不起头。 只是那一次…… 穆云峰不愿去回想,那是穆家军头一次吃那么大的亏,而始作俑者早已经伏法,可穆家却仍然没有洗清冤屈。 “顾凯受伤了,怎么伤的?” 崔凝竹赶忙站了起来,眉宇间有一抹凝重。 顾筝是她的妹妹,顾凯自然也是她的家人。 穆云峰便将从顾筝信里所说讲给她听,崔凝竹一时有些怔然,“阿璇胆子也太大了些,那种情况下还敢去反杀荆国七皇子,好在最后他们人没事,不然我干娘得有多担心。” 穆云峰默默看了崔凝竹一眼,那意思大抵是,比胆子大你与顾璇也是不遑多让。 “咱们眼下这样,就算想到西北看看,也是没办法。” 崔凝竹摊了摊手,穆云峰则沉默了下来,怀州已经被靖王给控制住了,想要轻易离开,把到手的果实奉献给别人,靖王才不会做这种事。 这些日子以来,王府地牢里哀叫求饶声不断,靖王命人挨个审过去,该交待的都交待的差不多了。 昶王府密谋造反证据确凿,根本无从转圜。 只是冥王锁的下落依然未查见,靖王心里也升起了怒火,这些日子更是不让丫环小厮近身侍候昶王,也就给一口饭吊着他。 穆云峰去看过昶王一眼,垂暮之人,如今连体面也尽失,他房中除了药味,还有难言的排泄物的腥臊味。 昶王这样子也不知道会拖到几时,也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靖王在对待自己的叔叔也毫不留情,若他日知道另半枚冥王锁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而这半枚冥王锁,穆云峰还没有准备拿出来,亦或是没有那一个合适的契机。 “昶王府那一干人等,他准备如何处置?” 崔凝竹又问起了地牢里的那一波人,有裴深求情,又有他大义灭亲之举,广云县主暂时被摘了出来。 不得不说广云县主也是个妙人,为了自己活着,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将老王妃做过的一些阴私之事也一并上报,极于和他们撇清干系。 靖王看在裴深的份上,在上书的奏折中还表扬了他们夫妻,想必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不会追究其责。 “得了京城的准信后,应该会将他们押解回京处置。” 穆云峰沉默下来,毕竟是皇帝国戚,又有这样板上钉钉的罪名,靖王相信小皇帝自会处置,还不用脏了他的手,何乐不为? “这样的罪名,怕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不知怎的,崔凝竹的心里突然就升起一种悲凉的情绪。 昶王府的男人们,如今除了昶王瘫在床上熬日子,还有个独臂秦凌,剩下的最大的孙字辈男丁也才十五岁,还没有娶妻。 剩下的就是那些女眷,崔凝竹看过她们仓惶的眼神与惊惧的面容,这些都是男人造的孽,女人们却要被动承受,也太过无辜。 第364章 来看你 但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做主,他们也没有办法扭转乾坤。 只能说昶王父子当初敢做下这样的事,就要有承受结果的觉悟。 不仅是他们的亲眷,或许就连昶王府的仆从都无法避免受牵连,再有就是看小皇帝的态度,会不会诛连他们的亲族也未可知。 俩人沉默了一阵,冷风卷着落叶吹在了廊下,兔子还在悠闲地啃着胡萝卜。 穆云峰突然就想到了穆云烟养的兔子,便随口问了一句,“侧妃也喜欢养兔子?” 崔凝竹歪头看了穆云峰一眼,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养兔子是为了试毒的,你们可别轻易碰到,当心会中毒。” 穆云峰脸色一僵,也是他意志力足够,才没有当场往后退上几步。 崔凝竹看他这模样,忽地就笑了,“也不知道阿筝喜欢你什么,又不会讲笑话逗她开心,怕是甜言蜜语也舍不得多说……你们男人啊都是木头做的。” 穆云峰的脸色更黑了。 他也曾想过顾筝喜欢他什么,当时他颓废无比还瘸了腿,没有她的鼓励与陪伴,那个时候的他不会那么快从低落中重燃斗志。 是她给了他光亮和信心,他才能勇敢地迈出一步又一步。 顾筝就是他的后盾,是他永远可以心无旁骛向前迈步的基石。 想到顾筝,他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真想快点见到她啊。 “你这模样……让我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 崔凝竹佯装打趣地伸手在鼻尖扇了扇,又嚷嚷道:“不行,我也得给阿筝写封信,让她快来看看你,别过了那么久,都不记得自己的未婚夫长什么模样了。” 崔凝竹这样一说,穆云峰却是心中一动,一双黑眸中燃起了他都不敢想的火焰。 他虽然想,但是不好说,若是崔凝竹主动提出,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崔凝竹却没有猜到穆云峰的小心思,又蹲下给兔子喂了粒药丸才拍拍手道:“昨日听说展将军已经将晋国军队给赶回了江岸那边,他们应该不会再进攻?” 崔凝竹日日在靖王身边,虽然他看着似乎不理事,但调兵遣将方面很有一套,展云台就是按照他的作战计划,才将晋国压得节节败退。 崔凝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男人,除了绷着一张笑面虎似的狐狸面具,这个人确实是有野心,也有才干。 “说不准。” 穆云峰一脸沉思,“只是咱们来之前,晋国已经捞到了不少好处,如今退走怕也没什么损失。” 不然晋军再与他们僵持不下,隆冬将至,到时候河面结冰,他们的船只要想再退回晋国可就难了。 前方又有大业的军队压上,后方得不到补给,晋军不就是瓮中之鳖。 若他是晋国将领,绝对不会恋战,趁此机会退走才是上策。 与此同时,靖王的奏报连带着昶王一系的谋逆罪证一并送到了承阳殿中。 秦烨震怒,当场就掀翻了桌案上的砚台笔墨,墨汁四溅,浸染了奏折,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一片印迹。 第365章 内阁议事 承阳殿里所有人都低着头,噤声不言。 齐公公看着秦烨面色稍缓,才大着胆子唤了一声,“陛下。” “传……内阁议事。” 秦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变得平缓,但却无法掩饰他话音里的颤抖。 似乎自从先帝过世,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他极力想要稳定住朝政和局势,但那些未知的意外和危险,还是一点点地冒出头来。 就像那潜伏在暗处的凶兽,已经开始露出他们狰狞的爪牙。 秦烨觉得很是疲惫,他才十三岁啊,却过早地开始承担起了一个国家的压力与责任,在成人的世界勾心斗角,步步为营。 裕王、薛相、袁照、季非百,还有几位内阁大学生以及孙阁老都匆匆赶来。 薛相已经对孙阁老的到来见怪不怪了,虽然这位老得中风了,走路都需要人抬,但如今皇帝似乎越来越器重他这位外祖父。 即使他们有意见,却也抵不过皇帝的一句话,所有人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见人都到齐了,秦烨也没有多话,直接让齐公公把靖王送到京城的东西给众人看了。 “如今昶王一系已被靖王关押在牢,不日便会押解回京受审。” 秦烨说这话时胸口还气得鼓鼓的,原本秦凌已经断了一臂,身体有残缺的他自然不适合再承继王位。 秦烨还准备将昶王之位让秦家三代的子孙承袭,这圣旨还没下,却等来了昶王府谋逆的罪证。 这一个两个都是嫌命太长,他还没有发落他们,竟然就自己把头搁在了刀刃上。 秦烨气得一口血哽在喉间,吐也吐不出来。 薛相听得眼睛一亮,昶王一系都被下了狱,如今怀州可不就是靖王的天下? 这可真正是他看好的好女婿,薛相心花怒放,只是面上还是一派严谨,没有表现出来。 倒是袁照吹胡子瞪眼,义愤填膺道:“昶王狼子野心,当日陛下大度放了他回怀州,没想到他竟是另有图谋。” “好在靖王英明,提前洞悉了他们的阴谋。” “对,不然万一昶王一系与晋国联手,岂不是怀州都要落入他们的手中?”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当然都是对昶王父子的贬斥,对靖王却是极尽夸奖,还说勇猛无双,能够提前识破昶王父子的阴谋。 倒是薛相趁机拍了皇帝的马屁,“那也是陛下知人善任,若无陛下派遣靖王发兵援助怀州,靖王也不会阴差阳错地发现昶王父子的险恶用心。” 秦烨深深看了薛相一眼,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 怀州没有昶王府的坐镇,怕是靖王更不会轻易离开,他能下旨让靖王回到封地去,靖王就能有一百个留在那里的理由。 这样时间拖延下去,靖王的势力便会日益壮大。 秦烨这个时候后悔都晚了,若是他有能用之才,有可以信任的武将,哪里轮得到依靠几位藩王的势力。 想到这里,秦烨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裕王。 众位大臣谈得热火朝天之时,裕王却有些无聊地撑着下颌,仔细瞧他还微微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秦烨顿时觉得心中一堵,又有些委屈。 明明从前先帝还在世时,裕王看他的眼神还算带着几分慈爱,可如今先帝去了,裕王竟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真的就不管他了? 第366章 怀州要易主 秦裕是在假寐,实在是这些加起来都好几百岁的老头子聚在一块,吵得他脑仁疼。 若不是皇帝派了齐公公亲自来请,秦裕原来是不打算来的。 昶王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只是那个时候皇室里没有能压服住他的人,自然就没有跳出来说道的。 地位不如昶王的不敢说,比昶王年长的身份却不如他,也没脸说,便也助力了昶王的嚣张气焰。 昶王府有这个心思谁都知道,只是从前先帝还在,不敢表露罢了。 说到底,还是欺负如今小皇帝年幼啊。 “裕王叔。” 被秦烨点到名,秦裕懒洋洋地睁开了眼,便听小皇帝道:“裕王叔有何见解?” “昶王府所犯这事如证据确凿,陛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臣绝不会徇私枉法。” 秦裕坐正了些,原先他那股阴柔俊美的气势随着他坐姿的调整,陡然变得端肃起来。 秦烨又被噎了一下,他要的自然不是秦裕这话,但秦裕不接他递来的橄榄枝,他只能将目光转向了袁照,“太傅,如今怀州缺了主事人,朕欲将怀州划为裕王封地,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皇帝话音一落,众人都是表情各异。 秦裕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虽然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地的亲王,但那也是因为他无欲无求,根本不想卷入这些权力之争。 可小皇帝却要拉他主动入局,秦裕不由眉头紧蹙。 薛相咳了一声,拱手道:“陛下,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 秦烨沉着脸看向薛相,不要以为他不清楚这老狐狸的打算,如今薛相是一门心思向着自己的女婿,就差在背后挖他墙角了。 在小皇帝锐利逼人的目光中,薛相还是硬着头皮道:“靖王带着益州军千里跋涉驰援怀州,如今怀州初定,靖王又揭露了昶王一系谋逆之罪,如此功劳,陛下非但没有嘉奖,又要派裕王前往管束,只怕会寒了忠臣之心啊!” 薛相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在场大臣便有跟着附和的。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将怀州给靖王做奖赏,但若被裕王纳入封地,裕王若是要去就藩,两王不就是对上了吗? 也有人猜想,小皇帝这一出是想坐山观虎斗? “靖王立下大功,朕自有其他封赏,莫不是薛相以为打赢了怀州之战,怀州就应该是靖王的囊中之物?” 秦烨也是有脾气的,此刻说话难免冲了些。 袁照对着秦烨微微摇头,又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只应尽本分,而不该妄求。” 他这话似是将薛相给怼了回去,俩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舌战,一时之间唾沫横飞。 秦烨头痛地抚额,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不是想看到这些人喋喋不休的争吵。 偏偏这个时候孙阁老在人前又不能利索地说话,以免暴露了他自己隐藏的秘密,秦烨不由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秦裕却是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定定地望向了龙椅之上的秦烨。 昶王一系的罪名还未坐实,他的皇侄儿便迫不及待地想将怀州封赏给他,这是期望他和靖王打擂台? 第367章 拉他入局 秦裕对儿时的靖王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记忆里有那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可有太子在前,靖王的锋芒便渐渐被掩盖。 当然,也可能靖王在韬光养晦,可慢慢地他便泯然于众人。 之后先帝登基,靖王便带着自己的母妃前往封地就藩,这些年倒是将益州打理得井井有条,听说很得益州百姓的爱戴。 而且靖王似乎与他年纪相当,两人只差着月份,靖王比他大不了一岁。 大臣们吵吵嚷嚷多时,却没个结果。 倒是季非白把袖子一拢,轻咳一声道:“大家不如先静静,看裕王怎么说。” 裕王之威,没有人敢忽视。 虽然他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但所有人都知道,裕王是一把隐藏在暗处的刀,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这把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所以这样的人,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也万万不能得罪。 “陛下知道臣不喜这些俗物,平日里也没什么野心和欲望,陛下倒是给臣出了个难题。” 秦裕轻叹一声,他这话说得直白,但所有人都不觉得他这是冒犯,因为裕王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但凡他肯为自己打算一分,说不定如今这龙椅就轮不到小皇帝来坐了。 “裕王叔,朕希望你慎重考虑这个提议,等着昶王一系押送回京后,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秦烨没给裕王一口拒绝的机会,反倒宽限了他许多时日。 不管是小皇帝不想自己面上不好看,还是对裕王有几分期待,总之这个结果,两边脸上都还算过得去。 等着内阁散去后,孙阁老才与秦烨道:“陛下长大了,老臣甚慰。” 就连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扼制靖王势力坐大,皇帝竟然能够想到以裕王要抗衡靖王,倒是让他眼睛一亮。 “外祖父,朕如今焦虑得很,万一裕王不答应,朕也拿他没办法。” 秦烨上前将孙阁老扶住,通常他们俩在一起谈话的时候,齐公公都会守在门口,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且等等看,或许再让太后与庆安郡主劝劝也不妨事。” 裕王如今都听得进的就是她们两位的话了,一个是他的皇嫂,一个是他的堂姐。 “回头朕便与太后她们说这事。” 秦烨便点了点头,若是能有其他得用的人,他也不会想到裕王。 只是有些人虽有实力,比如顾廉、楚青山、宁战等武将,但他们也没有王爷之尊,身份上不能与靖王匹配,就很难压服得住。 “若是穆将军还在世……” 孙阁老轻叹了一声,又想到穆家唯一的儿子如今正在靖王麾下,又是叹声连连。 他握住秦烨的手,眸中光芒晦涩,沉沉道:“陛下,咱们似乎走错了一步棋。” 秦烨心中一跳,忍不住问道:“外祖父是指什么?” “穆家三郎穆云峰。” 孙阁老说出这个名字时,秦烨由蹙了蹙眉头。 他记起来了,当时先帝过世没多久,裕王似乎提过此事,请旨重查当年穆家一案,可被他一口回绝了。 第368章 将星 裕王怎么会替不相干的人请旨呢,定是受人所托。 而穆家又与顾家联姻,这其中的关联太多,秦烨当时没有一一剖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觉得这事与先太子有关,又有先帝盖棺定论,不管是为了掩饰什么,若是他旧案重提,或是推翻当时的定案,那都是对先帝的不敬。 这样不孝之事,秦烨自然不敢去做。 但如今回想起来,或许就是他的一次拒绝,从而将穆云峰推入了靖王的阵营。 细看这些日子以来两边传来的战报,西北石济、林金宝等人固然退敌有攻,怀州之战时穆云峰的表现也很亮眼。 穆家不愧是一门武将,穆云峰不仅智取敌军将领首级,甚至在与晋军对战时屡立战功,不得不说,他就是战场上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而这样的将星,已经被他给错过了。 秦烨一时之间哑然。 孙阁老便摆了摆手,不再说起这事,反而似想到了什么,蹙眉道:“这些日子,臣命人将太子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冥王锁的下落。” “若靖王先得到另外半枚冥王锁,恐怕咱们形势不妙啊。” 秦烨微微沉吟道:“或许冥王锁本就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外祖父还是不要多花心思得好。” 秦烨其实不太相信这个冥王锁的传闻,传成这样,但真正的实物谁见过? 还不只是传说罢了。 再说前朝真有那么多财富与武器,早就传给了自己的后人,为什么前朝余孽至今也没能起兵谋反,或许这个宝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秦烨不喜这事,孙阁老便没再多言,祖孙俩又说了些其他,但对裕王是否会前往怀州就藩也没个最终的定论。 秦裕离开了皇宫,直接就去了水榭。 袁清辉见他一直沉着脸情绪不好,上了茶水点心后便坐在一旁静静抚琴。 他弹的是清新雅致的调子,十指在琴弦上拨动,琴音便流泄而出,如高山流水,如淙淙清泉,洗涤人心。 秦裕闭眼听了半晌,倏得睁眼道:“清辉,你说本王去怀州如何?” 锵!! 琴音一断,袁清辉纤长手指按在琴弦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裕,“王爷是要去怀州参战?” 他话语中隐含担忧。 怀州与西北起了战事,京城百姓皆知,但更多的消息,若是秦裕不说,袁清辉也不会自己去打听。 再说昶王一系谋逆的消息,如今也就内阁先行知晓,并未向外透露。 秦裕扯了扯唇角,无声笑道:“陛下想让本王去怀州就藩。” “这……” 袁清辉眸中的震惊不减反增,实在是秦裕这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一瞬间脑海中转过许多想法。 怀州可是昶王的封地,什么情况下怀州会易主? 那只能是昶王犯了谋逆之罪,或者是他们那一脉都死绝了。 任选其一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如今靖王还在怀州抗敌,皇帝便巴巴地让裕王也去,这是盼着两位王爷打个擂台吗? 袁清辉抿了抿唇,小皇帝的心眼子可真多。 第369章 躲清闲 这段日子,秦裕为了躲麻烦,连宫里也不进了。 但是太后与庆安郡主却轮番驾临了他的裕王府。 太后语重心长道:“靖王那孩子,哀家小时候瞧着就聪慧,兴许这些年韬光养晦……放眼整个大业,就只有你与他能够抗衡,你也不想看着先帝的基业被人蚕食,最终不得不拱手让人?” 太后这话就差没有直接挑明,靖王也与昶王也着同样的狼子野心。 看秦裕依然沉默不发一言,太后又继续劝道:“昶王的军队还在,只是群龙无首,怕是不得不暂归于靖王麾下,但你若赐皇帝旨意前往,他们自然就是你的助力。” 秦裕面无表情,心中却在腹诽。 太后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真入了怀州,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还两说。 他就想做个闲散王爷,不想去争权夺利,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太后离开后,秦裕就跑到水榭去了,对袁清辉道:“不然你收拾行李了,咱们走了,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想去哪了就去哪儿。” 想着顾筝如今还在西北,秦裕就不得劲,这野丫头到处跑,外面如今战火纷纷,她也不怕会遇到危险。 好在暗卫传回来的消息,算是有惊无险。 顾凯的伤也被她给治好了,顾大人又到了西北,等着与荆国谈判妥当了,他们一家子该是要回京了。 只是想到旭王,秦裕还是瘪了瘪嘴,带着冀州的军队上前线做个摆设,也就旭王这疯子做得出来。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旭王图个什么,先帝驾崩称病不来,这是嫌路途遥远。 几个兄弟中,确实也是旭王最爱享受,可西北黄沙漫漫,他一待就大半年的时光,也不怕风沙硌了牙。 好在冀州军的军需装备都不要京城补给,不然小皇帝得心疼死。 秦裕的思绪一想飘远了,又见袁清辉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由笑了,“你瞪圆眼的时候还蛮好看的。” “王爷休要打趣。” 袁清辉脸上一红,又试探道:“王爷那是玩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只要陛下要用您,您跑到天涯海角怕是也要被追回来的。”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离开京城,不想随本王去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秦裕脾气上来了,人也是执拗得很。 袁清辉颇有些无奈,上前跪坐在他身前,执壶给他倒了杯清茶递去。 秦裕没去接,只木然地看着袁清辉,他也不恼,只是笑道:“王爷,您看这毛尖,根根分明,处处挺立,咱们本来就身处在浊世中,哪里又是净土?” “清静自在人心,只要咱们心中明白,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王爷以为呢?” 秦裕“嗤”了一声,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了那杯茶,看着毛尖在水中沉浮,他若有所思,片刻后却是微勾了唇角,“你倒是越发大胆了,现在竟也敢与本王讲起了道理。” “清辉不敢。” 袁清辉目光垂落,双手拢在袖中,话语轻柔,“只是不忍见王爷为俗事烦心罢了,天大地大,唯有心自在了,便永不会堕入囚笼。” 第370章 至水榭 有小厮前来禀报,说是庆安郡主祖孙来访。 秦裕不觉蹙了眉,“怕是又来当说客的,王府找不到人,便来了水榭。” “王爷不想见?” 袁清辉挑了挑眉,即使是庆安郡主,只要裕王不想见的人,他都能挡回去。 “罢了,她还带着元皓那小家伙,总不能让老人小孩久等,本王亲自去迎一迎。” 秦裕清理衣袍站了起来,袁清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回避,毕竟他的身份并不算那么光彩,却被秦裕一把攥住了手腕,“不用避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 袁清辉便低垂了目光,脸颊边垂落一缕乌发,挡住了他眸中一转而逝的亮光。 庆安郡主带着裴元皓,一路穿花拂柳,水榭虽然不大,但景观却极为雅致,郡主便笑了,“你们王爷向来是会享受的人,到哪里都亏待不了自己。” “郡主说得是。” 小鳞笑着点头,他本就生得清秀,年纪又尚小,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很是喜人。 庆安郡主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你便是在袁公子身旁伺候的?” “是,小的是孤儿,恰巧被袁公子给捡回来的,这些年一直贴身伺候。” 小鳞低垂着目光很是恭敬,一言一语没有失了规矩,却又不会过分谄媚。 庆安郡主便在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她先前是听过些风言风语,对这位袁公子也有些猜测,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狐媚手段才迷住了裕王。 如今见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是这般,想必主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心里对男男的恶感便淡了许多。 虽然裕王从未承认过,但大家心中可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露出池塘时,裴元皓看着池中的锦鲤,眼睛不由睁得大大的。 只是他曾经落过水,心里还有阴影,看见了水也不敢靠近。 小鳞察言观色道:“小公子若是喜欢,一会儿小的便让人舀上两尾,放在坛子里给小公子玩。” “真的?” 裴元皓不由眼睛一亮,到底是孩童心性,眼底的渴望是瞒不了人的。 庆安郡主便抚着他的肩膀道:“一会让他哥陪你玩,只要不去池边,便没关系。” “嗯。” 裴元皓重重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晶晶亮亮。 远远的便见到裕王迎了出去,庆安郡主唇角微翘,缓缓站定。 秦裕只能无奈地摇头,“郡主都寻到这里来了,本王在京城看来是没有安身之所了。” “你就贫。” 庆安郡主笑道:“有正事与你详谈。” 说罢眼神扫了一眼在他身后的袁清辉。 这男子倒是眉目清雅,如高山明月一般皎洁如华,让人一看就生不起什么污秽的心思。 证明裕王看人还是有眼光的。 “见过郡主。” 袁清辉垂首,对着庆安郡主行了一礼,见俩人有事要谈,便对小鳞招了招手,还着一旁陪着裴元皓玩去了。 秦裕与庆安郡主在水榭中漫步,到了一处凉亭才停住脚步,远处烟波浩渺,偶有鸟雀从水面上飞速掠过,带起一串莹白的水珠。 秦裕双手撑在栏杆上,转头看向庆安郡主,“郡主也是来劝本王顺从皇命,领旨就藩的?” 第371章 举重若轻 已入隆冬,但今年的冬天似乎不太冷,水面只起了淡淡的薄冰,有些地方甚至还没有起冰,便有鱼儿钻出水面,咕噜噜地吐着泡泡。 秦裕拢了暖炉在手中,说话的时候呵出一口热气,像烟雾在眼前飘散。 庆安郡主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如今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地的藩王,你有想过将来若天下真的乱了,你如何自处?” 秦裕的瞳孔一缩,眸中的光芒缓缓收敛,凝聚成微小的一点,他勾了勾唇角,“大不了那时便隐世,难道谁还将本王给揪出来处置了不成?” 秦裕对这些俗物当真不在意,他没想过争权夺利,只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想得太过简单了。” 庆安郡主便摇了摇头,“怀璧其罪,你有这样的本事,若真有哪个兄弟坐上了皇位,他们能安心放你逍遥在外?” 秦裕心里一噎,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若他坐在那个位置,只怕也不会放过其他人,一劳永逸才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所以他才矛盾,他才头痛。 “我知你无意于帝位,但帮着陛下坐稳如今的皇位,你也才算不负先帝所托。” 庆安郡主循循善诱,看向亭外的水面,目光却有些飘远,“我也是见过战乱的人,才知和平的可贵,但有时候不得已,只能以战止戈。” “本王再好好想想。” 秦裕长呼一口气,庆安郡主却好似不经意道:“如今穆三郎在怀州,阿筝却在西北,你说忙完了西北的事,她会不会去怀州看看自己的未婚夫?” 秦裕立时瞪圆了眼,“咱们对她那样好,忙完了也不知道报个信,若真拐道去了怀州,本王……” 他心中有些气闷,似乎在顾筝这个小没良心的心里,他始终都排在很多人之后。 “你又没经历过情爱,怎么知道少女心中对爱人的向往,咱们能多看顾她几分就好。” 庆安郡主扯了扯唇角,原先她还猜想秦裕会不会对顾筝有些其他心思,但之后见他待顾筝如子侄一般,殷殷爱护中却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庆安郡主便知道,他们对顾筝的心是一样的,这世上或许真有一种没有血缘,但就想呵护着那个人的感情。 秦裕嗤了一声,眸色却有些幽深,“只希望靖王不会如昶王一般做下错事,不然到时候穆三郎如何自处,阿筝又该如何抉择?” “所以才让你去盯着啊,不然就怕他们犯下错事。” 庆安郡主说得理所当然,秦裕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本王何时这般重要了?” “你在朝廷的地位一直举重若轻,不然陛下为何如此重视你?” 庆安郡主一脸的惊讶,仿佛在怪秦裕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倒是让他无言以对。 秦裕摇了摇头,“论这睁眼说大话的本事,本王的确比不上郡主。” 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有风吹起秦裕颊边一缕乌发,他看着远处的天空,仿佛与水面渐渐连在了一处。 他心里不由轻叹一声,怀州啊,就走上一遭。 第372章 来信后的意动 西北与荆国的和谈足足持续了两个来月,双方你争我夺,唇枪舌战,真的是寸步不让。 为此,小皇帝还从京城拨了个使团过来,那几位谈判的使臣为了赶时间,真是没日没夜在马匹上颠簸。 等着到达西北时,个个已经面无人色。 还是顾筝花了两天功夫才将这几人调理过来,让他们能够精气十足地上战场。 不是真刀真枪的战场,而是兵不血刃舌灿莲花的你来我往。 在这一点上,旭王与顾大人就自愧不如了。 他们两个确实嘴巴没有使臣溜,虽然也没有让出分毫,但总是争不出一个结果,眼看年关将近,总要将这事说个分明。 至于荆国七皇子褚彦,自从那日大型社死后,他又被提回了牢中,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好在石济大发善心,允了他梳洗一番,并且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不然他这身臭味,就连送饭的士兵都不想靠近他这处牢笼。 周围的囚犯也纷纷嫌弃,不想与褚彦的牢房挨的太近,怕会被熏死。 这位以冷酷凶猛着称的荆国七皇子,眼瞧着就跟自闭了一般,顾筝看在心里觉得十分解气。 另一件让顾筝高兴的事,便是她同时收到了穆云峰和崔凝竹的来信。 昶王谋逆之事在顾筝看来并不意外,上辈子刚举反旗蹦跶最厉害的不就有昶王一家,可七王都相继陨落,如今能与靖王一较高下的还有谁? 旭王么? 顾筝摇了摇头,旭王这人最重生活品质,他住的营帐都铺着上好的毛毡,喝的是葡萄酒,吃的是鹿肉和精米。 生活如此精细之人,又并不喜欢打仗,顾筝都不知道旭王带着冀州军来凑什么热闹,仅仅只是出来溜达一回吗? 顾筝对小皇帝了解不多,因为上辈子秦烨年纪尚小,又根本没能登基为地,还是在孙贵妃的羽翼护佑之下才勉强成长,根本没有与他那些叔伯哥哥的一争之力。 但小皇帝接连颁下的政令也没有什么大的岔子,当然很多可能都是内阁的手笔,毕竟他身后还有那么多老狐狸在为他出主意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烨是不是能稳坐帝位,还不好说。 不过顾筝担心的是,若靖王真举起了反旗,他们一家是不是真要站在穆云峰一边? 真到那个时候,不是与穆家划清界线,便是要带着全家跑路。 顾筝其实心里十分纠结,上辈子那些事情这辈子并没有发生,若她一意孤行让爹娘因为她与穆云峰的关系就叛国,怕不会被家人暴打一顿? 或许到时候她面临的就是舍弃家人,亦或是舍弃爱人的抉择。 这是个两难的决定,顾筝真想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她眼前还未想到。 穆云峰的信中倒是一如继往对她的关怀和挂念,他说得很含蓄,什么看到怀州的幽幽江水,就想到与她在马匹上奔驰,在月下湖边畅谈的场景。 主打就一个中心意思:我想你,很想你。 顾筝看了信后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再看崔凝竹的信时,她又微微蹙了眉。 崔凝竹邀她来怀州一聚,说是怀州战事基本也平定下来,不然到时候西北这边战况谈妥,让她带着使团一道过来,顺便也将与晋国的和谈提上日程。 这事顾筝决定不了,得上报给旭王还有顾大人商议。 只是对去怀州的提议,她有些心动。 第373章 和平前的硝烟 石济这段日子算是春风得意,与顾璇定亲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往哪里走都有恭贺他的人。 顾璇则没怎么出去走动,不说遇到以前的军中同僚她有些面子抹不开,在那些人知道她是女子身份后,估计没少在暗地里嚼舌根。 看到顾筝收到信后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顾璇忍不住打趣,“怎么,未来妹夫想你了?” “姐姐。” 顾筝嗔了顾璇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忽地转过头一笑,“或许,我不能和你们一道回京了。” “什么?” 顾璇一惊,翻身起来就要抢顾筝手中的信纸,被她藏在身后。 “我要看看,穆三郎到底用什么迷了你的心志,你怕不是要去怀州寻他?” 顾璇却不肯罢休,连连伸手去挠她,顾筝在床榻上咯咯笑着,不得不求饶,“好姐姐,我说还不行吗,你别挠了。” 两姐妹笑闹一阵,又一起躺平在了榻上。 军营里没那么讲究,这些床榻都是木板搭成的,若是睡不习惯,顶多加一床褥子垫上,自然没有屋里的高床暖枕舒服。 好在军营里没有克扣火炉和炭,对她们两姐妹又尤其照顾,所以顾筝倒也不觉得难熬。 平静下来后,顾筝才缓声道:“凝竹姐也在怀州,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云峰……我也想去看看她。” 崔凝竹走的太过突然,当然这也非她本意,是靖王暗地里掳人。 但那么久时间了,崔凝竹都没能破解这蛊,顾筝也想去帮她一把,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 “凝竹她竟然做了靖王侧妃,我也没想到。” 顾璇长叹一声,眸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其中的缘由顾筝没与她细说,只含糊道:“或许不知道凝竹姐怎么就入了靖王的眼。” 不仅是顾璇,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好在穆云峰信里说靖王对崔凝竹很好,不拘着她,也没拿那些规矩束缚着她。 顾筝认识的崔凝竹就是那么一个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姑娘,若是有人想要关着她,恐怕折断羽翼她都会逃离。 “姐,回京之后你要看着点哥,不能让他用力,恢复伤势最重要。” 顾筝又叮嘱了顾璇几句,还将顾凯之后按阶段调整的药方都一一写下。 顾璇却觉得心情很是沉重,“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也不知道他接不接受得了。” “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回了京城有爹娘在身边,还有云烟陪着他,再大的难关都能挺过去的。” 顾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有时候信念能够创造奇迹,或许顾凯会低迷一阵,但有家人爱人的陪伴,他总会从低谷中走出来。 两国签下停战协议后,荆国七皇子褚彦要被遣返回国,他指明了要顾璇护送。 石济不放心,也跟随在左右,毕竟是他未来的媳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还再赔他一个? 褚彦盯着他们俩的眼神却让人心里暗暗发毛,良久他才哑声道:“原来你们竟是一对。” “中箭的那个……” 褚彦话还未说完,石济便抢先道:“那是我大舅子。” 说罢又暗暗捏了捏顾璇的手,怕她冲动行事。 顾璇对着石济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有分寸,这才转向了褚彦道:“若是下次在战场相遇,我必会为他报那一箭之仇!” “我等着。” 褚彦扯了扯嘴角,旋即沉着脸转身就走。 而就在这时,一道尖啸之声凭空响起。 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羽箭赫然扎进了褚彦的胸膛,鲜血瞬间浸染衣袍,他颀长挺立的身躯重重砸在了地上,惊起一地烟尘。 第374章 暗杀的阴谋 在这和谈成功的当口,褚彦竟然中箭,这无疑是在两国岌岌可危的邦交关系上,又狠狠地扯出一道缺口。 荆王得知消息后无比震怒,褚彦是他最喜欢的皇子之一,这一次与大业的交锋才会派他领兵。 若是褚彦生死,那先前谈好的一切条件自然作废,荆国还要重振兵马,与大业再战一场。 顾大人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又见旭王一脸漠不关心地执酒而饮,他真想一脚上前踹翻他的酒盏。 “到底是谁放的冷箭,王爷竟一点也不关心?” 顾大人气鼓鼓的,脸颊也涨得绯红。 旭王抬头望天,意识到头顶是帐篷时,他又收回了目光,“当时不就让人去追了吗,马扔在那里,人跑进了沙漠,不好追踪。” 顾大人脸色沉沉,“这个时候暗杀七皇子,就是不想咱们和谈成功,到底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 “战争如果打下去,对什么人有利,你好好想想不就成了。” 旭王懒懒地扫了顾大人一眼,这些动脑筋的事情他都不愿去想,只是如今这情况,他怕又要在西北待上一阵了。 顾大人隐讳地看了旭王一眼,让他想,他还猜测是这些藩王不老实呢,朝廷疲于打仗,藩王趁机积聚势力,将来说不定这大业就要乱了。 先有昶王谋逆全家下狱,就算押解回京,怕也逃不脱一个死的命运。 怀州到了靖王手里,靖王会不会让出来还两说,毕竟吃进嘴里的肉,谁舍得再吐出来? 俩人没讨论出一个结果,使臣团又在负责安抚荆国使节。 旭王便问顾大人,“你女儿能治好禇彦吗?” 他差点想说这事是不是他们一家人在背后下的手,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顾廉这人还是顾大局的,他那几个儿子也不像是没脑子冲动行事之辈。 说到底,这幕后还是有一双黑手在搅局。 会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听天由命。” 顾大人长叹一声,又重重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到西北后原本还以为诸事顺利,他能快些回京城给皇帝交差,没想到临到头了又来这么这出,这个年别想好过了。 营帐里火光摇曳,顾筝的额头布满了细汗,身旁还有两个军医在给她打下手,另一边翠喜捧着药箱不敢吱声。 “箭头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其中一个老军医声音切切地开口,话语里不乏颤音。 “那就开胸,把创口切开,挖深一些,必须把箭头给取出来。” 顾筝声音冷沉,另一个年轻点的军医吓得跌坐在地,呐呐不成言。 “小姐,参片。” 翠喜递上了早已经切好的参片,顾筝将它放在了褚彦的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掰开他牙齿的动作有些粗鲁,褚彦竟然幽幽转醒,火光照得他眼睛有些花,胸口的剧痛又拉回了他的神智。 褚彦双眼腥红,脸色苍白而扭曲,他扯动唇角,哑声开口道:“我……死了……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薄薄的手术刀在顾筝指间泛着银光,她面沉如水,又吩咐身旁的年轻军医,“把麻沸汤给他灌下去。” 第375章 医者之心 先前顾凯的伤势太重了,顾筝赶到时急着救人,便没给准备麻沸汤,好在手术的过程中顾凯进入了深度昏迷,竟也没有被痛醒。 但如今不一样,褚彦需要开胸手术,他刚刚只是痛得晕死了过去,还没有失去神智,若这样下刀,顾筝怕会将人给活活痛死。 麻沸汤给褚彦灌了进去,他迷迷糊糊地看向顾筝,脑中突然像有灵光闪过,他福至心灵道:“是……是你……”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日子以来的腹泻,牢里的人都吃一样的东西,就他拉个不停,到了人人嫌弃的地步,连他自己都快自闭了。 原以为这一切只是巧合,但眼下的褚彦突然想通了,万一就是顾筝给他下了药呢? 这姑娘精通医理,顾凯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 而这一刻褚彦才发现,她们姐妹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顾璇的如火焰般跳动燃烧,而顾筝却如月华般沉凝坚毅。 还着种种思绪,褚彦只觉得眼皮渐渐沉重,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他重重地瞌上了双眼。 “一会儿开胸,我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止血,一个人在我取出箭头时帮助缝合。” 顾筝说完这句话,又看向身旁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军医,他们也应该是见惯了生死之人,但对于开胸手术却是第一次接触,不免有些唇齿发颤,久久难言。 顾筝蹙了眉,“若是你们俩不行,就换人。” 翠喜急声道:“小姐,奴婢可以给他止血,奴婢已经净过手了。” 看顾筝做过那么多次的手术,翠喜也学了一些,虽然只是皮毛,但打打下手没问题。 “那,你来止血。” 顾筝对着翠喜点头,那位老军医这时才定了心神道:“那老夫就来缝合。” 说罢又吩咐年轻军医,“赵君,你来穿线,一会儿若我力有不继,你得随时接手。” “是,师傅。” 年轻的军医这才点了点头,收起脸上的惶惑,表情渐渐也变得坚毅起来。 顾筝暗暗点了点头,虽然军医不上战场,但残肢断臂看多了,到底有了抵抗力,面对这些场面比普通人强些。 有人替换和接手当然是最好的。 “那我们就开始了。” 顾筝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脑中迅速复演着刚才已经在脑中过了几遍的手术场景,这才缓缓睁眼、下刀。 当刀片割破褚彦的胸膛时,她留意到他浑身似颤抖了一下,顾筝想了想又吩咐道:“麻沸散继续再熬上一壶,若中途有麻药退却的迹象,再给他喂。” “是,二小姐。” 赵君点头,赶忙照做。 顾筝的医术在她救回顾凯之后,便得到了军医们的推崇。 这次被派来协助顾筝救助七皇子褚彦,好多军医心里是拒绝的,毕竟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若是救不活,他们可能受到惩处,若是侥幸救了人,许也讨不得好。 赵君师徒也是权衡再三,才冒险一试,因为他们也想见识见识顾筝那神乎其迹的医术。 医者不分年龄,达者为先,就算他们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医道上的确天赋卓绝。 第376章 活下来 如果顾筝想要报复褚彦,在手术过程中便有无数的机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甚至她只要置之不理,军医们没有一个敢动刀救他。 褚彦这个人刚愎自用,冷绝孤傲,他从来不喜欢欠人情,特别还是这个曾经戏耍过他,让他丢脸于人前的顾筝。 所以等着他从昏迷中转醒,看到不远处火光摇曳中那个撑颌浅睡的身影时,他的脸色更加铁青。 “水……” 褚彦开口的嗓音便像是揉碎的琉璃碴,粗哑暗沉,他以为声音已经够响亮,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像是梦中的呢喃低语。 至少守在另一旁的赵君就完全没有听到,依然呼呼大睡着。 顾筝向来浅眠,她微微怔忡了一下,才睁开了眼。 火光忽明忽暗,俩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 褚彦很想撇过头去,可一动就觉得胸口剧痛,那一箭穿透了他的背脊,他能够感觉得到,若不是卡在了骨头里,那支箭早已经穿胸而过。 从前他有个部下也是这样,箭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最后是生生痛死的,那个过程漫长又难熬,他以为自己也会这样。 褚彦当时想,这应该是大业的报复,更或者是顾家人的报复,因为他在战场上射杀了顾凯。 可眼下他不这么想了,若是要报复他,大可以看着他痛苦至死,顾筝为什么还要救他? 虽然胸口的伤还很疼,但那股异物感已经没有了,证明箭已经被拔了出来。 褚彦知道,他不会死了。 他双眼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帐篷,突然一杯水递了过来,他转头,便瞧见了顾筝面无表情地蹲在他跟前,甚至还伸手触碰他的额头。 顾筝的指尖冰凉却轻柔,像一片羽毛轻轻抚过,褚彦的心里突然升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有些别扭,胸口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 “退烧了,你活下来了。” 顾筝的嗓音充满了疲惫,似乎还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褚彦静静地看向她。 少女的眼底有浓重的乌青,美丽的容颜显出几分憔悴,唇上甚至有些干裂脱皮,若是不知道,他还以为受伤的是她。 褚彦无法起身,只能侧着头喝着水,温热的茶水流经喉咙,他才觉得舒爽了几分,又抿唇道:“为什么……救我?” “若是你死了,和谈就会破灭,两国再起争端,死的人会更多。” 顾筝淡淡看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你如今还不能动,好好躺着休息,会有人照顾好你的。” 说罢,她裙摆一动就要起身,褚彦却唤住了她,“等等……” 顾筝侧头,等着他的下文。 褚彦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他才呐呐道:“我知道,不是你们射的箭。” 顾筝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我姐追着刺客进了沙漠,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不然……” 顾筝握了握拳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没说完那句话,撩起帐帘弯身出了去。 帐帘在风中晃动着,很快又归于平静,褚彦则是静静地转过了头,看着头顶的帐篷出神,一双黑眸散发着幽黯冷沉的光芒。 顾家姐妹还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想杀他的人不少,当然,荆国也有不想他回去的人。 第377章 追踪刺客 褚彦中箭倒下的那一刻,是顾璇最先发现的刺客,她想也没想便驾马追去,却没想到一路追击,那个人都逃往了沙漠。 俩人一个追一个逃,甚至弃了马在沙漠里奔跑着,顾璇知道不能放走这个刺客,不然这责任落在谁身上都承受不起。 那个人射箭是把好手,途中几次回身射来,顾璇都躲得很狼狈,手臂与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直到那个人的箭终于射完,就一直往前跑不带回头的。 “你站住!” 顾璇气结,一把便掷出了手中的长剑。 剑柄砸中了那人的后脑勺,他骨碌碌地滚下了沙坡。 狂风卷着黄沙一波波袭来,迷了人眼。 顾璇用手遮挡风沙,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这茫茫的沙漠中,突然便觉得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石济的反应比顾璇慢了一拍,也是他当时去查看褚彦的伤势,俩人都知道他不能死,所以一个顾着正主,一个去追刺客。 可等石济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顾璇的踪迹? 他只能耐着性子先将褚彦都带回去,再细查军中是否有突然失踪的人,这还真让他给查到了。 “弓箭营小队长莫凉,二十三,七年前入伍,祖籍永州碧水县,家里说是没人了,逢年过节也从不探亲,一直就住在军营里。” 林金宝细看着莫凉的资料,忍不住眉头轻蹙,在他记忆里还是有这个人的。 相貌普通,身材中等,属于扔在人群里你都不会去看一眼的人。 但莫凉手上有力气,能拉开最大五石的强弓,要知道一般人最多拉开两石弓,三石便是强弓,在军营里能拉开的便没几个,更别说五石弓。 “当时我们将褚彦护在中间,也是怕他会遭遇什么意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附近也没有遮挡,还能用箭射中他的人,的确是箭术高手。” 石济也是眉头紧锁,“只是不知莫凉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哪一国的细作,还是其他?” “他的身世清清白白,若真要调查得挖深一些。” 林金宝说到这里又看向石济,微微思忖,“我记得顾二小姐也能射强弓,三箭连发,没有三石弓的臂力是射不出来的。” “她是天生力量过人,不过你怀疑她?不可能,若不是阿筝,褚彦的小命早没了。” 因为顾璇失去了踪迹,他又要顾着眼前的事情不能立刻找过去,石济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她是我侄媳妇,我怎么可能怀疑她?” 林金宝双眼圆瞪,埋怨地看了石济一眼,“只是你这未来媳妇两天没消息了,你就不担心?” “说什么胡话,忙完了手头这事,我立马便带着人进沙漠去找。” 石济也是气鼓鼓的,若不是旭王下令找他查那刺客的身份,又要顾忌着褚彦的死活,他早便追着顾璇去了。 “放心,你媳妇吉人天相,又机敏过人,她会没事的。” 林金宝只能劝了石济一句。 与石济一样火烧火燎的还有顾大人,褚彦是脱离危险的,可他女儿还下落不明呢。 给石济准备好了进沙漠的骆驼和水源,顾大人沉着脸吩咐道:“若是寻不到人,你也别回来了。” 第378章 昔日同袍 冬季的沙漠是很冷的,别看白日里艳阳高照,烤得人身上油都要化了,可一到夜里,寒意钻心,若是没找到避风避寒的地方,冻死在沙漠里并不少见。 顾璇在沙漠里醒来时,发现自己半截身子都被黄沙给掩埋,不远处还有那个人的身影,是被她打晕了。 顾璇将自己从沙地里拔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才发现那人脸上竟然爬过一只蝎子,还有那有些熟悉的脸庞,让她不由惊叫一声,“莫凉?” 西北军营里的拉弓好手,虽然长相普通了点,但那一手箭术确实惊艳。 她就觉得那人似乎对她手下留情了,心里也想着或许是军营中的同僚,只是隔得远了光凭一个背影她看不出是谁。 但眼下走近,却真的是熟悉人。 “何勇……不,你是顾小姐。” 莫凉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但脸色却隐隐有些发黑。 “你中毒了。” 顾璇赶忙用袖子扫开那只爬在莫凉脸颊上的蝎子,又将人从沙坑里给拉出来。 在没揭露她女子身份之前,顾璇在伙头军里就叫做何勇,是顶替了别人的身份,但如今她已经不需要隐瞒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璇蹲在莫凉跟前,眸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她与莫凉也算有些交道,知道他擅长箭术,还将顾筝拿来作比,她那个妹妹也有一手好臂力,拉动三到五石的强弓应该不在话下。 顾璇还曾戏言,若是见到顾筝,定要她和莫凉比试一番。 却没想到言犹在耳,人却已经…… “我……各为其主罢了。” 莫凉喘着气,话语有些艰涩。 顾璇往腰上一摸,顾筝给她的装着各种药丸的锦囊不慎遗失,她有些懊恼。 不然里面有也能够解蝎毒的药丸。 “你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朝廷重臣,还是敌国奸细?” 顾璇猜测着,莫凉却已经闭嘴不言,看那模样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再对顾璇多说一个字。 “你刚才手下留情了。” 顾璇的神色有些黯然,她一路追着莫凉进了沙漠,虽然俩人都有些力竭,可凭借着莫凉的箭术,不该射不中她。 “你这样一个姑娘……不该陨落在西北这片荒漠……你和石将军很般配……很好……” 莫凉突然碎碎念道,他的面色呈现出一种痛苦与复杂纠结的神情,“你的妹妹,她的三箭连发学成自穆将军的后人,他们也很好……可惜,我看不到了……对不起……” 莫凉的身躯突然扭动抽搐起来,顾璇脸色一变,上前将他给按住。 莫凉却吐出了大口的黑血,眸中的光芒渐渐涣散,终于双脚一蹬,不动了。 “莫凉……” 顾璇收回了自己僵硬的手,她的指尖微微颤动着,终于又缓缓伸出,合上了莫凉的眼睛。 没想到他没死在自己的手中,却反被蝎子给咬死了,这些日子她见过的死人太多,或许也有些麻木了。 但想到莫凉,她的心中依然有些发堵。 他到底是在为谁守着秘密,又是谁派来的刺客,是又要挑起两国的争斗,还是不想这场战争如此简单就结束?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或许两国都有。 第379章 只能活一个 顾璇又将莫凉的尸体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听说过这人是个孤儿,家里也没有挂念的亲人与朋友。 就算在军营里,莫凉也没有和谁走得太近,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处着,不会投入过多的感情,自然就不会有人为他伤心。 这样的身份很是干净清白,适合做奸细、刺客、卧底。 没有人在乎他到底是谁,也没有人会过问他愿意不愿意,会不会孤独与寂寞。 顾璇将莫凉的尸体用黄沙掩埋,不然遮不住味道,天色一晚很可能会引来沙漠中的捕食者。 她找了一个避风的残垣点了堆火,静静思考。 顾筝应该能救回褚彦,毕竟她也救回了顾凯,俩人的伤势那么相似,会不会有人怀疑是他们顾家蓄意报复? 顾璇扯了扯唇角,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她应该是发热了。 但沙漠的夜晚又是那么冷,冷得她就算缩在火堆边上,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就在那一堆跳跃的火光中,顾璇看到了一双黄褐色的眼睛,它就那么贪婪而凶狠地盯着她,就像她是一盘摆在桌上了美食。 “狼……” 顾璇撑着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拔出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去,不然就会被这头狼给啃噬殆尽。 不过顾璇觉得她是幸运的,至少来的不是一群狼,而是一只掉队的孤狼。 这头狼想必也饿了许久,它的毛发枯黄,身体瘦弱,但紧紧盯着顾璇的眼睛却泛着野兽般噬人的凶光。 它绕过了火堆,缓缓向着顾璇靠近,爪子沙地上摩挲着,似乎在考虑该怎么样进攻。 而顾璇只是将匕首横在胸前,一眨不眨眼地盯着它。 双方的对峙,一个不留神,便是你死我亡,谁都不敢马虎。 终于,那头狼忍不住了,微微伏低了身子,猛地向顾璇扑来。 “来得好!” 顾璇眸中泛着灼灼的光芒,她以为她会饿死在沙漠里,或是渴死。 因为唯一的一点补给是在马背上,而她已经弄丢了她的马。 顾璇不愿意吃那些蝎子,因为不久前,莫凉还因为蝎子而殒命,就算饥饿使她头晕眼花,她也不想吃那些毒物。 可巧了,她也遇到了一头同病相怜的饿狼。 看着那个狼的眼睛,顾璇便知道,他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活着。 半个时辰后,烤肉的香味便在沙漠中飘散开来,这只狼很柴,肉也很老,顾璇咬得很费劲,可她却一点一点认真地吃着,没有丝毫浪费。 她抹掉了脸上的血渍,又用沙在脸颊上搓了搓,虽然有些疼,但能够让血腥味淡上一些。 顾璇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很狼狈,因为她刚才喝了狼血。 全身上下也染上了不少的血渍,她还把狼皮给剥了下来,晚上披在身上御寒。 顾璇很确定地知道,若是今晚没有遇到这只狼,或许第二日一早她便已经被冻死或者饿死。 在沙漠里不辨方向,顾璇只能向着水源前进。 两天之后,在模糊的光景中,她终于看到了一支队伍,在看清了那骑着骆驼奔向她的人是谁时,顾璇终于两眼一翻,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第380章 成长的痛 顾筝再见到顾璇的时候,她周身包裹在一层狼皮里,脸上是早干涸的血迹混杂着黄沙尘土,身上的伤有许多处。 有擦伤、刮伤,还有被狼爪划过的伤痕。 看着这样的顾璇,顾筝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好在阿璇还活着,莫凉的尸体也被找到。” 石济眼眶红红的,这些天在沙漠里寻找顾璇的身影,他也顾不得打理自己,颌下长了浓密的胡须,整个人看着沧桑憔悴了不少。 “把姐姐抱进帐篷里,我给她清洗疗伤。” 顾筝抹掉了眼泪,转身进了帐篷,翠喜也端着早准备好的热水一并跟了进去。 石济还想往里钻,被顾大人给拦了下去,“有阿筝在就行了,你进去也帮不上忙。” 微微一顿,顾大人又道:“莫凉死了,若是拿他交差,怕荆皇不信咱们的说辞。” 顾璇被安全寻回,顾大人自然是安心的,可女儿豁出性命去追击的刺客,如今却是人死无对证,他又有些心焦。 可莫凉是死在毒蝎之下,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就连顾璇都在沙漠里存活几天,那都是上天眷顾,顾大人根本不敢多想。 若是女儿回不来,他该如何向顾夫人交待。 幸好没有铸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这……” 石济心中一滞,又看了一眼垂落的帐帘,哑声道:“或许这事还需要阿筝帮忙说和。” 只要作为当事人的褚彦不疑他们大业,那这和谈还算有效,若是褚彦咬死了不松口,只怕还有得掰扯。 而顾筝恰巧是褚彦的救命恩人,如今就看他领不领这份情了。 帐篷内,顾筝与翠喜小心翼翼地剥开了顾璇的衣服,皮肉嵌在布料里,撕扯时难免疼痛。 顾璇不由紧蹙了眉头。 “疼就叫出来,不用忍着。” 顾筝用刀割开衣服的布条,若还有嵌在肉里的,得用镊子小心地夹出来,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和难熬,疼痛是必然的。 翠喜看着有些不忍,拿出一个小木块递给顾璇,“大小姐疼就咬这个。” “不用。” 顾璇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头顶的帐篷,声音有些飘浮和迟缓。 她说:“阿筝,我认识莫凉,他和你一样射箭都好,还是军营里唯一能够拉动五石弓的人,可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他又是听命于谁? 谁又值得他付出生命,是为了信仰,还是为了什么? “他能够杀了我的,可他放过了我,他射向我的箭都只是为了警告我,不让我继续追着他……” “可我把他撵进了沙漠里,他被蝎子咬死了,你给我的药恰巧又掉了……如今我没有那么执拗,没有一定想要捉到他的话。” 顾璇说到这里,用手捂住了眼睛。 顾筝以为她哭了,可没有泪落下,她便也沉默地给顾璇清理伤口,沉声道:“姐,你是职责所在,因为你知道若是捉不到刺客,荆国的怒火就会发泄在我们身上。” “这不怪你,是他的命。” 顾筝在心里叹息,可如今莫凉已死,死无对证,大业更是百口莫辩。 “嗯,我知道。” 顾璇放下了手,她没有流泪,只是眼眶有些发红,“自从踏上了战场,我们的命便不由自己,为了家国,也许也为了其他,但总要有一个结果。” 顾筝沉默地看向顾璇,经历了一次次的伤痛,顾璇也在蜕变和成长,比她从前所知道的更加坚强和勇敢。 第381章 不要脸则无敌 为了这次和谈不会告吹,就连旭王都纡尊降贵地找褚彦谈了两次,平日里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想管的,若不是觉得继续打仗有些麻烦,而他带的补给已经有些不够了。 顾大人也在旁边劝道:“七殿下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也是我们这边的疏忽,若是能够弥补自然义不容辞。” 褚彦神色淡淡地扫了俩人一眼,“若我要大业把这次吞掉的银钱与城池尽数奉还,你们也能答应?” “这……” 顾大人脸色一滞,与旭王对视一眼,俩人眸中都浮现出不同程度的恼怒。 敢情褚彦在耍着他们玩呢? 都吐出来还谈什么,不如重新再打一仗。 顾大人觉得自己还老当力壮,就算这次换他来领兵作战,驰骋沙战,想必也不会败给荆国。 “刺客的身份查明了么?” 褚彦刚才也只是玩笑,他知道旭王不会答应。 “祖籍是我国永州人士,只是家中已无亲人,过往来历成谜,不排除是他国细作,意在破坏两国邦交,好渔翁得利。” 顾大人说出这话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差点就是明摆着提醒褚彦,是不是你们国家安插的细作,要么是想演一出苦肉计,要么是你们国家里有人想要除掉你。 不过莫凉的身世的确是一张白纸,他在永州落籍之时便是他参军那一年,之前的一切无从查证,就像是为了参军而捏造的身份。 而莫凉在军中一待就是七年,那这七年间从他这里泄露出的消息到底有多少,细思极恐啊。 旭王暗暗给顾大人竖了个大拇指,论起不要脸皮,他与顾廉真是不遑多让,他甚至觉得俩人还有互相切磋学习的进步空间。 褚彦却是轻嗤一声,没在纠结这个话题,若是他要安插个细作,自然也是家世清白无从查证,一经发现那就是这个细作起到最重要作用的时候。 之后是死是活,安插他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只要目的达成了就好。 而差一点,他们就能成功了。 褚彦想想其实还有些后怕,若没有顾筝在军营里,或许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顾大人,”褚彦突然抬头看向顾大人,那眸中一闪而逝的亮光让人微微有些心惊,便听他道:“我想再见令爱一次,我是说,你的两个女儿。” “什么?” 这下换顾大人不淡定了,他甚至还要上手狠狠揍上褚彦两拳,兔崽子还没好利索呢,就想见他的女儿,还是两个? 他想得那么美,他咋不上天呢? “顾大人冷静。” 看到顾大人额头青筋直跳,似有发怒的征兆,旭王赶忙拉住了他,“许是七殿下想要当面感谢你的两个女儿。” 毕竟一个救了他的性命,一个不顾自身危险追击刺客。 有女如此,顾大人应该老来欣慰了。 褚彦的唇角却是翘了起来,眸中泛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或许见了令爱之后,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了,这样两国和谈还是作数的。” 第382章 远离顾家姐妹 旭王与顾大人对视一眼,眸中都有些心动。 不枉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若是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将褚彦给说服,那真是太好了。 只是要委屈他两个女儿,顾大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旭王一手揽上顾大人的肩膀,劝他,“要以大局为重。” “那王爷当初取走阿筝带来的粮食和药材还那么顺理成章?” 顾大人冷笑一声,一把拍开了旭王手,秋后算账不就是说的这个时候。 “这……本王赔她还不行吗?” 旭王老脸一红,他这人抢了就是抢了,事后都是不认账的,不过看在顾大人的面子上,还有两国和谈的问题,他可以退上一步。 “翻倍赔偿,还有你那葡萄酒来个二十箱,给我女儿压压惊。” 顾大人竖起了两根手指。 旭王肉痛地看了他一眼,“成交。” 这边商量妥当后,顾筝与顾璇姐妹便到了褚彦的帐中。 只是顾璇多处有伤,是被人给抬来的,顾筝在一旁照顾着她,小心而周到。 褚彦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除了他醒来后那日见过顾筝,这几天照顾他的都是那个叫做赵君的军医,虽然也算伺候周到,他心里却有些不得劲。 他好歹是个皇子,怎么不能来个美貌的女军医照顾,就像顾筝那样的。 可这个想法褚彦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也是要脸的。 “七殿下寻我们姐妹何事?” 顾璇板起脸来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情面。 褚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才啧啧道:“这般狼狈,追刺客的时候没少吃苦?” 不知怎么的,看见她们姐妹,他就想要奚落一番,或许本意不是这样的,但若不和她们斗斗嘴,难道还套近乎不成? “不劳王爷挂心。” 顾璇依然面无表情,那模样真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褚彦,就像他是蛇虫鼠蚁一般,避之不及。 褚彦便将目光转向了顾筝,“顾大夫不再给我看看?最近我总觉得肋下有些疼……” 他一说,顾筝还真走了过去,伸手按向他的伤口。 “哎呦!你要杀人啦?” 褚彦发出了一声惊叫,疼得额头上立时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顾璇看了不由忍笑,这时眸中才多了几分神采。 “我是在检查你的伤处,箭头卡在了肋骨间,你疼是必然的,还得养着。” 顾筝说着便收回了手,褚彦包裹着伤口的纱布已经浸出了丝丝血迹,他脸色苍白地看向顾筝,“你狠。” “七殿下应该庆幸,骨头和其他伤处都没有落下病根,你还能习武,可我哥哥……” 顾筝说到这里情绪才有几分波动,她紧咬着牙关,冷冷地看向褚彦,“我们只是医患关系,你也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然下一次,我怕我忍不住会拿手术刀捅你。” 平静的音调,却说出让人胆寒的话语,看着顾筝古井无波的双眸,褚彦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这姐妹俩,他真是惹不起。 就连先前还想质问顾筝给他下药一事,褚彦此刻也不敢说出口了,他该庆幸,顾筝给他下的是泻药而不是毒药。 这里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穴,还是早早离去,远离这对凶煞姐妹花,才是保命良方。 第383章 乱相将起 和谈一事虽然落下帷幕,但两方心里始终像是哽着一根刺。 若不是褚彦答应不再追究,急急地让人抬着他回了荆国,这事怕还有得掰扯。 不过这一次的护送由旭王亲自出马,他的冀州军将褚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保证苍蝇都飞不进一只,再又想要刺杀褚彦的,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顾筝远远地看着那支黑压压的队伍,与一旁的顾大人道:“爹,可写信给大舅舅,托他们查一下莫凉的身世,我总觉得不简单。” 顾夫人的娘家姓魏,是永州府的经商大户,相当于是永州的地头蛇,由他们来彻查莫凉,想必得到的消息会更详尽。 “你说的是。” 顾大人不觉点头,又一脸深思,“永州府也是宁王的封地,我在想会不会是宁王安插进来的刺客,但这对他有何好处?” 顾大人的思维开始发散,顾筝也顺着她的方向去想,“好处应该很多,若是靖王与旭王的兵力都有所损耗,那么最后屯兵充足的便是宁王,两边都伤了元气,不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筝儿,爹觉得这天下要乱了。” 顾大人看着头顶阴沉的天空,风沙袭卷着吹来,似乎有一场狂风骤雨将要来临。 “爹。” 顾筝挽上了顾大人的手,心情也同样沉重。 父女俩相对无言,半晌顾筝才道:“女儿想去怀州看看。” “你要去看云峰?” 顾大人沉默一瞬才开口道:“崔侧妃也在怀州,她这嫁得也太匆忙了,好歹与咱们家有些渊源,你娘还说送些嫁妆到益州去,也算是为她添妆了。” “爹,若是……” 顾筝咬了咬唇,眸中显出一抹挣扎和犹豫之色,若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顾大人只要始终保持中立,就算靖王登基为帝,也不会太过为难旧臣。 但那是上辈子。 这辈子他们与穆家的亲事并没有断,若靖王起事,皇帝必然也会追究顾家。 如今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她与穆云峰退亲,要么她与家人斩断亲缘,划清界线。 可两种选择都让她左右为难,无法割舍。 “不是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吗?” 顾大人明白顾筝的顾忌,不由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特别是有昶王的前车之鉴,更觉前进的车轮滚滚,一个不慎或许一家子都会被淹没其中,尸骨无存。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放弃云峰吗?” 顾大人转头看向顾筝,见女儿眸中已含晶莹热泪,他便摇头一叹道:“穆家逢难你都没有退亲的打算,如今更不会了。” 都是从年青走过来的,顾大人很能明白顾筝的想法,父母兄妹哪里都陪伴一辈子呢,唯有枕边人才能相伴到老。 “真到了那一天,你便……” 顾大人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啊,如何就要给了其他男子,永不再相见? “不,不会的爹,还没到那一天呢,说不定不会如咱们所想的一般。” 顾筝嗓音哽咽,又紧紧握住了顾大人的手。 顾大人欣慰一笑,又道:“爹娘没白疼你,不过如今裕王去往怀州,或许他能安抚住局势。” 第384章 拦路 这个消息顾大人也是刚刚知晓,顾筝还不知道,闻言却是大惊。 裕王上辈子可是俗世不理,早早就淡出众人视线,也不知道他是四处逍遥去了,还是有其他隐秘。 但不管怎么样,就冲着裕王对她的照顾关爱,顾筝心里对他也是尊敬爱戴的,就像对庆安郡主一样,将他们当作自己的长辈。 “这……陛下派裕王去怀州,是为了压制靖王?” 顾筝缓缓回神,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如此作想,皇帝这一招棋虽然险,但用好了却是妙招。 但靖王又哪里会任人宰割? “应是如此。” 顾大人点了点头,眉头沉凝,“如今我担心的是,裕王能够顺利抵达怀州。” “您是说……” 想到种种可能,顾筝不由白了脸色,紧紧攥住了顾大人的衣袖。 顾大人便轻叹一声,“世事不由人,咱们就算担心,也是鞭长莫及,愿裕王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顾筝心里顿时一紧,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更想快些往怀州而去,在她的记忆里靖王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别看靖王在人前笑得如沐春风,温雅俊逸,可心里不知道怎么想要弄死对方。 而眼下的秦裕在路过福山郡时,半路上郡守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一看这架势,便是想要将他请进城里小住。 秦裕不耐地摆手,“本王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谢过郡守好意。” 便放下了车帘,一旁坐在马车上的袁清辉还在掩唇轻笑,被秦裕瞪了一眼,这才收敛了笑意,只悄声道:“王爷好不容易出行,百官怕是都想瞻仰您的威仪。” 秦裕不置可否,只手中把玩着阴阳鱼的玉佩,斜眼看向窗外。 这次离京虽然太过仓促,但一路走来还算闲适,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枝头上有了绽放的新芽。 春回大地,一片新绿,就连秦裕被迫离京时憋屈的心情,如今都好了不少。 更别说还有袁清辉在一旁作陪,或弹上一曲,或煮上一壶茶,足以抚慰人心。 离京时他走的匆忙,皇帝还亲自来送,言语中都是对他的嘱托与期许,秦裕不是没有看出来。 但他只是答应去接管怀州,至于之后的行程是快是慢,便全随他的心意安排。 相信靖王也早得到了消息,还不知会送给他什么样的见面礼呢。 “王爷,下官有重宝相赠,还请王爷拨冗一观。” 车外,杨郡主声音嘹亮,但又有些诚惶诚恐,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是听过关于裕王的传言,只是从来未见过本人。 能得先帝器重,又被当今圣上特赐封地之人,想必圣眷正浓,正是他们想要巴结讨好之人。 “重宝?” 袁清辉眼睛一亮,不由挑眉看向裕王,“郡守大人这般诚心,您不看上一眼?” 他倒不是贪心,只是好奇,裕王身居高位,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杨郡守说是重宝,想来必有可取之处。 “你想看就看。” 秦裕不以为意地收好玉佩,对着他微微颔首,“也不耽误什么功夫。” “那就瞧瞧。” 袁清辉以前也没有机会畅游天下,如今是托裕王的福,他才能四处走走看看。 但他年岁摆在那里,气度又压得住,自然不像小鳞一般总是一惊一乍,处处好奇。 听到车里的对话,小鳞已经沉不住气撩起了帘子,袁清辉转头一看,便见车下除了一身官袍的中年男子,还有一身着鹅黄裙衫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肤如凝脂,淡雪娥眉,举手投足间倒有一种出尘之美。 杨郡守在这里拦下裕王车驾,身边还带了个姑娘,是什么意味不言而明。 第385章 有美敬献 袁清辉忍下心中笑意,玩味地看向秦裕,轻轻唤了声,“王爷。” 他的声音如清泉般甘冽,又如珠落玉盘般清脆,不似男子的粗犷,也不似女子的温柔婉约,倒另有一股耐人寻味的韵味。 杨郡守与那位黄衣女子都将目光转向了他。 袁清辉虽然样貌不是特别出众,但那通身的气质如月华无瑕,通身青竹长袍垂落于地,出尘绝俗,如谪仙临世,看着便让人心生向往。 小鳞眼尖地留意到黄衣女子的脸颊泛上了一层红晕,旋即害羞地低下了头。 杨郡守这才轻咳一声,拱手作揖,“下官杨守业携女杨姿雅见过王爷。” 秦裕眉眼微抬,他坐在马车后方一点,隐在暗处的阴影中,俊美的轮廓如山峦挺立,带着不怒而威的孤傲。 “有何重宝献上?” 秦裕的目光从杨守业身上转到他的女儿杨姿雅,只见杨姿雅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 听了秦裕之话,杨姿雅便上前一步,双手高举道:“回王爷的话,重宝在此。” 说着她还偷偷地瞄了一眼秦裕的方向,只是光影交错之中,她没有看清秦裕的样貌,只觉那一双眼睛锐意逼人,让人不敢直视,忙又低下了头去。 “呈上来。” 秦裕淡淡点头,小鳞便要伸手接过紫檀木檀。 却未想杨姿雅却向后一退,将匣子紧紧护在身前,“请王爷让臣女亲自献上。” 杨姿雅握住木匣的掌心都起了一层薄汗,心中也实在忐忑,可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够接近裕王,瞻仰他容颜的机会。 裕王年纪不大却已身居高位,且还未娶王妃,不知道多少人打他的主意。 杨守业携女前来,自然也有此意图,便也跟着上前躬身道:“此物是小女费尽千辛寻来,特意要献给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辜负她一片真心。” 袁清辉便扯了扯唇角,眸色促狭地看向秦裕。 裕王或许前些年在京城还有些女人缘,可自从他不近女色的传闻不胫而走之后,那些想要拦路的,装晕的,献花献茶献香囊折扇的人便再也没有了。 许是福山郡离得京城有段距离,所以这个传言并未传到这里,郡守父女还对裕王抱有期待? 秦裕瞪了袁清辉一眼,这才挥手道:“拿近些来。” 说罢自己也坐过去了些,袁清辉便侧身让开,小鳞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到一边,任由杨姿雅上前。 天色明朗,春光乍现。 秦裕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容颜便缓缓呈现在了杨姿雅的眼前,俊美深鼻,唇色浅淡,琉璃色的眼眸波光流转,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丽。 杨姿雅一时之间看呆了,久久难言。 刚才初见袁清辉时,她只觉得世间万物都不及此人美好,暗叹京城果然养人,就连裕王身边之人也有难以言说的气韵。 但此刻见到裕王本人,杨姿雅顿时失言,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他冷漠而矜贵,肃穆又威严,只是淡漠的目光一扫,就让她心中小鹿乱撞,整个人竟有些失魂落魄。 还是身旁的杨守业用胳膊撞了撞她,小声提醒道:“姿雅,切莫失仪。” 杨姿雅才骤然惊醒,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却又忍着那份羞怯,几步上前道:“此女也是臣女偶得,请王爷品鉴。” 说罢便缓缓打开了紫檀木匣。 第386章 突来的刺客 天睛正好,万物明朗。 秦裕只本正是漫不经心地撑着下颌,他对这所谓的重宝也没有多好奇,只是袁清辉想要看看,便顺他的意罢了。 至于杨守业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秦裕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杨姿雅,心里却在品评,眉眼端正,容色尚佳,但他看的美人多了便也觉得寻常。 再说他又怎么可能对初见一面的女子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杨姿雅却有些激动,手指微微颤抖,随着紫檀木匣的开启,点点银光自秦裕眼前晃过。 “别开!” 秦裕顿时神情一凛,伸手就要去按杨姿雅的手背,她却吓了一跳,双手一滑,手中的紫檀木匣瞬间落地。 木匣落地而开,千万银色的光芒迸射而出,犹如春日的疾雨,向四面八方射去。 “小心!” 秦裕袖袍一甩,只来得及将身旁的袁清辉护住,耳边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更有马儿痛苦的嘶鸣。 “咚咚”几声,似重物坠地的声响。 马车一晃,已经猛地向着前方冲去,与此同时,箭矢破空之声接连响起,已经有人惊声喊道:“护驾,有刺客。” 秦裕乘坐的马车已经在这个时候冲了出去,马儿似发狂一般,没命地向前狂奔。 袁清辉一直被秦裕护在怀中,此刻却也觉得胳膊刺痛,像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在颠簸的马车中,透过扬起的车帘,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倒地的杨守业父女,还有车夫与小鳞。 “王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清辉勉强坐起身来,才发现秦裕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他的腿上胳膊上有几处地方渗出乌黑的血渍,凑近一看能发现细小的孔洞,像是被针扎似的。 袁清辉脸色陡然一变,又赶忙去看自己的胳膊,流血的地方也呈现一种不正常的乌黑,他们这是中毒了? “服下。” 秦裕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将腰间的瓷瓶掏了出来,倒出两颗丹药,一颗自己吃了,一颗递给了袁清辉。 这解毒丸是从前顾筝所制,一直让他带在身上有备无患,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本王先将毒针逼出,你且等等。” 服下解毒丸后秦裕觉得好了许多,又深吸一口气,运功逼针。 刚才他替袁清辉挡了那么一下,身上几乎中了十几根毒针,但被他避过了要害,性命无虞。 后有追击的刺客,前面还没有驾车的马车,袁清辉只看了一眼,心神俱颤,又强自镇定道:“王爷……我……我去驾马。” 他正常没驾过马,但也看过马夫怎么赶车,他可以试试。 秦裕只“嗯”了一声,眼也未睁,他眼下只能快快逼出毒针,等着刺客追来才能应敌。 袁清辉便伏低了身子向前爬去,在经过秦裕身旁时,他眼眶微微发红,哽咽道:“小鳞离木匣那样近,他若也中了毒针……还有杨郡守父女……” 他应该只中了两针都尚且如此,还及时吃下了解毒丸,但已经落在后面的小鳞等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第387章 惊险一刻 马车原本还在官道上狂奔,但不知道怎么就跑偏了向着山坡而去。 “吁!” 袁清辉紧紧勒住缰绳却还是止不住马儿狂奔,他心里有些慌,马儿的双股与背部多处也有黑血流血,定也是被那毒针给射中,明显是发狂了。 “王爷,您好了吗?” 袁清辉额头浸出大颗冷汗,他感觉那两根针在他胳膊里游走,痛感一波波袭来,他差点抓不住缰绳。 秦裕没有回答,一口气提在胸口,然后他猛地翻掌拍在了坐下的木凳上。 只听“咔嚓”一声,木凳被他生生拍碎一截。 噗噗噗!!! 银光闪动,那些扎进他身体里的毒针瞬间飞射而出,戳穿马车的车壁。 与此同时,秦裕也吐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 “王爷,前面是断崖,我拉不住马车了!” 袁清辉变调的嗓音从马车外传了出来,他眸中有着惊恐,这个时候他是可以提前跳下马车的,或许还能逃过一劫,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车帘在后方被人撩起,袁清辉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向右腾空,就这样被秦裕抱着跳下了马车,在草丛中翻滚着。 而已经发狂的马儿去势不减,直接冲下了断崖。 袁清辉还能听到半空中传来马儿凄厉的嘶鸣声,以及马车与石壁相撞的轰隆巨响,他吓得全身发颤。 若是刚才没有及时跳车,如今摔下悬崖粉身碎骨的就是他们俩了。 “王爷,您还好吗?” 后怕之后袁清辉翻身坐起,秦裕已是撑着腿看向他,只是眼底有着疲惫之色,脸色更是苍白如雪。 “把手给我。” 秦裕气息有些粗重,袁清辉还是依言照做,将那只扎了毒针的手臂递了过去。 秦裕攥着他的手腕,手指在他胳膊上游走,忽然眼神一凛,气沉丹田,将那股劲道输送了出去。 “啊!” 袁清辉突然惊叫一声,他感觉有什么破体而出,两根毒针已经扎进了面前的草丛中。 秦裕深吸一口气,拔出针头细看,半晌后才道:“细如牛毛,针头带毒,这是川蜀唐门的梨花针。” “川蜀……益州!” 袁清辉的双眸骤然大睁,有些忧心道:“会是靖王不想您入怀州吗?” “他自然不想本王去,但也或许不是他,想要阻挠本王的人多了。” 秦裕一手撑在半曲的腿上,一手擦掉唇角的血迹,虽然脸色青白,但眼底那抹不羁与狂傲却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那些人不想他去怀州,他还偏偏要去了。 有黑衣人急奔而来,手持弓弩,显然是瞄准了他们这方。 袁清辉悚然一惊,却见秦裕只是淡淡抬眸一扫,眸中毫无波澜。 也就是在黑衣人欲发射弩箭之时,他们身后又有人飞快赶了过来。 袁清辉定睛一看,是裕王府的青衣侍卫,只见匕首在他们手掌中一转,身形交错而过时,黑衣人已经直直不动。 下一刻,有血线从黑衣人的脖颈喷射而出,袁清辉才知道,那些人已经被抹了脖子。 “王爷受惊了,属下救驾来迟。” 两名青衣侍卫单膝跪地,秦裕这才淡淡点头,手腕一翻,收好了刚才按在掌心中的银镖。 第388章 玉双鱼莲坠纸镇 再回到刚才那处地方,已是一地尸首。 青衣侍卫首领罗凡上前恭身禀报,“王爷,我们死了五人伤十二人,对方一百零八人全歼。” 秦裕点了点头,这个战绩在他看来尚算正常,若裕王府的侍卫都不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那他这些年也是白混了。 “杨郡守在哪里?” 秦裕撑着有些发虚的身体站了起来,青衣侍卫便让开道来,不远处用白布遮住的正是杨郡守父女尸首。 秦裕让人揭开白布一看,杨郡守的头部及脸上都中了几针,身体也有多处地方流出黑血,是中了毒针而亡。 而紧挨着是他的女儿杨姿雅,她离打开的木匣子最近,受的毒针自然最多,她大睁的眸中甚至还维持着惊讶不解的神情,但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毒针来的很快,死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痛苦。 秦裕眸色沉沉,开口道:“将他们的尸身运回福山郡,厚葬。” 再一转身,袁清辉已经悲悲切切地跪倒在了小鳞的尸体旁,他只是默默流泪,手里握着的那只手都有些乌黑发肿了。 “王爷,我捡到小鳞的时候只想他能活的好好的,我没想过他会丢掉性命,若是他没有跟着咱们离京……” 袁清辉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地往下掉。 秦裕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他说:“放心,这个仇本王一定会讨回来。” 福山郡守杨守业这是遭了无妄之灾,虽然这木匣是杨姿雅进献,但她确实是受人蒙蔽。 秦裕的行程因此而耽搁了下来。 回到福山郡守府,秦裕便将杨家上上下下有干系的人都排查了一通,才知道杨姿雅是在上香途中偶遇一珠宝商人才买了此物。 紫檀木匣子里原本装的玉双鱼莲坠的纸镇,虽然小了些,但甚在雕工精致,玉质也是通透明润,最别致的是双鱼之上还有一抹极艳的黄翡,犹如托着的金冠,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美得夺人心魄。 黄翡本就罕见,这样精致的雕工寓意更是难得。 杨姿雅当时一见就很喜欢,又听那玉商吹嘘道,若是将这纸镇亲手送给心上人,便能保两人情意绵绵,恩爱永存。 杨姿雅早就在杨郡守嘴里听说裕王要从福山郡路过,父女俩一商量就准备拦下裕王的车马,将这玉双鱼莲坠的纸镇进献。 若是真能凭此机会让杨姿雅入了裕王的眼,就算做不成王妃,做个侧妃也好,这样杨家将来必定能飞黄腾达。 可怎么也没想到,杨郡守父女这一去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杨夫人看到父女两人的尸首时,便是哀嚎一声,已经接连哭晕了好几次。 秦裕只让人将杨夫人扶在一旁歇息,又保证道:“杨郡守也是受奸人蒙蔽,本王不会追究他们父女的过错,会推荐得才兼备的杨氏族人继续任职郡守。” 杨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跪拜谢恩。 秦裕伤势未愈,也暂时落脚在了郡守府,罗凡又来禀报,“当日陪杨姑娘上香的那两个侍女,一个投了井,尸首才刚刚寻到;另一个说是昨儿个就回乡探亲,属下已经命人追查去了。” “想来也是死无对证,无从查找。” 秦裕默了默,才思忖道:“那个玉商全郡通缉,画像送到相邻各郡县。” 虽然是这样说,但秦裕却抓捕到这个玉商却不抱什么希望,若是有心为之,那肯定是乔装的,人一走便如鱼入大海,再难寻到。 而那些刺客黑衣人,也个个都是亡命的死士,就算想要留下活口,他们也能自戕,问不出什么。 “是。” 罗凡领命而去。 秦裕的脸色却有些阴沉,手指轻轻摩挲着,不管是谁调换了匣子里的纸镇,这也是早就布下的杀局,想要借刀杀人将他毙命于去怀州的途中。 第389章 吴柏延的秘密 晴天白日,白色的鸽子展翅落在了一处小院前,一截灰色的衣袖自窗口探出,它便扑扇着翅膀飞了上去。 吴柏延取下鸽子脚踝处的信纸,这才将它重新放走,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又至桌旁,将这卷信纸放进了香炉中。 连番失利,主公的筹谋落空,他得想些其他办法才是。 “吴师兄。” 屋外有人磕响门框,吴柏延立马将信纸给盖住,抬头看向来人。 周沉毅理了理衣袍,跨门而入。 少年如松柏般挺拔,淡淡的书卷气在眉眼间舒展,渐渐盖过了曾经那一抹愤世嫉俗的戾气。 “今日要去听老师讲课,不是说让我来叫你?” 周沉毅见着吴柏延还是一身常服打扮,微微有些诧异,目光不经意在他桌前扫过,恰好瞄见了被书本压住的信纸露出几许笔迹。 周沉毅目光一转,眼神略微加深。 “起床后便有些头痛,今日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向父亲告个罪。” 吴柏延摆了摆手,佯装头痛地撑住了额头。 他与吴山长冰释前嫌后,便在老宅与书院两头跑,反正都有他的住处。 有时候在书院行事还更方便一些。 “那要不要给你叫个大夫来看看?” 周沉毅试探着问道,吴柏延却连连摆手,“许是昨夜睡得不好,我多歇息一下就没事了,你快去,免得误了时辰,父亲要怪罪了。” 说着将周沉毅给推出门去。 俩人虽然差着年岁,但周沉毅聪慧机敏,吴柏延对这个小师弟也很是喜欢,琢磨着这恐怕是吴山长最后收下的关门弟子,还不得好好教导,争取来年金榜提名。 “那你好生歇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周沉毅点点头,但转过身时眉间却有些沉郁。 他已经不止一次见有鸽子落在吴柏延的住所小院,当然苍山书院有个关夫子也喜欢养鸽子,但他的鸽子多是灰毛青毛居多,白色的鸽子也有但杂毛多,却没有这般纯白的。 周沉毅留意过,落在吴柏延院中的鸽子都是纯白的毛发,就像主人有所偏爱一般,或者是某种信号。 刚才离开时,周沉毅瞄见了香炉中还未烧尽的灰,似乎隐隐露出卷纸的一角。 这是……在飞颌传书? 周沉毅捏紧了袖角,脑中回忆到自己看到了几个字,似乎是“裕”、“荆”、“杀”…… 他心中陡然一紧,正好这时吴山长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悦,“沉毅,今日你心思不定,在想些什么?” 去年的秋闱因为战事推迟了,今年的春闱吴山长还准备让周沉毅下场试试,若能够考中当然是好,若是不能便当作历练。 所以这段日子周沉毅根本不必懈怠,他聪明又用功,一点就透,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 周沉毅的心绪被刹那惊醒,他眸中还有未褪去的惊惶,只怔怔地看向吴山长,唇角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要怎么对吴山长说,吴柏延收到的飞鸽传书里那些字眼。 裕是代表裕王吗? 荆自然是荆国……然那一个死字,却像一把挥动的镰刀,直直地剜进了他的心里。 一瞬间,周沉毅的额头便浸出了细密的冷汗。 第390章 送的鸽子 屋外阳光正好,周沉毅却是大汗淋漓。 吴山长见他不对,忙放下了书本过来查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不烫啊,怎么都是冷汗?” “你与柏延都身体不适,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我让人给请个大夫来看看。” 吴山长作势便要去唤小厮,周沉毅却是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师,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心悸,休息一会儿就好。” 吴山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小病不治恐成大疾,你切莫讳疾忌医,而这心疾最是耽搁不得。” 周沉毅连连点头。 吴山长摆摆手道:“罢了,许这些日子学业太紧,你难得放松,今日就休沐一天,为师也不盯着你了,出去走走散散心。” “多谢老师。” 周沉毅歇息了一会儿缓过了劲,才起身向吴山长拱手,这才退了出去。 只是他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沉毅经过夹道时,还碰到了相携而来的芮娘母女,张芊芊瞧了他一眼,侧身让开路来,嘴里还不忘埋汰道:“娘,有些人自命清高,我就看他这次春闱能不能考中。” “咱们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回去给你表哥熬点滋补的汤,这鸽子可还是活的,关夫子今日特意送我的。” 芮娘说完还得意地扫了周沉毅一眼,将手中的挎篮故意横在周沉毅面前显摆。 芮娘是知道周沉毅母女都靠吴山长救济过活,虽然他学业出众,可是一身穷酸,带着个娘还是瞎了眼的,谁知道过去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就吴山长将他们母子当作宝。 芮娘还好心去告诫过吴山长一回,却被他骂了出来,心里更是气愤,她就知道吴山长这个老古董不识好人心,早晚要栽在那对母子手中。 周沉毅原本不想搭理芮娘母女,可此刻听了她的话,又往篮子里瞄了一眼,心中微微一惊。 雪白的鸽子已经被折了翅膀,只拿一双红褐色的眼睛静静盯着他,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来面临的命运。 “这鸽子不像是关夫子养的。” 周沉毅说着已经上身翻动起了鸽子,他的速度很快,芮娘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将鸽子左右翻了个边,又放了回去。 “关夫子养的鸽子毛色没有那么纯的,再说他那么喜欢鸽子,怎么会打杀了送给你们?” 周沉毅定定地看向芮娘母女,关夫子的吝啬小气了出了名的,就连关太太想给小儿子炖只鸽子肉补补,他都没有答应,又怎么会平白无故送人? “娘,这鸽子不会被下了药?” 张芊芊目光有些闪烁,因为她也觉得周沉毅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会?” 芮娘也是悚然一惊,“平白无故的他害我们作甚?” 说是这样说着,但这鸽子肉眼见就不香了。 芮娘看了周沉毅一眼,忙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将鸽子扔在了地上,“这东西晦气,谁喜欢谁要去,我们不吃了。” 说罢拉着张芊芊快步走远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周沉毅才蹲下身,将鸽子捡起抱在了怀中,又用手指细细摩挲它脚踝处绑带的痕迹,这才默默转身离去。 第391章 伯夫人的考量 鸟儿在枝头鸣叫,春日里天晴正好。 丫环刚将早膳端到院中,季初柠已经醒了,穿衣起身后便与周姨娘一道用膳。 她们母女回孝义伯府也有段日子了,没人来接,季初柠自己叫庄头套了马车,在去年入冬前就回京了。 当时门房瞧见她们还很是诧异,谁不知道周姨娘母女是得了肺痨才被移居庄上。 说是静养,不也相当于等死吗? 怎的拖了这些时日,人没死,反倒还好好地回来了? 门房往里报信,孝义伯夫人一脸嫌弃,“没死就还住从前那小院,再让大夫来瞧瞧,确定是好全了才准进府。” 季乐允听了却在一旁瘪嘴,“娘,就不能不让她们进府,晦气得很。” 如今伯府中已经没有了广云县主,季乐允便是唯一的嫡女,她心情畅快得很,怎么会想要季初柠出现在自己跟前碍眼? 不过昶王府谋逆被伏,季乐允还高兴了好一阵子,亏得她没在怀州,不然就能看到广云县主那副落败的嘴脸,还如何能在她跟前趾高气扬。 想想就大快人心。 “毕竟是咱们府里出去的,若是扔在外面不管,于府中名声有碍。” 孝义伯夫人却比女儿想得要多,季初柠母女回府也就多两副碗筷的事情,将来用于联姻说不定还能为她女儿铺路。 只是这一次季初柠回府后已经与往日不同了,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的头上。 周姨娘也懂得转圜,小意温柔哄得孝义伯接连在她房中留宿了好些时日,母女俩的日子水涨船高。 孝义伯夫人却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攥紧手帕道:“狐媚子,从前就勾得老爷魂不守舍,没想到病了一场也不安分。” “那再撵了她们去庄上?” 季乐允提议道,孝义伯夫人却缓缓摇头,又用帕子按了按眉心,“如今苍山书院有她们认识的人,若是由着她们胡说,你那两位庶兄怕是要受人诟病,将来伯府就更艰难了。” 孝义伯夫人说的自然是周沉毅,季初柠母女回到伯府后便给他传了消息,说今后有事可以伯府寻她。 苍山书院的名头不可小觑,那是大业首屈一指的学府,天下文仕的求学圣地。 当初孝义伯还是花了好大的关系,使了许多银钱,才将府里两个庶子送进去,不求他们能金榜题名,将来苍山书院学子的名头,再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差使便也不难办了。 “娘是说吴山长收的那名关门弟子?” 季乐允说完便有些不忿道:“三妹妹也是好运道,去庄上养病也能遇到这样的才子。” 可比她两个哥哥好上太多。 “是也,吴山长许多年未收弟子了,听闻这个周沉毅聪慧机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虽然家世不显,却也被吴山长看中,收入门下。” 孝义伯夫人也有些感慨,她就是命不好,没能生下个嫡子,不然经她好生教养未免不能成长。 只是如今只能指望两个庶子,若其中能有一个有出息撑起伯府,将来季乐允也有所依仗,不然看伯府这走下坡路的架势,衰败也就在这十年之间了。 第392章 继续往来 丫环禀报,说是周沉毅前来拜访。 孝义伯夫人目光微微一闪,又好似在不意地挥手道:“今日二少爷在家,既然是他同窗来访,便让他去见见。” 对于周沉毅这样的寒门学子,孝义伯夫人是不会纡尊降贵见上一面的,即使他再有才,如今还不是个穷酸。 孝义伯夫人只愿两个庶子都与他多结交,打通些关系学点本事也好。 丫环领命而去,季乐允却嫌弃道:“怕是又想送三妹妹什么东西了,他们这一来二去的,不会有什么?” 周沉毅来伯府拜访过几次,当然明里只能与伯府少爷结交,私下里却托着转了东西给季初柠。 无非是些糖果点心蜜饯之类,如此粗制滥造的东西,她根本看不上眼。 “若他真的金榜题名,伯府也不是不能同他家议亲。” 孝义伯夫人放下了手中茶盏,眸中似有精光掠过。 季乐允却嗤之以鼻,就算周沉毅能考中进士,不说他年纪比她们都小,又没有家世背景,将来想要升迁何其困难。 她还是更倾向于嫁一个世家勋贵子弟,就算无甚建树,家里也为其铺好了路,她嫁过去也不会跟着吃苦受累,还能在世家贵妇圈里占有一席之地。 这才是季乐允眼中的好归宿。 季石谦打着哈欠接待了周沉毅,若不是伯夫人命人唤他起来,他眼下还窝在被窝里。 昨日与人吟诗作对彻夜长谈,季石谦嘴里的酒意还未散去,只迷糊地看向周沉毅,“周师弟有何事?” 周沉毅被他那酒气一熏,微微撇过头屏住呼吸,又将桌上的篮子递了过来,“有一只鸽子,还劳烦季兄将我拿给季三小姐。” “一只鸽子罢了,还让你如此兴师动众。” 季石谦有些不解,却还是看了一眼,的确是一只鸽子,翅膀还被折了,这有什么用,拿来炖汤吗? 季石谦摆摆手唤来小厮,“送到三小姐院中,就说是周师弟送来的。” 这送到后院的东西,都要在孝义伯夫人那里过过眼,没有问题才会送到季初柠手中。 这点周沉毅不担心,一只鸽子他们也看不出什么,便又与季石谦闲谈几句,起身告辞。 等着出了伯府大路,周沉毅又拐进旁边小巷,七拐八弯之后停在了一处狗洞前,等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果然见季初柠探出了头,对着他露齿一笑,“让你等久了。” 季初柠拍拍手上的杂草站起身来,她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双圆髻,又绑着粉色的丝带,看起来娇俏可人。 阳光下脸颊粉嫩,笑意温软,比那三月枝头的桃花还要美丽动人。 周沉毅看着这样的她,微微红了脸,不自地转过了头去,轻咳一声道:“今日怎的穿成这般?” 其实每次周沉毅前来伯府就是一个信号,他们都会约在这处狗洞见面。 只是从前季初柠都会穿一身破旧衣服乔装一番才爬出来,不曾想今日竟然打扮得这般美丽。 “一会儿要随我姨娘去庙里上香,这不就懒得换衣服了。” 季初柠拍拍周沉毅的肩膀,才惊觉少年又长高了不少,她竟然只到他眉间了,要知道认识他时,俩人身高可不差多少。 还是苍山书院的饭菜养人,这蹭蹭地往上长啊。 第393章 为了你想要变得更好 阳光微暖,少年少女立于墙头之下,有轻风拂过,倒是让周沉毅心中的躁热去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季初柠,“那只鸽子拿到了吗?” 当然,周沉毅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向将鸽子给季初柠,但不能过明路便不能被别人知晓,难免行事不便。 “拿到了……你是送给我们炖汤喝的?” 季初柠迟疑地开口,也有些不太明白周沉毅的用意。 “那只鸽子应该是只信鸽,但我不好查证,所以想让你帮忙。” 周沉毅说到这里眉眼沉沉,事关重大,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但整个京城里他最信任的也就只有季初柠了。 “原来是信鸽啊。” 季初柠满脸诧异,“这鸽子是你养的?” 她上下打量着周沉毅,暗道他除了学业之外还有空闲养鸽子,还是信鸽? 这是要传递什么书信?感觉好神秘。 “当然不是,是我意外捡到的。” 周沉毅有些含糊,他当然不能说这信鸽是吴柏延的,有些事情他还要确定,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是想知道这鸽子是从哪里来的,鸽子的脚程能飞多远,饲养它的又会是哪里人。” 周沉毅一口气说出自己的问题,季初柠沉吟一阵才道:“庄上的牛叔以前倒是养过鸽子,我听他女儿提起,我帮你问问。” 周沉毅大喜过望,这事原本他思忖后是想让吴山长知道的,但又怕吴山长关心则乱,或是吴山长本已知晓此事,就他蒙在鼓里呢? 这其中变故太多,周沉毅不敢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毕竟师徒情谊再深厚,怕也重不过父子之情。 “那这鸽子就不能吃了?” 见周沉毅脸上浮现欣喜之色,季初柠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周沉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伯府里还能短了你的吃喝不成?” 少女的脸庞凑在近前,清晰得连绒毛都可见,周沉毅觉得她的脸颊圆润了不少,已经不似那时尖尖的瓜子脸,看来伯府也并没有亏待她们母女。 周沉毅却不知道这还是托了他的福。 “回府后夫人倒是没再亏待我们。” 季初柠似想到了什么,默默低下头,这些日子吃喝都好了不少,孝义伯夫人还重新拨了丫环婆子伺候她们。 与从前相比,她们母女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而周沉毅母子到了苍山书院后,那就是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季初柠突然惊觉,自己不应该再在庄子上过活,这样漫无目的活下去,这一生似乎就看到了头。 与周姨娘商量后,母女俩也准备换一个活法。 从前的周姨娘不争不夺,就想要个安身立命之所,最后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还害得女儿长久受人欺压。 如今周姨娘也认识到了,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让她们母女过得更好,这才有了回府后讨好孝义伯的种种举措。 而季初柠回到京城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为了与周沉毅离得更近一些。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也不想自己在原地踏步不前。 进了苍山书院,周沉毅的前程想来会更加光明,而她,也想做他的助力。 第394章 给顾筝写信 如今周姨娘得宠,她们母女出门便再没有约束,只需向孝义伯夫人说上一声即可。 伯夫人也不想与她们为难,毕竟周姨娘这个年纪想必也再生不出孩子,就算真有了等着养大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到时候伯府大局已定,她这个正室嫡母不比一个姨娘强,所以指缝里能漏点的便利,伯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万一今后季初柠有了造化,那不也得回馈她这个嫡母。 她可不像广云县主那个蠢货,凡事都做绝了,以至于广云县主如今跌落谷底再无人庇佑,却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反倒幸灾乐祸,落井石石的人更多。 季初柠是抱着鸽子出的门,既然这小家伙对周沉毅来说重要,她自然也不敢怠慢,还专门找大夫给看过了,将它的翅膀重新正骨,只是恢复还需要时日。 周姨娘看她这般宝贝鸽子,不由打趣道:“姨娘瞧着周公子还是不错的,如今又在苍山书院求学,拜得吴山长门下,前途应是不可限量。” “姨娘想什么呢,他就是个弟弟。” 被周姨娘这一说,季初柠也有些羞赧,最初与周沉毅交好,她并没有这些别的想法。 可今日见到他,才恍然觉得记忆中的少年长大长高了,变得她都有些不敢认了。 “你也没比他大多少,一两岁不算什么。” 周姨娘摆了摆手,如今她们母女回到伯府,她也要打起精神为女儿打算,若是周沉毅真有心,女儿等他几年倒也没什么。 若是无心,她还得早些给季初柠相看,毕竟今年她就要及笄了。 想着少年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季初柠一时也红了脸,她与周沉毅可能吗? 在今日之前,她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 等着上完香从庄子上返回后,季初柠还特意去了一趟苍山书院,将今日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周沉毅。 “你是说这种信鸽通常出自东山,不似关夫子所养基本是北河的土鸽子。” 周沉毅将鸽子抱在怀中轻轻抚摸,才发现季初柠竟然给它正了翅膀的骨头,顿觉羞愧,“我竟没想到给它治治。” “无妨的,你尽顾着读书进学去了,哪有女子心细。” 季初柠说到这里捂唇笑了起来,“不过大夫说翅膀好了,它怕是也飞不远了,只能当作宠物来养,若是完好的时候,牛叔说它两天就能来回西北呢。” “用上信鸽的确比马匹快多了。” 周沉毅点了点头,依然心事重重。 西北发生了什么,裕王又出了什么事,这些消息他又要上哪里打听? “顾姐姐去了西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都想她了。” 季初柠提到顾筝,周沉毅才忽然眼睛一亮,是啊,他怎么忘记了顾筝? 对顾筝,他自然也是感激的,只是论亲疏关系,他最先想到的还是季初柠。 不过说到底,顾筝对他的帮助也良多,顾家一家都待他不错,没有顾家人,他也就不会有今天。 想到这里,周沉毅送走了季初柠后,立马提笔给顾筝写信,送到顾家后托顾夫人一定要快些送去。 第395章 分道 而此时的顾筝,正欲与顾大人他们分道,前往怀州。 “这一天天忙的,过年都在军营里,也没个安生……眼看着都要回家了,你却要拐个弯去怀州。” 顾大人一边说话一边叹气,言语里自然是对顾筝的不舍。 顾璇却在一边帮腔道:“爹,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你就让阿筝去做她想做的事。” 顾大人瞪了顾璇一眼,嘴巴仍然噘得老高,不满道:“回京我就告诉你娘,让她开始筹备,早些将你和石济的亲事办了,免得成天没个正形,到处跑。” “得,我不说了,您当看不见我。” 顾璇往后面躲了躲,她是跟着顾大人先行回京了,石济还在西北善后,与林金宝做着交接。 而且那么大支队伍要带回京城,怕也要走上不少时日,哪里比得上他们轻装简行来得快。 顾凯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叮嘱顾筝道:“我觉得怀州也不安生,不知裕王到了没,毕竟不是熟识的人掌事,你万事都多留个心眼。” “哥哥也要保重,你不能逞能,不能使力,好好休养才是正理。” 顾筝说到这里又给顾璇使了个眼色,让她回京后看好顾凯,千万不能让他乱动伤了身体。 这事顾大人也是知道的,知晓后的当时就红了眼眶,还问顾筝,“当真不能恢复如初?” 顾筝摇头,眼里也有悲悯,“休息个一年再慢慢复健,该是能与正常人无异,但若是想要重新提刀上阵杀敌,除非有奇迹发生。” 顾大人几度哽咽,顾筝甚至还瞧见他偷偷抹了眼泪,最后却说人活着就好。 子女能有成就固然能让父母欣慰,但若是不能,则只要平安地活着,父母也觉得安慰。 顾筝将亲人的叮嘱都一一收好,这才拜别父亲兄姐,踏上了前往怀州的路。 因着是半路改道,她与顾大人他们同行了一段,如今才去怀州,快的话至少还得走上一个来月。 收到消息的穆云峰自然高兴,不过他压着这份欢喜向靖王告了假,想要前去接顾筝。 崔凝竹在一旁听了也是开怀,没想到顾筝果然来了,不愧是她的好姐妹。 只有靖王闷闷不乐,最近竟然摸不透裕王的踪迹了,虚虚实实,他这位皇弟是在耍着他玩呢。 知道小皇帝要派裕王来接管怀州时,靖王自然是震怒的,凭什么他辛苦打下来的地方,要把果实献给别人。 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而裕王这人,手段狠辣,出手果决,他又不得不防。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裕王死在路上,再也到不了怀州。 靖王安排的刺杀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为此还搭上了杨郡守父女的性命,可依然没能成事,反倒让裕王起了防备。 之后,他便失去了裕王的踪迹。 真正是狡猾啊! 靖王这些年韬光养晦,难逢敌手,此时他也不得不说,裕王或许是他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若是不能将这石头给搬开,他就只能将他砸得粉碎。 第396章 恶报 崔凝竹去送穆云峰,趁着俩人离得近了些,他才低声问道:“王爷最近似乎不太高兴,情绪低沉。” “还不是为了裕王要来怀州一事,他正发愁呢。” 崔凝竹不以为意地摆手,男人间的事情她不掺和,她就想做些小女人爱做的事。 “按京里的旨意送到的时间,裕王也该到了。” 穆云峰眸色深深,他当然知道靖王是不想让裕王到怀州的,为此,恐怕还会痛下杀手。 但这些事情他没有主动参与过,或许靖王对他也有所避讳,是以他并不知道。 “许是路上耽搁了。” 崔凝竹并不在意,还想着要给顾筝安排在哪座院子里,再准备什么样的见面礼。 俩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水红长裙的女子正跨上长廊,瞧见他们俩人,女子脸色一僵,便想要转身离开。 崔凝竹却唤住了她,“县主好巧。” 广云县主僵硬地转过了身,微微咬了咬唇瓣,战战兢兢地点头道:“我是来采些花露的,没想到会碰到你们。” 如今大家都住在曾经的昶王府,自然抬头不见低头见。 广云县主倒是好运地被裴深给捞了出来,倒是昶王那一大家子都被押往京城,连带着病床上的昶王都被送上了马车带走。 崔凝竹微微颔首,也不欲多说什么。 广云县主如今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还需要在裴深的庇护下才能苟活,如今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 可崔凝竹一点也不同情她。 穆云峰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便撇向了别处。 广云县主脸色憔悴,神情中也难掩惊惶,想来是昶王一家的下场给她带来的震动。 穆云峰突然想到初见广云县主时,她拿着马鞭趾高气扬地吩咐他,现在想想,真是如同隔世。 那些在记忆里曾经有过浓墨重彩的人物,也一一相继下场,人生无常,谁又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呢? “想什么呢?” 崔凝竹的声音拉回了穆云峰的思绪,他回神一看,广云县主已经带着侍女走远了,只是那身影多有些狼狈逃离的意味。 “县主有些怕你。” 崔凝竹扯了扯唇角,无声一笑。 “她是怕我报复。” 穆云峰抿了抿唇,广云县主如今看着是有些可怜,他也没想过要为难她。 只怕她如今的处境也不太好了 。 “不用你报复,裴深就够她吃一壶的。” 崔凝竹这话没有说透,其实是她不好说,见穆云峰还是一脸不解之意,她也只是含糊带过。 广云县主带来的四个美貌丫环都被开了脸,两个还被裴深抬作了姨娘,听说这人胃口大得很,在床笫之间也放得开,常常将那些女子折腾得半死不活。 广云县主没少让丫环偷偷出去买药擦私处,这是被男人伤着了。 崔凝竹虽然不管府里的中馈,但管事的还是要来向她报备一二,那一日她也是随意翻了翻记录的账本,看到广云县主院里的丫环买药就问了一声,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广云县主如今算不算自作自受? 不过这样的事情,广云县主也没脸求到她跟前来,崔凝竹乐得当个笑话看。 第397章 路遇 四月里,草长莺飞。 经过的战乱的大业也在恢复生机,路上的流民要少了许多,愿意回到故乡的也都在返乡的途中,不愿的被就近安置在了所在的郡县。 顾筝在去往怀州的路上就看到很多人也往那边赶,只是他们的队伍庞大一些,看起来有些显眼。 中午在林间歇息时,便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个干瘦的小孩往他们这边来,嘴里央求道:“好心人,给些吃食,孩子饿得不行了。” 顾筝看了一眼妇人怀里的小孩子,约莫也就三四岁的年纪,头大如鼓,整个身子却干瘪得厉害,皮下的肋骨都清晰可见,唯有腹部高高隆起,看起来圆滚滚的。 这是长期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顾筝看着有些不忍,便将手中的干粮递了过去,“翠喜,拿水给她,泡开了喂给孩子吃。” 翠喜闻言又递了壶水过去,妇人接过千恩万谢地走了。 严峻却有些担忧,“二小姐这般,怕会引来更多的流民。” “二小姐心善,但如今流民太多,是救不过来的。” 陈昂也警戒着四周,目光从周围路过的流民身上来回扫过,他们都是蓬头垢面,与刚才那妇人形象所差无几,看向他们的目光却露出了渴望与恳求。 若不是护卫在顾筝身边的人太多,且个个佩着刀剑,他们不敢轻易上前,怕是在刚才妇人得到食物的那一刻,便蜂拥而上了。 “咱们启程。” 顾筝拍拍手站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的好心救不了所有人,只是看着那母子俩那么可怜,她于心不忍罢了。 战乱之苦,上辈子她也没受过。 顾筝是深宅里的妇人,那个时候她早已经嫁到罗家,江宁府也一直没受战火波及,是以她看到的流民,都是被安置在救济收容所里的那些人。 而他们还尚算能吃到东西,有片瓦遮身,有旧棉衣御寒,没有这些赶路人眼中的绝望及灰心。 战乱之后,就是安民,顾筝心里想,若是裕王能做好这一点,相信在怀州民间的威望会更足,或许就能压过靖王也说不定。 顾筝他们所有人都是骑马,一跨上马背自然就能俯视众人,远远地就把那波流民甩在了身后。 顾筝却没有留意到,有几双贪婪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阴郁地咬了咬牙。 大约又骑了一个时辰,顾筝发现前面有一支停下的车队,车队繁杂,大概足有上百人,男女老少皆有,只是此刻停下挡住了去路。 陈昂向顾筝请示,“属下让人去探探路,看看怎么回事。” 顾筝颔首。 不一会儿,那人便来回禀,“那家人里有位小公子不好了,是以才停车歇息。” 顾筝微微沉吟,这条路本就不宽,车队也没法挪开,可他们不走,他们的马就过不了。 再等上些许时辰,后面的流民怕都要赶上来了。 “我去看看。” 顾筝翻身下马,严峻立马派了几个护卫随身保护,翠喜也抱着药箱跟了上去。 还未走到近前,顾筝便听有一妇人急声道:“少爷是羊角疯发作了,快,取药来。” 话语里不乏焦急。 第398章 未雨绸缪 顾筝打眼一扫,只能瞧见撩开的车帘里,一湖蓝色衣袍的小少年正躺在车里,看身形样貌大约十一二岁,倒是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样貌。 只是眼下羊角疯发作,他全身都在抽搐,双眼也不住上翻,歪邪的嘴角吐出白沫,眼看意识就要不清。 顾筝赶忙撩起裙摆跳上了马车。 车里的妇人见着突然出现的顾筝微微一怔,刚想要斥责,却听随后赶来的翠喜道:“我家小姐是大夫。” 妇人立时神色一变,赶忙道:“还请女大夫救救我家少爷,他这是羊角疯发作了。” 顾筝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说话之间,她已经将少年放平,将他的头微微调整至侧面,免得他的口水回流呛到气管,又解开了他衣襟的扣子和腰带,让他能够更顺畅地呼吸。 顾筝又飞快地拿出金针,往少年头部扎去。 那妇人在一旁看得惊叹连连,似乎想要出声阻止,但又有些犹豫。 好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筝便收了针,少年的情况也好转过来,至少发作的频率没那么急了,慢慢地变得平静了来。 “多谢女大夫。” 妇人眼睛一亮,赶忙向顾筝道谢,以往他们家少爷羊角疯发作,就算吃了药都要折腾小半个时辰,没想到那么快就安静了下来。 而她还没来得及喂药呢。 顾筝微微颔首。 少年发病后已经疲累得睡了过去,这时的他面色不再狰狞,更像是个睡着的孩子,只是眉间紧紧蹙着,似乎那种痛苦还萦绕不散。 顾筝思索一阵后,伸出双手在少年头部寸寸摸索,片刻后才问那妇人,“你家少爷是否头部曾经受过伤?” “是,少爷去年游湖的时候不慎被船浆给打到头了,回来之后就有了这羊角疯的病症。” 妇人点了点头,眸中泪意涌起,“我家少爷本是家中独子,原本好好地长大便能继承家业,却没想得了这病。” 顾筝没想过多打探别人的家事,只是以病而论,若这羊角疯不是家族遗传,只是头部受到撞击的后遗症,她想,她或许可以治。 “你们可是怀州本地人?” 顾筝想了想才问道,那妇人便连连点头,“我家主便是怀州康氏钱庄的东家。” 又以为顾筝是想让他们奉上诊金,便让丫环取了两锭银子奉上。 五十两一锭,足有一百两,这样的诊金可不便宜了。 顾筝自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之人,诊金丰厚她收着就是,她还要帮这孩子继续治病呢。 一番交谈后,顾筝知道这少年名唤康若颖,她是少年的乳母颜娘,康若颖上个月才刚满十一岁,但长得要比同龄孩子稍高一些。 若没有得这个病,自然是个健康的好儿郎。 当听到顾筝说她能治好这病时,颜娘震惊地睁大了眼,唇角不住颤抖,“顾大夫说的可是真的?若你真能治好我家少爷,家主一定重金奉上。” “好说。” 顾筝含笑点头,开钱庄的人自然财大气粗。 她是想着战后重建也需要银子,到时候能让康家出一分力最好,等着裕王真的走马上任到了怀州,多些银子总能快些将局面给打开。 第399章 聪慧小少年 夜色像薄雾笼着轻纱,渐渐将暮色覆盖。 因着为康若颖诊治,耽搁了不少时间,顾筝他们只能歇在不远处的破庙里。 仿若好梦正酣,康若颖幽幽转醒时,瞧见身边不仅有颜娘,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不禁红了脸,问道:“颜娘,这位姐姐是……” 他观顾筝虽然风尘仆仆,但衣着不凡,不似他沿路瞧见的流民,而那双含笑清透的眸子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康若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少爷,这位顾大人刚才救了你,是你的恩人啦。” 颜娘看着康若颖醒来,也有些激动,直握着他的手道:“顾大人还说,她能治好你的病。” 康若颖微微一愣,看向顾筝的神情有些怔怔,“这位姐姐是大夫……” 怪不得这一次发病时,他觉得没有从前那般痛苦难熬,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安抚,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姐姐? 顾筝笑了笑,“怎么,我不像是大夫?” “姐姐好年轻。” 康若颖还觉得犹如在梦中一般,不相信他的病真能够治好。 毕竟他得了这羊角疯后,父母遍寻的名医可都是那些经年的老大夫,连他们都束手无策。 “学无老少,达者为先,若颖可当我在医术上天赋异禀。” 顾筝倒是丝毫不谦虚,不过她这声“若颖”唤出,小少年又不觉红了脸。 又有颜娘在一旁点头帮腔,“顾大夫医术卓绝,奴是亲自看着她为少爷施针治疗的。” 康若颖才如梦初醒,赶忙要对顾筝下拜,被顾筝给一把拦住,“不用谢,我是收了诊金的。” 康若颖抬起一双泪眼,小少年眸中晶亮,鼻头都泛起了红,他嗓音哽咽道:“顾姐姐于我恩同再造,当受若颖一拜。” 顾筝正推辞之间,陈昂来报,“二小姐,那些流民追上来了,如今就在破庙四周歇下了。” 他言语中不乏担忧与警惕,顾筝略微沉吟,才道:“今晚轮番值守,随时待命,若有异动,即刻先行。” “顾姐姐是担心流民暴动?” 康若颖虽然年纪小,但这些日子经历颇多,也让这个小少年迅速成长起来。 见顾筝点头,康若颖也眼神凝重起来,转头吩咐颜娘,“将顾姐姐的吩咐也传达到咱们车队,若有意外,弃车先行。”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何况这些人都是在战乱中护佑着他一路出逃之人,虽然来回已经折损过半,但人命在他眼中更加珍贵。 顾筝就在一旁瞧着,见康若颖虽小小年纪,吩咐起事情来却异常老练,颜娘听了连声应是,便下去安排了。 “你信我?” 顾筝挑眉看向康若颖,他们还只是初见,算不得熟识,康若颖就对她的话如此信服? “顾姐姐没必要骗我,再说这一路行来,我们也差点被流民给抢了。” 康若颖说到这里,眸中还有些后怕。 他当时也只是可怜一个小女孩,将手中的点心给她吃,却没想到那些流民一拥而上,差点掀翻了他的马车。 还是颜娘眼疾手快,带着他跳车跑了,或许他会被那些流民踩踏而亡。 “在饥饿面前,往往人性泯灭,法制崩塌……若是世道和平,他们本也不该是穷凶极恶之人。” 康若颖在她面前展现的成熟与稳重,让顾筝想到了裴元皓,她不由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 却没想到康若颖抬头看向她时一脸的感动,“你真像我的姐姐。” 第400章 有心机 康若颖有个姐姐,嫁给了昶王府家的管事,只是这次受昶王谋逆之乱的牵连,他姐姐也被一道押送往京城。 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管事娘子,也没参与到昶王谋逆中,却要受其牵连。 为了这事,族中已经连夜开会,让父亲将姐姐除名赶出康家,他与母亲求了许久却也不能改变这个决定。 父亲只能忍痛将姐姐的名字自族谱中划出,意为生死再不相干。 可怜他的姐姐,如今怕已在京城的大牢中。 康若颖将这些说于顾筝听,她只沉默了一阵,才揉揉他的头道:“这事我帮你想想办法,你说你姐姐叫康若晴?” “对,叫康若晴,我姐夫叫黎耀,是在昶王府中管花圃植株的。” 康若颖忙点头,虽然眼眶依然红红的,但眸中却露出惊喜,“顾姐姐有办法救我姐姐?” “我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只能尽力而为。” 顾筝不敢打保票,因为昶王谋逆一事确实牵连甚广,不过对于一个无足轻重的管事娘子,或许能够网开一面,至于那名管事黎耀就不好说。 这事若是裕王还在京城就好办,但如今裕王又来怀州了。 顾筝想了想给顾大人去了信,又跟顾夫人说,若是有为难之处,可寻庆安郡主想想办法。 “多谢顾姐姐。” 康若颖泪水连连,眸中尽是欣喜。 他确实有意与顾筝结交,其一当然是为了治病之恩,其二他也在心里猜测她的身份。 观他们所骑的那些马匹,都是良驹还有战马,这个时候能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康若颖也只是赌上一赌,却不想真的求得帮助,这让他不禁喜出望外。 “人小鬼大。” 顾筝轻轻刮了刮康若颖的鼻头,少年虽然有些老成,但有些刻意的言行她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是怜惜他多一点,便顺水推舟罢了。 “今后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是能帮我一定帮,若是不能,你拐弯抹角我也没辙。” 顾筝一语道破,让康若颖微微红了脸,又听顾筝道:“与人相交,贵在心诚,你是合了我的眼缘,不然我可不会救你。” 她半真半假地对着康若颖眨了眨眼,倒是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坦诚道:“以后不会了,多谢顾姐姐帮我。” 说罢他起身,端端正正地向顾筝行了一礼。 若说先前有些试探和利用的成分,但眼下却是真心实意。 不管顾筝能不能救到他的姐姐,这份心意他都记在了心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愿意伸出援手,可族中亲眷却避之不及,着实让人寒心。 康若颖心中自有难言的情绪,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火光,他的眼神亦有些晦涩难明。 夜深了,众人都已歇下。 翠喜挨着顾筝睡觉,俩人一直都很警觉,侧身之时都会互看一眼,确定没事才又合上眼。 但半夜里,顾筝突然被人摇醒,她一手就握住了袖中划出的匕首,却听康若颖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顾姐姐,我听到后面有动静。” 第401章 惊人的天赋 这处破庙年久失修,久不见香客,也就破破烂烂两间正殿,左右各一间小殿。 后面背靠着半山,本不该有人从后面而来,除非他们是先爬上了山,不然根本不能入殿。 被康若颖唤配后,顾筝也竖耳细听,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不由纳闷看向康若颖,他这才低声道:“我自幼听力过人,三十丈内若有何异动,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筝听后一惊,康若颖竟然还有这天赋,可是万中无一的偷听利器。 若是这样的人用作两军谈判,亦或是窃听消息,便能无往不利,在两军交战中若能提前洞悉敌军的部署安排,何愁不能打胜仗? 这简直是人才! 顾筝心里隐隐有些激动,或许能遇到康若颖,就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她真想抱住他狂亲上两口,又怕吓坏了眼前的小少年。 顾筝忍着激动,又问道:“你听到他们有几人吗?意欲何为?” “有……有五个人。” 康若颖闭上了眼睛,竖耳细听,“外面有风声、脚步声,但他们没有交谈,不知道打算怎么样,他们到我们头顶了……” 康若颖说到这里陡然睁眼,“不好,他们要放迷烟!” “陈昂!” 顾筝立马转身,对着不远处低唤了一声。 陈昂本来也是警觉的,坐靠在柱边抱剑歇息,此刻听顾筝一唤,他立马睁眼。 便听顾筝急快地吩咐道:“屋顶有人,他们欲放迷烟,快将他们捉住。” 陈昂立马跳了起来,叫醒身旁的人。 暗夜中,他们行动迅速,便有人手掌交握搭了人梯。 有人更厉害,几个腾空便赤手攀上了廊柱,爬上了屋檐。 顾筝与康若颖只听到几声惨叫,有几人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来,也有的被陈昂命人绑到了顾筝跟前。 康若颖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虽然他们康家的护卫身手也不错,但这些人更是老练,就像行军打仗多年的将士,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安静、无声、快捷,几乎是顾筝一吩咐,一盏茶的功夫就解决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顾筝看着被反绑了双手跪在她跟前的俩人,其中一人一脸横肉,眸子里泛着凶光,看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另一人则稍显瘦弱些,只是眼神不老实,还在往四周咕噜噜地转着想办法。 只这两人眼中都是眼白过多,眼瞳的地方有些奇异的棕黄色,顾筝看了一眼便暗自沉思。 “二小姐,有三个摔下屋顶死了,就绑了两个活的。” 陈昂向顾筝拱手,她心里暗暗点头,又看了康若颖一眼,人数果然对上了。 “从这几人身上都搜出了竹管,里面果真放了迷药。” 陈昂又将几根竹管扔在地上,一脚踩上狠狠碾碎,啐了一口道:“都是些下三滥的玩意,还敢在你爷爷跟前卖弄?!” “呸,既然被逮住了,要杀要剐随你们,要是哼一声,老子就不是好汉!” 那个凶悍的还和陈昂杠上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竟然一点都不惧怕。 正在这时,康若颖又扯了顾筝的衣袖,伏在她耳边急声道:“顾姐姐,又有很多人围过来了,很多很多……” 他额头上冒起了焦急的细汗,似乎那些脚步声多的他都数不过来。 第402章 火攻 突然,暗夜里亮起了火光,一簇一簇,像是天边骤然飞起的萤火虫。 众人都不约而同望向了天空,原本还幽暗的夜空,被这些火光骤然点亮,一团团星火交相而来,映进了他们的眼睛里。 然后,顾筝就见到那一簇簇的火光向着他们飞来,落在了破庙的各处,像扎进干草里的火星,迅速地将周围的屋殿点燃。 凶悍男人这时竟然狂笑起来,狰狞的脸色看起来无比扭曲,“既然不肯把东西给老子,那你们都去死!” “老五!” 干瘦男人则是瞪了他一眼,又转向了顾筝,显然是看出她是这群人里的主事,不由讨好谄笑,“求小姐饶命,我们也是一时起了贪念,如今两边相安无事,若小姐肯放过我们,我立马让外面的人进来救火。” 顾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色漠然,“火已经燃起来了,你觉得外面的人还能在意你们的死活?” 一句话,说的两个男人都变了脸色。 凶悍男人更是暗咒了一声,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嘴里碎碎骂道:“操,老二就是没安好心,让咱们送死来了。” “杀了他们,冲出去!” 顾筝一声吩咐,转身便蒙住了康若颖的眼睛。 这两个人该死! 他们还来不及求饶,已经被长剑抹了脖子,鲜血飙射,两人的身躯应声而倒,瞪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惧和绝望。 顾筝感觉到康若颖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她不由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若颖别怕,姐姐杀的都是畜牲。” 顾筝在他耳边安慰道:“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睛,棕黄而浑浊,这代表着他们吃人,乱世不易,但吃人者,人恒诛之。” 她话音一落,庙里的人皆是变了脸色。 颜娘更是将康若颖紧紧护在怀中,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顾……顾大夫说的可是真的?” 顾筝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看着殿外已经破朽的摇摇欲坠的大门,依稀可以见到那些举着火把神情兴奋的流民,也许不该称他们为流民,更应该叫他们魔鬼。 “相信他们这一帮人还不少,如今想要活命,只能冲出去一搏了。”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火借风势,庙里的残垣断壁那些都是木料加铸,燃烧起来快得很。 若是再不快些,火便要将大门都给封住,到时候他们就真要被烤熟了。 “二小姐。” 陈昂与严峻都护卫在顾筝左右,连翠喜都握住了一把剑,众人都是拼命孤架式。 就算他们知道冲出去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们,那也不得不冲。 “我们打头阵,护住你家少爷。” 顾筝只与颜娘交待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康若颖一眼,这才翻身上马。 马背上还放着她的弓箭,虽然那些日子在西北,顾璇也教了她不少近身搏斗术防身,但她还是更喜欢用箭。 顾璇不知道,她不只能拉开三石弓,她还能拉开五石弓,与莫凉一般,她的臂力不输于任何男子。 所以,那个站在远处遥遥指挥着流民的匪首,他的命,她要定了! 第403章 落草为寇 夜色深重,程佑安立于人群之后的大树下,他长得高高瘦瘦,有一双凶厉的三角眼,唇角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尤其显眼。 在程佑安左右都是他的亲信,几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燃烧的破庙。 虽然若是将那些人带来的货物烧毁有些可惜,但若能困死这帮人,他们不也能帮着收尸? 烧熟的人肉还免了他们自己腌渍炙烤。 几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老五就是个蠢货,老四倒是机灵,还不是被二哥几句话忽悠了去,要是他们能得手,我们也不用使最后这一招了。” 有人转向了程佑安,讨好道:“二哥,那位小娘子瞧着细皮嫩肉的,若她侥幸冲了出来,等着咱们玩够了再杀如何?” 程佑安看了那人一眼,眸中神色不明,只抿唇道:“那小娘子身份不简单,她骑的可是战马,观她那些护卫的作派,好些都像是军营里出来的。” 程佑安以前也从军,不过他是个逃兵,家里不敢回,便落草为寇,只是战乱时两军打到了他们所在的山头,他们也只能先跑,保命为上。 这一路逃到了怀州边境,又缺衣少粮,正值隆冬,四下都逃难的灾民,就算想要打劫都没有对象。 冬天可真难熬,又冷又饿,他们难民将树皮草根都给挖出来吃掉了,根本找不到食物。 程佑安他们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只能将目光转向了人群。 他们起初还只是吃那些瘦弱落单的人,但慢慢的女人、小孩他们也吃,只有孩子的肉才是最细嫩的。 靠着吃人,他们才终于熬过了这个冬天,等着战事一歇,跟着返回怀州的流民又一起涌了进来。 可这一路要吃喝,他们又开始偷偷杀人了。 如今瞧见顾筝一队气度不凡,还个个骑着马,就算他们身上没有带什么吃食物品,一匹马也足够他们吃上许久了。 程佑安原本也是不敢轻易涉险的,他们只剩下百来人,但流民却多达上千,他只要稍微鼓动一下,这些人就敢为了一口吃喝越货杀人。 老四老五还有几个小喽啰出师不捷,让程佑安知道他们碰到了硬茬,但在这个当口也只能搏一搏了。 里面是燃烧的火,若是冲出来,外面就有等着他们饿疯了眼的流民,若是不冲出来,那就只有等着被烧死。 程佑安的眼神突然一凛,因为他看到了燃起的熊熊火光中,突然有一匹神驹跨火焰而出,流民们发出一声惊叫,忙不迭地往两旁闪躲。 有些避之不及的被马蹄带倒或是踩踏,发出了声声凄厉的惨叫。 而跨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弯弓搭箭的小娘子,不正是他当日瞧见的那个? 咻! 箭羽之声破空而来,程佑安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距离,就算是军中将士都不可能射到他的,但为了保险起见,程佑安还是伸手抓过身前一人挡在了跟前。 嗖!! 噗! 是箭器扎入血肉的钝响,一只箭头穿透他跟前那人的额头,箭尖离他的眉心只有寸许之遥。 鲜血溅了他一脸,面上温热的湿糯感让他双腿发颤,险些就要跌坐在地。 第404章 射杀匪首 随着顾筝他们一同杀出的是陈昂与严峻率领的护卫和私兵们,对于一般的流民,他们只用刀背敲击,喝令他们退后。 但对于那种眼瞳棕黄而浑浊的人,直接就用刀劈砍。 因为他们相信顾筝,这些人吃人的畜牲,根本不配活着。 一时之间,惨叫声划破夜空,在荒野中肆意回荡着。 原本正在林中小憩的秦裕陡然坐起了身子,罗凡跳上树枝远远张望,片刻后又回身禀报,“王爷,不远处起了大火,隐隐还有呼喊拼杀之声。” 秦裕略微沉吟,道:“收拾东西,我们过去看看。”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兵分几路,造成他在各处的踪迹,让想要对他下手之人无从分辨。 还是安全了一些,只是荒山里赶路,树林中过夜,这让秦裕很是不爽。 他有好久都没睡过正经的床榻了,等着到了怀州,看他不好好地睡个三天三夜。 “王爷。” 袁清辉也被惊醒,面上闪过一抹惊惶。 自从小鳞不在了,他就变得浅眠,睡梦里经常见到小鳞的身影,人也憔悴了许多。 “咱们悄悄过去,看看是哪路人马。” 秦裕与袁清辉目光对视,对着他微微颔首。 …… 战斗还在继续,一箭没将人射死,顾筝神情一凛,指尖飞快地在箭壶中抹过。 咻咻咻! 又是三箭连发,每一箭力道之强都非常人可撼。 程佑安吓得肝胆俱裂,此刻哪还有迎敌的心思,只颤声高喊,“逃,快逃!” 说罢转身就跑。 被他拉过来挡箭的人直接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肩膀被射穿,只能捂着伤处没命奔逃。 顾筝岂会让程佑安逃跑,她直接勒马停住,瞄准了程佑安的双腿,直接两箭射穿了他的膝窝。 程佑安痛呼一声,绊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捂着膝盖,在地上哀嚎翻滚。 陈昂与严峻他们也是出手毫不留情,在杀了几十个人后,鲜血也终于让那些流民恢复了理智,纷纷向后退去。 他们只是饿了想要吃东西,可绝对不是想要送死。 局势暂时控制住了,顾筝深吸一口气,这才翻身下了马,只是她手中仍然握着弓箭,任凭弓弦在她掌中勒出深深的痕迹,却恍然未知一般。 “你……到底是哪里的匪徒?” 顾筝走到程佑安近前,才看清了这人的样貌,那深浊暗黄色的瞳眸中闪烁着让人恶心的光芒。 她用弓弦挑起他的下颌,微微用力,“说!” 程佑安已经痛得神智不清,额头流下了大颗大颗的冷汗,颤声答道:“我们……我们是空山寨的,战火涉及到山寨,我们只能弃寨而逃四处讨生活……小姐饶命,今日我们错了,保证再不敢犯。” “空山寨?” 顾筝微微蹙眉,又转向了陈昂。 陈昂会意地朗声道:“空山寨的都自己站出来!” 他滴血的刀剑垂地,无形的威慑向四周漫延,流民们又纷纷退后一步,没有谁敢主动上前。 “我再说一次,你们互相监督,若知情不报者,杀!” 陈昂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继续道:“还有,若是眼瞳呈现棕黄且深浊之人也出列,我只数到三,若是还敢欺瞒,后果自负!” 他话音一落,持刀的护卫和私兵们纷纷踏步向前,银光一闪,刀锋凛冽,他们手中的兵器就是最好的威胁。 第405章 聚集 风中传来阵阵血腥味,地上泼墨似的暗红,浓腻得像化不开的糖渍。 康若颖小心翼翼地想要上前,又被颜娘给一把扯住,“少爷,别过去。” 刚才实在太危险了,那些流民发了疯似的,他们家好几个护卫都被打成了重伤。 虽然那些流民没有武器,可他们有拳头有树枝有木棍,统统招呼到身上也是会死人的。 更何况流民还是他们的十数倍之多。 “刚才顾姐姐好厉害,颜娘你看到了吗?” 康若颖的眸中难掩激动,一双拳头紧紧握住,他真觉得这次出门是遇到了贵人,虽然途中颠沛流离,但能遇到顾姐姐,什么都值了。 “看到了,顾大夫不是常人。” 颜娘也有些惊叹,虽然顾筝样貌本就不俗,还通医术让人心生敬畏,却没想到马上英姿也是这般飒爽,杀起这些匪徒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看得她也是神情激荡,这样厉害的姑娘,她可只在小说话本里才看到过。 他们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竟然将上千人的流民都给震惊住了。 此刻,有劲风吹过,身后传来重物的坍塌声,原来是被火烧得够久的破庙残垣,已经经不住负荷,轰然倒地,激起了一地的烟尘与火屑。 热浪席卷而来,离得近的都惊得纷纷后退。 也是刚才顾筝决策及时,在火势还没有波及开便带着大家一起往外冲去,虽然有人不小心被火舌撩到,但都不是重伤。 破庙坍塌后,众人才齐齐回神。 想到刚才陈昂厉声所说之事,左右看了看,便有人小心翼翼地踏前两步,弱弱开口道:“我是空山寨的,但我都是被逼的,我没杀过人……” 有人第一个站出来,便有接二连三的跨步而出,他们都心存侥幸,想着法不责众。 再说有程佑安在前面挡着,有什么过错到时候都往他身上推就是了,难道还能将他们都杀了不成? 除了死掉的三十七人以外,还有五十三人站了出来。 陈昂与卢峻对视一眼,纷纷上去查看,先卸了他们手中的武器,还要警惕他们突然伤人,所以查看的护卫都很小心。 验证无误后便退到了一旁。 “这里,还有一个,他的眼睛好奇怪,眼珠子是黄色的又浑浊。” 人群里有人举报,陈昂便将人给提了出来,举报的流民还被报复性地狠瞪了一眼。 “老实些!” 陈昂一个刀柄砸在那人头上,立时便让他见了血。 这人却还一脸凶相,狠狠地瞪了陈昂一眼,陈昂也不在意,将他往旁边一踹,“过去那边站好。” 接下来,又有几个被举报而出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棕黄色眼瞳,看起来眼白很是浑浊的人。 这些人聚集在一处,排了四列,竟然有一百零二人。 程佑安忍着痛看向那些人,除了他空山寨原有的兄弟,其他十几个都是沿途所收的恶霸,那都是跟着他们吃过人肉的。 程佑安很是惊奇,顾筝是怎么将他们给区分出来的? 然后人又突然想到,刚才除了空山寨的人外,他们要找的是眼瞳棕黄色且浑浊之人。 他突然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的眼睛,难道吃人后的眼睛会呈现出异常? 这……他从前竟然没有细细思考过,如今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立时脸色一变,惊呼出声,“快跑,他们是要杀我寨中之人!” 第406章 揭露恶行 程佑安自然不是心善之人,想要舍弃自己而救兄弟,他是想着趁着混乱之际,自己或许才能脱身。 不然此刻他拖着一双废掉的双腿,还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 程佑安吼出这一句话来,空山寨里的山匪面面相觑,都有些惊疑不定。 逃,他们往哪逃? 别人手里有武器,可他们啥都没有,难道真用自己的肉身去拼别人的刀剑? “闭嘴!” 顾筝手中的弓弦一颤,犹如利刃割过,刹那间划破了程佑安的喉咙,汩汩的血水喷涌而出。 程佑安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睁着一双腥黄双眸看向顾筝,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犹如风箱破败的“嚯嚯”声,最终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空山寨的山匪们都齐齐退后一步,看向顾筝目光中尽是惊惧,看着这般美貌的小娘子,出手竟然这般果决。 射伤了程佑安的腿,不过是让他痛,让他没办法逃跑。 可眼下说杀人就杀人,眼都不带眨的,让人恐惧。 顾筝一个眼神过去,陈昂与卢峻已经带人将空山寨那帮人团团围住,就是怕有漏网之鱼。 顾筝的目光这才看向那些流民,她眸色深深,话语中不乏痛惜,“你们竟与这样的人为伍,听信盲从,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流民们静默了一瞬,有些畏惧地看向顾筝,其中有个中年汉子犹豫道:“不……不就是山匪。” 饿得都没有命可活了,哪个不想做当匪徒,只要能活着。 “他们没抢我们,只抢有钱人。” 有个妇人又冒出了一句,看向顾筝的目光中尽是打量与羡慕,或许还有一闪而逝的贪婪。 顾筝自然就是他们嘴里的有钱人,山匪们打劫时,他们虽然没去帮忙,但也分过一杯羹。 顾筝目光冷冷地扫过,妇人不由向后瑟缩了一下,却又大着胆子道:“我们没抢人,你们不能滥杀无辜。” 流民们顿时议论纷纷,主要是现在顾筝等人的刀剑没向着他们,流民人多,他们觉得自己还可能逃走,如今留在这里只是静观其变。 吵吵闹闹中,突然有一个怯生生的童音响起,“我……我看见他们吃人了。” 这声音很小很轻,就像一颗石头扔进滚烫的沸水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康若颖却是耳尖一动,快速锁定了那个孩子,又走到顾筝身边指给她看,“那里,那个男孩说……” 他在顾筝身边小声耳语。 “你,过来。” 顾筝招招手,那个小孩怯怯地望向她,迟疑许久,才不顾他父亲的阻拦,如一条泥鳅般蹿出了人群。 流民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明白顾筝找个孩子过来是什么意思。 那小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顾筝,“姐姐,我看到了,我什么都说……他们是坏人,他们是吃人的恶魔。” 童音稚嫩却又清脆,站在顾筝身前,这个孩子突然就不怕了。 他调转了头,指向山匪里的一人,“他带走了妹妹,然后我跟着过去,他……他们把妹妹切成了一块块,然后……然后扔进了锅里。” 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泪水却一颗颗砸落,“……爹爹是为了我,才将妹妹给了他们,我……我也不想活了。” 第407章 仇杀 有风吹过,明明已是春日,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浸人的凉意。 流民中安静了一瞬间,却相继爆发阵阵哭声,有男人的哀嚎,也有女人凄厉的呼喊,显然这孩子说出实情后,引起了众人的悲鸣。 “我抢过的,可我抢不过,他们把我姐姐也拖去糟蹋了,还吃了她。” “我的儿啊,是娘没用,娘救不了你……” “娘子,我对不起你,若不是还要带着勇儿,我该和你一道去死的。” “……” 这些哭喊声曝出,众人这才面面相觑,同时一脸惊惧。 原来遭难的不只一家人,而其他人家都是互相隐瞒,都不敢说破,因为不跟着流民一道,他们也没有活路。 把女儿给了山匪的,还有些把自己的妻子姐妹,甚至儿孙都献了出去,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顾筝看着这些人后悔痛哭的模样,有些震惊到失语。 亲人悲惨离世,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这永远都会成为他们脑海中抹不去的梦魇。 午夜梦回时,面对那些惨死的容颜,他们可还能安寝? “我给你们机会,杀了自己的仇人!” 顾筝咬了咬牙,直到齿间泛起了血腥味,她才觉得神智清明了几分,却也难掩胸中的郁气与愤怒。 她将匕首扔在了地上,但没有人敢去捡。 还是那个最先出声的男孩拾起了匕首,他一步两步地走了过去,看着那个凶悍的男人,有些迟疑。 “小崽子,你敢动手吗?我杀你妹妹的时候,她嘴里可是一直在叫着哥哥呢!” 男人眸中凶光毕露,这个时候都不忘恐吓。 男孩被激得双眼泛红,他惊叫一声,闭着眼睛就往前面冲去,手中匕首直直地扎进了男人的腹部。 男人似乎不可置信,还想要去掐男孩的脖子,却被陈昂一刀砍在了手腕之上。 他一双手齐齐断裂,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嚎。 男孩又趁机捅了他几刀,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怔怔出神。 有了男孩的示范,流民中其他失去亲人的也一涌上前,要么是用手抠眼眶,要么是用牙齿咬,要么是用胳膊勒。 他们像是发狂了一般,将仇恨都尽数倾泄。 那些山匪吓得屁滚尿流,若说从前他们还敢趾高气扬,因为流民畏惧他们,可此刻失去了畏惧之心的流民,就像一条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有山匪的耳朵甚至被一个流民生生地咬了下来,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还有的山匪想奋起反抗,却被看守的护卫趁机补上一刀,他们没有兵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是一场屠杀,血腥满地。 康若颖早躲在了颜娘的怀里,却又忍不住探出眼睛去看,被杀的都是畜牲和恶魔,所以他并不觉得可怕,反而心里有种隐隐的兴奋。 他在人群中搜寻着顾筝的身影,却看见她慢慢地走远了,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 她手里还握着那把长弓,有风吹起她的裙角,却更显出了几分寂寥,有些莫名的哀伤萦绕在她周身,久久不散。 第408章 与裕王重逢 暗夜里,还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顾筝。 “王爷,是顾二小姐。” 袁清辉自然也瞧见了顾筝,他们刚才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杀戮,心里也是震惊不已。 短短时日,顾筝已经成长至此。 秦裕神情怔怔。 他甚至还记得顾筝与他斗嘴的模样,不乏少女的娇憨,也许是知道他会纵容她,爱护她。 他宁愿她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阿筝在西北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裕深吸一口气,刚想要说什么,便已见周围有护卫包抄过来,他们竟然被发现了? 顾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了情绪,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黑暗中的他们,沉声喝道:“出来!” 在她身旁,康若颖一张小脸满是紧张,他刚才还似乎听到有人说什么“王爷”。 他哪里知道是什么王爷,可悄悄地潜伏在他们周围,不是想要偷袭还能是什么? 康若颖这个时候可是坚定地站在顾筝这一边,他们的生死早已经绑在了一起。 秦裕缓缓从树荫的暗处踏步而出,他穿着一身暗黑色绣云纹窄袖长袍,容颜俊美,气质矜贵,几乎是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月光柔柔地洒在他侧脸,让他深邃的轮廓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狭长的眉眼微挑,仿佛睥睨众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冷峻。 “啪”的一声。 顾筝手里的弓掉在了地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前两步,又怕自己是眼花看错了人。 直到袁清辉也踏步而出,如玉的脸庞虽然略有憔悴,但挥袖之间那谪仙之姿却没见半分。 顾筝微微有些红了眼眶,快步上前行礼,“王爷。” 又对袁清辉颔首,“袁公子。” “你这丫头,果然不声不响就跑来怀州了,也不怕人操心。” 秦裕板着一张脸,深沉的眸子不辨喜怒,他忽而又问道:“本王自诩隐藏得很好,连暗卫都没有发觉,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秦裕的目光倏地转向了不远处的康若颖,在他的注视下那孩子似乎还往后瑟缩了一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说来话长,王爷别吓到孩子了。” 顾筝对再见到裕王和袁清辉也是很激动的,怀州对她来说本就陌生,路上还碰到了这种事情,她的心情一度很是低落。 但裕王他们的出现却给了她惊喜和勇气,只觉得接下来的一路不会再寂寞孤单,不由倍感安慰。 不远处的流民大多已经安静了下来,他们亲手杀死了仇人,报仇后却更觉得空虚,只呆呆地坐在地上,与满地的血腥与尸体一处,画面看起来尤其诡异。 顾筝吩咐陈昂他们处理善后事宜,这才与裕王他们到另一处说话,还顺道带上了康若颖。 “刚才那些都是真的吗?” 秦裕的脸色有些沉,他也算是杀人无数,手染鲜血,可从来也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 人吃人,这是魔鬼才能干出的事吗? “是真的。” 顾筝的表情有些难言的沉痛,她盯着面前的火光,眼神有些飘浮,“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到过,说是前朝有一年灾荒,颗粒无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些人眼瞳会呈现不正常的棕黄色且浑浊,与年老时正常的眼浊又不同。” 康若颖就坐在一旁握着顾筝的手,他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感受到掌心的温暖,顾筝的心稍稍定了定。 第409章 将来的助力 几人沉默了许久,还是袁清辉先开口道:“这些人,杀得好。” 若是他的亲人朋友也沦为别人的口粮,或许他会恨不得将这些人一刀一刀地割肉。 秦裕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有些神色莫名,“看来,战争还是早点结束得好。” 说罢又转头看向顾筝,眸中显出一抹思考,“这孩子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刚才顾筝明明是背对着他们,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他们潜伏在四周,可这孩子去到她身边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顾筝手下那些护卫竟然还能悄无声息地包抄他们? 这让秦裕很是惊讶和不解。 顾筝征求了康若颖的同意后,才对秦裕道:“因为若颖有一项天赋,他虽未看到你们,却能听见四周的动静,因为他,我们才没有被那些山匪流民暗害,才能逃出来。” 秦裕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康若颖,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一双眸子却极为灵动,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 秦裕与顾筝对视一眼,俩人倒是同时想到了裴元皓。 “这倒是个绝佳的好天赋。” 袁清辉却有些惊叹,又不由看了秦裕一眼,若是这孩子能留在他身边,裕王能够躲过多少暗杀与偷袭? “的确。” 秦裕也点了点头,面色稍缓。 康若颖这个时候才小声道:“那个……您真是王爷?” “王爷还能有假的吗?” 秦裕挑了挑眉,突然有了几分逗弄康若颖的心思。 “这可说不定,怀州原本有昶王,又来了个靖王,如今您这个裕王也到了,咱们怀州可是热闹极了。” 康若颖说话跳脱了些,顾筝赶忙看了他一眼,“不得对王爷不敬。” “喔。” 康若颖便低下了头,又偷偷抬眼打量秦裕,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顾筝又问起裕王为何潜行到此处,按照时间来算,他们早就应该抵达怀州才对。 “沿途多有暗杀,我与王爷也是兵分了几路,才在此地汇合。” 说起这事来,袁清辉神色还有些黯然,小鳞的尸首被他安葬在了福山郡,他还特意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小鳞这孩子爱热闹,有山林里的花花草草,鸟兽虫鱼陪着他,应该不会寂寞了。 “暗杀?” 顾筝神情一紧,裕王这样的身份还有谁敢暗杀他? 是有人不想他到怀州来顺利接管兵权吗? 这样一想,顾筝又扫了扫身旁的康若颖,有些明白他们谈正事时裕王并没有让这孩子走开的原因。 或许康若颖对他有用。 既然如此,顾筝也不妨狮子大开口,顺道便提起了康若晴之事,“若颖的姐姐如今已被押解回京,裕王若能想想办法将她救出,那自然是最好的。” 说完这话,康若颖也是眼神一亮,没想顾筝的信还没写出去,就碰到了能够做主的人。 秦裕扫了期盼的两人一眼,蹙眉道:“你又在给本王出难题。” “只是一个管事娘子,本也是被牵连的,王爷您就发发善心,说不定将来若颖还能帮到您的忙呢。” 顾筝说着便将康若颖往前一推,又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 康若颖立刻会意过来,赶忙点头道:“若王爷需要,草民愿留在王爷身边,为您排忧解难。” 若是能在未来的怀州主事人身旁占有一席之地,相信他爹娘也是乐见的。 康若颖年纪虽小,却已经为整个家族谋划到了将来的助力。 第410章 顾筝献计 把康若颖推出去,其实顾筝也是不舍的,但如今的裕王更需要他的帮助。 两边也是一拍即合,裕王答应了帮康若颖救姐姐,能不能顺道救出他姐夫黎耀却不敢保证,毕竟黎耀曾经是昶王府的管事,说不好昶王府里私下的勾当就会沾染一些。 这边他们谈妥当了,回头一看,那些尸体已经被挨个放在了挖好的深坑里。 陈昂已经投下火把,要将这些尸体焚烧再掩埋。 这是必要的步骤,不然放在这里不管不顾,不说会被那些野兽吞食裹腹,就是腐烂后的尸体也会造成病毒与瘟疫横行,不得不防。 顾筝也没想把那些流民怎么样,就算他们是帮凶,但坑的是自己的亲人,律法尚不能治他们的罪,难道她能将人捉过来给杀了? 不过看到那些围拢在一起并不想要离开的流民,顾筝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不由请了秦裕过来商量。 “王爷今后就是怀州的主事人,而这些也是您治下的百姓。” 顾筝开口就是这样的调调,秦裕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不由谨慎道:“你想让本王做些什么?” “我有一法,或许可保王爷在去怀州的路上,再也不怕刺客的暗杀。” 顾筝对着秦裕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秦裕有些狐疑地凑到近前,听到在顾筝所说的办法,他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但慢慢的眼睛却越来越亮,最后还不忘夸赞顾筝,“倒没想到你这般鬼机灵,本王一直想着要避人耳目,悄无声息地抵达怀州,却没想到还能反其道行之。” “王爷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筝唇角难掩笑意。 她的办法也很简单,裕王既然是将来的怀州主事,这些去往怀州的流民自然也是他治下的百姓,此时正是他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沿途应该还有不少归家的流民,他们大可以大张旗鼓,走一路收一路,这样不仅声势浩大,而且还不用遮遮掩掩,看谁还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明晃晃地去刺杀裕王? “办法是好办法,不过如今国库空虚,本王临行前与户部侍郎柳郢商谈过,补给到怀州的粮食物品恐怕不多,后续还需要本王自己想办法。” 秦裕忍着想要耙一把头发的冲动,就说他为什么想做个闲散王爷,因为没有这些烦心事。 做了一州主事,他不得为这些人的生计操心? 战事刚过,百废待兴,看着这些乌压压的流民聚成的人堆,秦裕觉得他眼下都开始发愁了。 果然,麻烦还是自找的。 “王爷别急。” 顾筝对着秦裕眨了眨眼,又神秘一笑,“我给永州的舅舅去了信,请他到时候组织一批货物粮食到怀州来售卖,到时候王爷自可以向他购买。” “你这丫头,真是半点不吃亏,还是向着你娘舅家。” 秦裕“嗤”了一声,顾筝刚这一说,他还以为是白送呢,没想到还是要他花银子。 “王爷说笑了,在商言商,我舅舅组织这一批货物也不容易,您不能让他白跑一趟还做了蚀本的买卖,那我今后若是去了怀州,可在他们跟前抬不起头了。” 顾筝说到这里还委屈巴巴地看向秦裕,倒是将他给看笑了,不由一指弹在她额头,“古灵精怪,钱财这事倒不是问题,本王自有办法。” 第411章 浩浩荡荡 于是乎,在前往怀州的路上,骤然间便多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他们几乎全由流民组成,乌压压的一大群,堂而皇之地浩浩荡荡。 当然,队伍前面的那一波人不是流民,但他们就像是引路的向导,所有人都将他们当作了风向标。 当先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位俊美非凡,贵不可言的男子便是裕王。 这些日子,顾筝与手下已经不遗余力地将裕王的形象吹嘘得无比伟岸且高大,说他治下严谨,赏罚分明。 回到怀州的百姓,裕王还会助他们重建家园,只要肯付出劳力,就绝不会挨饿受冻。 而这番言谈并不是空口白牙,因为这一路上,顾筝他们每天都会发放食物,百姓们有吃的,自然便对这话深信不疑,也对怀州的新主人充满了信任与敬畏。 要说食物从哪里来,还得先是康若颖他们所带的那些货物救急。 作为康氏钱庄的少东家,银子对他来说就是指,回家的路上他们早换了足够多的粮食与物品,就想到战后这些会紧缺。 如今又与裕王有了约定,裕王帮他救姐姐康若晴,康若颖便在财物上不遗余力地帮忙。 他又写信给了爹娘,让他们多多筹备粮食物品,用来赈济流民。 “若颖放心,不会逮着你们一家薅羊毛的,到了怀州后,王爷会让那些乡绅富商也出点血,毕竟是重建家园嘛,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大家的力气都往一处使,怀州会越来越好的。” 顾筝还怕裕王将康家坑得狠了,逮住机会还不忘记给康若颖做思想工作。 却没想小少年一脸不在乎,“我爹说了,我们家的银子三十辈子都花不完,能救回姐姐的话,那就是值了。” 顾筝听了嘴角直抽搐,这就是传说中的富可敌国吗? 康家可真低调,明明就在怀州扎根了那么些年,却还没被昶王给薅秃了,也算是藏富有方了。 流民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难免不引人注目。 穆云峰原本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出行,不过几十人,周放也在其中。 他本就眼尖,爬树跟只猴儿似的,站得高,望得远。 周放突然“咦”了一声,“大人,最前头那个好像是裕王爷……等等,还有你媳妇儿!” 穆云峰原本嘴里还咬着半块干粮,听了周放这话,硬是将干粮给咽了下去,粗糙的饼子刮得他喉咙有些疼。 可穆云峰压根没放在心上,纵身一跃到了树枝上。 这一看,他还真的怔住了。 那抹身影他一看就熟悉,长长飘飘,灰蓝色的长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只是侧面的轮廓都有一种撩动他心弦的美丽。 穆云峰忍不住眼眶有些湿热,但是裕王…… 穆云峰撇过了头,自动忽略了裕王。 早知道裕王是要来怀州的,可他们怎么就走到了一块? 还有那些流民跟在他们身后,乌压压地一大片,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招摇过市。 这可不像是裕王的作派? “大人,看自家媳妇儿看傻了?” 周放难得打趣了穆云峰一句,他忍着内心的激动,正了正面色道:“走,随我去拜见王爷。” 第412章 与穆云峰相见 康若颖想要学骑马,顾筝拗不过他,只能让陈昂给他找了一匹稍矮些的马驹,此刻正被顾筝牵着马绳,走在她身旁。 顾筝不让康若颖骑马,也是怕他犯病,羊角疯的病人不能受刺激,也不能进行太剧烈的运动,情绪的起伏会刺激他们有发病的可能。 顾筝当初答应了会给康若颖治好这病,但却不是在这样赶路的环境中,等到了怀州落脚,寻一处清静之地,还要调配好各种药材,她才能够放心施治。 “等我病好了,就让我爹给我寻一匹小马驹,要白色的皮毛,温顺又乖巧的。” 康若颖略有些嫌弃了看了身下的枣红色马儿一眼,这马据说还是战马,却没有他想象中雄壮。 当然,他并不喜欢高头大马,如今他身量有限,还是想骑小马,这样更有安全感。 顾筝打趣他,“多养几匹,你还可以换着骑。” “等我病好了”这开头最近已经成了康若颖的口头禅,这孩子虽然没说,可私心里也想像个正常孩子一般,能跑能跳,能笑能闹。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辆马车,袁清辉与颜娘都坐在各自的马车中,剩下的都是拉货物的马车。 不得不说要养活这么多流民需要的粮食物品补给是巨大的,好在康家底蕴丰厚,有些吃用完了的,康若颖便拿出银子在当地采买。 总比从怀州拉运出来要方便快捷许多,这些流民也并不是好吃懒做之辈,到了怀州后他们便各有归处。 若是实在没有地方可去的,官府再酌情安排。 总之战后的一切都需要复苏,所以大量的劳力也是他们需要的。 “顾姐姐,有人过来了。” 康若颖最先察觉出有人靠近,他目光一转,顾筝也跟着望了过去。 有几十匹马儿正往这边奔来,烟尘滚滚中,顾筝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不由眸中露出惊喜之色,道:“若颖,在这里等着。” 说罢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旁的陈昂,也策马迎了上去。 康若颖一脸好奇,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个一马当先的俊逸男子,眉峰冷冽,气势沉凝,看起来与裕王那种皇室子弟的矜贵又有所不同。 陈昂便笑了,“小公子不知道,那是咱们二小姐的未婚夫穆大人。” 这一次跟着顾筝去了西北又转道怀州,陈昂这一帮人早便将她奉做了主人,相信庆安郡主也有这个意思。 而对顾筝这样心怀仁善,出手时也果决坚毅的女子,陈昂他们心里也是佩服的。 因为他们在顾筝的身上,看到了庆安郡主的影子,怪不得郡主这般喜爱顾筝,说是将她当作亲闺女也不为过。 秦裕却是不满地“嗤”了一声,只要有穆云峰出现,这丫头眼里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就不明白了,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人着迷,也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两匹马儿双向奔赴而来,越离得近了,他们越能看清彼此,那正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容颜。 “吁!” 顾筝一勒缰绳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向着穆云峰奔了过去。 第413章 思念之情 两匹马儿跑到近前,穆云峰也翻身而下。 俩人在不到一米的距离时微微顿住,旋即顾筝便扑进了他的怀里,略微有些哽咽道:“云峰。” 这一路到西北经历了很多,看到了很多,与上辈子顾筝在后宅的生活完全不同,更可以说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亲人性命垂危,几经生死,两国谈判中途又生波澜……顾筝忙得脚不沾地,心力交瘁。 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很需要别人的安慰了,只是忍着没说,她想见到穆云峰,一刻都不想等。 但在往怀州的路上,竟然被她遇到了那些人吃人的畜牲。 顾筝心里极为触动,战乱后百姓生活本就动荡,却还有人将他们当作了食物,暗地里捕猎、屠杀,令人发指。 那些血腥的印迹,会牢牢地刻在每个人的心底,顾筝觉得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忘记。 “阿筝。” 穆云峰也紧紧回抱住了顾筝,他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怀里,他嗓音低哑颤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仿佛抱着顾筝,就怀抱住了整个世界。 一直以来苦苦压抑的思念,此刻如潮涌一般,差点将他给淹没。 俩人甚至顾不得周围或探究或惊讶的眼神,就那样紧紧拥抱着,仿佛世间上只剩下他们。 过了良久,才听到秦裕略带清冷的嗓音响起,“抱够了吗?” 穆云峰抬眼,阳光穿透了空气中舞动的尘埃,秦裕高坐于马背之上,他姿态懒散,甚至还一手支颌,一副看戏的模样。 但那淡漠冰冷的眼神,明显表达了此刻他心中的不悦。 穆云峰缓缓放开了顾筝,向秦裕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是靖王派你来迎本王吗?” 秦裕对着穆云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但眼神倨傲,端足了王爷的架子。 顾筝很想说上两句,但在大庭广众面前,她还是得给裕王面子。 “这……” 穆云峰微微迟疑,他没有接到过靖王的命令,要来接裕王,不过是他私心里想早些见到顾筝罢了。 见他这一犹豫,秦裕便冷嗤一声,“想来靖王也并不欢迎本王到怀州来,但本王偏偏还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的百姓,如今战后重建急需人手,本王是来帮忙的,你说是与不是?” “……是。” 穆云峰微微拱手,裕王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不是吗? “看来在靖王手下你也没讨到什么好差使,竟然只有这点人马。” 秦裕又继续嫌弃,好,他虽然不是顾筝的父亲,但却有一种老父亲的心态,就是怎么看穆云峰的不顺眼。 有他在,就是来争夺顾筝注视权的人。 “王爷,该安营扎寨了,不然天就要黑了。” 顾筝忍了又忍,还是出声打断了秦裕的自说自话,她鼓起了腮帮子明显的不悦。 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裕王都要故意刁难穆云峰,这俩人是天生犯冲吗? 康若颖也跟着陈昂打马过来,只是一会儿看看裕王,一会儿又看看穆云峰与顾筝,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真的是好奇极了。 第414章 独处的空间 等着流民们都安置好了,顾筝才有空闲与穆云峰叙话。 秦裕还想插上一脚,被袁清辉给拉住了,“王爷,顾二小姐与穆公子小别胜新婚,您也要去打扰吗?” 秦裕瘪瘪嘴,“本王是怕那小子不老实。” 大庭广众之下都敢抱顾筝了,这手是该往哪里放的,秦裕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穆云峰。 袁清辉失笑,又看了不远处相约走到了树荫下,远离了人群的两人,这才笑道:“他们现在正是诉说钟情之时,怕是最不想有人打扰。” 秦裕突然偏头看向袁清辉,眉头紧蹙,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一般,“清辉,你给本王说说,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为什么让本来毫无干系的两人,却像是世间上最亲密最重要的人。” 要给裕王上课了,袁清辉清了清嗓子,才道:“情爱为何我也不知,但这世间除了爱情,还有亲人之间的感情,朋友之间的友谊,我想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即使要让我们为对方无条件地付出,想来也不会犹豫。” “你最近倒像是懂了不少大道理。” 秦裕一脸的若有所思。 袁清辉的眸中却划过一抹哀伤,他想到了小鳞,他们之间应该更像亲人。 所以小鳞意外离世,他才会这样难过。 树荫下的阴影中,穆云峰背过了人群,将顾筝轻轻搂在怀里,哑声道:“早便想你过来了,可一直开不了口。” 他胸中涌动着热浪,连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低头看着顾筝娇美的容颜,穆云峰忍了又忍,才没有低头吻下,而是将目光撇向了别处,深吸了口气。 顾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倒是难得的羞涩。 她就静静地靠在穆云峰的怀里,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心情竟然奇迹般的平和了。 就像那些日子的茫然无措,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的心绪,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 穆云峰就像是她的树洞,能够容纳她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 顾筝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说给穆云峰听。 知道顾凯中箭时的焦急与担忧,两国和谈后原本想要放松的心情,却因为刺客而骤然紧绷。 还好她救回了褚彦,不然还不知事态会怎么样的恶化。 顾璇跋涉沙漠追击刺客,九死一生地回来,她的亲人几欲涉险,差点就没了性命。 而那时的顾筝就觉得自己仿佛都走在了钢丝上,有了上辈子的种种,她再也不想承受失去亲人的打击。 亲人之间是应该互为依仗,也没必要言谢,但有些焦灼有些担忧,她只能和穆云峰说。 然后遇到那些流民,又在她原本沉重的心房上继续搁下了一块大石,她真的觉得十分压抑,十分难受,想要一个突破口。 在诉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顾筝不知不觉便流出了眼泪,当她回过神来,脸颊上已是冰凉一片。 穆云峰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珠,又牵了她的手,低声道:“阿筝,你跟我来。” 两人同乘一骑,像那时在围猎场。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秦裕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不由低咒道:“可恶的穆三郎,又把阿筝给拐跑了。” 第415章 培养接班人 袁清辉听了这话只无奈地笑笑,又将手里烤好的干粮递给了一旁的康若颖。 “袁叔叔,你给我讲讲呗,顾姐姐与那个哥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很是好奇呢。” 康若颖也不客气,接过饼子就咬了一口,和着颜娘给他准备的温水,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袁清辉又看了一眼秦裕,不再理会他别扭的模样,只压低了嗓音对康若颖道:“先吃东西,吃完了我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顾筝与穆云峰的故事也算是传奇了,从穆家逢难到穆云峰双腿皆残,顾筝却不离不弃,对穆云峰之心始终如一。 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穆云峰被顾筝治好了双腿,逆风翻盘,凭借他的才能谋得一席之地,如今更是随靖王出征,俨然已是靖王麾下一员大将。 袁清辉还将途中听到的几场有关穆云峰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甚至生擒敌方主将之事说给康若颖听。 “穆哥哥那么厉害啊,我长大也能成为他那样的大将军吗?” 康若颖听得双眼放光,也许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将军梦,此刻听了穆云峰的事迹,他自然是又钦佩又向往。 秦裕却不合时宜的啧啧两声,“那有什么?本王在京城统御暗龙卫时,穆三郎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 “暗龙卫是什么?” 康若颖果然又被勾起了兴致,眼神灼热地看向秦裕。 “王爷。” 袁清辉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意思是让秦裕别说,他还真想把他那些事说给孩子听呢? 也不怕把人给吓跑。 秦裕却不以为意地摆手道:“他胆子大着呢。” 能够面不改色地与顾筝他们逃出火焰的包围圈,还能看着那些流民杀人,康若颖的心理素质的确过硬,非同龄孩子可比。 看着此刻的康若颖,秦裕觉得,他或许可以认真考虑培养一个接班人。 …… 穆云峰带着顾筝同乘一骑,俩人大概跑了半个时辰才勒马停下。 顾筝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听着不远处的哗哗流水声,有些没明白穆云峰带她到这里的用意。 穆云峰将马绳拴在了树上,拉着顾筝往前走,“前处有处深潭,连接着瀑布,平日里少有人来,我也是在来这里的途中偶然发现的。” 果然,离得近了,那哗哗的流水声更加清晰,顾筝甚至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汽。 在穆云峰带着她转过一个小小的山洞后,顾筝才觉得面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奔流的瀑布似从九天之上坠下的银河,在朦胧似雾的月华下,犹如蒸腾着雾气的缥缈仙境。 这景色真是太美了。 或许白日里看到只觉得震撼,但在夜里却又多了一丝无声的神秘。 在这样的地方,仿佛觉得灵魂都被洗涤与净化,顾筝不由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会凫水吗?” 腰上的触感让顾筝微微一惊,身后是带着淡淡松柏香的气息。 穆云峰已经贴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五月的天不算冷了,若是会水的话,你去水里游一游心情会变得好些。” 顾筝微微有些诧异,穆云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带她到了这里吗? 第416章 向阳而生 顾筝一时之间有些犹豫,毕竟在这样的地方湿身,她还是有些顾忌。 并非不相信穆云峰的为人,只是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不远处碧潭幽幽,月光下还能看到几条小鱼儿在自在地畅游,无拘无束,她的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渴望。 顾筝身形一动,穆云峰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会意一笑,“我在那棵大树的后面,你若有事唤我即可。” 穆云峰指的那棵大树足有三四人合抱那么粗,树荫浓密,站在后面完全能够隐住身形。 若是顾筝不唤他,他自然不可能走出来。 “好。” 顾筝点头,确认看不到穆云峰的身影后,这才躲在一颗巨石后,三两下将自己的外衣除去,又脱了袜子,想了想还是穿了一身亵衣,就这样慢慢地下到水里。 顾筝是会水的,上辈子在一次宴席上,她被人撞入水里狼狈出丑后,她便暗暗学会了凫水,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之后她也再没落过水。 而那些记忆却是刻在了脑子里,所以一入水她的双臂便自然抬起、凫动,同时双腿有力地蹬了起来。 很快地,她便游到了水潭的中央。 这水清澈得很,周围只有小鱼在游走,它们并不怕人,还用嘴在顾筝手背上轻啜,痒痒酥酥的感觉,顾筝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下水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不过慢慢活动开来,顾筝甚至还觉得出了汗,在水里游了一圈又一圈。 游得累了,顾筝便放松四肢,任自己漂浮在水面之上。 她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月亮,还有星星,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很是渺小。 当然,不仅仅是她,面对这浩瀚的天幕,所有在地上奔忙的生灵都显得是那么渺小,可他们都在认真努力地生活着。 即使受了挫折和打击,即使失败,也从未放弃,就这样坚定地向着自己定下的目标,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向前。 背过阴暗,向阳而生。 顾筝伸手撩起了抹水花,感觉到冰凉的水浸在脸颊上,她的神思在此刻无比清明。 这一路走来,她差点就钻进了牛角尖里。 如果我们背后有阴影,那正是因为我们前方有阳光,心怀希望,才能生生不息。 顾筝的心绪,在这一刻豁然开朗,空气中甚至还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响彻山谷,声声回荡。 原本背靠在树后的穆云峰,听到这笑声也不由勾起了唇角。 他就知道他的好姑娘能够自己走出来,他说再多也是徒劳。 顾筝的心地善良、澄澈,却也坚韧、豁达,给她时间她总能想通。 那些沿途的风景,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他们成长路上必须经历的。 蚕蛹都要经过蛰伏才能破茧成蝶,凤凰也要浴火才能涅盘翱翔,命运的馈赠也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攫取。 而他,也在一步一步掌握着属于自己的力量。 穆云峰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缓缓握手成拳。 突然,潭边传来一声惊呼。 是顾筝! 穆云峰脸色顿时一变,想也没想转身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奔至潭边,待瞧见顾筝在水中挣扎的身影时,他“扑通”一声便跳了下去。 第417章 黑麒麟 月色下,顾筝面露惊惶,在水里扑腾着,眼看就要沉入水中。 穆云峰手脚并用,极快地将人给捞起。 “噗!” 顾筝一露出水面便急声道:“有蛇!” 穆云峰一怔,旋即入水查看。 清幽通透的碧水中,果然瞧见一拇指粗细的小黑蛇正缠在顾筝纤细的脚踝上,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穆云峰,向他吐出了殷红的蛇杏。 这红与黑的视觉冲突,再加之顾筝那白皙纤弱的脚踝,在水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穆云峰与那条黑蛇对视着,一时之间不敢有所动作。 脚踝处冰凉滑腻的感觉让顾筝动弹不得,只用手轻轻凫水,保证她自己不会下沉。 此刻冷静下来后她也看清楚那小蛇的全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这是黑麒麟,你先别伤它。” 黑麒麟是极有领域性的蛇,或许是她刚才不察闯入了它的领地范围,而这小家伙也记仇的很,关键是毒性很强,被咬上一口,若没及时服下针对这种毒性的解毒丸,必死。 顾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底里惧怕,慢慢开口道:“它应该喜欢吃小鱼虾,你先喂它吃东西,将它引开。” 穆云峰眉头微蹙,他原本是想立刻结果了这小黑蛇,但又想着它在水里滑不溜秋,动作极快。 若一击未果,可能会引来黑蛇的猛烈报复,到时候顾筝可能就会受伤,所以他犹豫了。 此刻听顾筝所说,穆云峰目光一扫,瞧见一尾小鱼从他身边游过,出手迅速,指尖一夹便将那条小鱼弄晕了,然后慢慢地将手探下,将手中的小鱼扔在了小黑蛇面前。 碧潭幽幽,小黑蛇看着漂浮而下的小鱼儿,那红色的眼睛似乎极有灵性地转动了一下,眸中透着不解。 穆云峰却是心中一喜,暗道这办法有用,便双手开弓。 凡是从他身边游过的鱼虾都没能幸免,转眼之间就被他夹死了十来只奉到小黑蛇面前。 如此多的食物在眼前晃过,小黑蛇似乎也来了兴致,尖细的尾巴轻轻勾住了顾筝的脚踝慢慢摩挲着。 蛇头却试探着往前方伸出,在穆云峰的注视下,猛地张嘴,飞快地将一条小鱼咬在了嘴里,又缩了回去。 只见小蛇喉咙鼓动着,明显是将这条小鱼给咽了下去。 有戏。 顾筝与穆云峰对视一眼,紧张的心情这才缓解了几分。 穆云峰这才留意到顾筝的穿着,轻而薄的亵衣在湿水之下近乎透明,勾勒出她饱满圆润的身形,墨发如云披散在身后,还有丝丝缕缕贴在了她的面颊下。 她的脸色有惊惶后的苍白,却又像风中摇曳的初荷,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顾筝在他目光注视而来时,脸上不禁浮上了一抹红晕,哑声道:“别看……” 可穆云峰却如着了魔似的,眼神却定定地移不开了。 “它走了。” 感觉到脚踝上的冰凉滑走,顾筝不由惊喜地抬眸。 穆云峰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到那条小黑蛇如丝带一般飘摇在水中,慢慢地游开。 只是让人诧异的是,黑蛇的尾巴上还卷着穆云峰给它弄来的食物,竟然是一只也没落下。 第418章 小蛇成精 顾筝与穆云峰对视一眼,不由失笑。 “看来咱们是遇到一只了小饕餮。” 顾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庆幸,还好他们机智,还好这条小黑蛇似乎极通人性,不然真被咬了,那就十分危险了。 “上去。” 穆云峰极自然地伸出了手,顾筝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俩人手拉着手,在水里凫动着了,不一会儿便到了岸边。 穆云峰先行上岸,再将顾筝给拉了起来。 “把衣服烤干再走,不然回去翠喜瞧见了,还不定以为咱们做什么去了。” 顾筝一提议,穆云峰便点了点头,顺势在石块边上升起了火堆。 “给。” 顾筝躲在石块后边,脱掉石衣服后,又将外裳披在了身上。 穆云峰接过,指尖与她碰触,又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刚才在树后,他就竖耳细听,虽然有瀑布的声音掩盖,但是他依然听到顾筝在水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水波被撩动时,他能想象她纤白玉臂缓缓张开,拥抱着这一潭碧水,就像将他拥抱在了怀中。 那一刻,穆云峰闭上了眼,却觉得胸口炙热难耐,他真是恨不得自己也跳进水中,浇灭这心头之火。 可是没用。 刚才他也入了水,可水那么凉,他的心却那么烫,不仅没有半丝凉意,反而越来越热。 难道是在军营里偶然听到那些老兵讲起荤段子来,他也有了那样的想法与渴求? 穆云峰摇了摇头,不禁失笑。 草丛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顾筝定睛一看,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 那条小黑蛇竟然也游出水面上了岸,此刻正瞪着一双腥红的眼睛看向她。 顾筝顿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解毒丸,还好是在的,她调制的解毒丸能解大多数的毒,所以心里暂时安定了些。 “云峰,小黑蛇又来了。” 顾筝隔着石块小声唤道,随着她的呼喊,小黑蛇似乎也转动着脑袋,歪头向穆云峰看来。 那双红色的眼睛里似乎还有着炙热的光芒,对着他吞吐着蛇杏。 穆云峰与它眼神相对,顿时怔住了,“莫非它还想要我拿吃的喂它?” 穆云峰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劳而获的精髓竟然被一条蛇学了个十成十。 顾筝试着慢慢起身,见小黑蛇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进攻的姿势,她才慢慢绕着走出了石块,蹲在了穆云峰身边,轻扯着他的衣袖道:“我看它果真是没有伤咱们的意思。” “这蛇怕是成精了。” 穆云峰微一思忖,突然捡起地上的石块往旁边一扔。 顾筝听到“吱吱”两声便没有了下文,正在惊讶之间,小黑蛇已经极快地向草丛中游去,不一会儿,嘴里便叼了只田鼠回来,还献宝似地放在了穆云峰跟前。 “这……” 顾筝看向穆云峰,不由肯定地点头,“它果真是条成精的蛇。” 细看那条小黑蛇,虽然它身形不大,但头顶上似乎有两块小鼓包,这是要探出头角得以化龙吗? 当然,神话里是有由蛇化蛟,再由蛟成龙之说,但那是神话,现实中能够发生这种事? 第419章 魅影 火堆还在燃烧着,又爆出了些许星火。 也许是对热度太过敏感,小黑蛇又叼起田鼠游得远了些,之后便张大嘴巴一口将田鼠吞下。 没想到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嘴巴却能张得那么大,一口吃下田鼠还不带停顿的,胃口可真是不小。 等着它用食完毕,顾筝大着胆子,试着向小黑蛇伸出了手。 小黑蛇这才一摇一摆吐着蛇杏向她靠拢,离到近前了,才用蛇杏碰了碰她的掌心,似乎也在试探。 冰冷滑腻的感觉,让顾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努力忍住才没将手掌缩回。 穆云峰却是屏住呼吸,颇为谨慎地注视着小蛇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不妥,他会立时出手擒蛇。 这是在岸上,小蛇可没有水中那么便利快捷,那么滑不溜手。 下一刻,小蛇已经滑向了顾筝的手腕,像是一条黑镯子便缠在了她的手上,若是不动弹根本看不出那就是一条蛇,夜色下更恍若是一条枯木般。 顾筝逐渐适应了手腕上的冰凉,这才伸出手指,在小黑蛇头顶摸了摸。 没想到它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腹,有些讨好卖乖的意思。 顾筝顿时笑了,“我们带它回去。” 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养一只蛇作为宠物,这种冰凉滑腻的冷血动物的确没有多少人喜欢。 但这只小蛇却是太可爱了,她没办法讨厌它。 “万一它野性难驯,噬主怎么办?” 穆云峰有些担心,对小黑蛇的防备还没有卸下。 “我会解毒,倒不怕它。” 顾筝笑了笑,又继续轻抚着小黑蛇的头顶,思索片刻后才道:“它这般有灵性,叫它魅影可好。” “你喜欢就好。” 穆云峰看向顾筝的目光,又宠溺又无奈,最后警告地看了一眼黑蛇魅影,“要听话,以后我多给你捉田鼠。” 也不知魅影是否听懂了穆云峰的话,只对着他吐了吐舌杏,就将头搭在了顾筝的手腕上,不动了。 “它这是吃多了,需要休息,将食物全部消化殆尽,怕是要睡上一阵了。” 顾筝轻轻用手背抚过魅影的蛇身,见它没什么反应这才收回了手,又在穆云峰跟前晃动了手腕,“这是我今晚收到最好的礼物,谢谢你云峰。” “你不怕就好。” 穆云峰哭笑不得,哪个姑娘像顾筝这般特别,将蛇当作礼物还这般开心的? 等着顾筝的衣服烤干后,她又让穆云峰在巨石后脱了衣衫递给她来烤。 许是她离火近了些热度高,小黑蛇又自动地离开了她的手腕,趴在远些的地方继续歇息。 俩人闲谈起来,顾筝无意间又提起了裕王被刺杀之事,“你说……这是不是靖王的手笔?” “或许是靖王……也说不定。” 穆云峰不敢肯定,因为这件事情如果真是靖王吩咐的,却也没让他插手,证明靖王也不是全然地信任他,恐怕还顾忌着顾筝与裕王的关系。 “战乱之后,各地动荡,我虽自西北归来,可瞧着旭王似乎并没有夺位之心,他在西北军营中也只是摆摆样子罢了。” 顾筝与穆云峰谈起政事,他们俩人之间也不用避讳,可以全心地信任彼此。 “靖王与裕王……若真有一争,到时候咱们该站在哪一边?” 穆云峰也有些犹豫,这话却问出了俩人心底最深的担忧。 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整个身体都靠在了巨石上,抬头仰望天空,一双黑眸中黯色沉沉。 第420章 温情与刺杀 昶王府的牌匾已经被取了下来,如今还没放上合适的牌匾。 若是又唤作靖王府,那靖王的野心可就明目张胆,眼下他还不敢这样大意施为,将一切摆在明面上。 正房卧榻中,靖王将崔凝竹揽在怀里,她还是挣扎扭动着,却不能逃出他的桎梏。 “你老实些,不然本王不介意立马办了你。” 靖王的呼吸吹拂在崔凝竹的颈侧,她立时身形一僵,停止了动作。 靖王抱住她的力道也轻了不少,不由长叹一声,“每日都来上这么一出,你是想要考验本王的耐力?” 他的手掌在她腰间轻抚而过,就想要拂上她的束带,被崔凝竹的手掌猛地一按,“别闹!” 两人的掌心同样滚烫,十指相交,纠缠在了一处,仿佛都在诉说着同一种渴望。 靖王的嗓音有些喑哑低沉,呼出的热气撩拨人心,“凝竹,别再抗拒本王了,你也是心悦本王的,不是吗?” 靖王的内心本就自信又强大,他知道他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掌心。 从前那些女子,或是利用或是联姻,他需要借助她们家族的力量。 唯有对崔凝竹,她背后没有家族势力,却让他一门心思陷入其中,就仿佛落进了无尽的鸿沟,再也爬不出来。 “不……” 崔凝竹紧紧握着靖王的手,想要将他给掰开,可说出拒绝的话语却如此绵软无力,更像是一种暗示和邀请。 靖王的胸口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情潮,这些日子他已经压抑得够久,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需要释放。 靖王正欲翻身而起时,突然听到床下传来什么响动,他眼神一凛,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猛地将崔凝竹推向了床榻之内。 就在这时,只听“嚓”的一声,一把尖刀猛地从床下穿刺而上,堪堪从他衣袍束带上划过,割裂了他的衣角。 “有刺客!” 崔凝竹瞪圆了眼,立时高呼一声,同时从床头下摸出了一包粉末扣在掌心。 几个黑衣人从床底滚出,手中都持着利器,向着床榻之上的靖王劈砍而来。 其中一人被靖王给一脚踹开,他翻身下榻,抽出了悬挂在床头的长剑,银光闪烁间,剑气四溢。 别看靖王平日里温润端方,他使起剑来却威风凛凛,剑气如有寒霜,笼罩在黑衣人周身,下一刻便是鲜血飚射,一个黑衣人被抹了脖子倒地不起。 崔凝竹就缩在床角,她找不到机会撒毒粉,因为这个时候很可能会误伤靖王。 眼下还有三个黑衣人在围攻他,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崔凝竹是靖王的软肋,一个黑衣人绕过靖王向她攻来。 “凝竹!” 靖王心中一急,手中剑式有些紊乱,被黑衣人瞧见空档,在他手臂上划过一刀。 来得好! 崔凝竹心中却并无惧怕,等着刀向她砍来之际,一个翻滚避让开来,同时屏息凝气,手中粉末瞬间扬了出去。 “啊!!!” 惨叫声在屋内响起,那个黑衣人扔掉手中的刀,捂着眼睛在床榻之上翻滚着。 不仅是眼睛,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要沾到那种粉末,都开始溃烂流血,并且迅速漫延。 第421章 靖王的温柔 房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屋外的侍卫,已经有人冲了进来,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块。 靖王趁机退后,将床榻上哀嚎翻滚的黑衣人一剑穿心,又把人给踢下床去,这才看向崔凝竹,急声问道:“凝竹,你没事?” 刚才的旖旎被人打断,此刻靖王早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心思,他担忧地将崔凝竹上下扫视,似乎想要确定她是不是毫发无伤。 “我没事。” 崔凝竹怔怔地看向靖王,他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这个男人即使身上负伤,最先关心的却是她。 一时之间,崔凝竹心情复杂。 不一会儿,展云台和裴深也闻声赶来,他们如今都住在王府里,有什么动静自然知晓。 剩下的黑衣人又死了一个,还剩下两个想要咬毒自尽,被展云台利落地卸了下颌。 “王爷受伤了。” 看到靖王手臂上的血渍,展云台有些心焦。 裴深也一脸凝重道:“王爷,请先行包扎伤口。” “本王知道。” 靖王点了点头,眉目深重,吩咐裴深,“先将人给押下去,本王一会儿要亲自审。” “是,王爷。” 裴深领命而去,靖王这才对展云台道:“床榻下面有密道,立刻追击,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展云台一脸震惊,但反应过来后便立刻让侍卫抬开床榻,果真瞧见了一条密道,便带着人一路追了过去。 崔凝竹这时已经拿了纱布和伤药替他包扎。 手臂的伤口有些深,皮肉外翻,崔凝竹只看了一眼便蹙眉道:“得缝合,不然伤口容易崩裂。” “好。” 靖王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刺杀的人并不是他。 崔凝竹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了脸,穿针引线,又将他的伤口消毒后再进行缝合。 这个过程中,靖王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的侧脸。 崔凝竹被看得手脚僵硬,忍不住转移他的注意力,“王爷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刺客?” “你是说昶王的作孽?” 靖王原本还忍着痛,借着看崔凝竹转移痛感,可是一说话就破了功,让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活该。” 崔凝竹瞪他一眼,靖王却无奈道:“这还不是想要护着你,所以才分了神,连刺客都知道你是本王的软肋。” 这人的情话张口就来,偏偏崔凝竹对他毫无办法,如今又舍不得在伤口上使力,虽然脸颊仍然气鼓鼓的,但动作却亦发轻柔。 靖王看了不由脸色缓和,唇角含笑,又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昶王至亲虽然都被捕,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能清楚王府的密道在何处,此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那王爷觉得是谁?” 崔凝竹便看了靖王一眼,昶王嫡系基本都被一网打尽,还有什么关系亲近的,难道是亲族? 不过所在怀州的昶王亲族也被一并押往了京城,就连各地凡是与昶王府有牵连的姻亲都清查了一遍,不妥的基本都已羁押送京查办。 “暂时不知,不过一会儿审审自然知晓。” 靖王说这话时眉目淡然,但崔凝竹却听出了其中的森寒之意,刚才若不是她机敏,只怕也要成为刺客的刀下亡魂。 第422章 昶王余孽 地牢里阴冷而森寒,裴深与展云台立在左右,一把椅子放在中央,靖王端坐于前。 那两名黑衣人已经被鞭打过一次了,满身的伤痕。 只是扯下面巾后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样貌,靖王也没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王爷,会不会是昶王余孽?” 裴深首先想到了这个可能,他背叛过昶王,所以若真是昶王余孽,这些人恐怕也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有这个可能。” 靖王点了点头,又看向展云台。 展云台立马拱手道:“属下刚才带人追过去查看,这条密道果真通往府外的一处僻静小巷,可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属下已经派人守在了密道口,同时搜索王府中是否还有其他密道的出入口,杜绝后患。” 展云台这人做事还是妥帖周到的,能够举一反三,防范于未然。 靖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道:“在他身上用刑,另一个人先看着,若谁先愿意开口,就给谁一个痛快。” “是,王爷。” 裴深转过了身,脸色陡然沉厉,对这些潜在的危险他可不会手下留情,势必要将背后之人给揪出来,以绝后患。 半个时辰之后,那个受刑的黑衣人已经全身是血,没有一处完好,整个人奄奄一息。 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完全就像个死人。 另一个黑衣人却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苍白如纸。 靖王看向他道:“本王也无需你说话,只要回答是与否,本王就给你一个痛快。” 黑衣人听得连连点头,眸中都是惊惧。 “指使你们的可是昶王的私生子?” 靖王此言一出,裴深与展云台都齐齐转过了头,满脸震惊,昶王有私生子吗? 若真有,那可瞒得够深,连裴深都不知晓。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靖王扯了扯唇角,刚才他就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人能得昶王信任,连密道之事都和盘托出,就不怕那人会暗害于自己?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昶王的直系血亲,而且很可能是不为人知的血亲。 靖王他们歇息的正屋卧榻,原本就是昶王的居所,先前他还嫌弃有几分晦气,但这确实是王府中最好的院落。 靖王只能勉为其难地住下,又重新改了里面的摆设布置,只是床的位置却没有调整过,不然很容易就能发现下面有个密道。 “本王猜猜,在派你们来刺杀本王之前,他一定已经逃出了城内,所以不管失败与否,都不能轻易捉到他?” 靖王又继续说道,这次这个黑衣人点头很快,甚至眸中还有一丝挫败和欣赏。 虽然自己的主人聪慧过人,算无遗策,但靖王也不是等闲之辈,这场皇室血脉的较量,到底鹿死谁手,最后还未可知。 “行了,裴深,你送他们上路。” 靖王理理衣袍站了起来,还是那个优雅端方的君子模样。 “是,王爷。” 裴深领命后,展云台送了靖王出地牢。 审了一个晚上,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微亮,有一种朦胧悠远的美感。 靖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展云台低声道:“王爷,要不要放海捕文书,昶王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先查探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昶王的私生子,那也是本王的堂兄弟,他做了这事,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等绘了画像后再出文追捕。” 靖王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眉头微蹙,“昶王余孽就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本王更担心的是裕王,他应该很快就要入城了。” 第423章 私生子秦彤 展云台听了也是眉头深锁。 关于刺杀裕王这事,他也有参与安排调度,可一试不成后,裕王早已经起了戒心,分散了几波人到处制造假象,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直没有逮到正主。 如今裕王倒是反其道行之,竟然带着一众流民浩浩荡荡地往怀州城而来,倒是让他们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太显眼了,未免引人猜忌。 一时之间,展云台也有些发愁。 “王爷,要不要在他们入城之前再动手?” 展云台眸色深深,各为其主,裕王也不能怪他们心狠。 要怪就怪小皇帝,偏要引得两虎相争,他们辛苦打下来的怀州,怎么可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不用,再动手便着了痕迹。” 靖王摆手道:“且看裕王会怎么做,他又没带大军前来,就这样想夺了本王的兵权,谈何容易?” “王爷英明。” 展云台拱手,似想到了什么,又道:“您将审讯之事都交给了裴深,对他亦发信重。” “怎么,你还吃味了?” 靖王扯了扯唇角,“本王是想让他挖出一点什么,若是能尽早抓到漏网之鱼,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你要相信,裴深更想将昶王余孽全歼,不然那些人死灰复燃,最想杀的一定是他!” 展云台微微怔神后,算是想明白了一切,对裴深也没有初时那么忌惮了。 都是为靖王办事,今后他们还需要通力合作才是。 只是想到穆云峰,他心里还是有一丝隐忧。 这一次针对裕王的刺杀,靖王不让在穆云峰跟前走漏分毫,是不是也在忌惮穆云峰与裕王的关系? 可据他所知,穆云峰与裕王的交道也没几次,倒是他那个未婚妻顾筝与裕王颇有渊源。 这次穆云峰还为了接顾筝请假外出,证明这个未婚妻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展云台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靖王真与裕王对上了,他这个兄弟可不要犯糊涂啊,女人与前程孰轻孰重,穆云峰可要做个明智的抉择。 …… 怀州城外三十里的破庙,秦彤已经在此处枯等了一夜。 看样貌,秦彤也不过二十来岁,他生得高大挺拔,眉宇间却有一股化不开的阴戾,倒是与秦朗有几分相像。 而他,是昶王的私生子,也是昶王最小的儿子。 他的母亲其实是高祖后宫里的一个贵人,却是昶王心中的白月光,在高祖去世后,昶王金蝉脱壳,让他母亲假死出宫。 从此在怀州做了昶王一个隐匿的外室,这事连昶王妃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和昶王恩爱非常。 其实昶王最爱的是他的母亲。 做为一个父亲,昶王已经能给他所有最好的东西,但唯独给不了的是他的身份,他永远是不能见人的私生子。 秦彤很不甘心。 却没想到,反而是私生子的身份让他躲过一劫,没有被靖王捉捕,押解回京。 秦彤摩挲着掌中半枚铜制符牌,眸色深深,上面雕刻着凤凰纹样,还有繁复的纹路,他知道这是半枚冥王锁。 是昶王瘫在床榻无人之际,秦彤从密道进王府探望他时,在昶王意识清醒之下让他取走的东西。 据说得到冥王锁,就能得到前朝留下的重宝,这是一份足以令人疯狂的财富,人人趋之若鹜。 第424章 裕王入城 破庙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秦彤转头看去,见是一黑衣人快步前来,不由挑眉道:“失败了?” 他在这里待了一夜,却没有等来城内发出的信号,秦彤便知道他派出的那些刺客应该已经失败了,并没有成功刺杀靖王。 黑衣人垂下了头,“主公息怒,只是如今靖王有了戒备,想要再下手便是难上加难,或许他们还会借此来追查主公下落。” “那就走。” 秦彤咬了咬牙,眸中却有些不甘。 他本来想要趁着裕王入怀州之前杀死靖王,用以制造混乱,以他昶王之子的身份,重新收拢整个怀州军。 等着裕王到来时,才能将他擒获,说不定还能用裕王换回昶王的性命。 可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秦彤看了看微亮的晨曦,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纵使眼下仍然心有不甘,他却只能暂时离开。 怀州的战场就留给裕王和靖王较量,将来,他总有回来的一天。 握紧了手里的半枚冥王锁,秦彤郑重地放在了怀里,然后转身驾马而去。 三日之后,当靖王刚放出逮捕秦彤的文书和画像时,裕王所率领的流民队伍已经抵达了怀州城门口。 裕王有皇帝颁发的旨意和印信,怀州的官员都出城迎接。 倒是靖王没动,还在府中歇息,他知道裕王定会来找他。 “王爷先下榻歇息,等下官为您开这接风宴。” 接待裕王的是新上任的怀州牧方之奕,昶王谋逆后,与他关系密切的那一系官员也纷纷获罪,都被靖王给处置了。 如今的这些怀州上层官员,都是靖王重新委任的,当然也向京城递了奏折,委任令也由吏部重新发放,所以他们也算是怀州的正式官员。 裕王左右看了一眼,故意问道:“怎的不见靖王?” 方之奕脸色一僵,强笑道:“靖王略有不适,便派下官来迎,接风宴也摆在王府,王爷请随下官来。” 方之奕转身后,一脑门子的冷汗,赶忙又用袖子擦了擦。 王府两个字他也说的含糊,如今昶王倒台了,这王府是谁的王府还不好说,以至于如今连个正经牌匾都没有。 方之奕不禁在心里哀叹连连,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当初靖王来到怀州后,方之奕就觉得要不好,彼时他还只是怀州牧手下未掌实权的文官。 果真没过多久,昶王便被发现谋逆的罪证,靖王也是雷厉风行,他本就握有兵权直接来个先擒后奏,将昶王一家子统统下狱。 当时便震惊了整个怀州,而怀州官员们也来了个大洗牌,最后这个州牧的位置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是方之奕没有想到的。 当然,方家在怀州也算是世家大族,底蕴深厚,方之奕又被靖王予以重任,自然想要投桃报李一番。 可还没有等到方之奕有什么建树,这不皇帝的旨意又到了怀州,顶头上司又要换人了。 方之奕疲于奔忙,只觉得心累。 所以靖王会不会轻易地交出怀州之权而撤兵,而裕王又能不能掌控整个怀州,现在谁都说不准,他只有两不得罪。 第425章 有意怠慢 康富贵早已经带着康家的家仆在城门口候着的,等着裕王的仪仗过去后,他才看到了康若颖的马车,不由快步迎了上去。 “爹。” 康若颖在马车上就瞧着了康富贵,赶忙对他挥手,对着人到了近前,他才跳了下去,被他爹抱个正着。 康富贵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肚子鼓得大大的,果然是一脸富贵相。 此刻将儿子抱个满怀,康富贵哈哈大笑,“好小子,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你娘可是望眼欲穿。” 当时怀州战乱,康家可是分出好几个车队出了城,康太太是在途中与康若颖走散的,只能在战后先回怀州。 夫妻俩都担心这唯一的独子会有什么不测,这不求星星盼月亮,才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 这不看着康若颖跟着裕王的车驾回来,康富贵又惊又喜,才知道儿子在信中与他所说果然非虚,他们康家真的搭上了裕王。 可如今的局势却又有些难以捉摸,毕竟怀州可是被靖王给先占了,两王相争,必有一伤。 但康富贵管不了那么多了,裕王能救他女儿康若晴,他只能将赌注押在裕王身上。 又有康若颖在信中所提到的顾姐姐,能够治好他的羊角疯,这下康富贵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就算让他用半副身家来换一双儿女平安,他也是愿意的。 …… 王府里的密道又被展云台翻出了两处,直接让人给砌墙封了,免得昶王余孽又卷土重来,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的靖王只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坐在靠窗的桌前,垂目看着崔凝竹给他泡茶。 她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有些笨拙和粗犷,一点也没有女子的柔美和婉约。 但靖王却看得很是专注,时而指出崔凝竹哪个步骤错了,时而手把手地教她。 让崔凝竹都有些不耐烦了,“你行你来!” 她把茶具一推,直接摆在了靖王面前,靖王也不恼,上手执壶,烧水、去泡、分茶、点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靖王是真正的皇室贵胄,那教养出的礼仪与贵气一点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此刻他着常服道袍,满头墨发只用一青玉簪挽着,垂落在两颊边的发丝又让他多了几分慵懒随性的风姿。 崔凝竹只静静地看着他,脸颊却慢慢地变红了。 不得不说,靖王是个美男子,而且是那种极为养眼极有气度的美男子。 崔凝竹其实已经对他心动了,可想到他对自己下的蛊,她又忍住了那份悸动,紧守着最后的关口。 反正她对蛊虫是没辙了,难不成她这一辈子都要待在靖王身边? 不知道顾筝来到后,能不能与她一同想到办法。 崔凝竹正在出神之间,靖王已经将茶杯递到了她手边,杯盏的热意让她骤然回神,刚想要说点什么,便听屋外有人禀报道:“王爷,方大人差人来报,裕王已经入了城,如今正往王府而来。” “知道了。” 靖王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分了茶后,端上自己那一杯在唇边轻品。 崔凝竹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就一点也慌,裕王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然呢?” 靖王挑眉,好笑地看向崔凝竹,“本王是兄,他是弟,怎么着也轮不到本王亲自相迎。” 想到顾筝与裕王的关系,崔凝竹又有些发愁,不由蹙眉道:“你与裕王就不能和平共处吗,分要争下高下输赢?” “除非他退走怀州,或是做个本王手下的架空王爷,你说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靖王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不笑意。 裕王曾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刀,他承认这把刀锋利无比,甚至能够解决很多的阴私和麻烦,但现在先帝已经不在了啊。 裕王这把刀就应该束之高阁,任他生锈,任他无人问津。 裕王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险路,他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大道上来。 而他却不同。 靖王自认胸中有丘壑,腹里有乾坤,他学的是治国之道,走的也是康庄大道。 裕王与他,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本就是兄弟,到时候撕破脸来,多难看。” 崔凝竹瘪瘪嘴,靖王却笑了,只是话语冷漠,“那本王与昶王还是叔侄,如今追捕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不是也没有留丝毫情面?” 想到秦彤,靖王的眸中多了一丝寒意,其实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也不难查到,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揭晓真相。 不过让靖王诧异的是,昶王竟然敢私藏高祖的妃嫔,还弄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将秦彤的母亲换了出来,一直养作外室,才生下了秦彤这个私生子。 第426章 姐妹再见 崔凝竹被靖王的话语一噎,心里腹诽了几句,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转过头不再看他。 窗外风轻云淡,偶有雀鸟在枝头婉转啼鸣,偌大个王府,却显得空旷又寂寥。 崔凝竹撑颌看向窗外,都说皇家亲情淡漠,看来果真是这样。 不管是叔侄兄弟,父母妻儿,是不是为了权力都能够被舍弃? 这样一想,崔凝竹不由缓缓握紧了垂在袖中的手指,只觉得一股寒凉在心口漫延。 别看今日靖王对她还殷殷相护,十分纵容,到了他日遇到利益取舍之时,恐怕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 等着裕王一行抵达王府时,靖王还是换了身衣服,束了发冠。 又听管家禀报道:“穆将军也一同回来了,还带了个姑娘。” “一定是阿筝。” 崔凝竹惊喜地站了起来,就想往外冲去,被靖王给一把拉住,“再怎么样你也是本王的侧妃,要注意一下形象和礼仪。” 说着竟亲手给她理了理衣裙,正了正鬓间的钗环。 崔凝竹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靖王可是每次都等着她亲自服侍穿衣梳洗的,她原本还是不会的,但在他的调教下也慢慢熟悉了。 那些繁复的衣襟束带和环扣佩饰都能被她打理得一丝不苟,崔凝竹都佩服现在的自己。 不过得靖王为她整理衣服发饰,这可还是头一遭。 他与她离得极近,呼吸相缠,她甚至看得见他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遮掩住了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 崔凝竹有时候根本看不透靖王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可以对你温柔似水,宠溺得让人心动。 但转过身却又能杀伐决断,对敌人毫不留情。 靖王退开了一些,才发现崔凝竹脸颊绯红,不由笑着轻抚,又自然牵着她的手,道:“走,与本王一起去见见他们。” …… 顾筝两辈子都是第一次来到昶王府,当然,上辈子她也没有踏足各处的机会。 这一次到西北,再到怀州,让她增长了见识,认知自然也与从前不同了。 “王叔确实是懂得享受的人,看王府这一草一木,还有精心搭设的亭台楼阁,只是稍显冷清了些,靖王在这里许多时日,竟然也没带些人气?” 裕王这话没人接,方之奕已经一额头的冷汗,又小心翼翼地用袖子遮掩着擦拭。 穆云峰和顾筝并排而行,袁清辉稍稍落后几步。 康若颖与父亲团聚,准备先回家里看看母亲,裕王自然也是允了,还特意拨了两个暗卫给他,又拿了自己的腰牌,让他看望父母后及时来王府寻他。 顾筝也认为,康若颖这个天赋会在王府派上大用场。 远远的,顾筝便瞧见了靖王的身影,在他身侧还有一青衣长裙的女子,素雅清丽,身姿高挑,不是崔凝竹还会是谁? 顾筝忍住心里的激动,才没有快步上前奔到崔凝竹跟前。 离得近了,俩人眼神相碰,都是同样的激动与欣喜,崔凝竹被靖王握着的手差点都要挣脱而出。 被靖王看了一眼,她这才收敛了几分,对着顾筝眨了眨眼。 第427章 各有机锋 正厅里,两方坐定,又有丫环上了茶水点心,这才快步退了出去。 方之奕左右看了一眼,决定还是不开口,老实地做个鹌鹑。 靖王与裕王对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扯起了唇角。 “王弟多日未见,还是风采依旧。” 靖王的夸赞并不见得多么诚心实意,但那如沐春风的表情,看起来还是让人挺有好感的。 他便是这样一个会做表面功夫的人,即使心里恨不得弄死对方,也能谈笑自若。 “王兄可别这般说,本王这一路走来可是历尽艰辛,好些人恨不得将我置之死地。” 裕王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那些刺杀与暗箭他毫不在意,甚至言语中还带着挑衅与轻视。 靖王面色一僵,旋即又缓和道:“不过王弟能安然到达怀州,看来是有惊无险。” 裕王无所谓地笑笑,又好似不经意间将明黄色的圣旨拍在了桌上,左右看了一眼,才道:“陛下这次让我来怀州也是休养生息,王兄千万不要觉得本王来了,你便没有容身之处,咱们怀州还是很欢迎益州军的。” “你说是方大人?” 被裕王突然点到名的方之奕早已经是冷汗涔涔,此刻听了这话唇角不住地哆嗦,看看靖王,又看看裕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含糊道:“当然,当然……” “方大人没有怠慢过王兄,就怕他招待不周,让王兄没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裕王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完全将自己摆在主人的立场,而将靖王当作了客人,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个初入怀州的人这般说会有什么不妥。 靖王此刻已经敛了笑意,他微微眯了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弟初来怀州,竟也不觉得生疏,需要本王让人带你在城内各处走走否?” “那倒不必。” 裕王摆手拒绝,“自己的地盘什么时候熟悉都行,我就怕益州没有王兄坐镇,手底下的兄弟挂念于你。” “这……就不劳王弟操心了。” 靖王端起茶水轻抿一口,俩人虽然言语机锋,却寸步不让,谁也没有先妥协的意思。 气氛有些僵持。 崔凝竹坐得有些不自在,便起身道:“王爷,妾身有些不适,想让阿筝陪我去歇息会。” 靖王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去。” 顾筝也站起了身,对着裕王点头,又看了一眼坐在靖王身旁不远处的穆云峰,眸中隐含担忧。 “走阿筝,男人们谈事情,咱们也听不进去,你陪我好好聊聊去。” 崔凝竹一把挽住了顾筝,不容拒绝地带着她往外走。 顾筝只能对穆云峰匆匆点头,才跟着崔凝竹走了出去。 一到室外,崔凝竹便深吸了口气,抱怨道:“真是闷死了,两个人都不好好说话,听得我别扭死了。” 顾筝也是无奈一笑,“姐姐性子还是这般洒脱,看来靖王虽然强迫于你,但并没有亏待你。” “嘘……小声些。” 崔凝竹将顾筝拉到一旁,又谨慎道:“府中有他的眼线,你可别这般随意。” 她这模样,虽然看着小心,但实则大大咧咧,顾筝便知崔凝竹并不甚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不谈些隐秘的事情,倒不用避讳着人。 再说靖王掳了崔凝竹到益州这事还是个秘密吗,怕是知道的人不少,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第428章 用心 崔凝竹带着顾筝到她早已经准备好的院落,又介绍起里面的布置,“知道云峰要去接你,我就让人准备了这处院子,屋子里的摆设我都按着你喜欢的放,你看看可还满意?” 顾筝随意拿起桌上一个粉釉淡彩瓷瓶看了看,瓷瓶上还画着一只憨可掬的小猫儿,倒是将她给逗笑了。 瓷瓶的颜色她很喜欢,小猫儿怕是崔凝竹让人给画上去再烧制的,很合她心意。 屋内的多宝阁上摆着寿山石摆件,还有玉石雕琢的柿子盆栽,七彩的水晶球,以及琉璃所制的十二生肖。 当窗外的阳光照在上面时,简直是满堂华彩,耀人眼球。 次间里桌案椅子一应俱全,主卧里的紫檀木拔步床大得好几个人翻滚都没问题,还挂着清淡素雅的粉紫色帐幔。 顾筝看了一圈后,连连点头道:“姐姐费心了。” 看得出来,崔凝竹是用心准备的,将她喜欢或者是觉得贵重的东西,一股脑都搬到了顾筝房里,都还觉得不够似的。 挥退了丫环们,崔凝竹才拉着顾筝坐下说话,同时给她看自己手腕上的细线。 一条淡青色的长线犹如脉络一般,从手腕处延伸到了手肘窝的地方,清晰的像是用颜料画上去一般。 顾筝眼神一凛,猛地一把攥住崔凝竹的手拉到近前,细看之下才寒声道:“这就是那母子蛊?” 不是看着崔凝竹如今生活得还算自在潇洒,她都快忘记了当初靖王迫得崔凝竹来到益州,是给她下了不能离开的母子蛊。 “是。” 崔凝竹点头,眉头微蹙,“我也给王爷看过这线,然他手臂上却没有,只有我有,而且还在寸寸延伸,虽然不知是何意,但我并未感到不适。” “靖王也不知是何缘由?” 顾筝眉目深深,见崔凝竹迟疑着点头,她才又问,“你就没让他给你解了此蛊?” “他……许是怕没了蛊虫的制约,我便会远离他,一去不复返。” 崔凝竹说到这里便长叹一声,“阿筝,我该怎么办?” 顾筝细看她的眉眼间,仿佛染了情欲的忧愁,又想到崔凝竹毕竟嫁给了靖王这么些时日,不由犹豫道:“姐姐,你与靖王……你们……” 崔凝竹显然也明白顾筝在问什么,不由红了脸道:“没有……我没给他。” 顾筝这才松了口气,可显见得崔凝竹对靖王已经动了情,点头应允只是迟早的问题。 “姐姐,控制你的人并不是真爱你,而是对你有着非一般的占有欲,若是他真心爱重你,就让他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胁迫下的爱情,这样你们的关系永远不对等,你永远都受制于他。” 顾筝握住崔凝竹的手,认真地说道。 听了顾筝这话,她微微一愣,旋即才陷入沉思。 不过下一刻,手腕间的凉意让崔凝竹骤然回神,低头一瞧,便见一条小黑蛇不知什么时候攀在了她的腕间,正睁着一双腥红的眸子,向她吐着蛇信。 第429章 突来的变故 五月的天不温不凉,此刻的崔凝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黑麒麟……” 她用眼神示意顾筝去看,心里却想着怎么样才能捉住这小家伙,毕竟是只巨毒的小蛇啊。 崔凝竹脑中迅速闪过各种解药的配方,还有她制好的解毒丹,能不能立刻解了蛇毒。 顾筝却是微微一怔。 原本她还没发觉,毕竟这几天魅影缠绕在她手腕间已成了习惯,这冰冰凉凉的小家伙正好助眠,而且有衣袖的遮挡,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但眼下她与崔凝竹双手交握,魅影便趁机游到了崔凝竹的手腕上,这才将人给吓到了。 见崔凝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魅影感受到她的紧张也坚起了身体,蛇信吞吐的频率更快了。 它这明显是要应敌的姿势。 顾筝赶忙开口道:“姐姐别怕,魅影是我的宠物,你快放松身体,不要绷紧,不然它会以为你要攻击它。” “什么,你养了黑麒麟当宠物?” 崔凝竹悚然一惊,她在山上时也喜研毒,那些毒蛇毒蝎毒蜈蚣也没少捉,可那时她都做了防护的,也不会与这些毒物这般亲近。 可顾筝却养了巨毒的黑麒麟当宠物,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 这还是她记忆里软萌可爱的妹妹吗? 若是顾筝知道崔凝竹这样想,怕是会在心里吐槽,她其实早已经一把年纪,哪里还称得上软萌可爱。 只是这辈子的经历让她有了许多的改变,也走出了不一样的道路,或许样貌没有变化,但内心却更加勇敢坚韧。 顾筝又给崔凝竹讲了遇到魅影的经过,说它极有灵性,不会轻易伤人,这才算安抚住了崔凝竹,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见顾筝把黑麒麟搁在手里像玩具一般,她才大着胆子上手,“那个时候我也捉蛇来试毒,只是戴着羊皮手套,它们一时也咬不到我。” “如今亲手去摸,才觉得这蛇鳞果真滑不溜手,浸凉浸凉的。” 崔凝竹说到这里便想要收手,却见魅影又顺着爬上了她的手腕,这才有些惊讶道:“难不成它也喜欢我?” “或许是呢。” 顾筝笑着点头,俩人一眨不眨地看着魅影,便见它吞吐着蛇信舔着崔凝竹手臂上那条青色的细线,还顺着那线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着。 “它不会将这个当作了食物?” 崔凝竹哑然失笑,虽然顾筝说它很乖不会咬人,可被蛇缠住手腕,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万一它看着自己香甜可口,忍不住就咬了呢? 可随着魅影的蛇信舔在她的手腕间,那种冰冷黏腻且湿滑的触感,突然便让她觉得身体里有些躁动,像是什么东西活过来了一般,便要往这细线处钻来。 “啊!” 崔凝竹突然痛叫一声,捂着肚子趴在了桌上,片刻之间她额头就痛得浸出了冷汗,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姐姐,你怎么了?” 顾筝也吓了一跳,紧张问道。 魅影也经常舔舐她的手腕,可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顾筝的目光突然瞄到了崔凝竹手腕上的青色长线,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难道是与蛊虫有关? 第430章 一臂之力 崔凝竹突然的动作让魅影也吓了一跳,原本还缠在她手腕上的蛇身骤然之间就挺立了起来,对着崔凝竹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獠牙。 “魅影,安静。” 顾筝伸手轻触蛇头安抚魅影,看着崔凝竹痛苦的脸色,她一脸焦急,手指又搭上她的脉门,凝神道:“姐姐,你身体里像是有东西在乱窜,脉搏十分紊乱,会不会是蛊虫在作乱?” 崔凝竹此刻已经痛得脸色苍白,牙齿紧咬着唇瓣,直到咬出了一丝血迹,她这才轻喘着开口,“不知……先前从未异动过……” “我在想,会不会是魅影的唾液诱发了蛊虫?” 顾筝将崔凝竹抱起放在软榻上,又将她全身上下又检查了一遍,可确实查不出什么异样。 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束手无策。 崔凝竹此时的疼痛缓解些许,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如纸。 顾筝又倒了杯茶水给她喝,等她缓过气来才道:“姐姐,这蛊虫留在你体内始终是个隐患,若是可能还是尽早取出为妙。” 当时看到崔凝竹手腕上那条青色的细线时,顾筝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就像被人下毒了似的。 可那个下蛊之人却以爱为名将崔凝竹困在他身边,何其自私? “我何尝不知。” 崔凝竹伸手抚过额头,擦去额间细汗,眸中显出一抹疲色来,“可是我用尽了办法,目前仍然对这蛊毫无办法,就盼着你来助我脱困。” 可到时候脱了困,她还想不想待在靖王身边,那就另说。 只是被别人钳制的感觉的确很不好受,这辈子崔凝竹都没这样过,所以她对靖王的感情才更加复杂。 又想爱,又清楚地知道不能爱。 “姐姐,我在想……或许魅影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顾筝轻轻举起的腕间的小黑蛇,魅影也歪头看她,一双红色的小眼睛中似乎显出懵懂之色。 崔凝竹也是缓缓正了神色,认真打量起这条黑麒麟,见它头顶鼓起两个小包,心中也很是诧异,“古籍有云,百年化蛟,千年成龙……你这条小蛇或许真的成精了。” “那姐姐敢不敢一试,咱们把这条蛊虫给钓出来。” 顾筝眨了眨眼,黑眸中光华流转,灵动得像是夏日初荷上盛放的露珠。 “我连死都不怕,有何不敢?” 崔凝竹挑起了眉,胸中突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这情绪瞬间滋长,在她胸中汇成奔涌的河流,拍打激荡着她心房间铸起的礁石。 她缓缓握紧了双手。 是的,就算她会爱上靖王,也是要堂堂正正地爱上他,绝对不是因为胁迫和压制。 就算他是王爷之尊,她也要与他站在对等的立场。 到时候再说爱与不爱,她都会认真对待。 想通了一这点后,崔凝竹的眉宇间骤然舒展。 顾筝与她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 只是笑意过后,她心里又升起了一抹担忧。 崔凝竹有蛊在身时,之所以还能够自在洒脱,是因为她知道她与靖王之间因这样的纽带而不可能有实质的关系。 但她没有想过,若真的解了蛊,她与靖王之间虽没有了蛊,却还隔着王府的那些后宅女眷,还有他的孩子们。 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顾筝不敢去想。 第431章 复仇与示爱 裕王与靖王各自打着机锋,没有争出一个输赢。 在接风宴上裕王也是兴致缺缺,靖王也没有款待的意思,宴席之后便各自散场,态度极为冷漠。 可到底还住在同一个府中,靖王也怕有所不便,早就让人将俩人的院落远远隔开。 他是兄长,自然住正屋。 裕王是弟弟,偏居一点也是正理。 对这样的小事,裕王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与袁清辉谈起今日之事时,眸色还有些深重,“看来靖王是不打算轻易离开了。” “王爷不是早就料到了?” 袁清辉给裕王斟茶,今日宴会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允许列席的,便在院中静坐抚琴。 “知道是一回事,真要解决起来也有些棘手。” 裕王眉头微蹙,只是他们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王府里,靖王想要再对他下手就难了。 靖王这般爱惜羽毛的人,肯定不想背上杀害兄弟的恶名,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他也不会再轻易对他出手了。 “咱们也不急,就看谁先失去耐心。” 袁清辉容色淡淡,但垂下的目光中却闪过一抹冷芒,若真是靖王派人动的手,那他就是杀害小鳞的幕后黑手。 在每个不能入睡的夜晚,小鳞那张惨淡流血的脸庞都会出现在他脑海中。 小鳞是不是也想着要他报仇? 袁清辉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裕王看了他一眼,“最近你总是神思不宁,是不是休息得不好?” “劳王爷挂心,我没事。” 袁清辉按了按眉心,勉强一笑。 有些事情他不能对裕王说明,若是靖王真是裕王路上的阻碍,就算为了裕王,为了小鳞,他也会豁出性命将这个人铲除。 …… 顾筝沐浴后打散了头发,翠喜要侍候她,也被她撵去梳洗了。 这段日子他们连日奔忙,太过劳累。 一到王府,顾筝便安排陈昂与严峻他们自己轮班歇息,已经到了怀州,靖王应该不会在明面做什么事情,王爷之尊还是要脸面的。 再有穆云峰与崔凝竹的关系,靖王应该不会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但裕王那边就不一定了。 顾筝一边通着头发,一边想着,还是要让康若颖早些过来,有他的天赋在,能够更好地保护裕王。 让康若颖来王府,她也能着手为他治病。 窗棂突然传来轻轻敲动的声响,敲了三声后,又停顿一下,再是两声轻响。 顾筝先是一怔,再是眉头舒展,而后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打开了窗户。 窗外,穆云峰正捧着一束玫瑰站在那里,月光照在他的脸颊上,在他挺俏的鼻梁边打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有些踌躇,脸颊还有一丝可疑的红晕。 在顾筝突然打开窗户时,他甚至还犹豫着要不要将花给藏起来,顾筝已经欣喜地向他望来,“这是送我的吗?” 鲜红的玫瑰娇艳欲滴,穆云峰甚至还贴心地洒了些水珠在上面,月光下更显得这一捧花束娇艳明媚。 顾筝从前或许还觉得玫瑰有些艳俗,但因为是心上人所送,此刻捧在怀里只觉得无尽的欢喜。 第432章 爱无尽 月色如华,俩人对视的目光中有着无限的情意。 顾筝忍不住打趣穆云峰,“别人都是早上送花,你倒是别出心裁,晚上给我送花来了。” 说罢便从窗户边让开,示意他进来。 穆云峰神色一窘,还是利落翻身进了屋。 他四处一扫,目光便凝在了墙上的一幅骏马图上,问顾筝,“这画你喜欢吗?” 顾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挂骏马图那里原是一座壁龛,因为有画遮掩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顾筝还放了几个装药的瓷瓶进去。 原先本来没留意那画,现在认真看去,倒是很有野性的两匹马儿,画风粗狂不羁,四下是原野,绿草低伏,有几分野趣。 顾筝留意到了落款印章上錾刻的“叠嶂”二字,突然便眼睛一亮,“这是你画的?” 穆云峰,字叠嶂,这是他父亲从前便给他取好的字,可是没有等到他及冠,穆父便已遭逢不测。 “嗯。” 穆云峰轻轻点头,墨色的深眸中有细碎的星光。 崔凝竹给顾筝挑选院落时,他自然也有留意到里面的布置,女孩子喜欢的那些他不太懂,都有崔凝竹给张罗着。 可他总想着她住的地方要留下代表他的一样物件,所以才画了两匹神骏图。 虽然画技略显生疏和粗犷,但他也是用心画了的,还画废了好几十张画纸,最后才成了这么一张。 “我家云峰果然能文能武,我心甚喜。” 顾筝笑颜如画,又好好地将画作欣赏了一番,转头对穆云峰道:“离开怀州的时候,这画我也要带走。” “好。” 穆云峰回她以温柔一笑。 俩人坐下低声交谈,顾筝还问起今日靖王与裕王相谈的结果。 穆云峰便摇了摇头,“无果。”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如今看来,靖王是不会轻易退走怀州的。” 穆云峰握着顾筝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许是惊动到了魅影,它抬头扫了穆云峰一眼,又往顾筝手腕上方蹭了一些。 “可裕王是携陛下旨意而来,他才是怀州的正主。” 顾筝有些无奈,也知道这样说了等于没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靖王想要怎么做,隔着天高皇帝远的京城,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今看来,只有他们各凭本事了。” 穆云峰沉沉点头,又叮嘱顾筝道:“你最好也不要插手,不然我怕靖王会对你不利。” 顾筝咬了咬唇,看了穆云峰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我们俩之间不用避讳。” 穆云峰或许已经猜到顾筝想要说的话,也正是他此刻心中为难之事。 “靖王对你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也不能要求你帮着裕王,但若靖王真要对裕王出手,我是说危及生命那种,我希望你能有正确的判断,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顾筝其实也很是纠结,她没办法要求穆云峰另投裕王,这就相当于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样不管将来靖王是否成事,他都不再会是定北王了。 第433章 穆云峰的迷茫 穆云峰沉默良久,烛火摇曳,他冷峻的脸庞也被光影模糊了轮廓。 就在顾筝以为他不会答应时,穆云峰才“嗯”了一声,虽然极低极轻,但却被她听到了耳朵里。 顾筝骤然松了口气,可还没回过神来,他已是伸手一揽,将她抱进了怀中。 骤然贴近的温暖胸膛,让她一颗心狂跳不已。 可穆云峰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没有丝毫进一步的动作,顾筝便也安心,一双手垂落在身侧,犹豫了一下,也将他轻轻环抱。 这时,穆云峰低沉的声音又响在她耳畔,“阿筝,我原本以为今年便能将你娶回益州,可如今这般,我亦不知何去何从……” 他的声音里有迷茫和疲惫,顾筝知道他夹在靖王与她之间,肯定也做过艰难的挣扎与抉择。 “你知道吗?靖王也在追查冥王锁的下落,我在他身边这么些日子也看出来,他……属意于那个位置。” 穆云峰说出这话时,顾筝才心中一颤,虽然她早已经知晓,这是必然的轨迹。 “虽然我心里或许也这样期待着,靖王上位,他能为我穆家平反,不然如今的陛下如何愿推翻先帝的裁决,赦我穆家无罪?” “可如今我冷眼瞧着,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到底该不顾一切为了穆家而为,还是应该看看这黎明苍生,不让他们受战火牵连。” “我很矛盾……阿筝。” 穆云峰唤出她的名字时,竟然还带着几分求安慰的意味。 顾筝便顺势在他背上轻拍着,话语也更加轻柔,“我原本也以为战乱与我无关,可这一路见着生灵涂炭,流民失所,甚至还出了那样令人发指之事……所以,我也如你一般,能够和平解决之事,便不想生乱,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顾筝的胸腔中突然便生起一股豪迈,这件事情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若真能将靖王压伏,让他再不生出反心,是不是就算逆天改命,他们能做成功这样的事吗? 她不敢想象。 而且如此这般,穆云峰上辈子的荣光很可能就全然不在,他们会走上另一条路,一条不知名的路。 也不知道前路会有几多艰辛与困苦,他们会不会在这条路上舍弃性命? 顾筝在担忧之中难免也心生惧意。 其实或许可以简单一点,她只用顾着一家老小,他们平平安安地活着,管他朝代更迭,管他是谁坐稳帝位,是谁手握权柄,只要不伤害她与她的家人,那么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 但顾筝忘不了那些流民眼中渴望的光,忘不了那些孩子因为饥饿而瘦骨嶙峋的身材,也忘不了那些人吃人的恶梦。 若她可以坐视这一切的发生,或许,她已经不再是她。 “阿筝,或许我们可以这样做。” 穆云峰突然抬头看她,一双凤眸目光灼灼,又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 顾筝听着听着便眼睛大睁,片刻后唇角溢出笑意,穆云峰所说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要怎么去做,他们还是得细细思量。 第434章 广云县主的委屈 第二天一早,裕王没有等到康若颖,反倒是广云县主先来拜见他。 若是她不出现,他差点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 只是与从前的嚣张跋扈不同,广云县主明显精神萎靡,像霜打过的茄子似的,一点风吹草动会让她一惊。 袁清辉不过将两个杯盏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她便惊诧地站起来了身。 “县主有何事?” 袁清辉微有不解,只裕王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才看向广云县主道:“也亏得有靖王与你夫婿求情,你才未被昶王一案牵连,本王却不知你竟还住在王府里。” “是……我夫婿裴深得靖王舅舅看重,是以我们才在留在了这里。” 广云县主说着话又慢慢坐了回去,只是脸色惶惶,垂下的眸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听她提到裴深,裕王不屑地轻嗤唇角,这种背主之徒名声都不太好了。 他们进怀州城时,他还看到一则海捕文书,昶王竟有一私生子秦彤流落在外,他竟也不知。 不过秦彤若是能收拢昶王留下的军队,怕是能够东山再起。 但如今这军队都掌握在裴深手中,想必秦彤是最想除掉此人的。 广云县主踌躇一阵,才小声道:“裕王舅舅,您能不能送我回京?” 如今她也想通了,与其在这里过暗无天日的生活,她不如回到京城还自由自在,即使伯府不喜她这个出嫁女再回去,她也可以住到自己的庄上。 裴深对她早没从前的那般温情,特别是在知道还有秦彤这个人存在时,又将她好生折腾了几回,还厉色问她知道不知道秦彤的下落? 她哪里知道,她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 外祖父藏得那样深,怕是外祖母都不知道他还有个私生子。 却没想到,如今这个私子生竟成了昶王唯一流落在外的血脉。 “为何?” 听到广云县主提出这个要求,裕王微微挑眉,“你如今既为人妻,丈夫不点头,你能就此离去?” “那……舅舅能不能为了我向他要一纸和离书?” 广云县主提出的这个要求让裕王倍感诧异,就算俩人要和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是他对你不好?若你同靖王说,想必他也不会阻止你们和离。” 裕王神情淡淡,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别人的家务事他确实是不想管的,这多一份的耐心也是为了从前的临安郡主。 “靖王舅舅要重用裴深,他是不会为了我让裴深不快的。” 广云县主突然抽泣起来,她就是认清了这一点,才会感到绝望。 难道她就摆脱不了裴深的桎梏了吗? 袁清辉有些无措地看向裕王,裕王示意他别管,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从前的广云县主也不是个良善之辈,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该不该说是命运轮转。 广云县主哭了一阵,见没有人理她,这哭声也渐歇,早知道裕王铁石心肠,对她这个外甥女也能不管不顾。 甚至对顾筝这个外人都比对她好,广云县主暗暗咬了咬牙,更觉得委屈。 都是顾筝害她,崔凝竹若不是为了顾筝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对她。 除了要忍受裴深的折磨以外,她那双腿也是愈发不好了,如今走上一段路都针扎般难受。 广云县主有预感,或许这一年之内她就会不良于行,她不能再等了。 即使没有了裴深,她有丰厚的嫁妆,后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这样广云,若是你能拿到与裴深的和离书,或者他自愿给你一封休书,本王也能人送你回京。” 裕王这话的意思便是,让我逼迫裴深没门,但你若能自己想办法和离,送你一程也不是不行。 第435章 秋蜜献计 广云县主失望地离开了,若是她能顺利和裴深和离,她还找裕王干什么? 她只是在裴深面前稍微流露点意思,裴深就狠狠打了她一顿,还打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这让她如何找人诉苦去。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广云县主才发现秋蜜正在等着她。 “县主,您还好?” 秋蜜将广云县主扶回了屋里,她是广云带到怀州的四个美貌丫环之一,如今四人都被开了脸,两个有身孕被抬了妾室,经常在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广云县主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偏生这两个妾室如今她还发卖不得了。 秋蜜算是四人中最护主的,平日里对待裴深也是冷冷淡淡,没事也绝对不往他跟前凑,除第一次开脸后,裴深没在她房里歇过几次。 所以秋蜜又回广云县主身边伺候了。 广云县主委屈地眼眶都红了,一说话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下,“秋蜜,我想回京,我想走,可是没人帮我,裴深也不可能放过我的……” 她真觉得在怀州掉的泪,比她这一生都多。 当初嫁给裴深的决定,真不是她脑子进水了吗? 若说昶王还在,尚能压制裴深护她周全,可是昶王不在了,她就应该果断地了结这门亲事,自个儿回京城去。 可那时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广云县主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要将脑子里的水给拍出来。 秋蜜忙拉住了她的手,一脸心疼道:“县主,您别这样,奴婢看着难过……”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广云县主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突然,有一只温柔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如羽毛轻抚,让她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秋蜜将她给圈住,温热的气息陡然贴近,秋蜜在她耳边低语道:“县主真想离开姑爷,那就让他死了不就好了吗?” 这低柔舒缓的嗓音仿佛带着蛊惑一般。 广云县主愣愣地转头看向秋蜜,泪水还挂在眼睫上,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秋蜜却对她点了点头,笑容亦发真诚,“县主……杀了他,咱们再一同回京去。” 杀了他……杀了裴深? 广云县主心中一颤,垂在袖中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从前在京城,她也不是没打杀过伯府的丫环侍婢,那个时候她的名声便不好了,但统共死在她手里的也就一两个,但那都是意外。 她更多的是打骂,而不是杀人。 可要杀掉裴深……想到他高大健壮的身躯,英武又沉郁的脸庞,站在面前就给她极大的压迫力,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正是在于此,她真能杀得了他? “县主别怕,奴婢会帮您的。” 秋蜜握着广云县主的手,又侧过身蹲在她跟前,那看向她的目光中是满满的信任和依赖。 广云县主愣愣地看着秋蜜,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这舒展深邃的眉眼,是有着一种英武大气的美。 广云县主突然伸手抚在了秋蜜的脸颊上,细细摩挲,然后低头,竟然就这样吻了上去。 第436章 康氏父子 康富贵带着康若颖,有些踌躇地站在了王府门前。 他们家虽然富裕,但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始终徘徊在怀州富豪榜的十名开外,没有与那些人争长短。 所以当初昶王给几个儿子纳妾时,才没将他女儿选在内。 但若没有王府的关系,在怀州这地界确实处处受限,正巧康若晴无意中与黎耀相识,他就想着好歹黎耀是王府管事,女儿又真心喜欢,便也成全了他们。 可如今呢,才知道是将女儿送入了坑里,如今想要再刨出来可不得费一番心力。 “爹,腰背挺直了,随我进去。” 康若颖大步向前,凭着裕王给印信,他们顺利地进了王府。 这在从前,康富贵想都不敢想,这是王府呀,他可一次都没进去过。 但真究里面的园林布置和摆设,康富贵只在心里默默给出了八个字的评语:奢靡太多,华而不实。 有钱也不是这样捣腾的,只有赚过钱的人,才知道赚钱又多不容易。 康富贵始终秉持着低调的准则。 裕王今日去各处视察了,他要尽快地掌握怀州的军备情况,还有战后百姓的各种安置,既然这里将是他治下的封地,那就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破天荒的,靖王也跟着去,双王就像是在打擂台一般。 既要争夺怀州的控制权,也不能让对方走在了自己的前头。 所以当康若颖父子到王府时,是顾筝接待了他们,她上前便摸了摸康若颖的脑袋,“等了你许久,今日才来。” “我娘舍不得我,稀罕了好一阵,这不才放我过来。” 康若颖脸颊微红,又介绍了康富贵的身份,几人这才落坐。 “顾大夫,若颖说你能治好他的病,我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在知道你是当日救过先帝的神医,这才心里欢喜。” 康富贵说话之间,外面的奴仆已经依次搬了好些礼盒进来,他大气地一挥手道:“都是给顾大夫的谢礼,请万勿推辞。” “康老板客气了。” 顾筝又转向康若疑,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没有拒绝,又与他们父子细细商量给康若颖治病的细节。 当然,对外就说是治病才让康若颖留在王府,其他人并不知晓他这独特的天赋,如此才能掩人耳目。 “不知王爷可在?” 康富贵搓着手,他还是有些紧张的,特别是要见裕王这位当朝权贵,要与他说求助女儿之事,顺道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巧,今日王爷外出视察去了,不过令爱之事他会放在心上的,王爷一言九鼎,康老板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顾筝说完这话,康富贵便是一脸激动,甚至眼眶泛红,眸中含泪,“我这女儿从小乖巧,孝敬父母,爱护幼弟,却不曾经想受到这样的牵连,如今就盼着王爷能将她给救出来,咱们一家能够团聚。” 虽然女婿黎耀也不错,但康富贵不敢厚颜让裕王同时救出他们夫妻,如今只能捞一个算一个,他最想救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 第437章 偷听到的蹊跷 康富贵揣着顾筝拟好的药单离开,将康若颖留在了王府,实则他并不知道儿子与裕王之间的约定,不知道康若颖会做这般危险的事。 若是知道,保管不会亲自送儿子来,这若是输了丢的可不是半副身家,而是要丢掉性命的。 “怕不怕?” 顾筝牵着康若颖的手走在王府游廊里,她也知道让这孩子介入两王之争是有危险的,可如今她别无他法。 “不怕的。” 康若颖笑着看向顾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知恩图报,就算他日爹娘知晓,也必不会怪罪。” “你这孩子,就是人小鬼大。” 顾筝揽着康若颖的肩膀,有些心疼。 有些孩子的早熟,是因为过早地经历亲人离散,生死相别,例如裴元皓。 有些孩子却是因为要扛起家族的重担,为父母亲人排忧解难,所以他们不得不成长起来,如康若颖。 顾筝上辈子并没有自己的孩子,这辈子却如此有孩子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冥冥中的一种缘法。 “顾姐姐,有人在那园子的拐角呢。” 康若颖突然停下了脚步,顾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前面不远处有个月洞门,挂柳垂荫,浓密的绿色将道路遮掩,她没见到有半个人影,而且隔得远的,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康若颖听着听着,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附在顾筝耳边道:“顾姐姐,我听到他们说要买什么药……” 说罢又将他听到的几种药名复述而出,顾筝默默记在心里,一番回味后也有些惊诧,这些药都是都令人气血上行之药,若是用量过高,会导致颅内血管爆裂,也就是俗称的脑溢血。 在古代这种病也是属于中风的一种,要么瘫要么死,极难治愈。 “那个男的走了,女的要出来了。” 康若颖说完话,又老神在在地拉起顾筝的手,指着天空道:“顾姐姐你看,蓝天白云。” 顾筝唇角抽了抽,很想提醒康若颖没必要这么秀,隔得那么远,别人或许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顾筝却看到了那个从月洞门后转出的身影,是个作丫环打扮的年轻女子,带着几分英气的美丽。 她明显也没料到不远处有人,只远远向顾筝福身行了一礼,便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所以这人知道她是谁,但她却不认识她。 顾筝秀眉微蹙,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回头便跟崔凝竹说了这事。 经她的一番描述后,崔凝竹才思忖道:“你说的这女子像是广云县的贴身丫环,如今也是裴深的通房,唤作秋蜜。” “你说她是自己买药,还是奉了县主之命?” 顾筝到王府之后并未碰见到广云县主,穆云峰也极有眼力地没有提过,不相干又讨厌的人,他们通常都当作死人。 “不知道,只要不犯到我们手里,别人的事情我向来不关心。” 崔凝竹摆了摆手,又拉着顾筝看她研制出的药方,“魅影可是剧痛,我就怕从前的解毒丸效果不高,若要冒险,必须有万全的准备,我还那么年轻,可不想被蛇给咬死。” 听了她的话,顾筝哭笑不得,“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说罢俩人又埋头研究药方,哪里需要改进,哪里要调整增加或是减少用量,都一一再核对过。 等着裕王回到王府时,在一旁软榻上酣睡的康若颖才幽幽转醒。 第438章 靖王的提醒 靠枕垫上都被口水打湿了一团,康若颖坐起来撑了撑懒腰,有些羞赧地将靠枕翻了一面,掩饰自己的尴尬。 实在是顾筝她们说的药理他不感兴趣,又觉得软榻上太舒服了,竟然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孩子能吃能睡,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崔凝竹也走到榻边,两人居高临下地看向康若颖,一番品评后,倒是让康若颖有些不好意思,求助地看向顾筝。 “走,随我去见裕王。” 顾筝笑笑,牵着康若颖离开了崔凝竹这里,哪里知道一出门便遇到了回来的靖王。 她神情一凛,赶忙拉着康若颖侧身避让,同时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康若颖眨了眨眼,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带着益州军前来支援怀州的靖王。 当初怀州百姓还是感激他们的,可靖王斗垮了昶王,如今又霸着怀州不走,这就让他们看不明白了,更有甚者揣测这是狼子野心。 在到王府之前,康富贵还对他耳提面命地许多,让他不要介入两王之间的争斗,或可保命求个平安,不然谁也说不准是福是祸。 当时康若颖还答应得好好的,说他不会,可转头还是我行我素。 因为他知道,若他不能为裕王所用,裕王又怎么用尽心尽力地帮他救姐姐呢? 靖王脚步一顿,半眯着眼打量起了顾筝。 在京城与崔凝竹齐名的另一位女神医,也是顾廉之女。 他是知道顾廉带着皇命去了趟西北,倒是顺利促成了和谈,旭王那人没什么野心,可小皇帝都忌惮,还让顾廉去盯着点。 他如今镇守怀州,小皇帝怕是夜不能寐了。 不然也不会让裕王赶了过来。 靖王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顾筝觉得背脊有些发汗,刚想出声告退,便听他道:“云峰很中意你,将来你嫁过来,也算是咱们益州的媳妇,可要分得清亲疏远近。” “是,臣女知道。” 顾筝垂着目光,却觉得手心里起了一层冷汗。 靖王不愧是未来的帝王,只是轻描淡写的话语,也让人极有压迫感。 也不知崔凝竹是怎么与他相处的,竟然会不怕他。 靖王的目光又转向了康若颖,微微挑眉,“谁家的孩子?” “是臣女路遇的康家公子,他身患有疾,臣女救了他,如今将他带在身边也是为了给他治病。” 顾筝说完这话,康若颖还抬头怯怯地看了靖王一眼,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又赶忙低头,整个人都僵得不行。 靖王这才摆摆手,“下去。” 顾筝顿时如蒙大赦,拉着康若颖告辞离去。 等着到了游廊的拐角,康若颖才将她拉了过来,一指抵在唇边,小声道:“让我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可别被人发现了。” 顾筝有些紧张,又四处看了一眼,就算有人瞧见他们,如今也隔着崔凝竹那屋老远了,别人也不会以为他们是在偷听。 毕竟那么远的距离,正常人能听到啥? 第439章 受制于人 屋里的窗边,崔凝竹正撑着下颌发呆,片刻后又挽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青色长线。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条青线又延伸了一些,快要超过她的手腕了。 那一日腹中剧痛难忍,真像有一只虫子在她身体里乱窜,就要往手腕上的细线那里钻去。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崔凝竹第一次感到受制于人,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 而对她下蛊之人则正是靖王。 感觉到有人踏步而进,崔凝竹放下了袖子,却并未转身,她知道是靖王来了,可也懒得行礼。 他爱来不爱,她也并不期盼了。 如今就想着赶忙把这蛊毒给收拾了,到时候是去是留,她自己决定,任何人都别想做她的主。 “怎么了,本王来了你不高兴?” 一双温热的大手按在崔凝竹的肩膀,她全身一僵,旋即有些不自在地扭开。 自从那一日遇刺后,她与靖王就分开安置了,没再睡在一处,不过靖王总来寻她,这一点崔凝竹也很无奈。 总不能拦着他,不让他进来。 “刚才遇到顾二小姐,你们在说些什么?” 靖王坐在了崔凝竹对面,闲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并未责怪她的无礼,反倒是习以为常。 崔凝竹扭过头不去看他,随意道:“阿筝在路上救了个孩子,特意带来让我看看,和我商量怎么医治他比较好。” 靖王点了点头,似默认了这个说法,和顾筝刚才说的能对上。 屋内茶香袅袅,半晌都没听到靖王再说话,崔凝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一双好看的浓眉微微蹙着,似乎在想什么。 “怎么,今日有何不顺吗?” 崔凝竹试探着开口,靖王微微一怔后才抬头看她,片刻后忽地笑了,“凝竹,你在关心本王。” “我不过是看你跟闷葫芦似的,若真的不快,也别来找我撒气,不然我可将你赶出去了。” 崔凝竹插着腰说这话时,双眼圆瞪,看起来又憨又可爱。 靖王看着她,突然便笑了起来,“本王怎么离得开你?” 说罢大手一伸,竟然隔着榻上的小几将崔凝竹给抱了过来,稳稳置于他怀中。 崔凝竹还想挣扎,靖王突然埋头在她的颈间,哑声道:“别动,让本王靠上一会儿。” 说罢,他闭上了眼,眉头却仍然紧蹙。 裕王果真如他想的一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他却没想到,裕王还收服了那么多的流民。 如今州府的官员便是得了裕王之令,都在为战后安排灾民流民忙碌起来,压根忘记了当初若不是有他的益州军,怀州说不定就已经失守。 与晋国的谈判他也滴水不漏,还挽回了许多损失的利益,他是大业的恩人,可这些人怎么转眼之间就忘记了他的功绩? 而小皇帝却还急着将他赶出怀州,这卸磨杀驴的技艺是否玩得太过娴熟,果真是得了先帝真传啊。 靖王的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嘲讽之色。 裕王得了民心又怎么样,休想就这样将他赶出怀州去,能够掌握一地,除了靠民心,还要靠武力。 单凭这一点,裕王如何与他斗? 第440章 人小鬼大 康若颖只听了一会儿便红了脸,拉着顾筝快走几步,等走出了他的听力范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听到什么了?” 顾筝也有些好奇,又怕他听到什么小儿不宜的事情。 不过靖王这般道貌岸然,谁知道他私底下会对崔凝竹做什么事。 “没什么,早知道就不听了。” 康若颖嘟囔了几句,顾筝也没听清,又见到耳根一直羞红,便也不再多问。 俩人走了一会儿,康若颖才歪头看向顾筝,犹豫道:“我觉得……靖王对崔姐姐很不错的。” 不然以一个王爷之尊,为何会容忍崔凝竹这般放肆,至少在他们府中,那些姬妾瞧他爹,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 这个靖王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但与靖王对视时,那眸中无形的威严又让他心中一颤。 康若颖又问顾筝,“穆三哥就在靖王麾下,你如何又与裕王亲近些,那你们俩这……” 有些话他说不出来,但连他都觉得纠结的问题,想必顾筝也会苦恼。 “刚才靖王就是在提醒你要站好队,切莫选择错了人。” 康若颖老成地叹了口气,“顾姐姐,可真是难办啊。” 被他这小大人的模样给逗笑了,就算顾筝近来一直也为这事烦恼,但面上却笑道:“大人的事情自有大人解决,小孩子操什么心?” 再说她与穆云峰早就达成了共识,如今只看真做下去会如何了。 “我还不是为你们担心。” 康若颖说到这里,又踮起脚尖在顾筝耳边道:“我娘与我爹吵架时,我就躲在一边听,还帮着他们说和呢……为了那个家,我可真是操碎了心。” 顾筝哭笑不得。 今日裕王回府眉间倒是多了几分喜色,显然是气到靖王,所以他开心,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袁清辉给他奉茶后才道:“康家小公子今日过府了,不过暂住在顾二小姐院里的小跨院,也是为了方便给他诊治。” 他这一说裕王便明白过来,不然他堂而皇之地将康若颖带在身边,别人还会猜测他有什么用意,反而打草惊蛇。 至少在他还没有十足把握对付靖王之前,不能暴露了这个底牌。 顾筝也是等着裕王用过膳,才带着康若颖前来。 裕王一见他就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倒是很欣赏这个孩子,机敏又沉稳,还有超出这个年龄的老成,有些话都不用说透,康若颖就能知道他的意思。 裕王很久没碰到过这般聪明的小孩子,想要招他做继承人的心思又扩大一分。 但眼下他还不会跟康若颖说,得再考验考验,至少也得把病给治好了,他可不会要一个病秧子。 “今日你在府中可听到些什么趣事?” 裕王盯着康若颖的眼睛,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才挑捻了一些重要的说。 不用顾筝叮嘱,康若颖便自动过滤了靖王与崔凝竹的互动,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想必裕王也不爱听。 倒是广云县主的贴身婢女秋蜜买药之事他也提了提,顾筝又补充道:“是些让气血上行的药,不过她买的似乎过量了。” 裕王听了后便与袁清辉对视一眼,他们俩心中都有同一个猜测,广云县主怕是要对裴深下手了。 第441章 曲意讨好 这一夜,裴深倒是兴致高昂,就着广云县主特意给他酿制的梨花酒,喝了足足有两壶之多。 “夫君吃这个,我特意让秋蜜蒸煮的螃蟹,刚刚从扬州运来的,新鲜得很。” 广云县主难得这样小意温柔地讨好,裴深很是受用,就着她的手将鲜嫩白皙的螃蟹肉送进嘴里。 一咬之下,果然满口生香,嫩不可言。 裴深眯起了眼,一脸享受。 这个时候秋蜜也走了过来,在裴深身后为他捏肩,一边话语殷殷道:“县主为了这一顿饭亲自操劳了许多,姑爷可要一并用完。” “你们都是可心人,爷今日高兴。” 裴深哈哈笑道,若不是秋蜜今日主动凑上前来,他都快忘记这个丫环的滋味了。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 裴深摸着秋蜜的手,顺势就将她拉入了怀中,埋首在她颈间好好亲香了一阵。 广云县主看到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倏得紧握成拳,眸中也闪过一抹厉色。 秋蜜却望着广云县主,给她使了个眼色,广云县主这才脸色稍缓,又起身道:“夫君,良辰美景,我便为你舞上一曲。” “喔……广云还会舞?” 裴深从秋蜜怀中抬头,眸中满是惊喜,他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了醉意的红晕,却还是拍手道:“舞来!” “暂且夫君佩剑一用。” 广云县主说着转向了床榻那方,抽出床头悬挂的宝剑,摆了一个起手式后,竟然真的像模像样地舞了起来。 广云县主虽然不学无术,但这首剑舞却是学自临安郡主,她娘最爱舞剑,年轻时与孝义伯还算是风花雪月了几年。 那时广云县主只在一旁看着,便记在了心里。 那或许是她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舞着剑时,广云县主眸中含泪,似有追忆之色。 只是她这剑舞只是神似,并未有实际之威,裴深看了却大为鼓掌道:“好,跳得好!” “县主舞姿卓绝,奴婢自愧不如。” 秋蜜一脸羞涩,又往裴深嘴里送酒,“就只能陪姑爷多饮几杯。” “哈哈哈……你们都好,今晚就一起陪爷。” 裴深好久都没尝过这左拥右抱的架式,特别是对于广云县主这样的女子,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身下,极有成就感。 原本他也曾提议过,让广云县主与妾室一同伺候他,可那个时候的她抵死不从,还保留着县主的尊严。 可如今呢…… 裴深在心里暗暗嗤笑,做了他的女人,早晚还不是要对他俯首称臣。 还有这个秋蜜,四美里一直对自己最冷淡的那个,但腰肢却又极柔软纤细,裴深也算食髓知味,如今两个女人都在他身前讨好,裴深觉得这一晚一定会很美妙。 守在门外丫环不时听屋内调笑孟浪的话语,脸颊涨得绯红,都自动走远了些,免得心里也被勾得蠢蠢欲动。 还有人窃窃私语,“县主这是真的开窍了,知道讨好大人了。” “还有那个秋蜜,怕是她给县主献的计,不然这段日子县主怎么只传她近身伺候,都不要咱们近前了。” 还有丫环小声道:“那一日县主午休,我进房里整理物件,还见到秋蜜衣衫不整地从县主床榻下来呢……” “真的,怎么回事,快细细说说。” 几个小丫环越聊越来劲,渐渐地就离远了些,将屋里那遐想而出的旖旎风情暂抛脑后。 第442章 噩耗 在狠毒这方面,广云县主在京城确实没有什么对手,至于为什么到了怀州后她就像一朵受气小白花似的,那也跟她在怀州的际遇很有关系。 失去了昶王府这个最大的依仗,就算她能回到京城,孝义伯府怕也不待见她。 但若是裴深不愿意放她离开呢? 在这个当口,若是广云县主要下狠手,那么就只有弄死或是弄残裴深,让他根本无力阻止。 果然,这才没过两天,顾筝就听闻了裴深的噩耗。 这个死法十分不体面,竟然是死于马上风。 而且裴深那一夜不只是与广云县主在一处,还有她的贴身侍女,抬了通房的那个秋蜜。 这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玩得那么大胆,当时就让守在门口的小丫环咋舌,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倒是让王府下人都悄悄议论了好久。 靖王也让仵作来验了尸,确实是玩到兴致正浓时才发了病症,来得又急又快,就连裴深这样健壮的男人都倒下了,且查不出什么异样。 顾筝陪着裕王来查看时,广云县主便在一旁哭得悲悲切切,秋蜜也是红了眼睛,蹲在她身边好生劝慰。 “王弟怎的也来了,真是有心。” 靖王脸色有些发沉,裴深毕竟是他的手下,如今人突然就没了,他怎么能不气恼? 而且现在裴深正管着从前的怀州军,这下他该挑一个什么样的人来接管这支军队,才能让怀州军不落入裕王手中。 靖王也很是恼火。 虽然他有些怀疑广云县主,毕竟他们夫妻不睦的传闻他也有听说,但这个当口,再去追究广云的错处已经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要想出补救之法。 “到底是广云的夫婿,本王来瞧瞧也是合理。” 裕王说着便给顾筝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上前,又将裴深的尸首检查了一番,待确认什么后又退了回来。 广云县主眼皮微微跳了跳,又掐紧了秋蜜的手,生怕顾筝会看出什么端倪。 哪里知道她退到裕王身后,只垂眸道:“王爷,的确是激动兴奋下致气血上行而外溢,看不出其他死因。” “嗯。” 裕王点头,又淡淡扫了一眼广云县主。 他倒不关心广云是不是杀害裴深的凶手,只如今裴深一去,怀州军群龙无首,倒是他收服的好时机。 “王弟,咱们谈谈。” 靖王看向裕王,他倒是爽快点头,“王兄请。” 等着俩人走到另一间花厅议事,顾筝才打量起了广云县主,确实比她记忆中憔悴不少。 崔凝竹说过,她的腿虽然看起来无碍,但逢阴天却有刺骨疼痛,慢慢地这双腿也会废掉,再也走不了路。 相当于是广云县主吃了一回苦,却求得了同样的结果。 从天堂跌至地狱也莫过于此了。 想到季初柠曾经受过的伤害,再对比如今的广云县主,顾筝倒是一点也不同情她。 “顾二小姐可还有事?” 秋蜜看向顾筝,一双眼睛虽然红红的,但眸中仍然含有警惕之色。 那一日她让小厮去买药,刚好吩咐完这事转身就看到了顾筝,虽然她确信那么远的距离,又在月洞门之后,顾筝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的秘密,但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第443章 怪异 顾筝凝神看向秋蜜。 那一日离得远了,这丫环的样貌看得不是很真切,大致觉得是挺美的。 此刻看她一双剑眉英气十足,护在广云县主身前,大有母鸡护崽的架式,她不由笑了,“我是看你们俩人并不像真正伤心。” 哭得倒是挺好,但都是戏。 “胡说!” 广云县主猛地抬头,狠狠地瞪向顾筝,再也掩饰不住她压抑的怒火,骤然间迸发而出,“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外祖父不在这里了,欺负我无权无势!” “你和崔凝竹,都是一路货色!” 广云县主咬牙切齿的模样,又凶狠又阴毒,像是想要不顾一切扑过来,咬上顾筝一口。 顾筝不禁被她的眼神吓得退后了两步。 若说从前的广云县主骄横无礼,那尚还有度可循,可如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受了多少磋磨后才变成了这般? “县主,切勿动怒!” 秋蜜赶忙拉住了广云县主,好在她还听得人劝,即使胸口鼓鼓喘息,也好似渐渐歇了怒意,只转过头去不再看顾筝,免得自己又忍不住了。 秋蜜向顾筝行礼,“县主一时悲伤过度,情难自抑,所以才有些失礼,请顾二小姐勿怪。” 顾筝定了定心神后才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广云县主似乎气得全身发抖的身体,这才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门。 只是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又回头看了俩人一眼。 却见秋蜜将广云县主拥进了怀里,似乎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广云县主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又极为亲昵地嗔了她一眼。 顾筝不觉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一主一仆之间相处得甚为怪异。 但到底是哪里奇怪,她又有些说不出来。 只能摇头作罢,快步离开了这里。 晚些时候,裕王来寻康若颖,直截了当地提出,“借这孩子一用,有要事。” “那王爷切记要保证他的安全,你们俩人都不可涉险。” 顾筝细心叮嘱了一阵,才将人给送走。 康若颖却显得有些兴奋,“王爷终于想到我了,这次咱们去听什么?” “听靖王的墙角,今夜他们有密谈。” 裕王看了康若颖一眼,今日与靖王一番谈话自然是无功而返,俩人心中各有计较,不过观靖王行事作派,应该是心中比他更急的。 没想到广云县主歪打正着,还真帮了他一把。 “好,若颖一定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说给王爷听。” 康若颖点了点头,一双黑眸倒是燃起熊熊斗志,颇像是要上场打仗的将军。 裕王一指弹在他脑门,“虽然是窃听机密,可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你对本王的重要性可非比寻常。” 康若颖一脸感动,星星眼地看向裕王,“没想到王爷如此器重我,若颖必定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人小鬼大。” 裕王扯了扯唇角,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郑重道:“若是你们康家这一次能助本王顺利拿下怀州,将来你便是本王手下第一干将。” 欺负他年纪小不懂事,但这张饼画得如此大,康若颖没办法不受诱惑,只忙不迭地点头,“一言为定!” 第444章 窃听风云 书房里,靖王端坐主位。 展云台与穆云峰在右左侧落坐,右侧坐着两位文仕打扮的先生,年长一些须着黑白胡须,为刘明亮,年轻些的也在三十左右的年纪,名为顾义芳。 “裴深虽然死的蹊跷,但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本王让他一直掌管怀州兵马,此刻该以谁换之?” 靖王的视线在房中几人身上扫过,展云台抱拳道:“可让属下一试。” 这些日子他一直帮着整军,也将不少怀州军编入了益州军中,自然也有收拢之意。 “展将军不妥,此举有些操之过急。” 顾义芳摇头道:“裴深虽不在,但他麾下仍有两员副将,可推其一人主事,也比咱们这些从益州而来的要令人信服。” 展云台蹙眉。 靖王又转向了穆云峰,“云峰有何看法?” 这些日子靖王冷落了穆云峰,没有给他安排什么重要事情,但如今议事又请了他前来,恐穆云峰心里有些想法。 但靖王既要用他,又要提防他,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见几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穆云峰略微思忖后,才道:“怀州军落下这个空缺,裕王必也想染指,如今就看谁下手更快,能够迅速收拢怀州军。” 靖王深深地看了穆云峰一眼,似在垂眸深思。 展云台却递给穆云峰一个赞赏的眼神。 “穆将军所言即是。” 刘明亮抚着长须,也跟着点头道:“兵贵神速,收服也是一样,属下建议今晚便敲定人选,明日一早王爷便入军营详谈,迅速助其掌握怀州军。” 裕王带着康若颖是悄悄潜过来的,他们躲在了暗卫需要设伏的范围之外,那一篷浓密的草丛中。 五月末的天,蚊虫有些恼人,裕王额头已经被叮出两个大包,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再等等王爷……快了……他们说完了。” 康若颖欣慰地回头,便见顶着两个大包脸色菜菜望着他的裕王,也是在心里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声来。 “那就走。” 裕王黑着脸,捞起康若颖就走。 也是他们的衣摆拂动了杂草,人影闪身而过后,便有暗卫前来查探。 待未见到什么人时,又觉得这样远的距离,不可能刺杀,更不可能偷听,便将这事暗暗记下。 等回到裕王房中,袁清辉已经取出了顾筝特制的青草膏为他涂抹,还关切道:“下次还做这样的事情,王爷可事先抹上一些。” “不行,这味道太大,会让人生疑。” 裕王摆手,又道:“下次让那丫环制些味道不显的香囊,随身佩带驱蚊即可。” 等着这一切忙完后,他才招了康若颖近前,“好了,把你听到的细细说来。” “是,王爷。” 康若颖拱拱手,一副小大人模样。 他就没被蚊子咬,可见刚才是裕王帮他吸引了蚊虫,不然看那包的大小,被咬上几口岂非又痒又难熬,个中滋味他可不想体会。 康若颖是半夜回房的,顾筝听到动静还起来看了一眼,又见他打着呵欠道:“王爷已经出城了,比我还心急。” 第445章 引蛊 康若颖自然知道裕王所做为何,不过就是要赶在靖王之前先行将怀州军拿下,不管他是用什么办法,占尽先机总能领先一步。 他只负责偷听,具体怎么行事他可不管。 康若颖又打了一个哈欠,“顾姐姐,下次做点没有味道的驱蚊香囊,这段日子王爷用得着。” 说罢他便一股脑倒进了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好。” 顾筝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出了门。 第二日顾筝去寻崔凝竹,她屏退左右后才道:“今儿个一早王爷就去军营了,离开时说这几天都不会回转。” 顾筝眼睛一亮,“那正是咱们引蛊的好时机。” 她摸了摸腕上的魅影,这家伙怕热又怕冷。 太热了圈在她腕间就像睡着了似的,平日里她也是抓起田鼠喂它,想着它从水里来,还会捞些鱼是给它。 魅影也是来者不惧,吃了就睡,睡了又吃,短短时日她都觉得它似乎长胖了一圈。 “来。” 崔凝竹点了点头,她研制了几十种解毒丸,对抗魅影的毒素应该没有问题了。 就是怕把蛊虫引出来后会伤了根本,她恐怕会虚弱一段时日。 再动手之前,顾筝又提醒崔凝竹,“如果咱们把子蛊给引出来,或许靖王就会有所察觉,万一他……” “不用怕,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崔凝竹冷哼一声,一双黑眸中闪过锐利的光,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做了,那就九死不悔。 心中有这个信念时,她就只想到一件事,若是终身为人所制,她不如去死。 “好。” 顾筝深吸一口气,唤醒了魅影后,将它慢慢地放在了崔凝竹的手腕上。 果然,它对这条青色的线很感兴趣,慢慢缠绕、收紧、舔舐…… 顾筝看得眼都不眨。 崔凝竹额头却浮现出了细汗,唇角咬得死紧,唇角浸出了血线。 那种熟悉的痛感又来了,像是有个小虫子在她身体里游走,想要破除一切障碍与她手腕上的魅影会聚似的。 感受到这种异动,魅影也兴奋起来,尾巴直了起来在身后轻轻晃动着。 “再忍耐一下。” 顾筝握住了崔凝竹的手,眼中的心疼都快溢了出来。 崔凝竹将她抓得死紧,痛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眼看就要虚脱了过去,却恁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顾筝也有些着急。 但下一刻,她一双眼睛突然圆瞪。 因为她看到了崔凝竹挽起衣袖的那只手臂上,突然便鼓起了一个小包,大概也就小孩尾指大小,顺着她青色的脉络一路游移着往下。 很快就到了崔凝竹的肘窝处。 顾筝屏息静气,根本不敢错过一分一毫。 “魅影!” 就是现在。 顾筝出声之时,魅影整个头部呈半弓的形态,然后如利箭一般弹射而出,张开的血盆大口上两颗獠牙白得晃花了人眼。 然后,它一口就咬在了崔凝竹的肘窝处。 崔凝竹发出了闷哼之声,脸上神情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似痛苦似狰狞。 顾筝死死地压住了崔凝竹,让她双手不能乱动,也幸得她力气大,不然崔凝竹那一瞬间的身体本能反应,就会把魅影给甩开。 她再低头看魅影,这家伙却紧紧地缠着崔凝竹的手腕重重一嘬,她甚至还听到它吸溜的声音,就像在吃面条一般,又像是捉住了什么东西。 第446章 母蛊的异动 屋内寂静了一瞬,崔凝竹发出了低声的呜咽,“痛……” 虽然她提前服了各种解毒丸,但这个时候,也有黑印在她手肘上蔓延,并且迅速向上攀升。 “再吃这两种。” 顾筝动作飞快,倒出另两种药丸,塞进了崔凝竹的嘴里。 她喉咙滚动了一下,竟是干咽了下去,顾筝又赶忙给她倒了水喂下。 手肘上的毒素慢慢稳定了些,但她那只胳膊仍然呈现青黑色,魅影是真的毒。 顾筝心里焦急得很,只能安抚住崔凝竹,“再忍忍,快了。” “魅影!” 她又唤了一声魅影,也许是感觉到了她话里的担忧,魅影的蛇头重重一甩,离开了崔凝竹的手肘。 顾筝这才发现,它的嘴角似乎还露出了一截青绿色的小尾巴,极细像豆子般大小,然后又瞬间被它吸溜进去,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蛊虫吗? 可顾筝来不及细想,崔凝竹被咬伤的地方已经汩汩地冒出黑血,她必须立刻开始清除黑血,直到毒素除尽,她的伤口再次流出红色的血液。 与此同时,远在怀州城外军营的靖王突然觉得胸口一滞,那种心头沉重难言的感觉,让他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脸色瞬间苍白一片。 “王爷,您怎么了?” 展云台急声上前,关切地将靖王从上到下地打量,并未见到何处不妥,难道是有隐疾? 靖王深吸一口气,还觉得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挥之不去,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顾义芳已经转身出了营帐寻军营去了,没办法,如今在军营中也只有这些粗手粗脚的大夫了。 几人对视一眼,有些后悔没带着崔凝竹来,这位虽然是侧妃,但是医术卓绝。 只有穆云峰淡淡垂了目光,他知道,靖王的这一反应,应该是顾筝她们在着手引蛊了。 军医很快便来了,为靖王诊治后果然没发现什么异样,不由沉吟道:“或许是近日王爷公务繁忙,以至心力劳累,且多休息阵就好,小的给王爷开两剂药汤。” 靖王颔首,他伸手捂着胸口,那种滞然的钝痛已经慢慢散去,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是体内的蛊虫有异? 不过来到怀州后,他来军营的次数不知凡几,也没见崔凝竹有什么异样。 想到这里,靖王看了穆云峰一眼,吩咐道:“云峰,你回去看看侧妃是否有恙,再来回禀。” 靖王还不能确定穆云峰是否有了异心,但对上崔凝竹的事,想来他不会马虎。 “是。” 穆云峰拱手行礼后,转身便走。 此刻他也想去查探一番,魅影到底能不能如顾筝所说引出蛊虫,但这条蛇是真毒,被它咬伤的崔凝竹真的能够脱险吗? 带着种种疑虑,穆云峰跨上了马背。 展云台刚才去找人拿药煎煮,此刻回转见他要走,赶忙追了过来,拉着缰绳道:“这种时候,你要去哪里?” 语气里有着不解也有几分不耐。 穆云峰到底知道不知道,自从裕王到了怀州后,靖王已是对他生了疑心,原本好些事情都不让穆云峰参与其中。 若继续这样下去,穆云峰迟早要被边缘化。 这对当初一力荐他而来的展云台是怎么样的打击,他明明对穆云峰抱有极大的期望,断不能看着他走错了路。 第447章 怀疑有奸细 穆云峰被展云台这质问的口气问的一愣,便下意识到答道:“王爷让我回府看看崔侧妃是否有异。” 展云台一怔,有些没明白过来,靖王突发不适,这与崔凝竹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想将她请过来看诊? “那你把侧妃带过来,王爷突然这样我有些不安心。” 展云台握住缰绳的手微松,却还是没有放开,他抬头直视着穆云峰,慎重道:“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当口,王爷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今儿他们一早就赶到了军营,却没想到裕王竟然半夜就来了,赶在他们前面截糊,真的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就连靖王都怀疑,他们身边是不是有裕王安插的奸细。 而穆云峰的嫌疑是最大的,这一点,他相信穆云峰不可能不知道。 “好。” 穆云峰微微颔首,又扯了扯缰绳,示意展云台放开。 展云台却有些欲言又止,“云峰,王爷极为信重你的,你千万不要做出让他失望的事。” 穆云峰默了默,旋即垂下了眼睫,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听他这样说,展云台才算放下心来,又看了穆云峰一眼,这才让开道来,“你去。” 马蹄扬起,卷起滚滚烟尘,展云台看着穆云峰的身影远去,这才重重了叹了口气。 穆云峰要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才好,不然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 一个时辰后,崔凝竹已经虚弱般地倒在了榻上,冷汗将她的衣服全部浸湿,她像是一条脱力的鱼,大口喘息着,却又强自没让自己晕了过去,只低声唤道:“阿筝……怎么样了?” 顾筝排尽了伤口的青黑色毒血,看着流出的血渐渐转变成了红色,她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那条青色的细线已经消失不见,就好似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毒解了,线也没了。” 顾筝将伤口简单包扎后,又举起崔凝竹的胳膊给她细看。 那条胳膊上除了包扎伤口的白布外,连血迹都被顾筝清理地干干净净,除了青色的脉络绵延着,便再无其他异常。 崔凝竹看着看着,便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她眸中竟然浸出了眼泪,“终于……终于……” 她将手背覆在眼睛上,只任泪水滑落,却没有一点哭声。 顾筝有些哽咽地握住了她的手,“恭喜姐姐,再不会为人所制。” 微微一顿,她又提醒道:“靖王多疑,姐姐还不易提前暴露,到时候需做些伪装。” “当然。” 崔凝竹点头,这些后续事情她早就想好,必不会让靖王起疑。 恰好有一种药草汁水能浸进皮肤,做出青色细线的模样,而且遇水不化,能保持好一段时日。 崔凝竹哭过之后,很快便已收了泪意,与顾筝双手紧握,扬起笑容,“这一次多谢妹妹了。” “还是魅影帮了忙,不然咱们也拿这蛊虫没办法,我觉得它把那蛊虫给吃了。” 顾筝刚才是忙着给崔凝竹驱毒治伤,也没细看魅影到底吞了什么,眼下它已经恹恹地缠在她手腕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第448章 应急 所谓养蛊,就是将那些毒虫关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吞噬,最后活着的那个才能成为蛊。 而蛊,天然便是喜毒的。 所以在感觉到魅影唾液中的毒素时,崔凝竹体内的蛊虫才被激发乱窜,想要品尝吞噬这唾液的味道。 也就是这样,蛊虫才被魅影吸引了过来,才能被它所吞噬。 而为了防止魅影的毒素侵蚀崔凝竹,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危险,她也不能放任。 所以两天前,她又重新回了一次那个水潭,在那边寻找了相应的解毒药草。 毒物与解毒之物总是相生相克的,而且必不会离得多远,而多一份保障她才能安心。 听了顾筝的话,崔凝竹虽然诧异,但想明白之后便也点头道:“蛊虫也是毒物,黑麒麟更是巨毒,它们互相吸引,也想要将对方吞噬,不过还是魅影更厉害一些。” 崔凝竹此刻虽然虚弱,可唇角笑意却不减,还用手指轻轻蹭了蹭魅影的脑袋,“等我好了后,给你调配点毒丹,你一定会更厉害。” 魅影像是听懂了崔凝竹的话,立马便竖起了蛇头,一双红色的小眼睛里竟然闪过兴奋的光芒,蛇信也吞吐不定。 “顾姐姐,有人快步来了。” 康若颖原本就守在门外,也是谨防有其他变故。 听到屋内甚至已经料理妥当,他才推门而进,脸色凝重道:“远远的听到似乎马蹄声停在府外,然后那人脚步一直往此处而来,目的性明确。” “难道靖王察觉出了异常?” 顾筝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又嘱咐康若颖,“我去拦上一拦,你看好姐姐。” “嗯。” 康若颖重重点头,看着崔凝竹一脸苍白的模样,他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说起来有些悬乎,有些神奇,又有些超乎他的理解范围。 可靖王看起来明明那么喜欢爱重崔姐姐,又怎么会给她下蛊呢? 这些感情太过复杂,康若颖想不明白。 “若颖,扶我起来。” 崔凝竹咬了咬牙,撑着坐了起来,若真是靖王在这个时候回返,应该是蛊虫被吞噬,他身体内的母蛊有所感应,他是来确认什么的。 趁着顾筝阻拦的功夫,她必须做好应对。 “崔姐姐,不要!” 眼见着崔凝竹拔出一把薄若蝉翼的手术刀,缠开了伤口的绑带,就想要再割上几刀,制造她失血虚弱后的假象,康若颖却及时阻止了她。 他细听了一会,唇角这勾起一抹笑意,“不是靖王,是穆三哥。” 屋外廊下,顾筝已经疾步而去,她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在拐弯的时候便故意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顾筝闷头往前冲,却只觉得脑袋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让她一时之间头晕眼花,被撞得向后仰倒,差点就要站立不住。 还好一只大手及时探出,将她给稳稳扶住,手臂温热的触感极有力量,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且担忧的嗓音,“怎的走路不看路,撞伤了吗?让我看看。” 第449章 万物皆可吃 穆云峰温热的指腹拂开了顾筝的额头碎发,看着那红肿的一片,他眸中闪过自责与心疼,俯身小心地吹了又吹,“一会儿给你抹点药油,很快就能消肿。” 这个时候他才真觉得女人是水做的,柔软脆弱,即使顾筝看着那么刚强,这身体素质还是比不了男人。 顾筝却有些发怔,只呆呆地看向穆云峰,半晌才缓过劲来,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靖王……” 穆云峰不悦地蹙起了眉,“若是靖王,你就能往他怀里撞了?” 顾筝揉着额头,讪讪一笑,“我们这不刚处理完……那事。”她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小声道:“还没有收拾妥当,怕靖王这个时候回来会看出端倪,所以才拦上一拦。” “那蛊虫?” 穆云峰眼睛一亮,又回忆起靖王突来的不适,所以才让他回来查看崔凝竹是否有异。 顾筝听了后点头,“怕是子蛊有异,母蛊能够感应,不过他应该没有发觉什么。” 关于后续的一系列安排,她与崔凝竹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主打一个蒙混过关没有障碍。 “那子蛊现在在哪里?” 听了穆云峰的问话,顾筝的笑容越发勉强,将手举高给他看,“喏,被它给吃了。” 魅影在顾筝手腕上滑动了起来,间或用一双红色的小眼睛扫扫穆云峰,然后又重新盘好,一副高傲的模样。 “这……它还真有这用处?” 穆云峰也是惊呆了,遇到魅影本来也是意外,没想到它真的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穆云峰不禁想,若是今后他们也遇到了蛊虫之难,是不是有魅影在就能没有后顾之忧,不担心受人所制。 能力受到质疑,魅影吐着蛇信表达着不满。 顾筝笑着安抚它,“魅影比蛊虫厉害多了,我看在它眼里,万物皆可吃。” 等着俩人回到房里时,康若颖忙不迭地上前求表扬,“刚才若不是我听出了回来的人是穆三哥,崔姐姐又要将伤口扩大了。” 顾筝大吃一惊,又听康若颖讲了前因后果,这才瞪了崔凝竹一眼,“能有其他办法的,姐姐何必自残?” “靖王生性多疑,我若不是真受伤,怎么能让他相信?” 崔凝竹摆了摆手,“光凭两个蛇牙咬出的窟窿可流不了那么多血,而且他怕是也不相信魅影会无缘无故地咬我。” “眼下只希望他回来之前,我这伤口大致痊愈,我在表面做些文章让他看不出来,便不用再自伤了。” 崔凝竹如此说道,又看向穆云峰,“军营里如何了?” “不太好。” 穆云峰摇头,“靖王有些不适,怕是受你们取蛊影响,但军医看不出来什么。” “裕王昨晚就去了军营,似乎已经提前洞悉了靖王与我们商讨的办法。” 穆云峰说到这里,目光扫过了康若颖,他得意地扬眉一笑,大意是在说:就是我做的。 “那他不会怀疑你吗?” 顾筝扯住了穆云峰的衣袖,眸中隐含担忧。 第450章 对自己狠 穆云峰却是笑着对她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自有应对。” 说罢又看向崔凝竹,“原本王爷不适,云台兄让我请侧妃过去治疗,但看来如今不必了。” 崔凝竹这虚弱的模样,怕是要走路都需要人扶,又怎么可能赶到军营去,那不就完全露馅了。 “那他……有没有很严重?” 崔凝竹垂下了目光,但攥住衣袖的手却略微收紧了些。 顾筝扫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但她知道崔凝竹心里是在乎靖王的。 穆云峰想了想才道:“刚开始时有些虚弱站立不住,但我离开时,王爷的精神尚可,应该无碍了。” 崔凝竹才松了口气,缓缓放开衣摆,低声道:“是了,这蛊虫应该是子蛊危害更大,母蛊毕竟占据主导地位,又怎么会自伤?” 她说着自嘲一笑,她刚才竟然还担心靖王。 差点就忘记了,她如今这副模样,正是拜他所赐。 蛊虫食她精血才得以在体内存活,若是长久地体内养蛊下去,他们必然会成为一个共同体,将来再想剥离怕是难了。 而母蛊在靖王体内想必是一个道理,他当初就没有想到后果吗?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姐姐,你先歇息一会儿,对外我就说你身体不适,那些丫环也不敢刨根问底,等再见到靖王时,相信姐姐已有说辞。” 顾筝替崔凝竹掖好被角,她准备待会让翠喜熬点鸡汤送来,给崔凝竹补补气血,其他的丫环她不相信。 “云峰回去你就直说,我不想去,嫌军营里都是男人太臭了……靖王是了解我的脾气,必不会怪你。” 崔凝竹又叮嘱了一句,旋即疲倦地闭了眼。 “是。” 穆云峰唇角微抽,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与顾筝转身出了门。 康若颖还在犹豫着该去哪里,却被穆云峰一把揪起了后衣领,又看向顾筝道:“正好他也在这里,咱们说的事情能够开始办了。” “这……关我什么事?” 康若颖挣扎了两下,却没从穆云峰的掌控中摆脱出来,不由求救地看向顾筝,“顾姐姐有话好说,这样勒得我太紧,我怕发病。” 自从那次在路上发作后,康若颖被顾筝给救了回来,这段日子他竟然都没再发病。 又有顾筝按时给他诊治,康若颖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很快便能成为一个健康的孩子。 “云峰。” 顾筝示意了一下穆云峰,又伸手去拉他,穆云峰轻轻一放,康若颖便落在了地上,他还有些惊奇道:“穆三哥,你的力气可真大,要是我将来能将人给一把提起多好。” 竟然也没有丝毫要怪穆云峰的意思,这孩子也是心大,不计较。 顾筝给康若颖理了理衣襟,又有些埋怨地瞪了穆云峰一眼,“他还是孩子,你下次动作轻些。” 穆云峰轻咳两声,他怎么会知道康若颖这般弱,就揪了那么一下衣领子,脸都张涨红了。 要知道在军营里,他们都是一拳头下去再说话,不过那些糙汉子自然也能跟康若颖这种身娇体弱的富贵小公子比。 第451章 着手办事 顾筝他们几个并未走远,就在崔凝竹寝卧旁的次间议事,正好丫环早被遣了出去,不然若要重新聚在一起,怕被暗卫发现了端倪。 “正巧这几天两位王爷都不在,你约上你爹,咱们出去转转。” 顾筝说完,康若颖便是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连连拍手叫好,“顾姐姐来了怀州这些时日,我都还没尽过地主之谊,这次让爹请客,让他好好带着我们一块吃喝玩乐。” “好。” 顾筝笑了笑,但她打的可不是这个主意,便郑重道:“不过吃喝是小事,我想去看看城中的各处安置点,那些流民,还有那些战后失去住所之人,看看官府都是怎么样安置的。” “顾姐姐就是心善。” 康若颖感叹了一声,又看向穆云峰,“那穆三哥也去?” “我不去,此间事了,我要回去向王爷复命。” 穆云峰说到这里又对着顾筝点了点头,“那你自己保重。” 说罢他伸出的手似乎想要搁在顾筝的肩膀上,但见一旁的康若颖直愣愣地看向他俩,最终还是指尖一缩,垂在了身侧。 康若颖人小鬼大地眨了眨眼,突然道:“咦,我的环扣怎么不见了,我去找找。” 说罢一溜烟就冲了出去,快得根本让人没法挽留。 顾筝哭笑不得,“这孩子倒是年纪不大,什么都懂。” 穆云峰趁机握住了顾筝的手,轻声道:“原本不愿你正面和靖王对上,可这事又不得不做,只盼着一切早些落幕,国泰民安。” “嗯,国泰民安。” 顾筝轻轻点头,又握紧了穆云峰的手,因为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所以他们才能够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 穆云峰去而复返,就算没怎么耽搁,那这一来一回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靖王想了很多可能,又怕崔凝竹是遭遇了不测,所以子蛊发出警示,母蛊才有了反应。 所以他心神不宁,完全没有集中注意力。 连刘明亮与顾义芳说了些什么,都好似只在他耳旁嗡嗡叫着,一个字都没有被他听进耳朵里。 “王爷,您意下如何?” 顾义芳连唤了三声,靖王才堪堪回神,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刘明亮与顾义芳对视一眼,眸中显见得露出诧异之色。 还是刘明亮年岁更长要老道一些,他抚着长须道:“今日王爷许是身体不适,明日再继续商议……横竖裕王虽抢占了先机,但也不能全数将整个怀州军收入囊中,咱们还可以分而化之。” 靖王怔怔点头,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裕王先他们一步入了军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甚至也怀疑过穆云峰不会悄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顾筝。 可是没有,据暗卫回禀,昨夜议事之后,穆云峰与展云台就各自回房歇息了,哪里都没去。 刘明亮与顾义芳也是跟随他多年的谋仕,也没有理由背叛他。 再说他也让暗卫盯紧了的,俩人均没有异动。 靖王让穆云峰去看崔凝竹是否有异,也是对他的一个试探。 可穆云峰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对他的命令不会质疑,只会遵照执行,让他看不出有何异常。 或许真是他多疑了? 裕王比他先到,或许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提前行动,抢占先机。 靖王便在心里叹了一声,裕王比他想象中更为难缠。 “王爷,云峰回来了。” 展云台大步而来,撩起的帘子后露出了穆云峰的身形。 靖王顿时眼睛一亮,赶忙问道:“她如何了,有没有何不妥?” 第452章 感情用事 靖王的急切被帐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在眼中。 刘明亮与顾义芳齐齐蹙眉,王爷这般在乎崔侧妃,不是个好事。 上位者若是感情用事,那就会影响决断力。 靖王以前不是这样的,与府中王妃都只是相敬如宾,就算有其他妾室,也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失态过。 原本以为靖王带着崔凝竹在身边,只是为了她的一手医术,如今看来,远不止如此。 穆云峰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先行了一礼,才恭身道:“属下是在屏风外回禀的侧妃,听她声音有些恹恹,不知道为何。” 穆云峰这话虚虚实实,若是靖王着急赶回去,崔凝竹的受伤自然另有说法,但却不能是由他透露。 总之能拖上一阵是一阵。 而且眼下这般,靖王如何能安心地将裕王留在军营中,他决计是不会离开的。 听了穆云峰的话,靖王眉头紧蹙,难道真如他所想,是崔凝竹体内的蛊虫有异动? “属下原本想请侧妃来营中探望王爷,可她却好似不耐,说……说她不想来,嫌军营里都是男人太臭。” 穆云峰说完这话,在场之人都是一愣。 展云台甚至还将胳膊抬起,闻了闻衣袖下的体味,不臭啊,他可是每天都有沐浴净身。 刘明亮与顾义芳也是同视一眼,眸中神色都有些难言。 却不料靖王只是微微一怔,旋即眉头舒展,这的确像是崔凝竹所说的话,还有闲心与他置气,看来应该是没有大碍。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要专心对付裕王,确实抽不出空回府查看。 靖王又抬头看向穆云峰,见他只是目光低垂,神情恭敬,但不再怀疑,只点头道:“辛苦了,都下去歇息一会儿。” 众人这才齐声告退。 靖王向后一倒,又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 而在另一营帐中,王山虎正坐于下首,唾沫横飞地与裕王说着话。 “末将早就看裴深那小子不顺眼了,阳奉阴违的家伙,从前昶王待他不薄,还招他做了外孙女婿,没想到第一个带兵操了昶王府的就是这孙子……如今他竟然死在了女人肚皮上,真是死得好!” 王山虎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来就生得粗犷,左脸颊上还有一道狰狞刀疤,此刻大笑起来扯动脸上肌肉,看起来有些像蠕动的虫。 秦裕只是静静垂眸,手中握着杯盏不说话。 王山虎却是兴致高昂,继续道:“王爷也别嫌末将粗鲁,我就这性子,从前也不讨人喜欢,怪不得靖王挑人时,也没选中我。” 他倒是实诚。 秦裕淡淡一笑,“本王选人只看才干,不论出身,王将军勇猛无双,可堪大任。” “王爷慧眼。” 王山虎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刚才他就在裕王面前喝下了整整一坛子酒,还吃下了一个酱香肘子。 此刻营帐里飘着酒肉的香味,王山虎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秦裕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就要绷不住了,他只能轻咳一声道:“听闻裴深还有两员得力干将,肖苟与尹九月,你对这俩人有何看法?” 第453章 培植 秦裕提起这俩人,王山虎言语间颇有些不屑。 “肖苟这人就只会蛮力,与我有些相似。” 王山虎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裕王不禁点了点头,只要能令行禁止,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干将,但要想他长脑子,那大可不必。 “至于尹九月,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王山虎对这人更是瞧不上,只扯着嗓子道:“王爷怕是不知,早些年尹九月还是王府的宦官,但他出身听说还不错,只是全家获罪这才被去势为奴。” “也是被昶王给提拔起来的,可这娘娘腔却是吃里扒外,背主求荣……呸!” 王山虎重重唾了一口,只拿一双惺忪醉眼看向裕王,“所以,王爷你信我,我老王别的本事没有,这忠心不二自然是没说的。” 说罢他还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好。” 秦裕点点头,“本王给你三日之期,若三日内你能收拢怀州旧部听你号令,本王就请旨册封你为怀洲兵马大元帅!” “当真?” 王山虎眼睛一亮,立时来了精神,猛地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眼前本来就矮小的桌案被他带倒,一桌子酒菜呼啦啦地落在了地上,满地狼藉他只当未见,一又晶亮的眸子灼灼地看向裕王。 “本王一言九鼎!” 秦裕颔首,但那通身的皇族气势不容人置疑。 王山虎抚掌大笑,又接着抱拳道:“那王爷就等末将的好消息!” 说罢,他竟是一转身,踩着满地的残汤剩菜,大步而出。 等着营帐里没有了人,罗凡才飞快地带人进入,将地上的狼藉都收拾了干净,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他才拱手道:“王爷当真相信此人?” 就罗凡看来,王山虎这样的人粗俗不堪,除了一身蛮力横冲直撞,还会什么? “能用他一时是一时,昶王的人本王一个都看不上,如今也只能在矮个子里挑高个儿,看能不能发掘些人才为本王所用。” 秦裕撑着额一脸愁思,果然做个管事的王爷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再也不能睡到自然醒。 他大半夜就出门了,披星戴月,何苦来哉? “王爷辛劳。” 罗凡十分同情地看了裕王一眼。 却不料秦裕的眼神突然向他身上瞟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罗凡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又想到眼前的人是裕王,忍了又忍才没有拔足,便听秦裕道:“本王瞧着你也不错,当初你们一帮人都是被本王千挑万选出来的,到时候挑几个来这边驻守。” 罗凡扯了扯唇角,却没能说出反驳之言。 秦裕的眉目这才疏朗几分,便吩咐道:“让人盯着王山虎,若他有什么异动,立时来报。” 这个时候,秦裕才知道将康若颖带在身边的好处,若能有这个耳报神在,那些人有什么鬼主间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秦裕蹙眉深思,他该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康若颖带在身边,还不会让人起疑,怀疑他别有深意。 第454章 安置流民 第二日一早,得了消息的康富贵早早就准备好了柔软舒适的马车,载着顾筝闲游各处。 康若颖能坐在马车里,他这个成年男子还是骑马来得好。 “二小姐,你说的流民安置处我也打听了一下,就在城外五里坡。” 康富贵打马凑近了马车,与车内的顾筝小声交谈着,“我还准备了一些吃食与物品,到时候都能以王爷的名义下发。” “多谢康老板。” 顾筝点头,又问起他打听的其他情况,“不知方大人是否按照王爷所说,将这些人安排做事?” “有的。” 康富贵忙点头,“我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看着好些人在修筑围墙,还有的在开垦山上荒地,还有修筑水利农事的,倒像是各安其职,并没有骚乱……裕王来到了咱们怀州,眼瞧着竟是越来越好了。” 康富贵有些感叹,靖王在这里时一门心思专注打仗,收拢他的兵权,并不在意百姓过的是好是坏。 但裕王就不同了,他不仅与官府提倡安置流民,还想好了今后他们营生之法,总不能不劳而获,反倒将这些人养得好逸恶劳。 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裕王在百姓中自然更有威望。 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顾筝听了暗暗点头,一切按照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那就真是太好了。 若是靖王反应过来,她可不希望他会来搞什么破坏。 要建立民族的信任,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但要崩塌,或许也就一瞬间的事。 马车里,康若颖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脑袋一点一点的,就想往顾筝怀里钻,被她一手撑住了额头。 “我太困了顾姐姐,让我睡会。” 康若颖又打了个呵欠,昨晚他翻来覆去地没睡着,竟然失眠了,此刻闭眼就想睡。 “这臭小子。” 马车外的康富贵看见儿子这般,颇有些不好意思,“二小姐你太纵着他了,要不我还是将颜娘送来,你也能轻松些。” “好啊,颜娘来也能将若颖照顾得更好。” 顾筝便点了点头,欣然同意,当初她就有些奇怪,身为康若颖的乳母,颜娘怎么没有一道跟来,但别人没提,她也就没问。 最初康富贵也是忌惮王府中人不能太杂,所以才收拾打包了行李,送康若颖一人前来,倒是差点忘记了这孩子的年纪。 在府中之时,康若颖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 王府自然不会缺少伺候人的丫环,但任谁照顾康若颖都不会有颜娘这般尽心了。 等到了五里坡时,顾筝远远地便瞧见一众队伍排了长龙,康富贵解释道:“这个时辰,应该是在排队领早饭。” 物资紧张,这些流民一天也就安排了两顿膳食,不能说让他们吃得多饱,但总归不会饿着肚子。 想要赚取更多物资的人,只有自己去领差使来做,才能得到更多的酬劳。 这样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确实很好,也让别人没有嫉妒的由头,你干得多,才能吃得多。 第455章 人群中的声音 顾筝牵着康若颖走在康富贵身旁,身后还跟着一众护卫,就这阵仗,见到的流民队伍自动便让开一条道来。 看顾筝的穿着打扮,也知道她非富即贵,更别提那艳丽无双的容颜,走在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人群队伍里,有一个男人的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顾筝,时而透露出迷茫,时而又显出一抹了然。 “她是谁?” 男人握紧了手里的粗瓷碗,他身形高大,虽然脸上抹了灰尘与淤泥,却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透着一丝锐利。 “属下不知,立马让人去查。” 在他身后排队的男人低声应道,又拉过一个少年吩咐了几句,那少年立马钻入了人群中不见踪影。 人群嘈杂,熙熙攘攘的,这边的动静顾筝根本没有发现。 但康若颖却是竖起了耳朵,原本还有些恹恹的情绪立时高涨,他在人群中张望,似想要锁定刚才那个声音的位置。 刚才一定有问题,那个声音要查的人是顾筝,可他们眼下不说话了,人群中他又不能立时分辨出位置。 康若颖懊恼地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顾筝,决定等确定之后再告诉她。 顾筝先找到了在这里值守的官员,又表明了来意,那个官员自然欣喜,忙道:“早就听方大人提起过,这次与裕王一道来怀州的还有顾大人的千金,下官失礼了。” “大人不必多礼。” 顾筝微微颔首,又让出身侧的康富贵,“康老板受裕王所托,会分批次地给流民发放粮食与物品,待会要大人费心了。” “裕王实乃仁善,咱们怀州的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 也许是这官员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那激动的情绪又感染了在场的流民,便听到他们纷纷的附和声,“裕王爷万福,裕万爷金安,裕王爷长命百岁,裕王爷得老天庇佑……” 种种夸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连顾筝都听得脸热,虽然他们也有别样的目的,却也是真心想让这些百姓好。 官员随势递过了手里的汤勺,热情道:“顾二小姐,你来给流民们舀粥,他们一定更加欢喜!” 顾筝推拒不过,只能接下。 这汤勺原本还有些沉重,两个舀粥的厨娘还要轮番换手,但在顾筝这里完全不是个事,轻巧如无物。 而且她舀的粥水米均匀,不会过稀,也不会过稠,更不会看人下菜碟。 领到粥饭的人都夸她人美心善。 康若颖便站在一旁帮着发馒头,小孩领一个馒头,大人领两个馒头,白胖胖的馒头像是孩子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 他还看到一个少年将馒头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里,对他扬眉道:“我吃一半,给妹妹留一半。” 康若颖还想说,那让你妹妹来排队领一个馒头啊,可还不待他说话,那个少年已经转身跑远了。 康若颖手中还拿着一个馒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那少年应该不比他大两三岁。 在他看来并不是多么可口的食物,甚至他平日里根本不会吃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却是珍馐美味,要无比慎重地对待。 第456章 莫名的熟悉 康若颖紧紧捏着手里的馒头,直到下一个老婆婆走到他面前,唤道:“小公子,馒头?” “喔……婆婆稍等。” 康若颖反应过来,才发觉手里的馒头都被他捏得变了形,随手就扔在了一旁的草堆上。 老婆婆却是直接弯腰捡了过来,又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才道:“眼下的粮食多珍贵啊,可不能扔的。” 康若颖鼻头有些酸,战乱之前,他们府里吃不完又扔掉的食物可不少,那个时候连丫环仆妇都不会吃剩菜剩饭,更别说捏得变形又脏了的食物。 他又赶紧再拿了个馒头递给她,老婆婆笑眯眯地接过,又拄着拐杖慢慢走远了。 “以后若还想来,咱们经常来就是,还能帮帮他们的忙。” 顾筝凑在康若颖耳边悄声道,他吸了吸鼻子,倒是止住了眼中的泪意。 今日来这里施粥,她也是感触良多,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些诚惶诚恐,有些紧张害羞,更多人的眼里却都是期盼与渴望的眼神,压在她心里沉甸甸的。 一只粗瓷碗递到了顾筝的面前,这只碗旁边还豁了口,像是被石物给磕掉了一块。 她小心翼翼地舀了两勺粥倒进碗里,那碗却并没有挪开。 顾筝抬头,便见眼前站着一个青年,他的个子很高,顾筝目测她只到他肩膀,要知道她在女子里算是高挑的了。 可这青年更高,俯身而下时宽大的身躯将她尽数遮掩,虽然脸上混杂着灰尘与泥土看不清本来的面貌,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她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我们认识吗?” 见青年迟迟没有挪开的意思,顾筝不由挑了挑眉,又看了眼后面排着的队伍,不由眉头微蹙,“你先往前面走,后面的队伍很长了。” 青年扯动着唇角,却只落下一个字:“好。” 他的嗓音异常的低沉沙哑,像是被烟灼过喉咙,又像是刻意压抑出的变调。 顾筝觉得有些怪异。 回过神来时,那个青年已经转身走了。 顾筝看了一眼,似乎又有个少年快步而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 青年微微颔首,又与那少年快步离去。 “啪”的一声,康若颖手里的馒头又落了地,他吃惊地看着青年离去的方向。 这个声音……不就是刚才那个人? “若颖,你怎么又走神了?” 这次连康富贵都看不下去了,忙将自己的儿子挤开,“你一边玩去,我来发馒头。” 康若颖的怪异自然也引起了顾筝的注意,她将汤勺交给身旁的一个厨娘,牵着他走到一旁,又理了理他垂落的发丝,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筝觉得今日康若颖可能是受到了什么触动,小孩子心理承受力弱,难免会想得多了些。 不过见识过杀人吃人魔康若颖都能面不改色,怎么轻易就因为小事伤感了呢? 顾筝正想打趣他一番,康若颖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急声道:“顾姐姐,你跟我来。” 说罢竟是拉着她,追着青年离去的地方追了上去。 第457章 敌国将军 俩人在人群里穿梭着,康若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弄丢了那个青年的身影,他不禁有些焦急。 就连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少年,也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挤进人群里就不见了踪影。 “你在找谁?” 顾筝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将康若颖拉到远离人群的方向,微微弯腰看向他的眼睛,双手也搭在他肩膀上,安慰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顾姐姐,刚才那个人在打听你的情况,我还听到有人唤他将军。” 康若颖满眼急切,又因为没有及时锁定对方,而让对方给跑了,心里暗自懊恼。 “有人唤他将军?你没听错?” 一提康若颖这样说,顾筝脑海里立时浮现出那个青年的影子。 她细细回想,那双眼睛虽然在与她目光对视时适时地低垂,可却难掩其中锐利的锋芒。 那竟是一位将军吗? 又是哪一国的将军? 大业?晋国?荆国?还是其他国家? 若真是别国的探子混在流民中央,那身份就很是可疑了,顾筝还得提防这些人会不会暗地里使坏。 想到这里,顾筝连忙叮嘱康若颖,“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我去和这里的大人说上一声。” 顾筝转身要走,康若颖却扯住了她的衣袖,道:“顾姐姐,你要小心!” “好,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顾筝点点头,不说她身边有护卫贴身保护,裕王给的暗卫也在周围待命,她从来不将自己的性命马虎对待。 更何况她袖子里还待着魅影呢,这可是出其不意的大杀招。 顾筝很快便找到了刚才那个官员,又将事情说了一遍,还着重描述了那人的外貌特征,官员颔首道:“顾二小姐放心,下官一定让人立马搜寻,若有这种人踪迹,也即刻拿了查问。” “有劳大人了。” 顾筝点头,她又左右看了一眼,也再没发现那个青年的踪迹。 可若是敌国的奸细,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呢? …… 此刻的元晖,也就是让顾筝感到有些熟悉的那个青年,已经藏身于树木阴荫之中,他剥下了脏污的外袍,露出了里面一身黑衣窄袖劲装。 脸上的尘土也被他顺手抹去,露出了一张棱角深邃且刚毅的脸庞。 元晖借力踩踏,几步就跃在了树枝之上,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似乎还能看到那一抹银红色的身影。 “阿筝,你是已经忘了我吗?” 元晖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也是,他应该离开了十年,样貌都与儿时不同,顾筝没有将他一眼认出也是正常。 可他的阿筝啊,小时候便那般可爱乖巧,如今长成后竟然是这般绝美无双。 元晖垂下的目光中泛起一抹温柔的水色,眸中似有留恋。 就在这时,刚才已经挤进人群的少年,已经快步进入了林中,根据他留下的信号找了过来,仰头唤道:“将军快走,那些官兵好像发现了什么,正在流民中搜索,想是一会儿就要进林了。” 第458章 谁走漏了风声 山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一次蝉落在了元晖的肩头,又被他一指给弹开。 他眉目深锁。 他们已经在这堆流民中潜伏了三天了,都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为什么顾筝一来就起了变故,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元晖摇了摇头,即使她认出了自己,也绝对不会知晓他现在的身份,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可是谁走漏了风声? 元晖有些不甘地望了一眼远处的银红色身影,终是一咬牙,吩咐道:“分散撤退,老地方会合。” “是。” 少年领命,与元晖同时奔向了两个方向,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便齐齐消失了。 官兵们搜索问询了两个时辰,嫌疑人倒是提出来几个,不过这些人要么是小偷,或是从前犯过事的盗匪,妄想在流民中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却不想突然官员就来查问,顺势将这些小鱼小虾给揪了出来。 但这些都不是顾筝要找的人。 她只能想来纸笔,脑中回忆着那个人的模样,又将他给画了出来。 只是顾筝画得眼睛最是传神,但样貌因为有尘土的遮掩,她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也只能提供这一张图了。 那个官员接过画纸后一脸苦笑,一抹额头的汗水道:“有劳顾二小姐了,下官命人着力去寻就是。” 这个时候,顾筝已经听出了几分勉强与敷衍。 怕也是因为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空口白牙就说流民里混入了别国奸细,还可能是个将军。 可顾筝又不能告诉所有人,康若颖有聆听的天赋异能,那会将他暴露于危险之中。 用他的人会将他当作宝贝,但若恨他的人,只怕想要将他大卸八块,永绝后患! “多谢大人。” 顾筝自知那人一走,便是放鸟入山林,怕是再难寻其踪影,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对官员行了一礼后,便与康家父子离开了此处。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而流民安置所也不只一处,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怕是要去好几个地方,到时候还会不会碰到那个人也未可知。 那人能潜藏在流民处,想必也是想要探听消息。 只是如今怀州城守得严,没有正式归入怀州籍的百姓,以及路引身份都丢失的,需要重新确认户籍后,才能实现进出城门自由。 毕竟大业与晋国战事刚歇,虽然两国也商定了和谈,但是结果并没有西北来得这般顺当。 眼下就防着晋国会不会再安插奸细进来。 若是有奸细来,在还没有确定的身份之前,他们最可能混迹的地方就是流民之所,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回程的马车上,康若颖双手抱胸,有些气鼓鼓地靠坐在车凳上,“要是我的听力能够再进一步,一定能及时查探到他们的下落。” “好了,这也不怪你,是他们太狡猾。” 顾筝拍拍康若颖的肩膀安慰:“这几日我还会出门,若是你想就一并跟来。” “顾姐姐,”康若颖这时才垮下了肩膀,“那些流民确实可怜,不知道咱们的粮食够不够。” “再过一段日子,我舅舅他们也应该快到了,他们会运来一批粮食物品,应该能解怀州之忧。” 顾筝这样说,康若颖才精神了几分,只是想到了什么,他的些目光灼灼,小拳头也是紧紧一握,“若是我耳力用得勤快些,就会有增长,将来肯定不止三十丈远。” “好了,我们的若颖已经够厉害了。” 顾筝以为他在安慰自己,不由揉了揉康若颖的头发。 没想到他却极为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小的时候,最先听力在五丈范围内,也是随着我年岁渐长,听得多了才有所增长的。” 第459章 听力还能增长 马车颠簸中,康若颖却还在自说自话。 顾筝却是一脸吃惊,这听力还能增长,康若颖这果然是个逆天的技能吗? “那……会不会对你有所危害?” 顾筝高兴之余却有些担忧。 “就是有些时候听的声音多了,脑袋会有些晕……不过我不想听的时候会屏蔽一些声音,我爹还给我准备了耳塞呢。” 康若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耳塞递给顾筝看。 两个耳塞也就他尾指其上一节大小,表面是用绵软顺滑的素色丝绸缝制,顾筝上手捏了捏,里面应该塞的是棉花,软软的。 她又塞进康若颖的耳朵里查看,顺势道:“现在是不是要好些了?” “好些了。” 康若颖笑着点头,“除了耳塞,还有防护隔音罩,甚至我在家里还有个头盔呢,睡觉的时候戴,我爹给我特制的。” 康若颖说到这里,还特意撩起车帘看了车外一眼。 立时便接收到康富贵投来的警告视线,看来他爹今日已经发现了异样,这是在暗暗警告他呢。 “你爹对你可真好。” 顾筝浅浅一笑,想着顾大人她心里也是一暖,天下的父亲对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 不知道家人顺利抵达京城没有,她还真有些想他们了呢。 夜里,顾筝做了一个梦。 那还是她上辈子在江宁府的时候,正逢孟兰节前夕,她连着出去了几天,给逝去的亲人放河灯。 有父母的,有姐姐的,看着河灯渐渐飘远,她真是恨不得自己也投入河里,随他们而去,结束这悲哀的一生。 可刚有这个想法,脚步往前移出一步,顾筝的手臂便被人握住,用力往后一扯。 她跌倒在地上,手肘撑地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再抬头去看时,却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那背影陌生得紧,顾筝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之后的一个月里,她偶有出门,便能瞧见一个抱着糖葫芦草耙子的男人,在他们府门前走来走去,像是在卖糖葫芦,但又从来不见他吆喝。 男人带着一顶草帽,帽沿压得极低,看不清样貌,只能瞧见他颌下长出的青色胡茬,年纪应该不算大,且正值壮年。 有一次登车前,顾筝鬼使神差地就往那人走去,因为看过几次,她觉得这个男人的身形与孟兰节那晚拉住她的人十分相似。 就在她让翠喜给了铜钱,接过糖葫芦的那一刻,顾筝见到男人抬起了头,那是一张深邃坚毅的脸庞,虽然被胡须挡去了半张脸,但也是极耐看的。 特别是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幽黑却又锐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顾筝悚然一惊,脚步不由自主退后,手中的糖葫芦也应声而落。 翠喜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叫来了护卫,等顾筝再转头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不远处的墙边只斜斜地靠着那柄插满糖葫芦的草耙子。 可她始终记得那个人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第460章 上辈子见过的男人 顾筝醒来后还有些怔怔出神,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男人眼熟了,因为上辈子她见过他。 但那时的她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到底是谁呢? 顾筝揉了揉太阳穴,认识她,而她却又记不清的人。 难道是儿时的玩伴,还是无意间求助过,且并未放在心上的人。 顾筝摇了摇头,左右想不出来,起身后她便先去见了崔凝竹,与她一同用早膳。 这几天崔凝竹的膳食都是补物,顾筝还细心地为她布置了几样药膳,吩咐厨房做好再端来。 只是崔凝竹神情恹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筝便拉了她的手道:“若是姐姐不愿再在靖王身边,等着此间事了,便与我一道回京城去。” “哪有那么容易?” 崔凝竹扯了扯唇角,靖王看着温柔和煦,可骨子里却十分霸道,他不会放她轻易离开的。 顾筝当然知道崔凝竹所担忧的是什么,便握紧了她的手道:“凡事总有办法,就算换了靖王,也会知道取舍的。” “呵呵……” 崔凝竹便轻笑了一声,默默垂下了目光。 是啊,她在靖王心中也没想象中那么重要,是可以取舍和交换的,只要他在意的东西价值高于自己,她便会被舍弃。 这是她从前早就明白的事,为何此刻想到,心中却还似针扎般的疼。 “你自去办你的事,让我一个人静静。” 听到崔凝竹这般说,顾筝便没再多说什么,用完膳食后便带着康若颖出了门。 今日的康若颖倒是信心满满,小拳头紧紧一握道:“咱们今日多跑几个地方,我就不相信逮不到那个人。” “好。” 顾筝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 那个人好似认识她,并且对她没有恶意。 但若不是身份见不得光,为什么不来与她相见,将一切明说呢? 这其中肯定有不能为外人道来的秘密。 康富贵来的时候便带上了颜娘,康若颖一见到颜娘便扑到了她怀里,满脸欢喜。 他对颜娘的亲近,可是比母亲更甚。 “少爷,奴婢可想你了。” 颜娘笑着搂住康若颖,片刻后才向顾筝见礼。 顾筝颔首道:“今日我们要出门去,颜娘且先在府中安置,我已经吩咐了管事,会有人带你过去的。” 颜娘略微有些犹豫,她还想跟在康若颖身边呢。 康若颖却是大气地挥手道:“颜娘去府里先归置休整,等着我们回返时再做几样你的拿手好菜,我想得紧呢。” “就依少爷的。” 颜娘这才展颜一笑,又在门口目送着康若颖他们上了马车离去,这才提着自己的包袱,缓缓跨进了这陌生的王府。 颜娘对康若颖的感情不似作假,或许亲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顾筝倒是略感诧异,与康富贵闲聊起此事,他才叹了一声道:“颜娘的孩子半岁不到就夭折了,夫家怪她看管不力便将她休弃……她原是我府中管事的远房亲戚,管事同情她,便向我举荐,那个时候若颖才刚出生没多久,是她一直带大的。” 顾筝恍然大悟,在感叹颜娘经历坎坷的同时,也明白了她与康若颖的感情。 “所以,我有两个娘不是?” 康若颖俏皮地眨了眨眼,骑在马上的康富贵不由瞪他一眼道:“这话可不能胡说,让你娘听到得收拾你。” 顾筝听了莞尔一笑。 第461章 育幼堂 今日顾筝他们先去的是育幼堂,这里的孩子从出生两个月到十三岁不等,都是在战乱中失去亲人,或是暂与亲人走散的孩子。 在顾筝与裕王他们到达怀州之前,其实靖王已经向城中世家豪门、富户乡绅们募捐过一次。 但所筹得的善款多用于改善军用装备,以及安抚死伤士兵,对于普通百姓的死活,靖王确实没怎么看在眼中。 还是裕王到来之后,又展开了一次募捐活动。 但这一次要的并不仅仅只是钱财,更鼓励大家把平日里家中不用的旧物也可以尽数捐出。 这样可是缓解了好些压力,也让那些驻足观望的世家和富户都齐齐松了口气。 平日里淘汰过季的衣裳,他们原本是赏给府里下人的,眼下有了更好的去处,不用花钱还能留下美名,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不仅限于衣服、器具、家具等,甚至还有人捐出了还没使过的恭桶,也一并收了。 这些东西用于改善流民的生活条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至少在绣娘将第一批改造出来的衣服分发下去后,育幼堂的孩子们是第一个受益的。 看着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甚至有些料子还很是不错,一张张小脸都洗得干净白皙,顾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就应该这样嘛。” 康若颖看了也忙不迭地点头。 育幼堂里的孩子所过的生活,比城外流民好多了。 但一想到他们都是失去了父母亲人的,而城外的孩子大抵还有亲人在身边照顾,康若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好谁坏了。 顾筝在育幼堂里便瞧见了好些个穿梭在其间的仆妇,她们都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衣裙,腰上系着碎花围裙,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趁着空档,她才将一个仆妇唤来问道:“育幼堂如今是谁在负责?” 仆妇见顾筝打扮不俗,通身气度也非寻常的小娘子可比,忙恭身回道:“堂里是袁娘子暂时管事,还有方夫人与敬夫人,她们每隔一段时日会轮流派人来打理看帐,有时候还会亲至,这些孩子们有福。” 育幼堂里的仆妇多是请的附近的百姓前来帮工,有做白天的,有做夜工的,工作分开算,反正是会让这里的孩子都得到照顾,不会做假。 从这一点来看,方之奕对裕王的命令倒是落实到位的,没有阳奉阴违。 方夫人自然就是怀州牧方之奕的夫人,至于那位敬夫人,应该是怀州治下濯郡郡守敬文江之妻。 濯郡离怀州府城最近,算是相邻的兄弟邦,如今怀州城内大量流民涌进,分配一些到濯郡也是无可厚非。 两位夫人许是两头都要兼顾,许还有些其他郡县的安置,顾筝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但此刻,她才深有感触,有一位贤内助能左右帮衬着,实在是这些大人们的福气。 康若颖原本就是孩子,此刻更能与孩子们玩到一处,将带来的好些玩具用品,和他爹康富贵一起分发了下去。 倒是惹得孩子们雀跃欢呼,围着他们团团转。 顾筝倒是瞧见了一个安静的身影,一直蹲在角落里搓洗着衣物,她低垂的发丝遮挡住了半边脸。 但另外半张脸却看起来格外精致好看,像是玉器雕琢,在阳光下白得好似在发光。 第462章 半仙半鬼 “顾姐姐,你在看什么?” 康若颖突然走了过来,出声打断了顾筝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刚想要说些什么,那个原本蹲在地上的女子也起了身,侧过了另外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竟然覆有巴掌大的红斑,若说女子这半张脸绝美如仙,那另外半张脸就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了,夜里撞见怕是像鬼。 “啊!” 康若颖也突然被这视觉冲击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只这一下,他又赶忙捂了嘴,觉得自己不太礼貌。 女子的目光也向他们看来,清泠泠的视线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冷意,只是淡淡一瞥便转过了头,端着手里的木盆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姑娘,且等等。” 顾筝刚才远看那红斑倒像是胎记,可离得近了她才觉得好似又不像那么回事,不由出声唤住。 “有事?” 女子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足二十,着未婚女子打扮,只是看人时有些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你这脸……” 顾筝刚提起话头,女子像是被刺了一下,面色骤然紧绷,又侧过头去像是尽量想将这半张脸隐藏起来。 顾筝才又接着道:“我是说,我可否看看你的脸,这红斑不像是天生,倒像是后天才长成的。” 她这话一出,女子有些诧异,眸中似显出挣扎之色,只微微咬唇道:“你怎么知道?” “顾姐姐是大夫。” 康若颖在一旁好心担心了一句,能让顾筝看诊,这女子可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女子另半张脸看起来确实美丽,可就是性子太凶,不讨人喜欢。 如今在这育幼堂里帮工,不是附近的百姓,那就是流民中的女眷。 “我……还在忙事情,现在暂时没空闲。” 女子抬头,飞快地扫了顾筝一眼,那一眼似乎也隐含期待,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你先去忙。” 顾筝温和地点头,那女子又看她一眼,这才飞快地端着盆子往院后而去。 等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康若颖才有些诧异道:“顾姐姐,你不是想给她看诊吗?她那脸上不是胎记?” “不像是。” 顾筝摇了摇头,略微思忖道:“倒有些像是长年累月堆积的毒斑。” “这……” 康若颖不由瞪大了眼,这女子什么身份啊,难道还有人给她下毒不成?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行,我们得先去找人问问。” 康若颖这一说,顾筝也暗暗点头,她只是突然看到那女子有些心生怜悯罢了。 世间女子,哪有不重视自己容貌的,更何况那女子另半张脸如此绝美,若她脸上未有瑕疵,该是怎么样惊才绝艳的一个美人。 顾筝他们找到袁娘子后,细问一打听,竟没有人知道女子的来历。 “她叫珍娘,原也是个流民,是外地逃难来的,父母亲人皆不在了,如今户籍就上了咱们育幼堂里,也是方夫人可怜她年纪轻轻没个依仗,不然如今恐怕还在城外受苦。” 听了袁娘子这一番话后,顾筝与康若颖面面相觑,查不出来处,这身份就有些可疑。 顾筝有些犹豫,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插手管此事。 康富贵倒是经验老道些,提出中肯建议,“此事暂先不忙,我让人在流民中稍稍问问打听一下,二小姐也是好心,可就怕被有心人算计了。” 第463章 胎里带毒 顾筝他们离开的时候,珍娘还没有忙完到前院来,她便与袁娘子交待了一声,“过几日我还会再来。” 就是让珍娘不要心急,这毒素不是一天形成,要解也不急着这两天。 毕竟眼下时局有些混乱,顾筝也不能掉以轻心,家世不明之人她也不敢往身边带,要带进王府更是小心再小心。 只是刚才近处观珍娘这脸,红斑之上似乎还有青色与黑色的脉络交杂着,犹如细丝一般,这毒若是清除不了,她不仅是脸毁了,将来恐怕身体也会受累。 而且刚才靠近珍娘时,顾筝手腕上的魅影也有些异动,证明连它都感觉到了,这毒恐怕非同一般。 回王府后,顾筝与崔凝竹说起这事,这些日子她都是恹恹地卧床养伤,连房门都不想出,但听了顾筝所说,她一下就来了兴趣。 “从前师傅也遇到过一个毒人,那是全身上下都带毒,没活过二十岁就死了,师傅还很是遗憾,没弄清楚这人的来处,也没能解了他身上所有的毒。” 崔凝竹说起这事,顾筝神情微凛,“这么说,珍娘也可能会带毒?” 珍娘如今可是在育幼堂里帮工,若是她身带剧毒,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会不会危害到那些孩子? “不排除这个可能。” 崔凝竹慎重道:“虽然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她怕是不好再待在育幼堂。” 顾筝想了想才道:“那在外面赁个小院子让她先住着,若她有其他去处再说。” “你这样把人给安排了,她不定还以为怎么得罪我们了呢?” 崔凝竹略一思忖,又道:“不然就把她带进王府来,我会让人看着她,她身上这毒我也感兴趣,若是能解最好,不能的话最后我也给她找个安身之所。” 顾筝定定地看了崔凝竹好一会儿,自从解了蛊虫之后,她就觉得崔凝竹仿佛精气神都被人给掏空了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有个她在意的事情忙起来也好,或许遇到她们还是珍娘的幸事,至少这毒有解了的希望。 不然任由毒素一直蔓延下去,珍娘的寿数怕也不会长久了。 “就依姐姐。” 顾筝点头,王府如今也算是个是非之地,本来就有裕王与靖王两股势力纠缠,还没分出个上下。 如今珍娘来到,不知会不会有所影响。 顾筝竟然隐隐生起了一丝担忧,因为她心里也觉得,珍娘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 第二日珍娘就被人送到王府来,她有的倒不是惊喜,反倒更多的是惧怕,因为她不知道是谁要见她。 直到瞧见了顾筝的身影,珍娘的眸瞳和猛地一缩,有些不敢置信道:“你……到底想对我做何?” “不得无礼。” 翠喜眉头紧蹙,十分不满地看向珍娘。 这女子形容丑陋就罢了,还这般没礼貌,白瞎了她家小姐想要救她的心思。 “你不必惊惶,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只是想要治好你的脸。” 顾筝实话实说,她也不是滥好心,或许是人都对美的事物天然有所偏爱,她也不喜明珠蒙尘,美玉有瑕。 所以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上一把也是好的。 崔凝竹也见到了略有些惊恐的珍娘,又用带了羊皮手套的手在她脸上来回查看,片刻后才道:“这毒是娘胎里就带来的,只是小时不显,应该是在你三四岁时才出现,然后每年都在扩大,是否这样?” 第464章 取血 顾筝听了暗暗记在心里,对于毒的研究,崔凝竹确实要更胜她一筹。 在崔凝竹碰到她脸的时候,珍娘本能地想要反抗,可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连手也抬不起来,那一刻她自然是惊恐的。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她这一路走来,已经看遍了冷眼,受尽的凄凉,若不是心里还含着一口怨气,她也活不下来。 可崔凝竹摸完她的脸后,只是蹙眉沉思,片刻后才对顾筝道:“这毒有些复杂,需要取些毒血才行。” “姐姐是想取……” 顾筝的目光转向了珍娘,又缓缓落在了她长有红斑的脸上。 珍娘被她这一看,暗自瑟缩了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半晌后才喘着气发出一声拒绝的呜咽,“……不。” “放心,我动作很快,你不会感觉到有多疼的。” 崔凝竹说做就做,拿出银针取血。 珍娘只感觉眼前银光一闪,接着脸上便有些湿濡感,要说痛,也并不痛,就像是蚂蚁在爬似的。 崔凝竹取好了血,这才将银针递到她跟前一看。 果然,这只银针大半截都变成了乌青色,证明她的血确实是有毒的。 珍娘眸中不由浸出泪来,即使她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当初的她可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好了,你可以动了。” 崔凝竹说话之间,已经将一瓶青色的瓷瓶凑到珍娘鼻间轻嗅,她只觉得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赶忙伸手捂住了鼻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又动动了。 “刚才怕你不愿意配合,所以才出此下策,见谅。” 珍娘还未开口,顾筝便先向她道歉。 珍娘眼眶红红的,看看顾筝,又看看崔凝竹,突然之间悲从中来,竟然大声嚎哭起来,倒是将俩人都吓了一跳。 “她情绪不稳,哭一下也好。” 崔凝竹将顾筝拉到一旁说话,刚才银针上的毒她也瞧见了,若真是胎中带来的毒,那是同时害了珍娘母女,确实让人唏嘘。 顾筝与崔凝竹在一旁说着话,珍娘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谨慎地看向她们俩,“你们说想要为我治脸,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筝一噎,“我说只想救人,你相信吗?” 珍娘瘪瘪嘴,眼神依然警惕,明显是不信她所说的话。 崔凝竹不禁失笑,“那你就当作我们想用你脸上的毒来做研究,能配出解毒之药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这世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若是他们不说出个理由,怕是珍娘始终疑神疑鬼。 顾筝看了崔凝竹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顺着她的话道:“再说,你在王府里住着的这段时日,有吃有喝,我们也不用你做什么,不是比你在外面讨生活更容易些?” “你们到底是王府的什么人?” 珍娘还是有所疑惑,毕竟她听说昶王一系都因谋逆被押送上京,而眼前的两个女子看穿着打扮又绝不像是婢女之流,难道是如今正住在王府中的那两位王爷的亲眷? 第465章 晋国流民 气氛安静了一瞬,崔凝竹的脸色有些僵,她该说她是什么人,靖王侧妃? 这个身份并不是她想要的,而且靖王的女人太多,当初只是权宜之计,她并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崔凝竹便递了个眼色给顾筝,示意她来说。 顾筝轻咳一声,“至于我们是什么身份你不用过问,就你这脸治不治?不治我即刻让人将你送走,只是你脸上有毒素,不能再留在育幼堂,恐会误及孩子们,我再让人另寻个差使给你。” 顾筝倒也干脆,崔凝竹暗暗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倒是珍娘有些犹豫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半块红斑让她痛苦不已,这些年受尽了白眼和冷待,若是只有一分治愈的可能,她都想要尝试。 管他是什么呢? 大不了她只有这一条命了,谁还会为图她什么呢? 珍娘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信你们,我治!” 顾筝与崔凝竹不由相视一笑。 三天之后,康富贵才步履匆匆地来到王府,将查探到的消息告诉给顾筝知道。 “当时两军交战时,有些住在河两岸的百姓四处逃亡,有一些没有户籍的正好是从晋国境内游过来的,正巧有个大娘是与珍娘一同来的。” “就是说,她们俩都是晋国人?” 顾筝微微诧异,她没有想到珍娘竟然是晋国人。 “那个大娘原本没说实话,是我给了她一笔银子才套出来,还答应帮她离开怀州去濯郡谋生,她才告诉了我这个秘密,只说珍娘也是个可怜人,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离乡背井。” “大娘是因为家里男人儿子都被征兵打仗死绝了,才对晋国心灰意冷,跑来咱们大业讨生活……只是珍娘没对她细说什么,俩人逃到大业时,珍娘手臂上都是鞭痕,我猜测她或许是逃奴。” 康富贵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尽数告知了顾筝,眸中隐含担忧,“或是珍娘是晋国权贵之家的逃奴,怕她不是掌握了主家什么秘密,若是收留她,一个不好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康富贵将自己的担忧一并说了,他们康家如今与裕王还有顾筝可谓是一条船上的,他自然不想顾筝有什么意外。 “行,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多加提防的。” 顾筝话说到这里,康富贵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又见了康若颖交待了一番,这才离开了王府。 康若颖这几天也随着顾筝跑了几处地方,竟然都没再寻到那个男人的踪迹,他不禁有些挫败。 “莫不是那日打草惊蛇,他知道咱们正在四处寻他,索性就隐匿了行踪。” 康若颖撑颌长叹一声,颇有些一腔力气无处使的颓丧。 顾筝看了哭笑不得,又一指点在他额头,“若是那人想要对我不利,他总会再出现的,到时候你只要多加警惕就行。” 可她直觉里,那个男人并不是想害她,可到底他们之间又有何关系,她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 直到永州魏家来人,顾筝见到了她的五舅舅魏英杰与表哥魏启凌,才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第466章 舅甥相见 魏英杰收到外甥女的来信,也是好好筹备了一番,才敢带着队伍往怀州而来。 战乱之后,流民无数,又怕货物在半路被人抢去,魏英杰还雇了好几队镖师沿途护送,就这阵仗花费都是不菲。 这一趟来怀州旅途奔波,魏英杰自个儿都憔悴了不少,他也不图能赚多少银子,实在是外甥女的要求无法拒绝,也好些年没见到过顾筝了,这才愿意走上一趟。 等着管事拿着魏家拜帖来见顾筝,她刚刚给康若颖又做完了一次治疗。 听到廊外急促的脚步声,又有康若颖的提醒,顾筝已是让翠喜收好了药箱,撩帘出了门外。 “顾二小姐,门外有位从永州来的魏五爷递上拜帖,说是你娘家舅舅。” 管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他这把老骨头从外院跑到内院也是不容易,谁叫顾二小姐如今是裕王跟前的红人。 俩人这关系应该是与崔凝竹在靖王心中一样重要,管事暗自猜想。 虽然顾筝的未婚夫婿是穆云峰,但在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倒是袁清辉像个透明人一般,随着裕王到来后便在府中静住,并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是我五舅舅。” 顾筝闻言大喜,又接过拜帖仔细一看,见到那刚劲有力的字迹,不由笑道:“翠喜,同我一起出去迎迎五舅舅。” “是,小姐。” 翠喜也是欣喜过望,步伐飞快地跟上,“好久没见过五舅老爷了,咱们那会去永州时小姐才七岁。” “是啊,转眼这都快十年了。” 顾筝忙不迭地点头,虽然他们去往京城后,两家还一直有着书信往来,只是却多年未见了。 顾筝跨出王府大门,一打眼便瞧见了那穿着靓蓝长衫的儒雅男子,那相貌那气度,正是她风流倜傥的五舅舅魏英杰。 魏英杰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比她看起来也大不了两岁,穿着一身青竹长袍,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那相貌,也与魏英杰有几分相似。 顾筝脚步一顿,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去认。 顾筝她娘顾夫人排行第四,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五舅舅是最小的弟弟。 而之后大舅二舅娶妻生子,顾筝又多了四位表哥,两个表姐两个表妹。 五舅舅年轻时忙着生意四处奔波耽搁了自个儿的亲事,三年前才娶亲,生下个奶娃如今也才两岁不到。 所以,眼前这个到底是哪位表哥? 骤然见到眼前这个眉眼昳丽的少女,魏启凌也有些怔然,不由拿胳膊肘碰了一下魏英杰,“五叔,你看那姑娘可是阿筝妹妹?” 顾筝还是与顾夫人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只是顾夫人的偏向于大气端庄,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之态,虽然她本身并不会武,但那执掌后宅说一不二的气度也不是一般夫人可比。 顾筝的眉眼则更为妩媚一些,若是压服不住,就生了艳气,但好在她气质内敛,倒有一种在沉静中夺目逼人的美,让人一眼看去就挪不开目光。 第467章 泪目 魏英杰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袍,实在是刚在客栈落脚,他便急着来王府见顾筝,这仪容都还没收拾妥当,见到外甥女也怕失了礼数。 毕竟那么多年没见过了,总要保持住他在顾筝心中那个风流俊俏帅舅舅的形象。 此刻被魏启凌一提醒,魏英杰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王府的门外,顾筝脚步微顿,似乎还有些许迟疑,只是在与他目光对视时,泪意不由浮上了眼睫。 “是她,是阿筝。” 魏英杰也倏地红了眼眶,他从来就与顾夫人最为亲近,顾筝与顾夫人年轻时真像,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姐姐一般。 “五舅舅。” 顾筝已经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如乳燕投怀般扑进了魏英杰的怀抱。 两辈子,她有多久没再见过这些亲人了? 上辈子父母皆亡后,几位舅舅还来京城悼念过,那个时候大舅二舅头发都气得白了不少,五舅舅更是提着剑想要去杀人。 还是顾凯将他给抱住的。 之后顾筝又回了江宁府,几位舅舅也被劝回了永州。 上辈子顾筝离世之前,五舅舅过江宁府时还来看过她,只是她那个时候怕夫妻不睦被五舅舅看出来,都没敢在府中接待,只拉着五舅舅去了茶楼叙旧。 怕是伤了五舅舅的心,以为她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五舅舅没过两天便离开了江宁府,顾筝去客栈寻他时,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却给她留下了一万两银票和一封书信。 信里写道:阿筝,舅舅知你在后宅不易,且对自己好些,你爹娘没了,舅舅仍然是你的依靠,若是过得不好了,大可以回到魏家来,舅舅能养你一辈子。 顾筝看完这封信后泣不成声,独自在客栈坐了一天,从天明到日落,想到从前与亲人相处的点滴,她真是悔不当初。 可上辈子临到她死前,都没能再见了五舅舅一面,当面与他哭诉这些年心里的不顺和委屈。 顾筝也以为再也没有了机会,可老天爷让她重生回来,也给了她一次与亲人再续的缘分。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感觉到胸前传来的湿意,魏英杰鼻头一酸,忙轻拍着顾筝的肩膀安慰道,外甥女那么大了,他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忙给一旁的魏启凌使眼色。 “表妹别哭了,这人来人往的,咱们进去说话可好?” 魏启凌轻咳一声,在他从前的记忆里,顾筝可是个上树能掏鸟窝,下河能摸鱼的女汉子。 而顾璇表姐也是大大咧咧,粗犷豪迈,那个时候他们兄妹几个可是制霸魏家,将他们兄弟几个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如今这般伤春悲秋,倒叫他一时之间不敢认了。 “你……是我二表哥?” 顾筝抬起一双朦胧泪眼看向魏启凌,又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分外可爱。 魏启凌唇角的笑意不由缓缓拉升,颔首道:“对,就是当年被你压在桃花树下,要我趴在地上,背着你骑马的那个二表哥。” 顾筝脸上一窘,不禁羞恼道:“幼时之事,二表哥休要再提。” 第468章 风流旧事 魏启凌提到这事,顾筝虽然又羞又恼,但脑海中却倏地浮现出另一个少年的面孔。 那少年应该比二表哥还大上一两岁,却总是一脸沉默阴冷的模样,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顾筝都忘记了。 等着众人进府落坐后,顾筝才向魏英杰问起,“五舅舅,当年我记得你带回一对歌姬母子,他们如今还在府上吗?” 魏英杰落坐后理了理衣袍,正在心里感叹王府气派非比寻常,将杯里茶水慢慢抿了一口,突然听到这问话,茶水在喉咙里一呛,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五叔,您可慢些。” 见魏英杰咳得脸色涨红,魏启凌赶忙站身来替他顺气,又转头看了顾筝一眼,神色中略微有些不赞同。 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五叔也有过年轻不知事的时候,当年带了那对母子回府,还将外祖父与外祖母气得够呛。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自然也明白当时的事情到底为何。 魏启凌也娶妻,顾筝怕是这两年也要嫁人,都不再是孩子了,此刻再提起魏英杰当年糗事,他们叔侄都有些不自在。 顾筝一窘,又拿起手中的帕子沾了沾唇角,掩饰尴尬,半晌后等魏英杰气息理顺了,她才道:“五舅舅没事了?” “无妨。” 魏英杰摆了摆手,倒是大方承认,“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你五舅舅那个时候还真是被梅娘迷了进去,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真爱无敌嘛……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当年的梅娘真是风华绝代,即使比他年长几岁,还带个孩子他都一点不介意,若不是家里阻挠太过,怕是真要成事。 谈起过往,魏英杰的眸中也隐现一抹追忆之色。 将气氛活络开了,魏启凌便也打趣道:“五叔还说这事绝不能在五婶跟前提前,怕她打断您一条腿呢。” “哈哈哈……哪有的事?你五婶最是通情达理,怎么会追究这些陈年旧事……” 魏英杰脸色一窘,随即转移话题看向了顾筝,“你突然问起梅娘母子作何?” 就在他们叔侄谈话之间,顾筝已经将记忆里那张孩子的脸细细拆解,然后再重新拼凑。 她学过医,而学医就要研究骨骼、经络、内脏等等。 顾筝在脑海里慢慢勾勒描绘出那孩子今后骨相成长的弧度,竟然真的就与那个男人的脸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她微微一惊,又看向魏英杰,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一年我们兄妹几个跟着娘来家中小住,我记得梅娘的儿子也在,可他总不与我们玩到一起,每次就只是远远地看着,目光冷泠泠……” “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魏启凌目露回忆之色,“梅娘的儿子唤作阿晖,他打架可厉害了,府里仆从的孩子要欺负他,还被他打落了一颗门牙。” “竟还有这样的事?” 魏英杰微微拧眉,他当时是一门心思扑在梅娘身上,到底就忽略了那个儿子,却没想到府里仆从之子也敢捧高踩低,当真是让人气恼得紧。 “横竖他们母子都离开许多年了,五叔也不要再计较了。” 魏启凌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是怕魏英杰回到永州后会因为当年之事处置府中下人,到时候闹得鸡犬不宁,说不定他们夫妻还要因此生了嫌隙,那就得不偿失。 第469章 戏耍梅应晖 说到魏英杰当年这风流韵事,倒是在永州闹得沸沸扬扬,只是顾筝他们当时还小,大人的事情不关心。 不过顾夫人也告诫过她,没事别和梅娘的儿子梅应晖玩到一块。 那时顾筝才知道,没有爹爹的孩子原来还可以跟着娘姓。 但是梅应晖是他们几个孩子里长得最高的,比当时十三岁的顾凯还高,顾筝常常都要仰视他,那种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自然就没有少与兄妹姐妹们一道联手捉弄他。 顾筝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她听了大表哥的话,假装崴了脚,将梅应晦给骗到柴房关了起来。 那个时候哥哥姐姐都远远地躲了起来,梅应晖从不远处走过时,她便唤了他,“晖哥哥,我脚疼,你帮帮我。” 顾筝那时还未褪去婴儿肥,脸颊肉嘟嘟的,一脸娇憨又无辜的模样。 梅应晖站定,又冷冷地瞟了顾筝一眼,虽然那目光又冷又利,但顾筝可没被他给吓着,还对他伸出了胖胖的小手。 梅应晖似乎看了她许久,最后才在她身前一蹲,冷声道:“上来。” 十岁的孩子肩膀并不宽阔,顾筝往上一扑时,她还能感觉到梅应晖向下沉了沉,然后他双手挽起她的小胖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俩人沉默地走着,顾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顾着给梅应晖指路了。 “那里……” “不对,在那里。” “哥哥明明说在这里等我的,怎么没人?” “……” 顾筝伏在梅应晖背上,就算是在演戏他也看不到,将人指挥得团团转。 梅应晖额头都浸出了细汗,可他什么都没说,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认真。 但最后顾筝还是将他给骗到了柴房里。 等着梅应晖将她放下时,顾筝赶忙退到了门外,顾凯以及几个表哥同时跳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拉上了门,还下了锁。 梅应晖原本背了她一路,衣衫都被汗水浸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骗到了柴房里关了起来。 在那两扇门的缝隙中,顾筝看到了他的眼睛,冷冷地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她。 似乎有些怨毒、后悔,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顾筝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而那一天正好五舅舅带着梅娘出门踏青,遇了雨他们就歇息在了山上的寺庙厢房。 没有人会去管梅应晖在哪里,也没有人会去给他送吃食和水。 顾筝晚上与姐姐睡在一处,屋外细雨声声,天空甚至还打起了闷雷,不一会儿还有闪电划破长空。 顾筝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娘说过做了坏事的人,会被雷电公公给劈死。 小小的女孩哪里懂得了那么多,可顾筝心里害怕极了。 她想到了梅应晖,他会不会也怕打雷闪电,他会不会死在那个柴房里? 顾筝越想越害怕,他们本意是想捉弄梅应晖的,谁叫他又冷又酷,根本不和他们玩耍,看人时也像夹杂着冰刀。 明明是个身份不详的孩子,却仿佛比谁都高傲。 表哥们自然就看不惯他,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就想要整整梅应晖。 而顾筝便成了他们诱哄下的马前卒。 第470章 忐忑不安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狰狞的电蛇在空中拉起扭曲的弧度,闷雷滚滚而来,顾筝忍不住又瑟缩了一下。 “姐姐……” 顾筝小心地怀着顾璇,顾璇翻了个身,一掌拍在她脸上,“别吵,我要睡觉。” 顾筝顿时不敢吱声了。 家里姐姐最大,连几个哥哥都要让着她,顾筝不敢挑衅顾璇的权威,只能睁着眼数星星。 以前在西北时,顾筝最是老实,因为她记得娘说过,要做个贞静娴淑的好姑娘,而她确实也是这样的,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天性。 看着哥哥姐姐们与那些孩子笑闹玩耍时,她也是想的,可只要娘一看着她,顾筝那些小心思立刻就没有了。 到了永州后,顾筝难得释放了天性,待在外祖家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哥哥姐姐再也不觉得她无趣,愿意带着她一块玩了。 可从小的谨慎小心还是让顾筝过不去心里那个坎,若是五舅舅回来知道这事怪罪他们怎么办? 若是梅娘看到梅应晖吃苦受罪伤心怎么办? 顾筝又想到自己的娘,若是他们有什么意外,娘也是难过的? 当天边又一道闪电划过时,顾筝悄悄地起了床。 她把桌上那剩下的半盘糕点,连同那半壶剩下的茶水,用一地块布给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夜里四下无人,连守在门外的两个丫环都靠在一旁睡着了。 顾筝便往柴房摸去。 雷声轰隆作响,闪电在她身后张牙舞爪,像是暗夜里潜伏的鬼怪,顾筝吓得不行,两只小腿跑得飞快,就像身后有人在追她一般。 等着一口气跑到柴房门口时,顾筝已经累得喘气,只伏在门口唤道:“晖哥哥,你还在吗?” 她小声问着,怕惊动了府里的人。 可里面没有人应声,顾筝着急起来,又连着唤了几声。 一个闪电当头劈下,照出了门缝里那双清泠泠的眼眸,梅应晖就站在门边,一身灰白色的衣袍,像个游魂野鬼一般。 “啊!” 顾筝吓了一跳,往后跌倒在地,手掌撑在地上,她立时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 再抬头一看,已是蹭破了皮见了血。 顾筝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抽抽咽咽道:“我……我给你……拿点吃的……” 白嫩嫩的掌心里,一捧绿豆糕已经在刚才奔跑的过程中被顾筝给摇碎了,这样的点心搁在梅应晖眼中,更是嫌弃。 “你给我滚,不用你假好心。” 梅应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少年特有的固执和倔强。 “我……” 顾筝瑟缩了一下,手却没有缩回来,而是道:“我知道你饿了,吃一点,我没有钥匙,五舅舅与梅姨也没回来,放不了你出来……” 梅应晖眼中只有冷笑,当初他就不该心软,看这丫头可怜就背她,这明明就是一头小白眼狼。 看着她藕臂般肉肉的小胳膊在眼前晃着,梅应晖突然眼神一黯蹲了下来,就着她的胳膊便狠狠咬了上去。 第471章 牙印与和解 “啊!” 好疼! 顾筝惊痛地瞪大了眼,泪水簌簌而落,她却并没有将手缩回来,更没有挣扎。 爹从小就跟她说过,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的。 顾筝已经知道错了,所以她接受梅应晖的惩罚。 梅应晖咬下那一口时,第一的感觉是好软、好嫩,小姑娘抽泣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原本他发了狠的那一下顿时就咬不下去了。 力道一收,只在顾筝手腕上落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既没破皮,也没出血。 可顾筝哭得却像是那只手断掉了似的。 梅应晖沉下了脸来,冷声道:“不许哭!” 他还没将她怎么样,就哭成这般,若真咬出了血,这丫头不是要哭得肝肠寸断? “那……你不生我气了?” 顾筝眨着泪眼看向梅应晖,这时还要向他求一个保证。 梅应晖白她一眼,侧身靠坐在了墙边上,半晌才闷闷道:“小丫头片子,我与你置气什么?” 最多他出去后,再将顾凯和魏家那几个小子再给打趴下。 梅应晖觉得自己别的本事没有,但身高体力优势还是在的,而且他出手特别狠,没有人敢欺负他。 “那你吃点东西。” 顾筝很知道打蛇随棍上,梅应晖不生气了,她自然要求他吃东西。 不然,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梅应晖冷哼一声,还是将绿豆糕的碎末从她小小的掌心中捻起,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真甜! 梅应晖扯了扯嘴角,看到地上的茶壶,又灌了口水喝下。 若是一般孩子被关在柴房里肯定又饿又怕,但他已经没有了感觉,又不是没被关过。 梅娘是歌姬出身,梅应晖跟着她待过好几个乐坊,他娘待客时,他要么就在厨房里打杂,要么就做小厮跑堂。 他的童年记忆是不堪的。 那些人垂涎梅娘的美色,可没一个人想娶她,他们都在玩弄她的感情。 直到梅娘遇到了魏英杰。 梅应晖觉得这也是个傻子,不顾家里反对都要娶梅娘,甚至还不嫌弃拖油瓶的他。 那俩人还是很过了一段甜蜜的好日子。 可梅应晖知道好景不长,魏家也不会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这些人都瞧不起他们母子,甚至连仆从都会鄙视他们,可梅应晖不想认输,他觉得总有一天,他会站在所有人之上,俯视他们。 顾筝就坐在门外,梅应晖坐在门里,瞧见他吃完了她带来的东西,顾筝很高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与他聊西北的趣事,与他聊他们全家都要上京的期待。 还有就是替几个哥哥向他道歉,“他们不是有心的,他们只是想要捉弄你。” 梅应晖嗤之以鼻,并不接受。 没过几天,顾筝便跟随着顾夫人离开了魏家,她去与梅应晖道别,还被他狠狠地揪了脸颊,直到她叫痛他才停手。 “要走就快走,反正今后不会再见。” 梅应晖抱臂倚在门框边上,冷冷瞥向顾筝,脸颊与眼角还有未褪去的乌青。 顾筝知道,这是梅应晖被放出柴房后,却找顾凯以及几位表哥打架时被揍的。 他一个人打几个却也没落得下风,可见其凶悍。 “那你今后有空的话可以来京城看我。” 顾筝对梅应晖还是有些愧疚,将一包饴糖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 却没想到身后的少年突然正了神色,紧紧握着那包饴糖,看着她跑走的背影,久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第472章 许是异国奸细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顾筝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手腕,那时的梅应晖没有下狠手,所以她的手腕上并没有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这个短短出现在她生命中没有多少时日的童年玩伴,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渐渐被淡忘,甚至她有时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若不是五舅舅与二表哥来到了怀州,她又偶然遇到了那个男人,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所以梅应晖长大成人后是那个模样吗? 所以上辈子他偷偷来见她,却又不敢告诉她,他是谁。 如今的梅应晖,却让顾筝有些不敢相认了,若他真是敌国将军,这些年他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五舅舅,之后他们母子为什么会离开魏家?” 顾筝紧跟着发问,魏英杰却是面上一窘,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头,长叹一声道:“还是因为你外祖父外祖母不让我娶她,就算是纳妾,也不许她贵妾之位,梅娘一气之下就带着儿子走了。” 魏英杰的思绪也陷在了回忆中,“估摸着就是你们离开魏家的那个冬天,还没有过年,他们母子就离开了。” “对,是那个时候。” 魏启凌肯定地点头,“当时五叔还跑出去找了好一阵,那个年咱们全家都过得不痛快。” “讨打!” 魏英杰瞪了魏启凌一眼,暗含警告。 再看顾筝,她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么说,今后你们就没再见过他们母子,也不知道其下落?” “是啊。” 魏英杰长长地叹了一声,他与梅娘还是有许多恩爱的时光,可一切都只能藏在回忆中了。 看顾筝这模样,魏英杰与魏启凌眼中盛着疑惑,又不约而同问出心中所想。 “阿筝表妹今日一再打探梅娘母子之事,到底为何?” 这是魏启凌问出的话,他是年轻人心性要敏锐一些,直觉里面肯定有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觉得奇怪,梅娘到府时阿筝你还小,眼下关注他们母子为何?” 魏英杰也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往事不可追,年少的爱情也随风而逝,如今他最在乎的自然是自己的妻儿和家人。 顾筝神色凝重地看了魏英杰叔侄一眼,手中的帕子不由攥紧,“我怀疑,我见到梅应晖了。” 魏英杰与魏启凌齐齐对视一眼,魏英杰开口问道:“在哪里见的的?可还与梅娘在一起?” 他的话语里难免染上了一丝急迫,到底是从前爱过的女子,梅娘离开时他还难过了好久,却再没寻到她的下落。 “五叔。” 魏启凌提醒地看了魏英杰一眼。 魏英杰不由尴尬一笑,“我也就是问问,绝计不会打扰到他们的生活。” 顾筝却是摇头失笑,“五舅舅怕是想打扰,也没有去处,因为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没见过梅娘。” 她微微一顿,又道:“只是梅应晖如今身份成谜,他或许是晋国人。” 顾筝抛出这句话来,魏英杰叔侄俩都吓了一跳。 晋国人?怎么就是晋国人了? 眼下大业与晋国战乱稍歇,这其中当然还有许多未尽事宜,但估摸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搅入两国之间的,不是奸细又会是什么? 第473章 撞个正着 关于梅娘母子的话题告一段落。 顾筝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梅应晖会不会再出现在她跟前,一切会怎么发展都还未知。 只是她要留魏英杰叔侄住在王府时,却被他们出口婉拒,“别人的府中到底不方便,我们住在客栈自在一起。” 又与顾筝所说货物之事,“沿途舍去损毁的怕有三分之一左右,还剩下的粮食到时候你让人来清点。” “好,我会立刻给王爷禀报这事。” 顾筝点头,又向魏英杰道谢,“沿途凶险,这次多亏了五舅舅与二表哥,阿筝无以为谢,到时候一定让王爷多补偿些。” “哈哈……咱们舅甥就别说这些见外话。” 魏英杰看向顾筝,眼中尽是慈爱之情,说出的话也异常豪迈,“钱是赚不完的,而且正值国难,若能救民于水火,也是我等国人应尽的义务。” “五叔真是大义。” 魏启凌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知道这一趟是白跑了,不过沿路见识了许多人间凄惨之事,才觉得国家安定是多么重要。 “咱们魏家,当得起大善之家。” 顾筝也对魏英杰竖起了手指,回头她就去让裕王提个牌匾,到时候让五舅舅带回永州去,岂不也是一桩光耀门楣之事。 顾筝亲自送了他们出府,恰巧又遇到了赶回府中的穆云峰。 两个一照面,齐齐愣住。 魏英杰:好个龙精虎猛的儿郎! 穆云峰:这是阿筝的亲戚? “阿筝表妹,这位是……” 魏启凌首先察觉到了顾筝与穆云峰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同,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俩人一眼。 谁知顾筝却是脸上一热,轻咳一声开口道:“这是穆云峰……这是我五舅舅和二表哥。” 她给两边都做了介绍,三人齐齐反应过来。 “原来这是我未来外甥女婿?” 魏英杰扬眉一笑,又细细打理起了穆云峰。 高大英武,气势内敛,双眸开合之间如有神光,果然不愧是外甥女看中的男人! “穆三公子。” 魏启凌与穆云峰见了礼后,他又向魏英杰行礼,又问询地看向顾筝,“怎么不留二位在府中歇息?” “五舅舅他们还有其他安排,我们一会儿再说。” 顾筝忙向穆云峰使了个眼色。 魏英杰却挥手道:“且慢,云峰怎么也会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 穆云峰掏出怀里一封信递到了顾筝手里,“京城来信,原本是寄到了西北,你又离开了,所以林世叔转寄到了我的手里。” “喔……好。” 顾筝迟疑地接过信封,上面的字迹有些熟悉,像是……周沉毅给她写的信? 她有些诧异,这小子不是好好地在苍山书院求学,怎么想着给她写信了? “要不,让我送魏家舅舅与表哥,你有事先自去忙。” 穆云峰已经看出了魏英杰眼中的兴味,想必有许多话要问他,这都是顾筝的亲人,他自然不能怠慢。 更何况今日回返,他就是为了送信给顾筝,眼下倒没什么急事。 顾筝正犹豫之间,魏英杰已经握住了穆云峰的胳膊道:“如此甚好,阿筝你先去忙你的。” 说罢,叔侄俩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挟着穆云峰就走,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穆云峰转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顾筝倒有些哭笑不得。 第474章 裴深的族弟 等着三人不见踪影后,顾筝才似记起了什么,她忘记将崔凝竹引见给五舅舅他们认识了,毕竟是顾夫人收的义女,那也是五舅舅的外甥女啊。 不过也不着急,崔凝竹眼下在着手给珍娘解毒,她一天也见不到两次。 横竖五舅舅他们还要在怀州待上一段日子,总能混个脸熟。 而顾筝不知道的是,在魏英杰他们叔侄到王府时,还有一个长得肖似裴深的年轻男子,被从角门引了进去,带到了广云县主跟前。 裴深的丧事极简,毕竟是那样的丑闻,没敢给他大办,但军中知道的关系稍微不错的,还给送来了丧仪。 广云县主让秋蜜收好,还一一道谢,做足了一个丧夫后悲情妻子的角色。 裴深不过停灵三日便草草下葬,广云县主原本想要立刻收拾包袱走人的,还是秋蜜劝住了她,“县主这立马一走,怕会惹人闲话,咱们不若再等等。” 广云县主又记起裕王说会派人送她回京城,毕竟现在兵荒马乱,流民四散,她又带着那么多嫁妆,万一路上被人抢了怎么办? 稍一迟疑她就决定再等几天看看,没想到却等来了一位自称是裴深族弟的年轻人。 广云县主细细打量眼前人,个头很高,身形健壮,论样貌是与裴深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显得清秀俊雅。 “你叫什么名字?” 广云县主微抬下颌,那人便恭身回道:“回县主,草民叫裴钰。” 裴钰说到这里,目光还若有似无地扫向广云县主,眸中有着一抹难言的意味。 广云县主脸色微滞,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裴钰,她能够确定,这人刚才的眼神是想要勾引她? 裴深家族本就不显,听说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与她成亲后他也没怎么提及过,甚至婚礼没有一个裴家人出席。 那时广云县主就在想,裴深难道是和家族已经断了联系? 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没有公婆侍奉,也不会有不想理的穷亲戚,更何况她本也没想过要靠裴深的家族,看上他纯粹是欣赏他的个人能力。 但广云县主哪里知道,裴深婚前婚后两个样,最喜在床上凌虐她,这样的日子她不能忍,所以才送了裴深上路。 “你是从哪里听闻了裴深的消息,为何如今才来?” 广云县主抿了口茶水,又示意秋蜜给裴钰端上点心茶水。 秋蜜很是不悦地扫了裴钰一眼,但在广云县主的目光催促下,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着屋里只剩他们俩人,裴钰才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半蹲在了广云县主跟前,仰起一张清秀的脸庞看向她,目光中略带羞涩道:“我也是到了怀州城后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很是震惊,辗转才找到了县主……深哥如今不在了,钰愿代他侍奉在县主身旁,请县主给我一个机会。” 说罢,裴钰将手轻轻搭在了广云县主的手背上,感觉到手柔嫩细腻,比他从前吃过的豆腐都还要嫩滑,他不由心中微颤,这就是贵族女子吗? 第475章 裴钰的目的 裴家是在尧郡制下一个小县城里,裴家举全族之力才供养出了裴深,那当然也是因为他有天赋有能力,最后一步步走到了昶王身边。 裴家以为从此可以靠着裴深的关系飞黄腾达,却没想到这小子转眼就不认人了。 不仅没有给裴家任何帮扶,还处处打压,让裴氏一族苦不堪言,只能放弃了与他攀关系的打算,再没出现在裴深跟前。 究其根源,也不过是因为当年裴深父亲去世后,他们母子无依无靠,还差点被族中收回产业,母亲辛苦将他拉扯长大,没享到一天福也就去了。 裴深对自己的宗族,一直有恨深埋,从来就没有感激。 如今他得势了,自然不会让曾经欺负他的人好过,以至多年供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钰将裴家的纠葛细细说来,又望着广云县主,诚挚道:“原本族中长辈也是让我来怀州城瞧瞧近况,断不敢沾王府的光,却没想到深哥他……” 说到这里,裴钰眼圈泛红,似有些伤心地垂下了目光。 “裴深竟是这样不顾家族的狠心人,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他。” 广云县主义愤填膺地说道,片刻后,又抬起了裴钰的下颌,细细凝视,话语中不乏温情,“你既已找到了此处,就留在我身边,横竖我也算是你的嫂嫂,多照看着你也是应该的。” 说话之间,俩人的手已经握在了一起。 “多谢县主。” 裴钰一脸的感动,他的掌心略有些粗糙,像是做惯了粗活,不过那张脸确实耐看。 广云县主一看到他就想到裴深,想到他在自己身上任意施为时的痛楚,广云县主心里竟然升起一抹奇异的快感。 看来是老天爷都在帮她,送走了一个裴深,如今却来了一个裴钰,裴深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还可以找裴钰一一讨回。 丫环带裴钰下去安置,秋蜜这才走到广云县主身边,一脸不悦道:“县主,您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人?” 她的眸中写满了不赞同,自从与广云县主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后,秋蜜就自认她与旁人不同。 可看着广云县主看裴钰的眼神,她就觉得,这个人若是留在这里,必定会影响她在广云县主心里的地位。 “留着他,自有用处。” 广云县主笑得意味深长。 裴钰是说了大概,但是有一点他没说,裴家祖上曾是走南闯北的镖师,之后不知为何又远离俗世,在山里聚居当起了猎户。 裴深这一身本领虽然是全族供养的结果,也是他们的家学渊源,裴家人尚武。 这是裴深在无意中给她透露的。 刚才广云县主与裴钰两手相握时,感觉到他掌中的两处茧子,那里不是使用一般农具会有的茧子,而是常年握刀握剑的人才会留下。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裴深刚刚去世,裴家又找上她,广云县主在猜想,是不是裴家想要借投靠她起势? 不然裴钰的突然到来便值得商榷了。 “你再去让人核实一下裴钰的身份,再查查裴氏一族如今的动向。” 广云县主这样吩咐,秋蜜立时一喜。 看来县主也不是全然信任裴钰的,这样她就还有机会将这个人扳倒,不影响她在县主心里的地位。 第476章 信里的震惊 顾筝是回到自个儿屋里后,才将信给拆开的。 翠喜还在一旁给她倒了杯清茶,笑道:“五舅老爷怕是要拉着穆公子好一阵唠叨了。” “只要不为难他就好。” 顾筝喝了口茶水,才低头看信。 只是原本的笑意在看到周沉毅信中所写的内容时,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翠喜就在一旁站着,看她这模样不由问道:“可是周公子出了什么事?还是季三小姐那里……” “不是。” 顾筝一把捏紧了信纸,抬头对翠喜道:“你去屋外守着,让我静静。” “是……” 翠喜有些莫名所以,又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顾筝,还是出了房门守在了外面。 等着屋里只剩下了顾筝一个,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将信反复再看了两遍。 每一个字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她不敢相信其中的意思? 顾筝心绪起伏,不停地在房中踱步。 她想到信中周沉毅的猜测,又暗暗摇了摇头,贝齿紧咬着唇瓣。 吴柏延怎么会收到这样的密信,他是什么身份,这几年他到底去了哪里游历,又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顾筝的心里闪过一个个问题,但都没有答案。 她非并不相信周沉毅,他也绝对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蔑自己恩师的儿子。 那么这些事情吴山长是否知晓? 周沉毅说,他眼下不敢告诉任何人,但心里却有些发慌,总觉得好些事情隐隐不对。 两国的战乱,裕王又去往怀州,途中还遭到了刺杀……虽然靖王的嫌疑最大,可他们却没有证据。 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在暗暗编织,背后之人要将所有人都拉进这张网里,成为他的待宰羔羊。 顾筝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她又坐到榻边,将刚才的茶水饮尽。 茶水微凉,但滑进喉咙里却让人觉得舒适,她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顾筝想不出来,吴柏延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要搅动风云,他也是大业之人,大业国是他的家啊。 家国遭受战乱,吴柏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除非他本就不是大业的人。 顾筝抚着杯沿的手微微一顿,但是怎么可能呢? “乱世之中,以武当道……虽千万人也,吾亦往矣。” 顾筝脑中突然回想起吴柏延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她还觉得没头没脑,还以为他在感慨什么。 但如今细想,那时的他,眸中似乎有一闪而逝的落寞与茫然,就像不被人理解的浮萍,不知道未来将要飘往何方。 顾筝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一揪,竟然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爹与吴伯伯虽然算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只是吴家是早些年搬来的外姓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前是何身份。 如今结合着周沉毅的猜测,或许吴家人的身份值得深挖。 顾筝此刻脑中的思绪混乱极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周沉毅还在等着她的回复,他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恩师父子。 这封信原本是京城寄到西北,又辗转寄到怀州,这中间耽搁了许多时日,怕是周沉毅都等急了。 顾筝立刻铺开信纸,准备给他回复,可笔锋沾满了墨汁,她却踌躇着不知道如何落笔。 直到一滴浓墨滴在纸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色泽,她才长叹一声,又将笔搁置在一旁。 第477章 陪膳 夜里,穆云峰回返来寻顾筝时,她还静坐在书案前,似乎久久未动。 窗棂的桐油纸上印出她的身影,袅袅娜娜,穆云峰不由停住了脚步。 翠喜见了他来,忙快步上前,但走到近前闻着那味,又不觉远退了一步,“五舅老爷让您喝酒了?” 穆云峰低头嗅嗅,是有些酒气,顾筝的五舅舅热情得很,问了他许多问题,还有魏启凌在一旁帮腔,三人喝了好几壶酒。 他是将他们俩安顿后,又在客栈掌柜那里交待一番,这才赶回来的。 “要不我先去换身衣服。” 穆云峰刚要调转步伐,翠喜又唤住了他,“别了,您先去看看小姐。” 一顿之后,翠喜又担忧道:“小姐自从看了信后,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了。” 说罢将手中食盒递给了穆云峰,“穆公子您劝劝她。” 翠喜不知道信中的内容,但这信是穆云峰带来的,她想俩人之间总能说透,她这个小丫环就不掺和了。 穆云峰脸色沉了沉,闻言才踏步而进。 烛火之下,顾筝在撑颌沉思,她的目光仿佛落在摇曳的火光上,却又似没有焦距一般,整个人显得有些茫然。 “阿筝,在想什么?” 穆云峰走近,唤了她一声。 顾筝微微一怔,旋即转过了目光,待看清是穆云峰时才展颜一笑,“你回来了。” 穆云峰脸颊上还有微熏的酒意,灯光下一双凤眸泛出迷离的水色,顾筝不禁伸手抚向了他的眼睛,呐呐道:“眼睛长得真好看。” 穆云峰脸上一窘,赶忙握住了顾筝的手,他自己倒是没醉,但他觉得顾筝好似是醉了,不然男人怎么能说好看? “先吃点东西。” 将顾筝拉到圆桌旁,穆云峰搁下了食盒,取出里面的清粥小菜摆在了桌上,一盘虾仁炒蛋,一盘醋溜黄瓜,配着淡黄色的小米粥,看起来很有食欲。 “那你陪我一起吃。” 顾筝难得撒起了娇,让穆云峰无法拒绝,又唤了翠喜多拿了一双碗筷来。 俩人默默地吃饭。 穆云峰给顾筝夹什么菜她都吃,半点不挑食。 “还是我的阿筝好养活。” 穆云峰扬眉一笑,顾筝便夹了块黄瓜到他碗里,“五舅舅酒量好得很,他没少灌你酒。” “还好,受得住。” 穆云峰莞尔一笑,他平日里是不喜饮酒的,喝酒会误事,头脑会不清醒。 但那是顾筝的亲人,他没有理由拒绝,而且魏家舅舅很好相处,人洒脱不拘谨,魏家表哥也通情达理。 或许他们出生于商贾之家,这南来北往人情世故都通透,但对他却是难得的真心,这一点穆云峰能够感觉到。 五舅舅话里话外都是不能欺负了顾筝,不然绝对不放过他,魏启凌也要给顾筝撑腰,看着他们这般维护自己心爱的姑娘,穆云峰只觉全身通泰。 他的阿筝,值得所有人对她好。 用完饭后,俩人也坐在一块喝着清茶,穆云峰似想到了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见顾筝眉心一跳,他都觉得攥着的这封信有些烫手,犹豫着该不该此时给她。 顾筝已经开口道:“又是什么信,给我。” 说罢便向穆云峰摊开了掌心。 第478章 搅动风云 火光下,顾筝那只手白白净净,掌心的纹路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就像命运的走向,永远都是未知。 穆云峰捏紧了手中的信封,斟酌着开口道:“翠喜说你看了那封信后便一直静坐,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穆云峰此刻都有些后悔,他是不是应该先将书信拆开看看,不然就能知道顾筝的心情到底为何如此。 顾筝低垂的目光缓缓上移,一双黑眸仿佛深沉的潭水一般,蕴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又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茫然与惶惑。 俩人一对视,穆云峰便觉心中“咯噔”一声。 这是有大事发生。 “京城出了什么事?” 穆云峰握住了顾筝的手,神情虽然凝重,但手中向她传递的温暖和力量,仿佛在告诉顾筝,有什么事情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让她不要害怕,更不要彷徨。 顾筝苦笑一声,便将周沉毅信里所说的内容,以及他的猜测都一一告诉了穆云峰。 周沉毅这般聪明绝顶的人,若不是寻到了蛛丝马迹,又怎么会冒险给她写信。 顾筝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封信别人有没有看过,毕竟转了几次手。 若这样的秘密泄露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会,林世叔的品行我是相信的。” 顾筝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后,穆云峰立马摇头,“我也没看过,这信听说是从京城顾家寄来的,传信渠道应该有保证。” “若周沉毅所言非虚,那么吴家的身份背景是得好好查查,就怕背后有一双暗手在搅动风云,咱们都成为了棋盘上的棋子。” 穆云峰与顾筝时常都有通信,所以对周沉毅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而且顾筝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夸奖这孩子。 穆云峰甚至还有种错觉,顾筝是想让他对周沉毅先有好感,将来见面,大家也能一见如故相处融洽。 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事情,顾筝也不会这样推崇和欣赏一个人,穆云峰便觉得周沉毅或许真有过人之处。 “嗯。” 顾筝沉沉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是不敢相信,甚至不想去怀疑吴家父子,毕竟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的人。 她甚至还记得吴柏延小时候胖胖的模样,他是像她哥哥一般的存在啊。 “这……又是什么信?” 顾筝看向被穆云峰压在掌心下的那封信,目光略微有些迟疑。 她是怕打击一波接着一波,有些不该面对。 “这是五舅舅让交给你的,他一时见你高兴,忘记给你了。” 穆云峰将信抽出来递过去,顾筝这才松了一口气。 信里是她托五舅舅调查的莫凉的身份,这个人在西北军营潜伏七年,也很是可疑。 顾筝与穆云峰提起莫凉,他竟然也知道,“原是我二哥麾下的弓箭队长,他臂力过人,只是人沉默少言,有些不合群。” “谁又能知道在和谈刚定,他会射杀褚彦,差点就让和谈功亏一篑。” 顾筝看完了信,莫凉的身世也没有可疑的地方,即使他不与周围的人打交道,似乎也没有其他疑点。 但人本就是群居的动物,离群索居,远离人群,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因为他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怕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第479章 梅应晖是关键 俩人谈了许久,顾筝还将梅应晖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当时只听到有人唤他将军,你可查查,咱们大业可有一位梅姓将军?” 顾筝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 穆云峰却是神色凝重地点头,“我会让人去查。” 战乱来得猝不及防,但若这些都是有心人算计,意在颠覆大业的局势,意在搅乱这天下,背后之人的用心便着实险恶。 不过,他们又会是哪方势力呢? 将这些事情谈完之后,顾筝才问起了军营里的情况,“王爷可收服了怀州军?” “没那么容易。” 穆云峰缓缓摇头,“毕竟当初与晋国作战时,益州军与怀州各有交集,好些都曾分编到了益州军里,他们对靖王还是信服的。” 靖王带着他们打了胜仗,而裕王到了怀州后并无建树,即使他带着皇帝的旨意,可在军队中重的是强权。 说白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顾筝便叹了一声,她倒希望裕王能够尽快收服怀州军,但这可能是个漫长的过程,两位王爷中间还要角力。 若是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如今是内忧外患,若是军中再有哗变,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顾筝如今更担心的是梅应晖的动向,毕竟他可能还在怀州,但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顾筝手上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穆云峰便在一旁看着,她先写下了莫凉-西北,又写了吴柏延-京城,最后是梅应晖-怀州。 这三个人看似好像全无关系,但若深思背后,又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能将他们串连在一起。 吴柏延的信是莫凉传给他的吗? 梅应晖是这背后的主脑吗,他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如今四处都是流民,若想要查到一个人的下落不是那么容易,还可能打草惊蛇。” 穆云峰这样一说,顾筝也点头同意,但他们又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干着急,她心里慌得很,就像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那我就写信让沉毅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若是吴……吴柏延有什么动静,再与我说。” 顾筝若说这里,沉沉才闭上了眼,拳头握得死紧,她心里很是沉痛,很是不愿意面对那个结果。 “也只能如此。” 穆云峰握住了顾筝的手,她勉强抬眼,又听他道:“我也会传信回京城,让人保护周沉毅,不让他们母子出任何意外。” 顾筝微微一怔,心中却有些发沉。 这一点穆云峰倒比她想得周到,若是周沉毅被人发现了,难免不会有杀人灭口之举。 周沉毅同样危险。 送走了穆云峰后,顾筝夜里还是辗转难眠,她觉得梅应晖或许是关键的突破口,只要抓住了他,原本困扰在自己心底的那些谜团,或许就会迎刃而解。 这样一想,顾筝坐不住了。 第二日又带着康若颖去流民堆里打转,他们这样倒也并不显眼,若是能凭借着康若颖的能力将梅应晖给逮住,那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魏英杰叔侄那边,倒是有方之奕派来的官员接洽,清点货物一一入库,然后将银票一分不少,甚至还多出半成给了魏家。 官员道:“王爷说的,魏五爷这一趟运货辛苦,虽然五爷大义没向朝廷报损,但这一路操心劳神,该赏。” “草民多谢王爷。” 魏英杰叔侄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看来顾筝的承诺非虚,这位裕王当真好说话。 只是在离开衙门库房时,魏启凌远远看到一个身影,眸中似有些疑惑,又扯了魏英杰的衣袖道:“五叔,我看刚才有个人,好似是梅应晖。” 第480章 追信 京城顾家。 周沉毅已是第三次来追问顾筝的回信,门房见是他已经很是熟络,只摇头道:“没呢,二小姐还没有信回。” 马车在身后骨碌碌地转动着,刚一停稳,顾璇便跳下了马车,身后的石济还唤了她一声,“你可轻些,别摔着了。” 顾璇回头看他一眼,“哪有那么娇气,在军营里都是马上马下,回不去了。” 顾璇的前半生便过得顺遂,没有人拘着她,她总是我行我束惯了,也就在与余卫彬的亲事上吃了大亏,让她大受打击,差点就一蹶不振。 但这些统统都在她的学武以及军旅生活中找回了信心,如今回了京城,皇帝还像模像样地封了她一个挂职女校尉。 这下顾璇更得瑟了,去军营再不用遮掩。 皇帝给她这个女校尉的权限也放得宽,她想去军营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战时也随她意愿。 当然,这很可能是看在顾大人这次和谈的功绩,还有顾璇与石济的战功,毕竟俩人也要成亲了,该给的便利和奖赏皇帝当然不能落下。 顾璇转头就瞧见了周沉毅,脚步微微一顿。 这少年看着就一脸书卷气,但眉目间却混杂着傲然与沉稳,穿着倒是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你是……” 顾璇微微迟疑,门房便上前唤了一声,“大小姐,这是苍山书院的周公子,他已经来几次了,想等二小姐的回信。” “你与阿筝认识?” 顾璇挑了挑眉,顾筝与周沉毅相熟时,她已经跟着石济跑去了西北,自然就错过了。 周沉毅见顾璇的样貌与顾筝有几分相似,心中早有猜想,又听门房这样说,便拱手道:“见过顾大小姐。” “周公子别客气,你什么时候给阿筝写的信?她原本是与我们一道回京的,只是又转去了怀州,你的信寄到了哪里?” 顾璇这一说,周沉毅心里就暗道一声糟糕,脸色一时之间有些苍白,“我……是寄到西北军中。” 他的信自然是寄往西北,这里面的内容虽然他说得很隐讳,但依顾筝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就怕落入别人手中。 石济原本提着大包小包,此刻也跟着走了过来,听了俩人说话,不由道:“放心,若是给阿筝的信,林将军应该会转寄,不会丢的。” 西北之战后,旭王也回返了封后,如今驻军里有林金宝马首是瞻,他已经稳压周文一头。 又有和穆家的交情,林金宝还将顾筝看作是侄媳妇呢,这信丢不了,顶多转个地慢上一些。 “多谢相告。” 周沉毅抿了抿唇角,这些日子他也在暗中观察吴柏延,除了偶尔会来的信鸽以外,吴柏延并无异常。 就连吴山长似乎也毫不知情一般。 只是这事压在心里,周沉毅还是有些左右为难,就盼着有个人能和他商量,或许还能给他点建议,也不至于迷茫。 眼下的周沉毅到底还是个未经事的少年,不是上辈子叱咤朝堂的风云人物,而他遇事能想到顾筝,就说明顾筝是他信任之人。 周沉毅扫了一眼石济提着的东西,多是红色礼盒,又贴了喜字,不由拱手道:“恭喜二位。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也不再多言,离开了顾家。 第481章 矛盾 顾璇与石济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好生奇怪,看着像是找顾筝有重要的事情,但又不愿明说。 “也不知阿筝是怎么认识的。” 顾璇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跨步走在了前头,可没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一脸恍然,“是了,吴伯伯在苍山书院,娘说他新收了个关门弟子,不会就是那个少年?” “或许。” 石济也没放在心上,战事已歇,对他来说如今就是与顾璇成亲之事最大。 两人已经在筹备婚礼,原本就是二婚,他与顾璇都想低调了一些,就相熟的亲人朋友间摆摆酒宴即可。 可顾大人不答应,说自己嫁女儿就要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像什么事。 两方意见一折中折衷,这酒宴还是要办,但不会像第一次那么铺张浪费,并不代表不重视,那也是因为成长后有了亲疏远近,不必要的亲朋也就不用来观礼。 “咱们的婚礼也不知道阿筝能不能赶回来。” 顾璇有些发愁,婚礼定在九月。 这日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毕竟昶王那一大家子在京城定罪后,也是秋后问斩,这绝对是新帝上位以后最大的一起谋逆案。 而且事涉皇族,被牵连的人可不少。 到时候又是一遍血腥满地,顾璇还怕红白喜事给冲撞了,婚礼赶在那之前最好。 “若是怀州事了,她应该能回来的。” 石济跟在顾璇身边,怀州那边裕王去了,只怕是要和靖王对着干的,就怕这两王争斗起来,底下的人遭殃。 顾筝与穆云峰又分站两边,怕不会左右为难。 要他说,顾筝当时就不该去趟那浑水。 俩人穿过外院的月洞门时,迎面正碰上穆云烟,顾璇便热情地迎了上去,打趣道:“小嫂子,又要看顾小凯?” 说罢便上前挽了她的胳膊。 穆云烟脸颊微红,但神情却有些不好,只低垂着目光道:“璇姐姐别跟我玩笑了。” “怎么了?” 顾璇微微一怔,旋即又给石济摆手,示意他先去放东西,这才与穆云烟到一旁凉亭里说话。 已进六月,气候火热,若不是还要置办结婚的物件,顾璇都不想出门。 想着自己初嫁之时,顾夫人为她操劳过来操劳过去,二嫁她就不想再那么繁复了,嫁妆里有些能用的就将就着继续用,没有的再去买来,反正石济又不嫌弃。 凉亭里搭了葡萄架子,遮阴蔽日,倒是有一丝清爽。 穆云烟看向顾璇,有些犹豫道:“璇姐姐,他还是想去军营里,我快劝不住他了,要不……这事别再瞒着他了。” 顾凯回到京城后伤势慢慢复原,他已经开始做些简单的复健,但每次穆云烟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他引动旧疾。 倒让顾凯觉得自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般,或许他自己也有所察觉,只是大家都没有挑明罢了。 穆云烟自然是不会嫌弃顾凯的,他是她中意的男人,就算将来不上战场,还能在家多陪陪她。 但这个想法有些自私,若顾凯知道真相,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心黯然。 第482章 觉查 有风吹来,带着几分暑意。 顾璇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她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事我去和他说。” “别。” 见顾璇起身就要走,穆云烟忙拉住了她,“也不用那么急,循序渐进好不好?” “顾小凯是个急性子,咱们瞒了他那么久,他心里怕也有些察觉,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顾璇拍着穆云烟的肩膀,安慰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虽然顾璇这样说,但穆云烟怎么可能不担心? 俩人商量了一阵后,还是一同去了顾凯的院子。 刚踏进院门,便见齐澄在院里收拾兔子窝,见了她们俩如释重负道:“大小姐,穆小姐,刚才少爷发了好一通脾气,又让小的抱了一只兔子进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齐澄话语里隐含担忧,若不是要照顾这满院的兔子,原本他是该陪着顾凯一起去西北的。 眼见着兔子肉一只没吃成,院子里的草坪都快兔子啃秃。 顾璇与穆云烟对视一眼,穆云烟有些忐忑,“我去看看他。” 说罢,提起裙摆便奔进了屋里,顾璇都没能拦住。 屋里,顾凯正坐在摇椅上发呆,一只灰兔子被他抱在怀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着毛。 “阿凯。” 穆云烟慢慢走近。 刚才她就和顾凯起了争执,也是因为他想要练习手臂力量,她没答应,这就起了几句口角。 估摸着顾凯心里也有些后悔了。 “云烟,我错了。” 顾凯抬头,眼眶果然泛了红,他对着穆云烟伸出手来,哑声道:“过来。” 穆云烟沉默地走了过去,在他身前蹲下,顾凯伸手抚上了她的鬓发,歉意道:“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也是为了我好,我该再休息一段时日,再开始训练。” “嗯……” 穆云烟垂下了目光,声音很轻,还有些闷闷的。 顾凯还想说什么,可怀里的灰兔子用力一挣,他一只手竟然压不住,眼睁睁地看着灰兔子挣脱而出,一溜烟蹿出门外就没影了。 顾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之间神色有些晦暗,旋即自嘲一笑,“我真没用,连一只兔子都逮不住了。” 想当年,他在围猎场里穿梭,逮兔子,射野兽,就算被人缚住胳膊给吊起来不也没事。 如今就只是中了一箭,他的手竟然就没有了力气? “没事的,你还在恢复中,使不上力气也是正常……” 穆云烟赶忙握住了顾凯的手,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看着他眸中的失落与了然,突然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别骗我了,云烟,我是不是再也拉不动弓,使不了剑了?” 顾凯说到这里凄然一笑,有泪自他眼眶中滚落,他赶忙抬起了头,不让穆云烟看见。 他是男人,还是要点脸的,可如今他这般又与废人何异? 怪不得这一路回京,顾璇和石济都待他小心翼翼,爹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 顾凯起初还不明白,但随着他伤势好转,他试着慢慢使力,却也使不出来了。 第483章 做你的臂膀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沉凝,穆云烟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顾凯刚回京那会儿她是欢喜的,得知他受伤后更是难掩焦急,这事他们都瞒着她,竟然没有透露一点消息。 好在再次见到顾凯时,他虽然看着有些虚弱,可精神尚可,穆云烟一颗心才终于放心。 打仗本就危险,从前父兄上战场时,祖母与母亲都会在家里茹素抄经,因为知道这是造的杀孽,想替他们洗清一些罪孽,以保平安。 所以顾凯出征后她也是如此,又加之穆云峰也去了怀州战场,穆云烟一家子这段日子都是如此。 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 可是照顾了顾凯一段日子,穆云烟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她的追问下,顾夫人才含泪告诉了她这一切。 当时的穆云烟也是震惊的,还有难掩的心痛。 因为她知道顾凯有多想成为一个大将军,可如今的他与这一切可能都再无干系,他不能再披上战甲,他不能再上战场,他甚至可能已经舞不动一把剑。 看着顾凯那么想要康复,那么着急地想要复健,穆云烟的内心既纠结又挣扎,她都差点告诉他一切真相,可最终还是忍着没说。 她不想亲手毁灭他的梦想。 可看顾凯眼前的模样,他分明已经知道了什么。 穆云烟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不会的……” 顾璇就一直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抹干了眼泪,一步跨了进去,“顾小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不能弯弓,不能拿箭,你还有我们,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难得说出这般软和的话语,但嗓音却带着沙哑,明显是哭过了。 顾凯缓缓抬起了头,望向顾璇,惨笑道:“你不懂的,阿璇,你不懂……” 他的抱负,他的热血,他所有的梦想,都在沙场之上,那是他渴望驰骋的地方。 “我懂,顾小凯,你忘记了我们是一母同胞吗?” 顾璇蹲在顾小凯身前,仰头看向他,眸中的水波晶晶亮亮,“从今以后,我就做你的一双臂膀,你想上战场,我替你去,你想杀敌,我来杀!” 顾凯呆呆地看向顾璇,眸中难掩震恸。 他知道,对于他受伤的事情,顾璇一直是自责的,他并不想给她增加任何的心理负担。 他救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她是他的亲人,他责无旁贷。 “还有云烟,你想想她……她就要做你的妻子,若你真的因为这事消沉下去,她该有多难过?” 顾璇心里也难过,但她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凯虽然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但他也有心细的一面,他们没说出的话语,他其实都懂。 这些日子却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一副努力复健的模样,想想她就觉得心疼。 顾凯看向顾璇,目光又慢慢转向了穆云烟。 她已经哭红了双眼,朦胧的泪光还在眼底浮现,欲掉不掉。 她们是他的妹妹,他喜欢的姑娘,他又怎么能看着她们这般难过? 可心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让他这团气出不来,又下不去。 手背突然一疼,是顾璇掐了他一下,顾凯惊愕回眸,就见她气势汹汹道:“再有,阿筝也说过,你又不是完全不能康复,只是要量力而行,一点一点复健。” 穆云烟也握紧了顾凯的手,连连点头道:“一年不行,咱们就等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第484章 父母之爱子 说到最后,三人竟然抱头哭在一起,一会儿又是哭又是笑的。 齐澄就躲在门后,也是暗暗抹泪,他是最先发现顾凯情况有异的,可少爷不让他说,他就不敢去问了。 如今知道了一切,他心里也是难过得紧,但好在少爷能够振作起来,这就是最好的。 半晌,顾凯抹干了眼泪,郑重点头,“我是受伤了,又没事,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一顿后他又道:“云峰断了腿都能再站起来,我只是胳膊一时使不上力气罢了,我会慢慢来,不会求急,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话一落,顾璇与穆云烟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结果倒是比她们想的要好,顾凯到底心胸宽广,没往那死胡同里钻。 他自己心中怀有希望是好的,总不能一直因为这事颓废下去,不然家里人看着得多心痛啊。 顾夫人也为这事郁郁了好些时日,夜里时常难寐。 顾大人劝了她许久,“我起初也是难过得紧,咱们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在疆场上大放异彩,可如今……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顾夫人当时就哭倒在了顾大人怀里,还不住用拳头捶他,“那时你若是在多好,也能护着他们……阿璇任性也就罢了,连阿凯也……” 顾璇回来好一阵子,顾夫人都不愿意搭理她,除了怪她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去军营参战,也有一点顾凯受伤的原因。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难道还能一直生气不理? 只是顾凯的事情一直悬在她心里,就怕哪一天他知道真相接受不了。 好在顾璇与穆云烟同时陪伴在他身边,这孩子想通了也没钻牛角尖,顾夫人倒是松了口气。 “阿璇的婚事在今年,明年三月再是阿凯,他们俩都成亲了我也能安心,最后就剩下阿筝了。” 对顾筝,其实顾夫人是很放心的,这个女儿似乎有一些运道在身上。 不然怎么会连顾凯重伤之事顾筝都能梦到,这才跋涉千里救了儿子一命。 顾夫人去佛前给儿女们都点了长明灯,只愿佛祖保佑,儿女家人平安,有什么灾祸她都愿意自己来扛。 若是穆云峰在益州有所发展,在那里安定下来,他们将女儿嫁过去也没那么担心。 但如今他又跟着靖王去了怀州,与裕王对上,能有什么好结果? “阿筝夹在中间,我又怕她左右为难,不然还是让她早些回来,一是参加阿璇的婚礼,男人的事情就让男人去办,只盼着云峰早些安定下来。” 顾夫人这样与顾大人说,眸中隐含担忧。 若是靖王得势,那裕王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但若是裕王将怀州收入囊中,靖王又岂会甘心拱手相让。 连她都觉得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身处其中的穆云峰与顾筝又会是怎么样的为难。 顾大人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回头我就给她写信,早些回来也好。” 穆老夫人与穆夫人原本是想等着穆云烟出嫁后,就去与穆云峰会合,但因为顾凯受伤的原因,这亲事也往后推了推。 再加之穆云峰那边也有变故,他们倒不知道是该往益州还是往怀州去。 第485章 暗战 周沉毅回到书院时已是暮色沉沉,天边的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韵。 院里已经掌了灯。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叶娘早已在门边等候,听到动静后不由侧耳问了声,“沉毅,是你吗?” “娘,是我回来了。” 周沉毅点头,随即快步迎了上去。 屋里已经点上了油灯,周沉毅扶着叶娘进屋,刚想说什么,抬头一看,一袭靓蓝袍角映入眼中,是吴柏延正坐在桌旁,正端着茶抿了一口。 见他回来,不由扬了扬眉,“师弟倒是让我好等。” 周沉毅神色一凝,便听叶娘道:“吴公子已经等了你好一阵了,你们先坐,我去给你热饭。” 叶娘说着便拍了拍周沉毅的手,转身摸索着去了厨房。 按理说,他们母子能在苍山书院里能有一处容身之地,除了托顾筝的福,最该感谢的还是吴山长。 所以对于吴柏延,周沉毅的感情很复杂。 他既是吴山长唯一的儿子,吴山长对于他自然是寄予厚望的。 周沉毅不希望吴柏延误入歧途,所以能有挽救他的办法,他也想试试。 至于吴山长,这些日子周沉毅也观察过,除了关心他们的学业和生活,吴山长并无什么不同,就是那种一心投入教育事业的老学究。 连酒色财都不放在心上的吴山长,真是一心向学,不愧为当世大儒。 周沉毅推敲之后得出结论,这事吴山长并没有参与,更甚至他根本毫不知情。 “师兄今日倒是得空,竟往我这边来了。” 周沉毅缓缓落坐,少年气势沉稳,并没有自乱阵脚,反而眸中还扬起一抹笑意,“老师还说今日考校你功课来着,却迟迟不见你人影。” 他说着这话时,眉宇中带着一抹促狭,似在暗示吴柏延是不是逃避课业去外边玩乐去了。 “近来确实庶务繁忙,师弟也是常不见人影……听说你又往顾家去了?” 吴柏延好似不经意地又饮了口茶水,烛火幽幽,他神情冷峻,倒是少了平日里的嬉笑之色,透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周沉毅反应极快,只是微微一愣便道:“还不是顾姐姐原说要给我挑一匹好马,我想着战马最是难得,央她看看那边有没有刚生出来的小马驹。” “喔?原是这样。” 吴柏延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盏,又轻轻拂了拂衣袍,他靓蓝色的袍角在烛光中仿佛起伏的海浪,又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黯沉。 “可我怎么听说,师弟不久前捡了一只雪白的鸽子,那是……我的。” 吴柏延缓缓抬眸,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看向周沉毅,似乎不想错过他每一个表情变化。 周沉毅先是一愣,而后一惊,眸中显见得蕴了一抹薄怒,“那只鸽子竟是师兄的吗?那时芮娘还说是关夫子给他的,太可恶了!” 周沉毅说着话已是拂袖站了起来,一脸义愤填膺道:“关夫子定是嫉妒师兄养出了那般雪白的鸽子,而他养的都是杂毛,所以才将师兄的鸽子给逮住了。” 吴柏延被是没料到周沉毅的反应,略微沉吟,又问道:“那如今这鸽子呢?” “……” 周沉毅沉默了一阵,似没脸见吴柏延,用袖子把脸一遮,有些尴尬道:“师弟我有些馋鸽子肉了,也不知道是师兄的,所以那日就将它给炖来吃了。” 第486章 父子间的争吵 烛火摇曳,吴柏延的脸庞似乎也在这片火光中明灭不定。 他定定地看向周沉毅,一双黑眸幽深似海,似想要分辨出这话的真假。 周沉毅也放下了掩脸的衣袖,平静与他对视。 “噼啪”一声,是烛火爆烈的脆响。 吴柏延这才勾唇一笑,又道:“师弟想吃鸽子肉早说啊,师兄下次再捉几只杂毛的给你,只是那白鸽肉切勿再吃,那些鸽子师兄另有用处。” 周沉毅点了点头,神情间似乎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那关夫子太可恶了,上次竟然还逮了师兄的鸽子,我陪师兄去找他算账!” 说罢一拂衣袖就要起身,吴柏延赶忙拉住了他,唇角噙着一抹淡笑,“下不为例。” 他含着笑意看向周沉毅,但眸底却有一丝冷意,其中隐隐含着一丝警告和提醒的意味。 周沉毅片刻恍然,低头有些羞愧道:“是,师兄,下次再不敢了。” 吴柏延起身,周沉毅还留了留他,“师兄可要与我一同用饭,就是粗茶淡饭,怕师兄吃不惯。” “不了,我先走了。” 吴柏延淡淡看他一眼,袍角一动,人已经踏出了房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沉毅眼神微眯,不禁攥紧了袖角,唇角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没想过鸽子的事情吴柏延会永远不知道,毕竟这鸽子经了关夫子的手,他就算不会到处嚷嚷,芮娘母女却是嘴碎的。 能给吴柏延找些麻烦,她们母女怕是求之不得。 只是吴柏延今日才来找他,是留意他最近的动向,是来试探的? 怕又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虽然这话有些模棱两可。 周沉毅正在思索之间,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转头一看,是叶娘端着饭菜慢慢走了过来。 他赶忙迎了上去,“娘,您该唤我去端。” 叶娘摇了摇头,又轻声问他,“人走了?” “嗯。” 周沉毅点了点头,先将饭菜端着放在了桌上,又回头去扶叶娘落坐。 母子俩默默用膳。 叶娘的神情却有些凝重,搁下筷子道:“吴公子来之前,我听见他和吴山长吵架了。” 他们的院子隔得不算远,叶娘本就双眼失明,所以听力特别灵敏,当然比不上康若颖那样的天赋,但却比普通人好上许多。 “喔……他们在吵什么?” 周沉毅挑了挑眉,抬头看向叶娘,他知道叶娘听力比一般人好许多,当然也可能听到他们听不到的声音。 母亲那张脸在火光下有些苍白瘦弱,她本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若不是因为…… 周沉毅暗暗绷紧了下颌,手中的筷子握得更紧了些。 “他们说的话有些我听不懂,有些乱……” 叶娘似在回忆,又缓声道:“有说到西北战事,和谈时荆国皇子被刺杀,还有裕王到怀州,与晋国什么的……” 叶娘摇了摇头,后面俩人似乎压低了嗓音,她没听清。 不过吴山长父子之间谈论政事也是平常,但最让她不解的是,俩人似乎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之后便是片刻安静,叶娘听到吴柏延冷声道:“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置喙,怕是父亲忘记了自己的血脉,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人。”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的,叶娘想不明白,便将这些都说给了周沉毅听,末了才道:“今日吴公子过来看你,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487章 不归路 不得不说,叶娘虽然是个女子,或许对政事没什么感触,但她的直觉是敏锐的。 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她的心里是明白的。 周沉毅便握住了叶娘的手,安抚道:“娘,您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看来对吴柏延做的事情,吴山长是知晓的,只是不想参与罢了。 更甚至他们的身份可能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周沉毅只要这样一想,呼吸都不由收紧。 叶娘默了默,又提醒了他一声,“你今后还得仰仗吴山长,别忘记了我们当初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不会忘记,我永远都记在心里。” 周沉毅握住叶娘的手更紧了一分,少年的眸中燃烧着灼灼的亮光,他知道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绝对不会本末倒置,也不会将自己陷入一个拔不出来的泥沼。 吴柏延回到院子,看着吴山长房里的烛火仍然亮堂,他想了想,还是顿住了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等着合下房门后,他原本轻松淡然的神情才卸下,眸中只余一片冰冷。 吴山长今日与他的争吵还在耳边,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甘于平庸,他们明明可以走出另一条康庄大道,名留青史。 这也是祖先们奋斗了多少代想要达成的目的。 可吴山长冥顽不灵,还对他生生怒斥,吴柏延也失了耐心,今后就各走各的阳关道。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唯有吴柏延一双眼睛亮若繁星,闪动着摄人的光芒。 在周沉毅的名声响彻苍山书院前,他原本也是父亲眼中的天之骄子,有锦绣的前途,也有因父亲声名而累积的赞誉。 吴柏延知道,他不比任何人差。 但如今已经选择走上了这条路,他就断不会回头。 周沉毅的确是个聪明人,吴柏延对他的试探,少年都能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还唱作俱佳。 吴柏延低笑两声,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世间便会少了几分生趣。 只是芮娘母女到底有些碍眼,他没有去收拾她们,芮娘便觉得有恃无恐了,总给他找些麻烦事。 信鸽一次飞散几只,又落在外的,也有被飞禽给扑食的,但吴柏延没想到关夫子还得了一只他的鸽子。 只是眼下吴柏延拿不定主意,信鸽里带着的字条,到底是关夫子拿了,还是芮娘,亦或是周沉毅。 但这几人都没有动静,吴柏延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来是他从前大意了,得更小心才是。 不过纸条里好些是暗语,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能串联起什么,那些事情不也是天下皆知的吗?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只是周沉毅的脑袋太过聪明,他又怕他转来转去想到点什么,而且最近这小子还往顾府跑了几次。 真是去写信找顾筝求马的? 吴柏延缓缓走到书桌旁,借着窗外的月光,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一览无余。 他执起毛笔沾了墨水,一闭眼脑中便浮现出顾筝美丽的容颜,睁开眼时,他便落笔如飞,纸上很快便浮现出一幅她的画像。 朦胧月光中,吴柏延看着这画像有些出神,嘴里呐呐念道:“阿筝,若是有一天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还会当我是你的柏延哥哥吗……” 第488章 跟踪 当日顾筝在说遇到梅应晖时,便简单地勾勒出了他的画像,也是不想魏英杰叔侄真碰到了人,却认不出来。 魏启凌觉得他好似看到了梅应晖,但又不敢肯定。 魏英杰便吩咐道:“你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阿筝,我去跟着他,看他去了哪儿。” “五叔,千万小心,不要随意接近他,等着……” 魏启凌的话还没有说完,魏英杰已经匆匆而去,看那背影颇有些迫不及待。 他这哪里是想找到梅应晦,分明是想打探梅娘的下落。 魏启凌在心里默默摇头,人对年轻时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总能忘怀,看来五叔也不能免俗。 他想了想,又吩咐了侍从去客栈里做些安排,然后自己则往王府而去。 若不是刚才魏启凌提醒,魏英杰也并没有发现梅应晦,只觉得那是一个异常高大强壮的男人。 对了,从前的梅应晖虽然年纪小,但在几个孩子中却是最高的,打人也是一把好手,几个侄儿时常到他面前告状。 因着梅娘的关系,他总不忍心苛责梅应晖,那个时候,他也是想要做一个好父亲的。 可能年岁尚轻,缺少阅历总不得法,梅应晖也始终没有承认他的身份。 想到从前,魏英杰的唇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知道梅应晖的下落后,他就更想要再见见梅娘。 就算是对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不管他们母子过得是好是坏,只要看一眼,他就能释怀了。 魏英杰是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的,所以步伐不由急切了些。 眼见着前面那道身影越走越快,拐个弯竟然就不见了,魏英杰心里一急,不由快步追了过去。 哪里知道刚过拐角,便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咽喉,让他无法寸进。 “你是谁?” 说话的人嗓音喑哑,似被沙砾磨过一般,他全身都包裹在一身黑色的大氅中,低垂的目光慢慢抬起。 当与魏英杰视线相对时,他明显一怔。 “是你吗?应晖?” 魏英杰激动地看向眼前的年轻男人,他的面容英挺而冷峻,一双眼睛却明亮极了,与梅梅极为相似。 让他忘记了喉间致命的危险,只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略微哽咽道:“我找了你们母子许久,你母亲她……” 魏英杰还想要再说什么,年轻男人已经手起刀落,用刀柄敲在了魏英杰的后脖颈上。 他白眼一翻,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年轻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接住了魏英杰,将他缓缓放倒在墙角边上。 看着躺倒在地的魏英杰,元晖的神情有些复杂。 是的,他的确就是梅应晖,但这个名字已经离他太过久远,如今的他叫做元晖。 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魏英杰的模样,这人可差一点就成了他的继父。 就差那么一点。 魏英杰没有对不起他们母子,相反,他对他们很好,在他们走投无路之时救他们出火坑。 在魏家的日子,可以说是元晖这么些年最平和的时光。 那里还有顾筝,想到顾筝的模样,元晖唇角不觉染了一抹笑意,小时候那个肉嘟嘟的小女孩,长大后竟然可以这般美。 他还记得咬在那只肉胳膊上的柔软与滑嫩,亏得他没有下死口,不然那个牙印一定会永远地留在她身上。 不过接下来打听到的消息就不那么美妙了。 元晖缓缓抿紧了唇角,一双晶亮的眼眸也覆上了一层黯色。 他就说顾筝怎么会到怀州,原来是来寻她的未婚夫,如今靖王手下一员副将穆云峰。 这个穆家元晖是知道的,男人基本上死绝了,穆云峰是仅存在硕果。 穆家落败,顾筝还对他不离不弃,这的确是个好姑娘的品质。 可元晖却想她狠心一点,这样的男人拿来干什么,她值得更好的。 胸口一时鼓动,元晖握紧着拳头平息了心中涌动的情绪,又看了一眼魏英杰,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第489章 既然来了就留下 育幼堂,康若颖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几个小孩凑了过来,问他在做什么。 康若颖用木棍一指,“喏,看蚂蚁搬家。” 几个孩子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 果然呢,蚂蚁正排着队,爬过拐角,然后一点一点往墙上爬去。 “蚂蚁往高处搬家,那可能说明怀州将有大雨喔。” 顾筝笑着走近,又将洗好的果子分给了孩子们,拿了一个塞进康若颖嘴里,笑道:“别气馁,守株待兔,若他还在怀州,总会出现的。” 康若颖一口狠狠咬下,饱满的汁水在口腔里四溢,他这才觉得解恨,又狠狠咬了几口,不服气道:“我总会抓到他的。” “是,我们若颖最厉害。” 顾筝笑了笑,看几个孩子们继续边吃水果边玩蚂蚁,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无忧无虑。 这些日子,她和康若颖穿梭在各大流民聚居地,就是为了找到梅应晖的下落,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顾筝都在想,这人是不是已经暗地潜回晋国了,若真是这样,她也不可能跨江而寻。 正在俩人说话间,康若颖耳尖一动,神色微滞。 顾筝看出了他的异样,还没问出口,康若颖便是神色一紧,“有人翻墙进了育幼堂。” “什么?” 顾筝微微一愣,若是正大光明的,哪里能用翻墙? “走,去看看。” 康若颖已经一手热掉啃了一半的果子,兴奋地拉着顾筝就往后院奔去。 等着到了后院,他们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笼在黑色大氅中的男人,他似乎正拦着一个院里的仆妇问话。 隔得远了,顾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康若颖却有些惊奇地看向顾筝,“他在打听珍娘的下落……是那个人的声音!” 康若颖是惊喜又意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梅应晖吗? 顾筝微微一怔,不过珍娘也是晋国人,虽然身份还没查出来,但恐怕背后也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原由。 虽然现在她是将人交到了崔凝竹手里,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说梅应晖与珍娘很可能是旧识? “那位婶子说,她也不知道珍娘去了哪里,还问他是谁,怎么进来的……” 康若颖说到这里脚步一顿,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与顾筝便同时看到,那个疑似梅应晖的男人举起的右臂,一个手刀便将人给劈晕了。 “梅应晖!” 顾筝一声大喝,那男人全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身向她看来。 浓黑的眉,晶亮的眼,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张开的唇都显示出了他此刻的震惊,旋即他看着顾筝,缓缓笑了。 他就在想,为什么隔了那么多年,魏英杰能够一眼就认出他,原来是顾筝给了他提示。 这个聪明的姑娘,原来最早将他认出来的竟然是她。 眼看男人纵身就要跃上高墙,康若颖大呼一声,“你别走!” 元晖看也没看他,直接忽略,目光带着一抹温柔和怀念地看向顾筝,他微张的口型似乎在说:来日方长! “等等!” 说是迟,那是快,顾筝手中三粒药丸已经向元晖飞了过去。 她武功不好,但是射箭的准头极佳,而且力气也大,如今不是用箭,放在投掷东西上也没出过错。 砰砰砰! 元晖以为是暗器,便伸手打落,可发现那竟然是三粒药丸,被他拍掌击碎后,竟然就在他眼前化作了空气的粉末飘散开来。 元晖没有防备吸入了口鼻,暗道一声不好,眼前一晃,整个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这个时候,顾筝已经缓步上前,唇角噙着抹淡笑,“故人相见,晖哥哥何故这么快离去,不若留下来,与小妹叙叙旧可好。” 第490章 又被坑了 在遇到梅应晖之后,顾筝就考虑了种种可能,若他真是晋国将军,那肯定有一手不俗的功夫,她如何才能在第一时间制住他,并且留下他。 用武力恐怕不行。 她又不想让那些暗卫与梅应晖生死相搏,哪一方受伤都非她所愿。 而且关于梅应晖的身份,她想要好好验证一番,在这之前,并不想他落入其中哪方势力手中,不然或许还会引起其他的动乱。 所以,顾筝早就制好了这些药丸,她投掷的力道也大,如果撞在人身上,刹那间就会碎成粉末,只要吸一点入了口鼻,立马就会中招晕倒。 但梅应晖不知是药,还用手掌去拍碎,这在他面前就散发得更彻底了。 不过梅应晖还在强撑,等着他身形不稳落下墙头时,顾筝一个箭步上前,便将人稳稳扶住。 元晖强撑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睫颤动地咬牙道:“又……又被你……坑了……” 顾筝摸摸鼻子,抬头望天,好,的确是这样。 少女白皙的脖颈就在他的眼前,脆弱得仿佛他伸手就能掐断。 元晖原本拼着最后的那一点力气是可以办到的,但眼前的人是顾筝啊,他下不了手。 白眼一翻,在意识陷入最后的黑暗中,元晖在想,他是不是这辈子注定是要栽在顾筝手上? 男人的身体足够沉重,不过顾筝本就力气过人,扶着他也不费劲,若是可以,她还能背起他,甚至抱着他走。 但这未免不雅,便找来护卫,将梅应晖五花大绑后,扔上了马车。 康若颖看着躺倒在马车上,人事不知的梅应晖,还上脚踢了踢他,被顾筝用眼神阻止,“怎么说也是一国将军,你尊重他些。” 康若颖瘪瘪嘴,心里想你若真的尊重就会将他绑得不能动弹,还用迷药去阴他。 但面上仍是笑嘻嘻地点头,“我就是有些生气,咱们找了他那么久,不知道他在哪里逍遥快活,如今才露面,让人好找。” “不过他扮作流民时的声音是假的,故意装得那般,所以我没听出来,刚才就露馅了。” 康若颖仰起小脸,还是有些得意的。 顾筝又蹲下身细细打量着梅应晖,比她记忆里成熟了许多,早已经没有稚嫩少年的桀骜不驯,眉峰犀利,即使在睡梦中唇角也深深地抿着,威严肃穆。 这样的梅应晖,真的是晋国将军吗? 如今晋国与大业战事刚歇,他们也做不出杀害敌国将军的事,不然很可能又会挑起两国矛盾。 再说梅应晖还与五舅舅有旧,就算看在梅娘的面子上,他们也不能伤害他。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梅应晖为什么要潜入怀州,他又想做什么呢? 顾筝撑颌细想,又将西北战事,和周沉毅写信给他说的情况联系在了一起。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有没有关联? “要想问出真相也容易,当初师傅教过我怎么制作吐真丸。” 崔凝竹如是说,只是她们俩避开了珍娘,没在她面前提起这事。 “吐真丸?能管用吗?” 顾筝有些半信半疑,这毕竟太悬乎了。 “十次里有九次……” 崔凝竹卖了个关子,在顾筝期待的眼神中,她才淡定地吐出最后三个字,“不管用。” 第491章 珍娘的身份 顾筝一愣,旋即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被崔凝竹给耍了,双手便自动地往她胳肢窝招呼过去。 俩人顿时笑成一团。 玩笑稍歇,顾筝才问崔凝竹,“珍娘的毒解的如何?” “还在弄,去了一部分,脸上的毒素全部排完,怎么着也要大半年的功夫。” 崔凝竹蹙眉沉思,“若他们俩人真是认识的,或许我能从珍娘嘴里套些话。” 毕竟她如今在对珍娘治疗,起初珍娘对她还是有些防备的,但几次之后便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对珍娘下手更容易。 “那咱们试试。” 顾筝眼睛一亮,若是崔凝竹的方法可行,她就可以先从珍娘那里知道一些真实情况,再与梅应晖谈话,一定能事半功倍。 她总觉得梅应晖这人恐怕很难对付,要撬开他的嘴不容易。 崔凝竹所说的办法,自然也是用药,效果与吐真丸类似,先让人沉浸在一个放松舒适的环境里,然后慢慢进行引导,不知不觉就让这个人沉入自己的回忆中。 而这仿佛是在梦中的感觉,他们问什么话,那个人都会如实回答,并不会有任何隐瞒。 崔凝竹给珍娘治疗的时候,顾筝便在屏风后等候着,透过屏风的缝隙,她能看到崔凝竹做了些什么。 先还是常规地放毒血和治疗,在上药的过程中,崔凝竹和珍娘在说着话,慢慢地,珍娘便觉得眼皮有些沉重,缓缓地闭上了眼。 崔凝竹这时才对顾筝招手,示意她可以出来的。 “她这是睡过去了?” 看着珍娘在睡梦中不安稳地蹙眉,顾筝还有些担心,“不会在中途醒过来?” “小心些,应该不会。” 崔凝竹有些紧张,她这虽也不是第一次用,但三次里也失败过一次,对那些心志特别坚定的人,这个方法就不太适用了。 珍娘是对她产生了一定的信任,才会卸下心防,换一个人可能不会成功。 “珍娘,你现在在哪里,你看到了什么?” 顾筝根据与崔凝竹商量的问话方法,决定循序渐进,一步步深入。 “是在皇宫,我生活过的地方,不过我虽然是晋国公主,却做着最卑贱的活计,我那个时候想着不如死了的好……” 珍娘话音刚落,崔凝竹与顾筝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纷纷将目光凝在了她的脸上。 她们或许猜测过珍娘的身份,是逃奴,是私奔的小姐,是逼良为娼不甘出逃的侍妾……种种可能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可她们怎么都想不到,珍娘是一个公主,而且还是晋国的公主! 在珍娘的讲述中,顾筝知道了她原本是晋皇宠妃的女儿,可那个宠妃生产后却血崩而亡,她被养在皇后膝下。 随着年岁渐长,大概在三岁左右,她脸上渐渐长出红斑,而且这个红斑随着她年龄增长越来越大,人人见了她都带着惧怕。 更有人说她是灾星转世,不仅害死了自己的母妃,将来或许还会克死亲族。 皇后再不敢养着她了,将她送往了冷宫。 珍娘的也许有几年作为公主尊贵的时候,但那在她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迹,她只记得悲惨的过往,在冷宫被太监宫女虐待的日子。 为了讨一口饭吃,她不得不做最累最苦的活,被人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而在她犹如地狱的生活中,有一个少年却成为了照亮她生命的一束光。 第492章 不堪的过往 珍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她仿佛一直在黑暗中游走,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 有人在哭闹,有人在打骂,她就缩在一角,将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少挨起打。 可鞭子仍然落在她的身上。 珍娘用手去挡,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然后下一刻,鞭子便停在了半空中。 她抬头去看,是一个少年站在了她的面前,他一手就握住那个执鞭太监的手,将他重重往旁边一甩。 太监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不断唤道:“世子,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改了。” “滚!” 少年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来,太监便忙不迭地跑远了,竟然一眼都不敢回头去看。 当时珍娘就怔住了,这少年不过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比她高,比她强壮,周身的气息也好强大,看起来就是别人不敢欺负的模样。 少年回眸,一双眼睛极亮,眸中却有疏离和冷意,他看着她,微微蹙眉,“你是元珍?” 珍娘傻傻地点头,还有些回不过神。 少年扔给她一瓶伤药便转身离去。 后来珍娘才知道,他叫元晖,是端王之子,只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若不是端王的儿子都死绝了,端王也不能再有孩子,怕是也不会找回元晖。 元晖很上进,在众多皇室宗亲中,他也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他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存在的价值。 没有谁再敢在他面前公然说出私生子的字眼,因为敢这么说的人都被他狠狠教训过。 他是她的堂兄,可她只敢远远地看着他,羡慕他,崇拜他。 也许留意到了她的注视,元晖也会偶然来看看她,送她一些小玩意。 那些年,珍娘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她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皇后的女儿生了重病生命垂危,一个太医得到了民间偏方,说要取亲姐妹的心头血才可能治愈。 所以他们抓住了她,想要挖她的心取血。 珍娘怕急了,她以为她会这样死去,她再也见不到元晖了。 那时晋国与大业正在开战,元晖也去了战场,根本来不及救她。 幸好宫里有位老嬷嬷从前受过她母妃的恩惠,在危急时刻救下她带她出宫。 可珍娘根本不敢再留在晋国,怕皇后会找到她,这才往边境而去,跳了江游到了对岸,鬼使神差地当了流民。 只要能保住一条性命,珍娘觉得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她这样的人,本就是苟延残喘,可也不想平白无故为他人作嫁,成为死在后宫的一抹冤魂。 珍娘这一生没有什么幸福的时光,但元晖却是照进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不知道她的堂兄知道她被皇后迫害,不得已逃出宫廷后,会不会记得她,会不会来找她? 珍娘也觉得不可能,但内心里还有一丝期盼,所以她在怀州好好地活了下来。 那些脏活累活她也不嫌,只要能养活自己,与从前在宫中有什么两样呢? 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她曾经是一位公主,只卑微而低贱地活着。 但是,突然有人说能治好她的脸,说她的脸只是中了毒,不是什么污秽的胎记甚至红斑。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期待,等着治好这张脸,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元晖面前? 第493章 五花大绑 听了珍娘在睡梦中喃喃的自语,顾筝与崔凝竹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 所以说她们是救了一个公主? “那个什么端王世子元晖,会不会就是你说的梅应晦?” 崔凝竹看向顾筝,顾筝微一犹豫,又缓缓点头,“若她记忆里的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 “梅娘呢……就是元晖的母亲现在在哪里?” 顾筝又问了一句,这是魏英杰最关心的问题,若梅应晦真是端王的儿子,那么梅娘不也就是端王的女人? “她当然是端王妃……听说王妃美丽极了,虽然身份低微,但元晖很争气,所以王妃母凭子贵……” 珍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目缓缓舒展,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熟了。 顾筝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梅娘还在世,却以一个更尊贵的身份。 当年她没嫁给五舅舅,却成了端王妃,这算不算是命运的捉弄,还是馈赠? “姐姐,她醒了会记得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顾筝离开前又谨慎地问了一句,崔凝竹摇头道:“放心,她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什么都不会记得。” 顾筝这才放心离开,只是这样的药物用在珍娘身上能起到效果,那是因为她对崔凝竹不设防,但是用在梅应晖身上怕是不行。 估摸着时间,迷药的药性应该过了,他快醒了。 柴房里,梅应晖仍然被五花大绑扔在一旁,绑人的手法很是诡异,脚和手都弯折向后。 梅应晖胸口着地,就像一张反向搁置在地上的桌子。 康若颖在一旁盯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咳咳……” 元晖轻咳几声,幽幽转醒。 刚一想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束缚,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压在地上。 再看一旁,是个少年得意的脸庞,元晖顿时脸色一黑。 “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全身还是没有力气?” 康若颖虽然这样说,但整个却向后退了两步,门外就有侍门把守,若是元晖真的反扑伤人,他也有退路。 “阿筝呢,让她来。” 元晖的脸色更沉,一般的绳索他是能挣开的,可就像康若颖所说,他现在虽然醒了过来,可身上却没有力气,软软的使不上劲。 顾筝这丫头果然还是手狠心黑,不仅放倒了他,还要他生活不能自理。 元晖暗暗咬了咬牙。 康若颖却是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道:“看来顾姐姐的药果然管用,你这样的高手如今都动弹不得。” “顾姐姐……你是她什么人?” 元晖冷冷地扫向康若颖,眸中夹杂着一丝冷光。 他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孩子,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提刀杀人了。 而且元晖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他不过刚到育幼堂寻元珍,自问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为什么顾筝他们却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就像是知道他在那里一样。 而且那次在流民聚集地,他也没有暴露过,为什么那些官兵会在四处搜寻,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 元晖百思不得其解。 第494章 被识破的身份 康若颖搬来一个小马扎,板板正正地坐在离元晖三步远的距离,笑眯眯地看向他,“我顾姐姐自然就是我顾姐姐,你又是她什么人?” 元晖抿了抿唇,扭过头不说话了,明显是不想回答康若颖如此幼稚的问题。 他和一个孩子掰扯什么,他现在只想见顾筝。 康若颖耳尖动了动,脸上神色却是一垮,他还没和这人多聊上几句探听消息,可顾姐姐就来了。 不多会儿,门被推开。 元晖转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灰蓝色的绣鞋,再往上是如天空一般蔚蓝的裙角,莲花玉佩上垂下淡蓝色的丝绦,绣着银色云纹的腰封正束着那不盈一握的柳腰。 她的胸脯就像吹气似的鼓鼓的,早不似小女孩时一马平川,再往上是她白皙的脖颈,纤巧的下巴,以及精致绝伦的五官。 那双含笑的眸子清透明净,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元晖动了动身子,顿时脸更黑了,他垂眸哑声道:“还不放开我?” 以这样的形势与顾筝碰面,元晖真的觉得太羞耻了。 “不急。” 顾筝也像康若颖一般,搬来另一张小马扎并排坐在了元晖跟前,俩人这样一坐,就好似看戏一般,而他正是被看的那个人。 元晖心里火已经腾腾升起。 康若颖这个时候却还不忘记向顾筝告状,“顾姐姐,这个人好凶,问什么都不配合,要不咱们用刑?” 少年笑得一脸纯然无害,但说出的话语却吓人一跳。 元晖挑眉看向他,果然是个心黑手狠的臭小子,与顾筝一般。 顾筝也看了康若颖一眼,她是听裕王提过,想要收他做接班人,没想到这还没怎么开始训练,就将那人的心眼子学到了几分,果然是有几分潜质的。 “顾筝,我与你无怨无仇,你真要如此对我?” 元晖眸色深沉地看向顾筝,已经过了十年了,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娉婷少女,将来还会嫁给别人为妻。 元晖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就好似自家田里的白菜将要被猪给拱了。 顾筝静默不言,片刻后才道:“那你呢,我到底应该叫你梅应晖,还是端王世子元晖?” 话音一落,元晖猛地抬头,一双晶亮黑眸中闪过复杂光芒,那一瞬间凝结的情绪有震惊、愕然,还有一闪而逝的杀意。 元晖以为他的身份不会暴露,至少不会那么快地现于人前,原来顾筝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在育幼堂里给他设下了埋伏? “元珍是你们带走的?” 元晖一下反应了过来,背在身后的拳头倏得收紧。 他来找元珍也是偶然,是听到属下说起脸上有红斑的姑娘,他也没想到元珍会来到怀州,以为这姑娘仍然留在晋国皇宫。 元晖对元珍,也只是堂兄妹之间的照顾,这姑娘身世可怜,虽有公主的身份,却没有公主的待遇,甚至零落成泥,任人欺凌。 让元晖想到曾经的自己,就算他如今已经贵为端王世子,不也曾四处漂泊,受尽人情冷暖。 第495章 非一般的刑讯 顾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看着元晖这张脸,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上辈子的他。 他为什么会偷偷来江宁府看她,是因为她遭逢亲人离世,他怕她支撑不下去了吗? 人世实苦,她的确想过轻生,可她还是努力地活了下去。 对于元晖,顾筝的心里还是有一分感激的,即使他们是对立的两国,即使两国曾有过征战,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曾经的感情。 只是元晖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才是顾筝关注的。 “如今战事已歇,你还留在怀州,是想要做什么?” 顾筝说到这里,已经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淡绿色的瓷瓶,一颗绿色的药丸滚落在她的掌心。 “你……想要干什么?” 元晖震惊地看向顾筝,这丫头明明以前也没那么黑心的,这是又要对他用什么毒什么药? “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企图,我只是想防范于未然。” 顾筝目光淡淡,站在家国立场,她不能对元晖心软,但她也不会要他的性命。 元晖黑着脸,扭过头去一言不发,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顾筝也不恼,指使康若颖,“把他的头掰过来。” “好嘞。” 康若颖兴致勃勃地就要上手,又见元晖向他瞪来,立时又害怕地缩了手,“顾姐姐,我怕他咬我。” “放心,他没力气咬你。” 顾筝信心十足,她下的药,保证元晖在十二个时辰都不能恢复力气。 康若颖这才大胆上手,就算元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也拿他没办法,这就很解气。 可对上顾筝,元晖也是紧抿双唇,一副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架式。 顾筝只是无所谓地笑笑,突然闪电般出手,也不知道她点中了他脖子间的哪一处空位。 元晖错愕地张开了嘴,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顾筝指间一弹,那粒药丸已经咕噜噜地滚进了他的喉咙里。 元晖猛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想将药丸给咳出来,可已经顺着下肚的药丸又怎么出来得了? 任凭他一张脸咳得涨红,那药丸却也没有吐出半分。 元晖认命了地闭了眼,胸中的怒火却在层层翻涌,他就不该对顾筝心软。 顾筝或许不会下毒害死他,但总要折腾他一阵,问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但元晖已经打定了主意,死也不透露。 “哈……哈哈……” 突然,还沉寂的柴房里响出阵阵笑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康若颖猛地看向元晖,他似乎在抵制不住地大笑,但又不想笑,双唇紧紧地抿着,却又从唇角溢出凉丝丝的笑意,看得他头皮发麻。 “顾姐姐,他这是……” 康若颖看向顾筝,不觉打了个寒颤,若是这药丸作用在他的身上,想想就发抖。 “他从前就不怎么爱笑,我让他一次笑个够。” 顾筝抄手坐在一旁,气定神闲道。 元晖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她必须进一步打垮他的心理防线,他才会吐露部分实情。 “你……顾筝……哈哈哈……你好样的……哈哈哈……” 元晖咬牙切齿地看向顾筝,可他止不住身体里那股痒意,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过,钻心得痒,偏偏他手脚都被束缚住,挠也不能挠。 那种感觉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要命! 第496章 前朝余孽 两个守在门外的侍卫都是顾府的人,对于顾筝的命令,他们不敢有质疑,自然也不会过问。 可此刻听到里面的男人发出疯魔般的笑声,俩人还是齐齐一抖,感叹二小姐问话的手法好别致,幸好受罪的不是他们。 元晖流过血受过伤,那种刀入骨髓的感觉也不会让他吃痛出声。 可顾筝的这种折磨手段他要命的,他觉得自己嗓子都哑了,快要笑不出声了。 “喝水吗?” 顾筝的嗓音清冽干净,但听在他耳中却恍若恶魔的低语,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要问什么……快问……哈……哈哈……” 他也没说他抵死不从啊,他又没这般忠心,只挑不重要的说,顾筝又能分辨出真假? “不急,先喝口水。” 顾筝抬起元晖的下颌,给他灌下了一杯茶水。 清凉的茶水从喉咙滚下,元晖这才觉得舒爽了几分,便听顾筝问道:“为什么来怀州?” “原本想要伏击其中一位王爷,制造混乱,这样我们就算没再打过来,你们内里也乱了……哈哈。” 元晖这话倒像是那么回事,顾筝略微沉吟,便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除了是端王世子,你在晋国军队中还担任什么职务?” “斥候营与前锋营都归我调遣……哈……” 元晖说到这里还瞪了顾筝一眼,那清亮的眸中此刻已经翻滚着浓浓的雾气,仿佛都是对她无声的控诉。 顾筝摸了摸鼻子,不去看元晖的眼睛,“怪不得他们唤你将军,你在晋军中倒是分量不轻。” “西北的战乱有没有你们的手笔?” 顾筝问到这个问题时,元晖的脸色明显一僵,眸中显出挣扎之意,“哈哈……哈……哈哈……” 他艰辛地吐出几个笑声,脸色憋得更红了。 顾筝便点头道:“看来果然是,晋国与荆国勾连一气,你们是有预谋的,想要挑起大业的战乱……可是为什么,你们图的是什么?” 顾筝眸色深深,元晖却是咬紧了牙关,不想再吐出一个字来。 “你们在京城的联络人是不是吴柏延?” 顾筝问出了这个问题后,元晖的眸中显出一抹诧异之色,这一次他是咬伤了舌头,任血水从唇角流出,也没再回答她这个问题。 顾筝缓缓闭上了眼,脑中思绪却在翻滚,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将这一切串连在一起,但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呢? 顾筝又想到了穆云峰找到的那半枚冥王锁……她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前朝留下的重宝,引得许多人垂涎,大家都想集齐冥王锁,得到这其中的宝藏。 那么作为宝藏拥有者的前朝皇室的后人,他们还在世吗,他们也想找到祖宗留下的重宝,从而东山再起吗? “搅动几国的战争,想要挑起内乱,制造混乱,你们并不是想要打胜仗,而是要看着大业乱起来,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顾筝某一刻突然睁开了眼,眸中的光芒瞬间亮得刺眼,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元晖,“你们背后的势力是……前朝余孽?” 第497章 劫后的狼狈 元晖的神色猛然一僵,额头的汗水如豆大般滚落,他震惊地看向顾筝,久久不能成言。 顾筝却没再看他一眼,一理裙摆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康若颖只看了一眼元晖,也起身跟上。 元晖反应过来后惊叫一声,“先给我解药。” “放在刚才的茶水里了。” 顾筝的声音远远飘来,似乎还带着一抹洞察后的释然。 这姑娘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还是他从前小瞧了她? 元晖咬了咬牙,唇角的血水映衬着他阴沉的脸色,眸中神色明灭不定,他明明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说,可顾筝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他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个魔咒,他注定逃不脱她的五指山? 好在身上的痒意慢慢散了下去,元晖也不会神经质的大笑了,可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从汗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双眼无神,一脸的生无可恋。 “顾姐姐,该拿他怎么办?” 康若颖脸色凝重地跟在顾筝身后,他也旁听了这一切,心里自然各种翻覆。 若他是裕王,一定要将这人严刑拷问,将他们各处的联络点甚至组织机构彻底挖出来,以绝后患。 不然留着这些前朝余孽在一旁暗戳戳地搞事情,天下还有没有宁日了? 顾筝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康若颖,星眸微眯,“若颖,他于我有恩,我要保住他的性命。” 那这事就不能告诉给裕王知道,康若颖点了点头,他还是与顾筝更亲近的。 虽然裕王答应要救他姐,虽然裕王还想收他当接班人,但顾筝却求了他的性命。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了他,不然他们又搞事情,咱们也应付不过来。” 康若颖两手一摊,提出一个中肯的建议,“要不暂时将他囚禁起来?” “他是晋国将军,还是晋国端王世子,他若不在了,手下必定四处寻找。” 顾筝眉峰微蹙,当时元晖出现在育幼堂,恐怕也是过分自信他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这才没有带大量的护卫,但人在那里走失的,只怕他的手下也有警觉了。 “让我好好想想,或许能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顾筝叹了口气,她也很是纠结,元晖放不得,但也杀不得,但若让他自己老实一点,他能答应吗? 正在顾筝踌躇之间,魏启凌已经扶着魏英杰大步进了王府,寻着她而来。 魏英杰扶着酸痛的脖颈,暗暗低咒了一声,“这小子下手可真狠,我可差一点就是他爹了,敢打他老子……” 魏英杰还在那里碎碎念叨,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没有问出梅娘的下落而不得劲。 魏启凌没有在王府寻到顾筝,便又回去找魏英杰,这才发现自家五叔被人打晕丢在墙角,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摸了去,连外袍都被人扒了,一逼被抢劫后的狼狈模样。 顾筝也得了丫环禀报,与康若颖快步而来,见到魏家叔侄这副模样,也有些诧异,“你们这是怎么了?” 魏启凌一脸苦笑,“说来话长。” 等着他将前前后后说了一通后,顾筝与康若颖不由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着一个问题,要不要告诉他们,已经把元晖给抓住了? 第498章 南疆内乱 最后,顾筝还是忍着没说。 魏英杰若是知道元晖在这里,怕是又要追问梅娘的下落,待知晓梅娘做了晋国端王妃,怕是要失落一阵了。 再说,元晖的身份她眼下还并不准备公之于众。 还有一点顾筝想不通,若他们真是前朝余孽,元晖是想要与他们一同复辟前朝,还是做他的端王世子? 或许,连他端王世子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其中种种错综复杂,扑朔迷离,顾筝一时之间也觉得头痛。 将魏英杰叔侄好一番安抚,顾筝又保证会派人手再去寻找元晖的下落,俩人这才回去歇息。 康若颖想要安慰顾筝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成人的世界有太多权衡,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懂的好。 顾筝就静静地待了一下午,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鸟声虫鸣。 屋里倒是有翠喜摆上的冰盆,倒不至于太过炎热。 她知道也不能一直这样关着元晖,若是晋国那边施压,这人迟早要放,但怎么放她还要好好思量。 想到京城的吴柏延,顾筝心里就是一叹。 他背后的势力是前朝余孽吗? 吴家是对本朝有所不满,所以才另投了其他势力,还是他们本来就是前朝隐藏潜伏的血脉。 这事吴山长知道吗?还是他也参与其中? 眼下,顾筝倒是不希望周沉毅了解到这些内幕,多了解一分,便会多一分危险。 好在穆云峰未雨绸缪,派了人去保护周沉毅母子,希望在她回京城前,他们能一切安好。 但这事情,顾筝还是想和穆云峰商量,便派人给周放传了消息,当天夜里穆云峰便连夜赶回,悄无声息地跳进了她的房中。 夜色中,灯火摇曳,顾筝正屈膝坐在床榻上,看到落地的身影时,她赶忙站了起来。 穆云峰快步几步,他脸颊有些红,气息微喘,想来这一路有些赶到,到了近前便扶住了顾筝的手臂,低声问道:“人在哪里?” “关在柴房,我给他下了药,这三天他都不会有力气逃跑。” 顾筝扶着穆云峰的手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他一口饮尽,才道:“靖王收到了益州传来的急报,南疆王廷内乱,乌木杀其王兄夺位,靖王怕是要赶回益州了。” “真的?” 顾筝眼睛一亮,南疆是归属于大业的,在靖王制下,受靖王管束。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动乱,是在逼靖王不得不回返。 顾筝觉得这事可能和裕王脱不了关系,她就说依裕王的手腕,不可能按兵不动,原来还留着后招。 穆云峰点头,又握住顾筝的手道:“裕王在军中支持王山虎,他们已经收拢从前忠心于昶王的那些人与靖王抗衡……军中哗变,尹九月又临时反水,杀了肖苟,如今靖王骑虎难下,只怕要丢了怀州回去了。” 说到这里,穆云峰也是眸色深深。 裕王平日里并不喜显山露水,但真的做起事来,这前后夹击让靖王喘不过气来。 再加之裕王这些时日在民间造势,很得百姓好感,甚至有人暗暗喊着口号,让益州军和靖王回他们自己的封地去。 这让靖王心里又呕又气,这些日子在军营更是心力交瘁,整个人都瘦了不少。 “看来裕王离完全掌控怀州也不远了。” 顾筝很是高兴,可转头看穆云峰一脸沉默,她又有些担忧道:“靖王若真的落败,那你……怎么办?” 第499章 她是我的 这原本就是他们商量好要去做的事,靖王若能不动干戈顺利回到益州,就是他们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穆云峰原本还低垂着目光,听了顾筝这话,他缓缓抬头,一双凤眼像初夏夜里璀璨的星光。 他竟然笑了,看向她的眸光清亮如水,却又有一种温柔沉静的力量,“车到山前必有路。” 顾筝却觉得心头一酸,他这是强颜欢笑,还是都将一切置之度外? 当初穆云峰可是放弃了在京城的一切投奔靖王的,可因为她的关系,他夹在靖王与裕王之间左右为难,靖王也不再信任他。 顾筝觉得心有些刺痛,只能紧紧握着穆云峰的手,“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看着顾筝沉入梦乡,穆云峰才转身,他利落而轻巧地跳出了窗户,往柴房而去。 元晖身上的绳索已经换了种绑法,双手束后,双脚也被绑住,但不同的是他可以站立,只是用不到手。 顾筝又让人给他下了药,还是在吃食里面,为了不饿肚子,他没办法不吃啊。 此刻靠在柴垛子上,他有气无力。 听到门口有动静,元晖睁眼,缓缓抬眸。 夜色中,穆云峰缓步踏了进来,他身形颀长,眉峰微拢,明明是在夏日,却给人一种春寒料峭的冷峻。 他目光只是微微一扫,便与元晖的视线碰上。 俩人都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片刻后,元晖笑了,“穆云峰。” 他毕竟执掌前锋营和斥候营,虽然与穆云峰没有正面对上,但总有他的画像。 只是那个时候元晖并不知道他与顾筝乃是未婚夫妻,这小子运气倒是好。 不过想到顾筝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元晖心里又有些发颤,却又恶趣味地想,若是这些手段也用到穆云峰的身上,怕是够这小子吃一壶的。 这样一想,他心里竟有些发笑,只是面上还绷得紧紧的,没有露丝毫怯意。 “端王世子元晖,久仰大名。” 穆云峰居高临下地看向元晖,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冷光。 元晖不由静静地与他对视,“怎么,你想杀我?” 刚才他感觉到的一丝杀意不似作假,这是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敏锐直觉。 “是因为顾筝……你在嫉妒我?” 元晖为突然有了这个发现而震惊不已,他若先前对顾筝还存在了一丝美好的幻想,也是因为儿时的记忆。 可亲眼见识了如今的顾筝手段有多么恶劣,他这心里……好,也说不上讨厌。 但这样聪慧美丽的姑娘确实令人心动。 元晖这般年纪,端王府里自然早就有他的通房,端王也让他娶世家之女联姻,可他总提不起兴趣。 遇到顾筝后,他就想,若有一个这样的妻子陪伴在身旁,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任何人都不能觊觎她,她是我的。” 穆云峰一双黑眸如静海深潭,那迫人的气势压得元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干笑两声,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下一刻,冰凉的刀锋已经在他脖颈间游走,穆云峰的气息让人感觉到危险,元晖一动都不敢动。 第500章 合作吗 穆云峰心思深沉,他当然不会现在就杀了元晖,那样会惹下大麻烦的。 不说元晖与梅娘这层关系,魏英杰也曾经算他半个父亲。 顾筝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元晖殒命,留着他,或许有更好的用途。 当刀锋从他身上移开时,元晖才松了口气,仰头看向穆云峰,“你不杀我?” 刚才,他真的感觉到浓重的杀意,当匕首游走在他颈部动脉时,只要穆云峰往前一压,便会有温热的血液喷溅。 “杀了你不如留着你有用。” 穆云峰收了匕首,盘腿坐在元晖跟前,一副要与他深谈的打算。 元晖倒是挑了挑眉,神色间有些莫名。 顾筝把他的事情告诉了穆云峰知晓,这是将他交给她未婚夫处置? 想到这一点,元晖胸中燃起一股无名火,还不如任她折腾呢。 “前朝雍氏存在了五百三十八年,雍氏最后一任国君昏庸无道,才会被秦氏所灭,建立了大业朝……你,是雍氏第多少代传人?” 穆云峰微眯着眼打量元晖,他若真的只是端王的儿子,又怎么会着力于搅动几国内乱?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元晖同时身负雍氏血脉。 元晖沉默了一阵,忽地笑了起来,微眯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精芒,“看来你并不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很有脑子嘛。” 没错,元晖的母亲梅娘是雍氏后人,只是从小流落民间,几经辗转,身世凄凉。 当初离开魏家,也是因为雍氏族人找到了他们母子,又洞悉了他另外一层身份,才将他们母子送到了端王身边。 雍氏所图甚广,当然,拥有的也不只他们这一支,只是梅娘的身份似乎要更高贵一些,他的血脉便更加珍贵。 元晖原本是没兴趣的,他身负两国血脉,已经能够拥有比旁人更大的权力,可国师的话说服了他。 没有谁不想站在世人之上,俯视众生的渺小。 元晖并不感谢雍氏,但当国师向他描绘那美好蓝图时,他也不免有了一丝心动。 人生太过无趣,若是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想来他也不会如此无聊了。 “元晖,我们可以合作。” 穆云峰认真地看向元晖,“你们的目的,只是乱中取利,最好能坐收渔翁之利,而我也想颠覆大业。” 他每一个句都说得很轻,但却无比认真,想是这个决定早已经在他脑中徘徊许久,只等一个实现的契机。 “你……” 元晖无比震惊地看向穆云峰,这是一个堂堂大业将领能够说出的话? 不过转而想到穆家之事,元晖又明白了过来。 大业先帝愧对穆家,当年的战事他也有所耳闻,是先太子那个蠢货犯了错,大业却把罪责安到了穆家头上,致使穆云峰父兄战死,穆家抄没,跌入深渊。 穆云峰心里对大业的恨不比任何人少。 “我凭什么要与你合作?” 元晖谨慎地看向穆云峰,这人的年龄看着与他相差无几,但他却有些看不透。 “凭我们都有同样的目标,凭我们都有野心,凭我有……这个。” 穆云峰从怀里缓缓摸出了半枚冥王锁,铜制的冥王锁造型古朴厚重,其上还雕刻着精致繁复的纹路,似乎暗含了星轨走向以及某种玄妙的印迹。 第501章 王爷回府了 元晖一见就瞪圆了眼,被雍氏族人找回过,他当然也恶补过很多关于雍氏家族秘闻,其中冥王锁是其中最重要的,是雍氏做梦都想要得到的重宝。 这本就是雍氏先祖所留,可雍氏族人不争气,在半路就遗失了冥王锁,已经很多代都没有再见过,关于其中的重宝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眼下这半枚冥王锁就在穆云峰的掌中,元晖倒想去拿,可他手脚被束,只能用眼神示意,“你拿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穆云峰看了元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冥王锁收回了怀中,还带着他体温的冥王锁,似乎早已经成为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父兄当年也是因为冥王锁而丢了性命? 穆云峰眉目深锁,表面上看是因为先太子怕自己贪墨军饷粮饷之事暴露,才设计害了穆家人,但或许深埋在其中的原因,是因为冥王锁。 或许是父亲无意间得到了冥王锁,这才是招致他们杀身之祸的根源。 “小气。” 元晖气得鼓了眼,他不过想要看清楚冥王锁的样子,刚才惊鸿一瞥,他还没有看清楚呢。 不过只有半枚冥王锁,能成什么事,必须要集齐两枚冥王锁,才能找到重宝下落。 穆云峰没有搭理元晖,只是在等着他的下文。 纠结半晌后,元晖还是有些犹豫,不由迟疑地看向穆云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助我统率怀州军。” 穆云峰话音一落,元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倒还真敢想。 靖王与裕王久争不下的怀州军,他竟然说要就要,是他自己没有清楚认识自己的定位,还是真有这样的豪情壮志? 元晖与穆云峰对视良久,见他眸色沉静,面容坚毅,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 半晌后,无晖眸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狠狠咬了咬牙,“干了!” 这一生他没有遇到过几个有趣的人,穆云峰算是其中一个,若这天下终究要分崩离析,他愿意与这样有趣的人同台较量。 当然,最先要做的是,将那些不够资格的人,一一扫下台去。 …… 穆云峰无声无息地带走了元晖,顾筝说过只要不伤害他,元晖倒是任由穆云峰处置。 只是崔凝竹在知道元晖被带走后,还微微怔了怔神,又看向顾筝,“你就这样相信他?” 虽然与穆云峰相处过一段时日,但崔凝竹有时候觉得,她也看不透他。 或许穆云峰在本质上与靖王是一样的人,怪不得初见时,她对这两个人都没有好感,因为他们身上都散发着相同的气息。 而男人,或许都不可信。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置他,但就这样放他回去也不行,五舅舅那里更不能让他知道。” 顾筝摇了摇头,两手一摊,她相信穆云峰能够处理好这事,她应该相信他。 “你啊你。” 崔凝竹摇了摇头,又埋头捣鼓手里的药瓶,顾筝凑过来一看,“那天珍娘醒来后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她一切如常。” 崔凝竹这样说,也就是不打算告诉珍娘,元晖来找过她的事情。 元晖的身份可不简单,他也不仅仅是端王世子,还是前朝雍氏余孽,这身份搁在他身上,不掀起天下纷争,都对不起他身体里流淌的血脉。 崔凝竹看了一眼顾筝,就算她们极力希望这世间和平,恐怕也无法再力挽狂澜。 只是这话,她眼下无法与顾筝说透。 两人正说话间,便有丫环来报,“侧妃娘娘,王爷回府了。” 第502章 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顾筝一怔,与崔凝竹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来,是这两人分出胜负了。 “姐姐,要我先回避吗?” 顾筝看向崔凝竹,自从她解了蛊后还没再见过靖王,或许崔凝竹心里有其他想法,但是她不知道。 “你先从侧门走,不要与他对上。” 崔凝竹推了顾筝出门,又将手里的药瓶收好。 她深吸了口气,才坐在榻边,一颗心有些七上八跳。 解了蛊后,按理说她已经可以离开靖王身边了,可她为什么没有走,这一点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门帘被人撩开,一缕轻风带着几分夏日的暑气涌了进来。 崔凝竹淡淡转眸,便看到了靖王。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袍,面容有些憔悴,眉宇间都是倦色,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静静地打量着她。 往日的温润儒雅早已经消磨在军营内斗之中,靖王只余下满身疲惫,还有怎么样也不愿意承认的败北。 崔凝竹也没动,只是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才眉眼微抬,淡淡道:“王爷回来了。” 自从解蛊后,她也在思考两人的关系,有些不想要面对,但该来总会来的。 靖王踱步到她跟前,抬手便将那杯茶水端来饮尽,这才握住崔凝竹的手腕,沉声道:“收拾一下,今日我们离开王府。” 手腕有些疼痛,崔凝竹刚想要说什么,靖王已经一把撸起了她的衣袖。 白皙的手臂上,一条青色长线往上延伸,就像命运无法改变的轨迹。 似乎在确认这条青线仍在时,靖王才缓缓松了口气,面色稍缓,“这些日子,你担心了?” 崔凝竹抿抿唇,挣开了靖王的束缚,眸中浮现出一股怒气,“去哪?跟你回益州靖王府?” “南疆内乱,本王必要过去平乱,不然恐会动摇益州根基。” 靖王也没有想到,原本稳固的后方会突然出了这样的动乱,连他都怀疑,这是不是裕王的后手,就是为了将他给逼走。 若是他不管不顾地动用益州军与裕王大战一场,或许拼得个两败重伤能够收服怀州,可这样他也会兵力折损,很可能造成后方失守。 毕竟益州才是他的根据地,那里有他多年布置和苦心经营,他做不出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 “若是我不想回去呢。” 崔凝竹抿紧了唇,美丽的脸庞上尽是倔强。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大的男人,他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没问过她的想法。 “凝竹,乖……听话,等回去再好好补偿你,但眼下我们必须走。” 靖王似乎想要伸手抚上崔凝竹的脸颊,却被她侧头避开,他的眸中涌出一抹怒色,出手如电掐住了她的下颌,迫得崔凝竹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 “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靖王垂眸看向崔凝竹,她白皙的脸庞因为怒气而染上了一抹红晕,更使得一双红唇娇艳如火,一双眸子更是灼灼地瞪向他。 如此生动的姑娘啊……靖王抿紧了唇,黑眸黯沉如水,旋即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 第503章 她要食言了 屋外阳光正好,崔凝竹却只觉得眼前覆下了一片黯影。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如遭雷击,手指一瞬间便抠紧了裙角,满脸的不可置信。 靖王此刻的表现,和他平日里的温文儒雅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吻凶猛而又炽烈,仿佛带着压抑许久的情潮,裹挟着能够吞噬一切的海浪,差一点就将她灭顶。 崔凝竹被他吻得差点忘记了呼吸,等着靖王感觉不到面颊喷出的热气时,才猛然退后。 崔凝竹只浑身一软,倒在了他的臂弯中。 靖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看向她,又忍不住伸手刮刮她的鼻头,“你怎么那么傻,竟然不知道出气?” 平日里俩人也有亲密的时刻,但顶多是他抱抱她,或许在她唇角亲亲一触。 靖王将这个分寸控制得很好,也是怕自己食髓知味会强要了她,而他这般看重她,总想要等着两情相悦,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强迫于她。 可今日他忍不住了,或许也因为心中堆积的郁气急于发泄,而她就在他的眼前。 崔凝竹窝在靖王怀里,一时之间心跳如擂鼓,那些原本拒绝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她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摆,眸中却翻过惊涛骇浪的激流。 她知道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却没想到会如此强烈,强烈到她无法拒绝,甚至连她自己都心生惧意。 亏得她在顾筝跟前说得言之凿凿,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妥协,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和自由。 可怎么对上靖王,她就败得这般彻底,这般溃不成军。 崔凝竹紧紧闭上了眼,一颗泪水自她眼角滑落,看来对顾筝,她要食言了。 …… 康若颖前两天便被裕王派来的人给接走了,今日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找顾筝,得意道:“王爷将靖王给打败了,靖王要回益州去了。” 看他如此兴奋的模样,顾筝不难猜出或许在这里面他也起到了作用。 果然,她一问,康若颖便倒豆子般的说了。 “靖王还想要做垂死挣扎,不过他们的谋算都被我听了去,裕王一一破解,这下他们再翻不出风浪了。” 康若颖双手插腰,扬着下颌,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若颖真厉害。” 顾筝从善如流地夸奖他,又从背后摸出了一把金针,明晃晃的针头在康若颖眼前一字排开,那气势还有点唬人。 康若颖都不禁咽下一口唾沫,便听顾筝道:“奖励你金针伺候。” 在遇到顾筝之后,康若颖在她的治疗下,几乎再也没发过病症,虽然这个过程有些难受,但能够治好病,他也只能乖乖躺下。 只是袁清辉在得知靖王要离开怀州的消息时,脸上闪过焦灼之色,他的计划还没有成功,怎么能放靖王这般轻易离开? 可靖王身边总是护卫森严,他根本近不了身,若凭他的身手恐怕还没到靖王跟前,就要被他的护卫毙命。 袁清辉突然就想到了来找过他的裴钰,这个人与裴深有很大的不同,而裴钰所图并非是广云县主床榻的一方栖身之所,这个人很有野心。 第504章 他动手了 崔凝竹就要离开怀州了,顾筝很是惆怅,正在挑捻一些物品准备带给她时,袁清辉突然到访。 “袁公子。” 顾筝骤然瞧见袁清辉还有些诧异,到怀州后他总是深居简出,让人都不觉忽略了他的存在。 此刻的袁清辉着一身青竹长袍,姿容俊秀,气质出尘。 “二小姐在忙?” 袁清辉笑容清浅,但若细心留意,就会发现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掩饰着心里的紧张。 “凝竹姐姐要走了,我收拾些东西给她带去。” 顾筝粗略地算了算,有些东西是她买的小玩意,路上可以解闷,还有的是一些药品。 她和崔凝竹或许很长时日都见不到了,俩人没办法在一起研习,便总会交换各自的成果,她予她些新药,她就给她一些奇毒。 其实顾筝还是不明白崔凝竹为什么会选择靖王,明明蛊毒已解,她原本不用再留在靖王身边。 是因为真地爱上他了吗? “崔侧妃要跟着靖王回益州吗?” 袁清辉一脸惊讶,旋即又缓缓释然,“他们本就是夫妻,想来也是应该。” 说着便在一旁看着顾筝整理好的箱笼,不由笑了,“九连环、竹蜻蜓、陀螺、陶响球……那么多小孩子玩的东西?” 顾筝想了想,笑道:“是啊,她会喜欢的。” 崔凝竹从小在山里长大,这些孩子玩过的东西她都没有过,今后若在益州过得艰辛,这些东西或许能安慰到她。 顾筝也希望到时候她能想到她,能回来找她。 她们是姐妹,她永远都是她避风的港湾。 “翠喜去房里找东西了,我记得康老板送过一座珊瑚小堡,也给她一块带上。” 顾筝想到那种红彤彤的珊瑚,若是放在鱼缸里一定会漂亮,到时候鱼儿环绕,游来游去,也是一幅动态的美景。 “你有心了。” 袁清辉说话之间,衣袖好似不经意地拂过那些打开的箱笼,一个木质的大概有小孩拳头大小的木球滚落其中,只发出了轻微的碰触。 他连忙抬眼去看,顾筝在不远处整理着一些医书,并没有抬头看来。 袁清辉微微松了口气,却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又道:“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把箱子都给你合上了。” “好了。” 顾筝头也没抬头应了一声,压根也没觉得有何异样。 等着这些箱笼都被送到了靖王府的车架上,他才转身离去,只是袖中的双手攥得紧紧的。 他告诉自己,没事的,他只是想要除掉靖王,他是为裕王扫清障碍,他是为小鳞报仇。 至于崔凝竹……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幸运就能躲过,若是不幸,那也是她的命。 回到院里时,裴钰已经一脸笑意在等着他了,唇角微翘道:“都办好了?” 袁清辉淡淡扫他一眼,镇定下来,“你那东西真的管用?不要到时候就是一些小孩玩意。” “鲁氏的机关术向来独步天下,就那样一个东西,想必也不会比唐门的差。” 裴钰话音一落,袁清辉显见得黑了脸色,眸中神色晦黯不明。 他想到那一日暴射的雨针,他们几乎无人幸免,而他与裕王还算是幸运的,可小鳞还那么年轻,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靖王他该死! 第505章 另攀高枝 房门合上,裴钰跟着袁清辉进了屋,俩人在桌旁对坐。 室内的光线有些黯淡,飘浮的尘埃在光影里舞动,像是一群牛鬼蛇神。 袁清辉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水,裴钰却瞅他一眼道:“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袁公子竟然都不感谢?” “按我们说好的,到时候我会向王爷引荐你的,凭你的本事要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不算难。” 袁清辉搁下了茶盏,淡淡看向裴钰。 这个人长着一张清秀漂亮的脸,但眸中却没有裴深那种铁血与刚毅,倒是多了一丝狡猾与世故。 真是一样的米养百样人,若不是两人眉宇间还有几分相似,怕是谁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兄弟。 “那就多谢袁公子了。” 裴钰拱拱手坐着没动,竟是不打算就这样离去。 袁清辉微微蹙眉,“此间事了,等着王爷抽出空来,怕是要让人送广云县主回京了,你当真不跟着去?” “当然不。” 裴钰说的理所当然,又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衣袍,他眉眼微抬扫过四周,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难不成袁公子以为,我真的甘心当一辈子男宠?”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袁清辉心里听得很不舒服。 虽然外间都在传他与裕王的关系,只他们知道不是这般,人生知己,有些情谊外人是不会懂的。 俩人一时之间静默无言,裴钰也发现袁清辉似乎不太想理他,这才喝完一盏茶后便起身离去。 倒是刚路过广云县主的院子,便被春杏给拉到了一旁去。 裴钰笑着将人揽了过来,调笑道:“我的好杏儿,想哥哥了?” 说罢伸手就要去摸春杏的脸,被她给一把攥住,“别闹!” 春杏也是广云县主从京城带来的四个丫环之一,从前也被开了脸服侍过裴深,只是她运气好没有身孕。 夏菊和冬梅就没那么好运了,那时有身孕又仗着裴深,没少在广云县主跟前耀武扬威。 这下裴深不在了,她们俩立马就变成了鹌鹑,再也不敢随意挑衅。 春杏觉得,广云县主之所以现在不收拾她们,到底是顾忌着几分颜面,等着真回京城,便能腾出手来。 到时候,她们几个丫环是死是活,还有谁管得着? “钰哥,我不想回京城,你让我留下跟着你。” 春杏一脸急切地握着裴钰的手,眼神真切。 裴钰立时收起了笑意,容色微微一敛,“你看到什么了?” 春杏踌躇了一阵,看着裴钰沉郁的脸色,这才小声嘀咕道:“你这些日子都与袁公子走得近,难道不是想留在裕王身边大展拳脚?” 原来就这? 裴钰哼了一声,他自然不甘心永远留在广云县主身边做一个男宠,这才四处活动,没想到春杏倒是盯紧了他的动向。 不过,这早晚都不是什么秘密。 裴钰依在墙头,懒懒地扫了春杏一眼,“县主待你们不薄,这时你就想另攀高枝了?” “你别说笑了,回到京城只怕我们几个都小命不保。” 春杏左右看了一眼,又谨慎地在脖颈间比了一个横刀抹脖子的姿势,倒是将裴钰给逗笑了。 不过笑容过来,他又缓缓抿紧了唇角。 广云县主看着似乎好说话,但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他才知道,她是一个蛇蝎美人。 第506章 和女人争宠 广云县主很看重床笫之事,而且她玩得很花,还最喜欢在欢好之时凌虐于他。 裴钰的身上至今还有被她鞭打未愈的伤痕,手臂上更有被蜡烛烫出来的红斑,这让他知道广云县主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而且,她似乎是将自己在裴深那里受过的窝囊气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可恨他还不能反抗。 不过在一起日子久了,裴钰也发现了广云县主的不妥之处,她的双腿有疾,每逢刮风下雨便痛若针刺。 她会发狂发怒,还会打骂丫环,每当这个时候连他都会躲得远远的。 也就只有秋蜜不怕,还敢上前安抚。 说到秋蜜与广云县主的关系,还有些耐人寻味。 裴钰有一次在床榻间看到了她与秋蜜之事,还大感震惊,秋蜜更是挑衅地望着他,像是要与他争宠一般。 裴钰就很无语。 若不是权宜之计,他需要和一个女人争另一个女人? 攀上广云县主也只是他走出的第一步罢了,没有这块踏脚石,他怎么能接触到地位更高的人。 当初裴深背弃家族,只顾一人登上高位,还反过来打压裴氏族人,差点让他们都活不下去了。 裴氏一族这才四散到了各地,好在苍天有眼,裴深他英年早逝,不然被他继续压着,裴家人难有出头之日。 他相信他一定比裴深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够带领裴氏再现辉煌。 裴钰几句话就安抚好了春杏,答应若是他留在了怀州,也一定带上她。 看着春杏转身离开的背影,裴钰微微沉吟,往广云县主屋里而去。 刚撩开门帘,一只白瓷茶盏便碎在了他的脚边,裴钰赶忙往边上一让,但那碎裂的瓷片还是划破了他的裤管,腿上传来一阵刺痛。 裴钰的脸色不觉沉了下来。 “舍得回来了?” 广云县主就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她双臂环胸,神色不善地看向裴钰,“听说你去了袁清辉的住处?” 裴钰神色一敛,又淡淡扫了一眼站在广云县主身旁的秋蜜。 秋蜜对着他挑了挑眉,那意思是大抵是在嘲讽他:看你怎么解释。 他们与裕王不算多有交情,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明哲保身,广云县主最盼望的事情,便是能够平安回到京城,为此,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搞破坏。 “袁公子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又与裕王关系深厚,我想着与他交好总没有坏处。” 裴钰小心翼翼地上前,又半蹲在广云县主跟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道:“我也是为县主着想,咱们一路回京城怕是途中艰险,要是裕王能多派些随行军队,岂不更安全一点?”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广云县主,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清秀的脸庞上,一双鹿眼看起来纯净无辜,我见生怜。 秋蜜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挖了这双看似无辜的眼睛。 有了裴钰在广云县主身边,她的存在都受到了威胁,她压根不想留下这个人。 但耐何广云县主喜欢,秋蜜也没办法将人给赶走。 第507章 擦肩而过 广云县主一把掐住了裴钰的下颌,她用的力气不小,裴钰眉头一蹙,表情却更加可怜,委屈地一瘪嘴,“痛,嫂嫂……” 又来了。 秋蜜暗暗握紧了拳头,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偏偏要在女人跟前讨好,秋蜜极为不耻。 但广云县主偏偏吃他一这套,手指一放,在他脸颊上细细摩挲起来。 她就喜欢听他唤她嫂嫂,特别是在床笫之间,这令她极度亢奋,若是裴深能亲眼目睹这一切,怕是要气得发狂。 广云县主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当真是为了我考虑?” 广云县主捧起了裴钰的脸庞,刚来时这张脸还略有些粗糙,这些日子被她精心养着,什么蜜粉脂膏都不要钱地给他用着。 如今皮肤倒是顺滑了许多,摸起来也更加顺手。 “当然。” 裴钰情真意切地点头,“钰只有嫂嫂了,除了嫂嫂这里,谁还能够收留我呢?” 广云县主这才满意地点头,她料裴钰也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至于那些裴氏族人,大部分还是窝居在深山里,做他们的猎户营生,这些人左右不了大局。 这样一看,裴钰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他求的是什么呢,不过是富贵荣华,衣食无忧,而这一切,她轻易就可以满足他。 俩人在那里你侬我侬,秋蜜看不下去了,跺跺脚便先退了出去。 撩起门帘时,她眼角的余光回望了一眼,正好看到裴钰将广云县主给抱了起来,大步走向了内室的床榻。 她恨恨咬了咬牙,眸中掀起一抹阴鸷。 …… 顾筝亲自送了崔凝竹出门,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眸中涌起泪意,“姐姐,若是过得不如意了,你就回来。” “知道了。” 崔凝竹缓缓点头,眸中也有不舍,到底是她食言了,明明说要与顾筝在一块,却又要随着靖王回益州。 “如果靖王府有人欺负你……” 顾筝话还未说完,便被崔凝竹堵了回去,“谁敢欺负我,我就毒死他。” 依然是这般霸气随性,顾筝突然间便被她逗笑了,只殷殷叮嘱道:“这是姐姐选择的路,我本不该置喙,只愿姐姐能随心而活,自在逍遥。” 崔凝竹垂下了目光,沉默许久,她才又抬头,只是眸中光芒闪动,“阿筝,当我们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注定便无法再随心随性,这也许就是爱他的代价。” 这也是她慢慢想通的道理,你要想得到了什么,必然就要舍弃一些,在心里权衡着孰轻孰重。 就目前而言,或许靖王在她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赛过其他。 “姐姐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好。” 顾筝缓缓退开,看着车帘放下,崔凝竹的马车慢慢远去。 珍娘的马车也跟在后头,她目前还在治疗阶段,所以崔凝竹要将人给一并带走。 珍娘本该没什么牵挂,可在出了城门口时,她还是撩起车帘看了一眼晋国的方向,想着元晖是不是已经顺利回国,继续做他的端王世子? 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早已经错失了一次见面的机会,就在同一个地方,擦肩而过。 第508章 男人的默契 靖王匆匆离去,说不上狼狈,但到底心有不甘。 但穆云峰却被留了下来,说不清是放逐还是丢弃,只是顾筝知道,靖王不再信任他了。 展云台与与穆云峰话别时,还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又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了几句,“王爷将你留在怀州,自有他的用意,你……” 后面的话,连展云台都说不下去。 怀州已失,益州军都要回返,穆云峰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又有顾筝的那层关系在,投靠裕王怕是早晚的事。 “无妨,在哪都是一样的。” 穆云峰重重一掌拍在展云台肩头,“只是无法与云台兄并肩作战,有些遗憾罢了。” “有机会的。” 对穆云峰,展云台心里也有些愧疚,他原本是欣赏他的,还将他引荐给了靖王,可谁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远远的,益州军像一条蜿蜒的长龙,踏着他们来时的轨迹,出了怀州城。 穆云峰看着这条长龙,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靖王直到离开之前,都没再见过他一面。 不管是不是曾经怀疑过他,靖王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穆云峰抿了抿唇角,目光悠远。 不多会儿,一匹黑马慢慢踱步到他身旁,元晖整个人还在笼在大氅中,只留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看向穆云峰,冷哼道:“怎么,后悔了?” “另半枚冥王锁或许在秦彤身上,你可以着意调查此人,他如今隐在暗处,我怕他也想掌控怀州军。” 当初靖王这般大动作,都快将昶王府搜了个地朝天,却没有找到冥王锁的下落。 若不是有秦彤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私生子,穆云峰也没有想到,或许昶王早将冥王锁交给了秦彤。 到底是自己的血脉,昶王或许还盼着他这一系能够东山再起。 穆云峰淡淡看了元晖一眼,调转马头,“我先回军营,剩下的事情交给你。”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瞬间便跑了起来,留下了一路的烟尘。 元晖啧啧两声,就知道给他派活计,但穆云峰对他这种随意的态度,反倒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元晖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他如今贵为端王世子,那些人莫不是敬他畏他,连与他说话都小心翼翼,他再没有了能够亲近畅谈的人。 和穆云峰在一起,那种关系像是朋友,也像是能洞悉对方心思的伙伴,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妙。 不过穆云峰也算信守承诺,俩人达成合作当天,他便给他解了身上的药劲,也不怕他就此逃了。 穆云峰没有家世背景,凭的就是一腔孤勇和智谋城府,对于这样的人,元晖其实是佩服的。 就像他,曾经没有了一切,今后却注定会让世人惊叹,让天下震动。 不过顾筝却不知道穆云峰心里的打算,若是知道俩人结盟,她又会怎么想? 元晖没往下深想,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顾筝看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今后或许注定纠结在家国与情意之间,到时候这个傻姑娘又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元晖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第509章 给他一个机会 秦裕自然是不相信王山虎的,当初之所以用他,那也是来对抗靖王手底下的一帮人。 虽然军营里差点哗变,但也被镇压下来,这一点王山虎还是有功劳的。 所以秦裕并没有吝啬,当初说要为他请封兵马大元帅,这旨意自然已经递到了京城,只是还要等待批复罢了,倒是不急。 不过秦裕再见到去而复返的穆云峰时,还略微有些诧异,“你没跟着靖王走?” “没有。” 穆云峰抿了抿唇,他身躯站定,挺立如青松,一把长枪就杵在身旁。 秦裕挑了挑眉,扫了眼那把红缨枪,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脸上,“靖王不信你?” 自从入了怀州后,穆云峰明显就没避讳着与顾筝的关系,而顾筝那丫头又与他亲近,靖王不信穆云峰那也是正常。 那这么说,穆云峰此时的失意,或多或少与他也有几分关系。 只是搁了那么久,直到如今靖王才把穆云峰扔在这里,代表着他是真的生气了。 秦裕突然有些想笑。 当然,斗倒靖王并不容易,他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户部给的款项就那么一点,为了救济流民买粮买物,他还花费了不少体己银子。 秦裕觉得这趟他是真的亏了。 他也压根没心思去管理军队,靖王一走,他就想要好好歇歇。 “王爷,末将是朝廷的兵将,自然也是您的兵将。” 穆云峰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见秦裕眼中有了几分兴味,又接着道:“王山虎是昶王的旧部,您当初用他与靖王争斗,如今靖王败了,您却也不能全心地信任王山虎,若是他拥兵自重,难免养虎为患。” “喔?” 秦裕以手支颌,好整以暇地看向穆云峰,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这么说你还是来帮本王的?” 秦裕对穆云峰的感觉谈不上爱屋及乌,甚至因为顾筝的关系,他还有些排斥穆云峰。 虽然顾筝那丫头有些倔强,还不服管教,但也是真的聪慧,也有一身的本事。 可这么好的顾筝,怎么就偏偏被穆云峰给拱了去? “末将愿助王爷真正收服怀州军,让他们为您所用,再无反叛之心。” 穆云峰目光灼灼地看向秦裕,眸中都是年轻人的坚毅和热血。 靖王是真的厌弃他了,甚至在离开怀州时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他知道益州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而穆云峰也不可能就这样重返京城,像条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狗。 所以,既然他已经来到了怀州,便必须将根深深地扎在这里。 秦裕缓缓坐直,正色道:“你知道你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你知道怀州军会怎么看你?”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 穆云峰咬了咬牙,右手握紧了长枪,凤眸中有灼热而晶亮的光芒,“他们会认为我是墙头草,或许还会以为我是靖王内应,从而排挤我,打压我……但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王爷肯给我一个机会。” 秦裕定定的看向穆云峰,在那一双沉静的黑眸中,他并没有看到退缩甚至惧怕,只有迎难而上,要破除一切的锋芒。 也许,他应该给穆云峰一个机会,就算是为了顾筝,为了让他配得上他。 男人嘛,从哪里跌倒,就应该从哪里爬起来。 第510章 调香 室内的熏香袅袅娜娜,带着一股清新和雅致。 袁清辉正垂目碾着瓷蛊里的香粉,他素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捻着银制小杵,动作细致又轻柔。 以前在小倌馆里,他除了琴弹得好,制香也颇有心得。 那些相熟的小倌都爱用他调的香,什么催情的、静心的、撩拨的人心烦意乱的……袁清辉都能信手拈来。 只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他已经好些年不摸此道,如今再次捡起来,难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有适应了。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个人影在窗边站定,旋即飞快地开窗,扔了个纸条进来,人也跟着跑远了。 袁清辉手中动作一顿,旋即起身净手,这才将落在软榻上的纸条捡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他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意。 极轻极淡的笑意,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的唇角便抿了起来,眸中光芒晦暗不明。 袁清辉紧紧地攥着这张纸条,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便再不能回头了。 他是不得已才与裴钰搭上了关系,因为他真的想要杀了靖王,走投无路之下,裴钰给他指明了方向。 袁清辉那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可是他没有了办法,若是再不下手,可能就没有了机会。 当然,这个机会也很可能不会百分百地奏效,也可能当时伤的不是靖王,反倒害了其他无辜的人。 可是袁清辉已经顾不得了。 他不仅是为了小鳞,也是为了裕王。 靖王对裕王已经下过手了,焉知道这次败走怀州不会让他怀恨在心? 靖王若活着,对裕王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 做了这件事情后,袁清辉心里也始终忐忑,他还不敢面对顾筝,若是崔凝竹出了意外,怕是顾筝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袁清辉心里有些苦涩,自古忠义两难全,他终究要辜负一些人。 不过留着裴钰始终是一个祸患,因为袁清辉也发现了,这个人贪得无厌,野心太大,而且是他会暴露的风险。 所以,裴钰也留不得。 可怎么样才能除掉裴钰呢,袁清辉还要借助一个人的手,那就是秋蜜。 只要留心去打探,广云县主房中那点事情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只是王府如今不是广云县主当家,好多人的目光没有汇集到她那里罢了。 袁清辉只听打探的人说了一次,心里便恶心得想吐,这些龌龊的事情,广云县主做来竟然比他这样曾经的小倌都要顺溜。 怪不得人说高门宅院里才是藏污纳垢之所,果真没错。 裴钰的身份本就尴尬,还这样待在广云县主身边,男宠的地位昭然若揭,而他正巧挡了秋蜜的道。 袁清辉不过买通了广云县主院里的一个小丫环,由着她在秋蜜跟前挑拨献计,便将自己捣鼓的香料顺利地送到了秋蜜的手中。 如今就等秋蜜布局,送裴钰一程。 袁清辉手指轻捻,揭开三角紫金香炉的盖,将纸条扔了进去,不一会儿暗藏的火舌一卷,便将纸条烧成了灰烬,只余青烟袅袅而上。 他平静地合上了炉盖,就如同合上了裴钰已被既定的宿命。 第511章 精心布局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声,窗边的长条桌上,燃烧的香炉里正缓缓飘散着一股奇异的熏香。 裴钰半敞着衣衫小憩,在床榻之上却有些辗转反侧。 屋里角落里摆着冰盆,本应该是舒爽的,可他心里却总觉得有一股燥热,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轻巧推开,春杏悄悄地上了床榻,从身后搂抱住了裴钰,甜细腻腻地唤了一声,“钰哥哥……” 一边唤着,一边手便往他衣衫里钻,被裴钰给一把按住。 他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一转身,便将春杏搂入怀里。 夏日里衣衫单薄,俩人一贴近便能感觉到那炽热的体温,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春杏嘟嚷了一句,“不是你让我来的……” 后面的话语,已经被裴钰给堵在了嘴里。 他根本没听清春杏说了什么,只觉得脑子也有晕有些胀,身体某一种更像是要炸裂了一般难受,只循着本能释放自己。 春杏哪里抵得过裴钰的热情,再说这种事情他们俩早已经驾轻就熟,背着广云县主不知道厮混过多少次了。 但这一次,她似乎也比从前要投入。 屋外的蝉鸣越发响了,掩盖住了屋里那声声嘶哑的低喘。 …… 广云县主也觉得有些烦闷,夏日里睡出了一身的汗,她不由高声唤道:“秋蜜!” “县主。” 秋蜜撩帘而入,见广云县主穿着的翠绿色小衫都被汗水给浸湿了,忙又去墙角揭开冰鉴盒子看了一眼,不由蹙眉道:“今日的冰怎的这般少?都化水了……” “怎么回事?” 广云县主面色不悦地看向秋蜜,怪不得她睡得这般热,是下面的奴才不尽心了,连夏日给她屋里端的冰鉴都敢马虎? “县主稍等,奴婢问问。” 秋蜜又出了屋子,唤了个小丫环问询着。 虽然是屋内屋外,可秋蜜与小丫环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保证屋里的广云县主听得分明。 小丫环有些踌躇道:“今日裴公子屋里要的冰多了些,县主这里的便少了……” 府里每房主子的冰鉴都是有定例的,裴钰用的冰自然算在广云县主头上。 秋蜜听了便斥道:“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裴公子是什么身份,县主是什么身份?还知道不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 她话语里似乎怒气冲冲,又将小丫环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这才又重新撩帘回了屋。 房里光线有些昏暗,广云县主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秋蜜拿不准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县主,裴公子如今越发没有分寸了,连您屋里的冰都敢要到他房中去……” 见广云县主没说话,秋蜜又大着胆子道:“奴婢还听说,裴公子与袁公子走得近,是想留在裕王身边,不想跟着县主回京呢。” 秋蜜刚说完这话,便见广云县主柳眉一竖,抓起床头搁着的玉势便一把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玉势狠狠砸在地上,顿时碎成了两截,还有一些细碎的玉渣散在各处,像落地的冰晶似的。 广云县主猛地起身,眸中泛起一抹阴鸷,“走,跟我去瞧瞧,看他是怎么想着要另攀高枝的?!” 第512章 捉个正着 屋里的熏香亦发浓烈,裴钰觉得脑子晕沉沉的,他今日本是想好好午休,也没想着与春杏怎么样,怎的她一粘上来便有些欲罢不能了呢? 裴钰觉得有些不对,但脑中还来不及思考,便有一双胳膊缠绕上来,将他继续往下拉,“钰哥哥……” 春杏的嗓音甜腻,还湿哒哒的,让他忍不住全身一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被人给一脚踹开,秋蜜当先踏步进来,待见到房中的情景,顿时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春杏,你怎么和裴公子在一起?” 这叫声又尖又细,仿佛拔高后又突然变了调的琴音,只让在床榻上相缠的俩人浑身一抖,皆不可思议地回头,便对上了广云县主那一双阴沉得仿佛要滴水的双眸。 广云县主拂开了挡路的秋蜜,踏步而进,周身都像笼罩着一层寒酸,在她身后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很有些蛮力。 “县主……” 春杏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只觉得三魂瞬间丢了七魂,想到广云县主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全身一软冷汗涔涔,拥着被子便滑下床榻。 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地跪着,白皙的皮肤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痕迹,预示着刚才俩人的动作有多么激烈,广云县主的脸色更沉了。 春杏原本还想要辩解两句,可看着广云县主那阴狠的眼神,恁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蜜目光一闪,趁机退到一旁,用茶水浇熄了香炉里的熏香,这才觉得那味道淡了一些。 不过熏香一熄,属于男女欢好后那股浓重的仿佛麝香的味道便飘散开来,广云县主的眉头蹙得更紧,却是不急不慢地坐在了桌旁,冷笑着看向裴钰,“你不解释一下?” 裴钰紧抿着薄唇,眸中蕴着冷意。 屋里的熏香淡了,他烦躁的情绪也得到了纾解,再仔细回味发生的一切,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下裴钰就坐在床榻上,只扯过床尾的衣服随意盖在腰上,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线条分明,有着成年男子的力与美。 好些个跟在广云县主身后的婆子都抬头打量他,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精光。 裴钰只粗粗看了一眼,他便知道广云县主是有备而来,这是来捉奸在床的? 可别提此刻秋蜜看向他的眼神,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早就知道这丫头对他怀有敌意,没想到竟敢这样设计他? 裴钰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眸中神色变幻不定,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与广云县主坦白算了,反正他握有袁清辉的把柄。 就算后袁清辉想要过河拆桥,也休想将他一脚踹开。 而且这种日子他也过够了,横竖早晚也要撕破脸来,他如今再在广云县主跟前伏低做小又有什么用? 再看春杏,此刻就伏在床榻下面,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他顿时觉得有些乏味。 裴钰大手一伸,一把将春杏给拉了起来,搂在怀中,漫不经心地看向广云县主,“我与春杏情投意合,还请县主看在咱们叔嫂的关系,将这丫头赏给我。” 第513章 拿下 屋内的气氛凝滞了一瞬,或许王府里其他下人还有些不太清楚广云县主与裴钰的关系,但她院子里的下人却是门清。 俩人哪里是什么叔嫂,明明就是姘头。 一个丧夫床前寂寞,一个因着族兄的关系想要自荐枕席,这两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只是广云县主是主子,哪个多嘴的下人敢胡乱嚼舌根? 不过春杏与裴钰也有关系,这让众人都没有想到。 广云县主的确是存在要先绑了裴钰的心思,但却不是因为春杏,她压根没想到两人有这种关系。 此刻裴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广云县主怒火中烧。 她从京城带来的几个丫环,也就秋蜜向着她,其他三个莫不是在裴深跟前邀宠献媚,她只等着回了京城再一一收拾。 没想到春杏勾引了裴深不算,如今还爬上了裴钰的床。 两个都是她的男人,春杏这是专打她的脸? “先给我掌这贱人的嘴!” 广云县主都要被气笑了,与裴钰瞪视着,他要保这贱人,她就偏要在他跟前打得春杏跪地求饶,让他看看这丫头有多卑贱。 “啊……县主饶了奴婢!” 春杏惊叫一声,又赶忙去看裴钰,眼神无声地哀求。 刚才被裴钰拉那一下,她还有些懵,似不敢相信他会为了她对抗广云县主。 可此刻两个婆子上前拽她,裴钰也没有阻拦,春杏拉着他胳膊的手一点一点松开,眸中满是绝望。 她知道掌嘴只是开胃菜,广云县主不会放过她的。 很快的,清脆的巴掌声便响了起来,夹杂着春杏含糊的求饶声,泪水血水糊了她满脸,原本还算娇美的脸庞,很快便红肿成了猪头。 裴钰沉默着,记忆在脑中回笼,春杏说过是他叫她来的,他几时叫过她? 明明俩人都是被算计的,可此刻就算说出这一点又有什么用,他和春杏早就有了首尾,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广云县主眼里,怎么样都算是他的背叛。 裴钰抬眼,在秋蜜眼中看到了算计得逞的笑意,他也笑了,一手指向秋蜜道:“县主,若我说一切都是她的算计,你相信吗?” 广云县主黑着脸看了秋蜜一眼,秋蜜连声辩解道:“县主,他胡说,他污蔑奴婢!” 秋蜜的眸中噙着泪,楚楚可怜地看向广云县主,只蹲在她跟前,轻摇着她的衣袖道:“奴婢是一心一意对您的,不像裴钰,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背叛了您!” 说罢,她还恶狠狠地瞪了裴钰一眼,那眼神似恨不得将他吞拆入腹。 广云县主沉默了一阵,却并没有指责秋蜜。 她对秋蜜的忠心还是有几分信任的,顶多就是争风吃醋罢了,甚至有些时候她还愿意看到俩人为她暗地里争斗。 “那你与春杏呢?你们是不是早就暗地里苟且了?” 广云县主在乎的是这一点,她的男人其他女人能碰的? 不管是不是春杏勾引,裴钰在她眼皮子底下敢动了其他心思,那就是对她不忠。 裴钰沉默不语。 在广云县主看来便是默认了,她冷笑一声,道:“把他给我拿下!” 第514章 生死不论 裴钰没想到广云县主说翻脸就翻脸,几个婆子已经丢下了被打得昏死过去的春杏,撸起袖子就向他扑来。 春杏那小贱蹄子就跟鹌鹑一样,捉起来根本没有挑战性,哪里比得上裴钰这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 其中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眸中都有些不怀好意,准备顺手在那健硕的胸膛上摸上两把。 更别提裴钰衣服下什么也没穿,说不定她们还能薅到重要的地方。 “你们滚开!” 裴钰惊怒不已,就算他当日进王府已经做好勾引广云县主的准备,但那也和他是年纪相当的美貌姑娘,此刻几个婆子一看就十分油腻,他哪里受得了她们碰他? 虽然刚才体力消耗过度,但裴钰身手还在,眼看喝止不住几个婆子,他飞快地将外袍披在身上,一拳一脚便打翻了两个婆子。 裴家从前到底是镖师出身,而后虽成了猎户,但有些身手到底没有落下,只是不能与那些精兵强将相比罢了。 “哎呦!” 两个婆子被裴钰打倒在地,顿时痛呼一声。 裴钰趁机拂开身前的人,又踩了地上婆子两脚,一溜烟蹿向了广云县主。 “县主小心!” 秋蜜挡在了广云县主跟前,以为裴钰要对她不利,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裴钰趁机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将人给提了起来。 “裴钰,你敢?” 广云县主就站在秋蜜身后,怒瞪向裴钰。 就在刚才,她也以为裴钰要对她出手,是秋蜜挡在了她跟前。 广云县主趁机又退后几步,躲开了裴钰能够钳制她的范围,同时大声道:“来人!” 屋外早就有等候的王府护卫,此刻都提着刀剑跳了进来,裴钰目光粗粗一扫,面色不由一惊。 围上来的护卫竟然有十数人,倒是好大的架势。 广云县主自然知道裴钰是会功夫的,只是不知道他武功深浅,所以为了擒下他,先带了几个粗使婆子,而后又在屋外埋伏了护卫,是一定要将他给抓住的。 原本是为了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但如今裴钰又与春杏私通,还要对她欲行不轨,这性质就变了。 “县主,你听我解释,若不是秋蜜这贱人从中使坏,我绝不会犯下错事……我不是要伤害你,我只是想要杀了她,免得你继续被她蛊惑。” 裴钰手中力道逐渐加重,若说刚才他只是想要教训一下秋蜜,现在就是恨不得杀了她。 若没有秋蜜从中挑唆,广云县主怎么会防备他至此,如今还带了侍卫围捕他? 这贱人着实可恶! “县……主……” 秋蜜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使劲去掰裴钰的手指,却不能撼动分毫,整张脸因为憋气涨得通红,眼泪都流了下来,求助地看向广云县主。 “我再说一次,放了她!” 广云县主冷冷地看向裴钰,她喜欢的是听话温顺犹如小绵羊似的裴钰,而不是随时都能暴起,想要噬主的狼。 见裴钰仍然没有放过秋蜜的打算,寒芒在广云县主眸中一闪而逝,她往后一退,冷声吩咐道:“拿下他,生死不论!” 第515章 情真几许 随着广云县主一声令下,裴钰赤红的眼中闪过震惊与失望,她就这样放弃他了? 为了秋蜜这个贱人,连他的生死都不管了? 他早就知道广云县主翻脸无情,对他这个枕边人都能下得去狠手,这个女人对他又有几分真心呢? 裴钰在心里嗤笑一声,其实他对广云县主也是一样,大家不过半斤八两,相互玩弄。 只是面对众护卫的围攻,还是激发了他深埋的血性。 “啊!” 裴钰大吼一声,声势震天。 而后他猛地扔出了秋蜜,砸倒了两个护卫后,又夺过另一个护卫的刀,一边与他们交手,一边攻出了房门。 几个婆子早已经吓得晕倒在了一边,她们也不知道裴钰身手竟然这样好,刚才还妄想拿下他,顺势占些便宜,眼下想想当真是不知死活。 秋蜜砸向两个护卫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腰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觉得腰都像是要断了。 喉咙也痛,骤然能够呼吸又让她重重咳嗽起来,一下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但眼下广云县主根本无暇顾及秋蜜的伤势,只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追了出去,她一定不能放裴钰离开。 裴钰且战且退,他虽然勇猛,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胳膊和腿上都多了好几处刀伤,他拖着腿连连退后。 身上血越流越多,他觉得脑袋有些晕,渐渐地体力不支。 “裴钰,放下刀,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饶你一命。” 广云县主就站在护卫们身后,她冷冷地看向裴钰,仿佛不带一丝感情,但心里却难免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来是她低估了裴钰的本事,被他砍倒的护卫也有六七个,但都不是致命伤,看来他也留有余地,并不想拼个鱼死网破。 广云县主早就知道裴钰有些小聪明,他圆滑世故,他一心想要往上爬,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不然他也不会想到找上她。 广云县主私心里觉得,若是裴钰能够对她一心一意,此后忠诚不二,她倒不是不可以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有才干的人到哪里都能受到优待,而裴钰在她眼中,自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相反,他能屈能伸,这样的人若真的归顺于她,广云县主能对他有更好的安置。 “县主……嫂嫂,你本就是我的恩人,我不该对你拔刀相向,可秋蜜太可恶,她就是不想我留在你身边,她知道我对你……” 裴钰欲言又止的话难免不让人生出遐想,几个护卫的眼神顿时有了些变化,他们是听说了一些传言,但却不知道真假。 如今看来或许裴钰真的与广云县主有私情? 那他们眼下又算什么? 这私情到底是什么走向,怎么就到了动刀的地步? 而在这个时候,裴钰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刚才的冲动也只是他脑袋一热被冲晕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他也不想死。 所以裴钰审时度势,又对广云县主重新打起了感情牌,将演技飙到了极致。 第516章 接客到死 “哐当”一声。 裴钰将刀往地上一扔,这个时候他再拿着刀,就是自己作死。 他已经没有体力再与这些护卫纠缠了,只要广云县主不马上杀了他,他总有办法脱困。 裴钰深情地看向广云县主,一副甘心服软的模样,只垂首道:“……我不打了,任凭嫂嫂处置。” 他的神色间有一抹黯然,像是失望,又像是后悔。 “拿下。” 广云县主定定地看着他,不觉抿紧了唇角,一双黑眸寂静幽深,不辨喜怒。 护卫们试探着上前,毕竟裴钰刚才是真的勇猛,被他砍翻了好几个护卫,那些人现在躺在地上痛叫着。 他们都被打怕了,眼下见裴钰真的不反抗,这才一窝蜂地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人给按倒在地。 “咝……” 伤口骤然被压住,裴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双眼睛却依然死死地盯着广云县主,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广云县主与他对视良久,眸光这才松动下来,疲惫地挥手道:“先把他关起来……给他,上药包扎一下。” 她这话一出,裴钰心里才松了口气,广云县主到底是对他心软了,他的性命暂时无虞。 被押下去时,裴钰还一直凝望着她,仿佛无比深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广云县主沉着脸,半晌才想到屋里的秋蜜,转进去一看,她正坐在桌上休息,一手捂着喉咙,眼神中还透着惊惧与后怕。 见了广云县主,她撑着腰站起身来,只是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比划,像是在询问裴钰。 “捉住了,暂时关起来了。” 看着秋蜜那模样,广云县主也觉得嗓子有些发哑,又想起裴钰说过的话,定定地看向秋蜜,“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那这话已经十分笃定,秋蜜早就不满裴钰,在她跟前三番四次挑衅,暗地里也没少说过他的坏话。 广云县主知道,秋蜜早想将裴钰除之而后快。 秋蜜垂下了目光,不敢与广云县主对视,手指却紧紧抠着掌心,满脸的不忿。 她就是想要裴钰死,可惜了,这次竟然没杀死他! 广云县主冷冷地看她一眼,“你只是我的丫环,什么时候自以为能够左右我的喜好……秋蜜,我可以没有他,但你也不是不能替代的。” 说完这话,广云县主转身就走。 秋蜜却是浑身一颤,猛地扑到她身后,攥紧了她的裙摆不住摇头,面露恳切,泪水也大颗大颗掉落。 她不想被抛弃,更不想步裴钰的后尘。 广云县主没有回头,只是沉默良久,才冷哼道:“下不为例。” 秋蜜这才松了口气,眸中浮现出一抹喜色,县主果然还是看重她的。 秋蜜又扯了扯广云县主的衣摆,再踢了一脚旁边的春杏,此刻春杏早被打得人事不知,还趴在地上昏迷着,秋蜜是想询问广云县主如何处置这丫头。 发现春杏与裴钰的秘密也是个意外,但秋蜜当时就没有声张,她知道这是她设计两人的好机会。 果然便成了事。 虽然广云县主如今还没有狠心杀死裴钰,但他要想再得到从前的待遇,那可是难了。 秋蜜心里得意极了,从今往后,她还是县主心里的第一人。 广云县主看了一眼春杏,眼神极冷,想到她与裴钰纠缠在一起的画面,胸中还难掩恼恨,“既然她那么喜欢男人,就将她卖到最大的花楼,让她接客到死!” 第517章 裕王回府 广云县主这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算顾筝不想知道,周围的丫环也在议论纷纷,她难免将有些话听到了耳朵里。 康若颖更是兴奋地来她跟前八卦,被她淡淡看了一眼,“小孩子别整天关注这些男女之事,要把心放在学业上。” 康若颖以前是有夫子的,只是战乱时,夫子带着一家老小出门躲灾了,如今也都没回返。 顾筝也想跟裕王商量,是不是重新请人来教导。 康若颖倒是乐得自在,没有课业的日子太好了,偶尔还能听听八卦,聊聊王府趣事,他觉得他的听力范围又有所增长。 “王爷回来后,广云县主他们就该走了,到时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一并带走,免得污了小朋友的耳朵。” 康若颖一脸老神在在的模样,顾筝看了心里发笑。 不过广云县主那院里也的确够乱的,裴深的族弟裴钰找来后便一直和县主在一块,俩人虽然明面上避嫌,可私下里是怎么回事,府里只要一打听就能明明白白。 翠喜听了都啐了一口,“简直是奸夫淫妇。” 如今裴钰竟然又和广云县主的丫环搅到一块,还被捉奸在床,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裴深才去了多久,广云县主即使心里打定主意不为他守了,明面上也不敢这般放浪才是。 “不过裴钰功夫确实好,他们裴家是有这本事的?” 康若颖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他只要稍微离近了些,便能将这打斗场面听得明明白白,还可以现场还原给顾筝听。 “听说裴家祖上是镖师,之后在山村做了猎户,倒是有些手艺在身。” 顾筝也只是听说,对裴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也不清楚,只是裴深去世后,他族里没有一个人来悼念,想来也是与家族关系不睦。 顾筝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亲人,死了之后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裴钰上门的时机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既不是在裴深去世后立刻而来,又依附着广云县主过活,这个男人想必心里也是有城府的野心的。 顾筝只远远地瞧过他一眼,容貌倒还算清秀俊朗,只是看人眼光略微有些闪烁,带着算计和考量。 这样的人本就让她不喜,自然没有刻意接近过。 俩人正说着话,听到有丫环禀报裕王回来了,不禁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出门迎接。 自从那一日裕王去往军营后,顾筝便再没见过,她知道他是一心为了收拢怀州军而去,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裕王这人懒散随性惯了,要他突然做这种责任感极强的事情,只怕他不喜也不习惯。 此刻人回来了,远远地顾筝便瞧见一身黑色蟒袍,阴柔俊美的男人,她脚步微微一顿。 倒是康若颖笑着扑了上去,兴高采烈地唤道:“师傅!” 在军营里时裕王便收了康若颖做徒弟,这是真打算将一身本事相传,竟然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平民,是不是拥有皇家血脉。 半大点的小少年不管不顾往他跟前扑来,若是以往秦裕肯定要侧身一让,将来人摔个狗啃泥。 可看着康若颖这般欣喜的面容,又想到自己好似已经收了他做徒弟,这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臂,想要将人给揽上一揽。 却没想到这孩子得寸进尺,竟然直接就着他伸出的手往前一蹦,直直地挂在了他身上。 秦裕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第518章 又听到秘密 罗凡在一旁犹豫着该不该喝斥一声“放肆”,但看着对面顾筝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他又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横竖是裕王一时脑袋发热自己收的徒弟,那还是留给他自己管教。 “王爷刚回来,你别调皮了。” 顾筝说着上前,便将康若颖给抓了下来,她力气大,拉扯一个半大少年自然不费劲。 秦裕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走着一边与他们说话。 “穆云峰留在军营了,你知道吗?” 秦裕这话是对顾筝说的,她脚步一顿,又缓缓跟上,“知道。” 穆云峰未来的命运已经改变,这一点才是最让顾筝担忧的,他若是不再跟着靖王,以后还能有从龙之功吗? 自从顾筝重生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或许连未来也会改变。 但当他们俩人决定联手帮助裕王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穆云峰也赌上了自己的未来。 “他到底也是因本王之事受了牵连,靖王才不再相信他。” 秦裕自然清楚,靖王本就多疑,当初一直隐忍不发,既没重用穆云峰,也没将人彻底撇开。 直到这一次靖王离开怀州,他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态度。 不过对于这事,穆云峰倒是不意外,也像是早有打算,这人还算聪明有成算,跟着他不比跟着靖王强? 顾筝攥紧了康若颖的手,康若颖瞄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们俩之间也有小秘密没有告诉裕王。 但如今战事已歇,元晖又有穆云峰看着,而且穆云峰跟他们是一路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秦裕本就走在前面,不见顾筝接话,他不由停了脚步,转头看她。 夏日阳光炽烈,虽已是落日夕阳,但空气中仍然是一种沉闷的感觉。 少女垂着目光,乌黑的发丝落在她脸颊边上,微抿的唇角似乎有些委屈,又似有许多愁绪。 秦裕不由挑眉道:“怎么,你不求本王多关照他几分?” 穆云峰现在入了军营,就算是坦承在他手下做事,至于将来官职晋升还是贬斥,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顾筝唇角蠕动,半晌才道:“云峰本就是有才干之人,王爷收下他不会吃亏的。” “是啊,穆三哥很厉害的。” 康若颖也在一旁点头附和,秦裕扫了他一眼,片刻后竟是唇角微勾,笑了起来,“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穆云峰这样的身份如今还留在军营也着实尴尬,秦裕虽然收了他,但也不会给他提供什么明面上的帮助,至于能不能打上一片天,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几人是往秦裕的住处而去,但走到半路,康若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只是他一直没出声,还跟着往前而去。 片刻后,康若颖停住了脚步。 顾筝也转头看他,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下来,她已经明白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康若颖怕是又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筝便唤了一声:“王爷。” 秦裕闻言转头,他的步伐迈得大,已经与他们隔开一小段距离。 康若颖抬头看看秦裕,又看看顾筝,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晦涩难言。 他握紧了顾筝的手,似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踌躇着开口道:“……先别过去,袁叔叔屋里有人。” 第519章 不速之客 袁清辉的屋里此时确实有一位不速之客,那是受伤后又悄悄潜到他这里来的裴钰。 再见到裴钰,袁清辉也很是震惊。 广云县主那里的动静闹得这样大,裴钰竟然还能从容来此,难道秋蜜的计划失败了? 袁清辉不动声色地点上了熏香,这才倒了茶水落坐,又问裴钰,“你怎的这般狼狈,今日县主那里到底出了何事?” 裴钰一身戾气,闻言眸中闪过仇恨与恼怒,他沉声道:“是秋蜜这贱人设计陷害我,让县主撞破我与春杏私通,县主差点让人杀了我。” 在袁清辉面前,裴钰也没有遮掩自己的丑事,将今日发生的种种一并说了,他们俩人半斤八两,谁也没有比谁高贵。 他也知道袁清辉从前的身份,听说还是个小倌,伺候过那么多的男人,能比侍候过女人的他又清白几分? 袁清辉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水,目光淡淡看向裴钰,“看来县主还是舍不得你的。” 裴钰闻言嗤笑一声,片刻后又沉下了脸色,“不管县主是否还留恋于我,她的身边我不想再待了,你写封信将我送到裕王那去。” 眼下他们都还不知道裕王已经回府,正在往这里来的路上。 裴钰就是知道自己有袁清辉这条退路,所以才不想继续和广云县主纠缠,这个女人喜怒无常,而且他也不喜欢生死命运都由别人掌控的感觉。 还因此招来秋蜜的嫉妒陷害,若不是他还算机灵,差点就活不成了。 袁清辉却是眉头微蹙,别说这样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人他不喜欢,裕王怕是也看不上眼,当初他也就是随口应下,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 又怕裴钰掌握着他的秘密威胁于他,这才想借刀杀人,将裴钰永远除去。 可袁清辉到底还是高估了秋蜜,这个女人虽然有手段也有心机,可却没有算到广云县主对裴钰的感情。 即使亲眼见证了裴钰背叛了她,广云县主还是没在第一时间下狠手。 当然,也是因为裴钰巧舌如簧,用深情演技暂时骗过了广云县主,这人比谁都精,也比谁都惜命。 见袁清辉迟迟没有应声,裴钰不禁冷笑一声,“怎么,你想过河拆桥?” 说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袁清辉,片刻后又嗤笑出声,“若是顾二小姐知道你将装有水银的机关球放进了崔侧妃的随身物件中,她会原谅你吗?” “我……是为了王爷。” 袁清辉绷紧了面色,原本如玉的脸庞也倏得沉了下去,他紧咬着牙关,袖中拳头攥得死紧,他就知道留着裴钰始终是个祸害,这不就威胁上他了? “是,你是为了裕王,所以想要借崔侧妃的手除掉靖王,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多,可这个机率并不算太高,很可能会误伤到别人……但你仍然做了。” 裴钰脸色冷淡地看向袁清辉,竟然有那么一种高高在上俯视的意味,“既然手染鲜血,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 裴钰其实在心里很瞧不上袁清辉,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袁清辉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那样圣洁高贵的假象,就能掩饰他心里的肮脏与黑暗了? 第520章 杀机骤现 窗外,夕阳已经洒下了最后一点余辉,暮色渐渐黯沉。 裴钰的声调里多了几分不耐,“要么我就去顾二小姐跟前说出一切,要么你就快些让王爷安置我。” 他刚才是趁着大夫给他包扎完伤口开门的时候,才打晕了门外的两个护卫,连同大夫一道扔进柴房里关了起来。 这样的机会错过,广云县主不知道要关他到什么时候,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夜长梦多,说不定秋蜜还会对他下手,裴钰自己也清楚,等他真的翻了身,绝不可能放过秋蜜,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 俩人已经结成了死仇,不死不休。 “好……” 袁清辉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外的落日夕阳,然后慢慢踱步到了裴钰身后。 “你想通就好。” 裴钰也缓了神色,不过他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晕,不由坐了下来。 香炉里的熏香弥散在屋里的每个角落,那种香气透着一种怪异的沉郁,有点像雨后带着土腥味的树叶,也有点像鱼缸里微微变味的沉水。 裴钰刚才并没有发现,此刻这个味道在鼻尖萦绕不去,他觉得脑袋越发晕沉,似乎身上也没有了力气。 “裴钰,你不应该来找我的。” 袁清辉抬起了头,从前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也不知何时被浓重的墨色浸染,有一种晦涩不明的阴暗。 “秋蜜没有把你弄死,你就应该跑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要来落到我手上?” 袁清辉的双手突然按在了裴钰的肩膀上,他悚然一惊,想要站起来,可那双手臂却仿佛重若千斤,让他动弹不得。 不,不对。 裴钰反应过来,不是袁清辉的力气大,而是他根本没有了反抗的力道。 想到这一点,裴钰猛地咬向舌尖,嘴里腥甜的感觉才让他恢复了一点神智,他费力地开口道:“秋蜜……那熏香……是你……” 怪不得那时他与春杏在一起那般难耐,屋里的熏香也有些怪异,之后他虽然想到了其中的蹊跷,却没能再去追究。 毕竟广云县主也站在秋蜜那一边,即使知道他被人陷害,但他与春杏早有了首尾也是不争的事实。 广云县主没当场要了他的性命已是万幸,至于春杏的下场会如何,他早已经不在意。 可此刻裴钰却惊悚万分,内心的恐惧更是如潮水一般涌来,他能感觉得到,袁清辉对他已起了杀心。 “不……别杀我……我这就走……走得远远的……再也……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裴钰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来,只觉得身体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倒竖。 他原本并没有将袁清辉放在心中,这个男人手无缚鸡之力之力,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被他给放倒。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裴钰已经浸出了一身的冷汗,伤口在汗水的浸染下更是又痛又痒。 可这些,都抵不过袁清辉在他身后催命的魔音。 他说:“晚了。” 话音一落,袁清辉已经将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小巧的龙鳞刀,银光一闪,便扎向了裴钰的后脖颈。 第521章 求生的本能 身后骤然而起的杀意让裴钰浑身冰凉,他使尽了所有的力气往旁边一扑。 “哗啦啦……” 裴钰倒在了地上,桌布也被他扯倒在地,桌上的茶壶茶盏也跟着滚落,发出了一声声的闷响。 裴钰艰难地转头看向袁清辉,眸中盈满了惊恐。 袁清辉似乎也有些意外,“你竟然还能动?使我的香下的不重……”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片刻后反应过来,不由呐呐道:“……定是你今日闻那种香多了,产生了一些抗性。” 秋蜜给裴钰用的那种香能让人意乱情迷,但两种香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最后的尾香有些差别。 “别挣扎了,刚才你一来,我就支退了小厮,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从广云县主那里逃出来,想必也没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 袁清辉说到这里唇角微翘,举着龙鳞刀步步逼近,这真是老天爷给他的一个杀人埋尸的好机会。 “别……你别过来……” 裴钰拼命地向前爬着,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也只爬出了一小段距离。 袁清辉只是缓缓走了两步便到了他跟前,他蹲下来看着裴钰,低垂的目光中倒似有那么一丝怜悯,“你就是太过贪婪,若是你不想要那么多,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放了我……求求你……我不会说出去……真的不会……我错了……” 裴钰的眸中满是恐惧,若是在广云县主那里,他还能够自救一番。 可眼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是怎么也躲不开了。 他不想死啊! 袁清辉冷漠地看向裴钰,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双黑眸没有丝毫感情,手中的龙鳞刀毫不犹豫刺出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又让裴钰使劲一躲,原本刺向他心脏的龙鳞刀刺进了他的肩头。 裴钰闷哼一声,这疼痛竟然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力气,他紧紧地攥着袁清辉的手,就是不让他拔刀。 “袁公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放了我……我一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裴钰痛得满头都是汗,可他还在恳求着,他不知道这熏香的药劲什么时候能够过去,只是他眼下还没有反抗袁清辉的力道。 就像一个小孩子落入了一个成年人手里,任凭孩子如何挣扎,成年人若想要置他于死地,最后都逃不出这个下场。 而裴钰此刻就是那个孩子。 “你放手!” 袁清辉用力一挣,龙鳞刀拔了出来,鲜血喷了他满脸,温热的、黏腻的。 他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眸中的神色从震惊到茫然,最后化为了一抹决绝。 袁清辉的眸中掠过一抹狠色。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再去相信裴钰的承诺,他也知道,若是放过了裴钰,到时候倒霉的人就是他。 “去死!” 袁清辉猛地扑向了裴钰,他眼神凶狠,与平日里出尘淡然判若两人,这次不管要扎上几刀,他一定要裴钰死。 也许是感受到了袁清辉要弄死他的决心,裴钰也顾不得肩膀的伤势,双手双脚用力地爬着,想要再挪远一些。 可袁清辉已经脚步一跨,坐在了他的身上,手中同时举起了龙鳞刀,向着他胸口扎去。 “不!” 裴钰惊恐地瞪大了眼,他没有想到他苦心经营一番,最后竟然会死在袁清辉这个最没有威胁的人手中,真是天要亡他? 第522章 窥破 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因为有一只手臂紧紧地攥住了袁清辉的胳膊。 “罗统领……” 袁清辉猛地抬头,待看清来人,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唇角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因为攥住他手臂的不是别人,正是裕王跟前的青衣护卫首领罗凡。 而在罗凡身后,依次踏进屋里的人是裕王、顾筝还有康若颖,只是他们每个人都脸色发沉,看向他的目光复杂难辨。 袁清辉突然便觉得周身失去了力气,手中龙鳞刀“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被罗凡捡了起来。 他垂着目光,长长的黑发垂落遮掩了他的面容,清瘦的身体却在不断颤抖着,“你们……都听见了……” 袁清辉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既然康若颖在这里,自然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这孩子天赋卓绝,但也不是什么秘密都听,他是有选择的窃听,当然也有他完全不想听的时候,就会封闭双耳。 康若颖一般都在顾筝那里,隔得远,也没有特意窃听他的必要。 也是袁清辉想要杀裴钰的心太过迫切,都是因为他找到了这里来,他一时之间动了杀心,只觉得错过这样的机会将不再有。 可是…… 袁清辉咬了咬唇,抬起苍白如雪的面容,他眼眶微红,有晶莹的泪水流淌而下。 他看向裕王,再转向顾筝,凄然一笑,“是,都是我做的,靖王要害王爷,却杀死了小鳞,我要他偿命。” 秦裕默不作声,他没有想到袁清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初心虽然是为了他好,但是…… 若这事是对别人,那么做了也就做了,秦裕自然会护短。 但他知道,崔凝竹在顾筝的心中分量不低,这是她的姐姐啊! “你……” 顾筝捏紧了拳头,身体却因为怒气而隐隐发颤,她咬牙道:“那一日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只是为了将那个机关球放进我给凝竹姐姐的箱笼里?” “……是。” 袁清辉的目光垂得更低了,他不敢去看顾筝的眼睛,哪怕她的眼中只有那么一丁点的指责和怨怼,都会让他无地自容。 是,他不是人,他恩将仇报,可是他的力量太过弱小,可是他想要报仇,别无他法。 得到这个确认,顾筝再不想问什么,她失望地看了袁清辉一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她要立刻给崔凝竹传信,希望她还没有碰那个箱笼,希望她也没有打开那个木球。 “顾姐姐,等等我。” 康若颖也知道他待在这里太过尴尬,也趁机追着顾筝跑走了。 罗凡看向裕王,“王爷,他怎么处置?” “带下去,好好审他……还有广云那里的秋蜜一道捉来,本王要看看他们嘴里还有什么秘密。” 秦裕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有一种浸骨的冷意。 裴钰听了不由打了个冷颤,连声求饶道:“王爷,不是我,都是袁清辉的主意,我只是帮他一个忙,他却想要杀我……” 眼下他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可裴钰却感觉心底泛起一股深寒,落在裕王手里,还不如落在广云县主手里。 秦裕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罗凡,他便飞快地捂住了裴钰的嘴将人给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第523章 得不偿失 裴钰本就中了熏香身体没有了力气,也反抗不了,他的眼神无助又绝望,但除了罗凡,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再投注到他的身上。 秦裕在心里叹了一声,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向了袁清辉,“地上凉,起来。” 袁清辉也是为了他打算,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人会背叛他,只是做事用错了方法。 靖王刺杀他这事,秦裕是没有证据,但从川蜀回来的消息,前不久的确是有靖王府的人与他们接触,购置了一批精妙的暗器,梨花针只是其中一种。 这仇靖王早晚会报,但他如今只是按兵不动,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听到头顶低沉的嗓音,袁清辉浑身一颤,他抬起了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裕王。 裕王还是那么俊美高贵,在他眼中仿若天神。 可袁清辉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这手便怎么也伸不出去,他使劲地将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虽然血色淡了些,但那深深浅浅的痕迹却像一把野火灼烧着他的心。 他低哑着嗓音道:“王爷……对我失望了吗?” “没有。” 秦裕嗓音平淡,不起波澜。 袁清辉不握他的手,他顺势将人给提了起来,别看着袁清辉高高瘦瘦,也就是骨架大上一些,身上根本没有肉,提起来也丝毫不费劲。 秦裕左右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又越过这满地狼藉,在一旁的圈椅上坐定。 他看着袁清辉,片刻后,低声笑了起来,“你要给小鳞报仇可以告诉本王,而不是这般冲动行事,既不能致人于死地,又容易打草惊蛇,如今还让顾筝对你失望,真是得不偿失。” 袁清辉将头埋得更深了,他双手紧紧攥着衣摆,那么大的人了脸颊上竟然浮起一抹羞窘。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当时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病急乱投医? 而且这样的蠢办法他是怎么觉得可行的? “王爷,是我错了。” 袁清辉又撩起衣袍跪在了裕王跟前,他咬紧了唇瓣,脸上血色尽褪,颤声道:“顾二小姐一定不会原谅我,我能做什么补救吗?” 他并不后悔对靖王下手,只是崔凝竹到底是无辜的,他这样做也确实伤了顾筝的心。 “这丫头怕是要快马给崔凝竹传信去了,希望还能赶得及。” 秦裕眉目深深,又扫了袁清辉一眼,“别跪了,一会儿陪本王去看看,能从他们嘴里审出些什么。” 说实在的,秦裕对那什么机关术还挺感兴趣,这样的匠人在民间已是极少了,要么是隐姓埋名,要么是深居简出。 他很好奇,裴钰是在哪里弄到的东西。 就如秦裕所想,顾筝回房便写了书信,又让人快马加鞭去追靖王他们的队伍,务必要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崔凝竹的手里。 写完之后顾筝还有些焦虑,若木球里面真的只是水银,接触皮肤会产生红肿溃烂,但若是渗入皮肤太多,接触到五脏六腑,人是会中毒而亡的。 而且水银之毒入血入骨,这种毒看着是不太起眼,但却没办法完全根除,它几乎和血肉融为了一体,虽不会让人立刻毙命,却又能使人异常痛苦。 希望崔凝竹不会有事。 眼下顾筝焦急也没办法,康若颖便在一旁劝道:“崔姐姐好人有好报,眼下她们正在途中,或许她还没有碰那些箱笼……” 第524章 红豆 这是崔凝竹他们离开怀州的第八天,晚上照例歇在驿站。 靖王出行,这一路自然都有人打点,驿站早备好了吃食和沐浴的热水,甚至连冰鉴都摆在屋里的墙角。 崔凝竹只粗略一扫便收回了目光,驿站的布置都简陋,不过有丫环们提前铺好了准备的被褥,倒也是像模像样。 “侧妃娘娘,王爷让您先歇息,他晚些时候再回来。” 给崔凝竹沐浴梳洗的是一个叫红豆的小丫环,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手脚麻利,跟着她一路从益州到了怀州。 如今又要重返故地,红豆可高兴了,“我爹娘怕要以为会长住怀州,这下好了……” 说到这里,红豆话语微顿,又谨慎地扫了一眼周围,这才松了口气。 靖王想要占怀州而不走,但他们这些从益州而来的家生子却盼望着回到故乡,因为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爱人。 “回去挺好的,怀州这边的吃食不如益州,我也喜欢那里。” 崔凝竹淡淡地扫了红豆一眼,这丫头刚来她身边也是怯生生的,她本就性子冷,对陌生的不喜欢的人也热络不起来。 红豆刚在她身边做事时也是战战兢兢的,但她虽不爱说话,但也不会刻意苛责,所以渐渐的这丫头胆子也大了起来。 “侧妃娘娘宽厚,这话奴婢是打死也不敢在王爷跟前说的。” 红豆在崔凝竹身后给她通着头发,又夸赞起她的一头秀发来,“娘娘这头发又黑又顺滑,奴婢看都不用抹什么头油了,不然夏日里黏腻得很。” 崔凝竹打了个呵欠,斜斜地靠在榻上,半眯着一双惺忪睡眼,听着丫头聒噪。 横竖头发也没干,她也还不能睡。 红豆便提议道:“您离开时,顾二小姐不是送了好多小玩意给您路上解闷吗?奴婢去找出来。” “去。” 崔凝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顾筝还当她是小孩子呢,那些东西置办了一大箱,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想笑,倒还没有上手玩过。 那些箱笼都搁在马车上,红豆怕是要翻找一阵了,崔凝竹便捧了本医书看得津津有味。 有人来敲门,是珍娘。 崔凝竹便合上了书本,抬头看她。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趣。 珍娘脸上的红印消了不少,她另半张脸又是绝美,在灯下如美玉般诱人。 崔凝竹抬眸,淡淡睨她,“怎么还不休息,找我何事?” 珍娘似乎犹豫地半晌,才捻着衣角开口道:“咱们这一趟是去益州,到时候你回怀州吗?” 在知道崔凝竹的身份是靖王侧妃后,珍娘还吃了一惊,崔凝竹这气度样貌,和她见过的那些王府女眷一点不同。 怎么说呢,就太随意了些。 珍娘也见过崔凝竹与靖王相处的模样,就很放肆,也没有多尊敬的样子,但靖王却纵着她,尤其宽容。 这像是给珍娘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原来女子可以活得这样恣意洒脱,她却还困在那一方天地里,顿觉自己的狭隘。 “不一定……也许今后会四处走走看看,天下之大,纵有奇山美景,四海汪洋,我们也要走出去才能看到。” 崔凝竹挑眉看向珍娘,等着她的下文。 第525章 成为光 其实珍娘很聪明,只是她的生长环境受限,小的时候就被扔在了冷宫,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虽然身份上贵为公主,却做着宫中最低贱的差使。 这样的反差,也让珍娘生来自卑,眼界也有限。 但这也是个好苗子,崔凝竹不介意点拨她一下。 “我……我想跟着你一道行吗?不管你今后在哪里。” 珍娘抬头看向崔凝竹,眸中满含期待与渴望。 若说在她开始治脸之前,她是想着今后能够扬眉吐气,让那些看轻的人也知道她有破茧成蝶的天,让她的美丽展示在众人眼前。 当然,她最想让元晖看到,她的堂哥,也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但慢慢的,与崔凝竹和顾筝在一起久了,听她们的谈吐与见识,珍娘心里是羡慕的,她也想像她们一样,活得这般自信。 她们自己就是那一道光,根本无需他人照耀,本身就璀璨夺目,光芒万丈。 “当然可以。” 崔凝竹微微一怔,旋即笑意温和了几分,她握住珍娘的手,“等着你治好了脸,若是……若是我一时半会还离不开益州,我也可以将你送到阿筝身边,她也是很好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很好。” 珍娘有些哽咽,说话之间已经泪流满面。 她起初还担心她们救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可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弃女,还有什么可以让别人觊觎的呢? “你也很好。” 崔凝竹一点点抹去珍娘脸颊上的眼泪,她长着红斑的那半张脸有些粗糙,可崔凝竹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珍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拿起帕子胡乱擦了两下,垂下目光有些羞窘。 便听崔凝竹缓声道:“我师傅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拥有一样的人生,但决定人生意义的并不是它的长度,而是它的宽度……你会遇到光,追逐光,最终成为光。” “长度、宽度。” 珍娘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眸中出现困惑的神色,她不是很明白。 但那一句“遇到光、追逐光、成为光”却让她眼睛一亮,不由渴求地看向崔凝竹,“我想向你学知识,学医术,你能教我吗?” “好啊,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教。” 崔凝竹说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心里却在嘀咕着,怕是师傅和顾筝都没能想到,她那么快就要收徒弟了。 不过学医是个复杂而枯燥的事,就看珍娘能不能耐得住性子。 有生之年,若她能教导一个出公主当徒弟,是不是能在师傅面前吹上三天三夜了? 珍娘抹干了眼泪,一双黑眸像被雨水洗净的天空,有夏日里的繁星落在其中,闪着莹莹碎玉般的光泽。 “总算找到了一些,侧妃娘娘,您看这木球好像很有意思……” 红豆总算去而复返,笑着推门而入。 她的左手边提着一个藤编的篮子,里面放了好些零碎的小物件,她拿起其中一个木球来回翻看,瞧见木球正中有一个黄豆大小凸起的木块,拇指不由好奇地向下一按。 第526章 阴差 珍娘刚刚哭过,一双眼睛还有些红肿,听到红豆的声音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侧了身。 崔凝竹倒没介意,而是抬眼朝门口看去。 红豆一边推门而入,她手中还拿着一个木球,然后手指轻轻往下一按。 “咔嚓”一声。 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的声音,红豆微微一怔,神情有些茫然。 崔凝竹却觉得一瞬间寒毛倒竖,那是对危险的一种直觉,她猛地喊道:“快扔掉!” 但红豆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只愣愣地看着她。 下一刻,红豆手中的木球仿佛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片片舒展、张开,而在那些花瓣之中,还有晶莹的水珠在滚动。 在它张开的瞬间,那些水珠仿佛银光一般四射开来,晃花了人眼。 “小心!” 崔凝竹只来得及扯过一旁的被子,遮住了她与珍娘的身形。 一瞬间,屋内安静极了,却有一种诡异的沉默,半晌后,似乎才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是红豆。 “疼……好疼……” 红豆的嗓音似乎变了调,听着尤其怪异。 珍娘不知所措,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崔凝竹猛地掀开被子,原本黑暗的视线豁然开朗。 不远处,红豆还保持着刚才的站姿,左手提着的篮子还在,右手捧着一个绽放的木质花球。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仿佛一个雕塑。 再往上看,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从脖颈、下颌、脸颊上都是一个个小小的洞,又红又肿,有血水如细流一般慢慢地淌出。 在珍娘看来,此刻的红豆就像是一个被戳破了气的玩偶,四处都在漏,只是她流出来的是血。 “啊!” 珍娘看了一眼便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红豆那模样真像是话本里的鬼怪,在夜里,在烛火的映衬下,特别得渗人。 “娘娘……我……怎么了……我要死了吗……” 红豆直直地看向崔凝竹,她的眼中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与血混杂在一起,糊花了她的脸。 崔凝竹凝重的目光四扫而过,地面上也有点点银光,像落地的珍珠。 她举起一旁软榻上的烛台,蹲下身细细查看,才发现这些一颗颗好似珍珠的东西竟然是水银。 水银有剧毒,不管是散在空气里,还是接触皮肤,甚至进入人的体内。 若是其他更刁钻的毒素,崔凝竹还能够试着去解,但水银只要入体,是没办法排出的。 “别过去。” 察觉到崔凝竹的意图,珍娘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的惧怕却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带着莫明的恐惧。 眼下站在不远处的红豆对她来说就是这样。 “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别下地,别沾着那些银色的东西。” 崔凝竹深吸一口气,避开脚下的水银,艰难地走到了红豆跟前。 原本鲜活的小姑娘此刻已经惨不忍睹,她知道她很疼,她知道她用求助信任的眼光看向她,可崔凝竹却无能为力,只觉得心里一片刺痛。 她小心翼翼接过红豆手里的篮子,“……放手。” 红豆的手却已经有些僵硬,手指上也有血洞在向外淌着血,她的身体像是被打开了某种机关,血一直向外淌着,虽然很少很少,但慢慢地流多了,她也会死,而且是很痛苦地死去。 崔凝竹慢慢红了双眼。 第527章 阳错 作为一个大夫最挫败的事是什么? 崔凝竹知道,那就是看着一个人在她面前慢慢失去生命,而她根本没有办法救她。 崔凝竹伸出了手,她似乎想要碰触红豆,可她满脸都是血,即使是穿着衣服看不出身体上的血洞,但也有血水慢慢地浸出衣裙。 此刻的红豆就像是一个筛子,哪儿哪儿都是洞。 “红豆,我救不了你了……但我能结束你的痛苦,你想要吗?” 崔凝竹话语苦涩,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都是难掩的痛色。 她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她看着红豆流出血水的双眼,心里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我……我还想见……爹娘……” 红豆的声音嚯嚯的响,像拉破的风响,有血从她的喉咙冒了出来,一股股的,随着她说话的动作逼成了一条血线。 崔凝竹撇过了头,不忍去看。 不远处,珍娘都看呆了,她紧紧攥着被子,几乎失语,半晌后才颤声道:“那……是朵什么花?” 她指着红豆手上的木头花。 崔凝竹的目光也转了过去,原本只是小小的一个木球,但层层花瓣却极为纤薄,此刻里面的水银散尽,它就是一个普通的木花。 崔凝竹将它拿了起来,捏在掌心里。 这不可能是顾筝给她的东西,一定是被人调了包,或者是有心人刻意放进去的。 是为了害她吗? 崔凝竹摇了摇头,她更倾向于是有人要害靖王,毕竟靖王与她最亲近,俩人一路都是形影不离。 会是谁? “照顾……我……爹娘……” 红豆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只是她看向崔凝竹的目光含着祈求,见崔凝竹点了点头,她才缓缓闭上了眼,整个身躯向后重重一倒。 “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崔凝竹沉默着上前,探了探红豆的鼻息后,片刻后才缓缓合上了她的眼睛。 靖王得知消息后,崔凝竹已经换了一间房,那间房的地上水银遍扫,一时半会也清理不完,索性她就搬到了另一间房。 珍娘是吓坏了,崔凝竹还安慰了她几句,才将人给送走。 只是等着屋里没有人后,崔凝竹便坐一直坐在床榻边上,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烛火。 直到烛火“噼啪”一声,燃爆了火星,靖王才推门而入,便与她幽深的目光对上。 事情的原委他已经听侍从禀报过了,不由缓缓上前,坐在了床榻边上,大手一揽将崔凝竹紧紧抱在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幸好你没事。” 崔凝竹的头发带着沐浴后的香气,但皮肤微凉,他的手将她的肩膀环住,又往怀里带了带。 “或许是有人想要害你,红豆却成了替死鬼。” 崔凝竹的表情有些木然,在刚才,她的脑中回想的都是红豆在她身边时的模样。 原本是怯怯生生的一个小姑娘,慢慢地开始展颜、多话,她也并不觉得她吵。 安静的时候她会自己研毒磨药,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放松的时候便喜欢听红豆说话,仿佛就多了一丝烟火气。 崔凝竹的身边原本是不习惯人照顾的,可她好不容易习惯了红豆的存在,她却就这样没了。 靖王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冷厉之色,“这些东西都是顾筝给你准备的?” 第528章 机关术 灯火摇曳,崔凝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抬头看向靖王,摇头道:“不会是阿筝。” 她的话语笃定,丝毫也没有犹豫。 看着她眸中坚持的目光,靖王无声中败下阵来,只搂着她轻声道:“本王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但如今她是站在裕王那一边的,连穆云峰也……” 靖王说到这里唇角微抿,失去穆云峰这员干将他也觉得惋惜,可是他给过穆云峰机会的。 就算穆云峰没有向裕王出卖他们的消息,但他的不作为便是一种背叛。 “不管是他们谁,反正不会是阿筝。” 崔凝竹固执地闷声道,她相信顾筝,就像相信她自己。 沉默半晌后,她才低声开口道:“将红豆带回去好生安葬,再厚待她的家人。” “好。” 靖王答应得很干脆,不过是一个丫环罢了,他并不在意,但是崔凝竹难得对人上心,他也记在了心里。 又问她,“那个东西你看过了吗,真能藏住水银?” 听靖王这么问,崔凝竹便坐了起来,手在床榻边一摸索,将那木球给拿了出来。 没有了水银后,它就是一个普通的木球,按了开关便可展开,像一朵绽放的花朵,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推进装置,但只是一次性的,发射后便只是普通的木花了。 刚才她已经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做工却是精妙,榫卯结构也连接得恰到好处,所谓术业有专攻,就算她不懂,也觉得这个木球做得极为细致。 看着靖王将木球拿在手中细看,崔凝竹又道:“原本木球的表面应该是封了一层蜡,按动机关后,蜡层破封,水银被推送弹射,能做出这种机关术的人,怕也有几分本事。” 她的话让靖王陷入了深思,若能将做机关术的人找出来,也算是一种收获。 “是不是觉得似乎相识,你当初也是这样害裕王的?” 崔凝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靖王神情微敛,然后转头看她。 昏黄灯火中,他的双眸似乎也蒙了一层朦胧的黯光,让人看不真切。 崔凝竹自嘲一笑,目光却偏向了别处,她曲着双腿,双臂又将自己轻轻环绕,“我早知道你是有野心的,可我却不知道为何陷了进去,回不了头了。” “凝竹,从我们见面的第一眼,你就注定会是我的。” 靖王轻叹一声,又将崔凝竹掰正面对他,他看着她疏朗大气的眉眼,指尖轻抚而上,沿着她的轮廓缓缓游移。 “不要!” 当他的手指在她唇瓣碾磨一阵后,想要下滑时,崔凝竹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眼,“今天我很累了,只想好好睡觉。” 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还有一丝压抑的沉重。 靖王当然知道是为何,便点了点头,吹灯后脱鞋上榻。 崔凝竹背对着他,他便伸出手臂将她揽在了怀中,俩人贴得很近,气温相接,他却只在她后背颈后落下一吻,轻柔道:“睡。” 崔凝竹原本微微一僵,在察觉到他真的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整个身体这才慢慢放软,但却蜷缩成了一团,像个蛋壳。 第529章 相信她 看着她这样孩子气的动作,靖王的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若抛开其他不论,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崔凝竹原本还在抗拒,也告诫自己不要动心,可在不知不觉间还是沉溺在这份温情中,不去想回到益州他们要面对什么,不去想靖王府的那些女人和孩子。 队伍继续启程,又过了一天后崔凝竹收到了顾筝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她之所以没有写信追问,也是因为相信顾筝。 可真正看了这封信后,她才释然。 信里顾筝的焦急不比她少,还叮嘱她千万别碰那木球,就地销毁或是掩埋。 可是已经晚了呀,红豆死了。 “你相信她吗?” 珍娘问崔凝竹,她也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沉默半晌才道:“若你在世上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与你脾性相投,爱好相通,就连医术也不相上下,她就像是这世间上另一个你,你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 她说的是她对顾筝的感觉,她相信她们俩是一样的。 但珍娘听了却若有所思,她羡慕她们,却不一定能成为她们,只能向她们靠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对顾筝的来信崔凝竹没有隐瞒靖王,甚至为了打消他对顾筝的敌视,她还主动交待,“是袁清辉想要报复你,因为当初他的小厮死在梨花针之下……而提供木球的人是裴钰,裴深的族弟。” 靖王听了后微微蹙眉,他虽然也听说了广云县主似乎收留了裴深的一个弟弟,且俩人关系有些混乱。 但却没想到裴钰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弄得到机关球。 “信里有没有说机关球的来历?” 靖王的关注点在这里,崔凝竹微微一怔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偏头问他,“王爷想打机关术的主意?” 靖王不置可否。 崔凝竹的唇角才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怕是晚了,这人落在裕王手里,自然机关术就要被裕王所掌控了。” 靖王脸色顿时一僵,他定定地看向崔凝竹,“你是在嘲笑本王?” “没有。” 崔凝竹目光微移,不与靖王对视,她淡淡开口道:“我只是在想,若是世间少一些暗器、机关,不是就能少死许多人。” “妇人之仁。” 靖王沉下了脸色,明显有些不悦,一挥衣袖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在崔凝竹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他索性命人去查。 他也知道崔凝竹因为红豆的事情心里生了怨气,或许还在怪他,但靖王不需要解释,也不会低头。 他没有错,成王败寇,权力倾轧,若是谁不小心出了意外,那也是命。 看着靖王离开的背影,崔凝竹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她不软不硬地刺了靖王,却也没觉得心里畅快多少。 马车外的阳光明晃晃的,但天却碧蓝如洗,白云层层堆叠,像踏上仙境的天梯。 崔凝竹记得的从前,她常躺在山中的茅草屋上看着天空,偶有鸟雀飞过,她只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而如今再也回不去了,是她给自己的心做了一座囚牢,画地为笼,却又想挣扎向前。 第530章 捉拿秋蜜 广云县主很憋屈。 她难得对一个人动了恻隐之心,可却是真心错付。 裴钰一面花言巧语地哄骗他,让她饶了他的性命,还请了大夫给他医治包扎,却没料到这人转眼间就打晕了护卫逃跑了。 人跑到哪里去了她也不知道,正气急败坏的时候,偏偏裕王还让人拿了秋蜜去问话。 秋蜜喉咙刚好一些,说话声音还是嘶哑的,陡然被人拿了她自然惊叫连连,让丫环来请她。 广云县主一看是裕王身边的侍卫统领罗凡也怔住了,思虑后才上前道:“不知罗统领捉我的丫环为何?” 罗凡板着脸色,一脸的生人勿近,“属下也是听王爷吩咐办事,具体事宜请县主自去问王爷。” 说罢一挥手,就要带人走。 广云县主忙让人拦住,急声道:“裕王舅舅就算要拿人也得有理由,怎么是要欺负我孤苦无依吗?” 罗凡淡淡地瞟了一眼广云县主,那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意味,或许也有些轻蔑,或许也有些嘲讽,却像针一般刺进了广云县主心里。 一个护卫统领也敢看不起她? 广云县主怒火中烧,正想要命人将他们给拦下,还是一个小丫环悄声道:“县主,那是裕王的人啊。” 裕王……裕王! 广云县主如梦初醒,刚才一瞬间她也被冲晕了头脑。 如今靖王已经离开怀州,整个怀州裕王最大,若是与他过不去,或许她想要离开怀州都难。 广云县主铁青着脸色,藏在袖中的手更是握紧成了拳头,看着秋蜜含泪望着她的双眼,终是一咬牙道:“你先去,堂堂王爷想必也不会为难一个婢女,等他问完话了,我再来接你。” 秋蜜的泪水凝滞在了眼眶中,只有她知道她不能被带走,不然她心里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 “县主,奴婢没犯什么错事,不能就这样被人带走,今后王府的人会怎么看奴婢,奴婢不若死了的好!” 秋蜜声泪俱下,瞅准了空档挣脱护卫就要往廊柱上撞去,一副以死明志的姿态。 周围一片哗然,似没想到秋蜜竟还这样烈性。 还是罗凡眼疾手快,跨步向前,在秋蜜的额头差点就要挨在柱子之前,险险地将人给拉了回来,又及时卸了她的下颌,以防她咬舌自尽。 原本裕王要抓秋蜜,怕是只想过问与裴钰的事情,但如今看来或许还有其他秘密。 罗凡看了一眼刚才那两个侍卫,冷声道:“连个女人都抓不住,一会下去领罚。” “是。” 两个侍卫脸色悻悻,但都没有反驳。 罗凡这才直接将人给带走,广云县主再没敢去拦,只是脸色青白交替,双手更是紧紧攥着裙角。 连她都吓住了,刚才秋蜜是真的想要寻死,她看得出来,心中更是惶恐。 她只觉得她好似忽略了什么。 而秋蜜一定还对她有所隐瞒,这贱婢! 广云县主咬紧了牙关,但眼下人已经被罗凡给带走了,也不知道裕王会审出来什么,希望不会对她不利。 即使秋蜜说出了裴深之死,裕王也不一定会追究她? 这样一想,广云县主心里也有些乱,提着裙摆转身便往自己屋里奔去。 第531章 识时务 裴钰不是个硬骨头,而裕王只是想从他嘴里知道鲁氏族人的下落,至于他做的那些龌龊事,还没审就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么说鲁氏族人与你们一同隐居,就分住在两个山头,你这次出来还带了不少好东西?” 秦裕漫不经心地看向裴钰,他此刻正被挂在行刑的木架上,身上血迹斑斑,很多是他之前受的伤,因为崩裂没有及时处理。 另有就是袁清辉给他刺穿的肩膀,只是暂时止了血。 “草民都愿献给王爷。” 裴钰连连点头,表情谄媚,他不知道裕王会如何处置他,但只要能保下性命,他什么都愿意。 “你倒是识时务。” 秦裕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又转过头吩咐了一声,“去他房里搜,用得着的都拿过来。” “是。” 黑暗里有人领命而去,脚步悄无声息。 有罗凡这样明面上拿人的侍卫,自然也有做见不得人事的暗卫,偷拿东西也是如此。 袁清辉一直立在阴影中,一般人都不会察觉他的存在,但裴钰知道他一直在那里。 如今袁清辉也已经不在乎了,什么都摆在了明面上,他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裴钰怎么样他管不着,如今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让顾筝原谅他? 但这个前提是崔凝竹毫发无伤。 但是袁清辉又在心里希冀,若他这拙劣的手法真能伤到靖王,也不枉费他做的这一切。 “王爷,草民受了伤这全身都疼,您能不能先放草民下来,草民绝不敢逃。” 裴钰哑声恳求道,他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一面想要讨好裕王,一面又想着怎么才能脱困。 他犯得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也没有杀人放火,顶多是为袁清辉提供了点害人的东西。 可袁清辉都没事,凭什么捉他啊,他也不是主犯。 再说,袁清辉还连同秋蜜一起陷害他,这事他都没有追究,裕王也不会过问,毕竟有亲疏远近之分。 想到这里裴钰也在心里哀叹连连,是不是他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若是裕王真的那么在意机关术,他就带着鲁氏族人一同出山,怎么也能派上用场。 而不是牺牲色相,走的广云县主的路子,现在似乎是作茧自缚,将自己越缠越深了。 “别急,你还有熟人来,一会儿好好看着。” 秦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正好罗凡带人回来了,又在他跟前耳语一番,这才将秋蜜绑在架子上去。 此刻的秋蜜披头散发,眼眶红肿,状似疯魔一般。 看到秋蜜的惨样,裴钰先是一愣,接着抑制不住的大笑连连,“你这贱人也被捉来了,真是天道好轮回,王爷英明……咝……” 许是这笑声牵动了伤口,裴钰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秋蜜仿佛是被人卸了下颌,只拿一双仇恨的眼睛瞪视着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广云县主也没能保下秋蜜,而她的脖颈上还有被他掐出的红痕,裴钰目光冰冷,他只后悔没有早些结果了她。 第532章 觍着脸 现在有一个麻烦。 看秋蜜那眼珠子不住地转动,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心里肯定藏着有秘密。 这一点让秦裕也很好奇,难道秋蜜的身份不仅仅只是一个婢女,而她宁死都不肯说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只是若要她说话,那下颌就要接回去,若是她又咬舌自尽该怎么办? 秦裕正在发愁之际,裴钰向他提议,“王爷可以问问袁公子,他制香手段高明,当时……秋蜜用来让我意志迷乱的香就出自袁公子之手,眼下王爷想要从秋蜜嘴里套出秘密,或可用此法。” 秦裕不由高看了裴钰一眼,这人倒是真机灵,脑袋转得太快,虽然有些贪婪市侩,但脑子是真的好用。 袁清辉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僵,见秦裕的视线望了过来,他才缓步从阴影中踏了出来。 他已经换掉了那一身染血的衣袍,头发又重新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在阴暗的地牢中,他也穿着一身黑袍,若晃眼看去,两颊边发丝垂落,还真有几分地府鬼差的感觉。 “清辉,你制的香能够让这丫头开口说实话?” 秦裕挑眉看向袁清辉,从前他眼睛不便,那些制香的技艺怕是生疏了,唯有琴技见长。 但如今……若真像裴钰所说,或可一试。 “若能帮上王爷,我愿意试试。” 袁清辉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他将功折罪的机会,虽然裕王并没有因先前之前要怪他的意思。 但袁清辉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他到底是做了错事。 “呜呜……” 秋蜜却在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后,一双眼睛泛着赤红。 原来都是算计,她算计他,他又算计她,最后还是做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秋蜜想笑,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嚯嚯的声音,她笑出了眼泪,像是对自己的嘲讽。 “好,本王等着。” 秦裕微微颔首,袁清辉便下去准备了。 地牢里,裴钰与秋蜜还在互相瞪视着,一个幸灾乐祸,一个满脸怨毒。 只是秋蜜眼下说不了话,只能听裴钰对她唠叨。 “县主也不管你了,你不是她最爱的女人吗?果然,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裴钰说这句话时很是得意洋洋,似乎忘记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新人。 秋蜜既然说不出话来,索性就闭口不言,眼珠子却是轱辘转动着,似乎也在想着办法。 袁清辉的香她见识过了,不然裴钰这般精明的人怎么都会着了道,确实有些厉害。 但她守住的那个秘密关乎着她一家老小的性命,她若是失口说出去被那人知道就完了。 秋蜜想要咬牙,可下颌剧痛,让她根本没有力气,连精神似乎都快集中不了了,痛得她感觉整张脸都不是自己的。 下手真狠! 秋蜜又瞪了一眼不远处的罗凡。 此刻裕王正背对着他们俩人,地牢里这般阴暗潮湿,他却能静静品茗,似乎另有一番闲情雅致。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秋蜜欲哭无泪。 茶香飘散在空气中,馥郁芬芳。 裴钰舔了舔干裂的唇角,话说得多了,他也觉得有几分口渴,不由觍着脸道:“王爷,能赏杯茶水吗?” 第533章 拜把子兄弟 裴钰以前是没接触过裕王,不了解他这个人。 总觉得作为王爷,那一定是高高在上的。 他就远远瞧过靖王一眼,虽然下面的人都说靖王温文儒雅,但潜藏在那份谦谦君子表相之下,其实是对所有人的蔑视。 反倒是裕王这种,看似好像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怎么上心,但有一点裴钰可以肯定,只要裕王觉得有用处的人,那么就不用死。 而他现在恰巧掌握了其中的关键。 裕王想要找到机关术传人,鲁五牛正是他的拜把子兄弟,只要将这人给拐来,到时候在裕王帐下,他们兄弟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这辈子他裴钰只是想要出人头地罢了,具体是用哪种办法他并不在意,只要结果令他满意就好。 裴钰话音一落,秦裕倒是诧异地转头看他,这人脸皮可真厚,还真什么都敢说。 罗凡冰冷的目光直直射了过去,喝道:“放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饭吃,给口水也是好的,王爷也不想草民饿死,到时候去哪给您寻那鲁氏传人?” 见裴钰说得在理,秦裕不由点了点头,吩咐道:“给他水喝。” 罗凡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吩咐侍卫上前给了他水喝。 一旁的秋蜜看得眼睛都瞪圆了,原本以为这厚颜无耻的小人会被裕王狠狠斥责或是刑罚,但除了他身上那些原有的伤痕,以及肩膀上被包扎的痕迹外,就没再多的伤了。 秋蜜有些气愤,他这样的放肆,裕王竟然都能容忍? 她还以为她都这般了,裴钰也得不到好。 却没想到事实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时候,秋蜜也不太指望广云县主会救她了,俩人虽然有那么些关系,但广云县主这人最是自私不过。 利益权衡下,广云县主最先想要保住的是自己,若是能顺带救她一把那也行,但万万不可能为了她与裕王敌对的。 这一点秋蜜很是清楚,所以更是心若死灰。 裴钰喝下一整壶茶水后,这才觉得舒爽了不少,还得意地对秋蜜扬了扬眉。 这个时候,暗卫也将从他床底搜到的一个箱笼搬了过来,还好广云县主没将他怎么样,暂时没去搜他的屋子,反倒让裕王的人抢了先机。 裴钰清了清嗓子,正是他表现的时候,他当然不能落后。 见裕王拿起了箱笼里的物件,他便一一介绍起来,若不是他此刻还被绑在木架上身不由己,那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架势,与说书先人也没两样。 箱笼里有一柄小型弓弩,造型精巧,大概只有女人的小臂长短,秦裕瞄准了一旁空着的木架,手中力道一按。 只听“咻”的一声,一根手指长的箭矢稳稳地扎进了木架里,入木三分。 罗凡上前检查了一番,才来回禀道:“比普通箭矢力道更强,穿透力也更好。” 但唯一缺点或许就是射程没有一般箭羽要长,但就近距离的杀伤,这是一柄利器。 裴钰见裕王对弓弩感兴趣,又继续道:“还有用于战场上的转射机、连弩车……修筑密道时能用上的连环板、暗弩,我那兄弟都会。” 第534章 谁是她主子 裴钰说出这话时颇有几分洋洋自得,就像会做这些机关武器的是他自己一般。 现在他已经越来越笃定,裕王不会杀他,还要留着他找到机关术传人。 而另一旁的秋蜜却是瑟瑟发抖,她听到了这样的秘密还能活吗? 即使能苟且偷生,怕是这辈子都要不见天日了。 大半个时辰后,袁清辉才捧着香炉前来,只是地牢里已经不见了裴钰的身影。 他没有多说什么,裴钰这个人本就奸诈,使尽浑身解数求生也无可厚非。 但只要裴钰对裕王有用,多活上一阵又有什么关系? 横竖如今裴钰也左右不了什么,也再威胁不了他了。 “王爷,香点上了,这个药丸您先服下。” 袁清辉递上了一粒白色的药丸,秦裕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便接过吞服而下。 他又给了罗凡一粒。 秋蜜看着他们这样,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却怕得不行,这香会有这种奇效,她什么都会说吗? “前些日子手里事忙,没空料理你们,如今就先说说,裴深之事也是你们下的手?” 秦裕之所以先把裴钰支开,也是为了问话方便。 不然秋蜜万一顾忌着裴钰,便不会彻底交待,而眼下提起裴深的事只是一个幌子,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再步步深挖。 秋蜜一怔,没想到裕王问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她心里一松,点了点头,只是呜呜地叫喊着,像是示意裕王将她的下颌接回去。 “不急。” 秦裕笑了笑,不急不慢地说道:“裴深是死于马上风,但当日你们给他用过一碗药,顾筝检查过药渣,这药能使人气血上行,所以说是你和广云合谋害了他?”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想笑,若不是广云她们主仆这一手,不会让靖王乱了阵脚,在军营里重新挑选大将,这才让他有可乘之机。 广云县主这也是间接帮了他一把,不然秦裕也不会准备这事之后就将人给送走,不为难于她。 秋蜜听了这话眼珠子却是转了转,不明白裕王这是要秋后算账,还是想为裴深讨回公道? 毕竟刚才他们与裴钰还算相谈甚欢,裴钰这人果然机灵,不仅会讨女人喜欢,连男人的心思也把握得门清,所以才让人觉得更加可恶。 若是这个人没有出现,秋蜜还能顺利将广云县主带回京城,到时候在京城会怎么样,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秋蜜想了想还是点头承认,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香起了作用,她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连视线也变得有些不清楚了。 下颌的疼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减轻了一些,她试着开口,竟然也能说出话了,便又接着补充道:“这……这是都是县主的主意,裴深不是人,他虐待县主……县主不堪继续受辱,才出此下策……” 对,她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广云县主的身上,她与裕王是舅甥关系,想必裕王也不会拿广云县主怎么样。 秋蜜迷迷糊糊地想着,她也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神智好像已经不受控制,她还在眼前看见了那个人,不由神情一凛,立马恭敬道,“主子……您来了。” 秦裕对罗凡点了点头,看来是香起作用了,接下来就看能不能问出秋蜜心中暗藏的秘密。 第535章 留他有用 袁清辉在一旁攥紧了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秋蜜。 他刚才调的这香,除了让人神智有些晕眩外,还会让人产生幻象。 那么秋蜜嘴里的主子到底是指广云县主,还是另外的人? 半个时辰后,秋蜜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踏出地牢的大牢,室外已是夜色深重,繁星漫天,闪烁着清冷的寒芒。 秦裕负手在后,眉头深蹙,“没想到秋蜜竟然是秦彤的人,他是什么时候挟制这丫环为他所用的?” 他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袁清辉则快步跟了上去,无声无息地落在裕王身后,就像是他的一道影子。 “这么说穆云峰想的也没错,军营里很可能他也安插了人,毕竟是昶王的血脉,那些怀州军会听他的话吗?” 秦裕觉得有些烦躁,把靖王撵走都费了他不少心力,又是花钱又是出力,还弄出个南疆内乱,最后才把靖王给弄走。 若是再来这一出,他都觉得疲惫。 早知道就不摊上这一趟浑水了。 “穆公子既然愿意留在王爷身边,那定是有助您平定收服怀州军之法,王爷只需静待便是。” 袁清辉是清楚裕王性子的,在京城里时,若先皇没有吩咐,裕王一向喜欢来他这里躲懒,哪有个王爷作派,分明是一副清闲富贵公子的模样。 他也喜欢看他这般闲适,万事不愁的模样。 如今要担起怀州的民生与责任,倒真是为难他了。 秦裕脚步一顿,微微颔首,“穆云峰确实是有才干的,靖王错失了他这员大将,倒是本王的福气。” 不过他相信穆云峰,也是基于对顾筝的看重,这两个小年青将来真成了亲,穆云峰的成就不也是顾筝的荣耀。 就是看在这个份上,他才愿意帮穆云峰一把。 “裴钰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本王留着他有用处。” 秦裕还特意给袁清辉说了这事,也是怕他心里记怀,当然裴钰也是不敢对袁清辉记仇的,这人很识时务,除非小命不想要了。 对于这种贪婪,又一心想往上爬的人,秦裕很知道该给他们一些什么才能满足,才能让他们为己所用。 “是,清辉不会不识大体,就怕耽搁了王爷的正事。” 袁清辉说到这里还有些忐忑,眸中水光浮动,他攥紧了袖摆,咬唇道:“王爷,今后清辉再不会任意妄为了,做什么事都会和您提前商量。”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秦裕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后眉眼却有些深重。 在他这里能够一笑了之,怕是靖王会记在心里,若是靖王知道事情的始末,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袁清辉。 “最近你仔细些,没事不要外出,本王也会在你身边增加守卫。” 秦裕这样一提醒,袁清辉也立马正了神色,他知道裕王担心什么,若是东窗事发,而靖王又安然无恙的话,或许他就要倒霉了。 顾筝在苦等了几日之后,才终于收到了崔凝竹的回信,她将信压在胸口,久久不能平复。 崔凝竹还能写信给她,就证明她本人没事,至于其他人,她也关注不了那么多了。 顾筝极快地拆了信纸,又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不由眉头微蹙,神色间有些动容。 第536章 一同上京 虽然崔凝竹字里行间的话语轻飘飘的,说她没事,让她不要记挂,不要介怀,也不要担心。 可在提及她的婢女红豆出事时,崔凝竹信纸上的笔锋微顿,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与涩意。 顾筝便知道,崔凝竹还是伤心了,他们虽然没事,但红豆却成了替死鬼。 想到那个活泼爱笑的姑娘,顾筝也觉得心里头闷闷的,攥着信纸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康若颖就坐在她身边,也没去看信,只小心翼翼地喝着杯里的毛尖,间或看一眼顾筝的脸色,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审讯那两个人他没去,裕王说这样血腥的场面不适合他看,等他再大些,便让他亲自审人。 他是觉得裕王太过慈悲,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多么冷血,多么不近人情。 经历了战乱、流民、人吃人,就算他还是孩子,心智也在急速成长,不过是刑讯逼供罢了,他有什么不敢看的? 不过即使不到现场,康若颖的耳朵还是竖起来的,该听到什么一点也没有落下。 所以他知道,裴钰这个人还有用,得让他带着去找到会机关术的鲁氏族人。 至于秋蜜,这个丫环与昶王私生子秦彤勾结在一起,当初也就是秦彤要裴深死,秋蜜才会怂恿广云县主给他下药的。 裴深的死法说出来那么地不体面,如今也鲜少有人会提。 至于裴钰,恐怕也压根不会追究自己族兄的死活,毕竟裴深在怀州府混得风生水起,根本没有想到过裴氏族人。 所以他死了,又与他们何干? 不过有一件事情值得上心,秋蜜一直在催促广云县主早些回京,也是为了上京城与秦彤会合。 这个全国都下达了海捕文书的逆王之子,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前往京城,他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趁着昶王一家问斩前劫狱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康若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劫狱哪有那么容易,别到时候秦彤把自己给搭进去,对他们来说才是永绝后患。 秋蜜整个人中了迷香昏昏沉沉,自然没听到裕王他们的计划,秋蜜可以先留着,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引蛇出洞。 这样一想,康若颖都想去京城看看了。 裕王说,会在问斩之前用一名死囚将他姐姐康若晴给换出来,若是日子太提前了,怕会令人生疑。 康若颖虽然相信裕王,但又觉得,若自己亲眼看着能更放心一些,毕竟已经经历过战乱,爹娘都再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打击。 “若颖,我要回京城。” 顾筝缓缓站了起来,康若颖正在走神,听她这样说还微微一愣。 顾筝转头看向他,表情郑重道:“这些日子你与我在一起,吃药、针灸,再没发过病,我会给你写下药方,只要你平日里心绪起伏不大,发病的机率极低,早过一段日子,就能完全康复了。” 这……也太突然了。 康若颖看着顾筝,突然间便扯住了她的衣袖,狡黠一笑,“那我要与你一同上京城。” 第537章 军营比试 怀州的事了,靖王离开了,裕王也算是初步掌握了怀州的政权,如今又有穆云峰帮他,相信收拢人心是迟早的事。 顾筝觉得她该回去了,顾璇与石济的婚期定在九月,姐姐要再嫁,而且是个合心意的夫君,这样的幸福时刻她怎么能不去见证呢? 而且怀州也不需要她了。 她……也暂时不想面对袁清辉。 那样一个清风明月,如天上神只的男人,顾筝原以为他代表着世间的美好,看到他,就仿佛那些不堪与污秽都被深藏。 他们虽然不算私交甚笃,但对袁清辉这样的男子,她到底有一些欣赏和怜惜的,或许就与裕王对他的感情相同。 但那到底是一条人命横亘在他们之间。 若不是红豆……那么或许就是崔凝竹,她没办法想象又一次失去崔凝竹的痛。 看着她像朵花儿在她眼前凋谢,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她绝不允许。 袁清辉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应该想到一切后果,就算裕王不怪他,他也应该有所承担。 顾筝抿了抿唇,看着眼前康若颖那张期待的脸庞,她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要去京城,你先问过你爹娘同不同意,再问问王爷的意思。” “好。” 康若颖点了点头,他爹娘那里好说服,只是裕王那里怕是不好说呢。 康若颖咬着手指头想办法。 顾筝便让翠喜去收拾行李,最好这两天就能启程。 当然,在走之前她还要见穆云峰一面。 军营里,夜色已深,穆云峰还在查看布防图,时不时拿笔圈画和标注。 裕王既然让他放手去干,他自然要花些心思,不过动了别人的蛋糕,自然就有人不满。 这些日子倒是有刺头三天两头地找麻烦,不过都被他带人给打服了。 说到底,军营里还是拳头最大。 王山虎起初那是不服他的,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仗着一身蛮力,如今又被请封为大元帅,自然谁都不服。 俩人便在擂台上明明白白地打了一架。 当时,三千营将士都列队观战,呼喊声助威声响彻天际。 王山虎擅使双捶,舞起来虎虎生威,他光着膀子上场,一身虬结的肌肉晒得黝黑似铁,往那场上一站,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这一次穆云峰没有使刀或剑,而是提着一杆红缨枪跃上了演武台。 世人只知道他以三箭齐发而在战场扬名,却不知从小在父兄严格的训练下,他其实十八般武器都有涉猎,但这枪却是他最拿手的。 对上曾经昶王手下悍将王山虎,穆云峰绝对不会轻敌。 “穆将军,若是这次败了,我老王还是劝你回京城算了,搂着妻子孩子热炕头,咱们军营不适合你……哈哈哈!” 王山虎笑得狂妄,他脸颊上的疤痕在笑声中抖动如长虫。 穆云峰先是靖王那一方的,可靖王离开后却没带上他,这在军中还被人嗤笑了好一阵。 没想到,他转眼间又攀上了裕王,看裕王对他的信任,似乎还极得重用。 王山虎心里便有些不得劲了,虽然他以前也是昶王手下,如今转投裕王阵营,但俩人的情况可不同。 穆云峰就是丧家之犬,无权无兵。 而他王山虎可以想见今后会管路亨通,步步高升。 面对王山虎的挑衅,穆云峰眸中毫无波澜,只是手臂一抬平举长枪,做了一个起手势,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王大人,请!” 第538章 不打不相识 穆云峰身姿笔挺,犹如傲立在山中的翠竹,又似挺拔劲瘦的苍松,自有一番风骨。 军营中不乏也有世家子弟,但平日里与王山虎这些纯粹是以军功出头的普通人有明显的壁垒,他们更看好穆云峰。 若是穆云峰这一次能胜出,说不定就能为他们争一口气。 看穆云峰这持枪的架式,以及单手的臂力,王山虎就不敢马虎,他稍稍正了神色,在大家都以为他还要叫阵时,出其不意地挥动起铁锤,猛地攻了过去。 “来得好!” 穆云峰手中长枪一抖,如银蛇出洞,瞬间便迎了上去。 演武台上激战正酣,围观的将士们不断叫好助威,那正在切磋中的两人也的确没有让他们失望。 你来我往,星火四溅。 王山虎本就有一把力气,那柄大锤重重砸下,只怕能将人的脑袋都给砸扁了去。 但穆云峰的身法很漂亮,根本不和王山虎比力气,反倒是飘浮不定,长枪专刺他的手腕及下盘,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王山虎是员老将,对阵经验丰富,慢慢稳住了阵脚,倒是与穆云峰打得不相上下。 两人激战了三百多个回合,最后穆云峰长枪一挑,王山虎手中一柄铁锤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地烟尘。 他撑着另一柄铁锤半蹲在地上,汗如雨下,重重喘息,“不打了,我老王服你了。” 穆云峰是真的难缠,他毕竟年长,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若说先前他还能凭着一股狠劲与穆云峰一较长短,但越往后头就知道自己体力不济,穆云峰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王山虎便知道这小子是有意让了他,不想他输得太难看,最后这一场打下来,还是他自己先认输。 “承让。” 穆云峰伸出了手,王山虎抬头看他,这年轻人目光灼灼,眸中仿佛有星芒闪烁,倒是比昶王那几个儿孙都强。 败在这样的人手上,王山虎是服气的。 他伸出了手,与穆云峰重重一握,“好小子,今后怀州军营便有你一席之地!” 王山虎是裕王向京城主旨册封的兵马大元帅,虽然如今旨意还没有下来,但大家都觉得八九不离十。 毕竟当初军营哗变时,是王山虎带领了众将士稳定了局势。 虽然尹九月反水杀了肖苟有功,但军营里的人大多还是服王山虎的,但王山虎是个老粗,其实话在他这里不好使,他却还是佩服有真本事的人。 穆云峰就算其中一个。 “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我老王就佩服你这样有本事的……今后穆云峰就是我王山虎的兄弟,哪一个敢在背后说道,那就是与我王山虎不对付!” 王山虎突然举起了穆云峰的手,在场中环视一圈,那模样别提有多傲气。 穆云峰也被王山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身体一僵。 刚才王山虎握住他手腕时,他还本能地想要将人按在地上,幸好没有出手,不然怕是又要打脸王山虎了。 尹九月远远地倚在营帐旁边,看着演武台上的情景,只是不屑地啐了一口,“打输了也不怕丢人,还敢和别人称兄道弟?” 他身形瘦弱,嗓音尖细却又低沉,垂落的发丝落在脸颊和身侧,遮住了他带着几分阴厉的脸庞。 第539章 只为配得上她 尹九月与王山虎本就不对付,他嫌弃他大老粗不解风情,王山虎则看不起他宦官出身。 宦官怎么了?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崛起。 从前尹九月还是裴深手中的得力干将,但他与那个一门心思的肖苟不同,他的眼光放得更长远。 靖王势大时,他们当然要依附左右。 可裕王如日中天,又是皇命亲赐怀州为其封地,若他们再一味反抗,难不成要跟着靖王一路高举反旗? 昶王就是因此落败,他尹九月怎么会再步其后尘? 只是眼下的局势还不分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亲兵在尹九月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神色一凛,又看了眼演武台上正兴高采烈的王山虎,眸中闪过一缕精芒,这才转身跟着亲兵而去。 而比试输了的王山虎还不肯作罢,拉着穆云峰就去吃酒。 战时不饮酒,但如今歇战期间,俩人也不当值,便痛痛快快地摆上了酒肉,席间还有好几个军官作陪,穆云峰倒是将这些人又重新认识了一遍。 有王山虎在一旁,他们对穆云峰倒是客气了许多,还夸奖他年轻有为,得裕王重用。 倒是绝口没再提靖王之事。 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穆云峰还保持着一份理智,被周放扶着回了营帐。 喝了醒洒汤后,他躺在床榻上,听周放在一旁碎碎念叨,“大人何必与他们这般,既伤人又伤身。” 与王山虎的切磋,穆云峰还是受了伤,右胸及肩膀那里被剐蹭了一下,破了些皮肉,看起来有些惨兮兮,但没伤到内腑。 周放又给他上了药后,小心包扎了一下,“大人别再喝酒了,虽不伤筋动骨,但皮肉伤不好,您使枪也没力气。” “知道了。” 穆云峰点了点头,用手臂挡在额上,他又有些想顾筝了。 脑海中都是她娇俏的身影,是她转身时的回眸一笑,是她伏在他怀里时娇羞却又清亮的眼神。 一想到顾筝,他就觉得胸口发热,情难自抑。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的将来而努力,他要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他要配得上她。 穆云峰是查看布防图的时候,收到了顾筝从王府里传来的消息,一目十行地看完,他的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顾筝要回京? 她要回京了? 她要回京了? 脑海中反复都是这一句话,穆云峰坐不住了,直接套马离开了军营,在夜色中直奔怀州城内而去。 此时的顾筝刚通完了头发,让翠喜自己下去歇息,她在床榻上也睡不着,索性拿起一本崔凝竹做好的笔记翻了起来。 魅影就懒懒地趴在玉枕旁边,它也嫌弃她的体温高,只想往冰冰凉凉的地方躲,玉枕就是一个好去处。 顾筝拿手指拨弄了它两下,魅影只睁开红色的眼睛一扫,又盘了起来,动也不动。 “给你做个玉石窝,再放几个冰块,让你在里面快活地盘着。” 顾筝想到这个主意不错,魅影是又怕热又怕冷,这个时候它就没劲,趴在那里黑漆漆的一团,若别人不知道,怕还以为她在床上放了一堆粪球。 第540章 深夜来见 夏天的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穆云峰一路疾驰,汗水都打湿了衣衫。 王府中,罗凡正带着侍卫安排值守换班,顿觉眼前一阵风刮过,刚想拦住来人去路,便听侍卫道:“是穆将军。” 他脚步一顿,手就放了下来。 看着穆云峰往顾筝的院里奔去,一脸的若有所思,这么晚了,这种情况该不该禀报给王爷知道? 不过现在王爷正在气头上,罗凡不敢去打扰。 原因无他,是知道了顾筝和康若颖都要回京城去,留下他还在怀州,裕王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一旁的袁清辉也是神色黯然,顾筝肯定是因为不想见他才要回到京城去。 他也想去向顾筝解释一二,可有翠喜拦着,他根本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顾筝一定是在心里厌弃他了? 两个男人对坐沉思,脸色都不是很好。 秦裕忽又看向袁清辉,蹙眉道:“难道在怀州的生活不好,这就要赶着回去了?” “许是顾二小姐挂念京中家人。” 袁清辉眉眼低垂,看着便是十分温柔的模样,他手中还在清洗着茶盏,这般晚了他们俩还喝了茶,也不知道待会能不能安睡。 “若颖那小子也是,抛下本王自个走了,他还想不想学本事了?” 秦裕拧了拧眉,刚收的徒弟他还没有捂热乎呢,这就想到处蹦跶了? 他觉得他应该好好和康若颖说说,什么是尊师重道,师傅在哪里,他就应该在哪里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袁清辉微微沉默了一阵,才道:“康公子的姐姐如今还在京城,虽说王爷答应了营救于她,可自己的亲人,总要他自己看着安然无恙了才会放心。” 其实袁清辉很理解康若颖的心情,若自己的兄弟姐妹生死未卜,他也会一直挂心。 “行,他们都有正事,也就你陪着本王了。” 秦裕便长叹了一声,如今已经被发配到怀州了,他还能怎么回去? 除非把怀州扔了不要,不过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他现在暂时还不能这样做。 “王爷在哪里,清辉就在哪里。” 袁清辉抬头清浅一笑,他的五官干净细致,只是皮肤稍显白皙,从前的他爱穿青衣、蓝衣或是白衣。 但如今也不知怎么的,尽穿些黑色、灰色的衣裳,整个人也看着清减了许多,衬得他更加苍白瘦弱。 秦裕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他知道袁清辉是在惩罚自己,不过这个结他也没法解开,也不适合当和事佬,只能等时间过去,或许就淡了。 …… 穆云峰急冲冲赶来,翠喜听到动静便起身查看,见是一脸风尘仆仆的他还有些惊讶,“这般晚了,三公子您……” “阿筝睡了吗?” 穆云峰说到这里已经急切地往里张望,翠喜一脸尴尬,刚想说顾筝已经歇下了,便听到屋里传来轻柔的女声,“让他进来。” 穆云峰眼睛一亮,翠喜便侧身让路,又在门外左右看了看,这才将房门开了大半,自己则守在了门口。 看着天边的月亮,翠喜打了个呵欠,靠在门框上假寐。 而屋内,合上门后的穆云峰也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筝,踌躇着没有上前。 第541章 婚期延后了 顾筝穿着一身浅银红色的亵衣,外面罩了件丝质长袍,长发披散在身后,脂粉未施却又清丽出尘。 看向他的目光更是温柔似水,又有浓浓的眷恋在深深流淌。 穆云峰深吸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想要问她,为什么要走?还走得这样急? 但眼下瞧见了她的人,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穆云峰突然大步上前,长臂一揽便将顾筝抱在了怀里,鼻尖都是她沐浴后的馨香,让他沉醉。 顾筝起初只是微微一怔,见他没有动作,慢慢地也伸出了手回抱住他,低声问道:“这些日子还好吗?” 靖王就这样离开,根本对穆云峰没有安置,没有交代,他就像是被人遗弃了一般。 顾筝很是心疼,但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怕他的自尊受不了。 穆云峰向来是个很有计划,很有目标的人,他决定要做什么,就会贯彻坚持到底。 这一次,到底是他们联合动作才将靖王给赶走的,虽然穆云峰表现得不明显,但靖王怎么不会在心里怪罪。 自此,穆云峰未来人生的走向完全变了,顾筝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做那威震四方的定北王,也不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好。” 穆云峰话不多,只是“嗯”了一声,将下颌放在了她的肩头。 这些日子他太累了,抱着顾筝在怀里让他无比安心,就想沉沉睡上一觉,什么也不想。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疲惫,顾筝将他牵到软榻边上,按住他的肩膀想让他坐下。 “咝……” 骤然的痛感让穆云峰吸了口凉气,顾筝立马警觉,“你受伤了?” 连忙将按住他肩膀的手收了回来,作势要去查看。 “不要紧,都是皮外伤。” 穆云峰一把握住了顾筝的手,合在他的掌心中细细摩挲,唇角不觉染上一抹笑意,“军营里与人切磋是常事,我若不与他们打上几架,他们又怎么知道我的本事?” 说这话时,他眉峰微挑,面容舒展,倒是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会不会很辛苦?” 顾筝用另一只手抚上了穆云峰的脸颊,他的神色微微一僵,旋即又慢慢放松,眉眼微抬,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向她望来。 他说:“只要想到你,想到家人,再累也不觉得辛苦。” 微微一顿,穆云峰又叹了口气道:“原本还说等在益州安顿后,就接祖母与娘过来,可如今只怕是不能了。” “怀州也挺好的。” 顾筝眨了眨眼,俏皮一笑,“这里湖泊河岸众多,水产丰富,老夫人她们不也爱吃鱼,想来即使到了这边也能过得快活。” 穆云峰扯了扯唇角,但笑容有些勉强,伸手拉着顾筝也坐在了软榻上,与她道:“我思来想去,不若你们就先待在京城,也免得来回奔忙。” 穆云峰眸色渐深,握住顾筝的手也缓缓收紧。 如今他所图甚大,与元晖的合作并没有深厚的基础,或许这个人也会临时变卦,他不得不为自己多留条后路。 可听了他这话,顾筝却是眉头微蹙,“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的亲事也办在京城,或是延后?” 今年年底穆云峰就要及冠,孝期已过,他们的亲事也应该提上日程,可看穆云峰这意思,像是不准备马上成亲的打算。 第542章 陪了一宿 俩人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穆云峰握住顾筝的手不愿意放开,却也明显感觉出她在抗拒和挣脱,这……是生气了? 要知道,他也想立刻娶她,可用什么娶,在哪里娶? 他如今的境地还没有到他希望的那样,他更想给顾筝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在那之前,若是俩人成亲,不是让顾筝跟着他吃苦。 “阿筝,你听我说。” 穆云峰放缓了语气,顾筝挣不开他的手,索性由他,眉头轻挑,示意他接着说。 “你也知道如今我在军中处境尴尬,想要站稳脚跟,只能从头来过……好在还有裕王的支持,我有信心,即使是在怀州,也不比在益州差。” 穆云峰这一说,顾筝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他是背负得太多,所以更想要给她圆满和安宁的幸福,顾筝很是心疼。 “那我就回京好好等着你的消息,你不用急,也别莽撞,凡事稳扎稳打,以自身安危为重。” 顾忌着穆云峰的伤势,她不敢靠在他的肩头,只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中有柔情,有期许,也有对未来的向往。 若是这辈子与上辈子不同了,那就凭他们自己走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穆云峰握住顾筝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他没有道理一直强留顾筝在怀州,可还是舍不得她走,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回去帮我好好照顾祖母、娘,云烟出嫁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京。” 穆云峰话语里有苦涩也有感慨,不过她们在京城,他也能相对安心些。 就算那些人再不想他好,也不至于去对付一家子老弱妇孺,再说京城里他也有安排,家里是有人护着的。 “当然,我会照顾好她们的,我们都在等着你。” 顾筝轻轻颔首,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这一晚,他们一直说话,慢慢地却是顾筝先睡着了。 穆云峰将她抱上了床榻。 魅影感觉到动静还睁开眼睛看了看它,又闭了眼,盘在那里动也不动。 穆云峰笑了笑,这小家伙倒是个护主利器,平日里不见人,关键的时候还能起奇效。 “好梦。” 穆云峰轻声呢喃,俯下身子将一个吻落在顾筝的额头。 睡梦中,她似乎唇角微翘,看着那饱满的唇近在咫尺,不知怎么的,穆云峰觉得心跳也剧烈了几分。 胸口像是燃烧着一团火,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靠近,再靠近。 直到含住她柔软的唇瓣,穆云峰仿佛过电一般,一触即分,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顾筝却仿佛毫无所觉,还咂了两下嘴,身体一侧,面向床内而睡。 穆云峰好笑又宠溺,轻轻将她踢开的被子又重新盖严实了,这才滑坐在床边的脚榻上。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慢慢地也睡着了。 直到天亮时,罗凡已经等候在屋外,清咳一声道:“王爷知道穆将军回府了,有事吩咐。” 翠喜懵懂抬头,又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屋外睡了一宿,只觉得腰酸背痛,她的记忆还没回笼,只嘀咕道:“什么时候穆……” 她这是刚想反驳,却见门被人从里拉开,穆云峰已经一身齐整地跨出了门。 翠喜在惊愕之后赶忙捂住了脸,这……真是没脸看! 她家小姐的清誉呢……清誉呢? 第543章 我会负责的 直到送走了穆云峰与罗凡,翠喜还有些惊魂未定。 又记起刚才穆云峰离开时吩咐她不要吵醒顾筝,便踏进屋里看了一眼,果然自家小姐还睡得香甜。 翠喜又四处检查了一遭,没有发现什么扯烂的衣衫,四处扔开的被褥,总之话本子里所说什么凌乱狼藉那是通通没有。 顾筝的衣服也是齐齐整整的,她昨晚守在外面也没听见什么东西,这应该说明她家小姐的清白还是在的? 至于被裕王甚至罗凡等人都知道穆云峰夜宿顾筝闺房这事,他们当事人应该自己会处理? 该看不见的就当看不见,该不说的就千万别说。 翠喜深吸了一口气,又有些庆幸地抚了抚胸口,若这事发生在京城,让顾夫人知道了,她不得被打断了腿。 …… 秦裕打着呵欠,又喝下了一杯浓茶,他昨晚睡得晚,又没怎么睡着,如今起来了眼底还顶着黑眼圈。 虽然有失形象,但有些话他还是必须要交待。 袁清辉在一旁给他布菜,早饭是玉米粥加酱牛肉,炸虾球,还有一盘醋溜黄瓜,以及一笼蒸饺,一笼烧麦,一笼灌汤包,还有两碗小面。 穆云峰到来后,目不斜视地拱手行礼,秦裕只是点了点头,“坐下,一起吃点。” “是。” 穆云峰没有措辞,爽快落坐,几个男人吃饭不说话,几乎是风卷残云地干完了桌上所有吃食。 这个时候不能浪费,有食物吃都很不错。 而且好多都是花的秦裕自己的银子,他自然更加珍惜。 早饭后,袁清辉张罗着小厮收拾碗筷准备退出去,他一言不发,穿着一身黑色长袍,与往日里判若两人。 穆云峰不由扫了他一眼。 对于那个木球之事,顾筝昨晚大致提过,但没有与他多说,只是袁清辉这样做对顾筝来说就是不能原谅,他知道崔凝竹在她心中的分量,有时候连他都觉得吃味。 若崔凝竹不是个女人,怕就会是他最强的情敌。 但也是因为这事,让裕王得到了找到机关术传人的机会,若是这些人真肯出山为裕王所用,那怀州军的战力一定能提升几个等级,遥遥领先其他州郡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想,连穆云峰都觉得心里有些激动。 裕王常年在京城,并不是战场领军的将领,所以没有他的感触深,那些杀伤性大的重型武器,往往在战争中能够决定先机,还有好些更是攻城利器,几乎无往不利。 只是兵书中记载的那些武器机关都已经失传,若是鲁氏族人能重新造出来,那足以引起几国震荡,奠定大国之威。 穆云峰原本以为裕王唤他来,是为了与他讨论这些兵器武器的构造与用途,没想到裕王一开口是问他,“昨晚你歇在阿筝房里?” 他淡抬着眉眼,一双狭长眼眸光华浅淡,分不清其中喜怒,但全身上下那迫人的威压不似作假,如大山一般向他沉沉压了过来。 穆云峰立时觉得有些心虚和紧张,更有一种面对未婚妻家中长辈的感觉,他唇角翕动了几下,最终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我……会对她负责的。” 第544章 委以重任 秦裕都要被穆云峰给气笑了,怎的他不过问就不准备负责了? “你们虽是未婚夫妻,但她到底是姑娘家,她如今父母不在身边,本王就是她的长辈,别再让本王知道还有这种事,下不为例。” 秦裕沉着脸色就有些唬人,穆云峰大气都不敢出,利落地低头认错,“是,再不敢了。” 其实他也没对顾筝做什么,就连亲她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亵渎,他那般珍惜她,又怎么会在婚前对她做出那种事呢? 俩人又沉默了一阵,才说起正事。 “军营里的事本王听说了,你还和王山虎成兄弟了?” 这事秦裕没有想到,还以为穆云峰会被那些人排挤挖苦一阵,没想到那么短时间就冒了头,这样下去站稳脚跟只是时间的问题。 “军营中都是这样,不打不相识,拳头才是硬道理。” 穆云峰扯了扯唇角,和营里那些大老粗讲再多道理都是白搭,先要打服了他们才能坐下,和你心平气和地谈。 “算你能干。” 秦裕难得夸奖穆云峰,末了又道:“阿筝要回京城,你护送她出怀州城。” 若不是他要坐镇怀州,都想亲自去的。 而穆云峰也不能离开太久,秦裕本就不太想管军营里的事,既然穆云峰与那些人有些交情了,自然就这烂摊子扔给他。 秦裕想的是,他能不动手的事,尽量就安排手下人去做也。 方之奕那里他也用得顺手,这人机敏又识时务,做事还算勤勤恳恳,在昶王倒台靖王上位后,也没有做出太过偏颇的事,还为流民百姓们谋了些福祉,这样的人能继续用。 被秦裕突然安了个这样的差使,穆云峰微微一怔,又听他道:“也就几天的功夫,军营里乱不了,本王看着呢,你速去速回就是。” “多谢王爷。” 看着穆云峰眉梢眼底压抑不住的喜气,秦裕心里又有点犯堵了。 他怎么那么好呢,凡事都为别人考虑得那么妥帖,可他们又有谁想到了他? 对了,还有广云县主。 秦裕琢磨着将广云县主一块送走,和顾筝他们一道沿途也算有个照应。 至于用秋蜜当饵,这必须暗暗进行。 好在他们一番问询,秋蜜清醒后完全不记得,罗凡又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也没给她施什么重的刑罚。 最后由裕王开口,说是看在她是广云县主得力婢女的面子上,还是将人给放了,只是给她喂了颗毒药,若是她将裴钰以及机关术的事情泄露出去,那就永远得不到解药。 现在秦裕最想做的就是要把秦彤给引出来抓住,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秦彤隐在暗处,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怕就会跳出来坏事。 “等你回来,就带着裴钰去找那个鲁氏传人,机关术本王势在必得,你务必要将人带回来。” 估摸着再养几天伤裴钰出门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就算秦裕他不喜打仗,但机关术有多重要他还是知道的。 如今大业已与周边两边交战过,虽然各有胜负,也有赔付和补偿,但主动权抓在手里主让人安心几分。 他虽然不是那么爱国,但也不想他生活的地方战火连天,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是,末将领命。” 穆云峰站起身来抱拳拱手,这是裕王第一次给他下达重要的命令,而且这个任务非同小可,他低垂的黑眸中划过一抹沉凝的亮光。 第545章 半真半假 广云县主也在命人收拾行装,她终于可以回京了。 而且秋蜜也回到了她的身边,并且没有受什么大的罪过,这让她暂时放松下来,却还是谨慎地问了几句,“裕王没有追问裴深的死因?” 秋蜜一僵,旋即摇了摇头,“没呢,就只是问了奴婢是如何陷害裴公子的。” 说到最后,她嗓音渐低,似乎真有几分惭愧和懊悔。 秋蜜跪坐在了软榻上,眼下还觉得脑子有点晕,那些重要的事情她到底说没说,她也不记得了。 只是看裕王事后的态度,应该是没问出什么重要的? 不过她听到了机关术这事,还以为不能善了,没想到裕王只是让人喂她吃下了毒药,只要她乖乖听话不泄露这个秘密,她就能按时得到解药。 机关术这事她也没想好,若是告诉主人,可能她的小命就不保,若是不说……怕也没人知道? 秋蜜正神思不属,却突觉下颌一痛,原来是广云县主伸手掐住了她,“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广云县主的神色有些阴沉,她原本都准备收拾行李跑路了,就怕裕王一时想不通要追究裴深的死因。 没想到是她想多了,可秋蜜这般容易就被放回来了,她总觉得心里还有些不安。 “没……王爷也说了,若不是看在县主的面子上,还要对奴婢用重刑……也就勒令奴婢不准说出去,毕竟这事与袁公子有些关系,怕毁了袁公子的清誉。” 秋蜜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一些事情,广云县主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裕王要过问,原来是和袁清辉有关。 “那袁公子为何要助你陷害裴钰,他们有什么仇?” 广云县主反应过来又不得不多问一句,秋蜜便一脸茫然地摇头,“奴婢不知,这事王爷没说,不过裴钰如今跑也跑了,他这样忘恩负义心眼又多的人,县主还是将他给忘了。” 说着这话时,秋蜜又抚上了广云县主的手,一脸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广云县主定定地看向秋蜜,见她眸中泪水莹莹,又似对她有无限情意,再想到那个打晕护卫跑了的裴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是惜才想要留他一命,没想到裴钰转头就跑得没了影,这是怕她再叫人将他打杀吗? 裴钰这人的性格捉摸不定,怕是真留下来也不好管束。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广云县主难免有些失落,真正尝到了个中滋味,她才觉得男人还是比女人用得顺手。 不过秋蜜好歹对她还是忠心耿耿的,既然没有出什么事,带上她一同回京也无不可。 这样一想,广云县主便吩咐小丫环给秋蜜收拾行装,只是想到要与顾筝同行,她这心气还有几分不顺。 “到时候咱们远着些就是,不与她打交道。” 秋蜜在一旁小声劝道:“县主也压着些脾气,不要起冲突,毕竟前面一段路还要穆将军相送,若是与他们不对付,怕是穆将军也不会看护咱们了。” 第546章 是错觉吗 顾筝也没想到这回京之行竟然会与广云县主一道,对广云县主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这个女人不仅心术不正,又出手狠辣。 嫁过裴深,又害死了他,虽然裴深这样不忠不义的人,很多人都盼着他死,也没有人想要为他伸张正义。 可与一个杀人凶手待在一块,顾筝还是不喜,便刻意地拉开了两个队伍的距离。 康若颖倒也没介意,他与广云县主本就不熟,自然也不用拉近关系。 就是不知道秋蜜会不会使坏,不过他会盯着他们的。 “明日就出怀州了,我要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穆云峰陪了顾筝他们几日,就算舍不得,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好。” 顾筝轻轻点头,火光中,她眉眼温柔,笑意浅浅,能得穆云峰相送一路也是意外得来的惊喜。 没想到裕王看着似不近人情,其实心思却特别细腻,对他们也是真的好。 “回去后,你好好帮王爷做事,不用记挂我们。” 顾筝总觉得还有好多话想与穆云峰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俩人隔着火光对望着,眼神痴恋又缱绻,坐在一旁的康若颖都有些受不了,打了个哈哈借故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一溜烟就钻进了小树林。 “你当心些!” 顾筝有些犹豫要不要起身去看看康若颖,穆云峰便道:“不用担心,附近已经清了场,很安全的,再说王爷也派了暗卫随行保护若颖,断不会让他出什么意外。” “那倒也是。” 顾筝闻言又坐了回去,康若颖有这样的天分,又对了裕王的脾性,让裕王将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自然保护措施是充足的。 只是越多人知道康若颖的天赋他就越危险,好在如今也就他们这些人知晓,也都是可靠之人。 半晌后,康若颖提着衣袍归来,林子里草深,他还怕遇到蛇呢,便让侍卫提前清理了一番,他又有些害羞,便远离人群方便。 不过隐隐约约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但片刻间好似又没有了。 康若颖有些犯嘀咕,回到营地的时候原本想和顾筝说说,才发现她已经睡下了。 穆云峰就守在她边上,见了他来还轻轻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动作轻些。 康若颖比了个知道的手势,便也盖上被子躺下了。 他又细听了一会儿,除了广云县主还在抱怨路途太赶,她坐马车坐得腰酸背痛,晚上歇息也不找个驿馆客栈之类的,倒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康若颖想,可能是他听错了,毕竟那个声音很快就没有了,或许只是前来觅食的小动作。 就算有一些野兽到了附近,看见他们这里烧着火堆,还有那么上千号人聚集在此,怕也只会跑开不敢挑衅。 这样一想,康若颖便安心睡下了。 却不知道,刚才的确有人在附近观察他们,只是隔得距离稍远,待确认之后又离开了此处,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第547章 露宿 怀州交界口,穆云峰带来的几百名士兵要随着他折返。 一路行来,他们带着裕王与怀州军的旗号,沿途里的山匪盗贼也不敢轻易招惹,即使有路过的流民,被他们施了些干粮后也极快离开,往怀州城赶去。 毕竟到了怀州城就有一口饭吃,怀州安排流民的政策十分优渥,只要肯付出劳动力的,不会饿着,还有住所。 这让逃难来的百姓都有了祈盼,口口相传之下都将怀州当作了最后的归宿。 “民心所向,我相信怀州会越来越好的。” 顾筝一路走来,也见证了这一切。 裕王虽然有时候有些不着调,但到底不会真的不顾百姓,也没有什么争权夺利之心。 如今又有穆云峰从旁协助,顾筝也很放心。 说不定,将来在裕王治下,怀州能够发展得比益州还好呢。 到时候靖王若真的起事,或许怀州也有一抗之力,大业也不会因为这些纷争与战乱搞得四分五裂。 这毕竟是她的国家,顾筝也希望没有战火,和平安乐,这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会的。” 穆云峰点头,眸中也有了几分笑意。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广云县主的车队,叮嘱道:“你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能走就多走些,没有我护卫在左右,尽量选择在城内歇脚……至于他们,能跟上就跟上,不能跟上你们也别管。” 反正穆云峰接到的任务就是护送他们出怀州地界,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他可以回去复命。 而顾筝对广云县主没有义务。 他这样说也是提醒顾筝,若真遇到了什么意外,保住自己就行,没必要花兵力去救不相干的人。 “我知道。” 顾筝点了点头,这一路她与广云县主几乎没打过照面,两边的护卫也是分开扎营,各自埋锅造饭。 若不是都往一个方向而去,就是完全不认识的两支队伍。 穆云峰看着顾筝,俩人目光胶着,很想将她揽入怀里拥抱她,可是那么多人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拉紧缰绳调转马头,高喝一声,“回程!” “是!” 队伍里响起齐声应诺,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那最前面的身影挺得笔直,犹如一杆横扎进苍穹的长枪,锋锐又坚韧。 顾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渐渐浸湿了眼睛。 翠喜递上一张手帕,“小姐别难过了,很快会再见面的。” 顾筝“嗯”了一声。 康若颖本想打趣两声,可看顾筝那么伤感,也就没出声。 顾姐姐和穆三哥感情这般好,让他也想到自己的姐姐与姐夫,若是这一次能将他们一并救出来那自然是更好,到时候他们就能一家团圆了。 如此又走了几天,顾筝听了穆云峰的话,在经过县城时尽量入城歇息,这样安全才有保障。 毕竟他们余下的队伍也就不到六百人。 顾筝的护卫队经过在怀州的扩充如今约莫两百,而广云县主那边却有三四百人,队伍拉得很长。 起初那边还是紧跟着他们的队伍,可渐渐的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便开始有些散漫了。 这一日下午,陈昂便来找顾筝商量,“二小姐,前面打探的人回来禀报,今日怕是赶不到下一座县城,就算到了也是半夜,不会有人开城门的,咱们只能在外露宿一宿。” 第548章 赶路也授课 夏日炎炎,长时间的赶路也让大家疲惫不已,顾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对陈昂道:“行,那就尽量找一处水源,在那里落脚,大家也能简单梳洗一下。” “是。” 陈昂点头,转身就去吩咐,他手下的私兵在前面探路,还有的就留在队伍后面垫后。 严峻带着顾家的护卫就随时保护在顾筝身旁。 探路的人很快就来回了消息,若是赶快些,傍晚天黑前能到一条小溪旁,也好埋锅造饭。 顾筝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让严峻派人去和广云县主的队伍说一声,让他们走快些,今日无法进县城落脚,就在溪水旁扎营。 也不知道那些人听没听进去,等到顾筝他们都在溪水旁扎营做饭,众人都端着稀粥喝起来的时候,那一队人马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闻着饭香肉香,广云县主一队的人更馋了,原本他们走得慢,就更感觉走得久,此刻又饿又累,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广云县主也黑了脸,只啃着手里的干粮,又催促秋蜜,“快去做吃的,我想吃汤面。” 这几日也是她故意让人走得慢些,就是不想和顾筝步调一致,拖了拖他们。 没想到今儿个顾筝他们果真不再等了,先行走远了,广云县主这才慌了,又让人紧赶慢赶追了上去。 战乱后多流民与山匪,她虽然带了几百人的队伍,但都是临时组建起来的,从前她的护卫就百来人左右,其他人的忠心她不敢保证。 万一遇到危险扔下她就跑怎么办? 而顾筝的队伍就不一样了,听说有顾家的护卫,还有庆安郡主府里的私兵,一看就作风精良,虽然比不上军营里的将士,但比起她的队伍就好上太多。 有他们在前面压阵,广云县主心里要踏实一些。 秋蜜在马车上也颠得快散了架,中途还吐了两次,如今她是又累又饿,被广云县主支着去做吃食,她也不敢推脱,只能悻悻爬下马车。 这头广云县主他们的队伍终于吃上了,那头顾筝他们已经在溪水边梳洗过,众人依次躺下歇息了。 康若颖便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在顾筝耳边偷偷笑,“县主气成了河豚,就该这样,不等他们!” 有好几次都是因为广云县主的队伍耽搁了行程,顾筝还略微等了等,却没想到让他们更加散漫。 有些人就是惯不得。 “睡觉。” 顾筝躺下就睡,她有时候骑马,有时候坐马车。 坐马车的时候也会和康若颖讲课,没办法,这是裕王给她安排的任务。 既然要带他上京,学业也不能落下,但裕王教给康若颖的可不是那些四书五经。 而是涉及到侦查、暗杀、刑侦、追踪,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裕王说这些都是他自己做下的笔记和心得,若这一趟来回京城,康若颖能够将其中的知识学到三成,就算不虚此行。 但裕王这哪里教康若颖,这是连顾筝都一起教了,她还必须先备课,才能更浅显易懂的讲给康若颖听。 其中不乏血腥过往,顾筝看着这本手记,心里觉得闷闷的,就像在看着裕王成长的心路历程。 若是能够安逸过活,谁会想要手染鲜血? 先帝在时,裕王能有那样的尊荣,那都是他自己挣出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 即使背负了骂名,他也从来不解释,因为他压根也不在乎。 只是如今皇帝将怀州指给了裕王作封地,不知道是真的想让他这位皇叔远离朝堂争斗,重新过另一种人生,还是只是暂时用他压制靖王,等着怀州安定了又将人给调回来。 顾筝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身为臣子,君王之命不可违。 看着头顶的繁星,顾筝缓缓闭上了眼。 半夜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睡得太沉,有些睁不开眼。 但鼻尖弥漫的血腥味让顾筝觉得手脚冰凉,她就像困在了一个梦里,意识是想要清醒过来,但身体却一直沉沦。 第549章 收割性命 某一刻,顾筝觉得指尖一痛,紧闭的眼睛倏得睁开,才惊觉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是魅影咬住了她的手指,那种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魅影可以控制自己牙齿里的毒素,它可以放毒,也可以吸毒。 刚才顾筝就感觉到了一股吮吸的力道,难道是她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毒昏睡过去?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一直想醒却醒不过来,还感觉到意识的沉沦。 此刻毒素被魅影吸走,顾筝的意识也清醒过来。 小黑蛇紧紧缠绕在她的手腕上,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蛇信一时之间吞吐不定。 顾筝左右看了一眼,所有人都睡得很沉,但有十几个身影却仿佛鬼魅一般跳跃在人群中,匕首一割,悄无声息地收割了性命。 顾筝神色一凛,他们怎么都中了毒?而且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她为什么全然不知? 顾筝咬了咬牙,身旁的康若颖也睡得死沉沉的,可呼吸还在。 她先让魅影给他也吸出了毒素,在他想要惊醒之时,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康若颖惊恐地看向顾筝,他刚才也沉沦在一个恶梦中,梦到自己被狼群分食,那些狼一块块地撕扯他的身体,恐怖得不要不要的。 关键是他冒了一身的冷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俩人此刻正伏低在一堆包袱后面,女人与孩子的身影要稍稍弱小些,那些人暂时没留意到他们。 顾筝拉起了一旁的弓箭,悄声对康若颖道:“一会儿你藏起来,他们看着人不太多,我能杀几个算几个,若是杀不过,你自己先跑。” 附近的暗卫都没有警示,证明连他们都被毒倒了,或许这毒不算多厉害,但这下毒的手法竟然没有人察觉,才让她觉得怪异。 难道是队伍里面有内鬼? “不……” 康若颖刚想拒绝,便被顾筝狠狠一瞪,“生死存亡,你不要多说,走!” 康若颖眸中浸出泪来,看着不远处那些人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被杀掉,他心里也是怕的。 只能看了顾筝一眼后,咬牙道:“若是你死了,我就算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些人,为你报仇!” “放心,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顾筝故作轻松地笑笑,其实她心里也没底,眼前只见到十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埋伏在暗处。 而她又是独自对敌,没有帮手,她也不知道胜算几何。 康若颖抹干了眼泪,绝然转身,在地上匍匐向前,慢慢地离开了队伍。 顾筝这才收回了目光,借着包袱的遮挡,她将三根箭矢架在了弓弦上,她或许只有一次的机会能杀死其中三人。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便只能跑了。 但即使只有一次机会,她也要搏上一搏。 咻咻咻!! 三支羽箭无声射出,惨叫声接连响起。 “在那,那个女人没中毒!” 剩下的人立刻发现了射箭的方向,顾筝跳起来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不忘记回身放冷箭。 只是奔跑中她气息不定,准头稍有不稳,只射中了一个人的肩膀,不是致命伤。 “别管地上的人,先抓住她!” 有人低咒了一声,好几个人都向她追来。 顾筝最先找到了一颗大树,以此为遮挡,转身射箭,又有三个人倒下。 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厉害,那些人赶忙也蹲下找了遮掩,嘴里还骂骂咧咧,“有本来别躲,出来受死!” 顾筝并没有搭腔,她背靠在大树上,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背,她的眼睛尤其明亮,像夏日里闪着寒光的星辰。 手指扣紧了弓弦,若是那些人敢上前一步,她有信心能再射杀几个。 第550章 追击与反杀 与此同时,趁着顾筝引起骚乱,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康若颖也悄悄爬上了树。 他身上还带了两柄弓弩,有一柄是他自己从前所用,有一柄是在他离开前裕王给他的。 听说是鲁氏族人所做,那柄弓弩中的箭矢可以连发,这是裴钰带来的东西,但有些能用到的裕王都给了他,师傅还是重视他的。 现在康若颖占据了制高点,也是想要策应顾筝,树丛茂盛,一时半会那些人也发现不了他。 不过下一刻,康若颖耳尖微红,他听到了不远处奔跑而来的脚步声,这些人竟还有后手,是远远不止眼前十几个人。 他细听下去,竟有几十人之多。 康若颖顿时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扣着树干,眸中显出焦急的神色。 若只有十几个人,他们或许还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几十个人要怎么拼。 顾筝就算箭术再好,那羽箭也有用完的时候。 “顾姐姐,他们又来援兵了,快跑!” 康若颖不得不给顾筝提醒,这个时候他也不怕暴露了,骨碌碌就爬下了树,转身就往密林里奔去。 他暴露了自己,那个地方自然不能待,他也希望借此提醒顾筝,两个人一起跑,再待在这里,等着那些人到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娘的,那还有一个孩子!” 有人刚想冒出,顾筝的箭便射了出去,箭羽擦着那人的脸颊而过,带起一片血肉。 痛呼声响起,还是身后的人将他拉得快,不然这箭就要戳中他的面门。 顾筝深吸了一口气,她跑不了,也不能跑了,只盼康若颖能躲得远远的,看她再有没有办法脱困。 “老四,强攻!给老娘活捉那个女人!” 突然,密集的脚步声响起,顾筝听到了个阴狠的女声响起,不禁侧身去看。 只见几十号人呼啦啦地往这边跑来,为首的是穿一身黑色劲装的女人,大概三十来岁,头发盘在顶上,腰间别着两柄弯刀。 虽然隔得远了看不清样貌,但那一身凶厉之气扑面而来。 顾筝知道他们绝非善类,说不定就是什么女土匪,她扣紧了弓弦,只等着那个女人到达她的射程之内。 “凤老大,快躲起来,那女人是神箭手!” “凤娘快躲!” 这边又有人高呼道,那被唤作凤老大的女人一愣,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羽箭带起的呼啸风声迎面而来。 腰上弯刀瞬间被拔了出来,往空中就是一个劈砍。 顾筝射出的长箭顿时被劈在了地上,凤娘侧身一让,后面的人也跟着躲了起来。 顾筝遗憾地呼了口气,可惜了,若是她今日这弓是三石弓,那速度和力道都会加倍地增长,那一箭必能射杀掉凤娘。 但先机已失。 顾筝知道躲不住了,见密林里已经没有了动静,想必康若颖要么逃走,要么是已经藏好,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她这才猫着身子也跑了起来。 “追!” 凤娘的嗓音有些粗,却又夹杂着一股狠劲,这些男人俨然都是听她吩咐做事。 顾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碰到了一个女土匪头子。 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这一路奔逃,回身射箭时又射倒了五个。 直到躲在一颗两人合抱的树后,顾筝才重重喘息,再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箭壶,已经只剩下一支箭了。 第551章 你追我藏 夜里的林间,有稀疏的光影,连鸟声虫鸣都听不到,似乎一切都掩映在苍茫的寂静中。 而在这一片寂静中,杀戮正在上演。 射掉了最后一支箭后,顾筝又向前蹿了几步,在对方视线盲区之时,闪身爬上了一棵大树。 树影绰绰,像林间的精怪,留下张牙舞爪的倒影。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凤娘带来的人又死了六个,她咬了咬牙,心中暗恨。 等她抓住了顾筝,一定要将这贱人的皮给剥下来。 静待了一会儿,有个矮个子男人道:“凤老大,怎么没动静了?” “会不会是箭射光了?” 有人猜想,其他人纷纷点头。 可顾筝的箭术太厉害了,基本就是冒头死,即使没被一箭毙命的,眼下也是倒地哀嚎不止。 凤娘微微眯了眯眼,又看了那矮个子来人一眼,低声道:“老廖,出去试试。” 老廖咽了一口唾沫,目光闪烁,但凤娘的吩咐他又不能不听,便试探着扔了两声石头出去。 没动静,也没箭射出来。 老廖这才大着胆子侧身让了出去,先是一点点,接着整个人都露了出来,然后迅速奔到前面一棵树后。 如此反复了两次,真的没有箭再射出,老廖这才高喝道:“凤老大,她跑了,咱们快追!” “追!” 凤娘一声令下,剩下的三十多个人齐齐奔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似乎在寻找着顾筝的下落。 还有人提醒,“刚才还有个孩子在,仔细留意着他们是不是上了树?” 康若颖有些紧张,他的确没有跑远,而是爬上了一棵大树。 眼下看着那些人追进了林中,还有的甚至站到了他躲藏的树下,然后那人一抬眼,就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咻”的一声。 那人刚要喊话,康若颖手中的弩箭便射了出去,近距离射杀,弩箭正中那人的眉心。 他瞪着滚圆的眼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恐怕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孩子的手中。 但随着那人倒下,有两个人发现了动静赶了过来,康若颖的位置将要暴露无疑。 他已经紧紧握着弓弩,即使害怕,他也要再射死几个敌人。 “咻咻!!” 几箭过去,康若颖失了准头,却没再射伤一个人,他也有些焦急。 下面的粗犷大汉已经在狠狠骂道:“去你娘的小崽子,等老子逮着你宰了下酒喝!” 另一个人已经绕到树后准备爬树上去抓人了,康若颖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弓弩,正准备启用裕王给的那把时。 相邻的大树上突然飞扑下一个人影来,直接将要上树的那个人给拉了下来,血线飚射间,那人还来不及惨叫出声,便被顾筝抹了脖子。 与此同时,顾筝也重重摔在地上,后背着地,痛得她闷哼一声。 可她还来不及起身,粗犷大汉已经扑了过来,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顾筝用一只胳膊将他给抵住,另一只手拿着的匕首向着大汉的胸口刺去。 他们这一来一往,互相僵持住了。 大汉一只手掐着顾筝的脖子,一只手攥住了她拿匕首的手腕。 顾筝缓缓向前推进,大汉也在拼命抵挡,两人的脸色都因为使力而涨得通红。 最后,还是顾筝的力气大上一分,她的匕首已经一寸寸地推进了大汉的胸膛。 大汉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随着匕首扎入心口,他的嘴角也涌出血迹,旋即手上力道一松,整个人向旁边倒去。 “咳咳……” 呼吸终于重新通畅起来,顾筝才重重咳嗽起来,却也觉得喉咙干痛滞涩。 “顾姐姐。” 康若颖跳下大树将她护在身后,手中弓弩举起,一脸戒备。 顾筝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人给围住了。 第552章 畜牲的同类 树影丛丛,那些人也像是暗夜的幽魂,无声无息间就包围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凤娘。 顾筝的目光凝在了她的脸上,手中却慢慢扣紧了两包药粉。 凤娘大概也就三十往上的年纪,意外的还有几分姿色,只是她浓眉深目一脸凶戾,看着便不好惹。 离得近了,顾筝这才发现,凤娘的眼睛…… 不,不只是她,那些围上来的男人,他们的眼睛都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棕黄色,在暗夜里更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而这种眼睛的颜色,他们曾经见过。 顾筝与康若颖对视一眼,都了然于心,神情微微有些发沉。 “再跑啊,跑不了了?” 凤娘扯了扯唇角,眸中泛起一抹冷笑,她居高临下地看向顾筝,“就是你,杀了佑安!” 程佑安,那是她的姘头,他们不过是在流民中走散罢了,再得到他的消息,却已是他被人伤害身亡。 而杀的竟然还是一个女子。 凤娘当时就听得咬牙,她要为程佑安报仇。 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太过显眼,听说就凭这眼睛的颜色怀州军便能对他们格杀无论,他们更是不敢靠近城镇,只能躲避在山林里。 没有办法手刃仇人,凤娘是抓心挠肝得恨啊,这不一打听到顾筝要离开怀州的消息,他们就跟了上来。 可因为有怀州军的护送,凤娘根本不敢乱来,他们人少,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只能一路跟随,等着怀州军离开,如此又过了几天,等着顾筝他们露宿的机会才能下手。 广云县主队伍里招纳的一名护卫,便是老廖远房的表弟。 他们接上线后,老廖便给了表弟一把毒粉,只等着那些人睡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粉洒进火堆里,燃起的烟尘能让那些人沉沉睡去,他们便能在黑暗中不费吹灰之力收割性命。 等杀了这些人,劫了他们的财物,还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可凤娘最想杀的还是顾筝这个女人,没想到人还没杀到这儿来,顾筝便先醒了过来自行求生,之后又接连杀了她好几个手下,还真不能小看。 顾筝淡淡地看向凤娘,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不知道谁是你说的佑安,不过来怀州的路上确实杀了一些畜牲,怎么,你们是同类吗?” “扑哧!” 康若颖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没想到他的顾姐姐骂人也这般厉害。 可笑过之后他就又想哭了,虽然手中的弩箭能够连发,但箭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而且他的准头也不是那么好,慌乱的时候更是一个都没射中。 而他一个小孩子拿着弓弩,似乎对眼前这些人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祈盼着这些人饶他们一命怕也是不可能了,都是些亡命之徒,若真的被擒或许少受些折磨就是最好的结果。 “牙尖嘴利,老娘要割下你的舌头下酒喝!” 凤娘说着就要迈步上前,却在感觉到脖颈间骤然生起的凉意时心中一惊,赶忙顿住了步伐。 魅影此刻就趴在凤娘的肩头,吐着红红的蛇信,一身黑色的鳞片黯沉无光,但没有谁会怀疑它的毒性。 更有认出它的人惊呼道:“黑麒麟,那是毒蛇黑麒麟!” 刚才救康若颖的时候,顾筝就放开了魅影,让它自己先躲起来,没想到这小家伙勾着树枝一下就落在了凤娘的肩头。 第553章 逃命要紧 密林里,暗影绰绰,落在凤娘肩头的魅影就像一截黑漆漆的树藤,一点也不起眼,若不是那一双眼睛中泛着的红光让人生寒,怕是谁也不会忌惮这样的小家伙。 凤娘用余光瞄向小黑蛇,试探着想要举起手将它给拂开。 可她刚有动作,魅影的蛇头便立了起来,蛇信吞吐之间,一副就要攻击的架式。 老廖连忙喊道:“凤老大,别动!” 凤娘顿时僵住了,满额头的冷汗,只敢用眼神催促。 顾筝也顾不得后背的疼痛,趁机给康若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凤娘那里,顾筝趁势翻身而起,一把粉开便洒了过去。 康若颖也转身藏在了不远处的树后,手中弓弩连开。 咻咻咻!! 箭矢连续射出,破空之声倏然响起。 不过这把弓弩竟然无需刻意瞄准,攻击范围更是成扇型铺展开来,在之范围之内一时之间被射倒了五六人之多,均是倒地痛呼哀嚎。 有的被射中胳膊手臂,有的腿上中箭,还有一个是被射中了眼睛,另一个脖子上插着短箭。 一时之间,血腥满地。 那吸入顾筝毒粉的人也瞬间倒地抽搐,嘴角流出血渍。 原本三十多人瞬间倒地一半,凤娘也有些焦急,眸中溢出狠色,她咬牙道:“给老娘砍死他们!” 她一步上前,却感觉脖颈间一阵剧痛。 魅影已经咬了她一口,那阵酥麻疼痛的感觉瞬间漫延,凤娘恼怒之间用手中弯刀劈砍。 可魅影的动作比她更快,咻得一下便滑落在地,尾巴一摇便潜入草丛中消失不见,再难寻觅踪迹。 这条狡猾的毒蛇! 凤娘捂住自己受伤的脖颈,这个时候她也不在乎脖颈间的伤了,只想将顾筝给砍死。 可才走出两步,她的身形便摇摇欲坠,连意识都开始模糊,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老廖在一边骇然道:“凤老大,你的脸……” 众人闻声才向凤娘看去,她的脸色已经青黑一片,死气上涌,明显毒已入脑,没有救了。 “杀……杀……” 凤娘还直直地望向顾筝的方向,可眉眼间却溢出痛苦之色,随着她的话语,唇角流出丝丝黑血。 下一刻,她的身体轰然倒地,激起一地烟尘,一双棕黄色浑浊眼瞳依然瞪得大大的,却已经没有了神采。 老廖上前一摸她的鼻息,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凤老大死了。” 这些人面面相觑,看看顾筝,又看看身后不远处的火堆,老廖一咬牙道:“快,拿了东西就走。” 顾筝手里的毒粉也很厉害,他们不敢再贸然上前,更别说还有个躲在树后的小孩,不时地对他们放冷箭。 这次原本以为十拿九稳,可他们的人如今已经死了一大半,连凤娘都没了,剩下的人还不快些逃跑,各自求生。 但顾筝哪里能让这些人跑掉,他们杀了那么多的人,就该留在这里偿命。 所以当这些人没命似地奔逃,顾筝反而跟了上去,他们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 即使没有了弓箭,地上的石子也是她的武器。 顾筝准头不错,力气也大,即使石头块不能立时将人毙命,也能叫他们失去行动能力,等着慢慢收拾。 康若颖便跟在顾筝身后,看到那些还想要反抗的,便用弩箭对付他们,没想到效果很好。 原来是单方面的屠杀,却被顾筝他们这一搅和,变成了反杀,那些人肝胆俱烈,哪里还敢去拿东西,只能没命地四处奔逃,逃命要紧。 第554章 背后的帮手 夜半时分,打斗才稍稍停歇,那些被石块打伤不能逃跑的,顾筝再上前给他们一把毒粉,确保这些人再不能使坏,这才赶去救人。 每个人中毒的情况不一,顾筝将解毒丸碾碎放在水壶里,让康若颖喂给他们喝,先救醒一部分人。 好在陈昂与严峻没事,他们守在外围警戒,来回巡走之下中的毒不算深,也刚好与那波人前来的路线错过,不然他们就是死的第一批人。 陈昂其实是提前醒了的,但是他没办法动弹,附近也没有人声,只有浓烈的血腥味,他担心极了,就怕顾筝出什么意外。 好在顾筝与康若颖都没事。 只是那些匪徒到底杀了好些人,陈昂与严峻清点人数时,发现他们只剩下一百六十七人。 广云县主的队伍死的要更多一些,可能是因为他们队伍更加庞大,如今活着的还剩下两百多。 若是给这些匪徒一晚上的时间,肯定是能将这里所有人都给杀死,并且抢光他们的财物。 “二小姐,刚才在后面的山坡发现了这些人,他们应该是刚才逃跑的匪徒,不知道被谁打晕捆了扔在那里。” 严峻匆匆起来,对这个发现他也感到很惊奇,若不是与他们作对的人,那就是来帮他们的人。 可谁又会这般,做下好事还不留名? 顾筝也觉得奇怪,细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果然有刚才逃走的匪徒,其中就有一个老廖,另一个看穿着好似广云县主的护卫。 她看了陈昂一眼,陈昂立刻会意过来,“二小姐放心,属下立刻就审,务必要将他们嘴里的秘密都撬出来。” 陈昂的眸中泛起一抹狠色,这次他也死了好几个兄弟,这些天杀的匪徒,还是吃人的畜牲,怎么折磨都不过分。 “若颖,刚才你听到什么动静了没有?” 顾筝又问康若颖,他摇头道:“刚才都在救人,太多,声音太杂,我没听清。” 这一晚真是惊险万分,康若颖是又累又困,手肘和脸上都有多处擦伤,刚才还不觉得痛,眼下空闲下来才觉得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顾筝又将人拉着坐下给他上药,心中却有些思忖,“得空了你好好静心听听,我总觉得还有人在周围,又不知是敌是友。” 裕王派来的暗卫也醒得快,只是和陈昂一样都不能动,顾筝给了他们解毒后,暗卫才跪下领罪。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们,怎么能知道这些匪徒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都怪我。” 药水浸在伤口上,痛得康若颖龇牙咧嘴,“顾姐姐轻些……” 他忍着疼深吸一口气,才带着几分懊恼道:“几天前我明明是听到有些动静的,可当时却没在意,也忘记和顾姐姐说了……许就是那个时候,这些匪徒就已经盯上咱们了,一路尾随,寻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才对咱们下手。” “这也怪不得你。” 顾筝摇了摇头,先前一路还没出怀州,有穆云峰护送她便放松了警惕,以为那些流民山匪看着是官家的队伍便不再敢打什么主意,没想到早有些盯着他们。 “凤娘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在路上被我们杀掉的,他们是来报仇的。” 结合前因后果,顾筝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又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我去找魅影,还得把它带上。” 林中光线黯淡,凤娘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那里,周围有些中了毒粉的人已经抠烂了自己的脸,死状有些凄惨。 还有中了康若颖弩箭的,若是还留着一口气在的,已经被严峻上前一刀结果。 “这些人就地深埋,免得尸首腐烂,传染病菌。” 顾筝吩咐完后,又往林间走了几步,一边走,还一边唤着魅影。 “咝咝……” 脚步踏在树叶上沙沙作响,顾筝没走几步,一条黑影便在草丛中探出头来。 顾筝一喜,连忙蹲下对它伸手,“魅影,过来。” 小黑蛇连忙游了过来,顺势缠在了顾筝的手腕上,就像夏日里的一抹冰凉,有它在她才安心。 “这次多亏你了,回去给你烤小鱼虾吃。” 顾筝轻轻摸了摸魅影的小脑袋,它竟然也蹭了蹭她的手指。 一主一宠物相处日渐融洽,更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顾筝的背影渐渐远去,密林中却有一双幽深的眼眸一直在注视着她。 第555章 一路畅通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元晖才松了口气,又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 原本答应穆云峰沿途暗中护送顾筝他们的,以备不时之需,也是他马虎了,原以为几十个山匪不足为惧,没想到竟还能捅出这样的篓子。 等他赶到的时候,顾筝他们已经将人反杀,唯独几个漏网之鱼还想要再逃,被他三两下给打晕,捆了扔在山坡后。 想必顾筝的人发现之后,必定会审出个所以然来。 元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颌,他在想今日这事要不要写信告诉穆云峰? 万一他不说,顾筝反而先说了,穆云峰会不会怪他看护个人都看护不力? 可不管说与不说,元晖觉得这都是丢脸的事。 幸好顾筝聪明,不然今日一役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所以在接下来的路上,元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先派人探路,若是有什么危险,就提前料理了。 那些山匪、流寇、盗贼,要么将他们通通打服,要么就给些银钱省事,还不服的就抹了脖子,或者扔给官府查办。 原本是在默默地给顾筝开道,元晖哪里知道自己竟然成了无名英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条路竟然成为了大业最安全的通行道路,来往商贩过客络绎不绝,当然这是后话。 元晖此次上京,也是因为查到了秦彤曾在京城现身,他要找到另半枚冥王锁,势必就要在秦彤身上下功夫。 在途中,元晖也收到从怀州传来的消息,“世子,魏五爷他们已经启程回返永州了。” 终于走了。 元晖松了口气。 顾筝都离开怀州上京了,魏英杰他们却没动,一方面是魏家要在怀州采买些物品。 做生意嘛那都是有来有往,在这里把货物卖光了,总要再买些再拉回去卖,这一趟生意才不算是白跑。 但元晖知道魏英杰还是没有放弃打探他们母子的下落,特别是在见过他之后,更不可能对他娘不闻不问。 元晖便有些担心了,毕竟端王那样的人,若是知道魏英杰的存在,怕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还活着的。 不过好在端王的手还没伸那么长,他又及时抹去了他在怀州的痕迹,相信端王也不会留意到魏家叔侄了,这下人走了,便更安全了。 元晖私心里还是想护着魏英杰的,不仅因为他是顾筝的舅舅,更是因为他是在幼时给过他们母子庇护的人。 这人说起来还有些傻气有些梗直,虽然最后他们被端王的人寻回,但在魏家的日子,他永远也忘不了。 可他心底里的那个小姑娘啊,最后竟然成了别人的未婚妻,虽然元晖心里是有那么点遗憾的,但与他将来要做的事情相比,那点儿女情长也不算什么。 再说顾筝对他可不算好,坑了他不止一次,这仇他都没有报呢。 但是顾筝他们又救了元珍啊,他这个堂妹孤苦无依,在宫中怯生生的模样,让他无端就想到了顾筝。 当时他对元珍有怜悯也是因为想到了顾筝。 不过穆云峰告诉他,如今元珍跟着崔凝竹走了,他们要到益州去。 远离晋国对元珍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再说崔凝竹还能治好她的脸,若她真的变美了,那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这样的元珍,今后想必也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不像他,在命运的车轮下,他无力去反抗什么,只能沿着那个既定的道路,走出属于他的不一样的人生。 说真的,与穆云峰的联手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转身,他不禁有些期待。 第556章 处置干净 陈昂审人的手段非同一般,即使已经将那些人给拖得远远的,可顾筝听不到动静,康若颖却听得明明白白,还现场说给她听。 “啧……真惨,手指甲被拔了。” “哎呦,手指被砍断了。” “啊,断手断脚。” “好了,杀干净了,彻底没气了。” “……” 康若颖往身后一躺,双手交叠在脑后,闭眼歇息起来。 累了一晚,他虽然疲惫,却又像打了鸡血一般,恁是听完了整个审讯过程。 顾筝看他那模样,怕是恨不得亲自上场审问这些人。 这兴趣激动一过,顾筝再看康若颖,得,他呼吸均匀,已经慢慢睡着了。 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朝阳的光芒静静倾晒,太阳像是个咸蛋黄一般,从地平线上跳了起来。 顾筝这才揉了揉发痛的手脚,她倒是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手脚有些磕碰摩擦,比康若颖看着要好些。 只是背有些痛,可能从树上跳下去那一下摔得有些狠了。 但在外面没办法抹药,得等上了马车再上翠喜给她看看。 翠喜这丫头还在一旁抹泪,“小姐也不先救醒我,我也能帮上忙的。” “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先把人给引开,不然他们一路杀过来,会有更多人死的。” 顾筝拍拍翠喜的肩膀安慰她,而且那些匪徒都是瞄准了身强力壮的男人先杀,女人都留到了最后,或许是不是拿来亵玩,便是充作口粮。 别看如今怀州渐渐安定下来,那也是多方出力,筹钱筹粮筹物的结果,其他各地还有粮食短缺,流民遍地。 更别提今年夏天黄河决堤,淹没粮田无数,百姓们流离失所,四处逃难,国家动荡不堪。 可以预见,今年的冬天会更惨。 顾筝的心也有些揪着难受,可她不知道能改变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陈昂回来禀报的结果,也和康若颖听到向她转述的一样。 是广云县主那里现招的护卫里有匪徒的亲戚,知道事情败露便跟着一起跑路,被抓着了。 “处置干净了吗?” 顾筝看向陈昂,他面色沉冷,满身的血气,虽然来见她前收拾了一番,可眸中那杀意还没有褪干净。 “二小姐放心,已经料理干净了。” 陈昂向她点头,顾筝沉吟片刻,才道:“去请县主过来,我有事与她说。” 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留下来祸害的是更多手无寸铁的百姓。 当然,也许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但被顾筝遇到了就不会放过。 只是对于什么人将他们打晕捆在那里,没有能交待个所以然来,说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下手利落,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顾筝也有些纳闷,但就目前来看,打晕他们的人对顾筝是没有敌意的,还意图帮助她。 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 “说,找我何事?” 广云县主带着秋蜜走了过来,虽然并不是从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但也只是拿眼角余光去看顾筝。 显然这一夜的折腾,她心里也是极度不悦。 第557章 清查还是遣散 广云县主这一晚上也是深陷于恶梦之中,她的梦里反复出现的是裴深与裴钰的脸,兄弟俩一个要向她索命,一个却拉她沉溺在温柔乡。 她也想要努力挣脱梦境,可一醒来,却是满地血腥,她的护卫死了一百多人,血流得都淌到了她的马车下。 她一下马连鞋底都给浸湿了,广云县主吓得差点腿软,还以为一觉醒来就到了地狱。 秋蜜在一旁也是吓得瑟瑟发抖,最后才知道是有匪徒迷晕了他们,原是准备杀人越货,劫掠财物的,但不知道怎么最后就被顾筝给反杀了。 广云县主听得一阵后怕,又有陈昂来请她过来,她理了理衣裙,这才带着秋蜜来见顾筝,也是想要听听她能说些什么。 “县主,想必你还不知道,是你的护卫里混进了匪徒的帮手,所以才能在咱们的火堆里下毒,那毒烟致人昏迷,那些人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杀死的。” 顾筝缓缓起身,与广云县主平视。 她也许太久没有见过广云县主了,此刻才惊觉她瘦得惊人,两颊颧骨高高隆起,看人时更显出几分凶厉。 “是我的护卫?不可能……” 广云县主立马驳斥,但话不出口,她自己都怔住了,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那些护卫的确是她召集的,从京城带来能够信任的没多少,更多是在怀州集结的年富力强的壮劳力。 有些倒是会些刀剑,有些全是凭借蛮力,质量倒是参差不齐。 若这中间真的混进了匪徒,她还真不能察觉。 这样想着,广云县主后背又惊出一身冷汗。 “县主可以去查,一个叫朱锐的护卫,现在他们虽已伏诛,但是却将昨晚之事交待了清楚……他是其中一个匪徒的表弟,这人家世来历是否清明,若是含糊不明,无迹可查,那就是疑点。” 顾筝很慎重地在与广云县主说这件事,“我建议县主再将手下人等的户籍、家人、住址都清查一遍,若有人说不出来,或核对不上,那就尽早踢出队伍,未免再生事端。” 顾筝这样说并不是为难广云县主,而是为了之后的安全着想。 广云县主咬了咬牙,一脸倔强地看向顾筝,“若我说不呢?” 当时走得太匆忙,有些人的身份的确没有细查,她怎么知道这些人有问题? 顾筝现在说是什么意思,想要将过错推到她身上,说她识人不清,让她负责吗? 再说,若把这些护卫都清查一遍,万一个个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那她的护卫队不要了,谁来保证她的安全? “顾二小姐也欺人太甚,你这是要逼着我家县主解散护卫队不成?” 秋蜜也站了出来,一脸气势汹汹地看向顾筝。 她虽然心里悚裕王,但山高皇帝远,他们又已经出了怀州地界,也犯不着事事以顾筝马首是瞻。 “不敢。” 顾筝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语气也有些发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若是县主不这样做,接下来的一路便请与我们的队伍拉开距离,各走各的,以免彼此牵连。” 第558章 先行一步 顾筝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广云县主气得脸色发青,唇角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秋蜜赶忙将她给扶住,又使眼色道:“这事我们县主还需要想想,晚些时候再回复顾二小姐。” 说罢,秋蜜便匆匆将广云县主扶走,生怕她现场就发飙。 若是两方撕破脸来,自然便无法再同行。 秋蜜还急着赶回京城,这一路的安全若是有顾筝他们在,才能更有保障。 他们也不想成为那些流寇与山匪的刀下亡魂。 等到俩人回到马车上后,秋蜜才劝广云县主,“县主息怒,想想顾二小姐说的也在理,不然就依她的?” 秋蜜也从来没见过死了那么多人,尸体堆在一块像座小山似的,她都吓得差点丢了魂。 “我凭什么要听她的,她算什么东西?” 广云县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一脸怨毒。 说真的,刚才看到了那么多的死人,她心里甚至有些期待,希望顾筝也是其中一员。 若是这个女人死在路上就好了。 因为顾筝知道她在怀州府的遭遇,知道她在这里有多么不堪,等回到了京城若是将这些一说,那些曾经的世家贵女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奚落笑话她。 广云县主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就恨得咬牙。 “县主,前途未卜,顾二小姐又是从西北军营赶过来的……天下乱了啊,这一路上她更有经验,咱们也只是利用她,保得一路平安罢了,暂时忍忍也没什么。” 秋蜜说的话要中听多了,广云县主心气稍平,却又呛声道:“那就真依她的将那些护卫一一排查,这得用去多少时日,咱们还走不走?” “您先做做样子,也不定要较真,就是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造次。” 秋蜜其实也觉得顾筝有些危言耸听了,既然匪徒的帮手已经被挖了出来,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敢使坏。 前车之鉴还在,那些人除非性命都不想要了,再敢动那些歪心思,就是一个死。 虽然秋蜜这样说了,广云县主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吩咐她,“让那些咱们原本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贴身守护在我身边,其他人再依次往外围护卫。” 广云县主这边做了些安排,虽然她没有明面上对着顾筝服软,但是做样子谁不会。 还有那些尸首也需要焚烧或是深埋,等着忙完这一切再启程已是晌午。 顾筝他们这一晚落脚在县城客栈,她便吩咐了陈昂与严峻,“明日天一亮就走,再带着他们始终是个隐患。” 连她都看得出来,广云县主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些身份不明的人,顾筝自然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她还要为自己的护卫们考虑,更不想他们在这些无谓的事上流血牺牲。 “是,二小姐。” 陈昂与严峻对视一眼,眸中都燃起亮光。 他们早就不想与广云县主的队伍扯上干系,这些人散漫,也没有规矩,还经常拖慢行程,如今又多了不安定的因素,能够甩开来太好了。 于是乎,等着第二日广云县主睡到日上三竿后,秋蜜才慌张前来禀报,“县主,顾二小姐他们走了,他们丢下我们走了。” 这话一出,秋蜜自己都想哭出声来。 广云县主一愣,旋即白了脸色,咬牙怒骂道:“顾筝,你个骗子!” 第559章 姐妹重聚 摆脱了广云县主一行后,顾筝也不坐马车了,整个队伍骑行向前,一路飞驰。 她也怕若是路上再耽搁,会发生什么变故。 再有帮助他们的人身份未明,顾筝虽然不想与之为敌,但心里却多了一份警惕。 这件事情顾筝也没有隐瞒穆云峰,在发生这件事的第二天,她便写信寄往怀州。 只是等她的信件到达时,穆云峰已经带着裴钰往望山而去,追寻鲁氏族人的下落,若是可能一定要请他们出山。 而且穆云身怀揣冥王锁,对于冥王锁的种种,或许没有比鲁氏族人更清楚的。 八月初,顾筝一行终于抵达了京城。 远远的便瞧见了城门口张望的身影,顾筝认出了那是顾璇与穆云烟,双腿一夹马腹,便纵马奔去。 “阿筝!” 还未到近前,顾筝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向着顾璇扑了过去。 “哎……当心些。” 顾璇伸手去抱,若不是身后还有春桐和穆云烟撑着,说不定她都要被顾筝扑倒在地上,那就丢大脸了。 “姐姐。” 顾筝一把揽住顾璇,心绪还有些激荡,她真的回到京城了。 “筝姐姐。” 穆云烟眼眶红红地看向顾筝,“你终于回来了。” 顾筝顺势也将她揽了过来,姐妹三个抱作一团,眸中有晶莹的泪光闪过。 春桐在一旁哽咽道:“二小姐,大小姐知道您要回来,早出晚归,在城门口守了您三天,总算将您给盼回来了。” “还有我呢,春桐。” 翠喜随后跟来,她如今骑马也是不错,只是还是没有顾筝骑得快。 她跳下马便与春桐抱作一团,又给顾璇与穆云烟行礼,“见过大小姐,见过穆小姐。” “云烟以后就是顾家少奶奶了。” 顾璇打趣穆云烟,她脸颊飞了红晕,又嗔顾璇一眼,转向顾筝道:“筝姐姐,璇姐姐就会取笑我。” 顾璇却是大气地揽过顾筝的肩膀,对她挤眼道:“今后这就咱们的嫂嫂了,再也叫不成云烟妹妹。” “不……” 顾筝捏开顾璇的手,与她拉开距离,这才笑道:“那是你叫不成妹妹,等回了穆家,我成了她嫂嫂,还是能唤她妹妹的。” “好哇,你们都占我便宜。” 顾璇作势要去挠顾筝,姐妹三个笑作一团。 还是春桐提醒道:“人来人往的,几位小姐还是上马车再叙。” 三人这才作罢。 康若颖这时才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顾姐姐,你跑得太快了,让我追了好久。” 顾璇好奇地打量着马上的康若颖,顾筝从哪里拐来这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穆云烟也眨了眨眼,看向康若颖,似在等顾筝介绍。 “若颖你来。” 顾筝对着康若颖招手,他立马翻身下马。 他这匹马身量要小些,这些日子想要追上顾筝他们的马队可没少折腾,连他自己都瘦了一圈,风吹日晒的人也黑了,但却长高了不少,人也更加精神了。 顾筝一番介绍后,康若颖嘴甜,跟着唤了两位姐姐。 顾璇笑得合不拢嘴,直道:“没想到我又凭空多了个弟弟,走,回府去姐姐给你接风。” 她这样大气爽利的性子也让康若颖十分开心,没多久两人便以姐弟相称,在马车里聊得别提有多热络。 倒是穆云烟腼腆了许多,小声问顾筝穆云峰如今的情形,话语里不乏担心。 “先前听说南疆内乱,靖王便回益州去了,可三哥却没去,他如今……” 后面的话穆云烟没说下去,她眸中盈满了担忧,祖母还因为这事烦扰都病倒了,她也没敢写信告诉三哥。 第560章 京城乱象 马车颠簸中,顾筝握紧了穆云烟的手,心里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如今在裕王麾下,你知道你哥哥的才干,他在谁的手下也不会明珠蒙尘,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顾筝只能这样劝导穆云烟,如今未来已改,前途多变,那笼罩着乌云的天空,不到拨开迷雾的那天,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吗?” 穆云烟的笑容有些勉强,显然顾筝这样的话并不能够打消她的顾虑。 “也都怪我,若不是顾忌着我与裕王的关系,云峰也不会偏着我们,惹来靖王猜忌,失了他的信任。” 顾筝叹了一声,这口郁气已经堆积在她心口许久。 虽然穆云峰不在意,可她也无法原谅自己,或许是她毁掉了穆云峰本该有的美好前程。 “那……裕王这般看护筝姐姐,对三哥想必也会爱屋及乌?” 穆云烟小心翼翼地说道,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 裕王对顾筝到底是长辈对晚辈的呵护,还是男女之间的情谊,她看不透。 外界也是众说纷纭,又加上裕王从前还与男宠这事扯上干系,穆云烟就觉得这关系太乱了。 可顾筝与裕王关系匪浅,他也确实在某些事情上帮了许多忙,连他们家都因此受益。 所以外界那些闲言碎语,穆云烟听了也就算了,不想将这些龌龊的猜测套用到顾筝身上。 只要三哥相信筝姐姐,他们全家也就相信她。 再说若她任意揣测顾筝,恐怕不仅是三哥失望,顾凯也会伤心的。 “这……应该会的。” 顾筝没有底气地点了点头,目光心虚间不敢与穆云烟对视。 不过现在裕王对穆云峰的态度确实好了不少,若说以前有点抵触排斥,如今也不像是那个样子了。 她还听说俩人还在一起用了早膳呢,不对付的话哪里能坐下一起吃饭,怕是相看都两厌。 而且裕王这人向来不会勉强自己,喜欢讨厌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丝毫不屑于作假。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对穆云峰改观了? 再有怀州军中的掌控,裕王如今还要依仗穆云峰,顾筝只能将一切往好的地方去想。 马车行进到路上突然停住,翠喜上前询问了一番后,才在马车外禀报道:“小姐,前面有个小乞儿偷了店家的包子,被人逮了个正着,要拉他去见官呢。” 顾筝眉头微蹙,京城本是天子脚下,一向治安颇严,小偷小摸也不会那么猖獗。 顾璇在一旁解释道:“战乱后又是水灾,各地流民多了不少,我回京后也觉得变了样,街上乞丐多了,连偷东西的也更加猖獗,这些日子爹忙坏了。” 顾大人回京后还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这些城防治安都在他们的负责范围。 流民乞丐多了,势必会造成京城人员混杂,这人一多就要出事。 但都是大业的子民,也不能全部将人给撵走,或是不让进城,不然更容易造成动乱。 顾筝要下车去看,顾璇也没有拦着,只留了穆云烟在车上,其余人都跟了过去。 人群中间,小乞儿正被一个店伙计模样的成年男人拳打脚踢,他却也不理,只将手里的包子囫囵似地塞进嘴里,就像这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让你吃,吃死你!” 店伙计见小乞儿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眸中闪过凶狠,一脚便重重踢在了他肚子上。 “哇”的一声。 小乞儿吃进肚子里的包子被吐了出来,随着白面碎肉被吐出来的还有一口鲜血。 第561章 掌心里的珍宝 人群中一阵喧哗,有些在指责店伙计下手太重,那毕竟是个孩子。 有些又在说小乞儿屡教不改,这些日子受害的商家真是太多了,就是看在他们是小孩子没有下重手,却让他们越来越猖獗,是该给些教训了。 店伙计得到了声援,冷笑一声,又想再踹。 顾筝立马大喝一声,“别打了,我替他赔你。” 她的声音清亮沉稳,在炎炎夏日里似注入人心底的一汪清泉,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后望了过去。 顾筝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裙,虽风尘仆仆,却容颜绝俗,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顾璇也站在她身旁,着一身靓紫色衣裙,姐妹俩气质沉稳,温婉得体,众人纷纷在猜测她们的身份。 “请让让。” 翠喜在前面开道,顾筝姐妹终于挤进了人群。 店伙计一看是两位姑娘,脸色也有些讪讪,抬起的腿不情不愿地收了回来,却仍然在嘴里抱怨,“姑娘万不要可怜这些乞儿,这些日子被他们偷了的人不少,不说是吃食,就连好心帮他们的人,事后也发现丢了随身玉佩或是荷包等等……真是好心没好报!” 店伙计话音一落,大家都警惕地捂紧了自己的腰间,互相看向身边的人。 有些认识,有些是不熟悉的面孔,谁知道是人是鬼,就怕看一场热闹,反而让自己失了钱财,那可是得不偿失。 顾筝沉默了一阵,才上前扶起了那个孩子,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瘦弱,小脸上都是污渍,但一双眼睛却尤其明亮,就定定地看向顾筝。 “疼不疼?” 顾筝伸手抹去了他唇角的血迹,又趁机给他把了脉,刚才那一脚是伤及了肺腑,但也不算太严重,她能治。 想必那店伙计也是有轻重,真出了人命,他也脱不了干系。 小孩子的眼睛天真澄澈,又懵懵懂懂,似乎不明白那么多人都要打他,为什么顾筝还要帮他? 只是在顾筝问及时,孩子才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显出几分痛苦之色。 “姐姐,你先看着他。” 顾筝将孩子推给了顾璇,她一把牵住后,又拉出帕子细心给孩子擦着脸上的脏污。 顾筝这才转向店伙计,她虽然眼神平静,但却气势压人,店伙计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道:“你……想干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谁家没有孩子?若是能够锦衣玉食的活着,谁又想风餐露宿,沿街乞讨?” “战乱后又是灾荒,如今流民遍地,能够有一口饭吃,有一片遮瓦之地已是不易。” “希望大家都多一份体谅和善心,在他们成为小乞丐之前,他们也曾是父母捧在掌心里的珍宝,是全家的希望。” 顾筝这话倒是说到人心里去了,有些家中有孩子的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已经偷偷抹去了眼泪,还上前递出了吃食给小乞儿。 小乞儿只是神情怔怔,眼眶中似乎也有泪光闪动。 “姑娘说得对,是我错了。” 店伙计被说得惭愧不已,他虽然没有成亲生子,但家中也有弟弟妹妹,如今这年间大家都难,他也不是有心的。 只是被偷的次数多了,店掌柜的怪罪他,还扣他工钱,他这才将气发泄到了小乞丐身上。 店伙计也不是极恶之人,顾筝对他微微颔首,又让翠喜补上了银钱。 等着人群散去,她才拍拍小乞儿的肩膀,蹲下身看着他,“城中有济幼堂,像你们这样的孩子过去了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为何不去?” 第562章 乔装的富商 夏日炎炎,小乞儿穿着脏污,身上还有难闻的恶臭,像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给挖出来的。 但顾筝一点也不介意,只是牵着他的手,不让他挣脱离开。 “咳咳……” 小乞儿咳嗽了几声,并不想说话的模样,只是将头撇向了一旁,眼神中渐渐带上一抹抗拒。 “你这小孩怎么这般不懂事,我顾姐姐好心救你呢。” 康若颖瞪了那小乞儿一眼,说到底他也没比那孩子大多少岁,却一脸老成的模样。 小乞儿也不理他,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先去看大夫,其他事稍后再说。” 见小乞儿咳出的唾沫中还是带血,顾筝二话没说将人带上了马车,让车夫先去保和堂。 在他们的马车离开后,旁边二楼茶坊里有人挑起了窗纱帘子,向外望去。 这人生得高大,只是面上易了容,眉毛看起来粗犷不少,整个脸部轮廓略显得有些臃肿,五官便不清晰了。 他正是潜伏在京城的秦彤。 要说这秦彤也真是大胆,大业上下都发布了他的海捕文书,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敢进京,也算是有胆识。 不过秦彤也不是想要劫法场救人,这人能救就救,不能救他也不会豁出自己的性命。 毕竟活着才有希望,他还能替他们报仇不是? “去问问那是谁家姑娘?” 秦彤指着刚才离去的马车,身边的护卫便下去打听,不一会儿才又回返,恭身禀报道:“说是五城兵马司顾家的二位千两。” “顾廉的女儿?” 秦彤微微挑眉,他是知道顾二小姐顾筝在怀州与穆云峰搅在一块,那两人本也是未婚夫妻。 不过靖王败走怀州,现在怀州在裕王的掌控之中,穆云峰也留在了怀州,没有随靖王一同离去,这中间或许有顾筝的功劳。 毕竟听说她与裕王关系深厚。 这两男一女的戏码他看不懂,不过男女之间能有什么清白关系,秦彤不由嗤之以鼻。 倒是顾家大小姐顾璇,这位听说在西北还立了战功,被小皇帝象征性地封了个女校尉。 顾家两个女儿看来都不简单。 但是顾筝这样的妇人之仁,秦彤是看不上的。 “不过顾筝已经回京,怎的不见广云县主?” 秦彤想到了另一件事,他收到的消息是顾筝与广云县主同时离开了怀州,还一路同行,怎的如今顾筝出现在了京城,却不见广云县主的身影? “属下立马就让人去查。” 护卫低头回禀,“时辰已到,雷大人已在小筑等着殿下。” “走。” 秦彤站起身来,原本带着几分阴戾的目光已经在他起身后迅速掩藏,一身灰蓝色衣袍下他大腹便便,更像他扮演的北地富商,一脸财大气粗的模样。 吆五喝六地带着他的护卫出了茶楼,秦彤这样的招摇过市,反而不会让人怀疑他是什么通缉要犯。 广云县主对他还有用,所以秦彤才会在她身边布下秋蜜这招暗棋。 当初,是裴深的背叛才让昶王府腹背受敌,秦彤虽然没在王府中长大,但那里的人也都算是他的血脉至亲。 为他们报仇,杀掉裴深是第一步。 不过广云县主也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只顾自己平安,置亲人安危于不顾,这样的人,最后他也不会让她有什么好结果。 第563章 重回医馆的顾大夫 保和堂里仍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跑堂抓药的林金水,在给病人看诊的洪大夫,还有在一旁忙着算账收诊金和药钱的钱掌柜。 顾筝见他们忙不过来,自己拿了纸笔写了药方,往药房前一递,“劳烦按这个抓六副药。” 林金水闻言转头,待看清是顾筝时,他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唤道:“顾大夫,您回来了!” 林金水长了一张富泰的圆脸,一笑就显得很是憨厚,加之他又是个大嗓门,这一嗓子下去所有人都安静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顾筝看来,她在保和堂医馆也坐诊了一些时日,有认的她的也跟着唤了声“顾大夫”。 洪大夫连连说了三个“好”字,眸中泛起欣慰的神色,他与顾筝也算亦师亦友,虽然年长她许多,但在医术上各有进益相互切磋。 顾筝不在了时候,洪大夫时常感叹职场寂寞,也没一个能和一辨高下之人。 钱掌柜一双眼睛更是冒起了精光,赶忙从柜台后面绕到了顾筝面前,他激动地像是想拉顾筝的手,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一双手在衣袍上搓来搓去,半晌才感叹出声,“顾大夫总算回来了。” 顾筝不在的这段日子,有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们都给推了过去。 没办法,人都离开了京城,就算他们想赚这笔银子也没办法,最难过的是不能解决患者的病痛,有负保和堂的名号。 “钱掌柜,好久不见了。” 顾筝也向钱掌柜颔首,她在保和堂得到了许多实践的机会,对这里的人自然都有一份亲切和感激。 钱掌柜给她开出的看诊条件也一直优渥,两人就算不是朋友,也是曾经的雇佣关系。 “这孩子伤到哪里了?” 钱掌柜一眼就看出小乞儿身上有伤,又拿了顾筝看的方子瞄了一眼,递给林金水道:“是伤了内腑,快些抓药让后厨给熬出来。” “好嘞。” 林金水应了一声,转身抓药去了。 顾筝这才向钱掌柜道谢。 堂前人多,钱掌柜便将几人请到后院说话。 顾璇想了想,还是带着康若颖跟了进去,万一顾筝需要帮忙也有个照应。 她是知道自己的妹妹厉害,却没想到能得那么多人敬重,果然救死扶伤的医者更为崇高,不像他们在前线只知道打仗杀人。 顾璇在这个时候对大夫有了新的定义,对那些军医也是一样。 康若颖见好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赶忙挺起了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顾姐姐就是厉害,他看着那些人羡慕敬佩的目光,也觉得胸口一片激荡,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踏向后院。 不知道的看他那模样,倒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将军一般。 等众人落定后,顾筝又将顾璇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才问钱掌柜,“近来药馆生意是更忙了?洪大夫还有去济幼堂看诊吗?” “生意的确更忙了,毕竟京城的人多了起来。” 钱掌柜又将京城的一些见闻说与顾筝听,倒是与顾璇差不了多少,流民更多了,就连城里也不时有打斗和偷窃发生。 虽然官府衙役增派了人手巡逻,但是防不胜防,该抓的也抓了,听说就连牢里都住满了人,都快挤不下了。 “济幼堂去得少,那里的孩子好似越来越少了……” 钱掌柜说到这里自己都是一怔,战乱灾荒后流民聚集,按理说无家可归的孩子更多,怎么偏偏济幼堂里的孩子却变少了? 第564章 济幼堂出了什么事 一件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事,便没有多少人关注,但当提到的时候,又觉得哪里都不对。 顾筝与顾璇的目光不由转向了那小乞儿,眸中透着疑惑。 刚才她是问他为什么不去济幼堂,这孩子眼里的神情似乎是……抗拒? 是抗拒她,还是抗拒济幼堂? 康若疑直接碰了碰那孩子的胳膊,“我顾姐姐都带你来看大夫了,你有什么话就别藏着掖着了,难道京城还有人比我们待你更好?” 许是孩子之间更好沟通,虽然小乞儿眸中的警惕还没有全然散去,但神色间已经已经松动了。 他低垂着目光,闷声道:“济幼堂……不能去,我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孩子的嗓音有些低哑沉闷,听在顾筝耳朵里却犹如一柄重锤。 为何好好的济幼堂竟然待不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筝不想吓到那孩子,话语亦发轻柔。 小乞儿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晦涩,“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被送来几天后,与我一起来的孩子接连不在了,他们说是被人给领养走了,可我并没有瞧见什么正经人家来领养,我很害怕,就跑了出来。” 他说的这种情况也的确令人生疑,可为什么会这样,顾筝以前还去济幼堂看诊过,就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就算有人来领养孩子,也很少,但通常都要核查清楚户籍身份,要有保障后才会让他们领养孩子,这手续繁琐也不是一两天能够办完。 当然,这也是对孩子和领养他们的人家负责任。 “我记得武乡侯府曾经还帮着管理过一阵济幼堂。” 顾筝说着看向顾璇,她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你也知道宋晚棠的事……武乡侯请辞,他们一家人已经离开京城回乡去了。” 原来如此。 顾筝给宋晚棠看过诊,离京之前还留下了药方,只要坚持吃下去,她怀孕是有望的。 只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宋晚棠不想再留在京城惹来闲言闲语也是正常。 没有了武乡侯府看顾,不知道济幼堂会变成什么样。 顾筝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又听顾璇道:“济幼堂原本是城中富户兴办,世家名门的贵人们平时也会捐赠资助,咱们家也捐过钱的,只是如今……” “我会让人去查的。” 顾璇说到这里斩钉截铁,她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济幼堂里真有什么阴私,她一定会给揪出来。 “不急,先把这孩子的伤治好。” 顾筝原本还想将小乞儿送到济幼堂的,可现下想来是不可能了。 而且这孩子对他们还有防备,得慢慢来。 康若颖给顾筝使了个眼色,“顾姐姐,到时候我也一道去,定能帮上忙。” 顾筝点点头,康若颖的天赋的确能助他们查探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也许就能掌握先机。 顾璇看看顾筝,又看看康若颖,没明白一个孩子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此刻还有外人在场,她就没将疑问说出口。 倒是钱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本就忙碌,这些事情他也管不着,至多知晓原由后去告诉官府一声,由衙役们来查证更恰当。 “钱掌柜,你先去忙,我们待一会儿,等他喝完药就走。” 顾筝这样说就是不想让钱掌柜掺和进去,若济幼堂真有什么麻烦事,仅凭保和堂的实力怕是也解决不了。 钱掌柜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起身道:“那几位稍坐,我先去忙着。” 便撩起帘子去了前堂。 小乞儿眼睛欲闭不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顾筝知道他是受了伤又坐马车颠簸过来,难免觉得精神疲惫,便让他躺在床榻上歇息。 康若颖还在一旁问他,“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任……我叫任沐笙。” 小乞儿说着话,眼睛眨了眨,头一歪便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565章 他原来是她 等着任沐笙醒来后,她已经睡在了香香软软的床上,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喂她喝了药,那药很苦,她差点想要全部给吐出来。 可有人抱着她轻哄,嗓音低沉又温柔,好像娘在世时的低语。 任沐笙泪眼朦胧,似乎还拉着她的衣袖唤了“娘”。 可一觉醒来,她在哪里? 任沐笙缓缓撑坐起来,这屋里的布置很是清新雅致,她家从前也是书香世家,她是用过好东西的。 屋里一水的黄花梨木家具,看着是不惹眼,但却着实贵重。 她再低头看她自己,竟然穿着一身湖绿杭绸的中衣,再摸摸头发,竟然也没有发臭打结,还有人给她沐浴梳洗过了吗? 任沐笙习惯性地捂住胸口,眼神有些怔然,这么说她的秘密难道全被人发现了? 她怎么全然不知,竟然睡得这样沉? 听到床榻上的动静,软榻上的康若颖一下翻身而起,盘腿而坐,笑看向她,“任沐笙,没想到你洗干净后还长得很好看嘛。” 也是在顾筝叫人服侍任沐笙沐浴更衣时,才发现了他们以为的小乞儿竟然是个女孩子。 这样纤细却又柔韧的一个孩子。 也是顾筝趁她睡着的时候,又在药汤里加了一味安神的药剂,这才让她睡得更沉,也休息得更好,却没想到意外暴露了她的真实性别。 “你们……都知道了?” 任沐笙紧紧抓着自己的襟口,脸颊上显出一抹嫣红,她已经八岁了,自然知道男女有别。 眼前这小少年恐怕也就大她三四岁,一脸老成的模样,刚才不是他给她换的衣服? “咳咳……” 康若颖被口水一呛,看着任沐笙怀疑中又带着点尴尬的眼神,他连连摆手道:“我没碰过你啊,都是翠喜姐姐带着丫环给你沐浴的,就是那污水都换了三……” 康若颖说到这里,见任沐笙将头垂得更低了,他连忙又收了口,怕人家小姑娘不好意思。 不过瞧她抢包子吃的时候那股狠劲,他真不敢相信那是个小姑娘。 “先问问你,你在济幼堂待了几天,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到时候顾姐姐要带着我一起去查探的,我想多了解些情况。” 康若颖认真起来也是一副清俊小公子的模样,任沐笙抬头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道:“有一天晚上我睡得浅,听到后院有些动静,便悄悄地去看,见到有人将几个麻木袋子扔在马车上带走……” “你是怀疑那些袋子里装的都是小孩?” 康若颖多聪明,任沐笙一说他便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这小姑娘说话总是遮遮掩掩,说得模棱两可,还要人去猜。 她这是有什么顾忌? “我也想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任沐笙咬了咬唇,她屈膝坐在床上,小小的胳膊将腿圈住,更显得瘦弱娇小,她哑声道:“我的表妹也不见了,可我找不到她,所以我就逃了……” 任沐笙的嗓音不像一般小姑娘柔柔软软,反倒有些低沉沙哑,怪不得她扮作男孩子也没有人能分辨出来。 而且总是他们问什么她才说什么,都不把事情一次给说全了。 康若颖便有些着急,这恐怕也是因为任沐笙不能全心地信任他们。 第566章 最怕女孩哭 顾筝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她笑了笑才走到康若颖身旁,轻拍他的肩膀道:“你是男孩子,又是哥哥,要让着沐笙。” 任沐笙这个名字很好听,而且有种江南姑娘的温婉娴静,当时一听,顾筝就觉得这不是个男孩子的名字,暗地里留了个心眼。 让翠喜给任沐笙换衣服的时候注意一点,果然证实了她是个小姑娘,顾筝便觉得更是心疼。 一个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的小姑娘,她是怎么样活着到了京城,又是怎么样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求生的? “沐笙。” 顾筝又看向任沐笙,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敢去看顾筝的眼睛。 任沐笙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会得到这么好的照顾,在逃灾路上这些经历真就跟一场梦似的。 顾筝带着两个孩子去和家里人一同用膳,这也是顾夫人的意思,既然他们已经救了任沐笙,在她没有其他亲人领养的前提下,就与他们住在一块。 顾筝怕任沐笙走不动,一路还将她给抱着,小姑娘倒没有最先见到时的那样大胆,反而躲在她怀里有些害羞的模样。 “快来,都等着你们呢。” 顾夫人早在花厅门口等着,见了人来忙笑着迎了上来。 顾筝回来纵然让他们很开心,可带回来的两个孩子也让人觉得惊喜。 一个康若颖能说会道,嘴甜,会讨人欢心。 另一个任沐笙还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子。 翠喜在给她沐浴后发现这孩子身上有多处伤痕,她们都给她一一上过药了,只是听到这些还是让人有些心疼。 小孩子本就脆弱,能活着长大都不容易,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便更不容易了。 穆云烟已经提前回穆家去了。 所以此刻桌上坐着的只有顾家五口,再加一个康若颖和任沐笙。 “这是我爹娘,这是我大哥,我大姐你们都见过了。” 顾筝握了握任沐笙的手,见她目光有些怯怯,似乎有些紧张,便笑着对她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抛弃你。” 任沐笙垂下了目光,泪水却一滴一滴地砸落在裙上,哽咽道:“我娘也是这样说的,她说不会离开我,可她摔下了山崖,再也找不到了……” “我想娘,想爹爹,想哥哥,想表妹了……” 任沐笙哭得小声却又隐忍,因为在这些日子,她已经经历过家破人亡,亲人离散,她从天堂跌入地狱。 在走到京城来的路上,她和表妹差点被拐子给卖了,之后好不容易进了京,还入了济幼堂,可表妹最后还是莫明失踪了。 是她没有保护好表妹。 “好孩子,你安全了,再不会受罪了。” 顾夫人听得心里酸楚,又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顾筝也将任沐笙搂到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康若颖不太会安慰人,却将桌上最大的一个鸡腿夹在了她的碗里,“吃这个,你太瘦了,多吃点。” 说罢又给她夹了虾仁和红烧肉,满满地堆了一碗。 任沐笙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扬起了唇角,破涕为笑。 顾大人与顾凯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是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不管大的小的,只要一哭他们准没辙。 第567章 故土难离 一顿饭全家吃得欢欢喜喜。 只是穆云烟没有跟着过来,顾凯还有些遗憾,又与顾筝提起,“穆老夫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你既然回来了,得空就去看看。” “明日就去。” 顾筝点了点头,穆云峰也让她照顾着穆家人,怎么说她也要亲自去探望的。 “大哥的身子好似强健了不少。” 顾筝看向顾凯,在战场上晒黑的皮肤,经过一个冬天后竟然捂白了不少。 但顾凯看着却并不瘦弱,穿着贴身的衣袍,还隐约露出挺括的胸肌,倒是让顾筝很是诧异。 “最近我都在复健。” 见顾筝一脸担忧,顾凯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勉强,都是量力而行……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年不行就练一年,两年不行就练两年,我总不能一直当个废人。” 顾凯说这话时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有颓败或是自暴自弃的感觉,顾筝是松了口气,笑道:“看来应该是爱情的力量,大哥才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云烟是一直陪着我,爹娘和阿璇也对我很照顾,多亏了有你们,阿筝。” 顾凯看向顾筝的眼神透露着无声的感激,倒是让她微微有些泪目,不由撇过头去,“大哥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只有你好了,大家才能好。” 她就想要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好好地活着,再也不要重复上辈子的命运。 …… 第二日,顾筝去观音巷看望穆家人,才惊觉穆老夫人似乎老了许多,穆夫人也是一脸憔悴,见了她来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阿筝快来坐。” 穆夫人将顾筝牵着坐下,穆云烟又端了茶水倒上。 穆老夫人叹口气道:“原本以为你与小峰今年就要成亲,可如今这般……又不知道要拖到几时。” 穆云峰留在怀州的事情她们也早已知晓,这才忧心忡忡。 作为穆家最后一个男丁,穆云峰自然是怀揣全家的希望。 穆夫人也是面有忧色,“如此这般还不如当初就不要离京,哪来这一番折腾?” 顾筝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 也许她们只是想要一个倾听的人,穆云烟也安静坐在一旁,或是绣着手中的鸳鸯枕套,或是抬眼看看她们,也是一言不发。 等着她们唠叨了一会儿,顾筝又说起穆云峰让她们还是暂时留京,不用四处奔波时。 穆老夫人与穆夫人显见得竟松了口气,许是故土难离,她们毕竟也生活在京城好几十年,能不大费周章,她们肯定也更喜欢安定的生活。 顾筝又给穆老夫人把了脉,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忧思忧虑,需要把心情放宽些,然后慢慢调理一下身体。 不过顾筝给她们带来的消息,明显让穆老夫人婆媳都高兴了一阵。 她说穆云峰如今得裕王重用,掌管怀州军,将来的前途应该也是不可限量。 穆老夫人一听,果然都多了几分神采,还拉着顾筝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穆夫人还留她用膳,被顾筝给婉拒了。 等着顾筝离开时,穆云烟才起身相送。 顾筝问起刚才她绣的鸳鸯枕套,“是在绣嫁妆,我看你绣活越来越好了。” “我平日也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穆云烟闻言还是脸上一红,虽然京城好些姑娘出嫁,都会去绣坊定些成品的床上用品,但有些东西她还是想要自己来绣,不拘有多精致,只是一份心情。 “我大哥那里,还是多亏有你的开导和陪伴,我看着他好了不少,身体和心情都是。” 顾筝原本还以为顾凯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后会消沉一阵子,没想到他恢复的还不错,大大超出她的预想。 “是应该的,毕竟他……” 穆云烟红着脸,后面的话她也有些说不出口。 如今她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该学着成熟懂事,在穆云峰不在时,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第568章 我是来捐银子的 康若颖早已经等在马车里,顾筝从穆家离开后,两人便去了济幼堂。 济幼堂的确与顾筝离开之时差别挺大的,门庭萧条,推开院门往里一看,竟然人都没有。 康若颖有些吃惊,“难道没人了?” 他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才又释然,“他们在午歇。” 也许是听到俩人进院的动静,旁边院墙下转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大概四十来岁,眉毛稀疏,眼冒精光,盯着顾筝便打量起来,“你们找谁?” 说罢目光又往康若颖瞄去,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不找谁,这里是济幼堂吗?我是想来捐银子的。” 顾筝装作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模样,毕竟眼前的妇人她并不认识,就连这里的布置似乎都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了。 原本是两进的院子,竟然从中间隔了堵墙,这地方就少了一大半。 “哎呦,原来是贵人啊,快请这边坐。” 中年妇人赶忙将顾筝他们引到了凉亭处,又招呼着坐下,胖胖的脸蛋都笑成了一朵花,“孩子们都在睡着呢,平日里济幼堂就与我们两口子张罗着,全靠好心人救济,不然这里都快开不下去了。” 在谈话中,顾筝才知道中年妇人唤作罗三娘,她男人罗有祥正在后院劈柴,还要准备晚上给孩子们的吃食。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顾筝的目光却凝在那堵高墙上,问罗三娘,“这院子怎么就分出去了,孩子那么多够住吗?” 罗三娘目光微闪,这才拿了张小杌子坐在一旁道:“姑娘有所不知,自从战乱后流民多了,各家顾着各家,来咱们济幼堂捐款的善人少了,这不才把院子给辟开,赁了一半给别人,也好收些租金养孩子。” 顾筝与康若颖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道:“济幼堂已经如此艰难了?” “世道如此,我们也没办法。” 罗三娘叹了一声,目光又似不经意地转向康若颖,“这位小公子倒是生得好,两位是姐弟?” “是呢。” 顾筝点了点头,“我们姐弟从怀州来京城做生意的,沿途见着许多流民的孩子无家可归,打听到这里有济幼堂,所以才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姑娘和公子有心了。” 罗三娘连连拜谢,眼珠子却是骨碌碌地转着,显然是在打什么主意。 一会儿又问顾筝家里是否有长辈陪同,一会儿又打听他们准备捐多少银子,都被顾筝给含糊了过去,只道:“想先见见孩子们再说。” 罗三娘便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不急,我们在这里先逛逛,等着孩子们醒,我弟弟带了些糖果,想亲自发给孩子们吃。” 康若颖连连点头,仰起的小脸一副天真,“一想到那些小朋友没有了爹娘,我心里就难过……他们和我们姐弟其实是一样的,还幸得有三婶子照拂。” 康若颖唱作俱佳,将罗三娘唬得一愣一愣的,还安慰了他们几句,便带着他们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前院有一间堂屋,左右两间厢房,都是极宽敞的,是罗三娘夫妻两个的住所,还有厨房堂屋。 后院的布置大概相同,则是用于孩子们的起居和歇息睡觉吃饭的地方。 刚跨进后院的门,顾筝便听到了斧头劈柴的声响,抬眼去看,便见一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正在劈柴。 他手臂肌肉结实有力,抡圆的斧头还带着呼啸的风声,而后重重劈下,柴火便被当中劈成了两半。 顾筝微微眯了眯眼,这人臂力很强,像是练家子。 而且他衣服脱下一半,胸口和背上还有虬结的伤痕,这些伤更像是刀伤。 “当家的,这位顾姑娘姐弟是要来给咱济幼堂捐银子的。” 罗三娘喜笑颜开,罗有祥只是抬眼“嗯”了一声,他的眉眼又冷又厉,应了一声后又低头忙活起来,根本没将他们两人放在心上。 罗三娘见顾筝的目光在罗有祥身上打转,眼珠子一转,便陪笑道:“我当家的不爱说话,早年当过兵,这不退役了,如今也就帮着打打杂。” 算是解释了罗有祥身上为何有那么多伤疤。 康若颖却是一脸惧怕地躲在了顾筝身后,小声道:“姐姐,那个人看起来好凶。” 第569章 吓坏小孩子 康若颖一脸又惊又怕,不似作假,还紧紧攥着顾筝的袖摆,“他那样不会吓到孩子们吗?” 他说话声音有些低,但却又恰如其分地传进了罗三娘的耳朵里。 罗三娘脸色一僵,似有些埋怨地扫了罗有祥一眼,才道:“不会的,平日里我都让他躲着些孩子们,他那模样虽然唬人,但心善着呢。” 康若颖扯了扯唇角,这是骗谁呢? 长成那副模样若还是个善人,他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顾筝在院子里走了一转后,又停在那堵高墙的角门边上,转头问罗三娘,“这还可以通向你们赁出去的那户人家,他们是做什么的呀?” 好似不经意的话语,却让罗三娘神情微微一僵,旋即又缓和道:“能做什么,还不就是走南闯北的营生买卖,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有道角门也是方便过去收租子,其他的我也不好探究。” 顾筝与康若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疑点颇多,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等着孩子们睡醒后,罗三娘便将他们一一牵了出来。 这些孩子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粗布麻衣,神情都有些怯怯的,最大的恐怕也不过十岁,小的才三四岁,还是一脸天真懵懂,却已经会看人脸色。 顾筝粗粗扫了一眼,却觉得这些孩子都不是从前熟悉的那些,难不成还都被人领走了,重新换了一批? 康若颖捧着糖果要给他们,若是从前,顾筝知道依孩子的天性一定上前哄抢,还笑嘻嘻地围在身边问长问短。 可此刻他们却看向罗三娘的脸色,得她点头后才一一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根本不敢多出声。 那眼神中怯怯的模样,更多的是畏惧。 顾筝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她知道济幼堂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会查出来的。 待康若颖将糖果发给最后一个小女孩时,那女孩飞快地抬起目光扫了顾筝一眼,又垂了下去。 可就是那一眼,让顾筝神情一怔,她认得这孩子,好像唤作……小雨。 顾筝从前来济幼堂给小雨看过病,这孩子从小就有心疾,这是遗传病,大夫都断言她活不过十八岁。 顾筝给小雨看诊那年她才五岁,如今也不过六岁多,她这病时常发作,心痛如绞,而顾筝只是能够缓解她的病症,也不能治愈,除非能够换一颗心脏。 只是小雨看着比从前更加瘦弱,小脸更是苍白如纸,她似乎也认出了她,但是却不敢多说什么,拿了糖果后又站到了队伍的后头。 顾筝握了握拳头,耐着性子才没有当场去和小雨相识,她还不知道如今济幼堂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必须步步谨慎。 等着糖果发完后,罗三娘便又舔着脸笑道:“不知顾小姐什么时候才给将银钱给入账?” 她搓了搓手,一副等着拿银子的模样。 顾筝想了想才有些无奈道:“账上的流水都押在了货物上,要过两天才能再去钱庄取银子……我准备给济幼堂捐一千两。” 听了顾筝前半句话,罗三娘的脸色已经有些绷不住,却在后半句时又有转折。 她的笑容更加灿烂,“那好的很,我就等着姑娘再来。” 一千两银子呢,能白得那么多钱财,罗三娘可不欢喜得紧。 等将顾筝他们姐弟送走,她又跑到后院去找罗有祥,眉开眼笑道:“遇到个大户,要捐一千两银子……刚才我看他们姐弟长得这般出挑,还想等着迷晕后一同出手,眼下倒不急,等着银子到账再说。” 罗有祥将斧头一把劈进了木桩里,搂了罗三娘过来,谨慎道:“我看那两人非富即贵,可别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 别看他长得粗犷,但心思却细,特别是做他们这个营生,不得不仔细再仔细。 “放心,我打听过了,这姐弟俩是怀州来做生意的,父母亲人皆不在了,好骗得很。” 罗三娘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缕精光,似想到康若颖那唇红齿白的好模样,不由嘿嘿一笑,“弟弟生得标致,姐姐更是绝色,若将他们俩卖了,定会得个好价钱。” 第570章 未来的媳妇 顾家的马车并没有走远,就停在济幼堂不远处的巷子拐角。 此刻坐在车里的康若颖眼睛喷火,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该死的老虔婆,还想把咱们姐弟给卖了?!真是做她的春秋大梦!” 他说完这话犹不解气,双脚在车板上连踱几下,震得马车都晃了几下。 顾筝赶忙按住他的肩头,沉声道:“莫气,等咱们计划周详,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话语落罢,顾筝眸中也闪过寒芒,胸中的怒气如浪涛一般翻涌着。 她也没想到,济幼堂如今竟然成了魔窟,那里面的孩子都被罗三娘夫妻给悄悄卖了出去。 而那些孩子卖到了哪里,卖给了谁,她却一无所知。 这事值得好好查上一查。 等着回家后,顾筝将这事告知顾璇,她也是义愤填膺,提刀便想去砍了罗三娘夫妻,被顾筝给一把拦住。 “怕他们狗急了跳墙,万一以那些孩子威胁就不好了。” 顾筝眉目深深,“再说他们赁出的旁边院子也可疑得很,我们先查查旁边院子到底用来作何,那些人有没有帮手,走的是何种渠道运送孩子,要证据确凿才好拿人。” “好办,这事让爹帮忙,先悄悄去查,人赃并获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顾璇胸口起伏着,这事她也气得不轻,她最恨那些用孩子作筏子的恶人。 打着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实际上却做着恶事,用孩子们来赚钱。 他们已经失去了亲人,还要被人当作货物一样随意买卖,这样的人真该死。 “看来沐笙这孩子很有警觉,只是她跑出那里之后也找不到人帮手,也不敢再掉入济幼堂的魔窟,这才成了小乞儿。” 对任沐笙的遭遇,顾筝更加同情起来,但现在不宜打草惊蛇,他们必须有完全的准备,才能将这些拐子绳之以法。 晚些时候,康若颖端着一盘葡萄去看任沐笙,也是想要安慰她几分。 彼时,小姑娘正穿着一身绿箩百折裙,正坐在窗下的桌案上静静写字,她小脸端正严肃,连坐姿也是一丝不苟,提笔书写时如有千斤,落下的笔锋笔划竟然也极有韵致。 康若颖只看了一眼便惊叹道:“没想到你还写得一手好字。” 任沐笙看了看他,小脸仍然绷得紧紧的,直到写下最后一个字才收笔,转头看他,一脸正经道:“父亲从小便教我写字,我三岁习字,那时每天就要写上千字,只是好久不练,生疏了。” 康若颖怔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比他还老成的小孩,而且还是个姑娘。 但看任沐笙如今的气度与书法,康若颖不禁猜测道:“你们家必定家教甚严,伯父一定是位大儒?” 康家世家经商,虽然累积了数不尽的财富,但他爹康富贵却是最羡慕那些读书人,从前还期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呢。 可康若颖却志不在此,他可是要继承裕王衣钵的人,这不比那些做官的人更强? 不过自己不科举,并不代表不能指望下一代啊? 看着任沐笙娟秀的字迹,再看着她那张白皙中又不失精致的小脸,康若颖在心里暗暗有了自己的打算。 第571章 收到的小布条 康若颖的确是早熟,此刻看着任沐笙,就在谋划今后娶媳妇的事情了。 只是他忍了又忍,才没将他们准备将济幼堂那些坏人一网打尽的事情说给她听。 康若颖想,等着他找回了任沐笙的表妹,再在她面前邀功,小姑娘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没过两天,顾璇便急冲冲地来找顾筝,“查出来了,中间隔开的院子听说是赁给赵五爷的。” 赵五爷是何许人也,顾筝自然是没听过。 但顾大人管着京城琐碎的大小事务,对城中各方势力还是了如指掌,这个赵五爷就经营着五座赌坊,算是城西一霸。 战乱后他还帮各地筹粮,施粥救济百姓流民,在百姓心中是个大善人。 而济幼堂旁边就是他租来的粮仓,用于暂时的粮食储备,根本不是罗三娘所说租给做南来北往营生的商人。 “明日,听说就是他们将粮食运出城的日子。” 顾璇提醒了顾筝一句,这运粮很可能就是他们暗中运送孩子的伎俩。 “那明天我就去一趟。” 顾筝原本想自己冒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还想查探清楚这些孩子卖往哪里,接头人又是谁。 只有从根源上斩断这条产业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才不会再被人当作货物买卖。 康若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动静,飞快地跑了过来,“我也去。” 顾璇诧异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 康若颖点头如葱蒜,这事他一定会参与,还等着在任沐笙跟前表功呢。 “不若颖,这次你留下,跟着我姐姐。” 顾筝认真地看向康若颖,见他一脸抗拒,才道:“你在外能够听到动静,与我里应外合,一定事半功倍。” “这……” 康若颖犹豫了,确实,他似乎在外面听动静再作安排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但不能与顾筝同入虎穴,他觉得有点遗憾。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顾璇早就想问了,这俩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听得到听不到,不在那些人里隔得远了能听到什么? 直到顾筝告诉了他康若颖的天赋,她才惊叹地看向这孩子,“好啊若颖,你这本事也太逆天了,不愁抓不住他们。” 康若颖有点小得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是顾姐姐的大姐才告诉你的,可千万不能外传。” “知道了。” 顾璇眉眼弯弯,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当然懂,只要康若颖不让说,她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小秘密。 等顾筝再到济幼堂时,罗三娘没见着康若颖,还特意问了一句,“顾姑娘,你弟弟怎么没有一起来?” “他今日肚子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在客栈休息,便自己来了。” 顾筝拿出银票递给罗三娘,“你登记一下,我想再见见孩子们。” “好的,姑娘稍等。” 罗三娘见钱眼开,此刻也不去计较康若颖有没有来了,若是这小公子再上门寻姐姐,她照样能将人给一并捉住。 孩子们又被带了出来,顾筝眼尖地发现少了好几个,而且还是其中长得标致,身量高的。 这是养好了再卖出去,想要得个好价钱? 顾筝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冷了下来。 孩子们在院子里各自活动,似乎也不太敢靠近她,就远远地看着。 冷不丁顾筝的手里被塞了张布条,再回神时,已经见到小姑娘跑开的背影。 那是小雨。 顾筝心里一热,侧过身打开布条看了一眼。 那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个字,还是用碳笔写成,却看得她热泪盈眶。 是一个“跑”字,小雨这是认出她了吗? 有些人已经身陷地狱,却还想为别人带去光明,小雨就是这样的好孩子。 顾筝攥紧了手中的布条,眼眶发红,她在心里暗道:放心,小雨,这次我一定救出你们,带着你们一同逃离魔窟! 罗三娘记好了账目收好了银票,脸上的笑意似乎都真诚了许多,“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姑娘的,天气怪热的,就请你喝杯凉茶。” 罗三娘提着茶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背对着顾筝之时将一点药粉洒在了杯中,她端起茶杯微微漾了漾,那药粉已经不见踪影。 “顾姑娘,请。” 罗三娘将茶杯递了过去,眼神真挚,似乎又在催促顾筝快喝。 顾筝垂眸看向杯中的茶水,茶汤有些昏黄,茶叶也有些粗,当然不是精细的东西,可为了今日的计划,这茶水她得喝。 第572章 被逼的无奈 魅影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缠得她手腕有些发紧。 顾筝借着衣袖的遮掩轻轻拍了拍它安抚,这才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这一入口她便知道是粗浅的迷药,不过她已经提前吃过解毒丸,只要不是太厉害的毒药迷药,她都不担心。 此刻一尝这药味,顾璇便瘪了瘪嘴,看来她的解毒丸是大材小用了。 罗三娘却以为她是对这茶水不满,脸色一僵,又强笑道:“咱们经营济幼堂已是不易,大多数时候还要自己贴补,实在也没钱买那些好东西,让姑娘见笑了。” “无妨。” 顾筝又喝了一半的茶水,罗三娘这才稍稍放了心,暗想这药已经起作用了。 果然,顾筝刚要告辞站了起来,却觉得身形有些摇晃,她赶忙扶住了一旁的柱子,甩甩头道:“我怎么有些晕……” “三娘。” 顾筝转头看向罗三娘,却发现她的笑容有些阴冷,“顾姑娘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我真不想放你走了呢。” “你……你想要做什么?” 顾筝扶着头,一脸强作镇定的模样,但眸中却泄露出几许害怕的情绪。 “姑娘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别走了。” 罗三娘伸手一攥,顾筝控制不住向她撞了过去,这一下是重重撞在她胸口。 “哎呦!” 罗三娘一时不察,竟然被顾筝给撞倒在地,她抚着胸口连连叫痛,这姑娘的头是铁做的吗? 这一撞之下她都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顾筝似乎转身要逃,却又一脚踩在了罗三娘的脚背上,痛得她再次惊声尖叫。 顾筝却是跌跌撞撞地想往院门跑去,罗三娘咬了咬牙,爬起来就要去追。 正在这时,顾筝却感觉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恍惚中是罗有祥那些冷厉的面容,罗三娘在她身后叫道:“快抓住她。” 顾筝刚才那两下自然是故意整罗三娘的,可心里还犹自不解气,眼下罗有祥挡在面前,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硬碰硬。 于是白眼一翻,就歪倒在了地上。 “这贱人,刚才撞得我好痛。” 罗三娘踮着脚走了过来,满脸的怒容,似乎还想往地上的顾筝踹上一脚,被罗有祥给拦住,“货物不得有损失,不然当心卖不起价。” 他又左右看了一眼,没见着康若颖,才奇怪道:“那孩子没一起来?” “说是身体不舒服,在客栈歇息。” 罗三娘却也不在意,眸中泛起森寒的冷笑,“到时候等他来寻姐姐,再将他一起抓住。” “那今日这姑娘就……” 罗有祥有些犹豫,今日正是出货的日子,若不将顾筝给运出去,留着她一个姑娘在这里,万一生了变故。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自然一同出货。” 罗三娘冷冷一笑,若不是看在顾筝那张美艳的小脸上,她一定狠狠教训她一顿。 不过就像罗有祥说的,损失丁点那都是钱啊,她舍不得,看在钱的份上。 躲在窗户后的小雨是一脸焦急,她是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她明明叫顾筝快跑的,她怎么就不听呢? 这个顾姐姐从前还来给她看过病,会很温柔地对济幼堂的孩子们,那时的他们确实也很欢乐。 直到武乡侯夫人他们携家眷离开了京城,这济幼堂被转手再转手,没有人愿意再接这个烂摊子,所以才等来了罗三娘夫妻。 这也是所有孩子恶梦的开始。 小雨因为有病,一直没有被卖出去,她又乖巧听话,还能帮罗三娘他们做点杂事,看着这些孩子,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她还是孩子们中间的眼线,若是他们有什么不轨的打算,或是想要逃跑什么的,都会被她禀报到罗三娘跟前,然后他们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那些孩子都不愿意与她玩到一块,骂她是骗子,是叛徒,甚至用仇视的目光看向她,但这些孩子都被卖了啊。 看着他们一波波地被送走,生死未卜,小雨更加害怕了,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时候是个头。 直到那一日看到了顾筝,她以为她是来救他们的,可不是,她也被罗三娘他们给骗了,还说想要给济幼堂捐银子。 小雨没办法告诉顾筝这一切,她不想被罗三娘给打死,只能暗暗祈祷顾筝别再来这里了。 可顾筝又来了,再惊喜之余小雨又怕她被害,因为她悄悄听到了罗三娘夫妻的打算,他们想将顾筝姐弟也给卖了。 所以她才想尽办法给顾筝传信,让她快跑,可为什么她还是被抓住了? 小雨垂着脑袋,默默抹泪,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她也知道自己做了许多的错事,可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她这样有心疾的孩子,连被买卖的价值都没有,若是她不这样做,罗三娘一定会弄死她的。 第573章 里应外合 顾筝自然没有晕过去,她感觉到自己被罗有祥扛在了肩膀上,然后走过了那堵墙中间的角门,到了院子的另一边。 就是他们赁出去的住处,而在那里还有两个人接应他。 顾筝只闭着眼睛听,其中一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大些,另一个年纪轻些。 年纪大的男人道:“怎么还送了个姑娘过来,这也一起出手?” “这姑娘长得很漂亮,是外地来经商的,三娘说一起卖了。” 罗有祥话不多,直接将人交了就走。 另两个男人便将她抬了起来,年纪轻的有些惋惜道:“确实长得好看,就这样卖了可惜了。” “你想干什么?” 顾筝刚感觉到有温热的手指触在好的脸上,年纪大的男人立马一声喝斥,“都是五爷的货,你可不准打什么歪心思,败坏五爷的名头。” 手指收了回去,年轻的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顾筝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地上,直到两人离开,她都还能感觉到一道黏腻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她竭力忍住了那股厌恶的情绪,才没有动手。 房门被人合上,周围安静了下来。 顾筝又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像是堂屋,还挺大的,不过没有什么家具摆设,靠墙的地方正整齐地堆着一袋袋黏米。 黏米堆边上正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正是上次顾筝在济幼堂见过的面孔。 她极快地上前,伸手便搭上孩子的脉搏,知道他们只是昏了过去,没有其他事,这才放下心来。 也许是知道他们都是被迷晕了的人,竟然没有用绳子捆住他们,连房门也没有锁。 顾筝悄悄打开门看了一眼,屋外阳光刺眼,照在院子里更显空旷,因为只是一墙之隔,这里的格局与旁边的济幼堂是一样的。 顾筝听到不远处屋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悄悄地摸了上去,透过镂空的窗棂,这才看清楚那两个男人的面容。 年纪大的有三十来岁,蓄着短须,面容很是普通。 年轻的怕还不到二十,尖嘴猴腮,身形瘦弱。 此刻两人正在喝肉喝酒,年纪大的还道:“今日的路线记熟悉了,千万不要走错了,务必在城门落锁之前将这批货给送出去,不要误了登船的时辰。” 他们竟然要登船,这是要南下? 顾筝神情一凛,若是不清楚他们上船的码头提前埋伏,等着船一离港,岂不是再难寻到? 年轻的听了这话却是拍了拍胸口,道:“放心,线路我都记在羊皮纸上了,这次我也要跟船,绝对不会走错。” 两人一来二去,倒是在说些闲话,根本没再聊起线路,顾筝也有点心焦,目光不由瞄向年轻那个的胸口。 她要怎么样才能拿到那份羊皮纸? 正在她思虑之间,年轻的道:“老杨,我去方便一下,你先喝着。” “去……小林,你放完水顺便看看那些货物,虽然每次都是上了船才会醒,但这绳子还是提前绑上了,今日又来了个大姑娘,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老杨摆了摆手,看着小林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又警告了一声,“不准打那姑娘的主意,不然当心五爷砍了你的手。” “知道了。” 小林虽然满口答应,可想到顾筝那张娇俏的小脸蛋,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这样极品的姑娘,就算是在花楼里,他也没碰见过,此刻既然到了他的手上,若是不碰上一回,岂不吃亏? 再说那些孩子要么是卖给领养的家庭,更多是卖给别人为奴为婢,可那姑娘就不同了,若不是卖给有钱人做侍妾,怕就是要卖到花楼里做花魁的。 小林觉得可惜,就算他不破那姑娘的身子,过过手瘾也是赚了,到时候有谁知道? 这样一想,小林放完水便往关押顾筝他们那处房子去了,手里还拿着一捆麻绳。 虽然早晚都是要捆的,但这些活计做惯了,每一次的买卖也没出什么问题不是,老杨是太过杞人忧天。 顾筝早在小林出门前便又摸回了刚才的地方,靠着黏米堆倒了下去。 她正愁拿不到那份羊皮地图,可巧了此人就自动送上门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小林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顾筝,这才走到那些孩子身边,将他们从背后缚住了双手。 这才拿着最后一根麻绳,缓缓地走向了顾筝。 第574章 色胚活该被扎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踏在顾筝的神经上,她脑中闪过千百种方法,可以瞬间将小林给杀死,但是她不能。 若是这人有哪里不对,怕是立刻就会引起他们的警觉,这次的货物便会停送,失去了人赃俱获的好机会。 “美人,你可是勾得人心里痒痒的,让我好好摸一摸……” 小林垂涎地看向顾筝,这姑娘真是哪儿哪儿都长在了他的心尖尖上,若是能娶上这样一个媳妇,他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可这样的美人注定不能是自己的,但此刻摸摸她的小手、小脸还是可以的。 不过小林的手伸在半空中,突然目光就凝在了顾筝那鼓鼓的胸脯上,这姑娘可长得真好,肉都长到了该长的地方。 小林咽了口唾沫,连呼吸都粗重起来,然后他的手眼看就要落在了顾筝的胸脯上…… 突然,手背上一阵刺痛,他垂眸一看,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红点,然后他就觉得有点晕乎乎的,意识就不太清楚了。 “砰”的一声,小林倒下了。 顾筝紧闭的眸子却倏得睁开,她眉眼中闪过寒芒,指尖的金针缓缓收回。 金针上沾了点迷药,一扎就能让人昏睡。 顾筝倒是很想踢死眼前这个色胚,但是她忍住了。 顾筝飞快地从他怀里取出羊皮纸展开一看,上面有标运输途经的几个关键地点,还有接头人的信息,以及会运往哪个地方。 她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她知道,康若颖一定会听到的。 “若颖,要记牢,将码头提前包围起来,到时候将他们的接头人一并擒获。” 顾筝送完这话,便又将羊皮纸折好放入了小林的怀中,又取过他手里的麻绳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胡乱地绑了一圈。 当然并不是死结,而是能让她随时脱困的活结。 康若颖与顾璇的马车就停在济幼堂不远的位置,若是再离得远了些,康若颖也不能保证他能听得全。 知道顾筝假装迷晕被抬走后,康若颖还是一阵心焦,就怕她出什么意外。 但顾璇在他身边安慰,“阿筝那么厉害,定会随机应变的。” 再说顾筝的力气那么大,一拳都能打死头牛,再说她还会用毒粉,那些人真想对她不利也难。 “那个小林还想轻薄顾姐姐,真是该死!” 康若颖咬了咬牙,若是他在那里,只想将这个坏人往死里揍。 再抬头看顾璇,她已是一脸冷气森森,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到时候捉到人了,我先揍他一顿。” “一起打。” 康若颖握了握拳头,又担心顾筝真的被轻薄,直到那个小林没有了声响,又听到顾筝在自言自语…… 不,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康若颖一脸激动,连忙拿来字笔,记下他所听到的内容,又交给顾璇,“大姐,快让顾伯父排人埋伏在这个码头,还有这些沿路的哨点,等着他们货物一过,就把人拿下,必不让他们逃脱一个。” “好,交给我。” 顾璇接过康若颖递来的纸张,旋即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她也觉得这事太神奇了。 明明没有人说话,却像有人在耳边告诉了康若颖一般,他下笔如飞,写下的东西也并不是胡诌。 有几个地点连她都知道,而康若颖才来京城没多天,又怎么可能编造而出? 顾璇这是真的相信了,这孩子听力天赋太过卓绝,简直是打入敌人内部,窥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这次一定要将他们给逮住。” 康若颖握了握拳头,心里却想着到时候捉到人了,再去任沐笙跟前得瑟。 若是裕王在这里指不定也是要夸奖他的,这刚上京就立了功劳,让他自己还怪不好意思的。 小林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意识还有些朦胧不清。 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难道是刚才酒喝多了? 小林悚然一惊,赶忙转头看向顾筝,这姑娘没醒,再看她身后,绳子也绑好了,是他绑的吗? 小林摸了摸脑袋,有些记不清了。 再看身后的那些孩子,也是绑得好好的,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难道真是喝酒喝糊涂了? 不过手背上那个小红点却是清晰可见,倒有点像是蚊子咬的包。 小林又搓了搓手,他刚才到底有没有摸到这个姑娘,怎么回想起来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正想再下手试试,屋外已经传来老杨不耐地催促声,“小林,怎么去那么久?好了没有,快出货了,等着给装袋呢!” 小林猛地收回了手,赶忙站了起来,这时辰他可不敢耽搁,只能遗憾地看了顾筝一眼,转身开门离去。 顾筝这才收回了指尖的金针,若是这人再敢碰她一下,她不介意让他再昏睡一阵,反正不好查证,这些人到了该出货的时辰还是得出货。 第575章 就位 顾筝被装进了麻袋里,是的的确确的麻袋,好在能够透气。 这些人许是以前做惯了这等子事情,也不觉得货物能够反抗他们,竟然也没搜她的身。 顾筝摸了摸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心想待会到了时机她便自己先脱困,才能保护那些孩子。 在颠簸中,一路上马车似乎停了几个地方,顾筝听到老杨和小林说话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她也不认识,只能静静蛰伏。 过城门时,老杨报出了赵五爷的名号,知道是赵家的货物,守卫的竟然也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表面的货物,根本没有详细搜查。 顾筝便知道这位赵五爷手眼通天,在官府里也是有人的。 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顾筝感觉到麻袋被人抬起,走了一段路程,似乎放在了什么地方,来来回回地那些人搬运了好几十趟,最后终于没有了动静。 顾筝感觉到自己肚子都饿了,这才用匕首划开麻袋钻了出来。 周围漆黑一片,她也是闭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周围的光亮,这里是一个狭小的货舱,头顶有一扇半掩的舱门,他们似乎已经登船了。 顾筝首先确认了孩子们在的位置,他们依然昏迷着,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若是醒来发现自己被放在麻袋里,也没有挣脱的能力。 顾筝并不打算现在救醒他们,若是他们一直哭闹,还会坏事。 踩着木梯登上一半梯子后,顾筝透过虚掩的舱门,看到夹板上来来去去的人,他们还在搬运货物,只是没再往这间货舱堆放,而是放到了其他的地方。 顾筝看了一会儿,按兵不动。 这艘船自然是不能让它走的,也不知道爹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要准备动手了? “若颖,听得到吗?” 顾筝试着与康若颖联系,刚才她数了数夹板上的人,足有三十几个,其他层她还没有查验,可能还有人。 人数如此之多,到时候这些人若是反抗,或是逃跑,能捉回来吗? 借着一个空隙,顾筝终于闪身出了货舱,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但船上有火把照明,能够看到不断晃动的人影。 顾筝从最上一层往下走,每到一处便把自己见到的情况说了出来,若是康若颖离得不远,一定能够听到。 这样他们就能清楚船上的储备和人员状况,能够抓紧时间做出最合理的安排,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康若颖也确实不负顾筝所望,就在这艘船不远处的低矮树丛里,借着月亮的光线,他将所听的全部用木棍画在了地上,并且还根据顾筝所说标明了位置和人员情况。 顾大人与顾璇也蹲在一旁细听着。 根据顾筝给出的情报,沿路的据点他们都一一封查,也将那些人都逮捕,还搜到了一些可以作为证据的账本。 “一会儿我会让识水性的人埋伏在船四周,若有人跳水,便将他们给擒了。” 顾大人手指点在船的图形上,“为防他们驾船逃走,要把船身给稳住,以三角勾抓牢,再拴住。” “接下来,我就带人攻上去,一网成擒。” 顾璇眸中燃起熊熊火光,从军营回来后她好久都没有这般热血沸腾了。 她这个女校尉也不能白当不是,总要作用。 “这次,一定都不能让他们逃脱。” 顾大人眸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他也希望自己料想的没错,不然这一次就真的陪着他们瞎折腾了。 顾大人双眼平视前方,拳头在身侧紧握,又深吸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竟然陪着这些孩子们闹腾。 康若颖还说能和顾筝里应外合,将船上的情况都一一查明。 可顾筝已经在船上了,他难道还能不救? 而康若颖给出的情报果然准确,他们捣毁的几个据点果然和赵五爷有关系,还查到了他好几笔烂账的证据。 前段时间粮仓的粮食莫名被人换成了陈年发霉的旧米,这事便透着蹊跷,只是禀报到京兆尹宋大人那里被暂时压了下来。 这事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怕是纸包不住火,宋大人的官帽要不保,而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毕竟五城兵马司也负责京城的各种庶务,若是粮仓的粮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运出城门,那也是他们的失职。 顾大人与宋大人一合计,就暂时先将这事给掩了下来,等待他们查明再作回禀,这一查就查到了赵五爷身上。 第576章 提前暴露 可赵五爷在京城素有大善人的名号,他开着赌坊,还经营着酒肆、茶馆、青楼,各种营生遍布,三教九流的也都认识,在京城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特别是在流民集聚之时,赵五爷还与官府一同开仓放粮,其善举还被百姓们争相称道。 之后京城的状况稍稍平歇,赵五爷又在为各地筹粮奔波,他做的是义举,官衙这边对赵家商号的货物管控也就松懈起来。 连顾大人都没想过,赵五爷会偷换京城粮仓的粮食,这胆子也太大了些,查出来可是抄家的重罪,他怎么敢? 而且如今还加上贩卖孩童一事,这就是砍头都算轻的。 顾大人是见过赵五爷的,与他年纪相仿,一脸江湖的豪气,他觉得这样的人是最重义气的。 顾大人甚至还与赵五爷喝过两回酒,也敬重他的义举,钦佩他的为人。 所以如今种种证据指向赵五爷时,顾大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爹,您在想什么呢?” 手背上突然覆上一抹温热,是顾璇轻摇着他的手,女儿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顾大人立马收回了发散的思绪,沉声道:“若颖这孩子天赋异禀,这事不能再往外传,恐会伤及他性命。” 顾璇与康若颖对视一眼,两人均是点头。 康若颖笑道:“顾伯伯,你们都是顾姐姐的家人,我自然是不疑的。” “我们除外,但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璇拍了拍康若颖的肩膀,他笑着点了点头。 对其他人,他自然是提防得紧,康若颖从小就早慧,他自然知道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 顾家人对他都很好,顾大人宽厚,顾夫人亲切,顾凯与顾璇对待他犹如亲弟弟一般,更别说顾筝还数次救他。 对康若颖而言,顾家就像他的第二个家,对亲人他怎么还会设防? “糟了,顾姐姐撞上坏人了。” 康若颖突然脸色一变,顾大人猛地站了起来,挥手道:“动手!” 船上,顾筝悄悄摸到第二层时,突然侧边的一间房门打开了,她一转身便与那人面对面地瞪上了。 小林看了看顾筝,又揉揉眼睛再看,的确是他们绑上船的那个姑娘没错。 可他不过刚在屋里歇息一下,等着货物搬完后便开船,怎么这姑娘自己就醒了? 怪的是醒了后还不往船上跑,反而深入到船舱里面来了,她这是想要干嘛? “你……” 小林反应过来,刚想要叫人,便突觉颈间一痛。 这种感觉怎么有些熟悉,小林垂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背上的红点上,对,当时就是这种晕乎乎的感觉,他醒了后以为是蚊子咬的,没想到竟然是她。 小林刚要倒下,便被顾筝一把揪住了衣领子,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她顺势将小林往屋里一推,便合上了房门。 “你是谁?” 屋里竟然不只有小林,还有另一个年轻的男人。 看到顾筝,他先是微微一惊,旋即反应过来,一把就抽出了旁边的刀砍了过来。 顾筝应对不及,只能将小林给他推了过去,然后转身就跑。 可屋外也有好几个男人走在过道上,顾筝一出门就与他们碰个正着,她扬手就是一把粉末洒了出去,转身往另一头的出口跑去了。 “等等,你站住!” “别跑!” “抓住她!” 顾筝洒的是迷药,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跟了上来,他们这样叫闹着,这下好多人都追着她跑。 船上过道狭窄,顾筝只能往上跑,直到跑到最上面一层夹板上,才听到了一阵打斗的声音,她不禁心中一喜,定是爹爹带人攻上来了。 …… 元晖在顾筝之前便已经到了京城,可是他却没有找到秦彤的下落,这人在京城藏得可够深。 但元晖打听到了赵五爷,知道这人神通广大,南来北往的生意都有涉猎,黑白两道亦有关系,便想与他做笔生意,暗地里找出秦彤。 可这赵五爷有些拿乔了,他求见了几次,赵五爷才终于答应今晚见他一面。 俩人坐在不大的厅堂里,这是赵五爷其中一间赌坊的客间。 元晖身形挺拔,面色冷峻,对上陌生人他一向是这副模样。 再看主位上的赵五爷,那也是个看起来粗犷的汉子,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桀骜,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向元晖,“元爷寻了我几次,不知想让赵某帮什么忙?” “好说,想要托五爷找个人。” 元晖直接拿出了官府的海铺文书,那上面秦彤的样貌清晰可见。 “你是官府的人?” 赵五爷一时蹙紧了眉头,这秦彤的画像他自然认得,昶王的私生子。 昶王谋逆一案中,唯一还在逃的犯人。 第577章 坑人会上瘾 烛火昏黄,微微摇曳,衬得元晖那张脸竟然多了一丝柔和。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晃而过,元晖已是扯了扯唇角,“五爷看我可像官府中人?” 赵五爷微微眯着眼打量起了元晖,目光从他的脸庞、身形,乃至搁在膝上的两手都一一扫过,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与他有些私怨……听说他已经秘密潜入京城,想必也是为了昶王府一系将要被问斩而来。” 元晖这样解释,赵五爷的脸色才稍稍松动,略微沉吟之后,才道:“他是官府要拿的人,历来民不与官斗。” “这样的丧家之犬,被官府抓到也顶多是被砍了脑袋,但我却有别的用处。” 元晖冷哼一声,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赵五爷又看了他一眼,眸中神色莫明,“难不成你还想折磨他至死?”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即使是昶王的私生子,皇室血脉,如今却背着谋逆之罪,那也是从云端跌入了尘埃。 后面还有仇家追杀折磨,赵五爷私心里觉得,秦彤也是够可怜的,就不该生成昶王的儿子。 生前没什么地位身份,但昶王府获罪,却要一同承担罪责,他都替秦彤觉得委屈。 “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元晖面无表情地说道:“赵五爷能有办法寻到他吗?” 赵五爷与元晖目光对视着,他观此人样貌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家,就算与秦彤有私怨,那又与他何干? 他是生意人,只管赚钱就是。 赵五爷思忖良久才道:“若他真来了京城,我自然能寻到他,但这报酬嘛……” “五爷,不好了!” 赵五爷话刚说到一半,便见一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急步而来,他警惕看了元晖一眼,似乎是十万火急,也不好让元晖立时回避,便在赵五爷耳边压低了嗓音道:“咱们今晚的货船被官兵给围了。” “什么?” 赵五爷脸色大变,一旁的元晖却是耳尖微动。 他是习武之人,这点耳力还是有的,再说他们两人说话又隔得不远,他还是听到了一些。 货物被官兵给围了……什么货物?难道是违法之物? “是哪个衙门干的?” 赵五爷又扫了元晖一眼,见他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将他们的慌乱看在眼中。 又知元晖自己都是要与朝廷官府作对的人,便没有太过介意,道上混的人都知道分寸。 “五城兵马司顾廉。” 青衫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接着道:“咱们沿途的据点竟然都被他们给一锅端了,回来报信的人说,是顾廉的女儿混到了船上,这才里应外合,将咱们给阴了的。” 五城兵马司?顾廉的女儿……难不成是在说顾筝? 元晖神色一凛,原本放松的身体慢慢挺直,眉眼带着几分危险地扫向赵五爷两人。 顾筝怎的一回京城就生事,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元晖他一路扫荡山匪流寇,这得花多大的力气,他还损失了不少的人,就为了给顾筝铺就一条回京的坦途。 没想到这姑奶奶压根不让人消停。 若赵五爷真犯了事被官府所捉,那自然也不能为他所用。 元晖眯着眼打量起了赵五爷,估摸着生擒他的机率有多大,这样的人若是与顾筝为敌,明里暗里来一出报复的戏码,不是让他为难吗? 要知道穆云峰可是把顾筝托付给了他,作为盟友,在这场同盟还作数前,他可不能辜负盟友的信任。 “那几处据点可是有不少暗账,若是让他们找到了,我们怕是逃脱不了。” 赵五爷立马站了起来,神情凝重,又吩咐那青衫男子,“立马收拾,咱们连夜出城。” “是。” 青衫男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准备了。 虽然丢下京城的这些产业有些可惜,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赵五爷眉心紧蹙,忽又看向元晖,有些意外他怎么坐着还没走,刚才一通吩咐下来,差点就忽略了还有个外人在。 “元爷,抱歉了,这事怕是帮不了你了,咱们山水有相逢,说不定将来再见还要仰仗元爷。” 赵五爷这人也算能屈能伸,刚才还有些倨傲,现在态度立马放低了许多。 他本是京城地头蛇,如今却不得不抱头鼠蹿,当然这也是不得已的,他有一身本事,再携着钱财和兄弟,在哪个地方不能东山再起? “好说。” 元晖也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赵五爷觉得他神情似乎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与他抱拳一礼后,转身就走。 突然,身后一阵颈风袭来,赵五爷警觉地想要回身,元晖已经出手如电地砍向了他的脖颈。 赵五爷顿觉得脖颈间一痛,只倒下的那一刹那,他眸中盈满了不解、愤怒和不甘,终于是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元晖这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顾筝的感受,原来背地里坑别人一把,竟然是这般惬意。 第578章 背后阴人 顾筝救下了那些被拐的孩子,又料理完船上的人,再确保连跳水想要逃脱的都一并逮住,没有放跑一个,这才安心。 顾大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后怕的担忧,“刚才若颖说你有危险时,你爹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你今后万不可这般冒险了。” 顾筝他们的计划是将他蒙在鼓里的,真正她被人捉住,他才清楚整个计划的全貌。 当时顾大人便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有什么办法,闺女被人捉了,老父亲只有带人去救出来。 “爹,咱们还要去堵赵五爷,就怕他跑了,事不宜迟。” 顾筝刚才在船上也迷晕了不少的人,倒是给那些衙役减轻了不少负担,不然真刀真枪地上,会有不少的伤亡。 “走,我来带若颖。” 顾璇刚才在船上也打得带劲,康若颖远远看着都为她拍手叫好,此刻他们一行要去捉拿赵五爷了,康若颖这个神助攻自然也要带上。 顾大人骑马奔在最前头,那几本暗账他粗略一便觉得气血上涌,果然与赵五爷脱不了干系,他更觉得自己一腔情意错付,当初竟然佩服错了人。 又让人马上将账本给送到了宋大人那里,说不好就要连夜拿人,封了赵五爷的那些赌坊酒肆,免得他们听到动静,携款潜逃。 宋大人拿到账本后也是迅速行动,将府中衙役都叫了回来,还怕人手不够又带了家中护卫,挨个去查封赵五爷名下产业,捉拿相关人员。 这一夜,京城是鸡飞狗跳。 顾筝他们倒是得知赵五爷在城东最大的一间赌坊,可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顾大人心头顿时一凉,难不成他们虽然破了粮食被偷换一案,却没能拿到最后的主谋元凶,这相当于有功劳都打了一半的折扣,更别说他们本想着将功抵过的。 “等等,里面还有人呢,还不少。” 康若颖却是从顾璇身后滑下了马背,径直往里奔去,“你们跟我来。” 顾大人心头一喜,顾璇也猜测道:“或许是若颖听到了动静,他们不定猜在哪个密室里,等着咱们搜查结束再行逃脱。” 顾筝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若不是带着康若颖来,说不定就错过了。 赌坊里的确没有一个赌徒了,桌椅板凳也是胡乱倒着,牌九推得到处都是,还有散落在地上碎银子和铜钱,不难想象刚才定是一番慌乱,以至于现场一片人仰马翻。 “人在哪里?” 顾大人左右看了一眼,手中虽然握着刀,但他眼神依然十分警惕。 到了这个时候,赵五爷一伙人就是亡命之徒,他也得顾着手下的伤亡。 身后已经涌进了一波官差,也在四处打量。 康若颖又细听了一阵,才指了一个方向道:“这里。” “跟上。” 顾大人不疑有他,当先追了上去。 以至于他们跑到了里面的厅堂,众人才惊住了。 “哐当”! 有人的刀掉在了地上,实在是被眼前的场面给唬住了。 顾筝跑得慢了些,可看着眼前的场景,她也差点惊掉了下巴,不由与康若颖对视一眼。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啊。 顾璇也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们这是自己把自己给绑了?不……还是谁绑了他们?” 的确,以赵五爷为首,都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地上,还有赌坊里十几个打手都被绑了手脚并且堵了嘴扔作一堆,保准他们逃脱不了。 刚才康若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些人的呜咽声。 恐怕他们也想要交流,想要互相救助,但这时间太短了,若是他们再晚来一些,说不定还真能逃脱几个。 但好在顾筝他们来得及时。 顾大人上前就扯开了赵五爷的堵嘴布,快意地哈哈一笑,道:“五爷,天道循环,为恶必诛,这次你逃不了了!” 赵五爷忿忿地瞪了顾大人一眼,似乎有万般憋屈都在心头,气得他眼尾都泛了红,最终只是撇过头,恨声咬牙道:“那什么元爷就是你们找来的托?还要让我帮忙找寻秦彤的下落,让我放松警惕,实际上却在背后阴人,你们好手段!” “元爷,什么元爷?” 顾大人一脸莫名其妙,至于秦彤那个人,也不归属于他们的责任范围,看到就抓,看不到就不抓,也不是非要抓到此人,那是大理寺和宗人府的差使。 顾筝却是微微一愣。 什么元爷……莫不是元晖? 第579章 月圆将至倍思亲 那时的顾筝不方便处置元晖,又不好交到裕王手中,便将这事交给了穆云峰去办。 怕引起两国纷争,最好的解决办法也是放了元晖,难不成还真杀了他? 事后穆云峰也告诉了她,顾筝稍稍安心。 元晖并未对她做出过分之事,反倒她坑了他两次,如今这般,若真是他所为,那不是又欠了他人情? 看着与赵五爷等人相似的被绑手法,所以在回京的路上,也是元晖帮她料理了凤娘那些人吗? 元晖这样做是凑巧,还是有其他目的? 回程的马车上,顾筝一直在思索,若元爷真是元晖,赵五爷所说也属实的话。 元晖在找寻秦彤的下落,是为了抓住他,还是另有想法? 眼下顾筝也说不上来。 而前朝余孽这样的身份搁在元晖身上,又让顾筝不得不警觉起来,想知道他上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折腾了一整晚,所有人都有些疲惫,回到顾家时已是后半夜了。 康若颖打了个呵欠,小声对顾筝道:“顾姐姐,这事先别告诉沐笙,我们明天再去看看暗账,查查她表妹到底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找着人再说不迟。” 顾筝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家伙一眼,这是想要把功劳做全了再去邀功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任沐笙身世堪怜,她也不想小姑娘空欢喜一场,便也点头应下。 顾璇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满脸疲惫,又伸了个懒腰道:“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谁也别叫醒我,等着用晚膳时再说。” “行,你去。” 顾筝点了点头,明日她还要再去济幼堂一趟。 赵五爷那边的动静,罗三娘夫妻并不知晓,他们已经提前派人监视了那里。 罗三娘夫妻怕以为出了货便万事大吉,正睡得香甜,却不知道顾大人已经带着手下直捣黄龙。 顾筝打了个呵欠,忽地停住了脚步。 今夜星光灿烂,月亮都成了一个半圆,离整圆也没多久了,中秋节就快到了。 她倚在柱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穆云峰在做些什么呢? …… 军营大帐中,穆云峰又伏笔到深夜,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角,将笔搁了下来。 周放端了杯茶水进来,想放下又有些踌躇,“大人,天都快亮了,您再忙着,都不用睡了。” “无妨。” 穆云峰淡淡扫他一眼,又垂眸将目光落在了桌案上。 这些日子的布防,他也和王山虎细细商量过,自从俩人不打不相识之后,王山虎也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他们好些从布衣建功而起的武将对他都多了几分好感,只是尹九月时不时地挑刺,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声。 穆云峰微微蹙眉,有点看不透尹九月。 他原本是昶王府的宦官,当然也是自己有几分本事才被昶王看重提拔起来,之后便在裴深帐下效力。 所以昶王一案中,尹九月并未受其波及,这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裴深的死忠。 却没想到在靖王与裕王斗得不可开交之时,尹九月临时反水,还斩杀了肖苟,可以说为裕王的得胜奠定了关键性的一局。 即使王山虎与尹九月互相看不对眼,但有了裕王的首肯,尹九月还是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 要说裕王相信他们中的谁,穆云峰只会摇头。 恐怕当初裕王也做的是两手打算,抬起了王山虎后,又提了尹九月与之制衡,只是没想到他也会留在怀州军中。 而在夹缝中求生的穆云峰也知道,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才有留下来的必要。 所以这些日子他废寝忘食,丝毫不敢懈怠。 算算日子,顾筝应该已经到了京城。 想到她写给自己的信,穆云峰就止不住的担心,凤娘带人前来报复,虽然没有真的成事,但也造成了不少伤亡。 当时顾筝得有多危险? 穆云峰只恨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没有能保护她。 元晖事后也写信向他致歉,承认自己没有保护好顾筝,可有什么用? 那时他自己放松警惕,觉得跟在顾筝他们队伍后的几十个匪徒不成气候,若他当时能上点心,将这些人先行制住,顾筝他们也就不会遇险。 穆云峰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个盟友,身为前朝余孽的后人,本身还是端王世子,元晖怎么一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一次进京,还不知道元晖能不能顺利找到秦彤,得到另半枚冥王锁,这才是他们合作的基础。 “真该让二小姐来管管大人,她知道您这般不爱惜身体,还不知道怎么数落呢。” 周放又碎碎念了几句,见穆云峰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这便撩帘出了营帐。 在帘子被撩起的那一刹那,穆云峰抬头看见了天边那一半轮月亮,才惊觉时间流逝,转眼又要到中秋了。 第580章 母女齐心办事 顾筝向来不会赖床,即使睡得再晚,到了时辰她也是眼睛一睁,翻身就下了床。 梳洗之后问过康若颖与顾璇还没睡醒,她便想带着翠喜直奔济幼堂而去。 却被顾夫人给拦住了。 顾夫人穿戴整齐,身后的刘嬷嬷身上还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顾筝一阵好奇,“娘去哪里?” “你去哪儿,娘就去哪。” 顾夫人拉了顾筝的手直接上了马车,又闭上眼睛养神,嘴里说道:“你爹回来都交待过了,让去济幼堂看看那孩子,知你也放心不下,我便一道来了。” 顾夫人心里也有些闷闷的,父女几个不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大的事,之前她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事后倒知道让她去收拾烂摊子了。 而且顾大人半夜回来,又将她给吵醒才说了这事,顾夫人将他是好一顿捶。 眼下顾夫人心里的气还没消呢,也不怎么想搭理顾筝。 刘嬷嬷也对顾筝使眼色,让她先别说话,过一会儿顾夫人就好了。 顾筝心领神会。 翠喜看了几人一眼,便压低了嗓音在顾筝耳边抱怨,“小姐昨儿个捉人也不带上奴婢,那么好的机会就此错过。” “这没什么好玩的,而且过程凶险,你小姐我都被麻袋套了几个时辰,腰酸腿疼的。” 说着话,顾筝自己捶起了肩膀,做事的时候不觉得,歇息之后反倒全身酸痛。 翠喜见状赶忙坐近了些,又伸手给顾筝捏着肩,只小声嘀咕道:“奴婢就是担心小姐嘛,康公子那么小的人儿也能跟去,小姐厚此薄彼。”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用处,你看今天我就不带上你了吗?” 顾筝给了一个翠喜你极受重用的眼神,她立马如打了鸡血一般,握了握拳头,“小姐今天让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二话。” “好。” 顾筝笑得意味深长。 没想到到了济幼堂后,顾筝给翠喜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安抚这些孩子们。 昨晚顾大人连夜带人来捉了罗三娘夫妻,当然济幼堂里一阵鸡飞狗跳。 罗有祥还奋起抵抗,别说这人还真有一把子力气,而且下手也狠,一个衙役被打折了腿,一个还被扭断了胳膊。 不过幸好那时罗有祥身旁没有斧头,不然顾筝想,任他的力气就是从中将人劈成两半也是有可能的。 见罗三娘被人制住,罗有祥知道救不了人,翻墙就想要逃跑。 被顾大人飞起一脚从墙头踹了下来,还得意地将人脸都给踩歪了。 一晚上都在埋伏抓人,顾大人早就一身的火气,罗有祥还不老实想要反抗,自然就招来一阵黑打。 只是那些孩子们听到这样大的动静,只窝在墙角,也不哭也不闹,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们,顾大人就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他们这些大男人自然不懂怎么安慰孩子,回头就交待了顾夫人,让她明儿一早再去看看怎么料理后续事宜。 一下了马车,刘嬷嬷便带着几个跟来的丫环张罗起来。 说实在的,罗三娘夫妻在时管得真不怎么样,孩子们穿着最次的粗布麻衣,小些的女孩子连头发都梳不好,有时候还蓬头垢面。 顾夫人看了很是心疼,她是没有孙儿孙女,可看着小孩子这般也难受。 一行人都动起手来,守着济幼堂的衙役认识顾夫人,自然便恭敬地前来唤了一声,还帮助忙做事。 那些孩子们起初只是看着,也不知道谁先跟着动起手来,便扫地的扫地,捡垃圾的捡垃圾。 还有些扶起了那些倒地的桌椅板凳,看见有损坏的还在琢磨着怎么修。 顾筝在人群里找寻着小雨的身形,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她。 小雨就蹲在地上,双手将自己紧紧环绕,她从昨晚就一直在这里,她怕那些衙役也会将她给抓走。 可是没有。 小雨忍不住瑟瑟发抖,那些孩子也不喜欢她,讨厌她,孤立她,小雨只能一个人待着。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抚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她干枯的毛发。 小雨一怔,随意缓缓抬头,便瞧见了顾筝一张如花笑颜,她甚至还调笑似地对她开口,“怎么,不认识姐姐了?” 小雨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筝,泪意慢慢浮上了眼眶,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哑着嗓子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顾大夫。” 小姑娘哭得声嘶力竭,渐渐地小脸哭红,又涨成了紫色,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顾筝暗道一声不好,小雨这是又发病了。 第581章 小雨的愧疚 顾筝立马将小雨给放平在地上,将随身带的一粒急救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又迅速地解开她的襟口,快速施针。 顾筝的神情极为凝重,捻针、弹针手法熟练。 她救不了小雨的性命,但是却可以减轻她的痛楚,这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 果然,一刻钟后,小雨的神色渐渐平复,面上也不再有痛苦之色。 只是她目光中却夹杂着一丝哀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筝,“顾大夫,再见到你,真好。” 顾筝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也是,谢谢你小雨,谢谢你给了我提醒,你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 小雨哽咽着连连摇头,眼看着泪水又要掉下来。 顾筝连忙安慰,“你刚刚心疾发作,切不可再情绪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知道吗?” 她的话语那样轻柔,神情那些关切,小雨觉得心里更难过了。 她不配得到顾大夫的好。 顾筝将小雨抱回了屋里躺下,又接了水来给她擦拭脸颊和手上的污渍,陪着她熟睡之后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顾夫人将她叫到一旁,叹了一声道:“刚才那几个孩子和我说了实话,为了不被卖掉,小雨帮那夫妻俩看着他们,还经常给夫妻俩报信,他们都不喜欢她。” 顾筝听了不禁讶然,又回想起小雨刚才纠结又难过的神情,她终于明白过来。 “为虎作伥也不是她所愿,那么小的孩子,想要活着,趋利避害也是本能。” 顾筝沉默了一阵,才道:“娘,想必再留在这里小雨也会被孤立,咱们将她接回家里。” “行,她还那么小,可以好好教,而且你还说过,她原本是想要救你的,对吗?” 顾夫人便拍了拍顾筝的手,反正家里已经有一个任沐笙了,养一个孩子是养,两个也是养,再说还有康若颖一道,家里孩子多了也热闹。 顾筝点了点头,“是,人心本善,只要好好教导,小雨会是个很好的孩子。” 料理完这边的事情,顾筝又和顾夫人一同理了个章程出来,济幼堂毕竟算是民间组织,当时是城中富商兴建而起,只是人员更迭之下已经几次易主。 济幼堂不是个营生,也不能靠它经营赚钱,但为了让它能够长久地存在下去,势必要给它一个自给自足的法子。 “在没想到做什么之前,旁边的院子还是可以先租出去换些银子。” 赵五爷已经被抓进了地牢,以他名义赁下的院子自然也就不算数了,再说他还卖了那么多孩子谋利,抄家追剿的那些财物倒可以补偿下济幼堂的损失。 “那些孩子也会顺着线索去追查的,到时候能将他们一一带回来,还是能回到济幼堂的。” 顾夫人知道这些卖掉的孩子里还有一个是任沐笙的表妹,便让顾大人多上点心,在宋大人那里打点一下。 在找到合适的管理人之前,顾夫人让刘嬷嬷带着两个丫环先在那里帮忙,还对外贴出了告示,外聘能够照顾孩子的已婚夫妻,流民也可,只要家世清白,户籍可查。 罗三娘夫妻的身份就是不清不楚的,能与赵五爷扯上关系,还敢在天子脚下做这样的买卖营生,真是不怕被砍头。 顾筝估摸着他们或许从前就有案底在身,这还得等宋大人那里审查过后才能明了。 小雨直到被顾筝带上马车,还有些懵懵懂懂,甚至有些恐慌。 她攥着顾筝的衣袖紧张地问道:“顾大夫,我不能再回济幼堂了吗?” 她的神色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从她记事起济幼堂就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是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虽然如今的济幼堂并没有让她感觉到温暖,可也是她能栖身的地方。 “你想回去的时候,咱们就去看看,现在住到我家里,和我一起生活,你不愿意吗?” 顾筝轻声安抚,今日她已经看多了小雨的眼泪。 见小姑娘无声落泪的模样她也心疼地紧,一点一点温柔拭去小雨脸颊上的泪痕,“我家里有漂亮的娘,有英武的爹爹,还有温柔的大哥,和脾气爽直的大姐,你愿意去吗?” “我……我愿意。” 小雨哽咽着点头,她没有想到好运能这么容易就降临到她的身上,她如此不堪,还配得上这样的美好吗? “好孩子,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顾夫人轻轻将小雨揽在怀里,才感觉这小姑娘瘦弱得像是只小鸡仔。 明明都已经六岁多了,瘦得却像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风一吹都像能将她吹倒似的。 第582章 郡主亲自来了 等着顾筝一行人回家时,才被告知,庆安郡主已经等她许久了。 顾夫人不禁与顾筝对视一眼,笑道:“你不在京城的时候,郡主也经常邀我一聚,她这是太闲了。” 顾夫人这熟稔的语气,也是让顾筝没有想到。 母女俩挽手而去,顾筝想了想,才一拍脑门道:“回了京城后,我便先让陈昂去向郡主复命,原本准备第二天就去看他们的,这一忙济幼堂的事情就给忘记了。” 顾夫人拍拍顾筝的手,“放心,有娘在,郡主不会怪你的。” 花厅外,裴元皓已在翘首以盼,远远地瞧见顾筝母女的身影,他就往前跑了一截,但又像是顾忌着什么,没有继续向前。 顾筝也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向裴元皓。 刚遇到这孩子时,他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如今也快要十岁了,个子长高了不少,清瘦挺拔如同一杆修竹。 等着俩人到了近前,裴元皓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抬头唤道:“姥姥……” 又转向顾筝,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惊喜,只是这份激动被他紧握的双拳给压制住了,“娘……娘亲。” “元皓长那么大了。” 顾筝略带欣慰地看向裴元皓,伸手便抚上了他的鬓发。 白白净净的少年,眉眼间有一股沉凝和忧郁的气质,这也许与裴元皓的成长环境有关。 裴元皓与康若颖年纪相仿,当然,康若颖要大上两岁,两人同样少年老成。 只是裴元皓的早熟,带着一种成年人的安静与沉稳。 但康若颖更多的是一种圆滑世故,毕竟是商贾之家的孩子,有在生活中耳濡目染的八面玲珑,做事会更周到。 裴元皓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本能地想要躲开,但因为是顾筝,他又生生忍下了。 其实他也想去西北,也想去怀州的,可外祖母说如今世道乱了,不许他到处跑,他便只能待在京城。 裴元皓也很是无奈。 “顾夫人、二小姐,你们都杵在那里干什么,郡主让你们都进来呢。” 花嬷嬷含笑立在厅外,这份熟络的姿态,若是不说还以为他们才是主人家。 顾筝也不介意,与顾夫人一左一右牵着裴元皓,跨进了花厅的门槛。 “郡主安好。” 顾筝上前便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抬头看向庆安郡主。 郡主鬓边的白发似乎又添了几许,只是威严依旧,只绷着脸色看她一眼道:“小没良心的,若不是我带着元皓过来,你是不是不准备登我郡主府的大门了?” 顾筝一愣,庆安郡主这是和她闹上脾气了。 再看裴元皓,虽然他也绷着正经的小脸,但不难瞧见眸中的笑意。 顾夫人更是直接上前拉起了庆安郡主的手道:“郡主姐姐,你和她置什么气,这两天阿筝也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济幼堂那案子你听说了……” 顾夫人拉着庆安郡主,噼里啪啦就把这几日来顾筝他们忙活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末了还抚着胸口道:“还将我一直瞒在鼓里,谢天谢地人没事,不然我一定要顾廉好看,都和孩子们一起来骗我了。” “男人都是糟心玩意,不要也罢。” 庆安郡主大气地一挥手,颇有要休夫的架势。 顾夫人嘴角一抽,她也就是为了让庆安郡主消气,所以才转移她的注意力,可绝对没有休夫的打算。 “郡主快别气了,我给您赔不是了。” 顾筝赶忙趁机奉上茶水,还讨巧道:“您喜欢的六安瓜片,特别吩咐沏的第二泡水,您请。” 庆安郡主瞪她一眼,这才慢慢伸出手接过了茶盏,抿了一口。 花嬷嬷也在旁边笑道:“二小姐有心了,一直记得咱们郡主的喜好,亲闺女也就这般的孝心了。” “我是元皓的义母,自然也就是郡主的半个女儿。” 顾筝知道对上长辈就得脸皮厚,越是乖顺讨巧,他们越是喜欢。 几人又聊了会,庆安郡主又表达了对济幼堂的关注,需要她出钱出力出人都没话说。 “那敢情好,我还想建个夫人同好会,由郡主牵头最好不过,京城这些善堂也该统筹管理起来,这样才能账目明晰,以免被歹人钻了空子。” 顾夫人和顾筝也只是大致说了下章程,还需要具体落实和实施的人。 眼下若由庆安郡主牵头,发动京城的夫人们群策群力,自然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顾夫人与庆安郡主越聊越投机,顾筝也没有打扰她们,只让丫环又添了茶水点心,并一些时令的瓜果,这才牵着裴元皓退了出去。 她还得去安顿小雨,眼下或可将小雨与任沐笙先安排到一个院子里住着。 还有康若颖和裴元皓,几个孩子也可以认识一下,先混个眼熟。 第583章 四个孩子一台戏 等着四个孩子围着圆桌落坐,顾筝发现,她才是多余那个,便笑着让他们先熟悉一下,自己则去准备瓜果点心。 任沐笙看看裴元皓,又看看小雨,小姑娘眼睛微眯,“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你在济幼堂待过?” “是啊,你也是吗?” 小雨看着任沐笙,可左看右看都没将她给认出来,她记忆里没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若有的话,怕是早被罗三娘夫妻给卖了。 任沐笙看向康若颖,嗓音沙哑道:“她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济幼堂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喜欢这个小雨,因为罗三娘夫妻总对她另眼相待,孩子们都说小雨是他们夫妻俩的尾巴。 小雨有些踌躇地抓紧了衣角,她垂下了目光有些紧张。 顾大夫说她可以重新来过,改过自新,可也怕别人知道她的过往,让人瞧不起。 康若颖挠了挠脑袋,他一觉睡醒,小雨就已经到了顾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是顾姐姐带她回来的。” “我知道,她的确是从济幼堂来的。” 裴元皓一张小脸正经又严肃,他很少和同龄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要么他们觉得他孤僻不合群,要么是不敢和他玩。 所以第一次与几个孩子坐在一起,他心里有些小激动,却又压着这股激动,一脸老成持重的模样。 他话音一落,三个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了他。 裴元皓微微涨红了脸,又接着解释道:“刚才我外祖母与姥姥在说济幼堂的事,我都听到了。” 于是他把顾筝他们怎么潜伏,怎么埋伏,又怎么智取围剿那些人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 大人们以为他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其实他都懂。 就是那些坏人借着运粮的名义,把济幼堂的孩子偷出来给卖了,着实是可恶。 “什么?” 任沐笙听了却是脸色煞白,起身就想往屋外奔去,被康若颖给一把攥住,他有些焦急道:“你去哪里,还没有你表妹的下落,不过顾姐姐说了,顾伯伯会派人查下去的,一定会将你表妹给带回来。” 任沐笙转身,眸中已经盈满了泪,她哑声道:“原来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康若颖哑然,那还不是因为想寻回表妹后再到任沐笙面前表功,却没想到被这突然出现的小子给打乱了他的计划。 康若颖不由向裴元皓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裴元皓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做错什么了? 小雨却是“呀”了一声捂住了嘴,惊讶道:“你是木生……可你不是男孩子么,怎么你……你……” 小雨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木生便是任沐笙在济幼堂里的化名,当时他自然也是扮的男孩,与表妹林语一同被送到济幼堂,可她哪里会知道济幼堂就是一个狼窝呢? “是,我就是任沐笙,所以我不想见到你,你也和他们蛇鼠一窝。” 任沐笙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只是胡乱地一抹脸颊便奔了出去,她不想和小雨待在一块,她表妹被卖,小雨也是帮凶。 “沐笙,你等等我。” 康若颖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留下小雨在那里伤心抹泪。 虽然她也不知道蛇鼠一窝是什么意思,可老鼠和蛇一定是骂人的话,任沐笙说她和他们是一窝的,是不是也说自己像老鼠一样肮脏? 见小姑娘哭得伤伤心心,裴元皓想了想,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擦擦眼泪。”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哭得那么伤心,她这是做错了什么事? 刚才那个任沐笙和康若颖也好奇怪,还有些霸道,这不把人都说哭了。 “谢……谢谢……嗝。” 小雨接过帕子在脸上抹了抹,很快便收了泪间,却还是哽咽道:“顾大夫说,我不能哭,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不然心疾会复发。” 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一会儿打个哭打嗝,一会儿鼻子里还吹个泡泡,倒是将不怎么爱笑的裴元皓都给逗笑了。 “抱歉。” 裴元皓赶忙捂住了嘴,貌似小姑娘在哭,他在笑,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这小姑娘也太可爱了。 他忙倒了杯茶水给她递过去,“先喝点水。” “谢谢。” 小雨的姿态放得很低,今天到了顾家后她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 有侍候她梳洗的丫头,还有干净的衣服穿,虽然是府里绣娘现给她改做的,可这也是她穿过最好的衣服。 第584章 从小就正直 还有顾家的人,每个都很亲切、和气、友好,没有那些恶狠狠的嘴脸,也不会有人打骂她。 小雨才慢慢回过味来,真的不一样了。 她从那样的地狱来到了天堂。 眼前的小哥哥也很温柔可亲,小雨忍不住将自己犯下的错事告诉给了他。 裴元皓听了之后小脸绷得紧紧的,他有些明白任沐笙为什么不想和小雨待在一处,还骂她蛇鼠一窝。 若是换成他的亲人也被拐子给卖了,他一定也会痛恨这些人和他们的帮凶。 “你这样做是不对,但也情有可愿。” 裴元皓板起脸来,便显得十分严肃,“你那么小,本来也无法自主,若是受人胁迫,根本反抗不了,我能够明白你的处境。” 裴元皓只要设身处地一想,他若处在小雨的境地,能够反抗得了两个成年人吗? 答案是不能,若再被威胁打骂,恐怕心里的惧怕更多。 这是一种本能的保护,在那个时候,趋利避害是常理,那么小的孩子也没办法去分辨对错了。 “任沐笙现在不想见你,也是因为心里的怨恨还在,但你若好好待她,承认自己的错误,再想办法弥补,等着她表妹被找回来的那一天,她会原谅你的。” 裴元皓说得一本正经,小雨听得懵懵懂懂,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的她不禁有些期待地问道:“会吗?” “当然。” 裴元皓点了点头,在夫子的教导中,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小雨抿着唇,终于破涕为笑。 顾筝就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动静,她不由欣慰一笑。 没想到裴元皓这孩子竟然这般公正无私,还会开解人,看来从小庆安郡主对他的培养就没有落下,将来也绝不会长歪。 她又转头看向任沐笙,“小雨虽然做了错事,可处在那样的环境中,没有人能够反抗,她也是为了自保……她今后若是改过自新,你能原谅她吗?” 顾筝也没想到,她就是走开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孩子就闹了矛盾。 裴元皓将济幼堂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康若颖提前暴露,这下捂不住秘密了。 不过小雨到了顾家,任沐笙早晚也会知道的。 顾筝过来的时候,康若颖正在亭子里耐心哄着任沐笙,还承诺一定帮她找回表妹,她这才脸色稍缓。 只是在看到顾筝时,任沐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恐怕也是意识到她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她不也是反抗不了罗三娘夫妻俩,才从济幼堂逃跑了吗? 她也没有能力去救表妹,又怎么能将这个过错怪到别人身上呢? 任沐笙是个十分清醒又理智的姑娘,她也善于发现自己的错误,并且及时做出调整与改变。 听了顾筝这话,她沉默了一阵,才缓缓点头道:“我也见过他们打骂她,说她又生病还是个赔钱货……那个时候,我也没敢去帮她。” 任沐笙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也许是心里也有了那么一丝愧疚。 康若颖却是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不怪你,你也打不过她。” 任沐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俩人交握的手,突然“噗嗤”一笑,心中的那里纠结瞬间便释然了。 他们都是无法左右命运的孩子,没必要再互相责难和伤害,她比任沐笙还幸运一些,她至少有个健康的身体。 “那把点心和水果端进去,你们再聊一会儿,晚膳时也在这里用,可好?” 顾筝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康若颖赶忙一把接过,又对她眨眼道:“姐姐放心,有我在,他们一准没矛盾。” “顾姐姐,若有了我表妹的消息,你一定及时告诉我。” 任沐笙认真地看向顾筝,表妹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等着找到人后,她们再商量要怎么和亲人团聚。 “好。” 顾筝点头答应。 晚膳后,顾筝亲自送了庆安郡主祖孙出门,还不忘记表扬了裴元皓一番,“咱们元皓公平、持正,将来若为官一定是个好官。” 裴元皓有些不好意看了顾筝一眼,“娘都听到了?” 顾筝拍拍裴元皓的肩膀,“是啊,不然还不知道元皓是个小大人,已经能为人评断了,真不错。” 裴元皓脸颊一红,又拉紧了庆安郡主的手。 庆安郡主笑了笑,似想到了什么,又对顾筝道:“既然将陈昂给了你,那今后他们都是你的人,你去哪里带上,我也能安心……顾家总不至于安置不下他们?” 顾筝看着庆安郡主,眸中浮现出点点泪光,她忽然上前一步拥住了郡主,轻轻唤了声,“干娘。” 庆安郡主浑身一震,旋即撇过了头去,抹掉眼角一点泪意。 顾筝在她眼中,又与女儿何异? 将来等她不在了,裴元皓若得顾家人帮扶照顾,她也能放心。 “干娘,谢谢您。” 若说从前顾筝不想卷入皇权争斗中,所以才谢绝了庆安郡主想要收她做义女的好意,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顾家与庆安郡主府的关系已经是纠缠不清。 而且庆安郡主对她发自内心的呵护与照顾,也足以担得起她这声“干娘”。 身后突然有一只小手环了过来,顾筝低头一看,原来是裴元皓上前搂住了她们两人,小小少年虽然有些害羞,却还是仰头道:“外祖母、娘,咱们终于是一家人了!” “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顾筝与庆安郡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第585章 姐妹相撞 广云县主赶到京城时,关于济幼堂那桩案子已经沸沸扬扬闹了好些天,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也讲得绘声绘色。 什么顾家父女智取赵五爷,什么救孩子出魔窟勇斗悍匪…… 各种版本争相流传,但突出的都是一个中心意思,那就是顾家父女智能双全,为民除害。 特别是顾家女儿深入虎穴,不惜以身犯险,得到了大家的赞扬和钦佩。 广云县主坐在马车上都能听到外面路过的百姓议论纷纷。 “顾家长女不是封了女校尉吗?那顾家二小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太勇敢了。” “对,简直是我辈女子中的楷模。” “……” 广云县主越听越气,不由咬紧了后槽牙,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搅拦了,“好个顾筝,把咱们扔在路上,自己回京赚名声来了,真是可恶!” “县主莫气,好在咱们也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京城,还顺便在路上落下了那两个累赘,也算是运气。” 秋蜜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轻声劝慰。 她说的那两个累赘自然是指夏菊和冬梅,他们还怀着裴深的骨肉,广云县主原本是将俩人带回京城好好折腾一番,没想到途中便失足跌落悬崖。 广云县主那时可真没害她们,也怪她们自己倒霉。 找是不可能找的,没亲手弄死她们都算不错,如今跌落悬崖,那就生死自负。 “这一路也是折腾,先回伯府看看。” 广云县主回想起这一路还是心有余悸,怕跟不上顾筝他们的队伍,所以一直在赶路。 可她手下那些人也是真没用,走到一处县城后又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泄,又耽搁了好一阵。 要让她丢下这些人不管,又怕路上真遇到了什么,还损失了一波战力。 但有些奇怪的是,明明有一波山匪拦住了他们,刚刚摆出阵势准备对敌时,那些山匪一听说他们是怀州来的,立马调头自己跑了。 你说奇不奇怪? 广云县主自然归咎成自己好运,她才不管是不是顾筝遇到过这波人提前将他们给打服了,反正是她的运道,与人无关。 孝义伯府。 季初柠不常出门,今日才听丫环们提起顾筝的消息,不由激动不已,正想出门去寻顾筝,没想到与归来的广云县主碰个正着。 “你……你怎么回来了?” 在府门前,被广云县主的气势所迫,季初柠不由连连退后。 只是她到底不似从前那般胆怯了,微微一惊后又挺直了身板,向广云县主端正地行了一礼,“县主。” 广云县主冷哼一声,阴翳的眼神将季初柠从上到下扫视,“你不是生病在庄上静养,怎么就回了伯府?” 其实她想说的是,季初柠怎么没有死,还正大光明地回了伯府,看着春风满面的小模样,竟然过得比她还好? 广云县主怎么能甘心? 明明从前是被她踩在脚下的小可怜,要仰她鼻息生活,如今却这般光彩照人,让她心里暗恨。 似乎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就她不好,凭什么? “我与姨娘病愈,这便回了府。” 季初柠的回答不卑不亢,广云县主紧紧地盯着她,想看出她背后的底气和仰仗。 季初柠只是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着。 顾筝说过她不比任何人着,周沉毅也说过她是最好的姑娘,所以她也绝不轻易向任何人低头。 孝义伯夫人已经收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季乐允也跟在她身后。 母女俩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眸中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就算死了男人,在怀州待着就是,干嘛要回京城找不痛快?!” 对广云县主,季乐允是满心满眼的厌恶,比讨厌季初柠更甚。 她明明也是嫡女,但广云县主就仗着县主的身份处处都要压她一头,全家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当昶王一家获辈时,季乐允毫不夸张地说,她做梦都笑醒了。 没有了昶王在背后撑腰,广云县主还能怎么嚣张? 特别是在知道她丈夫还死了后,季乐允更是笑开了怀,真是恶有恶报啊! 她也希望广云县主就这样死在怀州,烂在怀州,臭在怀州,可她怎么还好意思回京城?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先瞧瞧再说。” 伯夫人暂且也压抑住心底的恼意,因为她知道广云县主可比季初柠母女难对付多了,不是能够轻易打发的人。 见季初柠对待她时不再是那副怯怯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广云县主只觉得心里顿时烧起了一把无名火,这贱人竟敢轻视她了? 正想要上前给季初柠一顿教训,广云县主就看到了匆匆跨出门槛的季乐允母女,顿时目光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来得可真快,那正好了,今日我就回家住,快让人把我的院子给收拾出来。” 第586章 砸了娘家 广云县主一番趾高气扬的模样,丝毫也没有一点为人子女的谦恭,孝义伯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眼下正在伯府门前,她也不好发作,只笼了双手在袖中,淡淡开口道:“今日不巧了,院子没收拾,我也暂时派不出人手,不若县主就先在客栈休息两天。” 伯夫人瞄了一眼广云县主身后跟着的队伍,怕有一两百人都不止,伯府如何安置得下? 到时候这些人若想在伯府吃白食怎么办? 伯夫人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第一道关口就要给守严实了。 再说广云县主外祖父昶王一家谋逆,虽然她县主的封号还在,可皇帝一想到昶王,还哪能再给她什么脸面? 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在她跟前来耀武扬威,她凭的又是什么? 伯夫人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自己也硬气了几分,腰背挺得直直的。 “你这是想撵我出府?” 听了伯夫人这样说,广云县主瞬间便沉下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伯府再怎么说也是我娘家,我这个出嫁回府的姑奶奶就住不得了?” “我爹在哪里,我要见他。” 广云县主说着就要往里闯,被伯夫人命人给拦了下来。 季乐允在一边看不下去了,直接攥住广云县主的胳膊就把她往后一扯。 广云县主差点一个踉跄,被秋蜜给扶住后,她怒瞪向季乐允,眸中好似喷火了一般,“季乐允,我是你长姐,你敢对我动手?” “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长姐,你外祖父昶王全家都谋逆了,你若是还有点廉耻,早在怀州找根绳子吊死得了,还回到京城丢人显眼干什么?!” 季乐允双手插腰与广云县主对骂,她眼下可一点也不怕她。 当时昶王府一案时,他们还怕被广云县主给牵连,好在靖王保了广云,他们也能逃脱一劫。 眼下再看到广云县主还是觉得糟心得很,差点带累全家的罪人,有什么脸面再住在伯府? “再说了,你那院子我也喜欢,你嫁人后早成了我的住处,如今府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你识相的就快点滚,别来伯府碍眼。” 季乐允越骂越解气,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走。 伯夫人此刻想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她也只是想将广云县主心平气和地劝走,因为她知道这就是个疯丫头,真要疯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果然,听了季乐允的话,广云县主气得眼睛都要瞪直了,脸色也是青白交替,最终一咬牙,忿忿道:“好啊,既然你们已经不顾忌脸面了,我也没有这样的亲人。” 她眸中浮现一抹狠色,猛地转身对秋蜜道:“带上人,给我打进去!” 孝义伯府门前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伯夫人想要拦的,可伯府的护卫根本没有广云县主的人多,硬是被他们给挤了进去。 季初柠早在广云县主与伯夫人母女对上时,便缩到了一边去,周沉毅说过这个时候要避其锋芒,祸水东引最好。 季初柠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可是广云县主这样打上门来,她又担心周姨娘会出事,忙又避开人回了院子,叫丫环婆子将院门紧闭,今日谁敲门都不开。 听着外面的打砸叫闹声,还夹杂着一声声的哭喊和咒骂,周姨娘和丫环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生怕那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来闯他们的院子。 只有季初柠还是镇定非常,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将周姨娘拉到了一旁,小声道:“娘,我还是要出门一趟,你记得紧闭门户,县主正和夫人他们闹腾呢,应该顾忌不到咱们。” 季初柠回忆着刚才,她也就是正常说话,应该没有得罪广云县主。 当然,眼下伯夫人母女吸引了主要的火力值,怕是也不会涉及到她们母女。 “你是要从狗洞出去?” 周姨娘压低了嗓音,又问她,“都这时候了,你要去哪里?” “顾姐姐回京了……我好些日子没见到沉毅,我有些担心他,我去和顾姐姐说说。” 季初柠又叮嘱了周姨娘几句,便出了伯府。 而在季乐允的院子里,正上演着一出打砸抢的现场。 她拦着什么,广云县主便让人砸了什么,连那架雕花拔步床都被砍成了碎木块。 广云县主冷冷一哼,“我的床她也配睡?” 就是砍了扔了也不给她们母女,别人睡过的,广云县主还嫌脏呢。 “你们住手,住手……” 伯夫人喊得声嘶力竭,可是根本阻止不了,那些丫环婆子都被打翻在地。 护卫们更是倒了一片,哎呦声不断响起。 看着房中一片狼藉,季乐允哭得扑倒在了伯夫人怀里,叫嚷道:“娘,我不活了……” 第587章 沉毅母子哪去了 任沐笙将情绪缓和下来了,倒也不再与小雨为难。 只是宋大人那里查了赵五爷的暗账,有几个女孩的情况都和林语有些像,也就是任沐笙的表妹。 那些衙役们现在已经按照他们的路线追查下去,这一路也可以请当地官府帮忙,相信能够解救出更多的孩子。 顾筝也暂时空闲下来,每天不是教小雨读书写字,便是上保和堂义诊,得空了还会去济幼堂帮忙,日子倒是充实得很。 庆安郡主与顾夫人真的将夫人同好会给建了起来,不同的夫人们负责不同的善堂,但每个月都有郡主派出的账房先生来清账,保证每一笔支出都明晰可查,再没有找不出由头的暗账。 而在庆安郡主的倡导下,那些识文断字的夫人小姐们也会轮流来济幼堂授课,不管将来是不是要科举入仕,能识字也没坏处。 还有顾夫人找来的手工匠人,那些孩子若想学这些将来以谋生,这里也是一个绝佳的去处。 经过种种宣传和口碑效应后,那些流民孩子自愿来到济幼堂的也多了起来,这里慢慢地又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只是孩子大多年纪太小,让他们自给自足也不太可能,目前还是靠世家名名,豪门富户的捐款维持着正常开销,但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 为了这件事情,顾筝还有些头疼。 季初柠便是在这个时候到了顾府找她,顺便还将广云县主回了伯府后的一通事件讲给她听。 顾筝听了也忍不住咋舌,她早知道广云县主不是个好惹的人,却没想到那么彪悍。 只怕今日伯府被砸,明日广云县主的名声就要响彻大街小巷,这可是第一个敢带人回去砸了娘家的女子。 但是广云县主回京的日子比她所估算的要晚了好几日,想必这途中也是经历了某些变故,人是平安回来了,在当下也算大幸。 “伯夫人与伯爷怕也不会让她这般放肆,就算是告御状也是她没理。” 顾筝这样说着,季初柠便连连点头,“毕竟是出嫁的姑奶奶,就算她那间院子被人占了,匀间房出来也是行的,只是你知道县主素来跋扈,她是绝不会妥协的。” “那你远着点他们,别把麻烦招惹上身就行。” 顾筝握着季初柠的手叮嘱了一句,过了这么些日子,她身上那股唯唯诺诺的感觉已经消失得差不多,顾筝很为她高兴。 “不过,若有事记得来找我。” 顾筝这一说,季初柠便想到了她来顾家的目的,不由有些担忧道:“我已经一个月没见到沉毅了,以前每隔七八天,至多半个月他就会来见我一次,我们约好了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初柠还去苍山书院找过周沉毅母子,可那里的人说他们母子回乡探亲去了,走得很突然,也没有给她留下只字片语。 后来季初柠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就算周沉毅真的要走,那也会来与她告个别。 再说去年的秋试延期到了春天,周沉毅考得相当不错,他没理由在这个时候离开,不求学了,不准备接下来的春试了,这可是他踏上仕途的第一步。 连吴山长都对他多有夸赞,这都是周沉毅告诉她的,因为他的关系,伯爷与伯夫人还对她们母女另眼相看。 季初柠相信,以周沉毅的才干,定会金榜题名,成为大业朝最年轻的官员。 这个节骨眼上,周沉毅母子俩回哪门子乡? 而且据她所知,他们已经没有家人了啊,当初不是逃难才到京城的吗? 季初柠有些迷糊了,凭她的脑袋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又找不到周沉毅,她已经担心了好久。 正好顾筝回来了,她才有倾诉的地方,也是想让顾筝想想办法。 “沉毅不见了?” 顾筝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之所以回京后没有立马去找周沉毅,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吴柏延。 一想到吴柏延可能与元晖同属于前朝余孽,她就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才好,难道要将人抓了送官查办? 吴伯伯与父亲是多年的交情,他又是学界大儒,难道临到了老了还要让他晚节不保,受世人唾弃? 顾筝狠不下这个心。 而且元晖若真的也在京城,他会不会已经暗中联系上了吴柏延? 顾筝一方面不希望这两人的关系如她所想的一般,一方面又在暗暗担心周沉毅母子。 毕竟周沉毅发现了吴柏延的秘密,以他谨慎的态度,恐怕不会放任自己的秘密被他人拿捏。 顾筝眉头紧蹙,她在想周沉毅失踪这事是不是吴柏延的手笔? 吴山长知道吗?他也参与进去了吗? “初柠,你先回府,我再去苍山书院问问,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 顾筝送季初柠离开,也是不想她卷入其中,毕竟这事牵扯太多,若是一个不好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第588章 打探消息 顾筝并没有莽撞,在去苍山书院之前,去穆家的铺子找到了付印,他也是当初穆云峰收拢的游侠之一。 在周放跟着穆云峰离开后,他如今便负责穆家在京城的铺面买卖,也与穆云峰暗暗有着联系。 当初,周沉毅撞破吴柏延之事,顾筝就与穆云峰说过,他还派人暗中保护周沉毅母子,若他们真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一定知道。 穆家在京城有两间铺面,一家丝绸铺,一家杂货铺。 顾筝略一思忖,便去了杂货铺,这里经营着南来北往的货物,若是有什么消息递来,这里也最是灵通。 果然,远远地顾筝便瞧见了付印在门口招呼。 付印此人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细长,眉眼精明,看人时总带着亲切的笑意,让人觉得他很好说话,实则不然。 顾筝与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很有原则。 付印在杂货铺,既是掌柜也是伙计,与周放的机灵不同,付印是八面玲珑,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游侠,倒像正经的商铺掌柜。 杂货铺的生意也很好,特别是如今京城的人多了起来,卖什么的都有,当然也有来打探消息的。 顾筝走过去时,付印正在与一北地商人打扮的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偶尔抬起目光四扫而过。 当看到顾筝时,他微微一愣,旋即与那男子交待了两句,便笑着迎了上来,“老板娘真是稀客啊!” “快别这么叫,还没成亲呢。” 顾筝是见过他们几个的,关系虽算不上多熟络,但也绝不生疏。 “是,顾二小姐。” 付印便笑着顾筝拱了拱手,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侧身一让,道:“前院人多口杂,二小姐请随我到后院叙话。” 等着俩人进了后院,院门一关,倒是隔绝了前院的嘈杂。 顾筝四处扫了一眼,发现后院是堂屋与左右厢房的格局,院里还打了口井,角落里堆着柴火,有扇小门开着,那里应该是厨房。 她倒是第一次进到这间铺面的后院,想必这里应该是付印和其他伙计住的地方。 “院子简陋,二小姐不要嫌弃。” 付印说话之间已经端来了椅子,也提了壶茶水,招呼着顾筝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落坐。 八月的天虽然炎热,但葡萄藤下遮住了一片阴影,倒是有了几丝凉意。 “井里湃了西瓜,我给二小姐切些。” 付印说着就要起身,被顾筝给唤住了,“不急,你先坐下,我有事问你。” 付印立马正了神色,一撩袍子又重新坐下,神色郑重地看向顾筝,“二小姐要问什么?” 穆云峰离开京城时曾经交待,顾筝的吩咐就是他的命令,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全力配合,这一点付印没有忘。 “云峰当时派了人在苍山书院,为的是保护周家母子,这事你知道吗?” 顾筝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周沉毅的下落,也有些担心他们母子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付印有些诧异,这件事情的确是穆云峰曾经吩咐过的,他也想着周沉毅母子经常都在书院里,鲜少外出,便派了一个人盯着。 但是很奇怪的是,突然间就没有了周沉毅母子的下落,书院遍寻不着。 对外却说是他们母子突然要回乡办事,走得十分仓促。 这事付印不久前也写信告诉了穆云峰,但还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派去保护他们母子的人在吗,我想见见他。” 顾筝眉宇间有着一抹凝重,这事着实可疑,所以她要问个清楚。 付印点头,不一会儿便在前面找来一个伙计,指了他道:“这人叫江言金,轻功很是不错,所以我让他负责盯着周沉毅母子,若他们有什么意外也能出手护着。” 江言斤看起来年纪有三十左右,一脸憨厚的模样,但眉眼间细看又有些沧桑的感觉,眼角都起了细密的皱纹。 此刻在顾筝跟前,他却是一脸恭敬地拱手道:“见过二小姐。” 穆云峰虽然聚拢了这些游侠,但给予他们的待遇都不低,有些游侠当时的生活已经十分落魄,是穆云峰救了他们。 所以,对这些游侠而方主,穆云峰不仅是他们的主子,也是他们的恩人。 “我要知道周沉毅母子失踪当天的所有细节,你一一道来。” 顾筝神情严肃地看向江言金,她心里有个越来越不好的预感,若是不快些找到周沉毅,她怕他们真出了意外。 第589章 再见吴柏延 树上蝉鸣声声,顾筝心里也生了一丝烦躁。 在江言金第三次将他看到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后,顾筝才道:“这么说,你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母子离开苍山书院?” “是的。” 江言金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最后他们见过的人是吴山长?” 顾筝问出这句话时,也觉得心尖颤了颤,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即使吴山长不想对周沉毅母子下手,但在亲生儿子面前,或许他最终选择的还是吴柏延。 而周沉毅已经对吴柏延起了戒心,自然会有所防备。 但对上自己的恩师,即使有所怀疑,那里的尊敬肯定还是在的。 所以,周沉毅母子才会在见过吴山长后便失踪。 至于伪造他们母子离开的痕迹,相信这一点有吴柏延的协助,吴山长很容易就能办到。 连他这个做老师的都点了头,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去追究周沉毅的去向? “是。” 江言金继续点头,他只是陈述他见到的一切。 “好,谢谢你们。” 顾筝起身离去。 付印将她送到了门口,直到见到顾家的马车消失不见,他才眉头紧锁,看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大哥,你带两个人,继续盯着苍山书院,我怕二小姐会出什么意外,到时候与大人也不好交待。” 付印吩咐了一声,江言金便抱拳应是。 回到后院,付印想了想又提笔给穆云峰写了封信,将顾筝来杂货铺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这次他没有走陆路寄信,而是用不久前养的信鸽,这样来回也快上一些。 不过信鸽是初飞,也知道能不能成功,他想了想还是誊抄了一份走陆路送去,这样也更有保障。 顾筝要去苍山书院一探究竟,但是她也要做些准备,带上康若颖是必须的,万一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动静,她也能提前预防。 还有陈昂带着一队私兵,也就是如今并入了顾府的护卫,他们也与她一道去。 康若颖知道是去苍山书院,在马车上时还一脸兴奋,“这可是京城学子们的圣地,我爹曾经还指望我能在这里读书呢,但眼下是不作指望了。” 康若颖老成地摇了摇头,从他决定跟着裕王那一刻起,他就选择了另一条全然不同的路。 “今日这事非同小可,或许还有危险,咱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顾筝将事情大致说给康若颖听,末了还道:“很可能与元晖也有关系。” 路途遇险时,他们就承了元晖的情,还有赵五爷的事情,都证明元晖对她是没有敌意的。 但就前朝余孽这样的身份,若是被发现,他们是绝对走不出京城的。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康若颖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顾筝,见她眉目紧锁神情严肃,便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裕王已经让暗卫私下给他传了消息,广云县主已经回京,他们会盯紧秋蜜,直到她与秦彤联系时,再将秦彤一把抓住。 这是裕王给他的任务,虽然有些难办,但精密布置一番,也不是没可能。 其实到了京城后,康若颖便想先去瞧瞧他姐姐好不好,只是关押昶王家中奴仆的牢狱也极为森严,没有一点关系是万万进不去的。 康若颖也不想为了这事情麻烦顾家人,且再等等,昶王一家行刑的日子没多久了,他很快就要见到姐姐了。 等着到了苍山书院后,下了马车,禀明来意后,顾筝便带着陈昂与康若颖去见吴山长。 至于其他护卫,顾筝给他们的命令是先分散在各处探查一看情况,若有信号便立即前来会合。 顾筝牵着康若颖的手走在长廊中,书院看似平静,与往昔没有异样,但她却总觉得有一丝暗潮在涌动,让她心里莫名的不安。 远远的,顾筝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脚步微顿。 一身青竹衣袍,长身玉立,手中折扇轻摇,倜傥风流,不是吴柏延还能有谁? “阿筝妹妹回京了?” 吴柏延走到近前又端详了顾筝好一会儿,唇角才微微勾起,眼波流转,“许久未见,阿筝更美了。” “咳咳……” 顾筝差点被他这直白的夸赞给呛住,脸颊一阵涨红。 康若颖歪头看他,“你又是谁,这般说话也不怕我穆三哥会揍你?” 说罢,他还象征性地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哪里来的小鬼头,又是你收的干儿子?” 吴柏延一收折扇就要敲在康若颖的脑袋上,被他偏头躲了开去。 小少年一脸不悦,“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我与顾姐姐这般年岁能做母子?还说苍山书院都是聪明的学子,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康若颖一脸傲气的模样,倒是将一个进京求学的富家小少爷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590章 收个师傅可行 这是刚才他们在马车上就商量好的。 康若颖扮成想要入学的富家公子,顾筝作为引荐人,这样才不会让他们产生怀疑,降低戒心。 顾筝这时又正色道:“康家是怀州富商,我与他们也有些渊源,如今若颖想入读苍山书院,这次才跟着我一同回京的,我便想将他引荐给吴伯伯,看看他资质如何,是否能被吴伯伯收下做弟子。” 吴柏延唇角微抿,又上下打量了康若颖一眼,轻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早已经收了关门弟子,若是这孩子资质不错,或可引荐给其他夫子。” 康若颖这脾性有些放荡不羁,但吴柏延对一个孩子却没有什么恶感,反倒觉得他本真,率性而为,是真性情。 这份赤子之心,将来自会被世间种种给磨平棱角,也不急在这一时。 “也是,吴伯伯已经收了沉毅做关门弟子。” 顾筝便顺着吴柏延的话接着道:“今日他在书院里?一会儿我带若颖见过吴伯伯,咱们再好好聚聚。” 吴柏延的神色微微一僵,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看向顾筝,“不巧了,上个月他们母子因急事回乡去了,如今也不知归期。” “怎么会?” 顾筝一脸惊讶,又仿佛有些遗憾的表情,“我还给你们都带了些礼物,那……他的只有下次再给他了。” 她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吴柏延微微眯眼看她,“既然带来了就都留下,我也是能够帮忙分担的。” “想得美。” 顾筝嗔了他一眼,拉着康若颖自顾自地往前走,吴柏延又快步追了上去,“要去我爹那里,我给你们带路,这么些日子不见你,他也时常念叨着。” 微微一顿,吴柏延又说起最近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赵五爷案,“看不出来,你们姐妹俩竟都是巾帼不让须眉,让人佩服,哪像我们这些文弱书生,真是百无一用啊!” “虚伪!” 康若颖转头对着吴柏延做了个鬼脸,“你要真觉得自己没用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这是明贬实夸,不害臊。” “你这孩子,尽说什么大实话。” 吴柏延与康若颖大眼瞪小眼,走了一路俩人就斗了一路,让顾筝哭笑不得。 那一瞬间,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他们小的时候,吴家兄妹也常与他们嬉闹,吴柏延最年长,脑子机灵好使主意也多,那时候的顾凯就是个傻大个,总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小的时候顾璇还喜欢过吴柏延呢,不过那也只是青春的幻梦,随着他离开京城去外闯荡,他们就渐渐地将他给忘记了。 这些年,吴柏延走过哪些地方,与哪些人在一起,他们又是谋划些什么? 顾筝心情有些沉重。 她不想相信吴柏延父子是前朝余孽,也不想相信周沉毅母子的失踪与他们有关。 等见到吴山长后,顾筝才惊觉他神情有些恍然,连人都憔悴了不少,原本还能撑起的肚皮此刻也已经扁了下去,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大圈,笼在宽大的衣袍里竟更显得清瘦。 “吴伯伯这是怎么了?” 顾筝吃惊不已,他却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不太吃得进东西,所以就瘦了些。” 吴山长的笑容有些勉强,但见到顾筝还是让他眼前一亮,又转向了她身旁的康若颖,似乎想了什么,神情有些怔然。 “爹,阿筝想让您再收个徒弟,我说您已经收了小师弟当关门徒弟,若这孩子是可造之才,再引荐给其他夫子也可。” 吴柏延的出声打断了吴山长的思绪,他转头看向他,脸色微微有些发沉。 顾筝似觉察出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又不动声色地给康若颖使了个眼色。 康若颖会意地上前,拱手道:“见过山长,小子才疏学浅,怕入不了山长的眼,但若是这位吴公子想要收我做徒弟,也是使得的。” 他歪头看向吴柏延,眉眼中透着一丝狡黠。 吴柏延先是一愣,旋即折扇拍在掌心里,笑骂道:“好啊,别人都是收徒弟,你这是想要收个师傅?” 不过他确实觉得康若颖极合他的脾性,但若是要收做自己的徒弟,那也是相当于走上了另一条路,若是最后害了这孩子,吴柏延觉得他会良心不安的。 顾筝还没有说什么,吴山长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他不行。” 旋即又抽了套答卷给康若颖,“你先做题,我看看你的学业水平,再给你安排合适的夫子。” 对顾筝的请求,吴山长向来不会拒绝,这都是他喜欢且欣赏的后辈子侄。 周沉毅也是顾筝引荐给他的,毫不夸张地说,沉毅是他教过最聪慧最有灵性的学生,他在沉毅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心力和期许。 但如今,这孩子却成了他心底不能言说的痛。 第591章 查探旧居 康若颖看着沙漏里的时间,有些头痛地抚额。 吴山长拿出的试卷要说多难也谈不上,但他看久了就头痛,他果然不是读书的料。 更何况还有吴柏延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当然,说是虎视眈眈也不尽然,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调笑,也有几分自嘲,那古怪的样子让他看不懂。 但康若颖有一个感觉,就是吴山长挺不喜欢自己儿子的,不然儿子收个徒弟都不行,这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上自家儿子? “我想在书院里四处走走。” 顾筝起身,吴柏延赶忙跟了出去,“我带阿筝转转,爹,您看着他就是。” “去。” 吴山长正在埋头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语气冷淡至极。 吴柏延也不介意,笑着走在前头。 顾筝看他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与吴伯伯的关系又有些不好了?” 明明芮娘母女的事情也解决了,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已经去除,这是又因为什么事情起了矛盾? 吴柏延脸色微微一僵,旋即又神色如常地摇着折扇,“还不是因为小师弟,沉毅他执意要走,我爹劝不住,又怕他耽搁了学业,怪我劝阻不住,这才在生我的气呢。” 吴柏延说得半真半假,语气里也不乏遗憾,“沉毅这次考得不错,若继续考下去,说不定能在殿试上拔得头筹。” “是吗?” 顾筝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像是有些遗憾,也有些晦暗不明的神色在其中。 俩人走在园子里,迎面走来一个妇人,顾筝眼尖瞧出了那妇人正是芮娘。 不过她在看到吴柏延的时候,眼神中闪过慌乱,转身就要离开,被顾筝给唤住,“俞太太。” 芮娘嫁给了俞夫子,顾筝称呼她一声俞太太也没错。 “是……顾二小姐啊。” 芮娘神色一僵,又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只是她的目光根本不触及吴柏延,就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 芮娘曾经还觊觎顾筝的家世,想要撮合自家外甥和顾筝,但被吴柏延狠狠教训过一回,她是断不敢再有这样的想法。 说真的,她心里确实有些悚他。 “俞太太这是哪儿去?” 芮娘手里挎了个篮子,篮子里有些新采的蔬菜,顾筝只瞄了眼,似想到什么,不禁开口道:“你这菜……莫不是在叶娘他们院子里摘的?” 她曾经见过叶娘种菜浇水,自给自足。 周沉毅母子虽然寄人篱下,但依然不卑不亢,不与书院的人过分亲近,但也没有特意疏远。 芮娘的脸色有些尴尬,只吞吞吐吐道:“这……不是看他们家院子没人搭理,我时不时地过去照料一下,就顺手摘些菜,这也不是不行,不然都烂在地里了。” 芮娘说到这里才将目光转向了吴柏延,将他摇头折扇看向一旁,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说的是,听说都离开月余了,想必屋子里早都积了灰……” 顾筝说着又转向吴柏延,“吴大哥,我想去沉毅屋里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脏得很,也没有人打扫。” 吴柏延不赞同地蹙了眉,一旁的芮娘趁机道:“是啊,人去屋空,没什么好看的。” 被吴柏延的视线冷冷一扫,芮娘不由打了个寒颤,赶忙低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便匆匆离去,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顾筝一脸深思,芮娘这是在怕谁,吴柏延吗? 在顾筝的坚持下,吴柏延还是陪着她去了周沉毅母子的居所。 院子里的菜地依然还有零星的蔬菜,只是被人摘得七七八八,不见繁茂时的模样。 顾筝走进堂屋,也只有空落落的桌椅,落满了灰尘。 这里确实久不住人了。 “我说这里脏,一会儿当心别污了你的衣裙。” 吴柏延靠在门框边上看着,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 顾筝没理他,又往屋里去,打开衣柜,连被褥和衣物也都一件不剩,这是准备长久离开,不回来的打算? 顾筝更觉得蹊跷。 “吴大哥,你说沉毅他学问如此好,吴伯伯也对他夸赞有佳,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放弃了他唾手可得的一切?” 顾筝定定地看向吴柏延,眸光中有探究有打量。 但就她所知道的周沉毅,可是拼了命地想要得到权势,想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因为只有拥有这一切,才是他将来对抗仇人的根基。 第592章 别想活着出去 窗外的阳光静静倾洒,在吴柏延背后落下一片阴影。 他就半靠在门框边上,一半身子被阳光照射,一半却又在阴影中,这让他的面容也有些黯淡和模糊。 但那一双眼睛都透着晦涩难明的光,与顾筝静静对视着。 片刻后,吴柏延手中折扇一摇,轻笑道:“是呢,我也觉得小师弟这决定不智,许真是家中有急事,不然他们母子俩也不会走得这般急。” “你也看到了,我爹也因为这事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这是真的伤心了啊。” 吴柏延轻轻踱步,缓缓向顾筝靠近。 他每走一步,顾筝就警惕一分,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却惊觉腰上一空。 “阿筝是来寻这香囊?碰巧被我捡到了。” 吴柏延手指夹着一个秋香色绣了碧叶荷包的香囊,献宝似地在顾筝跟前晃了晃。 “还给我。” 顾筝赶忙伸手去抢,却被吴柏延给躲开了,她不由沉下了脸色,“你想干什么?” 香囊里有她提前准备的药粉,现在全都到了吴柏延的手中。 不过想想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却会几招功夫架子,再不济力量上也能压倒吴柏延。 顾筝心中稍定。 “干什么那么紧张严肃,你吓到我了。” 吴柏延扯了扯唇角,但眸中却并不笑意,他将香囊背在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小师弟曾经给你写过信,你们在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周沉毅母子不在后,他还悄悄来屋里搜寻了一番,可是没有任何的信件,所以吴柏延也不知道他们在信中说了些什么,是否有透露他的秘密? 可周沉毅好几次都去顾家等着回信,这不得不让他起疑。 “阿筝,我不想与你为敌的,若是你知道了什么……也就当不知道。” 吴柏延轻叹一声,他看着顾筝娇美的容颜,他甚至能够想到她小时候胖胖圆圆的样子,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却也不能属于他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们的算计和阴谋,知道你们意欲颠覆整个王朝吗?” 顾筝的嗓音清冷至极,却又落地有声。 吴柏延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眸光中像凝结着一根尖刺,他哑声开口,嗓音却有些发涩,“你果然知道……是沉毅告诉你的?” “你知道元晖是谁吗?” 顾筝不答反问,留意到吴柏延的神情微微一僵,她顿时有了确定,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一步,“你们果然是前朝余孽,你把沉毅母子怎么了?吴伯伯也是你的帮凶?” 顾筝接连的问题都犀利至极,仿佛一把重锤砸在吴柏延的耳膜上,他觉得脑子里响起嗡鸣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少爷,杀了她!” 不知何时,有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身而进,立在了吴柏延身旁。 这是一个女子,姿色普通,却神情冰冷,她穿着书院里最普通的洒扫侍女的衣掌,手掌倒扣着一把匕首,正目光凶狠地瞪着顾筝。 顾筝丝毫不惧,她也有裕王给的暗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附近,平时里她也不怎么用。 但手腕间缓缓游动的魅影却让她瞬间安心。 “所以吴大哥,你要像杀了沉毅母子一样,也杀了我吗?” 顾筝静静抬起眼眸,丝毫不惧地与吴柏延对视着。 她想赌,赌他良心未泯,赌她对他的那一丝不忍,与他是一样的。 “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 面对顾筝的质问,吴柏延本能地矢口否认,但说出口才惊觉不对,知道这是顾筝在套他的话。 这个狡猾的丫头,与儿时一般。 看着顾筝骤然放松的神情,吴柏延唇角的笑意一闪而没,旋即又抿紧了双唇,道:“你见过少主?” 元晖是晋国端王世子,但他另一个身份,也只有他们这些前朝旧部才知晓。 他们都坚信,雍氏最终会复辟,会还他们一个锦绣河山,一个大好人间。 所以,为了这份心念,就算抛头颅洒热血,他也万死不辞。 只是父亲不能理念,也十分抗拒,但他大儒的名声却是他们所忌惮的,若能为雍氏所用,何愁大业不兴? “我与元晖的关系,可比你们想的亲厚得多。” 顾筝一边说着话,一边试着往侧边走动。 吴柏延听了她这话,却是一脸深思的模样,也不知道信与不信。 却见那女子神情倏得一冷,闪身挡在了顾筝跟前,劫断了她的去路,“你少诈我们,既然已经知晓了少爷的身份,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第593章 起了杀心 顾筝往后一退,那女子便要持刀上前,被吴柏延从身后猛地一攥,“你退下!”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面色也是顾筝从未见过的冷厉。 女子似乎挣扎了一下,才不甘地咬了咬唇,“少爷,她留不得。” 说罢还是退后几步守在了门口,似打定主意不会让顾筝逃脱。 吴柏延这才缓和了脸色,目光平静地看向顾筝,“那一年我从京城出走,原本也没打算走上这条路……” 在他的叙述中,顾筝才了解到吴家的真正身份。 吴氏原是前朝太傅之后,家学渊源底蕴丰厚,原本他们一族应该世代守护雍氏的。 可过了许多年,家族子嗣凋零,再也没有抗衡之心,更是四分五裂流落各处。 在与吴山长有了矛盾后,吴柏延才离开了京城,他怀里揣着家族传承之物,却又不懂其代表何意。 直到遇到了前朝的那些人,才揭晓了种种。 这些年吴柏延在外面就是在帮他们做事,而吴山长并不知晓。 回到京城后,他还劝过吴山长归顺前朝,可吴山长性子太过执拗,食古不化,他掰都掰不过来。 虽然吴山长并不是和他一条心,但遇到这些事情,他还是保持了沉默,难道真举报自己儿子是前朝余孽,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吴伯伯不愿与你们沆瀣一气,就是想让你及时回头,为什么你不明白?” 顾筝抚着胸口,眉眼中皆是痛心,“雍氏灭国,那也是因为最后一代国君昏庸无道,只要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要计较坐在君王位置上的人是谁?” “说得好。” 吴柏延仰天大笑了几声,眼中笑出了泪,又被他挥袖间抹去,他看向顾筝,“如今天下苍生蒙难,大业四处灾荒,乱世之中,正是能者辈出之时,你我何必还拘泥于过往?” “阿筝,你既然与少主熟识,便投效雍氏,你我同心协力,辅佐少主再现雍氏辉煌,如何?” 吴柏延缓缓向顾筝走来,对她伸出了手,眸中含着希冀。 顾筝只是静静地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我是大业臣民,绝对不会向逆臣贼子妥协。” 吴柏延敛了面色,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素音,拿下她,不要伤了她。” 素音咬了咬牙,眸中显出一抹狠色,吴柏延不舍得杀掉顾筝,那么就让她来做这把刀。 感觉到素音眼中的杀意,顾筝神色一凛,在她挥刀刺来的一刹那,顾筝侧身一躲,衣袖拂动间,素音感觉有什么冰冻的东西落在她的颈间。 一阵刺痛传来,素音只觉得全身僵麻,一时立在那里没有动作。 顾筝趁机向前冲去,她要先制服吴柏延。 也许是被这变故给惊到了,也许没想到反被制住的竟然是素音。 吴柏延在怔愣之后,手中折扇已然挥了过去,他与顾筝算是半斤八两,都不是从小学武的料。 但顾筝胜在机变,力气又比吴柏延大,很快就将人压在身下。 等到陈昂听到动静奔进来时,吴柏延已经被制服。 他一头的冷汗,连忙躬身道:“二小姐,属下来晚了。” 他没想到顾筝来到这处院子竟然也会有意外发生,而素音是什么时候靠近这里的,他也一点也没有察觉。 唯一的解释,素音应该比顾筝他们还早就进了这屋子。 只是她现下已然中毒倒地,脸上呈现一种诡异的青黑色,眼睛仍然瞪着,似乎还残留着惊恐和不甘。 陈昂上前一探她的鼻息,才转头道:“二小姐,她死了。” 这样的死法他见过,那就是途中遇到的匪徒凤娘,陈昂便知道出手的是顾筝的魅影。 吴柏延脸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筝,“你……你杀了她?” 他在外间这几年,都是素音贴身保护他,虽然俩人是主仆,但同是前朝遗孤,他早已经将素音当成了亲人。 他没想过素音会死。 更没有想过顾筝会杀人,这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了。 顾筝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默然道:“你拿走了我的香囊,原本我也可以不杀人的,而只是迷晕她。” 微微一顿她又道:“是她先对我起了杀心,不然魅影也不会出手。” 顾筝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腕,袖子落下,腕间一条游动的黑蛇特别醒目,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像一条蛇形的手镯。 只是黑蛇吐着红色的信子,看起来尤其骇人。 吴柏延忍不住向后微仰,旋即他躺在了地上,抬头望着屋顶,一脸木然道:“你会将我怎么样?送到官府去,揭露我的身份和罪行吗?” 第594章 谁报的官 满屋的寂静,只有门外投来的阳光在慢慢西斜,争抢着寸阴之地。 吴柏延这模样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但他素来狡猾又聪明,顾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沉默了一阵,才缓缓放开了吴柏延,又往后退去,沉着脸看向他,“带我去找沉毅。” 吴柏延慢慢地坐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神色有些颓唐,有些落寞,低垂的目光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将视线缓缓转向了素音的尸体,似有些痛心道:“替我好好安葬她。” 顾筝对陈昂点了点头,他会意颔首。 素音的尸体被盖了白布,为免书院的人发现后吓到,陈昂便让两名护卫过来先行料理,这才跟着顾筝又往吴山长的院子而去。 顾筝跟在吴柏延的身后,眉头微蹙,也不知道刚才的动静康若颖察觉到没有,还是继续在做试卷? 她就觉得有些不正常,这个距离,康若颖应该是能够听到的,若知道她有危险,怕早就带人赶了过来,难不成他那边也出了意外? 顾筝悚然一惊,不由攥紧了衣袖,她想快步几步,但吴柏延又挡在跟前。 他沉默地走在前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目光低垂并不看路,步伐虽然不急不徐,但每一步似乎都在思量。 “吴大哥,咱们走快些,我想看看若颖做完试题没有……” 微微一顿,顾筝似在缓和情绪,又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我们多年交情,我对你自然是不忍的,我也不想吴伯伯晚节不保。” 其实说到这个话题她就有些伤心,就好像童年逝去,长大的朋友最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再不可能并肩执手。 吴柏延脚步一顿,但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顾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等着到了吴山长的书房时,看到康若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顾筝一脸不可思议。 她赶忙上前给他把脉,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顾筝才松了口气。 桌案后,吴山长已经抬头看向顾筝,目光有些黯然,“阿筝都知道了?” 他这话是问的吴柏延,后者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这孩子只是中了迷香,不会有事。” 吴山长舒了一口气,唇角竟然绽开了一抹笑颜,神情间竟然还有几分轻松,“阿筝这般聪慧,沉毅与你又早有联系,我知道瞒不过你。” 他早就觉得今日顾筝来得蹊跷,还带着一个半大点的少年,不得不让他想到当初的周沉毅,那个时候的沉毅也是孩子啊。 对他还有这般的孺慕之情,他是怎么狠得下心对他出手的? 吴山长起身,走到了顾筝跟前,面容有些苦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身份是这样,我也只有一个儿子,就算我不想管前朝之事,他们也要逼着我。” “柏延,你是我的儿子,若是不走这条路,你原本也有光明的未来。” 吴山长转向了吴柏延,他却只是嘲讽一笑,直白道:“爹,别傻了,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就算将来考取了功名在朝堂为官,你若不为他们驱使,就不怕他们曝光身份吗?” “说的也是。” 吴山长垂下了目光,唇角扯了扯,带着一点轻嘲,“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这样的身份定在了咱们的身上,便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阿筝,柏延是我的儿子,他犯的错我也有责任,子不教,父之过。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爹。” 吴柏延脸色一变,就想要出声阻止,却被吴山长挥手止住,他又看向顾筝道:“我保证,他顺利离开后,就会放了沉毅母子,必不会为难他们。” “好,我相信吴伯伯。” 顾筝一脸难过,那是因为吴山长颓败的神情,早不似从前的意气风发,他一双眼睛浑浊无光,让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吴山长是当世大儒,有无数学子慕他之名来到京城求学,他就是文人仕子心中的楷模。 若这座大山轰然倒塌,会给大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顾筝都无法估量。 “你爹那里……” 吴山长说到顾大人时,不禁用手抹了抹脸颊,“我是没脸见他了,但咱们这份情意是真的,我希望他想起我时,少些责骂,多些缅怀……” 吴山长句句话都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顾筝不禁变了脸色。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嘈杂,顾家的护卫匆忙而来,急声道:“二小姐,有官差来了。” “你们报了官?” 吴柏延脸色一变,赶忙闪到窗户边上看了一眼,顿时沉了脸色。 那些官差穿的是大理寺的衙役服,芮娘还在前面给他们指路,竟是直直奔这书房而来。 “不是我们。” 顾筝摇头,她也看到了带路的芮娘,心里有些焦急,定是芮娘察觉了什么,刚才离开后就去找了官差。 第595章 大理寺少卿 “我就觉得那一晚好似有人在沉毅院子里,出去看去只听到了猫叫,应该是有人才对。” 吴柏延咬了咬牙,又想到近来芮娘看到他时惧怕的眼神,似乎不止是他打断芮娘外甥朱勤的腿造成的后果,还有其他。 一时之间,吴柏延看向顾筝的眼神有些复杂。 若不是那一日他恰巧听到芮娘与朱勤在商量着怎么等顾筝来到苍山书院时算计她,他也不会怒火中烧,那样不堪的人竟然还敢肖想顾筝,真是痴心妄想。 他打断了朱勤的腿都是轻的。 芮娘当时也是怕的,不过她色厉内荏,还说要报官抓他。 吴柏延只是冷笑一声,直接将厨房账本扔在了芮娘的脸上,“这些日子我爹让你帮厨,你贪了多少油水,有多少坏账烂账,我都统统给你记着的,要不咱们也去官府掰扯掰扯?” 吴柏延是有备而来,自然不怕芮娘的呛声,更不怕她的报复。 “你快走。” 吴山长不知动了哪里的机关,吴柏延顿时觉得脚下一空,他不甘地看了吴山长一眼,一双眼睛还泛着赤红。 也就是在眨眼的功夫,缺失的地板已然合下,快得顾筝他们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吴柏延就已经失去了踪迹。 吴山长这才看向顾筝,“放心,我答应你的还是做数,沉毅母子会被平安放出来的。” “吴伯伯……” 顾筝还想要说什么,书房的门已然被人撞开,芮娘插着腰,盛气凌人道:“就是他们,吴家一大家子都是前朝余孽,顾家不知道是不是同党,你们最好一并抓了审查!” 官差们蜂拥而上,陈昂立马挡在了顾筝跟前,浓眉一竖,“谁敢?” 也许是被陈昂身上那股杀伐血腥的气势给唬住了,官差们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在他们身后,一穿着朱红色官服的年轻男子迈步而出,他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眉眼生得几分昳丽,眼尾一颗红痣张扬明媚,说话时带着三分笑意,看向顾筝拱手道:“顾二小姐有理,在下大理寺少卿赵宏毅。” 顾筝还没从吴柏延突然消失不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眼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她的神色还有些怔怔的。 京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一号人物? 赵宏毅说罢又转向了吴山长,神情郑重地许多,也是先一拱手,才朗声道:“先生,本官这次来也是因为得到举报,而且举报人也提供了一些证据,所以想请先生到大理寺查明情况。” 赵宏毅表现得很客气,但眉眼中却有一抹不容易拒绝的强硬,更何况他身后还带着好些官差,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去也能将人给绑了去。 “好,我随你们去。” 吴山长沉沉点头,赵宏毅唇角微翘,又道:“不知令公子何在,想要请他一同回去问话。” “他刚才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吴山长一甩衣袖,表情平静。 芮娘便嚷嚷起来,“刚才我还见到他与顾二小姐在一处,他们去了周家母子曾经的住处,也就是在那里,我听到吴柏延和什么人说话,就是他们害了周家母子,我还听到他们说起前朝雍氏……真是把我吓坏了。” 芮娘举报时说的不止于此,她还拿出了吴柏延不慎掉落在那里的一卷飞鸽传书的信件,里面字字句句都有前朝旧臣有关,这事被捅到了大理寺,赵宏毅绝不能坐视不理。 “那顾二小姐……” 赵宏毅又转向了顾筝,眉峰微挑,“也到大理寺坐坐?” “够了!” 吴山长一甩衣袍挡在了顾筝跟前,“你们有证据拿人就是,顾筝今日来到苍山书院也不过是想要寻找周沉毅母子的下落,我儿带她前去周家母子曾居住过的院落查看,这有什么问题?” “再说了,顾家本就与我家没什么干系,你们不要胡乱攀扯。” 吴山长面色紧绷,正气凛然的模样还是能唬住一些人的。 赵宏毅神情微怔,芮娘却跳出来指着吴山长道:“你与顾家怎么没有关系,你与那顾廉还出自同村,你们……” “住口!” 被吴山长狠狠一瞪视,芮娘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来,她惧怕地躲在了赵宏毅身后,挑唆道:“大人您看,他这是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呢!” 看着吴山长气得脸色表白变幻,芮娘眸中的得意一闪而过。 他早就对这老东西怀恨在心,白白让她付出这么多年的青春,却没有个结果,将她弃之犹如敝履,她早就想报这仇了。 还有吴柏延这小畜牲,一直与她不对付,还打折了朱勤的腿,甚至恐吓她。 而如今她有这样的证据,定能把吴家父子往死里整。 第596章 得意门生 场面一时之间僵持起来,看着吴山长暴怒的模样,顾筝上前扶了他的手道:“我确实听不懂你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吴伯伯向来秉正中直,我相信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们都能证明。” “如今有人用莫须有的罪名便胡乱攀咬,还请赵大人查明事实,不要冤枉了好人。” 顾筝说到这里,手中力道加重,捏了捏吴山长的胳膊,示意他暂时不要做口舌之争。 她虽然明白吴山长想要与顾家撇清关系的好意,但是他们两家人的关系如何,那么多人看到过,一查证便能推翻吴山长所言。 所以,眼下她也没有必要刻意避嫌。 至于刚才吴山长打开的地道,一定是让吴柏延能够逃出去的地方,她只能相信他们不会杀死周沉毅母子。 在吴柏延脱险之后,能将他们母子放回来。 这一切变故都发生得太快,顾筝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但看如今赵宏毅这架势,他们不去一趟大理寺也是不可能的。 “顾二小姐说的是,大理寺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正直的人。” 赵宏毅眸光定定地看向顾筝,特意将“清白正直”这四个字的口音咬得极重,似乎意有所指。 “陈昂,你留下来照顾小公子。” 顾筝对陈昂使了个眼色,康若颖如今还在昏迷着,想来也是听不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了。 吴山长有些歉意地看了顾筝一眼,他迷晕这孩子原本也是不想他这般小的年纪涉足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平添许多纠结和烦恼。 “是,二小姐。” 陈昂应了一声,赵宏毅的目光也转向了趴在桌上熟睡的康若颖,这小子还睡得打起了呼噜,唇角边的银丝都落在了桌案上。 “咳……这位是?” 赵宏毅原本打定主意,在场所有人都拉回大理寺好好问清楚,至于那下落不明的吴柏延,是本案重要嫌疑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找着。 “赵大人,他还只是个孩子,原本是想来苍山书院求学的,想来是没这个天分,做着试题也能睡着。” 顾筝一边说,一边便有大理寺的官差上前查看,确认康若颖压在胳膊下的真是写了一半的试卷,这才对他点了点头。 顾筝看似神情镇定,实际袖中的拳头却紧握,她生怕那官差去唤康若颖,万一唤不醒这不岂是又要生疑? 见赵宏毅眉头微蹙,似乎又要提出什么质疑,顾筝才抢先道:“容我提醒赵大人一声,这位小公子自怀州而来,是裕王的得意门生,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怕是裕王要亲自赶回京城料理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就算赵宏毅只是初初为官,怕也听过裕王的威名,先帝在时,这位是如何杀伐果决,那死在裕王手底下的人,怕是都能铺满护城河。 这绝对是一尊人人惧怕的杀神,即使他眼下似乎已经放下屠刀,但从前的名声也无法让人不惧。 赵宏毅眯眼看向顾筝,与她对视片刻后,才扯了扯唇角,“如次就依顾二小姐所言,咱们这就走。” “大人请。” 顾筝比了个手势,赵宏毅也不谦虚,一甩袖袍走在了前头。 顾筝这才扶住了吴山长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 吴山长话语艰涩,“阿筝,是我们拖累你了。” “吴伯伯不要这样说,也不要有轻生的打算,你若有什么意外,吴大哥必然还会赶回来,你的付出便白费了。” 顾筝低声开口,吴山长听得却是心里一惊,顾筝竟然看出了他有向死之心? 吴山长本已心如死灰,对于他这样的人,原本只是醉心书本,做学问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他并不在乎名声,他热爱的只是这些文字,他在乎的也是这些他曾经教出的学生们。 可是,他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就算是死了,怕是也要背负一世骂名,说不定整个苍山书院都要受他带累。 从前有多受世人学子的追捧,之后便就要承受多少的口诛笔伐。 苍山书院的名声怕是也要臭不可闻。 单单是想这样的结果,便让他心痛如绞,无法承受。 还不如死了的好,眼不见为净。 “要死,有千百种方法,但活着却更难。” 顾筝并未看向吴山长,但是她低柔的话语却响在他耳畔,奇异的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说:“吴伯伯先不要放弃,给我些时间,说不定我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原本,顾筝也没想到要将吴家父子交给官府衙门,一方面是她的不忍,另一方面也不想看吴山长临到末了还晚节不保。 第597章 气死人的本事 顾筝陪着吴山长在马车里等了好一会儿,赵宏毅才从书院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谄媚讨好的芮娘。 “大人,吴柏延一定是见事发先行逃跑了,就算不在书院,肯定也还在京城,大人一定要让此等狂徒逍遥法外。” 芮娘心里有些忐忑,她是怕自己举报了吴家父子这事,会招致吴柏延的报复。 如今老的虽然被抓住,可小的跑了,她心里也是担忧。 赵宏毅扫了芮娘一眼,颔首,“本官自有计较。” 他眉眼淡淡,不怒自威,芮娘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拿怨毒的目光往马车那里瞧了一眼,这才垂首不语。 马车里,顾筝放下了卷起的竹帘,目光转向吴山长。 他的神情有些苦涩,双拳紧紧握着,眸中不无悔恨,“我自问这一生光明磊落,唯独只在沉毅母子身上做过错事……可我对芮娘母女,这么些年尽心照顾看护,她不说感激就罢了,没想到却还想要致我们父子于死地。” 吴山长抿了抿唇,只觉得嘴里都是苦意,神情也无比黯然。 “升米恩,斗米仇,幸好吴伯伯已经与她们撇清了关系,吃一堑长一智,今后离这样的白眼狼远着些就是。” 顾筝轻声宽慰,丝毫也没有待会就要入大理寺牢狱的紧张与惧怕。 她知道赵宏毅也不过是例行审问,无凭无据的还真敢将她收押不成? 只是芮娘真的有证据指挥吴柏延的话,吴山长势力要受些牵连了。 吴山长自嘲一笑,“我还有以后吗?” “当然有,吴伯伯不要气馁,我爹也会想办法救您出来的。” 顾筝看向吴山长眼神真挚,吴山长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车帘再次被人掀开,是赵宏毅含笑的脸,他动作轻巧,一撑车板便跳上了马车。 顾筝正想喝斥他,却听他道:“衙门里节俭,如今也没配备马车,本官就厚着脸皮蹭一下贵府车驾,顾二小姐不会介意?” 顾筝都要被赵宏毅的无耻给气笑了,怎么还有官员蹭嫌疑人的马车? “如果我说不,你会下车吗?” 顾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赵宏毅听了这话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才道:“这样本官便要步行回去,嫌疑人又不得离开本官的视线,那少不得要委屈两位与本官一同步行回府衙。” “那我就奇怪了,赵大人是怎么来到苍山书院的?” 顾筝瞪向赵宏毅,他绝对是故意的。 赵宏毅理了理衣袖,一脸理所当然,“自然是搭乘报案人的牛车,至于其他差役,都是跟在牛车后跑步前进的。” 顾筝顿时不再说话了,这位大理寺少卿绝对有气死人的本事,她还是不要与他逞口舌之争的好。 吴山长一直低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筝看他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一时似纠结,一时似担忧,便知他在担心吴柏延。 父子俩虽然隔阂了那么多年,但到底血脉亲情,这些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赵宏毅却在一旁观察着两人。 今日他也是凑巧办案归来,便碰到了芮娘,听她一说这事,还递上了信件纸条,他便觉得这事不简单。 特别还事涉吴山长父子,说不好整个大业的文士圈都要震动。 与大理寺卿齐中丞禀报之后,他便带着人亲自来了。 途中芮娘还对他嘀咕了一大通,都是与吴家父子不利的证词,什么私养信鸽,莫名来信,还有周沉毅母子的失踪,怕就是被他们给害了。 赵宏毅只听进耳朵里却沉默不言,他办案需要证据,至于芮娘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还要他亲眼分辨。 私心里,赵宏毅还是很钦佩吴山长的,这样一个当世大儒,若要求名利早就可以入朝为官。 可吴山长数十年如一日地坐镇苍山书院,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文豪学子,也为大业朝堂输送了不少的栋梁之才,他是大业的功臣啊。 若说吴山长是前朝余孽,赵宏毅还不能相信,哪个前朝旧臣会不遗余力地为建设新朝做贡献。 若他真是前朝旧臣之后,那也是弃暗投明的功臣。 任芮娘说得天花乱坠,赵宏毅心里自有计划,他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辈。 只是吴山长此刻担忧的模样或许是与吴柏延有关,一切还是要等抓住这人再行分辨。 若只是儿子犯错,老子也不该受牵连,更何况吴山长对大业有功,赵宏毅将这一点分得很清楚。 有功当赏,有错当罚。 就是不知道看着老父亲蒙冤入狱,吴柏延这个好儿子会不会自动投案? 第598章 密道里的再见 而落入密道里的吴柏延已经要急疯了,这密道是单向入口,也就是只能从书房里打开,而不能从密道里上去。 这是吴山长早些年便命人秘密修建的,怕被别人发现,还小心翼翼地修了几十年,才通向书院外间的山道。 吴柏延知道,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逃生之路,父亲早就想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 吴柏延双眼赤红咬紧牙关,神情痛苦不已,他双手插在发间,一会儿薅着头发,一会儿用拳头重重捶打石壁,直打得手背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不远处的石室里突然传出人声,是周沉毅的声音,“是谁在那里?” 吴柏延神色一僵,他差点忘记了,这密道里还有一间关着周沉毅母子的石室。 密道里漆黑,不见天日,虽然有火折子,但是用一点就少一点,再说叶娘双眼失明,早已经不需要光亮照明。 所以周沉毅也是省着在用,如今一双眼睛早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 他看得到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看着有些熟悉,“是师兄吗?” 自从被人投入密道后,周沉毅再没见过除母亲外的第三个人。 每隔一段时日,吴山长会扔些干粮和水下来,以保他们母子能够活下去。 可他总见不到人,呼喊也得不到回应。 吴柏延转身,他闭着眼睛,凭着感觉慢慢走到了周沉毅跟前,俩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庞,但两双眼睛却是尤其明亮。 当对视的一刹那,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师兄怎么会下来密道?老师呢?” 周沉毅的嗓音有些沙哑,这些日子困在这里,其实他也想得很明白。 他知晓了这些秘密,其实吴柏延完全可以将他们母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甚至吴山长还给了他们足以存活的口粮,只是想要囚禁他们,并没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毕竟他掌握着这样的秘密,若是换位思考,周沉毅不觉得他会留下对方的性命,那毕竟是个长久的威胁。 只有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 吴柏延沉默了一阵,刚才走了几步,他才感觉到脚踝很痛,应该是跌入密道时不小心扭伤了。 “沉毅,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不要怪我爹,他也是迫于无奈,他只是想要救我。” 吴柏延深吸了一口气,今日经历了太多,他脑中有些乱,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他要救吴山长,绝不可能看着父亲就这样身陷囹圄。 “我知道。” 周沉毅点了点头,他记得那一日吴山长让他喝下茶水时歉疚的眼神,即使他心中有着怀疑,但是却也确信老师不会害他。 于是乎,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黑暗的石室里,听到叶娘在他耳边轻声叹息,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母子俩本也不是容易妥协和气馁的人,那么多苦难都走过来了,他们不会在这里就停住脚步。 这一个月来,周沉毅几乎把整处密道都来来回回走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出口。 当然,应该是有精巧的机关设置,可他没有图纸,仅凭自己的猜测,恐怕要花去经年的时光才能参悟。 对机关一道周沉毅本来也不精通,只能在实践中去摸索和探究,倒也让他找到一些门道。 周沉毅找了几处机关陷阱,只是这几处陷阱并没有被开启,一旦打开,入密道之人怕就会被绞杀在暗室里,这是密道之主逃命时用来困敌杀敌的手法。 “你突然入了密道,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周沉毅心细如尘,吴柏延话语里的苦涩以及悔恨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他知道他是匆匆而来,并且毫无准备。 吴柏延略一沉默,才道:“你不知道,阿筝回来了,她来了苍山书院,为你而来……” “顾姐姐回来了。” 周沉毅一阵激动,顾筝定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知道吴柏延的身份有了蹊跷,这才来苍山书院探查。 其实周沉毅之前还有些不确定,毕竟顾筝与周家父子相识已久,他还怕她会站在他们那一边,可幸好他赌对了。 在正义和公平面前,顾筝有自己的抉择,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可吴柏延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周沉毅震惊当场。 他说:“芮娘带着官差来抓我,可我爹让我先逃,恐怕他是想自己承担下一切罪责,我该怎么办?” 他苦涩又懊恼,像头发怒的野兽。 吴柏延猛地攥紧了吴柏延的手腕,“走,你们与我一道出去,只要你们平安,顾筝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爹的。” 说罢他便扯着周沉毅往外走。 周沉毅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斜刺里突然扑出一个人影,吴柏延顿时觉得手臂一痛,感觉有温热的血液渗出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