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垣探案录》 第一章 客人 初夏的夜里还是带着几分凉意的。 装修繁复精美的一处深宅大院内,一位穿着淡色衣裙的少女轻掩上房间门,独身一人走过宅子里黑黢黢的小道儿,到了另一处院子,站在房屋门外轻轻的叫了几声, “姐姐,姐姐?” 未曾点灯的房间内无人回应,少女伸出玉手,缓慢的对开了房间门。 紧接着,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女人尖叫声。 随着这一声尖叫,府邸里逐渐的亮起了更多的灯,宅院里有家丁和下人跑了出来,一时间乱哄哄的闹做一团,最后咋咋呼呼的全都追着墙头上一闪而过的黑影而去。 尖叫声传到了不远处街口的小面馆儿,惊的正在往面碗里倒辣椒面儿的少年手一抖,半瓶辣椒面都进了面碗。 “哎呀,什么情况!”少爷看着红彤彤的面汤,气的咬牙切齿。 面馆的老板被吓得定在柜台后面不敢动弹,颤巍巍的说,“是,是那杀人犯又犯事儿了?” “杀人犯?”少年一听,不仅不惊慌,反而是来了兴致,端着面碗到了门口好奇的张望。 “嚯,前面不远那大院儿热闹起来了哈。” 老板一听,心中不免更怕,“坏了,这贼子作恶都做到沈府去了!” “沈府?是挺有钱的?”这个装扮有些怪异且还留着女孩儿般长发的少年一边倚在门口嘟囔着,一边挑起一筷子面来送入口中,霎时被辣的龇牙咧嘴。 老板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人,心中不禁感叹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柳城都这么个氛围了,还有心思这么悠哉的吃面呢,可又想他左不过是个孩子,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近来柳城可是不太平,你这孩子这么晚了就别在外面野了,快快吃了面回家去。” “是不太平啊,”少年即使被辣的斯哈斯哈的,还是执着的把那二两小面都狼吞虎咽了,吸气解辣的间隙还跟老板聊上两句,“我看夜里开店的店家都不多了,老板到现在了还开着门,胆子大得很嘞。” “要不是你进来了,我早就关门走人了,”老板叹了口气,“原先我都开店到过了戌时的,现在是不到戌时我就要关门了。” 提到时间,少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戌时一刻啊,”老板回答他,“打更的不是刚刚过去吗?” “哦,也是,猛地忘了。”少年吃完了面,看着碗里还热乎的面汤,狠了狠心,闭住了气,捧起碗来一饮而尽。 “哈呀!”结果自然就是被辣的张大了嘴,不住的用手往嘴里扇风。 老板见状拎起了茶壶,“要不喝点茶水解解辣?” 少年定了定神看向他,“要钱吗?” “不要你的了。” “那多来点儿!” 少年又咕咚咕咚饮了半壶茶水,才露出了解脱的表情,“你们南方的辣椒可真够生猛的。” 此时外面的吵闹声已经逐渐的朝着面馆这边的方向而来了,少年支了面钱,摆摆手离开了。 等他走了之后,面馆老板才后知后觉,这小孩好像是个外地人啊。 那要不要报告警局? 第二天天一亮,小城里就闹开了大新闻。 昨天夜里,沈府吵吵闹闹,是因为沈家的大小姐沈月兰遇害了,沈老爷夜里就跑去敲开了警局的大门,管那些警探有没有睡懵,统统拖起来给办案去了。 沈老爷那是谁啊,那可是全城首富,是这个名叫“柳城”的小地方最大的纳税人,就算是警局也得注意着沈老爷的脸色。 而遇害的大小姐沈月兰,因为知书达理又温柔懂事,堪称柳城女儿家的典范,所以在柳城被人送了一个敬奉的名号叫“兰小姐”。 一群睡得迷迷瞪瞪的警探去了案发现场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匆匆下结论判断兰小姐是被近来猖狂于柳城,数次犯案的连环杀人犯害死了。 要说这个柳城,风景宜人民愤淳朴,是个宜居的小城。 啊,起码在今年之前是。 柳城从今年正月十五之后,已经接连发生了十一起凄惨命案了,死者均为年轻女子,全部都是被先奸后杀的。 哦,仔细一点说,倒也不是全部。 昨天发生的第十一起案件的死者兰小姐,只被捅穿了喉咙,没有被奸污,起码沈家人是赌咒发誓的保证她就是没有被奸污。 前十起案件死的要么是社会关系简单的平民女子,要么是身份低微或者不可言说的烟花女子,而这次的死者却是柳城首富沈老爷的千金。 本来数十件命案就已经让柳城百姓人心惶惶,如此知名的人物一死,更是在惊慌中激起了民愤,民众纷纷指责警察局不作为,痛失爱女的沈老爷更是在警局前破口大骂,痛斥这些年纳的税款只喂出了一批饭桶。 仅仅一天的时间,柳城几乎是要翻了天。 为了安抚民意,当然更可能的是为了安抚住沈老爷这个头号纳税人,上面下派了一名姓常的探长来负责侦破此案。 常探长一下火车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警察局开始着手办案,你要问他办出啥来了? 屁,办出来个屁。 柳城警察局对于这些命案的调查卷宗基本等于一堆废纸,常探长就是再聪明的人,接着这么个烂摊子也是头顶冒火。 更要命的是,到了傍晚,兰小姐的未婚夫也特意从外地赶了回来,过问自己未婚妻的案情。 常言道朱门嫁朱门,这位未婚夫名叫庄佑杰,也是当地大家族的公子,虽然庄家在柳城的生意没有沈家做得大,但听说这位庄少爷在学业上很有建树,如今在外面大城市里教书,许是跟各路名流都曾相识,自然更是怠慢不得,常探长赶忙是一个笑脸相迎。 常探长自己还不熟悉这些案件呢,他怎么跟庄少爷解释,于是就打了个马虎眼,借着天色不早了邀请他去尝尝警局食堂的饭菜,期间绞尽毕生的脑汁编出一些合适的官方说法来应对。 在常探长的安排下,二人到了天完全黑了才用完晚饭,常探长想让庄佑杰先回家去,称早晚给他个交代,不料这大少爷不知是不是读书读的心眼子死,非得跟着他回办公室,听他继续那些扯淡的分析。 常探长可真是要了命了,甩不掉这黏糖,只能沉着脸把他带回办公室去,一推开门,发现他的办公桌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少女”长发披散,身着泛着岁月痕迹的立领扣衫,坐在桌子上翻看卷宗档案。 常探长吓得晚饭差点呕出来,伸手去拔腰间的配枪,“你是个什么人?” “客人。” 桌上的“少女”淡定的合上了手里的书卷。 第二章 交易 他娘的,桌上这人一开口,被吓到的常探长和庄佑杰才发现他竟然是个男孩! 像是为了缓解刚才被吓到的尴尬窘迫局面,常探长转头对着门口站岗的警员大骂, “妈的,有客人来都不知道知会我一声吗!” 这一骂把门口的警员骂懵了, “客人,什么客人?” 警员一边说着一边往办公室里探头,见到这个坐在桌子上的人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举起枪来指着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少年耸了耸肩,“来了有一会儿了。” 常探长看警员这样,也明白他们犯不着给自己在这儿演文明戏。 于是他再次沉下脸打量向那个少年,警局门口有一道岗哨,进办公楼有一道站岗,进他的办公室又有这么一道站岗,这个少年就在这三道防控之下悄无声息的坐在了他的办公室里,并且还“来了有一会儿了”。 是个人物。 常探长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在从警之前的少年时他曾有一段时间跑江湖,见识过不少能人异士,从这个少年奇特的打扮和超凡的行为来看,他是个江湖人,而且还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常探长的手悄无声息的摁在了配枪上,在他的观念里,不简单的人物就等于危险人物。 “见面都是朋友,干嘛拿枪吓唬人呢。”少年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少年说完,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常探长还好,这次稳住了,而他身后的庄少爷吓得往后趔趄了一步。 “别怕别怕,我是来跟你们谈一笔交易的。”少年安抚似的摆了摆手。 “你要干什么?”常探长依然警惕。 “最近的案子我能解决,”少年从容淡定的吐出这么话,“但我要二十根黄鱼。” “回你娘跟前做梦去,”常探长猛地拔出配枪指向他,“老子当一年探长也没见过这么多黄鱼!” “哦,我还以为警察会很有钱呢,”少年瘪了瘪嘴,“那算我白来,走了昂。” 说完,他大摇大摆的从办公室的正门走了出去,门口的两个警员都拔出枪来指着他,他依旧是毫无怯色。 庄佑杰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了很久,终于是被他这种从容不迫打动,甩下常探长,从办公室里追了出去,在警局门口拉住了打算离开的少年。 “你真能破了案?”庄佑杰紧张的看向他,活了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跟这种人打交道,心里在忐忑不安的同时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风尘仆仆的大少爷,直到看见他朴素的袖口下半遮着的名贵手表。 他拍了拍庄少爷的肩膀,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真不真的,试一下咯,我不收定金的。” 张口要这么多钱,却不收定金,看来他对自己,以及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非常有信心啊。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以他的身手,根本没有人敢黑他的钱。 警探们要是有本事,就不至于放任小小的柳城里短时间出现这么多命案,民众基本已经对警探丧失了信心,可又不知道应该往哪头求神,庄佑杰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对眼前的少年说, “只要你能破了案,二十根黄鱼,我给你!” 少年的眼睛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微笑着搂住庄佑杰的肩膀。 “说到做到哦,庄少爷。” “说说你跟你未婚妻的情况。”放开他之后,少年转身起步。 庄佑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才想到,这是已经开始查案了吗? “其实我,我跟沈月兰不是很熟。”他连忙跟上去回答。 这门亲事是家中给定的,庄佑杰常年在外求学,跟兰小姐见面的次数寥寥,二人之间也只能说得上是个认识。 “哦。”少年淡定的点了点头,似乎都这个答案早有预料,面儿上毫无波澜的继续大步向前。 “等等,你怎么知道的我是谁,又是怎么知道我为何找上你?”庄佑杰不解,刚刚这少年直接就称呼他为“庄少爷”,张口还就询问他未婚妻的情况,柳城出了这么多命案,他却这么清楚他是谁,又是为哪起案件而来。 少年听了他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我既然敢张口要这么多钱,自然是有些真本事咯。” 他这话让庄佑杰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放松了下来,更加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那,那您现在打算从何处查起?” “既然是你找上我了,那我们就从案件的尾巴往前推,就先从你未婚妻的案件开始调查呗,”少年看了看他,“你对案件……唉,算了,你应该也不清楚。” 这也叫他说对了,庄佑杰收到沈家匆匆拍来的电报里只说沈月兰被害死了,应该是今年出现的连环杀手干的,刚刚他跟常探长掰扯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多少实质有用的消息,只是知道了沈月兰的尸体最早是她妹妹沈月欣发现的,也许是因为被沈月欣撞到现场的原因,凶手匆匆逃离,并没有像之前的案子一样侵犯受害者。 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应该都知道这些线索了,但庄佑杰还是带着万一能帮上忙的想法都讲了给他。 少年听了他的话之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知道小先生怎么称呼啊?”庄佑杰还一直不知道怎么叫人家比较合适。 “梁垣雀,麻雀的雀。”少年介绍自己。 “哦,梁先生好。”庄佑杰是读书人,比较重礼貌,立马向人问了个好。 却不料,在夜色中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庄佑杰看到梁垣雀翻了个白眼。 哈?我哪里做的不对吗?庄佑杰疑惑不解,可转念又想,江湖人的规矩他又不懂的,万一是哪里没注意的地方触了人家忌讳呢。 “梁……”他刚想再说些什么用来找补一下,就见梁垣雀停住了脚步。 “到了。” 庄佑杰一抬头发现到了他老丈人家,沈府。 他心中不免想,这个梁先生果然是有备而来,早早的就已经摸清了案发现场的位置。 “怎么进去?”庄佑杰还有些期待看到他那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之法。 “走进去啊,你老丈人家你不敢进?”梁垣雀看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你怎么这么蠢”的想法。 嘶,庄佑杰觉得尴尬异常,可又没有什么话好驳,只能咬住了嘴唇,尴尬的抓了抓后脑的头发。 梁垣雀不搭理他,率先走上前去叩门,庄佑杰也紧随其后,立他身后,不多时就有门房打开了一条门缝,“您做什么的?” “庄家少爷来拜见沈伯父,劳您通传一声。”梁垣雀跟门房提到了庄佑杰的名号。 “啊,原来是庄少爷,”门房把门大开来邀他,“您快请,老爷等您多时了。” 这位门房显然不认识哪位是庄少爷,见门口两人皆是一身风尘的模样,又见是这位看上去年纪小些的上来说话,便把梁垣雀当成了庄佑杰,引他们进门的时候一直拉着梁垣雀讲话。 “庄少爷呀,您可要好好劝劝我们老爷,自打小姐去了,老爷可是悲痛的几欲随之而去啊。” “哦,这样啊,那您可得劝沈伯父悠着点儿,”梁垣雀不着痕迹的抽回被门房大叔拉着的手,“而且,后面那位才是庄少爷。” 门房一时呆愣住,庄佑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大叔,怎么不见先前的门房了?” 第三章 门房和丫鬟 庄佑杰虽不常出入沈府,但作为未来的女婿还是来过几趟的,要是门房一直在这个岗位上,不可能将未来姑爷都认错。 “哎呀,少爷,您瞧我这有眼不识的,”门房大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王顺前些日子染了伤寒,告假回家养病去了,我本来是厨房采买菜蔬的,这两日缺了人,才把我调到门口来。” 他口中那个叫王顺的人,才是从前一直在沈家任职的门房。 梁垣雀在一旁听了这话,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住。 “哦。”庄佑杰听了门房大叔的话点了点头。 正说着,门房已经把他们引到了堂屋口,坐在正位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沈老爷,他见了庄佑杰愣了愣,随即便抹着泪迎出门来。 “贤侄啊,你兰妹妹她,她……”话还没说出来,沈老爷便已泣不成声。 啊,还确实是悲痛欲绝,梁垣雀瞅着沈老爷的模样在心里想。 庄佑杰忙把他搀进堂屋坐下,“沈伯父,我都已经知道了,您节哀,兰妹妹已经去了,您可不能哭坏了身子,要不然不是让兰妹妹泉下不宁么?” 沈老爷仍然掩面流泪,在庄佑杰的好一番相劝之下才堪堪收住情绪,而这时他才注意到随着一同走进堂屋,此时正四处张望的梁垣雀。 沈老爷许是因为刚刚还在流泪而眼前模糊不清,他指着梁垣雀询问庄佑杰,“贤侄,这个丫头是何人啊?” 还没等被问的庄佑杰开口回答,梁垣雀就先说话了,他讲话非常的简单直白,“沈老爷,我是个男的。” 沈老爷一时愣住,庄佑杰尴尬的解释,“伯父,这是我请来的高人,他是来抓捕凶手,为兰妹妹沉冤的。” 沈老爷眯起眼睛盯着眼前人看了一下,见这人一副江湖人的打扮,又非常年轻,不免心生怀疑,“这位小弟兄,你来抓人?你有多少把握?” “有二十条黄鱼的把握,”梁垣雀打量了一下沈老爷的锦衣华服后又笑着补充道:“是大黄鱼哦。” 这话就说的沈老爷更懵了,庄佑杰又寻了机会插嘴,“伯父,是我承诺他,若是能抓到凶手,便付他二十根黄鱼的报酬。” 许是出于对庄佑杰这个担保的信任,又或许是对警局那一群饭桶失望而不得不什么路子都尝试,沈老爷选择了相信眼前的这个江湖少年, “如果你真能抓到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我给你三十条大黄鱼!” “爽快,”梁垣雀乐的要开花,“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人交易!” 得到了沈老爷的许可之后,梁垣雀便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沈老爷唤来了沈月兰生前的贴身丫头雨燕,叫她带梁庄二人前去兰小姐生前的闺房,也就是案发现场调查。 雨燕是个身量娇小的姑娘,她好像很胆小的样子,一路上战战兢兢的,不知是在怕庄佑杰还是梁垣雀,亦或者是重回小姐的闺房是一件很让人害怕的事情。 梁垣雀快走了一步,身体几乎与前面带路的雨燕持平,而雨燕脸上的表情他也毫不遗漏的尽收眼底。 恐惧,浮在表面上的恐惧,以及马上就要掩饰不住的慌张。 死人了,害怕的话是对的,可慌张又是为了什么呢? 雨燕把他们领到了一处装饰雅致的房间门前,低着头小声说,“二位少爷,这就是大小姐的卧房了。” 梁垣雀瞥了庄佑杰一眼,似是在求证。 果然庄佑杰察觉到了不对,询问雨燕道:“兰妹妹怎么换房间了?” 他虽与兰小姐见面次数寥寥,但沈家他之前还是来过得,沈月兰的住处他也知晓。 “小,小姐很长时间来喜静,为躲喧闹,去年秋里就搬到这边来了。” 雨燕脸上的慌张马上就要浮到表面上来了。 梁垣雀把她的神情都记下,面儿上却先没有提,只是对着卧房门扬了扬下巴,对雨燕说,“把门打开。” 雨燕依然一副胆小瑟缩的样子,但还是顺从的去推开了房门,刚打开门就一声惊叫。 庄佑杰听了惊叫赶忙探头一看,只见昏暗的房间里飘着一个青白的身影。 “啊!”他也没控制住大叫一声连连往后倒退。 还好有梁垣雀在身后扶住他,他才没有歪倒,两人一同看向屋里,只见那身影正在逐渐的飘向门口。 “什么东西?”庄佑杰咬着后槽牙说。 “兰小姐香魂回来了?”梁垣雀在他耳边漫不经心的一说,却是激的他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虽然在心里不断安抚自己说,那可是兰妹妹,从前认识的人,可少有人见鬼不害怕的。 青白的身影飘了过来,若不是身后还有个人扶着他,庄佑杰怕是吓得要吐了,那身影逐渐从昏暗飘进了光亮里,众人才看出那是个身穿浅色衣裙的年轻女子。 看清女子的脸,庄佑杰和雨燕双双松了一口气。 “二,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雨燕颤颤巍巍的询问。 眼前这个女子,自然不是沈月兰的冤魂,而是她的妹妹二小姐沈月欣。 “这是什么人?”沈月欣没有理会雨燕的问题,而是直直的盯着庄佑杰以及他身后的梁垣雀。 “二小姐,这是庄少爷啊。”雨燕语带不解。 庄佑杰当然知道沈月欣想问的不是自己,于是开口给她介绍,”这是梁先生,我请来办案的。“ 他语罢,梁垣雀冲着她微微点头问好,“见过二小姐。” “用不着!”谁也没想到沈月欣的反应这么大,竟然大声尖叫起来,“哪里来的臭骗子!不过是惦记我们家的家财!” 啊哈?梁垣雀心想,我现在身上贪财的意图已经这么明显了吗?看来我之后得酌情收收味儿啊。 沈月欣说着,还上前来想推搡梁垣雀,庄佑杰下意识的帮他一挡,却被大力的推倒在地,而梁垣雀伸出手来,稳稳地抓住了沈月欣凌空挥舞的右手,不经意间看到她白嫩的拇指侧边有一道红肿的伤痕。 因着注意力被吸引到沈月欣的手指上,所以没防备住她扬起的左手在他脸上稳稳地抽了个巴掌。 “滚呐!滚!”沈月欣依旧在发癫,雨燕扑过来拉住她。 “小姐,梁,梁少爷真的是来查案的!老爷都允许了!”雨燕拉着她说。 而与此同时,发癫的沈月欣竟然跟雨燕短暂的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于怀疑的前提之下,梁垣雀觉得她们像是在交换眼神。 雨燕的话并没有劝住沈月欣,她拦在房门口怒瞪着梁垣雀,“我姐姐的闺房不能让男人进!大户人家都这规矩!” 梁垣雀可不惯着她,直接上前一把将她推开,“快拉倒你,你姐姐都没了还规矩呢。” 第四章 案发现场 梁垣雀说着就这么走进了屋子,屋外沈月欣还在闹,雨燕和庄佑杰一个拉一个拦把她堵在了门外。 沈月兰的闺房里昏暗无比,梁垣雀顾不上点灯,掏出一个铜壳的燃油火机照明,迅速把屋子里检查一遍。 屋内大致保持着案发时的陈设,真要谢谢警局那些饭桶们还有这点儿专业素养,只是屋侧的窗户被关死,窗下有一张踢倒了的高腿花盆凳,凳旁是一滩干竭了的血迹,兰小姐的尸体就是在这个位置被发现的。 啧,要是能看到尸体就更好了,但这事儿有点难办。 沈月兰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小姐,且沈家也没有这么开放,不能叫姑娘死了还让人观看的,因此,连警察局里都没留下一张关于尸体的照片。 梁垣雀又把屋内的所有物品大致查看了一下,感觉墙角里的矮盆栽位置不太对劲,可能它原本是放在那张花盆凳上的。 可这怪就怪在,花盆凳被翻倒在地,它却稳稳地待在地上。 屋外的吵闹声远去了,庄佑杰壮着胆子悄悄地走了进来,“梁先生?” “嗯。”梁垣雀回应了一声。 “有什么发现吗?”庄佑杰顺着声音凑到他跟前。 “发现了一处不合理,还有……”除了盆栽之外,梁垣雀还隐隐感觉这间屋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一时间无法确认。 他捏着下巴,绕着房间中央的圆形桌几转圈,终于又发现了一处不对劲,他猛地掀开被蕾丝盖布盖住的茶盘,里面摆着一只小巧的茶壶和三只品杯。 这是一套简易的茶具,只有壶跟品杯,这下连庄佑杰都发现了不对,“怎么只有三只茶杯?” “有人拿走了一只,”梁垣雀似是自言自语,“为什么?” 一般情况下,再简易的成套茶具最少也有四只品杯,不过有些生活一般的人家根本凑不齐一套茶具,所以品杯的数量也就不定,可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肯定没有给大小姐使用“凑活”茶具的道理。 “为什么?”庄佑杰咀嚼了一下他的话,以为他在问自己,便懵懵的说“你问我啊?” 梁垣雀闻言又送给他一个不要钱的白眼,随即蹲去了血迹前开始观察,他认真起来的气场让庄佑杰有些害怕,便不敢再言语。 良久,梁垣雀站了起来,还扶着额头踉跄了一下,庄佑杰迎了过去,不料他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呼吸急促。 “你怎么了?”庄佑杰今天已经受了太多的惊吓,心脏都快承受不起了。 “把案发当天二小姐撞见的情形仔细跟我说说,再就是去打听王顺的消息……”梁垣雀大喘着气儿跟庄佑杰交代。 “您您您,您慢点!”庄佑杰搂抱着他,不知所措。 “还有…还有……”梁垣雀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儿去了。 “还有什么?”庄佑杰又急又受了惊吓,都快忍不住要哭了。 “还有,给我块糖,或者甜的糕点也行……” 梁垣雀说着,栽倒在了庄佑杰的怀里。 庄佑杰把梁垣雀从兰小姐的卧房里面扛出来,急急慌慌地喊着下人们去准备一间客房并且去拿点心来。 本来沈家的下人们就得了沈老爷的命令,正在给二人准备房间,如今匆匆收拾完,就引着二人进了房里。 庄佑杰把变的左摇右晃的梁垣雀倚靠在了床铺上,又接过手边丫鬟递上来的点心就往他嘴里塞。 “哎,哎,不至于。”梁垣雀被蹭了一脸点心渣子,慌乱的推开他。 庄佑杰也意识到自己在惊慌中失礼了,忙把点心递到他手里。 “先生这种情况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嗯,”梁垣雀小口小口的咬着点心,含糊的回答了一下之后转移话题,“我刚刚交代的两件事,庄少爷能想办法打听一下吗?“ 他看了庄佑杰一眼,也是有些心虚,怕对方觉得我出钱雇你,你还让我干活,便找补似的解释道:“我只是希望能快一点破案就快一点,若是迟迟拖下去,凶手怕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庄佑杰这家伙脑子直,本来其实对梁垣雀的支使就没有产生怀疑,这么一听梁垣雀的解释,心中也是非常的赞同,并且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能帮上侦探的忙。 于是在庄佑杰满口答应了之后,他们二人商定了一下,梁垣雀还是觉得要钱不干活的话过意不去,便决定跟庄佑杰分工行动。 他们商定,由庄佑杰去如今做门房的大叔那里打听先前的门房王顺的事情,毕竟他还是占着个姑爷的名头,沈家的下人对他是有些尊敬的,套起话来比较方便;而梁垣雀自己提出,他去找雨燕打听案发当晚的情况,理由是他比较擅长应对女性。 即使心眼儿直如庄少爷此人,也不免看着他被二小姐抽过的脸颊想,你最好是真的擅长应对。 说到要问话,本来应该是先找身为第一目击证人的沈月欣才对,而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去找沈月欣了解情况,自然是因为他们两个谁想起她那副疯样儿来心里就嘀咕着犯怵,谁也不想去招惹她。 倒也不能说是害怕她这么个小女子,就是这种样子的人,任谁都是不想去招惹麻烦的。 庄佑杰找借口说,虽然如今兰小姐已经没了,但沈月欣终究还算是他小姨子,所以他不宜深夜去拜访,梁垣雀则是捂着被抽过的脸说自己擅长应对的女性中不含这种类型的。 “唉,月欣妹妹瞧见了兰妹妹的惨样,莫不是吓得精神出问题了?”话题谈论起沈月欣时,庄佑杰想着她刚刚发癫的模样感叹了一句。 “她之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对?”为了以防万一,梁垣雀特意又多问了一遍。 “那肯定啊,”庄佑杰回答,“月欣妹妹从前跟兰妹妹一样,是个温婉的姑娘,甚至还要更内向一点嘞。” 梁垣雀听完这些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第五章 多人证词 ”大叔?大叔!我是庄佑杰,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庄佑杰去了新门房的住处,拍门朝着里面喊。 此时以至深夜,门房大叔都已经睡下,被庄佑杰强行拍门给叫醒了,大叔知道庄少爷是贵人,不敢怠慢,急忙披衣相迎。 大叔拉开门,殷勤地把庄佑杰请了进房间,“庄少爷,您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庄佑杰这么轻轻松松就见到了门房大叔,而负责套话雨燕的梁垣雀这边可就没这么顺利了。 梁垣雀所住的客房门外守着一个家丁,他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兄弟,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家丁受的嘱咐就是要尽量的照顾这位“贵客”,自然是上前听话了。 梁垣雀附在这小兄弟耳边,神神秘秘地吩咐他,“你去把先前伺候大小姐的雨燕姑娘请来一趟,切记要悄悄的,不能惊动旁人。” 因为沈老爷的吩咐,家丁还是听话的去了,但回却是自己回来的,同时带回了雨燕那边回话,“已经歇了,有什么事儿烦请梁少爷明天再说。” 梁垣雀微微攥拳,忍住了脏话,他倒还不至于被一个神色浮于表面的小丫头为难住。 “雨燕姑娘住在什么地方?我亲自去请。” 家丁有些迟疑,但梁垣雀的态度很是坚决,想到他是沈老爷请在家里的,家丁也不敢怠慢,只好领着他前去了。 雨燕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在沈家的下人中地位属于比较高的,所以单独住在西厢房的一处耳房。 梁垣雀到时,她的屋里已经灭了灯,就跟雨燕的回话一样,显然是一副睡下了的样子。 但梁垣雀着急办案,不能惯着他这一套,于是挥挥手示意家丁先退下,自己亲自上前去拍门。 “都说已经歇了!”他刚一拍门,屋里便传来雨燕急躁的声音,她好像是以为刚刚赶走的家丁去而复返了。 “立刻就回应了,应该还没睡着?”梁垣雀凑近门口,冲着屋里喊道。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传出了雨燕近乎带着哭腔的回应,“梁少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小丫头,求您别再为难我了。” 梁垣雀对她的请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凑近一步,近乎于趴在门框上,用一种不大,但屋内的人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说, “马上就到戌时了,是不是到大小姐要出门的时候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只听屋里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急急忙忙跑到门口,紧接着房门就打开了,门后是一脸慌张的雨燕。 “先生,”一脸惊慌失措的雨燕直接给梁垣雀跪下了,“我知道先生是神人,求先生饶我一命,小姐的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没参与!” 从她的反应来看,梁垣雀是赌对了。 他冲着面前惊慌不已的小女孩咧嘴一笑,“那你可要如实告诉我,案发那天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又都看到了什么哦。” 警察局的那帮人,虽然关于案情是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但毕竟也是被暴怒的沈老爷拖起来查案了的,他们毫无头绪便只能在案发现场装装样子,起码把案发现场当时的情况清晰的记录了下来,甚至还拍下了照片。 梁垣雀当时在常探长办公室的时候,就匆匆的翻阅了一下这些案件资料。 资料中记录,案发现场当时门窗大开,一只花盆凳歪倒,沈月兰的身体躺在窗下约三尺远的地方,喉咙被割破。 除了没有看到尸体以外,其余都跟梁垣雀后来看到的现场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案发当晚打开的窗户后来被关上了。 也许这是警局中不知哪个人在现场的无心之举,又也许是什么有心的人在案发后偷偷动的手脚。 案件资料中同时还记录了一些证人的证词,但也许是因为专业水平不够,写的潦草又混乱,梁垣雀费了些工夫才提炼出重点来。 二小姐的证词是,她在戌时一刻左右去找姐姐,推门就见姐姐倒在地上,身上伏着一个穿黑衣的蒙面人,见她推门进来,便推开她夺门而逃,她立刻尖叫起来,引来家丁。 此处卷宗上还有之后又添在旁边的补充,是向二小姐跟前的好几个丫头婆子确认了一下,在戌时一刻之前二小姐是没出过闺房门的。 这个补充做的还不错,梁垣雀猜不到警局里面还有哪位人士是这般头脑相较比较清醒的。 而当晚参与追击黑衣人的家丁也被录下了证词,他们的证词证实了沈月欣的话,当晚首先是有几个人在戌时一刻听到二小姐的尖叫,随后就看见有个人影从大小姐的院子墙头翻出来,这几个人边追边呼喊同伴,随后便有更多的家丁参与进追捕,但那贼人似是对沈家及附近十分熟悉,且有些身手,飞檐走壁的就逃走了。 此处仍有后添的补充,是又从家丁那儿证实了贼人是从沈府前门处翻墙溜的。 还有一个人的证词十分奇特,此人在备注中被记录着是自己找来警局录得证词,而他却在调查记录上隐去了姓名,只被称作“那位先生”。 而“那位先生”声称在戌时二刻的时候在街上撞见过兰小姐,却没有说清自己具体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她。 既然这么多人的证词都有,那么作为贴身丫鬟的雨燕,在那一晚处在什么地方呢? 这就是梁垣雀一定要来问问雨燕的原因,一呢当然是因为这丫头表现的实在太可疑,二就是以她的身份,在兰小姐遇害的当晚却没有任何说明自己的证词,属实让她变的更加可疑。 梁垣雀绕开跪在屋门口的雨燕,径直的走进屋内,等待着她吐露一直隐瞒的秘密。 雨燕定了定心神,观察了一下屋外再没有旁人之后,关上了屋门,也走进屋内,梁垣雀看她又要跪,赶忙制止住她,“哎,不兴这一套了昂,有话好好说,你倘若没罪我也是不会冤枉你的。” 雨燕听此只好去给梁垣雀搬了张凳子,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抹着眼泪对他说,“小丫头有眼无珠,没有看出来梁少爷就是大小姐一直见面的人,梁少爷此番来,原来真的是为了大小姐伸冤的啊!” 就她这么一句话,反而给梁垣雀整懵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脑中一直没法拼起来的那一处细节,终于也找到了解释! 第六章 夜间约会 雨燕边说着,边离开凳子又要跪下去,梁垣雀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对待了,实在是受不了,皱了皱眉露出一副凶色来,“哎,不是说了不让你跪了吗!” 这招对于雨燕这么个丫头来说,可比好好哄着要有用的多,她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双膝弯曲着,但始终不敢落在地面上。 这个动作,再配上小丫头颤巍巍的神情,实际上特别滑稽。 梁垣雀笑点很低,转过头去瘪瘪嘴憋笑,然后又装模作样的挥了挥手,示意雨燕坐下,把她知道的事情讲出来。 于是雨燕双拳紧攥,颤抖着吐露出了一直隐瞒的秘密,其实大概的经历,就在刚刚梁垣雀也已经推理出来了。 沈月兰的房间内,窗户大开,窗下有一只歪倒的花盆凳,花盆却稳稳地摆在一旁,这说明并不是有人从这扇窗子里进入,而是有人踩着花盆凳从窗户里出去。 有人特意把花盆取下来,然后把花盆凳搬到了窗户底下,方便自己翻窗离开。 根据家丁们的证言,那个只看见了身影的“贼人”身手矫健,还会飞檐走壁,如果是“他”或者“她”从窗子里出去根本用不上那只花盆凳。 最可能的解释就是,踏着凳子出去的人就是身在闺房中的兰小姐自己。 梁垣雀并没有见过兰小姐,但是根据很多人的描述,以及对她妹妹沈月欣的参考,推测出这位兰小姐应该也是跟大多数的柳城女儿一样,身量纤细娇小。 这样的身型,要是翻窗出去,不踩点什么东西可不行,而花盆凳的高度似乎正正好好。 而那位神秘证人证言曰,在戌时二刻还见过兰小姐,立在这人的证言是真实的角度上思考,柳城并不繁华,到了戌时街上已经基本无人,什么人会恰好在此时出现在街上,又恰好碰见悄悄外出的兰小姐,而且非常肯定当时的时间是戌时二刻?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人当晚不是恰好碰见兰小姐,而是真真切切的与她碰面了! 既然那是兰小姐那晚出去见的人,对方如此肯定时间,不是因为戌时二刻恰好见她,而是戌时二刻他们在一起! 关于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大半夜翻窗也要见得人,要么是至亲要么是至爱。 至亲不太可能,毕竟沈家人晚上都在家就寝呢,远房亲戚之类的也算不上至亲。 那就只能是至爱了,庄佑杰今天才回到了柳城,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像作假,只能说兰小姐的至爱另有其人了。 这个结论,是梁垣雀在看着庄佑杰的头顶的时候决定下的。 啊,庄少爷的头顶上好像出现了什么不得了颜色的帽子呢。 而刚刚雨燕的反应,证实了梁垣雀推测的结论,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贴身丫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小姐的情郎到底是哪位,竟然错把梁垣雀当做了那神秘的小情郎。 也许在她的认知了,执着地为沈月兰寻找一个真相沉冤的人,只能是她的“至爱”了。 真是天真又可爱的小姑娘,梁垣雀想到这里,不禁看着雨燕摇了摇头。 那位大哥只为了沈月兰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证言,甚至还不肯报上自己的真实名号。 还是不是个男人! 雨燕交代说,兰小姐去年大约是秋里,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位“先生”,自此她就常常在戌时之前出门与他相会。 这个人雨燕确实不知道,只听沈月兰又是会一脸甜蜜的一边写着信一边小声念叨着“先生”。 一般她夜里出门的时候,虽然都是偷偷摸摸,但还是会叫雨燕来做掩护,让雨燕扮成她待在房中。 兰小姐换了住处,也是因为那处的院子虽然偏僻,但距离沈府后门近,方便出入,同时以喜静的名义遣走了很多侍从,只留一个贴身的雨燕,即使是贴身丫鬟,却仍住在小姐过去住的西厢,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案发当晚,雨燕仍然扮成兰小姐的模样在房中装作休息,不知怎的那晚却很困,靠在床上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听见外面很喧闹,二小姐瑟瑟发抖地立在房中,而兰小姐已经死去。 二小姐质问了雨燕为何会在此处,吓坏了的雨燕交代了兰小姐的秘密,二小姐为守护姐姐名誉逼迫雨燕不得说出去,雨燕答应后才放她离开。 梁垣雀从雨燕的交代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重点,为了让这个小丫头信服的老实交代,他将错就错的装起了兰小姐的“先生”。 他清了清喉咙,模仿着庄佑杰对沈月兰的称呼,“既然如此,兰妹妹平常写的那些信件都放去了哪里?” 他搜查现场的时候,可是一张带字的纸片都没发现。 雨燕听了一脸诧异,“梁,梁少爷,那些信没有带给你吗?小姐从前是写完信立刻就带出去,从来不敢留在家里啊。” 梁垣雀哽了一下,大意了,这种东西确实不应该被沈月兰留起来,肯定是自己处理了。 他隐在房间的昏暗之中,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是么,我以为她还有留下的,这傻姑娘,也没有跟我讲。” 为了不让雨燕起疑心,梁垣雀得赶紧把这个失误掩盖过去,于是又紧接着问,“那好,你说你那晚很困,你可是有入口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雨燕一脸茫然的陷入回忆,“我就正常吃的饭啊,没有什么?” 身边死了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闹醒这个丫头,明显是十分不正常,梁垣雀推测她应该是从什么地方中了迷药。 果然有人已经提前对雨燕下了手,那么就证明兰小姐被害应该是凶手蓄谋已久。 从其他案件的卷宗之中能看出来,这个连环杀手每次下手之前肯定是对被害者进行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和准备。 但这次关于沈月兰的案件,似乎有些设计的太复杂。 本来,梁垣雀在翻阅卷宗的时候就怀疑这起案件跟之前的案件并不像大家所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凶手所为,现在更是感觉奇怪。 不过他的心里在同时也升起了一种爽快的感觉,如果不是一个凶手所为的话,那这就算两个案子,他可以赚到两份佣金。 雨燕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有入口过什么让人疑心的东西,于是梁垣雀把范围又给她缩小了一些,“那你再想,你在兰小姐的房间里有没有动过什么东西?” 雨燕的神色变的更加紧张,慌乱的摆着手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动小姐的东西呢!” 梁垣雀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跟这种态度的人谈起话来实在是太费劲了,丫的,我能打她吗? “动了我也不怪你,如实交代!你要知道我们这可是为了给你的小姐昭雪!”梁垣雀咯吱着后槽牙说。 雨燕这才低下眼眸仔细思索起来,“我,我好像在小姐房间喝了杯水……” “别好像,是还是不是?”梁垣雀瞪了瞪眼睛,“用的是她房间的杯子吗?” 雨燕垂下脑袋,点了点头,“就用了一个杯子。” 这下好了,关于那一只消失的茶杯,终于有了后续的发展。 梁垣雀眼见在雨燕这里也榨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去推房间门。 雨燕也连忙起身,殷勤的帮他推开了房门,末了还悄悄的嘱咐,“梁少爷,你不要让人看见了夜里从我这里出去。” 好在时至深夜,整个沈府里静悄悄的,出了几个守夜的家丁也没什么人,梁垣雀尊重雨燕的想法,回去的时候特别注意了避开守夜家丁,结果就导致在沈府里七拐八拐,找不到了路。 案发之后,他就曾悄悄的跳上墙头观察过沈家的布局,不过那是白天,现在是夜里,到底还是在黑暗中迷路了。 借着月光,在黑暗的小路上一路摸索着,梁垣雀的手指却在拂过一旁的花枝时摸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孔洞。 似乎是,人的鼻孔? 紧接着,花丛之中就爆发出了见了鬼般的惨叫! 第七章 精神层面 平静的夜里突然出现这种尖叫声,一定会惊动巡夜的家丁,梁垣雀吓得心脏怦怦跳,忙不迭的反手捂住了这人的嘴。 “我,是我!” 摸到脸的时候,梁垣雀就发现了这是庄佑杰,只不过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大。 “你干嘛躲在花丛里?出什么事儿了吗?”梁垣雀一边说,一边嫌弃地甩了甩手,刚刚在黑灯瞎火之中,他在捂庄佑杰嘴的时候不慎把大拇指杵进了他的嘴里,沾出了一丝口水来。 “我这不是远远地看着有人影鬼鬼祟祟的过来,以为是那贼子又来了,没想到是你啊!”庄佑杰长舒了一口气说。 刚刚梁垣雀一边小心的找路,一边还要躲避家丁,模样看起来确实是鬼鬼祟祟,也不怪庄佑杰会联想到了那晚前来犯案的黑衣人。 二人修整了一下情绪之后,由庄佑杰带着路回去他们的住处。 “从之前记录的卷宗上来看,那个杀手没有再次返回案发现场的习惯,所有你大可放心。”梁垣雀一边走一边跟庄佑杰说话,“不过我要遗憾的通知你,兰小姐可能并不是命丧于那个连环杀手之手。” “什么?”庄佑杰吃了一惊,“那会是什么人?” “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发生的命案,一般来说凶手分为两种,”梁垣雀跟他解释,“一种是外来人,一种是内部人。” 庄佑杰听了他的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就感觉他莫不是在耍自己,这话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嘛。 他怎么不说,凶手要么是男人,要么是女人呢? 不过梁垣雀的说话语气一直都很沉稳,尤其是这种像是在分析案情的语气,听起来认真极了,让人乍一听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会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对他产生信任感。 庄佑杰很喜欢他这种语气,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学习一下。 说话间二人返回了住处,梁垣雀让庄佑杰讲讲从门房大叔那里问出了什么。 这个新上任的门房之前也说了,他本来是在厨房中负责采买的,所以从前跟门房王顺没怎么接触过,所以不是很熟。 庄佑杰不想这么无功而返,就让大叔把所有能知道的事情都试着讲讲。 于是大叔就讲起了从沈家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对王顺的了解,这个王顺据说是二姨太太的外甥,二姨太太进门那年把他带了进来。 沈老爷那时候跟二姨太太热乎着呢,所有对王顺也挺不错,看着他性格很机灵,就出钱送他去武馆学艺,想着以后让他当个护院。 可是这小子心思是活络,但活络不到正当的地方,在武馆待了几年,便因为调戏馆主的女儿而被馆主打了一顿,给赶了出来。 那二姨太太是个命薄的,正是那年因为生孩子丧了命。看在死人的面子上,沈老爷还是留下了王顺,让他在府中做个门房,就这么一过就是十几年。 后来买进沈家的下人,很多已经不清楚王顺跟早死的二姨太太有关系了,好在门房大叔在沈家也算是个老人,并且还跟二姨太太从前身边伺候的老妈妈关系不错,才知道了这段往事。 王顺听说已经没有了家人,所有在沈家做工的多年,不论年节从来没有放过假。 而前些日子,王顺身体闹毛病,头一次跟沈老爷请了长假,回乡下老家养病去了。 这次庄佑杰机灵了一回,专门问了王顺离开时是在兰小姐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但很遗憾,门房大叔非常确定王顺是在兰小姐出事前离开沈家,毕竟他是在那时被调来做门房,所以绝对不可能记错。 门房大叔倒是给透露了不少讯息,可惜庄佑杰一时听了这么多消息,有些理不清头绪,想着还是先回去把这些告诉梁垣雀。 结果走在半路上,就看到了迷路了梁垣雀,以为是贼人来了,想着以自己的能力正面对上也只能是送死,便壮着胆子,躲进了花丛之中试图偷袭,却直接被摸索前进的梁垣雀摸到了脸。 梁垣雀听了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在心里佩服庄少爷的勇气,如果今晚摸进来的真的是那个犯下数十条人命的亡命之徒,以庄佑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就算是偷袭,最多也只能是激怒了凶手,让凶手临时加班杀个男人。 庄佑杰讲完了今晚自己的收获,就期待地看向梁垣雀,“先生刚才说兰妹妹并非是被连环杀手所害,可是发现了什么?” 梁垣雀思索了一下,心想该从什么方面开始解释呢。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庄佑杰说,“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首先要告诉你关于一顶帽子的故事。” 哈?庄佑杰自然是被他整蒙了,心想案发现场难道还有帽子?那我怎么没看见呢,难道我都瞎到这种程度了吗? 梁垣雀跟他讲了,从案发现场能判断出当晚沈月兰是自己翻窗出门了,又讲了雨燕所交代的“那位先生”的事情,听得庄佑杰愣愣的。 “所以,我才会判断杀死兰小姐的凶手跟之前的连环杀手并非是一人,如果是连环杀手的话,它应该很难摸清这个连沈家人都不曾发现的,兰小姐的秘密,”梁垣雀道,“而且那晚雨燕一定是被人下迷药了,这是一个提前被布设过的杀人计划。” 庄佑杰听的是心惊肉跳,这么说来,那个神秘的凶手,是早早的就计划着害死沈月兰,不论它是来自沈家的内部,还是从外面潜入的沈家,都让庄佑杰开始觉得身边的黑暗中充满了危险。 他本身是坐在门口,背对着门外的黑暗的,由于心里越想越怕,便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悄悄往里面挪了挪椅子,往梁垣雀的方向靠了靠。 这些细微的动作,在一个观察力敏锐的侦探眼中,就像是不懂事的孩童幼稚又慢吞吞的动作一样。 梁垣雀看着庄佑杰神情的转变哑笑,本来他还意外于这个看上去弱不经事的大少爷竟然有如此的胆量,参与进一起凶残的凶杀案中一点都不漏怯意,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兴奋,现在想来,他就只是单单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而已。 庄佑杰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打小养尊处优,又是个读书的文化人,所有精神常常是留存在美好的理想层面,对于现实的感应其实是很迟钝的。 这种境界是一种不可逆的,就像是小孩子一旦长大就再也回不去天真一样,精神层面的美好一旦破碎,就再也拼不回去。 梁垣雀突然更喜欢这个憨憨的大少爷了,他一直以来都挺喜欢这样的人,纵然人身留存在残酷的现实世界,但精神始终趋向美好。 这样的人,会让他想到从前的自己。 庄佑杰看着梁垣雀笑,知道是自己的动作惹来了人家的嘲笑,他脸皮薄,一时间很不好意思,又不是那种情绪激动习惯向人发作的人,只能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人家笑,想以此来缓解尴尬。 面前的少年,看着要比自己还要小几岁,庄佑杰想象不到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想着要做侦探,也不知道他的胆量和能力是从哪里练出来的。 梁垣雀笑了两声,很快就收住了,他从椅子上起来,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好了,我们现在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庄佑杰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干什么?” “抓紧时间入睡,”梁垣雀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床铺,“明早我们得再回警局一趟。” 第八章 奇怪的外乡人 这一整天,尤其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可把庄佑杰折腾得够呛。 他本来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晚上可能会很难入睡,但事实证明人只要累极了,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事情支撑也坚持不住,他几乎是后脑勺沾到枕头没多久就失去意识一般的进入了睡眠。 沈家倒是不吝啬房间,给他们两个人每人都准备了一间客房,但当时天色已晚,庄佑杰实在是畏惧了房门外的黑暗,便借口累了,睡在了梁垣雀的房间里。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梁垣雀已经在房间里吃早餐了,庄佑杰睡得很沉,不知道下人是什么时候把早饭送进来的。 梁垣雀一边喝粥一边对他说,“你再不醒我就要去叫你了。” 庄佑杰强撑着一口气,深深地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去洗脸盆里掬了一捧凉水甩到脸上,精神才勉强清醒了过来。 再看梁垣雀,此时正美滋滋地享用着沈府提供的早餐,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倦意。 庄佑杰不禁感叹,难道侦探都是这般神奇吗? 庄佑杰没有胃口,就没有动桌子上的餐食,只等着梁垣雀吃完,他们出门往警局的方向走去。 出门之前有家丁上来询问,要不要给他们叫个拉车的来,疲倦不已的庄佑杰刚想答应,梁垣雀就赶在他前面拒绝了,理由是查案不能太招摇。 庄佑杰不敢反驳什么,只能跟着附和,这可就给自己挖了个坑,柳城本身就不大,从沈家走到警局也不远,可无奈他又困又乏,这短短的几步路从来没走的这么痛苦过。 想着他毕竟还是雇主,梁垣雀看着他东倒西歪的样子很过意不去,提出他实在走不动的话,自己可以背着他。 庄佑杰连连打着哈欠看着对方比自己还矮的个头,还是没好意思。 梁垣雀今天重回警局,是打算再详细的过一遍之前案件的卷宗,本来他可以像之前一样翻墙翻进办公室的,但是这种行为的风险性太高,现在他身边可是有庄少爷这么个“通行金牌”了,何必这么麻烦? 他其实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不论是办案也好,还是日常生活也罢,有更轻松更直接的方式他肯定是不会选择绕弯子。 果然,警局门口的站岗都知道庄佑杰,丝毫没人敢阻拦,他们就这么一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警局办公楼。 梁垣雀的目的很明确,由于案件的卷宗现在都从档案室里搬到了探长办公室,所以他依旧是跟之前一样直直的就往办公室走去。 常探长并不在办公室,听门口的站岗说,刚刚来了一个报案的证人,所有探长去处理工作了。 正说着话,站岗的警察就朝着梁垣雀的身后望了望,“哎,探长回来了。” 梁垣雀跟庄佑杰双双回头一看,不仅是常探长回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 梁垣雀看着男人眯了眯眼睛,立马就想起了之前从哪里见过他。 男人显然也是想起了梁垣雀,伸出一只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他,声音尖厉,“就,就是他,我那天遇到的外乡人就是他!” 周遭的人,连同被指的梁垣雀都懵了一下,紧接着包括常探长在内的警员都脸色一变。 常探长大喝了一声,“先拿住他再说!” 周遭的警员,连同办公室门口站岗的人都朝着梁垣雀扑了过来,他倒是不慌不忙,却把身边的庄佑杰吓了一跳。 “哎,不是……”庄佑杰还没有说出什么来,就被身边扑过来的警员挤到了一旁。 几个人一拥而上,但梁垣雀却灵活的像是一条泥鳅一样,脚尖用根本看不到着力点的方式在地上一点,就借着奇怪的力量原地跃起,先扑上来的人扑了个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梁垣雀的跃起几乎只是在一瞬间,紧接着他就落了下来,轻巧地踩在了扑倒在地的警员后背上,借了一下力之后又赶紧回到了地面。 要不然,即使他身量轻巧,就这么大咧咧地踩在人的后背心,也得把人踩出个好歹来。 经过这么一下,周遭的人一下子就不敢轻举妄动,这就给了梁垣雀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一脸茫然的看向常探长,“不是,你怎么还乱抓人呢!” 庄佑杰也反应了过来,忙帮着梁垣雀说话,“常探长,梁先生是个侦探啊。” 他本来还想说自己已经委托了梁垣雀,但电光火石间想到了在警察面前说自己委托了侦探,那岂不是明晃晃的表示自己不信任警局。 因为是大家族出身的少爷,打小接受的都是刻板的教养,这种小心翼翼的人情世故几乎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能力。 常探长再次看向了梁垣雀,眼神里仍然是充满了戒备,事实上从昨天刚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眼神。 “田掌柜来报案说,兰小姐遇害当晚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外地人,就是你。” 那个指认梁垣雀的消瘦中年男人,正是之前面馆的掌柜。 梁垣雀闻言,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到常探长的耳朵里充满了轻蔑的味道。 “我确实是从外地来的,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呢?难道柳城不允许外地人来吗?” 庄佑杰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人对视,内心也情不自禁的在附和梁垣雀的说法,对啊对啊,外地人说明什么呢? 而且他是外地人还需要用人来指认吗,连庄佑杰这么反应迟钝的人都早已经察觉出来了。 “柳城发生了这么多命案,在这种时机出现的外地人可是更加可疑,尤其是向你这种奇怪的人。”常探长道。 梁垣雀又笑了一声,这次是实打实的充满了蔑视的味道,从庄佑杰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他张了张嘴,似乎是问候了一下某人的先辈。 “你刚才说了什么,能再重复一遍吗?”梁垣雀瞥了瞥常探长。 常探长哽了一下,下意识的本来想说什么,但话到嘴头又咽了回去,改口说,“嘿,你个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梁垣雀知道跟他这么纠缠也没劲,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成年人,尤其还是当官的,心中劝自己稳住,自己开口说,“你身边这位田掌柜说,兰小姐遇害当晚见过我,我承认,我当时在他的面馆里吃饭。” 田掌柜像是为了跟探长证明自己确实是没有说谎,立刻就连连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当时他就在我的店里吃面,我们一起听见了沈家传来尖叫声咧。” 听了田掌柜的话,常探长的脸色逐渐的黑了下去,而梁垣雀则是露出了一副“你看你看”的表情,贱的特别欠锤。 这下连庄佑杰也听懂了梁垣雀想表达什么,案发当时他正在田掌柜的面馆里吃面,这就侧面的证明了,不管杀害兰小姐的凶手是谁,但肯定不是他啊。 常探长的脸色似乎是吃多了上不出茅房一样,显然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了唯唯诺诺的田掌柜,“所以,你今天来跟我报告这个,是什么意思?” 田掌柜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我只是……” 梁垣雀也眯起了眼睛,摆正了神色,“对啊,我也要问问你,今天特意来警局里检举我是因为什么?” “毕竟,距离兰小姐被害案的案发到现在可是过去好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我是个外乡人?” 田掌柜的神色,愈发的紧张了起来。 第九章 是不是你 走廊上人来人往,也不是个合适说话的地方,常探长把田掌柜带进了办公室。 田掌柜也不是什么嘴硬的人,被神色严厉的逼问了一番,支支吾吾了几声之后就全招了。 的确,那天梁垣雀离开之后,田掌柜就意识到了他是个外乡人,不过他思来想去之后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所有就没打算来报告警局。 毕竟如今这个世道,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田掌柜的原话说,就算是自己给警局提供了线索抓了凶手,警局也不见得会奖励他什么,那沈家估计也不会来感谢自己,到头来说不定自己还会得罪了,再惹来不痛快岂不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不过昨天,他有老朋友约他去喝酒,本来这段时间柳城上下是人心惶惶,实在是不宜出门,但田掌柜是个老酒蒙子,已经让家里的老婆管了他太久,实在太馋,又想着有几个朋友在,而且还是大中午,能出什么事儿,便跟着朋友们去了柳城城中的小酒楼畅饮了一番。 田掌柜在醉醺醺之际,跟朋友们讲起来那一夜遇到的神秘少年,几个朋友惊了一跳,夸他还挺有胆子竟然还敢在夜里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 田掌柜本身就有了醉意,被朋友们这么一恭维,内心升起了虚荣之意,为了凸显出自己的胆量,他就半真半假的把梁垣雀形容的更加诡异难测。 本身就是一些带有吹牛成分的醉话,谁料隔墙有耳听了去,今天早上田掌柜的面馆开门营业后不久,就有人拿着银元来找他,让他把之前的事情报给警局。 之前是无利可图不想惹麻烦,如今可是有银元在面前了,似乎干点什么也不是不可以,田掌柜稍稍的思索了一番就答应了下来,于是收下银元,一大清早的就闭了店门前来报案。 “那你可认识给你银元的是什么人?”紧随着进来的梁垣雀,出声询问田掌柜。 田掌柜颤巍巍地看了常探长一眼,常探长也点头同意了梁垣雀的话,“问你就老实交代。” 就刚刚那几下,常探长也明白过来了,这是那个江湖小子搭上了庄少爷,不论他有没有能耐的,反正人家庄少爷是信了就成,由此虽然心里仍然放心不下,但面儿上是客气了不少。 虽然说放着正儿八经的警探不信,去信一个江湖打扮的小孩会让一些警探们心中不服气,但是常探长这人最大的特长就是想得开,这个柳城警局是什么屁水平他又不是没摸清楚,况且有人承接了案子,他白得清闲,还能少挨沈老爷几顿骂,何乐不为? 田掌柜寻思了一下说,“我感觉像是杜家的秘书,但我不能确定的哈,我没怎么见过那个人的。” 杜家?梁垣雀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又牵扯进来一个杜家? 放眼柳城,姓杜的虽然不止一家,但能请得起秘书的,也就只能是那个杜家。 来柳城之前,他粗略的了解过这里的大户人家,沈家自然不必说,一马当先的首富,庄家紧随其后也是家大业大,而这个杜家,就是另一家富户,虽然不似前面两家从祖上就积财累富,但因为杜老太爷有眼光有想法,把着新社会的风口做生意,迅速的就在柳城发展起来,在外地也有生意往来,甚至有隐隐超过沈家之势。 于是梁垣雀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对兰小姐口中那位神秘的先生有了一个猜测。 这种千金大小姐,交际的圈子即使广泛,但也只会在同阶层之中广泛,她能认识的公子,估计也是非富即贵。 嘶,杜家是不是有位尚未成婚的少爷来着? 梁垣雀的脑子转了转,对庄佑杰说,“庄少爷,你可认识去杜家的路?” 庄家和杜家也是有交集的,不过庄佑杰即使登过杜家的门,但也只是跟着自己父亲去过寥寥几次,要是他自己找路,肯定不知道人家家的大门朝着哪边开。 可想着对于梁垣雀来说,怎么着柳城也算是自己的地盘,为了不丢面子,庄佑杰脑筋转了转说,“梁先生,去杜家也有段路呢,我请您坐黄包车去?” 梁垣雀光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了他心里在嘀咕什么,不过也没有戳破,“那咱们抓紧去,下午再回来查卷宗!” “哎,好嘞。”庄佑杰痛快的答应了一声,二人推开了探长办公室的门大步的就走了出去,留下常探长在原地一脸懵。 哎,不是,什么意思啊?我这办公室是你家后院茅房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下午再来?你怎么…… 常探长呼吸一滞,在心里劝自己,算了算了,庄家家大业大的,往后我还要在柳城里混嘞,忍就忍了,我最会忍了! 事情说来也巧,梁垣雀他们刚走出警局的大门,准备去找两辆黄包车的时候,庄佑杰就眼尖的在街道上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背影。 那个年轻男人穿着时兴的白色洋装外套,见到他们出来之后,一个转身就往后方的小汽车处走去。 庄佑杰下意识的招呼了一声,梁垣雀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情况?” “那好像就是杜家少爷。”庄佑杰思量着说。 正说话呢,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年轻男人似乎也听见了庄佑杰的招呼,竟然加快了步伐,几乎是逃似的小跑去了车前,快速的拉开车门,紧接着车子就发动了。 梁垣雀跟懵了的庄佑杰对视了一眼,“追呗!” 不等庄佑杰反应过来,梁垣雀就已经脚下发力追了过去,他跑起来的动作跟庄佑杰平常在学校里见到的很不一样,但是速度却很快,跑开一段距离之后模糊一看,似乎就像是在路上飘了起来。 庄佑杰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庄佑杰可没有他那个本事,小跑几步到街口叫了辆黄包车,此时街面上既看不到杜家的车子,也找不见梁垣雀的身影,他脑筋机灵了一下,对拉车的车夫说,“抄点那种近路小道去杜家!” 汽车毕竟这么大一个,即使跑的快,也只能绕着比较远的大路走,庄佑杰这边抄着小路走,即使被拉下了一段距离,但是到了杜家的大门口,也正好跟杜家的汽车碰上。 庄佑杰匆匆给车夫付了钱,就下车来拉住刚从汽车上迈下来的杜家少爷杜元望。 杜元望一看是庄佑杰,神情十分紧张,但毕竟也是个场面上的人物,还是堪堪稳住了气息对他说,“庄少爷有什么事儿吗?” 庄佑杰一时不知道怎么讲,要来杜家是梁垣雀说的,追杜少爷也是他说的,现在他还没到,庄佑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就,就,”庄佑杰磕巴了几下,想起了田掌柜的话,“我就是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派秘书去让田掌柜报案?” 杜元望心下一惊,看到庄佑杰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他就害怕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元望竖起眉毛,用力的甩开了庄佑杰的手。 “哎,你……” 两人正拉扯之间,梁垣雀从隔壁民房的房顶跳了下来,一路小跑过来。 杜元望看着梁垣雀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对庄佑杰讥讽的笑笑,“你这老少爷出门还带丫鬟吗?” “不……”庄佑杰下意识的刚想解释什么,梁垣雀就先他一步开口了。 “杜少爷,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戌时二刻跟兰小姐见过面的人,是不是你?” 第十章 书信往来 “呵,你这个小随从长得挺别致啊。” 杜元望直接忽视了梁垣雀的问题,继续跟庄佑杰说话,但他那一刹那的神情松动出卖了他已经慌乱无比的内心。 这种情况下,他故意说些难听的玩笑,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反应。 很可惜,他的这些细节,全都没有逃过被特意训练过观察力的侦探眼睛。 “不是,那个,”庄佑杰上前一步,扯住杜元望的袖子,“那,那,你别扯那些没用的,问你问题了就回答!” 说罢,他用余光朝着梁垣雀的方向瞥了瞥,后者悄悄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似乎是在赞叹他这种“支棱”起来的行为。 看到他的动作,庄佑杰心里似乎跟有底了似的,睁大了眼睛,摆出一副自以为很严肃的表情。 杜元望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他狠狠地甩了一下手臂,想把纠缠不休的庄佑杰甩开,“庄少爷,你太失礼了!” 梁垣雀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在眼前僵持,上前一步自报家门,“杜少爷,我是警局派来的侦探,负责调查连环杀人案,匆忙上门确实不合礼数,但案情不等人,还烦请您配合一下。” “呵,”杜元望冷笑了一声,“你说你是侦探我就应该相信?警局的人都死光了吗,竟然会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来?” 哎呀,梁垣雀很是头痛,这么多年在办案的路上,他的外表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庄佑杰,让对方给自己一个担保。 说来他自己也感觉到神奇,当初庄佑杰是出于什么对自己这么信任的呢? 总不能是,特别的缘分? 庄佑杰接收到了梁垣雀的眼神,点着头说,“对,他确实是侦探,我们刚刚从警局出来的,你也看见了!” 杜元望趁着庄佑杰说话,猛地一甩胳膊甩开了他的手,“就算他是侦探,我说不配合就是不配合,怎么,难道你们怀疑我是凶手?侦探不是要讲证据的吗?想调查我?拿出证据来小侦探!” 杜元望说完,嗤笑了一声,转头就往杜家大门走去。 梁垣雀头疼不已,麻烦,真是麻烦,柳城的少爷千金都是这样吗?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庄少爷这种可爱的性格呢? “杜少爷,您说得对,侦探嘛,当然都是讲证据的,”梁垣雀一边说,一边把随身背着的挎包甩到身后,开始挽自己的袖子,“既然您答应了,那我就开始找证据了。” 他的话和动作引得杜元望和庄佑杰都是莫名其妙,尤其是他说完之后还给了庄佑杰一个眼神,可惜庄佑杰完全没明白他让自己做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就全都明白了梁垣雀的意思,因为梁垣雀小跑几步,绕过了他们两个人,两只胳膊非常灵活的一撑,跃上了杜家的院墙。 “你他……谁答应你了!”杜少爷忍不住高声吐出了一句脏话,然后赶紧扭动身子去追。 庄佑杰被带得踉跄了一步,随即就扑过去,双手环抱住杜元望的腰把他拖住。 原来刚刚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拖住杜少爷啊,庄佑杰在心里想。 虽然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总归是没有耽误事儿。 杜元望被死死拖住,只能着急地冲着一旁的司机大吼,“去啊,去拦住那个臭小子!” 司机顺着梁垣雀的路线追上去,但可惜这个中年男人明显是没有梁垣雀这么灵活,试了一下根本爬不上墙,只能又去开大门。 杜家是比较潮流的西式建筑,门口是铁栅栏的大门,没有设立门房,门口只安排一次一个佣人一边做工一边轮流守着,好死不死的这会儿赶上了佣人换班,门口没人,司机又只能取出一大串钥匙来打开铁门之后才能追进去。 这么一来二去,司机才刚打开大门,梁垣雀都已经跑进杜家客厅了! 杜家是西式的洋楼,梁垣雀冲进客厅的时候,急匆匆地询问了正在客厅里抹地的女佣,“少爷的房间在哪里?” 女佣被惊了一跳,还没判断出来者是什么人,就下意识地说,“二,二楼第一间啊。” 梁垣雀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上楼,从女佣说的房间里一通翻找,在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一沓信件,看字迹以及信纸折叠的精致程度,应该是个女人写的。 他刚拿起信纸,前来追人的司机就追了上来,司机人高马大,直接把他抄着胳肢窝提溜了起来。 反正要找的“证据”已经找到了,梁垣雀也不再反抗,任由司机把他拖下楼。 楼下,庄佑杰跟杜元望也互相拉扯着走进了客厅,杜元望拖着庄佑杰急躁地说,“庄少爷,你再这般,我就要上庄家去兴师问罪了!” 庄佑杰则是扯着他的腰带回答,“杜少爷,我此番只为了给兰妹妹沉冤昭雪,如果事情真的跟你没有关系,我随你处置!” 两人正纠缠之间,杜元望看到梁垣雀被司机抓了下来,但眼神落到他手里捏着的一沓信纸上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猛推了庄佑杰一把,然后上去想抢信纸,梁垣雀这么灵活的人,自然不能让他讨了好处,两肩一缩,司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就见他从司机怀里脱了出去,连咕噜带爬地跑下楼梯,把信纸往庄佑杰的怀里一塞,“快看看是不是兰小姐的笔迹!” 庄佑杰与沈月兰之间,为了应付家族,互通过几封书信,沈月兰写的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很好辨认。 杜元望知道事情已经掩盖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靠到了一边的墙上,也不再去抢书信。 庄佑杰把每封信都翻阅了一下,才冲着梁垣雀点点头,“是,是她写的没错。” 而粗略地看了一下信的内容,他也明白了沈月兰跟杜元望之间发生了什么。 沈月兰跟杜元望之间,自从去年秋里庙会相谈甚欢之后,二人便一见钟情。 雨燕口中说的那个跟自家小姐时常有书信来往的神秘“先生”,就是杜元望。 雨燕说信并没有放在兰小姐那里,梁垣雀就估摸着肯定是两人的信件都被另一个人收了起来,所有才冒险跑进杜家找证据。 事实证明,他的行动方式,简单,粗暴,但是很有效。 沈月兰虽然有了庄佑杰这个未婚夫,但那是家里给定下的,他们之间别说感情了,连熟识都不能算上相熟,沈月兰自然的对庄佑杰有很强的陌生感,也不怪乎她会爱上跟她十分聊得来的杜元望。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要兴师问罪就来。”杜元望倚靠在墙上,破罐子破摔似的说。 他是知道庄佑杰是沈月兰的未婚夫这件事,虽然说他们还并未成亲,但总归是给人家未婚夫戴了绿帽子,所以才在看到庄佑杰的时候选择落荒而逃,不想跟他打上照面。 结果倒好,反而引得人家更怀疑了,直接就追了上来。 杜元望不知道,其实他们本来就打算来杜家一趟,他派秘书去找田掌柜,就已经引起了怀疑。 “而且,”杜元望想了想又说,“最开始是我去纠缠兰小姐的,你不要去沈家说三道四。” 庄佑杰听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与兰妹妹之间本身就没有感情,一年见面的次数都寥寥,反正对我来说她这就不算移情,更何况她已经离世了,我是有多不讲道理,才会跟一个逝者过不去?” 提到了沈月兰的离世,二人的表情都悲戚了起来,而杜少爷明显跟兰小姐感情很好,心中的情绪似乎都要压抑不住了。 见此情景,横在他们之间的梁垣雀只好摆了摆手,“我说少爷们,悲伤的情绪咱先放一放,既然二位都很痛惜兰小姐的离世,怎么不如先把案子解决一下?” 第十一章 两种证言 杜元望平复了一下情绪,请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支使女佣去准备茶水。 “反正这事儿你们也知道了,侦探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杜元望打量着梁垣雀说。 在杜元望的眼里,面前这个毛头小子不过14、5岁的年纪,穿着的衣服不仅款式复古,面料也很陈旧了,更奇特的自然就是他的一头长发,配合上他没有张开的少年身子,确实第一眼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庄佑杰带了个比较硬朗的丫鬟。 他这副模样,要不是衣料和发丝都很整洁,真的跟路口叫花子的打扮像得很,杜元望直到此时心里还在嘀咕,警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他确实见了这小子跟庄佑杰一起从警局里出来,并且庄佑杰对他是写包票的信任。 算了算了别想了,他看过的一些奇异小说中不也都写了么,神人一般也都是怪人。 既然杜元望已经敞开了,梁垣雀就放肆的开始问,“是不是你派人去叫田掌柜到警局报案的?” “是,”杜元望点点头,“我有朋友在酒楼听到了他的话,我就想着能为兰小姐帮上一点忙是一点,毕竟我不能直接出面,就只好安排人去找那个掌柜了。” 我去,梁垣雀心想,原来这话又被传了个二手才到杜少爷的耳朵里,那还指不定被添油加醋地形容成了什么样子呢,搞得跟黑山老妖来了他们柳城似的。 “既然你不方便出面,那么警局的口供是怎么录的?”梁垣雀继续问。 “我安排秘书去找了警察,塞给他们些钱,让他们知道就好,不要记录下来。”杜元望回答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他们还是记录了对吗?” “呃,”梁垣雀想了想说,“怎么说好呢,记了但没完全记,有人记下了记得口供,但是没有记你的名字,结果就是更引人注目了。” 其实也就是引了梁垣雀注目而已,警局的那些警探也没把这条闹着玩儿似的口供放在心上。 “哎呀,我真是……”杜元望啧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啧,一帮饭桶!” 梁垣雀倒是不再纠结于这个,反正他只要能找到那条奇怪的口供的主人就好,“杜少爷,你说那晚戌时二刻还见过兰小姐,实际上是那时你们还在一起是?” 杜元望瞧了一旁的庄佑杰一眼,只见对方面色波澜不惊,一双眼睛里只透露出清澈的愚蠢,于是才点了点头,“嗯,那时候正好我在往沈家那边送她。”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时间?”梁垣雀眯了眯眼睛。 “肯定没错,”杜元望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我一直带着手表呢,那天我看已经到了七点半,怕夜深了不安全,就起身送兰小姐回去,送到沈家附近的时候又怕被人发现,就按她说的先一步离开,谁料,谁料到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面……”杜元望说着,情绪又要失控。 杜少爷是接受过新思想的人,带的手表也是用的新计时法,不过他所表示的夜里七点半跟戌时二刻是一个时间,就算有误差,也误差不了整整一刻钟。 这可就怪了。 沈月欣是在戌时一刻的时候去找兰小姐,然后发现的尸体,而杜少爷这边又非常肯定戌时二刻的时候兰小姐还跟自己在一起。 这二位之间是有一人在说谎,还是只是他们其中有人弄错了时间? 也许沈月欣所说的戌时一刻,是她出自己房门的时间,而她走到姐姐的房间……哎,不对不对! 梁垣雀用指尖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让自己的思路清醒过来。 沈家的布局他大致也看了一下,从沈月欣到沈月兰的房间,就算这个她是爬过去也用不了一刻钟啊! 更何况当夜听到尖叫的家丁也证实了当时是戌时一刻,还有更重要的是,梁垣雀自己也是在刚过戌时一刻的时候听到的来自沈府的喧闹声。 那是杜元望在撒谎?他都痛心成这鸟样了,看着不应该啊! 于是梁垣雀的眼珠转了转,又问道,“嘶,那杜少爷,冒昧问一下,你那表准吗?” “嘿,”杜少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还能用块破表吗?我这可是德国产的,什么不准它也不能不准!” “好好好,我这不是为了严谨起见嘛!”梁垣雀赶紧摆了摆手安抚住他,心想着什么德国不德国的,我只见过德国造的手枪,还真不了解手表。 梁垣雀在对杜元望进行问话的时候,不单单只是在分析他的回答,更多的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杜少爷的一些回答,梁垣雀心中早也大致有猜到,从他的神情中来分析,他也的确是没有说谎。 关于时间的证言方面,杜元望说的都是真的,而且瞧他对兰小姐的一片情真意切,似乎把他放到凶手的嫌疑行列也不合适。 哎呀,怪了怪了,既然两边都说的是真话,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 杜元望抬眼敲了敲面前的小侦探仍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说,“怎么,你还不会是怀疑我会是那个害死兰小姐的人?” “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死者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怀疑,”梁垣雀出于侦探的严谨说,“杜少爷您放心,我也不是在单独针对您。” 但这话并没有让杜元望的心态平和下来,他指了指庄佑杰说,“那你怎么不怀疑他呢?” 站在他的角度上看,庄佑杰跟梁垣雀是处在一种合作的关系上的,那梁垣雀是侦探,庄佑杰又不是,且他还是死者的未婚夫,他为什么不被怀疑。 “因为他是我的雇主啊。”梁垣雀下意识的说,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对着杜少爷撒过什么谎。 “哈?”杜元望愣了一下,“你不是说你是警局派来的吗?” “呃,呃,啊对,”梁垣雀这人嘴快脑子更快,立马就解释道,“是庄少爷去警局委托的我嘛。” 杜元望对于他的话似乎还有一些怀疑,但毕竟也是亲眼见了他们跟进出厕所一样随意的进出警局,所有心中也没有再计较。 那些沈月兰于杜元望之间来往的书信,梁垣雀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感觉没有什么用处之后,就都还给了杜少爷留作纪念,时间临近晌午,梁垣雀二人就离开了杜家。 杜家的大宅位于柳城新兴起的豪宅区,往外一走就能看到有不少的车夫在这里等着拉活,庄佑杰叫了一辆黄包车,带着他跟梁垣雀一同返回警局。 眼见到了饭点,其实庄少爷是打算带梁垣雀先去找个馆子解决一下午饭的,但是看到他自从出了杜家的大门之后就一直眉头紧锁,似乎是在专注的想事情,就没敢打扰,直接叫车夫去警局。 警局这边,常探长把田掌柜送走之后,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想起那个破小孩临走时说的,回来要看卷宗,便先一步把所有的卷宗取出来,摊在办公桌上查看,可是左看右看,始终是看不出什么头绪来。 他翻着这堆破烂嗤笑了一声,柳城的警务水平一直可以说是中等偏下,就这样的卷宗到底有什么研究的必要? 常探长本身是在上级单位任职的,突然就被领导通知给调来了柳城,连随身的家当都没给多长时间去收拾,让他在来的火车上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之间得罪了领导,找了理由给自己流放了。 来到柳城虽然是当探长,可是这种小地方的探长,八成干一辈子都抓不住一个升迁的机会,对他来说也就是个明升暗降。 这么想着,常探长的内心不免是一片愁苦,走到窗前去掏口袋里的烟盒,想着要不下午再回案发现场看看去,虽然希望渺茫,但万一破了案,他这残破的仕途说不定还有转机。 而他刚把烟拿出来叼进嘴里,办公室的门就被大力的推开,震的他嘴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谢谢你啊探长,知道我要看,把卷宗都给我提前摆好了!” 第十二章 案件之间的区别 来者哪里还有别人,只见梁垣雀大喇喇的就走进了办公室,如同走进了自己家的卧房一般,而庄佑杰则是跟在他的身后,跟常探长微微招了招手,以示打招呼。 常探长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烟,扑打了扑打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在心里劝自己,没事,没必要跟他们生气。 梁垣雀在工作中,一旦投入到状态之后,就很难受于被打断,于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立刻把注意力投入到了那一堆卷宗之中。 庄佑杰简单的跟常探长客套了两句,就看到梁垣雀一边翻着卷宗一边皱起了眉头,便赶紧冲着常探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梁垣雀翻动书页的声音,庄佑杰跟常探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 梁垣雀在拿到了卷宗之后,首先又是翻出了兰小姐案件的口供,但是翻来覆去的再看几遍,事实就还是摆在那里。 大部分人说沈月兰在戌时一刻就遇害了,而杜元望却坚持戌时二刻还跟她在一起。 如果所有人都没有说谎的话,总不能是有人见鬼了? 梁垣雀有感觉,这个案发时间,一定是解开这一起案件的关键。 在这个方面冥思苦想没有结果,他又开始把思绪投向别的方向。 在兰小姐的案件中,只要是参与到分析的人,一定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个诡秘莫测的黑色人影,似乎凶手很明确就是这个家伙。 但这个家伙是谁呢? 虽然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来佐证,但梁垣雀就是感觉,沈月兰的死似乎跟大家普遍都认为的那个连环杀手没有关系。 因为作案手法实在是相差太多。 虽然杀人手段,都是用不明的尖利凶器一刀割喉,但显然这一次的案件准备要比先前的案子都准备的要多,但是行凶之后的收尾工作却比之前的案子糙多了。 警局的人,对此的分析是,因为被沈月欣撞破了凶杀现场,所有凶手匆匆逃离,没有像之前一样收拾现场,也没有奸污兰小姐。 当然,相比于不同的作案手法,死者的身份也是能证明此案与先前案件的区别。 梁垣雀扯出了先前的案件卷宗,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来开始分析和记录。 前十起案件中,有八位死者是妓女,剩下两位,是一些官员家私养的情妇。 柳城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却在一个南北来往通商的关键位置上,所以这个地方富商很多,而来往的富人多,随之的就是城中的酒楼客栈以及皮肉生意如同被金贵的春雨浇灌过的竹笋一样纷纷冒起来。 柳城能叫出名字来的青楼就有好几家,同时只要你想找,遍地也都是暗娼。 其实这种现象,在梁垣雀多年的游历之中也没少见,在这种世道之下,一个地方富人多,确实可以代表地方富庶,但并不能代表这里所有人都安居乐业,一般这样的地区,都是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穷人之中,过不下去的男子很大的可能会被拐去赌坊或者烟馆做一场明天就能暴富的美梦,而女人不管年纪大小,或许被生活所迫或许被家人所逼,无奈的去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生存。 这八位被害死的妓女之中,有青楼里正式挂牌的,有周遭比较活跃的暗门子,每一位都是死在自己出条子的时候,青楼里面对于客人的记录都是一团混乱,没有“组织”的暗娼就更不必说了,这些人死了之后,都调查不出来她们死前最后服务的到底是什么人。 而那两位情妇,第一位是死在自己的住处,应该是半夜里就让人杀了,第二天才被发现,一开始警局还以为是抢劫杀人,后来发现没有财物丢失,才跟之前的妓女被害案并案调查,第二位是死在混乱的贫民窟小巷子,也是身上的财物什么都没丢,死者被先奸后杀,周遭没有任何跟凶手有关的痕迹落下。 身为柳城女儿家典范的闺秀兰小姐,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似乎都跟上述的这些人物找不到共同点。 假若说她就是被先前案件的凶手所杀,难道是因为她背着家人悄悄与杜少爷相会吗?这让凶手觉得她跟妓女和情妇是一丘之貉? 可这事儿连沈家人都不知道啊,就连她最亲近的小丫鬟,也只知道她有个相好,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可见沈月兰跟杜元望的保密工作做的是相当到位。 梁垣雀在心中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他仍旧是认为这起案件跟先前并不是一人所为,那个神秘的人影,估计也不是那个让警局头疼了这么久的连环杀手。 在先前的案件中能感觉出来,这个连环杀手精神敏锐,下手狠辣,即使被沈月欣撞破了现场,也不会惊慌到把自己暴露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甚至梁垣雀感觉,要真的是那个恐怖凶手,沈家恐怕要发两人的丧,毕竟那样杀手再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月欣也不是什么难事,哪里还会给她尖叫喊人的机会。 思虑了一番,似乎思绪又回到了原点,但刚才的那番想法对于梁垣雀来说也并不是完全没用的,思维打开之中,他心中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刚刚,他想到沈月兰私会相好的事情,连沈家人都不知道,凶手怎么可能会知道,但仔细一想,沈家是真的不知道吗? 关于兰小姐的名望,在柳城里面走一走,不用特意的打听都能听个七七八八,但梁垣雀听着人们对她的赞扬,心中总感觉很不舒服。 梁垣雀这一辈子,也见过很多的大家闺秀,尤其是这种名声很好的闺秀之间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不是自愿的! 一直以来的世道,对女人标准可是越来越严格。 要温柔,要贤良,又要能饱读诗书最好还会弹琴作赋,同时还得精通十八般女工,扔进厨房里还要能烧的一手好菜。 梁垣雀估摸了一下,能达到众人口中被称赞的女人,那得是从满月开始就修身养性。 这还是个人吗?这只能是一个会移动会喘气的牌坊。 而这种捆绑生长成的“好名声”的女儿,最后能收获到什么呢?会被人说她的家教很好,会被人说谁娶了她谁有福,没人会在意她在一路走来的血迹斑斑。 沈老爷一直以来,都以这个好口碑的女儿为傲,兰小姐的名声可是给沈家带来的不少好评,使得沈家在柳城的地位是更进一步的稳固。 所以梁垣雀大胆的猜测,被压抑了一辈子的沈月兰突然勇敢追爱,做出了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就算她掩饰的再好,还是在沈家露出了蛛丝马迹。 沈老爷看着夜里出去跟人约会的女儿,就好像是看见了沈家的口碑和名声一点点的崩塌,尤其是沈月兰的未婚夫在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出身,要是被人知道了,庄家说不定会来退婚,在这个不大的小城之中,第一名媛要是被人退婚,那沈家恐怕在未来几十年里都会在茶余饭后被人翻出来在口舌之间咀嚼一番。 沈老爷精心的培养两个女儿做被人称赞的闺秀,说明他是一个相当要面子的人,他肯定是受不了自己荣耀了一生,到了如今被人耻笑来耻笑去。 所以他宁愿放弃女儿的命,也不能放弃沈家的名声! 第十三章 关于信任这件事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梁垣雀思绪缥缈的胡思乱想。 他长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去忘掉那些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其实也是没少跟大户人家打过交道,比沈家还要兴旺的家族他都见过,并且他自己本身也是大家族出身,所以对这种富贵人家的作风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一般情况下,为了保面子而杀害自己女儿的事情,反而越是高门大户越做不出来,反倒是一些小门小户的,或者社会较底层的家庭,才会在女儿只是被人说了两句浑话就反手去掐死自己女儿,这种情况表面上说是我为了保全面子,实际上就是在泄愤而已,这些谋害自己骨肉的人,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对别人做什么,唯一能残害到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但大户人家就不一样了,一般都是有一定势力的,势力不大那也是有钱去铺平人脉,所以他们能选择的解决方式就多了。 就拿沈家举例,如果沈月兰的相好是一个无名无姓的穷小子,指不定还是奔着吃绝户来的,沈老爷比起杀了自己的女儿,更大的可能是让这个穷小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如果沈老爷发现了沈月兰的相好是杜少爷,那在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估计就得三家悄么呵的坐下来商量出一个能保全三家脸面的策略,但不论是什么策略,都不会是让沈月兰死来换名声。 一个费劲心血,精心培养出来的名媛突然死亡,必然会像现在这样激起轩然大波,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下下策啊。 梁垣雀这边,头脑之中正在飞速的旋转,而另一边的庄佑杰已经从一开始的无聊转变成了专心的对付自己空空的胃里不断提示出的饥饿感。 庄少爷此时是万分后悔,早上的时候为什么不吃早饭,他悄悄地瞅了瞅梁垣雀,后者此时仍旧在眉头紧锁地翻看卷宗,似乎在冥思苦想,这让他不敢出声去打断他,而另一边沙发上坐着的常探长,一手握拳撑着额头,双眼眯着,似乎也在思考什么,当然也可能是直接睡着了。 庄佑杰对抗着一波波翻涌上来攻击着自己神经的饥饿感,脑海里不断地盘算着待会儿要去吃点什么东西。 他从昨天回到柳城之后,还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柳城中有一家出名的大酒楼是他们庄家参股的,其中的招牌菜他特别喜欢,在外地上学的时候,就经常盘算着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 正想着,一边撑着脑袋的常探长突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就睁开了迷茫的双眼,看来他刚刚确实是睡着了。 “几点了?”他揉着眼睛,随后问一边的庄佑杰。 庄佑杰看了看办公室的挂钟,报给他一个时间。 常探长平复了一会儿,清醒过来之后站起身,对庄佑杰说,“庄少爷,饭点都快过去了,咱们去吃饭。” 饥饿之中的庄佑杰,听到这个“去吃饭”简直如同听到了仙乐,下意识的就想答应,但转念又想到了梁垣雀,看了看他,发现他还在翻卷宗,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庄佑杰真的要哭了,你这么能忍的吗?你不还低血糖吗?快说要去吃饭啊! 梁垣雀一动不动,庄佑杰觉得目前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分开行动不太好,只能强忍着情绪对常探长笑笑,“算了,您去,我不饿。” 常探长听他这么说,便客套着嘱咐了两句,叮嘱他们在办公室待着就好,不要去警局其他地方乱逛之后,就自己走了,看来他也是饿极了,走起来的脚步比平常快多了。 庄佑杰眼巴巴地看着人家离去,轻轻地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他刚关上门,身后的梁垣雀就开口了,“庄少爷很厉害啊,早上没有吃东西,到了现在都不饿。” 庄佑杰心想,不饿?我不饿你个椅子腿儿啊! 他试探般的对梁垣雀说,“你看都到这个点儿了,梁先生没有想吃的东西吗?” 梁垣雀从卷宗之中抬起头,打量了精神恹恹的庄佑杰一眼,“我刚才等着你答应之后跟着去的,没想到你拒绝了?” 你!庄佑杰纵使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一直在提醒自己注意教养,眼下也马上就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你刚刚怎么不跟常探长说!”庄佑杰饿的头晕眼花,愤愤的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我哪有那个脸啊,咱们能坐在办公室里,不还是常探长看你的面子么,”梁垣雀站起来伸了伸腰,“我要是开口让探长请我吃饭,他只会让我滚蛋的。” 庄佑杰撑着脸,坐在沙发上想,现在要是追上常探长说,我们改变主意了,想吃饭了,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梁垣雀显然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状态,轻笑了一声对他说,“那要不,我们出去吃点,我请你。” 庄佑杰一想也是,不过他对梁垣雀说,“梁先生,按理说你到柳城来是客人,还是我请你,请你吃柳城的特色菜。” “那行,听你的。”梁垣雀非常干脆地点头答应了。 庄佑杰听到这么直接的回答还愣怔了一下,从前他待的圈子里认识的人,个个都自诩知书达理所以麻烦得很,像这种请客吃饭的事情怎么着都得互相拉扯个两三个来回才能定下。 他还真没想到,梁垣雀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一点儿都不带客套的。 他在愣怔了之中,突然就感觉,这种性格和生活方式,真是让人好舒服啊。 在礼数和规矩之中长大的庄少爷,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被外界强行养成的性格正在这个小侦探的冲击下慢慢崩塌。 庄少爷出去跟门口站岗的兄弟说了一声,借用了一下探长办公室的电话给庄家参股的酒楼打了一个电话,那个酒楼在城中的位置,距离警局也不远,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伙计拎着食盒来送外送。 柳城的吃食大致分为两个流派,一派重口,喜欢麻辣的味道,一派就像是庄佑杰的喜好一样,偏好清淡鲜香的味道,伙计送来的酒楼招牌菜,就是这种流派的。 一打开食盒,勾人的香味就迫不及待的飘了出来,庄佑杰让伙计大概过两刻钟再来去食盒后,就打发伙计先走了。 他饿的已经要晕了,急忙把里面的碟子碗取出来,探长办公室里有一个小茶几,庄佑杰就把碟子摆在了小茶几上,跟梁垣雀围坐在茶几前动筷子。 “咱们在人家的办公室这样真的好吗?”梁垣雀一边夹菜品尝,一边对庄佑杰说。 “反正我是已经饿的走不动路了,”庄佑杰也是边吃边说,“等常探长回来跟他赔罪,大不了给他写张条子,让他下次去酒楼吃饭的时候不收钱。” 梁垣雀听完笑了起来,“你这样比你之前给人的感觉好多了。” “什么?”庄佑杰抬了抬眉毛,对他的话有些不解。 “你之前给人的感觉是客气的有些不真实,”梁垣雀边说着,边夹了一粒油亮的虾仁送入口中,“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有需求,有脾气,是一个很真实的大少爷。” 其实这话梁垣雀是斟酌着委婉表达的,他本来是想说庄佑杰憨的不真实,但今天这么一看他也是个挺正常的人,不是很憨。 也许是他这话说的太漂亮了,庄佑杰并没有对他的本意起疑心,觉得自己是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那我们问先生一个问题吗?” 梁垣雀吃着雇主请的饭,哪里能不同意,立马就点点头,“你说,我指定知无不言。” “先生之前在杜家说信任,难道只是因为我是你的雇主吗?”庄佑杰的眼神里带着很明显的探知欲。 梁垣雀一挑眉,对他的问题很是惊讶,他原先以为,这位少爷会问关于案情有没有什么发现,或者问他是怎么判断出杜少爷是跟兰小姐约会的人,但他竟然问出了这么一问题。 梁垣雀哈哈的笑了起来,“庄少爷啊,你真的很有意思。” 第十四章 情报网 “不,其实我想的是,”庄佑杰斟酌了一下说,“如果说只是雇主就能排除嫌疑的话,那先生之前有没有遇到过那种贼喊抓贼的报案人?”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梁垣雀,眼底深处的那种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显示自己睿智机会的情绪就这么暴露无遗。 “啊,你要这么说的话……”梁垣雀思索着自己是实话实说,还是短暂地哄一下这个特别有意思的大少爷。 不过转念一想,他一不是小孩子,二不是美娇娘,我闲得没事哄他干嘛,还显得我不专业。 于是梁垣雀便直说了,“你难道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的身份?” 庄佑杰一想,哎,还确实是,当时梁垣雀就说已经提前调查过。 啊,原来是这样啊,庄佑杰心想,梁先生就是梁先生,还是有真本事的,本来还以为是抓到了他一个漏洞,结果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案子一出,我就打算想办法接下来了,毕竟我来柳城就是奔着连环杀人案来的,”梁垣雀道:“我本身就打算先从沈家入手,所以迅速的调查了兰小姐的交际人脉,很轻易的就查到了你这位未婚夫。” “我查到你在省会那边念书,很长时间都没回来过,自然就排除了你的嫌疑,后来又得知你是在收到电报之后才赶回柳城,在你我见面之前,我就已经去查证过你确实是坐当天的那一趟火车回来的。” 庄佑杰听了很是吃惊,原来在他们碰上面之前,梁垣雀就已经提前做了这么多准备吗? “那我要是没有来委托你办案,你岂不是白准备了?”他又产生了新的不解。 “我调查你只是在排查跟死者有关系的人有没有嫌疑,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沈老爷自荐。”梁垣雀边说边想,不过那样的话可能就没有现在进行的那么顺利了,他其实自己也没想到跟庄少爷之间的这一段缘分。 这世间人与人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他们二人都放下筷子之后没多久,酒楼的活计就回来收餐盒了,庄佑杰把饭钱放在了食盒里,让活计一块儿拿回去。 虽然这是自己家参股的酒楼,但是吃白食的话会让酒楼的对不起帐来,惹得人家账房白白加班。 午饭之后,常探长也回来了,梁垣雀又翻动了卷宗一会儿,把卷宗按照案件发生的前后顺序排列了起来收拾好,叫着庄佑杰回沈家。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但他还是觉得沈月兰的死亡跟沈家内部脱不开关系,且沈家之中没有解开的谜团还有太多,他们还需要回到沈家去查案。 回去的时候,庄佑杰去叫了黄包车,此时正值午后,太阳毒得很,车夫问清了他们的意愿之后,就绕了点路,走了一条阴凉地儿比较多的小路。 走在跟上午来的不同的路上,梁垣雀还真有一些意外的发现,他们的车子走过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冷清的武馆,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暂时被他搁置下了的人物,便赶紧询问庄佑杰,“庄少爷,沈家的那个王顺,之前是在这里的武馆学艺吗?” 庄佑杰闻言瞅了武馆几眼,想了想说,“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想来应该不是这家,这家是这几年新开的,王顺学艺的时候还没有这家,王顺应该是在柳城另一家资历比较老的武馆待过。” 梁垣雀听罢点了点头,柳城不大,武馆这种东西不多,柳城只有这么两家。 在武馆学过艺的王顺,应该是具备上房翻墙的本领的? 从门房大叔那里得知,王顺在前一段时间就因为生病回了老家,于是梁垣雀问庄佑杰,“我得去王顺的老家调查一下。” “啊?”庄佑杰懵了一下,“现在吗?你自己还是咱俩去?” 梁垣雀没有控制住地又翻了一个白眼,“少爷,我调查你的时候也没有离开柳城啊。” 他的言下之意,是侦探都有自己暗中的人脉可以支配,但庄佑杰从来没有跟侦探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从前也没有参与到案件调查之中,自然不知道这些,之前梁垣雀说他调查过自己的时候,他还以为梁垣雀是这么的神通广大,短短的时间就能来回窜动着去做调查。 庄佑杰虽然没有理解梁垣雀的意思,但是看到对方翻白眼,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愚蠢到了人家。 虽然他脑筋并不机灵,但他老爹曾经教过他,在不懂的事情面前要学会闭嘴,就不会显得自己这么蠢了。 梁垣雀叫停了黄包车,下车之后从小巷子之间穿过,七拐八拐之后,庄佑杰就已经找不到了他的身影。 反正已经被他嘱咐在原地等了,庄佑杰就坐在黄包车上一手撑着额头等他回来,由于刚刚吃饱了饭,此时又逗留在热烘烘的室外,即使他跟车夫都缩在阴凉地儿里,还是忍不住的昏昏欲睡。 在庄佑杰精神恍惚的时候,梁垣雀就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因为刚刚迷迷糊糊的几欲睡过去,所有他没有看到他是从哪里回来的。 “你去查王顺了?”待到他重新上车之后,庄佑杰懵懵地问他。 虽然刚刚梁垣雀叫停车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结合刚刚他们只聊到了王顺,所以也不难去猜他的行动。 梁垣雀再一次被这个思路清奇的大少爷逗笑了,顺着他的话说,“昂对,已经调查完了。” 庄佑杰听了,又小声的恭维了他几句厉害。 梁垣雀虽然在多年的办案路上,很少会有搭档相伴,但他是一个很会利用势力的人,尤其是利用案发当地的势力,一些底层的小乞儿或者一些不起眼的贩夫走卒都会被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服,而往往这些人可以说是在每一个地方都能组成一张细密的情报网,极大方便了梁垣雀的办事。 刚刚,梁垣雀就是去找了他前两天认识的一群小乞儿,给了他们点钱财,让他们去王顺的老家走一趟。 而之前调查庄佑杰,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他恰好在庄少爷念书的省会城市中也办过案子,打入过那边的“情报网”。 梁垣雀很擅长去结识人,能跟各种身份各种性格的人聊到一起,但却很少能跟什么人来往的比较久,这明显不是别人在慢慢疏远他,而是他一直以来都在选择身边的人。 在他的认知之中,世间人分为两种,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不认识的自然不必说,而认识的人又分为能为他所用的和能为他常用的两种,后者通常不多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 因为没有什么人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很多交往的人不过都是萍水相逢不知道下一次是何时见面的点头之交。 啊?你说他认识的人里面怎么没有那种用不上的人?这种人他通常可不会放在“认识”这个分类。 黄包车很快就跑回了沈家的门前,庄佑杰下车之后支付给了车夫车费,刚准备去叩门,门房大叔就听到了他们回来,赶紧开门相迎。 “哎呀庄少爷,你可回来了,快随我去前厅,刚刚庄家来了人,已经等你好久了!” 第十五章 机灵丫头 庄佑杰像梁垣雀投去了一个眼神,似乎是在征求他要不要跟着。 梁垣雀思量着自己跟庄家人打交道没必要,就让他跟着门房先去,自己先回他们的住处整理一下思绪,再去争分夺秒的做调查。 庄佑杰跟着门房大叔走了之后,梁垣雀就往沈家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这种进出的院子,准备的客房一般都距离外院和门口比较近,尤其是他跟庄佑杰都是男人,沈老爷在客房的安排上自然是让他们远离女眷生活的内院。 然而此时,他们的住处附近却出现了一个似乎不该出现的人。 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正在梁垣雀的住处张望着绕圈子,不时朝房门那边看过去,似乎在判断门里有没有人。 这个丫鬟身穿着内院伺候女眷的打扮,看她身上的衣料和配饰都比粗使丫鬟要高档一些,跟大小姐沈月兰身边的雨燕差不多。 看来也是一个贴身侍候的大丫鬟,沈家一共就两位千金,如今大小姐已经离世,这个丫鬟是谁跟前的就很好猜了。 梁垣雀这边并没有安排佣人伺候,此时又到了白天,守夜的家丁也都已经撤了去,此时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这就给了这个小丫鬟便利,她在四周仔细的确定好了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就悄悄的走上门阶,扒着门缝往里面看。 梁垣雀他们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很多的人,同时又拒绝了叫车,现在想来这真是先见之明,起码身居内院之中的人看样子并没有得知他们已经离开了沈家一上午。 梁垣雀在发现了丫鬟的那一刻,就从她的动作中感觉出了她有些古怪,立刻学着昨晚庄佑杰的样子,闪身躲进了路径边上茂密的花枝草叶之中,以小丫鬟那点眼力,自然没有发现他。 他就这么躲着,看着丫鬟自认为动作很轻巧的扒着门缝偷看,这是仗着房间之中没有人,这要是梁垣雀真的在房间里,那小丫鬟在走进房间的时候就会被他察觉,更别说扒门缝了。 小丫鬟扒在门口看了一眼,显然是注意到了房间之中其实并没有人,便又轻手轻脚的退后,走下了门阶准备离开。 梁垣雀看着丫鬟要离开,便趁她背过身去的时候悄然离开了花丛,给她上演了一个真正的“轻手轻脚”,就在丫鬟一呼一吸之间,精神还毫无察觉呢,肩膀就被人摁住了。 “你来干什么的?” 丫鬟猝不及防,在听到耳边的男人声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大叫了一声,此时正值午后,沈府里面静悄悄的,似乎很多人都在午休,她这么一声尖叫可谓是突兀的很,梁垣雀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想到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所以下手可要比昨晚对待庄佑杰时候温柔的多了。 但小丫鬟可不领他这份“温柔”的情,趁着他松懈,张嘴咬住了他虎口下的掌心肉,因为动作的原因,丫鬟这一口其实咬得并不狠,但终究是被啃了一口,梁垣雀感受到掌心的刺痛,条件反射的抽手。 捂嘴的手掌一拿开,小丫鬟作势又要扯嗓子尖叫,他来不及甩掉手上的口水,扳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朝自己,“不想被打晕的话就歇歇你的嗓子!” 小丫头似乎是很害怕,眼眶子像是洗碗布一样,那水是说挤就挤了出来,霎时间就哭的梨花带雨起来,好像是被梁垣雀欺负了一样。 梁垣雀真是服了,他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怨气,想到了雨燕也是这么一副颤颤巍巍的性格,不禁在心中想,这柳城的娘们儿家难道都是这种个性? 梁垣雀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过各种性格的男男女女,其实像是眼前小丫鬟这种很喜欢哭的人也见过不少,但他始终是不习惯。 这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童年中相处的女人印象太深了,在他生命中最熟悉的两个女人,他娘跟他大姐,是一个比一个剽悍泼辣。 他娘会在他闯了祸之后把他绑在板凳子上抽,而他大姐会在他惹到了自己之后用板凳子劈头盖脸的楔他。 小时候挨揍的时候,他愤愤地想女人不应该这样,自己以后一定不讨这样的媳妇,但是长大之后似乎是脑子被打坏了,又开始在潜意识里习惯女人就应该这样。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很想她们。 眼前被他拉着的小丫鬟,随着他的思绪,脸庞逐渐跟他记忆中的大姐重合到一起,他心中突然动了不忍,放开了手。 “你好好说话,我就不揍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丫鬟哭的鼻涕都出来了,胡乱的用手掌抹了一把脸,“回梁少爷,奴婢名叫芝翠。” “没问你叫什么,我是问你来干什么的。”梁垣雀皱了皱眉。 小丫头在慌乱之中扑通一声跪下,垂下头来向着梁垣雀哭诉,“奴婢,奴婢是赵嬷嬷派来伺候梁少爷的……” 梁垣雀的眼神微微一变,不由自主的高看了这个小丫鬟一眼,这丫头有点意思,起码跟兰小姐身边的那个雨燕比,是多几分聪明的。 她低眉顺眼的跪下,还低下了头,表面上看是因为在哭,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神情。 她知道自己也许没有能力把神情伪装起来,那就只能想办法藏起来。 但很可惜,她对上了是梁垣雀这种惯会算计人心的家伙,她这点小聪明,聪明的很表面。 而且刚刚梁垣雀也是亲眼观察到,这小丫鬟哪里是来伺候人的样子,分明是鬼鬼祟祟。 她口中所言的那个赵嬷嬷,梁垣雀并不清楚是谁,但听她话里的意思,怎么着也是她上一级的人物,可如今她低头掩饰神情,就是在证明她其实在说谎,再不济也是这一句话里有一半是谎话。 梁垣雀还是坚持他之前的判断,这个丫头应该不是管事嬷嬷能随意调派着来伺候客人的,她是小姐身边贴身的人! 即使她跪在了自己的脚边,梁垣雀也不为所动,紧紧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丫头,语气冷冷的说,“你没有说实话。” 这个叫芝翠的丫鬟,一听他这话,因为抽泣而耸动的肩膀端在的停艮了一下,似乎是愣怔住了,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可见这个丫头的心里还是有几分能耐。 “…是,是,少爷说的是,我的确是被二小姐叫来伺候人的,不过也是二小姐托了赵嬷嬷带我过来……” 她后面的磕磕巴巴梁垣雀没有心思在听下去,反正他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小丫头横竖不肯说实话,她假意托出了一部分真话,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另一部分更重要的谎言,也就是梁垣雀一直在追问的关于她来此的目的。 也不知道这是她自己机灵,还是已经提前被沈月欣教过了,如果是她自己有这么多心眼子的话,看着她貌似比雨燕还小的年纪,梁垣雀忍不住想,就这样的丫头要是再被生活磨练几年,估计能成长成一个人精一般的人物,但可惜这样的心眼子长在了一个小丫鬟的身上,这些机灵便只能用在后宅之中,属实是可惜。 而她一旦提起了二小姐沈月欣,梁垣雀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对她来此目的的判断,芝翠是被沈月欣派来探查梁垣雀这边的消息,这个芝翠是沈月欣的贴身人,估计也是她身边最聪明的人,所以派她来执行这个任务倒也很合理。 哎呀,沈月欣这个人,事到如今真是混身写满了“我很有嫌疑”,可是行为和心思都如此浅薄的一个姑娘,真的有可能设计一起残忍的凶杀案,去残害她的姐姐吗? 第十六章 但又很关键 “既然你们小姐让你来伺候我,那你就先进屋。” 梁垣雀短暂地思量了一下之后,对仍旧跪着的芝翠说。 芝翠这个小丫头今天来最大的用处就是给沈月欣探探情况,如今她已经被梁垣雀抓包,任务自然也失效了,所以她才会信口胡诌理由。 而对于梁垣雀来说,已经猜到了芝翠的真正目的,并且发现了她幕后的人,这个小丫头就已经没什么用了,但他却转念一想,不打算放过她,而是要留下她。 她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梁垣雀要用她钓出后面的沈月欣来。 直到目前为止,沈月欣这个女人的表现在梁垣雀看来都是没有什么危险性,她到目前的表现可以用几个词总结,疯癫,可疑,但又很愚蠢。 如果杀人的事情真的是她做的,或者其中有她参与的一环,她从见到梁垣雀的第一面开始就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拉到最满,梁垣雀之所以一直没有把重点放在她的身上,觉得难缠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是觉得她太过愚蠢又简单,对他而言实在不足为惧。 这个女人身上的那种愚蠢,不是表演出来的感觉,而是一种她本性就是这样子的感觉,她今天派了芝翠过来探消息的行为,更是加重了梁垣雀对她的想法。 可是看着眼前沾着几分小聪明的芝翠,梁垣雀突然又觉得自己曾经板上钉钉般坚定的想法似乎也并不是这么可靠,沈月欣这个人,也许他要重新考虑。 沈二小姐自从梁垣雀进入沈家来做的这一切,把自己弄得太过可疑,但在值得人怀疑的同时又给人留下了一个愚蠢的印象。 对于用审视的想法去感觉这种性格的人来说,首先的确会想到她值得怀疑,但随即就会推翻自己的想法,觉得沈月欣不过就是一个疯疯癫癫又过分愚蠢的娇小姐。 用反向的思维来想,如果这就是沈月欣要的效果呢? 这就好比梁垣雀之前遇见的一些搞金石学的老头在市场上捣弄的造假技术,他们会把一件假古董进行包装,做成一件真货的模样,但造得即使再真,遇到一个较真儿的主还是有可能被识破,所以他们就会在这一层包装之外再做个一眼假的二层包装,那些自诩眼力不错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外面的假货痕迹,但同时也能深入发现在假货之下类似真货的痕迹,不由觉得大喜,觉得自己捡了大漏,实际上还是被那些诡计多端的老头骗得裤衩都不剩。 一般会上这种当的人,都是自信自己眼力和脑力的人。 梁垣雀发誓,自己此生绝对没有再被骗第二次。 而沈月欣此刻,就特别像是那种被两层包装过的古董器。 对自己的智力很有信心的人,在看到她身上愚蠢的那一层时就会下定论了,从而放过她内里的真面目。 梁垣雀想到自己差点就中了计,心中气自己这段时间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竟险些栽到这么一个小姑娘手里。 不过好在他如今看着面前的芝翠想到了这一层,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把芝翠带回了房间,想看看这个“情报员”被扣住之后,沈月欣会做出什么样的表现。 如果她慌了,那就有利于梁垣雀,人一旦慌了之后必定会露出马脚,到时不管她掩盖的是什么,都给她掀出来瞧瞧。 如果她依旧能沉得住气,也是印证了梁垣雀如今对她的猜想,这个沈二小姐,不简单! 沈庄两家几代以来一直交好,到了这一辈孩子们之间又定了亲事,关系自然是更进一层,所以沈月兰一出事,庄家当时就派了人过来慰问,同时也是打听情况。 不过今天是庄老爷亲自来过问了,因为他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自己的傻儿子已经为了沈月兰回了柳城,不过一直住在沈家不回家。 所有庄老爷一来是表示慰问与哀思,二来也是最重要就是把庄佑杰抓回家去。 岂料庄佑杰这个愣子把脖子一梗,说什么也不回去,对庄老爷说自己要留下来调查真相,为兰妹妹沉冤昭雪。 庄老爷气得想拍死这个逆子,沈月兰活着的时候,他们可以是相亲相爱的两家人,但是现在沈月兰死了,而且还是横死,正常人的反应都是不想趟这摊浑水,庄佑杰这脑袋怎么就这么反常? 但庄老爷即使生气,却也对庄佑杰无可奈何,这个独生的大儿子就跟生来讨债的似的,看上去闷闷的言语不多,似乎是个温顺懦弱的人,实际上他轴起来简直要命,尤其是对自己的爹娘,几乎一向都是对着干,鲜少有听话的时候。 就像当年,庄佑杰不肯接手家族的生意,执意要去外地求学一样,他们父子之间冷战了很久,最终还是当老子的先低头了。 这一次,庄老爷也是拧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对于他的选择,沈老爷当然是乐意的,如今他失了大女儿,身边就一个小女儿也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子,有庄佑杰留在跟前帮忙,简直不要太棒。 于是沈老爷是一口一个贤侄的称呼着庄佑杰,即使沈月兰已经不在了,他还时不时的提起他们之间的婚事,生怕庄佑杰的脑筋哪会儿转了过来,就不帮忙了。 劝不动傻儿子,庄老爷小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庄佑杰送走了自己的父亲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去找梁垣雀,一推开房间门就惊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面前的场景忍不住磕巴了一下。 房间里,梁垣雀安安静静的坐在圆桌边上,把桌上的茶具推到一边,拿着自己的笔记本伏在桌上写写画画,画面看起来好像还挺和谐,如果桌角处没有倚靠着一个陷入昏迷中的少女的话。 “这是谁啊?”庄佑杰快速的跑到了少女身边,下意识的伸手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她的呼吸声很轻,但喘气喘的还平稳。 梁垣雀还在翻笔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语气非常平静的对庄佑杰说,“去把门关上。” 庄佑杰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还是照做了,紧紧地关上房间门之后,他再度询问梁垣雀,“这个姑娘…跟案情有关?” 梁垣雀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低眸瞥了昏睡中的芝翠一眼,“无关,但又很关键。” 第十七章 串联在一起 就在刚刚,芝翠这个丫头虽然乖乖的跟梁垣雀进了房间,但态度始终是很戒备。 梁垣雀能理解她的戒备,毕竟她窥探情况被当场抓包,对方对她的态度还难以捉摸,再来就是一个男人带一个少女单独进房间怎么想都让人忐忑,芝翠还在戒备着梁垣雀会不会突然对她动手动脚。 毕竟梁垣雀在沈家的身份,是沈老爷都承认的贵客,还是沈家的前姑爷带来的人,如果他对芝翠做什么,怕也只是这小姑娘吃亏,不会有什么人出来指责他什么。 当然,梁垣雀对她是没有这种心思的,他没有经历过风流事,所以到现在为止对女人还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他很欣赏芝翠这个小姑娘,觉得她是有一定的能力的,即使现在她处在劣势的一端,也没有像雨燕那样把恐惧和慌张都摆在脸面上,要不是梁垣雀看出了她眼底有防备的意思,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下一步行动计划。 梁垣雀虽然扣住了芝翠,但是没有很多时间跟她耗,他需要安静下来重新建立一个对兰小姐案情的分析,在他推翻了对沈月欣的印象之后,整个案情的大部分都要随着被推翻重想。 但芝翠这个丫头却在此时开始了叽叽歪歪,她在梁垣雀的耳边不断的找着借口想离开,一张小嘴嘚啵个不停,梁垣雀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芝翠的声音吵得他异常烦躁。 他几乎是按照本能出手,在芝翠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出手打晕了她,把她放在了桌子边。 然后他就拿出了笔记本,那上面是他从警局的卷宗中提炼出来的一些重点,以及他个人的分析。 于是就有了庄佑杰推开门之后看到的这一幕。 庄佑杰对于梁垣雀的回答感到云里雾里,他不知道这个沈府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关键”,但既然侦探这么说了,应该就是有他的道理。 从昨天傍晚来到沈家,正式投入到案件之中开始,梁垣雀的工作进度明显推进的很快,这让身边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提高对他的信任感。 梁垣雀清楚自己的外形很容易被人误会,所以他在长年累月的工作过程中养成了动作迅速的习惯,他会在案件刚开始的时候争分夺秒地推进进度,用自己过硬的能力迅速的让对自己抱有怀疑的人们产生信服感,这很有助于他之后的工作展开。 而关于兰小姐的案件,直到此时,似乎很多的线索都已经露出了眉目,并且都汇聚到了他这里。 但梁垣雀的眉头却越来越皱,案件越是有眉目,他竟然越是觉得迷茫。 这次的案件,一开始他推进的非常顺利,他甚至都不用特意的去做一些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就有一个人傻钱多的少爷万分信任他。 无论是现场情况还是证人证言,他也是轻而易举的就搜集到手,可偏偏所有都摆在他面前了,案件的推进却遇到了瓶颈。 梁垣雀能想到,冥冥之中,他还缺一把解开关键的钥匙。 他没有再搭理庄佑杰,而是把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合了起来,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把目前得到的这一切梳理起来。 他已经解开了案发现场奇怪的原因,在雨燕那里得知了沈月兰的秘密,也找到了没留姓名的证人与沈月兰的神秘情人,查阅了案发那天所有人的证言,还差什么? 梁垣雀闭着眼睛冥思苦想,证言,时间,死者,这三者之间……等等,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却被他忽略了? 关于沈家这边跟杜元望的证言,他想当然的是更偏向相信沈家这边,因为沈月欣,沈家众多家丁,以及他自己都亲身经历了那晚的戌时一刻。 可仔细一想,他也好,面馆掌柜也好,以及沈家的家丁们,明明在戌时一刻只听到了沈月欣的尖叫。 唯一亲眼“目睹”了沈月兰死亡的人,从头到尾只有沈月欣一个人而已! 那晚戌时一刻时,房间里的情形只不过就是沈月欣的一面之词! 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先入为主的觉得沈月欣尖叫的时候,沈月兰真的已经死了! 那要这么想,杜少爷确实没有说谎,真的嫌疑,还是在沈月欣这个丫头身上。 梁垣雀想到这里,终于突破了瓶颈,思绪前所未有的顺畅了起来。 丢失的茶杯,昏迷的丫鬟,飞檐走壁的人影,还有从命案现场走出来的二小姐,再往深处想一些,二姨娘,门房王顺,这一些全部都能串联起来。 他激动的把手里的笔记本重重的拍在桌面上,把一直屏气凝神不敢打扰他的庄佑杰吓了一大跳。 梁垣雀的脑袋里虽然闪过了不少思绪,但时间却没有过去多久,庄佑杰此时刚查看了芝翠的呼吸站起来,正考虑着要不要把人家姑娘带到床上去睡,梁垣雀突然这么一个反应,不仅吓到了庄少爷,被打昏的芝翠也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小丫头还是懵懵的,显然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过去的,她扶了一下脑袋,随后想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但因为刚清醒的原因,身体还不是那么配合思想,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有站起来。 庄佑杰看不下去,伸手想去拉她,芝翠下意识的想搭过手去,却突然又想到了这是沈家未来的姑爷,这手可伸不得,赶紧缩手。 梁垣雀已经对这些繁文缛节的破烂规矩烦了,从后面用一只手扯住芝翠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接触到梁垣雀,芝翠应该是想起了她昏过去之前,来到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有些不敢面对梁垣雀,眼神躲躲闪闪的问,“啊,梁少爷,我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梁垣雀当然不会老实交代是自己把她打昏过去的,尤其是面对他的雇主庄少爷,便干笑了几声找借口,“我想你应该是得了低血糖这种病,如果你不了解这种病的话,可以向庄少爷打听打听。” “啊?”芝翠一听是病,心中不免就慌了,急忙转头去看庄佑杰,“这,这是什么病,很严重吗?要吃很多药吗?” 庄佑杰急忙安抚她,“不严重不严重,你回去多吃点饭就好。” 梁垣雀顺着他的话头说,“听见没有,还不赶紧回去吃饭?” 芝翠对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用她来试探沈月欣的态度,所以就想赶紧送走她。 芝翠离开了之后,梁垣雀紧随其后迅速的关紧了房门,庄佑杰看着他转过身来之后忍不住出言,“那我们……” “少爷,准备准备,我们该收网了。”梁垣雀扬起了嘴角,似乎心情变的很好。 第十八章 突然病倒 这一夜的沈家,相比前一天似乎更加的安静,芝翠已经回到了沈月欣的身边,但并没有给沈家带来什么新的水花。 这天晚上,庄佑杰还是留在了梁垣雀的房间里,他们今晚倒是早早就熄了灯,似乎是进入了养精蓄锐的阶段。 第二天起了一层薄雾,大清早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门房大叔披着外衣打着哈欠走出住处,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朦朦胧胧之中站着一个人影。 黑乎乎的人影立在白茫茫的雾中,乍一看就跟在大门口飘似的,吓得大叔一激灵,当时就清醒了。 这要是平常还好,但这毕竟是刚发生过命案的地方,大叔不敢向前,直到“黑影”说话。 “大叔,我等你一段时间了,快来开门啊!” 这竟然是庄佑杰。 门房一听是庄少爷,连忙就迎了上去,“哎呀少爷,您喊我一声我不就出来给您开门了么,劳您在这儿等着。” 门房一边说着话,一边去给庄佑杰开大门,“庄少爷,这么早,您是要去哪儿啊?” 庄佑杰听了之后不免面露愁色,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我去请大夫,还不知道这么早有没有大夫愿意出诊。” “大夫?”大叔有些不解,“少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差个人去帮您请,沈家常请的陈大夫就住在附近。” “不是我,”庄佑杰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衣服走出门外,“是随我一同来的梁先生突然病了,昨天夜里就不舒服,这不天一亮我就赶紧去叫大夫嘛。” 门房大叔跟他交谈着,往门外相送了两步,“哎呀,是这样啊,不如还是派个脚力快的下人去。” 庄佑杰依旧推辞,“算啦,还是我自己去。” 他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大叔的耳边,放低了声音说,“梁先生的病很奇怪,不是一般的大夫能看好的,他告诉我城郊有一个神医专治他的病,一般人找不到。” “哦,是这样啊。”门房大叔听着,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目送着庄佑杰离开。 庄佑杰一去就是一上午,到了午饭的时间还没有回来,而此时梁垣雀病倒的消息已经在沈家传开了。 这消息传到了沈老爷那里时,他正被小女儿沈月欣搀着去吃午饭,自从沈月兰惨死之后,沈老爷就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也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餐饭,今天是被月欣好劝歹劝才勉强去吃点东西。 听着下人的汇报,沈老爷不禁奇怪,“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听说梁先生昨天还好好的吗?” 沈月欣听了倒是嗤笑了一声,语气非常轻蔑的说,“爹,我看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到这里来讹人来了,不如赶紧把他撵出去,不要在我们家骗吃骗喝。” 自从梁垣雀住进沈家之后,虽然他一直在调查案件的,但还没有抽出时间来跟沈老爷汇报过,所以沈老爷对他的能力也是将信将疑,可他毕竟是庄佑杰带来的人,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 要是把他撵走了,得罪了庄少爷,人家心中一气不再帮忙,沈老爷身边可就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了。 所以他寻思了一下之后,轻声斥了沈月欣一声,“欣儿,不要乱讲话,梁先生好歹是你庄哥哥带来的贵客。” 之后,他又吩咐下人,“梁先生既然病了就去请个大夫来看看,需要什么药就派人去抓,千万不要怠慢了。” 下人听了,便把庄佑杰离开去请大夫的事情,以及他跟门房大叔说的话都跟沈老爷汇报了一遍,沈老爷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那行,总之还是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沈家怠慢,多派两个人去伺候着。” 身边的沈月欣闻言眼珠一转,连忙也对跟在一旁的芝翠说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也过去伺候,女孩子总归心细一些,在旁边端端汤药什么的也好。” 芝翠听到又要去跟那个什么梁先生打交道,脸色不免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昨天打照面的时候,梁先生虽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对她做,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可她就是一直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作为一个女佣,被人支使和压迫都是常有的事情,但梁垣雀带来的压迫感却很不一样,这让芝翠觉得万分的不舒服。 梁垣雀明明只是淡淡地扫过她几眼,却让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从内而外的剥开了一样。 沈月欣见芝翠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立刻回应,一双漂亮的柳眉就皱了起来,语气稍微拔高了一些,“芝翠?” “是,二小姐。”芝翠虽然不情愿,但只能还是答应。 庄佑杰一直到了下午才回来,但却是他自己回来的,没有带着什么大夫,不过却随身带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除了一些包好的中药之外,里面似乎装着一些药瓶。 既然是药瓶的话,应该是一些西药。 他推开房间门的时候,发现外屋的茶桌旁坐着两个年轻男人,看长相是之前在他们院子外守夜的家丁,管家估计是图方便又把他们派了过来照顾人。 家丁们跟庄佑杰打了招呼,他抱紧了怀里的布包,匆忙回应了几句,就进了里屋去看梁垣雀。 梁垣雀半靠在床头,面色有些发白,整个人都是一种蔫蔫的状态,而芝翠站在床边捧着茶壶,“梁少爷,您再喝点热水。” 梁垣雀深叹了一口气,翻了翻眼皮看她,“丫头,你都灌了我多少杯水了,我一会儿要撒尿的话,难道你扶着我去吗?” 芝翠被他说得哽了一下,“那,那我出去叫人来扶着您。” 正说着,庄佑杰就捧着布包进来了,梁垣雀仿佛是看到了救星,疯狂地朝着他使眼色,庄佑杰愣了一下之后反应了过来,对芝翠说,“呃,嗷,那个你先下去,我亲自照顾他。” 芝翠是得了沈月欣的命令过来的,不肯轻易离开,梁垣雀只好开始耍流氓,“你真的不走吗?那我可当着你的面儿撒尿了昂!” 芝翠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听了这样的浑话,脸腾一下子就红,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就被派来照顾您的……” 梁垣雀不理他,直接转头对庄佑杰说,“庄少爷,劳驾扶我起来,我真的忍不住要撒了。” 因为他是病人的原因,下人把恭桶搬进了屋里来方便他使用,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是要当着芝翠的面子进行了! 第十九章 没穿裤子 芝翠看他来真的,便忍不住了,连忙小跑出屋,“那,那我就先回避一下!” 梁垣雀又给庄佑杰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跟着芝翠出了里屋,“这样,你就先下去,不用过来了,梁先生毕竟是男人,让你伺候不方便,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不让你来的。” 芝翠不想待在梁垣雀身边,巴不得找理由走了,听了庄佑杰的话,赶紧就走了,反正二小姐过问起,她就把庄少爷拖出来打掩护。 两个家丁看着芝翠已经溜了,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庄佑杰早有准备,从一直抱着的布包里面掏出了两副药,“你们既然是来照顾人的,就劳驾去厨房煎药。” 家丁上前接过药,庄佑杰又装模作样的板起脸来,“这药十分特殊,需要用文火不间断的熬制两个时辰,期间需要有人一直在旁边扇风控制火候,每隔半刻钟就要加一次水,我怕厨房里的人忙别的事情顾及不上,所以就劳烦你们去一直看着。” 家丁支吾了几声,心说自己就是一个粗人,哪里懂熬药,但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态度怠慢,庄佑杰的语气带上了不悦,“怎么,这点活都不愿意干?梁先生是我的挚友,也是沈家的贵客,支使你们为他干这点小活都支使不动?” 庄佑杰在沈家还是很有面子,家丁不敢再多言语,连忙拿过药包来连连答应,带着药包离开了。 看着他们出去,庄佑杰还又在后面故意喊了一声,“熬好了立即送过来昂,要是出一点差池,我一定会告诉沈伯父的!” 看着家丁走远,庄佑杰才关上房门,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回了里屋。 梁垣雀好像是因为躺了太久腿麻,正艰难的从床上挣扎着要起来,见到庄佑杰回来,连忙喊他来拉自己,“快快快,快来拽我一把!” 庄佑杰见状立刻上前,“不是,你真的要撒尿啊?” “屁,我是快要饿死了,”梁垣雀气急败坏的说,“这小丫头是不是傻啊,人家明明都送饭来了,就不端给我吃,一个劲儿的喂我喝水,我又不是大鲤鱼!” 梁垣雀站起了身,扶着脑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低血糖的毛病又要犯了。 外屋的桌子上摆着送来的饭菜,梁垣雀给自己盛了一碗有些凉了的汤匆匆喝下,眩晕的感觉才慢慢好一些。 庄佑杰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烧饼,“你怎么不叫那丫头给你送屋里去呢?” 梁垣雀使劲滚动了一下喉间,咽下了口中的烧饼,“我现在是病人哎,要是胃口这么好,岂不是穿帮了。” 庄佑杰看着他的脸色,一想也是,不过他这个脸色还真是神奇,昨晚他亲眼见着他往自己胸口处点了几下穴位,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苍白虚弱了起来,即使他现在正生龙活虎的吃东西,脸色依旧像是得了什么大病要命不久矣了似的。 庄佑杰觉得这招很神奇,小心翼翼的提出想学,但梁垣雀却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你的身体没有被特殊手段操练过,随便点穴会点死你的。” 经此一事,庄佑杰看向梁垣雀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崇拜的光亮,更加觉得他像是武侠故事中打小修炼神功的,呃,神童。 吃过东西之后,庄佑杰汇报了一下自己这一趟出去的成果,二人正说话间,梁垣雀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来堵上了他的嘴。 “嘘,有人过来了。” 庄佑杰立刻噤声,也竖起耳朵来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直到过了一会儿,才隐约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 而这时,梁垣雀已经听出了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坏了,是二小姐!” 沈月欣? 庄佑杰还没有反应过来,梁垣雀就放开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冲着自己的胸口处重重的点了一下,这一下子似乎是用力过猛了,他控制不住的往前栽了一下头,鼓起了嘴巴好像要吐血。 不过他到底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把面前的饭碗往外一推,快步的回到里屋,上床盖被,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不夸张的说简直就是一副死人像。 庄佑杰怔怔的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在他从床上躺好的那一刻,房间的门正好被人推开。 来者竟然真的是沈月欣,她还穿着那天那件鬼魂一样的青白衣衫。 “庄哥哥。”她进门先看到的是庄佑杰,只好先向他打了招呼,眼神中没有吃惊,应该是已经从芝翠那里听说了他已经回来的消息。 “你,吃饭呢?”沈月欣看着茶桌上明显被动过的餐盘汤碗语气有点迟疑的问。 庄佑杰这人总能在关键时刻机灵起来,脑中飞快一转,立马就说,“啊对,出门跑了一趟有点饿了,就先吃了点。” 沈月欣的眼神往里屋的方向瞥了瞥,“那梁先生呢,吃过午饭没有?” 庄佑杰想起梁垣雀刚才的话,连忙回答,“他病了,没胃口。” 沈月欣点了点头,“这样啊,不过多少还应该吃一些,不吃东西肯定更伤身体。” “啊对对对。”庄佑杰迅速敷衍着点头。 他本来跟自己的未婚妻沈月兰都没有相熟到哪里去,更别提沈月欣了,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而那天在沈月兰的房间见到她一副鬼气森森又疯癫的模样之后,庄佑杰就更愁于跟她相处。 而昨晚梁垣雀讲出了对沈月欣的分析之后,他看着她后背都控制不住的冒冷汗。 她简单了客套了两句,话锋就一转,“梁先生现在什么个情况,毕竟是住在沈家的客人,我想我理应来看望他一下,你说是庄哥哥?” 一向文雅的庄佑杰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话,我说?我说个屁啊! 他想着万一穿帮,就随口找了个理由推辞,“这不太方便月欣妹妹,梁先生他刚撒了尿没提裤子。” 里屋中的梁垣雀听到他这么个破烂理由气的翻了个白眼,这是你饱读诗书的庄少爷能说出来的话吗?你找什么理由不好找这么烂的理由? 沈月欣的表情一瞬间就变的有些说不上来,轻轻地啧了一声后说,“我其实是有事儿来找梁先生商量,能麻烦他先穿一下裤子吗?” 第二十章 来试探 沈月欣看上去一副不会退让的样子,梁垣雀在里屋也听到了她的话,心中也疑惑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小幅度地清了清喉咙,用一种虚弱的语气对外面说,“二小姐,您进来。” 沈月欣瞥了刚刚阻拦她的庄佑杰一眼,眼神中的情绪意味不明,紧接着就毫不客气地推门进里屋。 看到半躺着,倚靠在床头上一副死人像的梁垣雀,沈月欣明显是怔了一下,似乎是被这副模样给吓到了。 她也许是一直不相信梁垣雀说病就会病成这个样子,可如今已经是眼见为实,以她的阅历并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奇怪的术法能把好好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梁,梁先生病得这么重啊。”沈月欣愣怔之后,随便寒暄着从床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庄佑杰也紧随着她进了屋,看看沈月欣又看看梁垣雀,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干点什么。 梁垣雀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唇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二小姐,给沈家添麻烦了,不过我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的,休息几天就好。” “哦,这样啊。”沈月欣边说话边点点头,但神情似乎是将信将疑。 梁垣雀感觉到,芝翠那个丫头应该是沈月欣一手调教出来的,沈月欣也是个非常会掩盖自己真正心思的人,并且肯定比芝翠要强,如果不是对上梁垣雀这个刻意在观察她的人,她伪装出来的形象会轻而易举的把人骗过去。 她在掩藏心思,梁垣雀就也不动声色,两人在寥寥几语间打起了一场艰难的心理博弈。 “二小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梁垣雀说着,又掩唇咳了起来,但是在低下头的一瞬间,目光却是向上移,在观察沈月欣的反应。 “哦,是这样的”沈月欣明明就是为此而来,却还要装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是我的丫头在府门外收到了一张给我的纸条,可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找上我,先生既然是侦探,所以就想来问问先生有没有什么指点。” 听了她的话,一直在身后站着的庄佑杰突然脸色一变,眼神中透露出了期待已久的兴奋。 梁垣雀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给了他一个“稳住”的眼神,此时他们已经培养出了很多默契,庄佑杰在接收到他的意思之后,立马就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 沈月欣虽然一直背对着庄佑杰,但她能看到梁垣雀的那个眼神,连忙回头瞧了庄佑杰一眼,“庄哥哥怎么了?” “呃,哦,”庄佑杰快速地想出了一个理由,“我担心梁先生的身体,但他示意我没有关系。” 梁垣雀也赶紧给他兜上,“咳咳,我既然接了这个案件,肯定就要负责到底,虽然因为我的身体原因耽误了进度,但帮帮二小姐的忙还是可以的。” 梁垣雀的话,特意带着歉意着重说自己的身体原因会耽误办案进度。 对于他们的一言一语,沈月欣并没有在意,这话说的过去,所以她也没有多疑心。 梁垣雀紧接着询问她关于纸条的事情,想让她把纸条拿出来看看,不料沈二小姐把两只小手一摊,“那纸条我看都没看就烧了,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拿着就觉得恶心。” 梁垣雀跟后面站着的庄佑杰对视了一眼,心说东西都让你销毁了那还说个屁。 但这天还得硬着头皮聊下去,于是梁垣雀又问,“那二小姐,收到纸条的丫头有没有说是什么人给的?” “是一个打扮的分不清男女的叫花子送来的,没有说自己是谁。”沈月欣从容的应答着。 梁垣雀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一时间也难以做出判断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把目光移向了沈月欣露出来的手上,尤其是看向之前有奇怪伤痕的位置。 沈月欣的指甲用凤仙花染了色,这种染色在之前见面的时候没有,而且帮她染指甲的人手艺应该非常差,把她手指乃至手背手掌上都零零星星的染上了一些花红色。 之前的伤痕就隐藏在这些星星点点的染色之间,并且经过了两天,伤痕的红肿都已经消了大半,如果不是特意看过去,基本上就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伤痕,梁垣雀就在脑子里不断的演示着,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工具,又用一个什么样的动作,才能在这个位置弄出这样的伤痕。 梁垣雀盯着沈月欣的手,一时思考的有些失神,直到熟悉的巴掌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才回过神来。 面前的沈月欣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的气急败坏,“梁先生,你太不讲礼数了!” 她这话,自然是指梁垣雀一直在盯着她手的行为,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很像被耍流氓了一样。 但是梁垣雀非常自信自己刚刚的眼神没有任何的异样,与其说他在痴痴的盯着人家少女的玉手看,倒不如说他刚刚更像是在发呆。 沈月欣如此大的反应,不是因为她感觉自己被冒犯,而是惶恐被梁垣雀发现手上的伤痕,只能用这种方式打断他的目光。 由于他们之间起了冲突,庄佑杰自然得上前来,这下连他也注意到了沈月欣白嫩的小手被凤仙花染得脏兮兮的,不过并没有看到伤痕。 察觉到庄佑杰也看向了自己的手,沈月欣匆匆的把自己的两只手握了起来,给了他一个不悦的眼神。 庄佑杰要比梁垣雀规矩的多,感受到沈月欣的不悦之后就立刻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沈月欣气的涨红了脸,两手握拳,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 送走了她之后,庄佑杰愣愣的看向梁垣雀,后者此时正在安抚自己再一次受伤的脸颊。 “二小姐既然已经把纸条烧了,那她干嘛还要来找你一趟呢?她想让你分析什么?” “她根本就不是来找我要个分析结论的,”梁垣雀抚摸着自己的脸说,“她只是来试探一下,这张纸条是不是我放出去的钩。” “很明显,她已经注意到我们在怀疑她了!” 第二十一章 茶杯碎片 庄佑杰听了大惊失色,“那她是不是发现了纸条是我送出去的?” 梁垣雀立马伸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示意他闭嘴,“冷静,到目前为止还是咱们这边占优势。” “那我们接下来干点什么?”庄佑杰接着问。 梁垣雀靠在床头上伸了一个懒腰,似乎是打开了身体中的某个开关,脸色逐渐的红润了回来,“你依旧每天出去取药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咱们接下来要进入蛰伏期。” 果然,当他们蛰伏之后,有人就坐不住了,临近傍晚的时候,雨燕来找梁垣雀报告,说二小姐神秘兮兮的从后门离开沈府,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直守在房间里的庄佑杰,见到雨燕给梁垣雀做事简直大吃一惊,就这么满打满算才两天的工夫,他竟然已经收买到了人脉。 梁垣雀自然不会说,他在雨燕那边一直假装是兰小姐的情人,以此来让雨燕为他做眼线。 他选中雨燕,是因为目前深陷在事件里的人们中,雨燕是被他排除了嫌疑的。 因为他已经明白,雨燕是怎么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利用,又是怎么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差点破坏了凶手的计划。 案发当夜,雨燕在醒过来之后,就看到一脸惊慌的沈月欣和已经死亡的沈月兰,沈月欣从她那里逼问出了沈月兰半夜出门的秘密,二人为了保护沈月兰的名声,约定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这也就是之前梁垣雀觉得她们在交换眼色的原因。 这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小丫头,阴差阳错的成了串联起案件的关键。 - 梁垣雀依旧在病中,庄佑杰每天一大早出门去给他取药,中药西药弄一大包,回来之后就安排那两个家丁去熬药,偶尔还要嫌弃药熬的不好,弄着他们去返工,折磨的二位大兄弟苦不堪言。 至于芝翠,她来这边伺候只是被沈月欣派来探听情况,现在沈月欣自己都已经看到梁垣雀那一副离死不远的模样,就不需要芝翠再过来。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梁垣雀派家丁去知会沈老爷一声,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可以继续查案,不过他下一步要查的,是兰小姐的尸体。 沈老爷起先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又问了一遍之后,气的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兰小姐身为大家族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尸体岂能随便被人翻弄查看,沈老爷都不允许警局验尸,怎么会容许梁垣雀这个毛头小子放肆。 这下,就算是有庄佑杰的面子,沈老爷也忍不住心里那个气儿了! 按照柳城传统的老规矩,未出阁的大姑娘死后是不进祠堂的,更何况她还是横死。 可兰小姐是沈老爷的掌上明珠,打小心疼得很,在她惨死后,沈老爷破例将她停灵于家祠之中,再有一日过了头七后就要下葬。 梁垣雀这胡闹的行为既然传到了沈老爷那里,他是急急忙忙地赶去祠堂抽这个死小子,然而比他更快一步到的,是二小姐沈月欣。 沈月欣一收到了消息就直奔祠堂,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来得及带上,看到梁垣雀果然立于棺材一旁,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的还是之前那半边脸,不知道是因为顺手还是出于习惯。 “混账子!我姐姐岂容你玷污!”沈月欣抽了巴掌之后,还尖声的叫骂着。 “二小姐此言差矣啊,在下绝没有对兰小姐不敬之意,此举只为查明凶手,为小姐昭雪!”她伸手去打,梁垣雀就躲,在躲避之间,二人竟然绕着棺材转起圈儿来。 沈月欣的脚力自然是比不上梁垣雀,而梁垣雀也并没有一下子就躲开,而是绕着棺材控制住自己的速度,让沈月欣每一下都觉得自己能抓出眼前的浑蛋,却每一次都只能抓个空,心态烦躁不堪,心思一下子就乱了。 等沈老爷带着沈家几个家丁操着棍棒赶到之后,梁垣雀便不再躲了,任由身后的沈月欣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用尖利的指甲挠破了他的脸,然后装模作样地说, “我已经言明了,此举只为查案,二小姐如此阻拦,是不希望自己姐姐被害的真相水落石出吗!” 沈月欣才不回应他,继续伸手发了疯似地厮打,梁垣雀便像之前那样顺势抓住她软嫩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往她拇指上的伤疤上一比。 这个伤疤已经基本愈合,淡的几乎都要看不出来,但好在沈月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一双手不仅滑嫩还白皙的很,所以衬的这道伤的痕迹迟迟无法完全消失。 沈月欣看清那个东西之后,表情立马就变了。 梁垣雀手里的那个小东西,是她针线筐里的小剪子,此时已经被拆开,只剩了一半。 可这个东西,沈月欣清楚自己已经把它丢掉了,沈家的垃圾是两天一清,这把剪子已经随着其他的垃圾被丢去了柳城郊外的垃圾场。 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离开沈家的梁垣雀,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沈月欣表情的变化被距离她极近的梁垣雀尽收眼底,他很满意她的这个反应,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拆开的半片小剪子果然是把锋利又好使的凶器啊,”得到了满意的验证,梁垣雀甩开了沈月欣的手,“只可惜二小姐还是经验不足,使用不当,划伤了自己的手。” 沈月欣在一瞬的错愕之后反应过来,又非常利落的朝他脸上抽了两巴掌,这么多巴掌落下来,梁垣雀可怜的一边脸颊已经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二小姐,您现在发什么疯都没用了,案件的真相,我已经明了。”感受着脸颊出传来的肿痛,梁垣雀心中因为疼痛升腾起了烦躁,他叹了口气压抑自己的情绪,想着二十根大黄鱼金灿灿的模样,他努力调整好了心态。 他说完,又从一直随身背着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掷到地上。 布包没有系起,被丢在地上后自然展开,露出里面包着一堆青瓷碎片,看这些瓷片的大小和数量,似乎是一只喝茶的品杯。 “前几前我曾看到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在后院花坛里埋东西,待人走后我就挖出了这么一包瓷片,拼起来一看,竟与兰小姐房中使用的那种茶杯一模一样。” 沈月欣的脸色变的煞白,她没有控制住,猛然回头看向在她身后匆忙追来的芝翠。 而此时的芝翠,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脸茫然! 第二十二章 门房王顺 感受到二小姐的眼神,芝翠慌慌张张地解释,“不,不可能啊。” 她摇摆着双手,眼神中满是惊慌,这句话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吐出的,说的并不是“我没有”,而是“不可能”。 剪子,伤痕,碎瓷片,还有这个丫头的话,这一切都逐渐的让在场的众人感觉到了蹊跷。 今日,梁垣雀来祠堂查看尸体是假,怕是引出凶手才是真,而他的矛头直指二小姐沈月欣! 从表情的变化来看,此时的沈老爷心里应该是惊涛骇浪,他强装镇定地看向梁垣雀,“先生这是何意?” “这就要问二小姐了,我请庄少爷悄悄出去找了警察局的人鉴定,这些瓷片上可都是沾着安定药粉,请问二小姐跟这安定药粉有什么联系呢?” 沈月欣后退一步,梁垣雀就逼近一步,气势汹汹,“或者我该问,二小姐又跟兰小姐的死有什么联系呢?” 沈月欣的心态打从一上来就被梁垣雀搞乱了,脑袋里面盘旋着很多言语却不知道怎么说合适,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审问,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小脸涨的通红。 似乎是在气愤,又似乎是憋出了内伤。 “嗯?”梁垣雀继续逼问,沈月欣已经退无可退,精神被逼到了极点,梁垣雀能判断出来距离成功已经临门一脚,于是加大火力, “二小姐,你的安定药粉是从哪家药店里买的?又还有多少没用上留在了自己手里?” “你不要胡说了!”沈月欣疯癫地尖叫起来,“我没有从药店里买,我下的也不是安定药粉,那个杯子……” 精神紧张的沈月欣终于是被他诈的口不择言,说到一半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极快地哽住了。 但众人的目光已经汇聚到了她这里,就这么一句话说漏了之后,这一切都完了。 “对,你没有去买药,你也没有把药下进茶杯里,”梁垣雀不再逼近沈月欣,转身背对着她哈哈大笑起来,“那个沾着迷药的茶杯,你应该是交代芝翠砸成粉碎之后深埋了?” 芝翠清楚,那只茶杯根本不会是碎片的样子,所以才会在看到瓷片之后冲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此时的芝翠也脸色苍白的吓人,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一下子浑身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梁垣雀没有在意,反正之前也已经猜到,这件杀人案也没有芝翠参与的份儿,她最多只是在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帮自己的主子销赃了而已。 沈月欣的脸涨成通红一片,自知事情已经很难再有圆缓回去的可能,但心底深处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认罪,便又想上来厮打梁垣雀,企图能拖延一下是一下,但是被沈老爷厉声喝住了。 “梁先生,我女儿不过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家,你讲这样的话可是要拿出依据来的!” 梁垣雀刚刚虽然没有明说,沈月兰的死是沈月欣所为,但暗示到这个地步,在场已经没有人不清楚了。 而这时,沈老爷身后的家丁中响起了一阵骚动,众人在疑惑中让出了一条路来,只见迟迟没有出现的庄佑杰压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人,挤开众人到了前面来。 有些相熟的定睛一看,他压着的可不正是先前的门房王顺吗。 “呐,依据这不就来了?”梁垣雀冲着他们扬了扬下巴。 庄佑杰撒开了王顺,反正这里有这么多家丁,他一时之间也跑不了,他上前来,从背包里掏出一沓不知是做什么的笔记纸递给梁垣雀。 梁垣雀接过几张纸来,在手里扬着给众人看,“说实话,我最开始还在冥思苦想二小姐是怎么精准的把迷药下在会被人喝的杯子里,毕竟其他的茶杯都没检查出有迷药,结果庄少爷把茶壶送去了检验,发现二小姐是把迷药了直接下到茶壶里的,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是说她蠢还是我蠢了。” 沈老爷心乱如麻,在看到王顺的那一刻,更是摇摇欲坠的恨不得直接晕过去,好在身边有个管家搀着,还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他长舒了一口气,还想把事情问个明白,“梁先生,这个迷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跟我大女儿的死有什么关系,我小女儿又跟兰儿的死有什么关系?” “对哦,有什么关系呢?”梁垣雀用一种反问似的语气,边说着边看向王顺,此时的王顺鼻青脸肿的,显然是被人施过一种专门对付嘴硬的“法术”。 庄佑杰回到王顺的身边,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来,老实交代。” “交,交代哪件?”王顺的嘴巴肿了,说话口齿不清,但好在周围的人都能听懂。 这下就不是庄佑杰会问的了,他只好转头看向梁垣雀,后者微微挑了挑眉,对王顺说,“迷药是你给二小姐的吗?” “是,是我买了安定药片之后砸成粉末,交给二小姐的。”王顺应了下来,他被抓住之后已经让庄佑杰找的人施展了一番“大记忆恢复术”,学会了怎么样简单又仔细的交代罪行。 “兰小姐出事那晚,在沈家院墙上飞檐走壁的黑衣人是不是你?”梁垣雀又问。 “是我,是我。”王顺连连点头。 他的回答引起了家丁们的一些哄乱,当夜参加过追捕黑衣人的家丁都回忆着讨论起来,不过碍于沈老爷还在,不敢大声,管家也及时出声阻止。 而刚刚还一副要晕过去模样的沈老爷,在听到了王顺的应答之后,脸色逐渐的好了起来。 不过接下来,他的心情就又如同坠崖一般跌落了谷底。 因为梁垣雀问王顺,“那兰小姐是不是你杀的?” 王顺听到了这个,一改刚刚死气沉沉的模样,立刻激动了起来,“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你们要我说多少遍啊,真正动手的人是二小姐,我撑死也就是帮凶而已,我没有杀人啊!” 仍旧立在祠堂之中的沈月欣剧烈的抖动着,死死的盯着情绪激动的王顺,一张脸皮都要涨裂了,梁垣雀还以为她要上前去打他,不过她现在也许是到了强弩之末,只撑着墙壁,声音嘶哑着不断重复,“你胡说,你们都胡说,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你们没有证据……” 可她却忘了,关键性的证据,梁垣雀一早就拿出来过! 第二十三章 板上钉钉 梁垣雀不再给沈月欣狡辩的机会,丢出了之前拿出来过的那半片剪子。 “兰小姐虽然跟其他受害者一样是被开了喉咙而死,但其他人都是被纤薄的利器割破了喉咙,但从兰小姐案发现场的出血量来判断,她是被硬生生捅穿了喉咙,而杀害她的凶器,就是这一片锋利的小剪子。” “这种小剪子虽然锋利,但是刃宽不足以割断喉咙,只能采取‘捅’的手法,并且使用不当的话,它三角形的一侧尖端还会划伤凶手自己的拇指。” 这,就是沈月欣拇指上伤痕的由来,这把凶器本来就没有多顺手,再加上杀人时沈月欣心情紧张,且死者也许还有过挣扎,就不慎留下了这么一道伤痕。 沈月欣本来是没有在意的,毕竟那帮饭桶警察本身就没什么脑子调查,就算调查的话,也不会考虑到她沈家二小姐身上。 但梁垣雀此人的出现却打乱了沈月欣的计划与想法,他可不管你是哪尊神哪尊佛,中间的时候他连说要付他钱的沈老爷都怀疑,更别说沈月欣了。 梁垣雀在兰小姐房间门前抓沈月欣手的行为,让她注意到了自己伤口的明显,所以就回去染指甲,故意把染料染在手上掩盖。 但梁垣雀的观察力不是盖的,这道伤痕从看到第一眼开始,就已经被他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是二小姐?” 说完,梁垣雀冲着沈月欣歪了歪头,还俏皮地笑了笑。 沈月欣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眼,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狡辩的余地了,但她不是那种轻易甘心的人,还存着一丝侥幸垂死挣扎,“你说这是凶器这就是?这不过就是我做针线活用的剪子,我也是在做活计的时候被划伤的。” “这半片剪子我早就用试剂溶液泡过了,尖端很深的一段都有血迹反应,二小姐是做什么活计才能用剪子把自己伤成这样?”梁垣雀索性把手里的报告纸都甩到了地上。 纸片哗啦啦的散了一地,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印着的铅字也有墨水的笔迹,不过字都很小,没有人能看清。 不过听梁垣雀这话,这可是什么检验报告,就算是看清了,也没人能看得懂啊。 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看来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沈老爷面色难看,先沈月欣一步脖子一翻晕了过去。 - 沈月欣悄悄拿走了茶杯,是整个作案计划中最愚蠢的举动。 案发那天,她首先找机会在兰小姐的茶壶中下了磨碎的安定片,本来是想让兰小姐昏睡过去,然后在戌时一刻进入她的房间,假装发现尸体,好让人误会兰小姐的死亡时间。 而同时她的好帮手,也就是那个“贼人”在她尖叫之后出现,把近乎所有的家丁都吸引走,她就可以趁机杀掉兰小姐,而后所有的家丁都能跟她一起证明兰小姐是在戌时一刻以至之前就死了。 而沈月欣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能证明她在戌时一刻之前很长时间都没有出过房门。 但事情就是那么巧,她作案的那一天是沈月兰和情人相会的日子,喝了茶水被迷晕的人变成了雨燕。或许是因为室内昏暗,她根本没看清躺在床上的人是谁就开始了计划,她的帮手王顺乔装打扮从沈府前门引走了家丁,此时正赶上兰小姐结束约会,从后面悄悄溜回来。 她从窗户爬进来之后遇到了手持凶器的沈月欣,指不定当时两人还面面相觑了一下,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沈月欣,她趁自己姐姐不备,按照计划下了手。 也就是说沈月欣的计划虽然一开始出了差错,最后却还是在造化下完成了杀人。 事发后,她以保护姐姐清白为理由威胁雨燕不准把兰小姐约会情人的事情说出去,实则是为了不让自己露馅。 但实际上她还是考虑的太少,她也许以为把雨燕灭口了会产生更大的麻烦,但梁垣雀个人感觉如果当时雨燕也被她杀害,这起案件才真正的变的扑朔迷离。 之后她找了个机会想去把下过药的茶壶和被使用过的茶杯回收,又那么不巧的碰上了上门查案的梁垣雀,她无法把大件儿的茶壶拿出来,只能先把茶杯顺走,同时想尽办法阻拦调查,但没有成功,而她的这一举动,彻底把自己拉入嫌疑人的阵营。 消失的茶杯串上雨燕的供词让梁垣雀渐渐锁定了她,已经离开沈府的王顺则是下一个关键突破口。 梁垣雀在沈家装病迷惑沈月欣,是为了能争取更多的调查机会,心中有鬼的沈月欣盯死了梁垣雀,却忽略了她的“庄哥哥”。 梁垣安排的人带回了消息,王顺根本就没有回老家,于是这期间庄少爷发动所有的能力在柳城寻找王顺。 这个过程比预想的要快,因为这个王顺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在庄少爷第一遍摸查与他相关的人时就找到了他,当时是从武馆馆主女儿的被窝子里把他揪出来的。 而庄佑杰每天出门去给梁垣雀取药,一是去找王顺,二就是听了梁垣雀的指示,把兰小姐房中的茶杯茶壶拿出去检验。 而这几样东西都是梁垣雀半夜里趁着沈家人都睡熟了之后,翻墙跳窗进去顺出来的,兰小姐的房间已经被上了锁,无人敢靠近,连沈月欣也许是怕再打草惊蛇就也没回去过,这就给了梁垣雀方便。 案发现场的茶杯茶壶都少了好几天了,也没人发现。 庄佑杰每天其实不是带东西回来,而是带“东西”出去。 同时这边梁垣雀逮到了沈月欣的丫头埋碎片,挖出来发现已经砸粉碎了,便又找了另一只摔碎准备去诈她,之后他一番苦想,结合卷宗上的寥寥几语和现场的一滩血迹猜测沈月欣会使用什么凶器,最终把目光锁定到了她的针线筐,他以王顺的名义写了纸条,让庄佑杰在外面找人把沈月欣约出去,心中紧张的对方果然上当,趁这个空档他安排雨燕去沈月欣的闺房把针线筐里的东西顺出来。 雨燕这丫头不负期望,趁着沈月欣那边的嬷嬷不注意,把东西带了出来。 梁垣雀发现,沈月欣针线筐里的东西不多,但种类很齐全,线团,银针还有锥子什么的要啥有啥,但唯独没有剪子一类的工具,心说难不成这二小姐平常都拿牙咬断线吗? 说来这还得感谢梁垣雀他大姐,由于他们家没有别的姊妹,他小时候就被姐姐强行抓来帮忙做工,这女红的工具基本上都被他记住了。 兜兜转转,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第二十四章 拿钱封口 梁垣雀想象了一下做工的剪子模样,把一把剪子分开成两片,其中一片就变成了一把小匕首一样的利器,不禁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在想到这一点之前他还真没感觉出凶器是这么改造的。 梁垣雀从前是学过一种用特殊溶液检查血迹的技术,但是现在他们没有找到真正的凶器,有这个技术也白搭,雨燕回忆起他们沈家这样的女红工具基本上都是统一采买的,沈月欣的小剪子跟沈月兰的是同一款,便心一横把沈月兰的剪子顺来,拆开之后跟茶杯碎片一起去诈沈月欣! 而那些由庄佑杰带进来的报告纸,其中关于药物鉴定是真的,剩下的是梁垣雀撕了几张杂志的书页,在上面随便练了几笔书法,用来凑数的。 关于这一切,其实招招都是险棋,但凡哪一步出了差池,或者沈月欣心理素质相当强悍,这些就都白费力气。 对于一个侦探来说,这种“蒙诈”式破案手段似乎有些不光彩,但梁垣雀本来也不是职业道德很重的人,他的目的只想破案,只要有了结果,中间的方法就都不重要了。 其实按部就班的调查下去,早晚也是能确切的查到沈月欣的头上,只不过时间就不一定要用多久了。 而他也让庄佑杰选了,是想快点破案呢,还是慢点调查呢,不明所以的庄佑杰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这也合了梁垣雀的意,也好在梁垣雀一直以来赌自己会赢的时候就一定会赢。 至于王顺,几个嘴巴子下去就交代了沈月欣模仿连环案杀人的计划,把沈月欣卖了个干干净净,他还交代沈月欣的动机就是取代她优秀的嫡亲姐姐,继承沈府的一切,并且还以招王顺为婿诱惑利用他。 梁垣雀对动机什么的不感兴趣,他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个凶手,现在任务完成,到了收钱的时候。 自家的小女儿勾结人去杀了自己的大女儿,这搁到什么人家都很难接受,沈老爷受不住压力晕了过去,过了良久才醒过来。 沈老爷昏倒之后被管家和家丁七手八脚的抬回了房间,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把梁垣雀请到了房间内室。 梁垣雀到的时候,沈老爷满脸疲惫地依靠在床头上,贴身的侍从陪在一旁,手上捧着一只小巧的木箱子。 见到他来,沈老爷指了指箱子对梁垣雀说,“小女之事先生劳心费力,这是说好的报酬,还请先生笑纳。” 侍从非常有眼神儿地把那只小箱子捧上来,梁垣雀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十根大黄鱼,这箱子虽小,却正好能放下这些金条。 三十根大黄鱼不是小数目,即使对于沈家这种豪门大户来说,也是一笔印象深刻的大支出,沈老爷为了兰小姐可真舍得出手,不过这好像不也全是为了兰小姐。 “这里面,一部分是酬劳,一部分是请先生缄口的,”沈老爷指着箱子解释,“我已经失了一个女儿,如今纵然欣儿再浑,我也不能再没有她了,还请先生帮帮忙。” 小女儿杀了大女儿,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宗凶杀案似乎就这么变成了家务事,但也是十分凶残的家务事。 “我明白了,”梁垣雀一点都没犹豫,十分干脆地答应,然后接过了小箱子,“长辈怜幼之心,梁垣某人十分感动。” 他轻松地接过了钱之后,沈老爷才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贪财的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相处的人,只要用钱能摆平他,花这么多钱也值得。 之后,梁垣雀抱着箱子走出沈老爷的房间,早已等候多时的庄佑杰迎了上来,“沈伯父都跟你说了什么?” “凶手之事,沈老爷给我三十根黄鱼,让我闭嘴。”二人边走边谈。 “你收了?”庄佑杰看了眼箱子,一脸诧异。 “有人送钱为何不收?”梁垣雀颠了颠手里的箱子,这种沉甸甸的感觉可真让人从内而外的舒心,“况且这事儿本就难办,凶手是死者的亲妹妹,若是旁的什么人我还可以多管闲事的扭送警察局,如今没有他法,我只有收钱闭嘴这一条路可走。” 既如此,庄佑杰也无话可说,他虽想为兰小姐申冤,可强行把沈月欣送进警察局也就等于跟沈家决裂。 虽然沈月兰一死,庄佑杰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毕竟都在柳城混,庄家未来跟沈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避免不了交集,撕破了脸面对谁都不好。 况且也是庄佑杰真的这么干了,他老爹也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早些时候就威胁过说要把他堂弟过继过来,以后他们门儿里就不要他这个不肖子了。 唉,这么想来,只可怜了兰小姐在九泉之下……唉呀算了算了,人死如灯灭,哪有这么多神鬼之说,庄佑杰是学者,都讲唯物主义的。 “走,我们继续去办案。”庄佑杰越想越失神,直到梁垣雀叫他。 “办什么?凶手…”他刚想冲口而出,斟酌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凶手不都已经查到了?” “本案的真相虽然已经明了,可连环案的凶手还逍遥在外呢,我们的交易难道不是找出凶手,你给我二十根黄鱼吗?”梁垣雀装出一副很纯真的模样笑笑。 庄佑杰听了简直是目瞪口呆,不是,这怎么又牵连上连环案的凶手了呢?他是为了沈月兰而来的,他闲得蛋疼管别的干嘛? 庄佑杰看着梁垣雀的模样想恼,“我明明是叫你查兰小姐的案子,况且沈伯父不是已经给你钱了吗?” “他的是他的,你的是你的,而且你当时也没说清楚只单办这一出案子,”梁垣雀眯了眯眼,“你是让我揪出连环杀人的凶手啊。” 庄佑杰愣在原地,呆呆的回忆了一下,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吗? 梁垣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指定是想不起来了,就更放心的驴他, “庄少爷,你要反悔吗?” 庄佑杰看着他的眼神打了个冷颤,明明眼前这个少年比他还矮一头,却总有一种不顺着他就会被他大卸八块且警察绝对不会查出来的感觉。 况且,庄佑杰的心中隐隐有一种情绪在激荡着,他不得不承认,打心底里还是有些期待去跟着梁垣雀查案。 也许他平淡的人生里,以后就再也没有搭上这种人的机会。 想到这里,庄佑杰咬了咬牙,下定决定般的点了点头,“行,查就去查!”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从此就上了梁垣雀的这条贼船! 第二十五章 连环杀人案 在沈家最后吃了一顿午饭之后,梁垣雀带着庄佑杰再度返回了警察局。 此时,梁垣雀破了兰小姐被害一案的事情已经在刻意的安排下传进了常探长的耳朵里,只不过凶手变成了王顺。 这是沈老爷和梁垣雀私下商定的,或者说是在内室的时候,梁垣雀给沈家出的一个主意,毕竟拿了人家的钱,得把事情解决完美。 沈月兰的死在柳城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交代,沈老爷不会把沈月欣交出去,那就必须得有个怨种去做替死鬼。 沈家听从梁垣雀的建议,把王顺送进了警察局,威胁他若是乖乖认罪去坐牢,过一阵子沈家就会用手段捞他出来,可他要是不肯,或者进了警局之后敢供出沈月欣,就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 反正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他死了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因着还真的破了案的原因,常探长如今对梁垣雀的态度可是缓和了不少,他开始相信这个江湖少年能帮他解决了柳城麻烦,非常配合梁垣雀接下来的动作。 至于梁垣雀要的黄鱼,反正庄少爷金口玉言的说要出,警局就跟着占个便宜咯。 在常探长的办公室里,梁垣雀再次把所有的卷宗都抖出来仔细翻看,常探长还贴心的在旁边帮他整理,甚至叫人送进来了热茶。 梁垣雀首先翻起了连环杀人案第一起案件的卷宗,也就是正月十六发生的那起案件。 这起命案死者的尸体,是在今年正月十六早晨被人从她家里发现的,死者被一种尖利的凶器割断了大半个喉咙,可蹊跷的是,发现尸体的地面上却并无血迹。 余下九名死者,大部分尸体是在街边发现的,有些是独自在家时被杀害,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被发现。 去掉兰小姐的案件之后,一共十起案件。 这些命案中的死者,互相之间都没有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她们都是在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孩,私生活有些混乱,大部分是妓女,有两位是被包养的外室。 第一位死者年纪最小,只有十七岁,从走访认识的人嘴里的口供中得知,这个小姑娘家里从前也阔过,可她爹后来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输光了家产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前年冬里被人从烟馆里丢了出来,冻死在了路边。 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家里那是穷的揭不开锅,为了养活老娘和弟妹,这个姑娘心一横去做了皮肉生意。 “既然都出卖自己了,干嘛不去青楼,要做没有保障的暗娼呢?” 梁垣雀看着看着,耳边响起了庄佑杰的声音,他刚才虽然表面是一副专注入迷看卷宗的样子,但是早就察觉到庄佑杰悄悄走了过来也好奇的看卷宗,只是一直没管他而已。 听了他的话,梁垣雀一脸迷惑地转头看他,“少爷,您竟然觉得青楼有保障吗?” “呃,啊?难道不是吗?”庄佑杰一脸茫然,看样子也不是踩过“怡红院”门边儿的人。 “你当青楼是编制呢,在那里虽然客源稳定,但是钱基本都会被老鸨抽走,对比之下还不如做暗门子赚得多,暗门子是不能一直拉到客,可挣一单是一单啊。” 梁垣雀解释完,突然觉得自己好二,竟然跟一个成年男性一本正经的讲青楼和暗娼。 更二的是,庄佑杰竟然一脸受教了的表情,不过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张口想质问,被梁垣雀堵了回去。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是侦探!” 梁垣雀继续翻看卷宗,庄佑杰站在一边噤声不言,默默地立在一旁跟他一起看。 之前在兰小姐的案件中,庄佑杰也算是出了不少力,这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信心,觉得自己也有成为侦探的潜力。 所以这一次,梁垣雀翻看卷宗找线索的时候,庄佑杰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觉得万一自己也能帮上什么忙呢?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悄悄做了暗娼,由于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妹,所以她一般都是做上门的生意,这大幅的限制了她的接客范围,但好歹赚到钱也能够一家人勉强糊口。 发现她尸体的前一晚有邻居见她打扮好了要出门,似乎就是去上门出条子。 其余的死者之中,也有两位是暗娼,都是死在住处,不过她们相较第一位姑娘来说,都是独居,所以死了多时才让人发现,让警探难以判断她们具体的死亡时间,而且她们所住的地方鱼龙混杂,要说有可疑的人,那这一片儿出入的都是可疑的人,让警探调查的范围无限扩大。 而那二位比较阔气的外室,一位是半夜里被杀死在自己的住处,第二天被上门送牛奶的小孩儿发现,由于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所以一开始警局还以为是抢劫杀人,可后来联系到亲近之人清点财物的时候,却发现现场什么都没有丢失,因此就跟之前的妓女被害案并案调查。 另一位是死在混乱的贫民窟小巷子,警探赶到的时候小巷子里的血迹都已经被围观的人群踩乱,从现场中根本获取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而死者跟之前的死者一样,是被先奸后杀,身上的财物什么都没丢。 其他几位呢,就都是明妓了,多数死在大街上,在兰小姐出事之前发生的第十起案件中的死者,直接就是死在了妓院的床上,而稀罕就稀罕在,她那晚却并没有接客。 这些可怜惨死的女子都是社会底层之人,起先根本无人在意她们的死亡,只有那个死在家里的外室许是很得她老爷的宠爱,她家老爷曾来警察局闹过,可紧接着就被他夫人拧着耳朵带回去,从此也沉寂了。 若不是兰小姐的死激起民愤,让上面不得不重视起来,恐怕她们难以沉冤,甚至还会有可怜的女子死去。 关于那一把锋利的割喉凶器,警方起先怀疑过是手术刀,便开始排查柳城的医院和私人诊所,甚至兽医站都去查了,可大半年过去,排查进度还没有进行一半,办案经费倒是花了不少。 有几位死者的尸体被拍了照片,梁垣雀就看着照片上致命伤口的形状揣测着到底是个什么工具。 之前在调查兰小姐的案件时,他就已经看过这些照片了,不过那时候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这些死者跟兰小姐不是用同一种手法和凶器杀害的,所以重点在比较。 此刻,他才是重点在观察这些伤口。 这些致命伤,应该都是出自同一种工具之手,但看上去并不像同一个人的同一种手法,梁垣雀起先还嘀咕,难不成这些被串联起来的案件,还有其他的凶手存在? 第二十六章 恶魔在哪里 那可就要疯了,就这么个案子还要去抓多少凶手啊,他来柳城之前还真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 不过很快他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推翻了,把这些尸体的照片,按照推测的案发时间从早到晚的顺序排列一下,就能发现,这些伤口有差异,是因为凶手越杀越顺手了! 尤其是回过头来看第一起案件的尸体照片,这个伤口显得尤为狰狞,显然手法特别生疏。 这证明,这个凶残的杀手并不专业,这第一起案件,也许也是他人生犯下的第一起案件,那又是什么样的人,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专向女人下手的魔鬼呢? 梁垣雀从前,也接触过一些疯癫的杀人犯,像这种犯下连环案件的杀人犯,基本上可以划分为两种。 一种是打小心理变态——这种情况有可能是被外界打击造成,也有可能是天生——心理变态的人在杀人之前很大概率也做过谋杀动物,侮辱尸体,或者其他的犯罪行为,当内心的恶欲达到极点的时候偶,就会把罪恶的手伸向人。 另一种是平淡的人生中,在外人看起来一直都是正常人,虽然不多善良但也不坏,这种人通常会因为在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什么意外,伤害甚至说杀害了什么人或者动物,从此之后,内心就被血腥蒙蔽。杀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开始了一个“一”,那么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从一开始生疏的手法来看,这个连环杀手应该就是第二种人,他已经被施暴的欲望所支配,所以才会不断的犯下命案,在一次次的杀人之中将杀人手法磨练的越来越熟练。 这样的恶魔如果还隐藏于世间,那么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惨案出现。 梁垣雀照着照片上看到的伤口,尝试着画出凶器的模样,结果只画出了一个头尖柄长的奇怪工具,在场的人都鲜少见过这样的物品。 “这样的东西如果没有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话,那可能是凶手自己做的,”梁垣雀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图,低头沉思起来,“啧,那要这样说来,这个凶手很可能具备一定的铁艺功夫。” 可这样的话就跟之前的推论相悖了,如果他是因为意外开始了杀人之路的话,怎么会专门为自己打造一把凶器呢? 那难不成他是第一种人?啧,他娘的,杀人手法糙成这个样子,可真丢心理变态群体的脸啊! 梁垣雀的思绪还没有理清,一旁的常探长就因为他刚刚的分析,大声的召集手下立刻去查全城的铁匠。 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指挥,庄佑杰悄悄地凑到了梁垣雀跟前问,“这么大规模的搜查,有用吗?” “其实我想让他去查钥匙匠的。”梁垣雀看着斗志高昂的常探长,有些无语。 这样细小又精细的东西,与其说是铁匠打出来的,倒不如说是钥匙匠用一种长钥匙改造的。 梁垣雀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常探长,于是他又把准备出动的人手叫回来,再分出一半的人去调查钥匙匠。 警察局近乎出了一大半的警力去查铁匠和钥匙匠,庄佑杰就跟着梁垣雀在常探长的办公室窝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梁垣雀还在看卷宗。 “你不会一夜没睡?”庄佑杰大吃一惊,这么多起案件的卷宗是很多没错,看是梁垣雀已经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了,还有什么是其中没有看出来的,需要他熬一整夜去看? 庄佑杰虽然是个学者,但他不是学究派的,相反他很喜欢去实践,他从前一位老师在北平上过学,带回来了“实践出真知”的理论。 与其在这里看卷宗,他个人感觉去走访调查或者去查看案发现场应该更有效。 梁垣雀已经离开了办公椅,把所有的卷宗都平铺在了地上,而他本人也定定的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书卷,在听见庄佑杰的声音之后,非常迟缓的抬起了头,然后咣当一下子栽了下去。 看到他的模样,庄佑杰吓得差点爆一句粗口,赶忙冲上去把他拖起来,看他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低血糖又犯了,便把他安顿在沙发上,自己慌忙的去摇睡熟的常探长。 “哎!快快快!有没有点心!” 梁垣雀吃了常探长珍藏的半盒进口巧克力之后才缓了过来,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哝着,“原来是这样啊。” “什,什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常探长殷切的看着他。 梁垣雀在那天溜进常探长办公室看卷宗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这些案件的卷宗有些古怪,但来回翻看了很多遍之后,除了觉得很多部分写的像屎一样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上是“古怪”的地方。 但他一向很自信自己的感觉,决信自己绝对不是恍惚间出现了错觉。 直到昨晚,他有些犯困,眼神迷离的时候才想到了这个“古怪”在哪里! 这个卷宗的问题,不是出在内容里,而是出现在它的表面,这一系列的卷宗前后是由两个人写的,而且后一个人还在模仿前一个人的笔迹。 梁垣雀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仔细的比对了一番,发现这个后者的笔迹跟兰小姐案件卷宗中那个后来补充部分的笔迹很像。 案件的卷宗,应该是由很多人共同整理的,在确定并案调查之后,这十起案件的卷宗就被统一整理,重新誊抄了一份,而兰小姐的案件是后来发生的,还没有来得及誊抄并案的大卷宗,所以看上去比较混乱,有很多人的笔迹,以及用符号标出来的补充部分。 想到了这里,梁垣雀的内心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趁着常探长和庄佑杰都睡着的时候,出去“假传圣旨”,让门口的岗哨把他带去了警局的档案室,又翻出了其他的一些卷宗。 这也就是卷宗为什么又扔了一地的原因。 在天亮的前一刻,梁垣雀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同时还想明白了那把神奇的作案工具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作案工具 “警察叔叔,你们局里应该有没收过小偷的作案工具?”平复了呼吸之后,他看向常探长。 “啊,我不知道。”常探长这是实话,他才刚来柳城几天呐,目前光愁杀人案了,哪里有时间和心思去注意别的。 “那快找个知道的来!”梁垣雀感觉真相就在眼前,逐渐的兴奋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坦然的面对黎明前的黑暗。 常探长也隐隐感觉了出来,这案件已经有了眉目,想着自己升官发财调离这个破地方就在眼前,他火速的亲自出门去找知情人。 不出十分钟,常探长就扯着治安科的科长回来了,梁垣雀把新画的工具图拿给他看,问他有没有没收过这样的工具。 这个治安科科长胖的有些过分,似乎警服都得特别定制,脑子也被油堵住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梁垣雀只能一步步的引导着他去想。 “你仔细想想,不是所有的小贼都带着这么多工具,而且差不多是在今年正月十五左右抓到的小贼。” 治安科科长努力思索着,终于是想到之前逮到过一个外地流窜来的小偷团伙,没收了他们一套工具,其中好像就有这样形状的工具,而抓住他的日子,就是今天的正月十五。 梁垣雀大喇喇地坐在常探长的办公椅上,指挥治安科长把这套工具找来,常探长心焦于破案,也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 这些东西已经被存档,科长把这些东西用小布包一兜,带过来的时候顺道还把物证存档处的负责人带了过来,负责人赌咒发誓地对常探长说,这些东西绝对没丢过,更没有人动过。 这一包精细又奇妙的东西被物证处负责人小心翼翼的从探长办公桌上打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凑过去看,似乎这就是真相的所在。 但很遗憾的是,这些工具上都带着一层均匀又粘腻的灰尘,被蹭掉的地方明显也是这个小布包蹭的,足以说明从正月十五被存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动过。 第十起案件在一周半前被人发现,很明显这些工具上的灰尘不是一周半的时间就能囤积起来。 梁垣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从中挑出了一件工具,长相跟他画的图大差不差。 “是这个吗?这就是凶器?”庄佑杰惊喜地看向他,显然咱们庄少爷并没有想明白这些工具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动过。 梁垣雀聪明惯了,所以很难对身边人的愚蠢做个等级划分,所以并没有被庄佑杰这太过愚蠢的问题整无语,只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但肯定是跟这个很像的工具,但比它小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梁垣雀把这个工具丢了回去,对治安科长说,“这伙小贼还在牢里蹲着呢?拿着这些东西去问他们,这里面有没有少东西。” 得到了常探长的肯定之后,治安科长赶紧就去工作,梁垣雀于是又安排物证处的负责人,去把当初登记存档这些工具的警探找来。 常探长一开始还附和着点头,突然又感觉到了什么,“哎不是,我是探长你是探长啊?” 梁垣雀冲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闲着,去把整理卷宗的人叫来一下。” “嘿,你这小孩……”常探长就算是心态再好,这下也有点忍不了了,老子是来当探长的,怎么成了给你跑腿的! 梁垣雀似乎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扶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捏了捏,“探长叔叔,这个案子破了之后,够你名垂青史的,到时候升官发财都得上面求着你,难道你不想要吗?” 这话,还真是一下子抓到了常探长的命脉,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梁垣雀说,“小兄弟,你说的是。” 令梁垣雀意外之喜的是,常探长跟物证负责人带回来的,是同一个人。 面前的这位警探看上去年轻的很,面相很嫩,五官长得很柔和,看上去很有亲和力,在紧张的时候会扯着两边的嘴边浅浅地微笑,感觉上有点腼腆。 “梁先生,您好,我叫熊……”年轻警探腼腆地笑着,向梁垣雀介绍自己。 梁垣雀破了兰小姐奇案的消息虽然还没有公布,但已经在警局内部传开了,所以在警局里,一些年轻警察看向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崇拜的光亮,很多人都想着找机会认识他。 但梁垣雀却非常干脆的打断了这位小熊警探的自我介绍,“连环案的卷宗是你写的?” “呃,也不能完全算是我……”小熊哽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着自己的后脑说。 这时候,带他回来的常探长插话了,原来这个整理并案卷宗的工作理应是警局一队队长做的,但是那老小子是个滑头,写了几张就烦了,就压迫一队新来的小警察,模仿着他的笔记誊写,常探长自称自己是聪明睿智,一去一队就发现了这个蹊跷。 其实梁垣雀清楚,左不过是哪个看不过一队长作为的人,借着机会给探长打了小报告,不过这都不重要。 “好,反正大部分是你写的是?”梁垣雀一边从卷宗堆里翻找,一边问小熊。 “是,是我。”小熊不再遮掩,大方的承认了。 梁垣雀扯出了兰小姐案件的卷宗,“这上面的补充是你做的?” 小熊的神色变的紧张了起来,“是,是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地方整理的…所以我,我不知道不合规……” 梁垣雀举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你做的很好,很仔细。” 小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谢谢梁先生,那梁先生,连环案有眉目了吗?” 梁垣雀轻声笑了,“我推测凶手是之前流窜小偷的同伙,他们之中应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我听说正月十五的时候你参与了抓捕,还缴获了作案工具,所以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有同伙没有被抓捕?” 小熊闻言,神色明显一怔,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们之中似乎是有一个人逃脱了,但之后并没有再发生盗窃案,所以……所以,大家也没有在意。” “你能回忆起那个人的样貌吗?”梁垣雀接着问。 小熊点了点头,“我试试。” 梁垣雀闻言,看了常探长一样,示意对方给小熊纸笔。 在小熊警探低头写画的时候,梁垣雀突然又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说你叫什么了。” 小熊惊喜的抬起头,“梁先生,我叫熊正河。” “嗯,挺好的名字。”梁垣雀垂下眼眸,微微点了点头。 在别人看来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毛病,但在他身侧的庄佑杰,却发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 第二十八章 顶罪 小熊正在专心的回忆那位漏网逃犯的长相时,治安科长也得到了消息回来,说那几个小贼都招了,这些被警局收缴存档的作案工具中,确确实实是少了一样,而少的那一样与之前梁垣雀挑出来的工具是同一款式,只不过个头要更小一点,是用来开撬开小型锁具的。 为了以防万一,科长还命人给几个小贼施展了一番“大记忆恢复术”,几个小贼赌咒发誓的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说谎,如果警局有需要,他们甚至还可以复原出那个工具。 科长在讲这些的时候,梁垣雀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办公室内的每一个人,最后在角落里画图的熊正河脸上停下。 此时的他正低头写画,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治安科长进来汇报了什么。 梁垣雀挥了挥手,表示科长和负责人都可以先回去工作了,他们离开之后,他慢慢地踱步到了熊正河身边。 想不到这小子画技还不错,面前的纸上已经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只不过这是一个留着短胡子的中年男人,模样大众到可以说是模板化。 这个就要了命了,柳城天上掉下一块砖,能砸死十一个半这样的中年男人,这家伙找起来比大海捞针轻松不了多少。 熊正河一边画,一边还在旁边拉出了一些批注,但似乎用处不大。 梁垣雀在他还没有写完的时候,就从他身后一把扯起了画纸,“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呃,梁先生……”小熊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梁垣雀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表情,一边看着画纸一边冲着他挥挥手,“你可以先回去了,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会再叫你的。” 熊正河眼神里的光影一瞬间寂静了下去,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朝着门口走去。 “哦对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梁垣雀突然又叫住了他,“你做警察的话还是挺优秀的,之前的探长没有重用你真是可惜。” 熊正河的眼神中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在涌动,可惜梁垣雀根本没有抬眼看他,倒是常探长立马接上了话,“那我以后会重用他的。” “如果你有机会的话。”熊正河离开之后,梁垣雀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边低头看着画纸,一边走回办公桌前,在常探长坐下之前抽走了他屁股下面的椅子,自己坐了下来。 “嘿,你……”常探长又想发作。 庄佑杰看他欣赏着画像这么认真,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想着自己万一见过这样的人,能帮上忙呢? 结果一看这画像就呆了,这种长相的男人怕是满大街都是,认真说起来,自己老爹还跟这画像有几分相像呢,熊正河提供的这条线索真的有用吗? 不过…… 庄佑杰又看向了梁垣雀专注的侧脸想,既然他看得这么认真的话,一定能看出像我们普通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梁垣雀正看着,突然开口叫了常探长一声, “探长,能给我一支笔吗?” 常探长一脸诧异,“不就在你面前呢吗?” 庄佑杰听了也是很奇怪,因为他明明见过梁垣雀随身的包里是有钢笔的,之前他都是掏出自己包里面的笔用啊。 电光火石之间,庄少爷的心里突然有个想法,也许梁垣雀本来想说的并不是“要笔”这件事,他刚刚开口跟常探长说话之前,张开嘴很不自然地换了一口气,就好像是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改掉了。 那他是有什么话是不能现在说的?又或者是不能在这里说的?这个房间目前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梁垣雀又是在跟常探长说话,这么说来难道他在防备我? 庄佑杰一边想,一边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达到了一个跃层的突破,这应该是跟侦探待久了的结果。 于是接下来他就沉浸在了自己变的更聪明的喜悦之中,完全不在意刚刚梁垣雀究竟想要说什么,又是为什么要防备自己。 “哎呀你看我这眼睛,”梁垣雀胡乱地玩笑了几句,“不知道柳城有没有眼镜店啊,我待会去挑一副。” 他边说着,边拔出笔筒里的钢笔来,在画纸的背面迅速地写下了一段话,悄无声息地交给了常探长,然后故意大声的说, “探长,你想用快一点的方式破案,还是慢一点的方式破案啊?” 常探长不明所以,做出了跟庄佑杰一样的选择,“当然是越快越好啊。” 于是梁垣雀点了点头,又把声音拔高了一点。 “哎呀,果然光看画像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啊,我还得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紧接着他又话头一转,往前一步装作悄声的样子,但实际上音量并没有减退,“探长你可千万要把那个王顺看好,要我说实在抓不到连环案犯,就毙了他顶罪算了。” 常探长无语地看着他,你这叫什么,大声密谋吗?而且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到头来竟然给我整这么一出? 梁垣雀“嘿嘿”一笑,转头叫着庄佑杰,“少爷,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 他嫌弃地瞅着他们一眼,低下头来看看他究竟写了什么,可是看着看着,常探长的表情就变了。 庄佑杰比梁垣雀快走一步,推开办公室的门之后,跟门外的熊正河互相吓了一跳。 “庄庄庄庄庄,庄少爷……” “熊熊熊熊熊,熊警官,你这是在干嘛?”庄佑杰安抚着自己的小心脏看向他。 熊正河一脸不好意思的往后探头,“啊,我这不是特别崇拜梁先生,想再看他一眼。” 庄佑杰心说,他又不是今天出门之后就死了,想看的话等案件结束让你看个够行了。 而梁垣雀走过他的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兄弟,我又不是电影明星,你老这样我会害臊的。” 明明却依旧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梁垣雀就带着庄佑杰去查看命案的现场,在他们走了之后,常探长亲自去提审了王顺,一审就是一下午。 而另一边呢,梁垣雀却并没有往命案现场的方向走,而是直奔了庄家的酒楼,磨着庄少爷请他一顿酒菜。 “你这是何意?不是要去命案现场吗?”庄佑杰不解。 “哎呀,十个现场呢,个个查看起来得到几时,”梁垣雀品着酒楼招牌菜说,“我才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情,说去查现场,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庄佑杰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坦然模样,心中越来越诧异,“不是,你不会真要把王顺拉去顶罪?你要这样我可不付你钱昂!” 第二十九章 突然袭警 常探长审了王顺整整一个下午,期间不许任何人旁听,连书记员都被赶了出去。 傍晚时分,人犯王顺被定死刑,三日后立即行刑,此时王顺哭爹喊娘的叫冤,但还是没有把沈月欣给供出来,大抵还期待着沈家能来救他。 而梁垣雀二人也在酒楼里待到了傍晚时刻,就在庄佑杰以为还得吃了晚饭再走的时候,梁垣雀又叫着他回了沈府一趟。 沈家可以说是有短在梁垣雀的手里,沈老爷如今是很怕他的嘴不严,一听门房通传是他来了,赶忙亲自出来迎接他,同时还吩咐人去账房再准备点儿银钱出来,估计是觉得梁垣雀嫌钱少。 不过梁垣雀这个人贪财贪的特别有原则,绝没有敲诈别人的前科。 他见到沈老爷之后,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并且交给沈老爷一张纸条,就这个纸条还是刚刚在酒楼借纸笔写的。 刚刚庄佑杰好奇纸条的内容,但梁垣雀只笑笑,让他小孩子不要乱打听大人的事情。 这话让庄佑杰听的是气血升高,虽然他确实年纪不大,但怎么着都比梁垣雀看上去年纪大,这臭小子早熟就算了,还真拿自己当个大人嘛! 梁垣雀神秘兮兮的跟沈老爷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二人就离开沈家,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不过柳城如今还处在一个人心惶惶的境地,如今天色渐黑,街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店面也没有几家开着的,并没有什么意思。 梁垣雀啃着刚刚沈老爷给的苹果对庄佑杰说,“你知道吗,我之前打听到柳城是个富庶又繁华的地方才来的,结果刚到就听说这里已经变的不太平,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了,真是作孽。” “诶?”庄佑杰好奇,“原来你不是特意为了命案来的吗?” “我平常会辗转在各个地方游玩,哪里有案子就在哪里停下,”梁垣雀吃着苹果解释,“有一个词形容我这种行为,叫,叫,嘶,叫什么来着?” “旅行?”庄佑杰想了想说。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庄佑杰听了笑了,“那你是个旅行中的侦探,或者说是会破案的旅行家。” “但我不是一般的旅行家。”梁垣雀几口吃完了苹果,把果核往路边流着污水的垃圾堆里随意一丢。 庄佑杰刚想说,对啊因为你会破案嘛,就听见梁垣雀说,“因为我会突然出现,也会突然消失哦。” 突然出现? 庄佑杰想到那晚在探长办公室里见识的画面,心想我已经见识到了。 梁垣雀正带着他朝着一个不知道方向走着,就见有好多警察在街上寻人,庄佑杰上前一问,得知王顺逃了。 由于已经判了死刑,正在羁押中的王顺要被转到死牢之中等候发落,可就在今天傍晚安排转监的时候,警局这帮饭桶竟然叫王顺给寻了个机会逃跑了。 用那个小警察的话说,这死小子会点拳脚功夫,打倒了看守就翻墙跑了,根本防不住啊! “神了,这些都叫你给猜中了。”庄佑杰听了警察的话,激动的把梁垣雀一把搂了过来,“你果然是能找到真凶的对?” 原来早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庄佑杰在梁垣雀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讲着案情没完,梁垣雀实在烦了,就向他讲了接下来王顺会越狱逃跑的事情。 梁垣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庄佑杰的肩膀,“我说大少爷,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我安排的。” “啊?”庄佑杰的脑子这下又跟不上了,他感觉自己思维得到了进步,怎么这会儿脑子又不好使了! 梁垣雀没有这么多功夫再给他细细解释了,一边转身朝一个方向快步向前,一边喊上庄佑杰,“走,我带你去找王顺。” 他们在城中快步穿梭,七拐八拐之下,庄佑杰逐渐感觉自己找不到了东西南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追着梁垣雀进了柳城最混乱的巷子区。 庄佑杰听说过这里,但他这种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当然从来没有进来过,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这里不比柳城的主街道,四下里都昏暗得很,鲜少有窗口里透出灯光,整体弥漫着一股带着腐朽之气的臭味。 庄佑杰调动了全身十二分的精力,才没有在这错综复杂的小道上跟丢了梁垣雀。 反观梁垣雀却好像是特别熟悉这里,他驾轻就熟的走进最里面的巷子,非常轻松地纵身一跃翻过了一处破屋的矮墙。 庄佑杰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在墙下摸索着怎么爬上去,听着里面已经没有了动静,心中着急,便心一横,用一种非常可笑的姿势攀上了矮墙。 他正想发力往上爬的时候,梁垣雀从里面打开了么,又送他一个味道熟悉的白眼,“搞快点,要不然王顺就要见阎王了。” 庄佑杰心中的不好意思达到了顶峰,好在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互相之间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他进院子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门扇打开的堂屋内,有个警察正趴在地上死死地掐住王顺的脖子,他忍不住发出了惊呼,惊动了那个警察,让刚刚梁垣雀刻意的轻手轻脚都白费了力气。 警察暂时撇下了不知道死没死的王顺,抄起身旁的警棍,“什么人?” “自自自,自己人!”庄佑杰虽然看不清警察面目和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恐怖的压迫感,便慌忙解释。 警察听到了他的话,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愣神的这么短暂一刻,躲在他身后的梁垣雀顺手抄起一把大铝壶朝他后脑砸了下去,“我是你亲爷爷!” 庄佑杰被这一瞬间的发展弄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梁垣雀为什么要袭击警察?那自己现在要站那一头? 而看那个警察,他受到重击之后只是踉跄了一下,没有倒地,不知道是他脑袋太结实,还是这铝壶质量不行。 嘴里不干不净的问候了一句先人,反手挥着警棍用力抡向了梁垣雀! 第三十章 香魂惨案结案 梁垣雀猛地一侧头,躲过了这凶横的一击,而警察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挥舞着警棍不断向前进攻。 梁垣雀仗着身量小,全都灵巧地躲过,虽然表面上看着十分被动,但主动进攻的警察也没有在他身上讨到什么好处。 这小院儿破败狭小,警察见警棍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所幸丢了它,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利器刺过去。 呆在一旁的庄佑杰发现,那就是梁垣雀图上画的那个凶器! 此时,柳城上空的乌云逐渐散去,冰凉的月光毫不客气的撒进了这个情况危急的小院之中,警察手上的利器反射着月光,在寒光凛凛的加持下更显得恐怖。 同样也多亏了这月光,呆愣在一边的庄佑杰吃惊地发现,这个手持凶器的警察,竟然是在警局里见过的熊正河! 此时的熊正河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副老实腼腆的模样,双眼之中显露着凶光,表情癫狂又狰狞。 熊正河竟然是奔着灭口来的,招招都向着面前梁垣雀的要害刺去,而梁垣雀明显是站在一个不想伤害他的角度,却又来不及格挡,只能连连后退。 眼看他落入下风,那可怕的凶器几次险些擦中他的喉咙,庄佑杰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干看着,鼓起了勇气大吼一声,猛地朝着熊正河冲了过去。 熊正河被突然冲出来的庄佑杰打乱了步伐,梁垣雀趁机躲到了一边。 而庄佑杰却不妙了,熊正河快速的调整好状态,挥着凶器朝着他刺来,庄佑杰可没有梁垣雀那么灵活,眼看尖利的铁片就要插进自己的喉咙,庄佑杰害怕地往后一缩,闭上了双眼。 然而刺痛并没有如预料之中而来,庄佑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梁垣雀从侧面过来,伸手死死的攥住了于庄佑杰的喉咙近在咫尺的凶器。 月光越来越明亮,庄佑杰看到梁垣雀的掌心不断的有鲜血滴出来。 “梁,梁先生……” 熊正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蒙了,梁垣雀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手掌发力把凶器从他手里扯了出来,而代价就是掌心的伤口又更深了几分。 被夺了武器的熊正河转身想逃,却不料这时候破败的小院门被一脚踹开。 常探长匆匆赶来,从后面飞起一脚踹翻了这个贼人,又连连补了好几下,直到对方再无还手之力。 梁垣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展开了受伤的手掌捂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有鲜血流出来,不知道是他掌心的血,还是他咳出来的血。 总之,就是可怕极了。 跟随着常探长一起来抓人的警探们看着他的模样不敢上前,还是庄佑杰平复了一下,走上前去扶住他,“梁先生,你没事?” 梁垣雀咳了一会儿之后缓了过来,伸手过去拍了拍庄佑杰的肩膀,这一拍就是一个血手印,“少爷,凶手抓了,二十条黄鱼,兑现。” 梁垣雀来到柳城之后,最先去的,就是第一起命案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这个破屋。 案发现场没有血迹,可尸体上却有这么一个大口子,很明显死者是被杀之后才被抛尸回自己住处的。 卷宗写的是,邻居说她当晚是去出条子,可梁垣雀在走访了她的同僚询问之后得知,这个姑娘在遇害的前几天把她老娘和弟妹送去了舅舅家住,在那之后便决定只在家里接客,来回能省些路费。 正月十五晚她精心打扮后出门,估计不是接客,是去见熟人,并且还是很重要的熟人。 她的亲人都远在外地,她平常说过有个未婚夫来柳城了,但谁也没见过她未婚夫,很多跟她做一样营生的姑娘们还在私下里笑话过她是在说谎。 这条线索就此中断,梁垣雀便去了警察局,期间翻遍了相关案件的卷宗,着庄佑杰先破了兰小姐的案子。 之后他在办公室里看卷宗的那一夜发现有个暗门子被警察抓过,就想到凶手能集结起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死者,是不是因为她们都有过案底。 于是他去翻查了记录档案,果然发现除了那两位外室之外,其他的死者都曾在警察局被记录过。 梁垣雀开始怀疑这个凶手是内部的警察,结合第十位死者是死在妓院,梁垣雀便想打听那时有无警察去逛过窑子,但这事儿太过私密,估计问人家也不会答。 又一条线索中断,但他想到了那样的凶器有点像他之前见过的撬锁工具,最后他也得到了证实,正月十五那天被抓的偷窃贼的作案工具,有一把被人私藏起来,没有上缴。 这个负责上缴作案工具的熊正河,一下子就充满了嫌疑。 尤其是他在办公室里的表现,他故意想把嫌疑引到那个并不存在的“漏网之鱼”上,梁垣雀也将计就计,假装上了他的当,放松他的警惕。 梁垣雀在那张画纸的背面,跟常探长商定以王顺为诱饵做陷阱。 能做下连环杀人案,尤其是从一开始的生疏到渐渐猖狂的敢在室内杀人的凶手,就算天生不是个变态,现在也是个心理变态了。 他享受杀人,在被人不断追查却能完美逃脱中或得快感,“凶手”这个名号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荣誉。 然而现在个“荣誉”却被王顺抢走了,常探长定了王顺就是凶手,这让真正的凶手失去了神秘感,甚至还可能觉得受到了侮辱。 这种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选择最简单,也是他现在最拿手的方式,那就是杀掉那个冒牌货。 常探长故意放跑了王顺,给熊正河杀人的时机,梁垣雀找到沈老爷,是让他把王顺引到纸条上写的第一处凶案的现场。 此举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梁垣雀碰巧想到了这里,要不然王顺满世界乱跑的话,岂不是要加大警察局的工作量。 这个局依旧是铤而走险,若是凶手不上钩,一切都白费,但好在老天不知道是垂怜谁,梁垣雀这次遇到的凶手都是头脑和情绪简单又直接的人。 这些,都是梁垣雀坐着警车回警察局的时候讲给庄佑杰,这个困扰了柳城半年多的连环杀人案至此告破,庄佑杰知道这次委托费是非掏不可了。 常探长连夜审讯了凶手,原来第一案死者的未婚夫就是熊正河,两人年少时定亲,这次他回来却发现未婚妻入了娼门,心中愤恨,竟冲动用了当时还没来得及上缴的工具杀了人。 此后他着了魔一般的贪恋上了杀人的感觉,至于他为什么恨妓女,是因为他的生母从前是个窑姐,后面生了他就一直给他爹当外室,虽然生父也对他不错,但是旁人常常因他的母亲而羞辱于他。 所以自小受辱积压的压力在发现未婚妻也做了这行之后全面爆发。 他只用杀戮宣泄了自己的情绪,却从来没考虑过包括他未婚妻在内的女子死后,她们孱弱的家人会怎么生活。 不过梁垣雀并不在意他的过往和动机,他一直缠着庄佑杰要报酬,庄少爷无奈,带着他回了庄家。 庄佑杰哪里有黄鱼,当时只不过是为了破案嘴快吹下的牛。 他收拾出了这些年攒起来的一些银票,虽然达不到梁垣雀索要的价格,但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见他实在拿不出,梁垣雀也突发好心的作罢了。 他去拿银票的时候,被他爹庄老爷撞见,庄老爷老远的只瞧见梁垣雀一个背影,还以为庄佑杰是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拿钱堵口,抄着拐杖来揍他。 庄佑杰把他老爹拉进屋里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庄老爷勉强是信了,想见这个神探一面。 可庄佑杰出来找他时,梁垣雀果然像悄无声息的来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后来,庄佑杰听说王顺死在了牢里,许多听了这事儿的人都能猜到是哪家的人干的。 半年后沈老爷又抬了一房小妾进府,小妾有孕后沈月欣就常常闹自杀,终是有一次她在房梁上吊脖子,下人相救不及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庄佑杰回到了学校,回归了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期待再度于神秘的小侦探重逢。 直到又过了半年,庄佑杰准备入睡的时候,宿舍门被人敲响,他刚打开门,就有一个长发的身影一头杵进了他怀里,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第三十一章 半夜敲门 庄佑杰取得了大学毕业证之后,依旧不想不回家乖乖做个生意人,于是他的导师便写信把他介绍到了学院下的附属中学做教师。 庄佑杰本身就成绩不错,教的又是他非常擅长的国文,稍微适应了一段时间,工作就做的得心应手了起来。 上一周学校里进行了一次同意的考试,考试结束就到了教师们繁忙的时候,庄佑杰在办公室里批改试卷一直到了半夜,才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了学校给安排的教师宿舍。 然而刚刚熄了灯躺下,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庄佑杰疲惫不堪,正想睡个好觉呢,听见这催命似的敲门声,内心里是烦躁不堪。 他以为是隔壁住着的那个丢三落四的迷糊老师又过来借笔墨,烦躁地翻身下床,猛地拉开了房门。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瘦小的人影,他刚打开门,那个人影就一头杵进了他的怀里。 庄佑杰猝不及防,慌忙将对方给抱住,紧接着他的鼻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闻到这样的味道,庄佑杰心中一震,扶着对方的手似乎也接触到了一些粘腻的液体。 这一带最近都传言有贼人出没,难不成面前这个人是…… 庄佑杰的心跳咚咚如打鼓,此时是深夜,四周寂静得很啊,歪倒在他怀里的人显然是听到了他紧张的心跳声,清了清喉咙开口, “是我,想什么呢?” 庄佑杰感觉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但猛地没有想起来是哪位相识的人,最近给学生们相处的最多,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或许是他班上的哪一位学生。 这个哪个混小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去杀猪铺里做兼职去了吗? 见他愣神,怀中的少年便抬起头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嘿,不认识我了?” 庄佑杰房间内的窗帘没有拉严实,一道清冷的月光从窗缝中挤进来,照在了愣神的两人身上。 庄佑杰也终于看清了这个满身血腥味儿的少年是谁。 竟然是当初悄无声息就消失了的梁垣雀! 在一些睡不着的夜晚里,庄佑杰也常常会回忆起之前参与办案的奇妙经历,想过能不能再跟梁垣雀见一面。 他设想过很多他们重逢的画面,也不断的提醒自己多读书看报做提升,等下次见面的时候经验这个爱翻白眼的小侦探。 但还真没想到他们的下一次重逢是这么个样子。 庄佑杰认出了是他,赶紧把他往屋里扶,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拉亮了台灯,灯光照亮房间之后,他才发现梁垣雀此刻的模样十分的恐怖。 他的额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重击过,鲜血已经流了半张脸,他坐在床边,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右肋处,但还是控制不住有鲜血一直从指缝里渗出来。 庄佑杰平常很少说脏话的,此刻也是忍不住了,大声的说了一句糙话,就冲过去查看梁垣雀的状况。 “不是,你怎么弄的?你让人给打了?” “不是让人打的,难道是让狗打的吗?”因为失血,梁垣雀的嘴唇非常苍白,嘴角勉强扯出来了一个微笑跟庄佑杰扯皮。 “我我我,我叫人送你去医院!”庄佑杰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心中慌得不得了,看着梁垣雀的满身血色,非常担心他会不会死。 而梁垣雀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别慌,不会出人命的,你这里有没有伤药和纱布,给我用一下就好。” “嗷嗷,有的有的!”庄佑杰心中已经乱了方寸,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只能遵循本能按照梁垣雀的指示来。 由于是老师,平常免不了要跟调皮捣蛋,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学生打交道,所以学校里会给每一位老师配发医药箱,简单的止血伤药和纱布还是有的。 “还有,别忘了关上门。”梁垣雀又说。 “啊?”正准备去拿医药箱的庄佑杰一时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待在原地愣了一下。 梁垣雀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他的房门,“关上门,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你房间里有这么一个血忽淋拉的人!” 庄佑杰一想也是,万一隔壁那个迷糊老师待会儿起夜的时候,好奇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就他那个胆小如鼠的样子,怕不是要当场晕厥过去。 于是庄佑杰去关上了房间门,从柜子顶上拖出了药箱来,判断着先给梁垣雀处理哪一处的伤口合适。 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很显然这个位置更加要紧,可这毕竟是在人家衣服底下,庄佑杰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给人家脱衣服处理伤口? 想了想,他就先用镊子夹着棉球蘸了酒精,伸手去擦梁垣雀额头上的伤口,但是被对方一把抓住了。 “哎,少爷,你想疼死我吗?” “诶?”庄佑杰捏着镊子,一脸茫然。 梁垣雀这一动,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都扭曲起来,“把纱布和伤药拿出来,我自己弄,麻烦您受累给我弄个湿毛巾来。” “哦,好好好。”庄佑杰不会处理这样的情况,便选择无条件的听从梁垣雀指挥,扯了条毛巾去洗脸盆那里倒水。 他拧好了湿毛巾回来,梁垣雀已经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用纱布轻轻地擦了擦肋骨处伤口流出来的血,把伤药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有一定的刺激性,刺痛的感觉传上来,梁垣雀咬紧了牙关才忍下去。 庄佑杰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的表情缓和下来,他才把湿毛巾递给他,“梁先生,你这是刀伤啊,你遇上什么人了?” “呦呵,这都看出来了,有长进啊。”梁垣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惊喜。 那是!庄佑杰心中翘起了得意的小尾巴,给梁垣雀分开的这将近一年时间里,他有空就去藏书馆翻看破案类的书籍,积累了不少知识,为的就是这显摆的一刻。 不过他面儿上还是要装着矜持,装作不在意梁垣雀的话,把湿毛巾塞到他手里,“没什么,最近恰好多看了两本书而已。” 梁垣雀接过毛巾来,擦了擦脸上几乎干涸的血迹,终于露出了他那副奇妙的清秀面孔,一边擦脸一边又对庄佑杰说, “哈,既然如此,你能不能看出来我这是被什么刀捅伤的?” 庄佑杰一下子就愣了,心说这怎么可能看的出来! 第三十二章 失踪的女学生 梁垣雀看着他茫然,就笑了,似乎是说自己扳回了一局。 他抖了抖身上多余的药粉,指着自己肋骨处的伤口对庄佑杰说,“这道伤口窄而长,伤口细小,但一侧并不平整,说明这是由一把扁平锋利,但刃处带弯钩的短匕首所伤。” 庄佑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介绍自己的伤口,心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梁垣雀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重新拿起纱布来去包裹自己的伤口,“教教你,多学习总没有坏处,万一你以后用上来了呢。” 庄佑杰感觉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机会用上这样的知识,他这一段时间来苦心关注,也只不过是为了在梁垣雀面前炫耀一下而已。 梁垣雀一边包扎自己的伤口,一边又说,“从伤口位置来看,这个凶手是在跟我面对面的情况下把刀捅过来的,伤口出现在了我的右侧,说明凶手是个左撇子。” 庄佑杰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这个场景,一想还真是,突然觉得侦探学真是一门神奇的学问,总能从一点细小的痕迹中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梁垣雀包好了腹部的伤口,但是脑袋上的伤不方便处理,只好委托庄佑杰帮忙。 庄佑杰小心翼翼地把他伤口附近的血迹都用湿毛巾擦掉,发现他的额头上确实是有被重击过的痕迹。 但也许是因为他的头骨太硬,这个重击并没有起到作用,额头只被重物粗糙的表面刮走了一层皮,由于很长时间没有处理,所以鲜血才会流了满头满脸。 庄佑杰尝试按照梁垣雀刚刚教的思维方式来思考这个额头伤,“你这是被板砖拍的?而且这个伤要比你腹部的伤时间久。” 从血量上来看,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流血了很久,甚至刚刚梁垣雀擦掉的一些血迹都已经干涸在了脸上,要是腹部的伤跟这儿是同时伤的,那梁垣雀早就淌血淌死了! “你的长进快的惊人,”梁垣雀评价他,“也许你也很适合做我这行。” “真的吗?”庄佑杰立刻又兴奋了起来,“那我现在也可以去挂牌当个侦探了?” 梁垣雀真是服了他这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你还是再多沉淀一些时间。” 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之后,梁垣雀脱力的躺在了床上,庄佑杰把他的血衣服拎起来,想着该怎么给他洗出来,突然发现他这件衣服很新,从衣领的硬挺程度和面料的舒适度来看,这是一件非常高档的衬衫。 庄佑杰想到了在柳城时,他那种陈旧又复古的打扮,心说怎么的,这不会是拿我给的钱新购置的? 庄佑杰把他的衣服丢进洗衣盆里,想着明天再抽空洗,然后也躺到了梁垣雀的身边,“梁先生,你既然来找我求救,总得告诉我一下你出什么事儿了?” “这事儿还真跟你有关系,”梁垣雀的声音依旧有些发虚,“你知道那个叫楼雅婷的姑娘?” 庄佑杰听着这个名字很懵,这显然是一个姑娘的名字,但显然自己的社交圈子里没有出现过这个一个姑娘。 “谁?”他不解地问。 梁垣雀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们学校里最近是不是失踪了一个女学生?” 说到这儿,庄佑杰就想起来了,近来学校里确实有一个女学生很久没来上课,不过不是他班上的学生,所以了解的不多。 他只知道这个姑娘有整整一周没来上课,甚至根本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学校去联系她的家里,结果根本联系不上,据说有老师去她家里找了,可她在学校档案中留的家庭住址是假的。 这事儿学校没辙了,只能通报警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怎么,你在查这个学生?”庄佑杰问梁垣雀。 “对,她家里人委托我找她,结果我就在调查的路上被人劫了。”梁垣雀道。 “啊,是这样……等等,”庄佑杰一个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你说,你联系上他的家人了?” “昂,严格来说,是她的家人来联系的我啊。” 当初于庄佑杰分开之后,梁垣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接到工作,好在沈家和庄少爷给的委托金相当不菲,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生活发愁,便醉心于游山玩水,直到前不久,他从前的主顾引荐给他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名叫楼玉新,刚刚留洋回来,听说自己的妹妹楼雅婷被家里送到了这边念书,平常住在学校里,节假日的时候会去她在当地的表姨家里小住。 楼玉新跟妹妹多年没有见面,心中十分想念,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来到这边想见楼雅婷一面,结果却遇上了楼雅婷的班主任老师,称她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 说到这儿,庄佑杰打断了梁垣雀的讲述,“等会儿,你说她哥哥跟班主任老师见过,没听那个老师说过啊!” 楼雅婷的失踪是全校皆知,庄佑杰虽然不熟悉这个名字,但好歹住在学校里,对事件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连楼雅婷家庭地址是假的这件事,学校里都已经传开了,班主任老师要是见过她的家人,没理由会瞒着啊! “嘶,你看,这就出现第一个疑点了。”梁垣雀低头沉思了一下,“少爷,这个姑娘的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庄佑杰想了想说,“我跟人家并不熟,从我的接触来看,她应该是一个挺温柔娴静的女人,平常对学生也很关爱。” 听了他的话,梁垣雀的表情变的十分的古怪,庄佑杰吓了一跳,“怎,怎么了你又?” “坏了,楼少爷当初见到的那个老师,是……呃啊!”梁垣雀也猛地翻起身来,但他似乎一时间忘了自己是个伤患,过大的动作再一次牵扯到了腹部刚刚包好的伤口,不由得痛吟起来。 “哎哎哎,你慢点!”庄佑杰在一旁赶紧扶住他,看他纱布处隐约渗出了红色。 梁垣雀长出了一口气,缓了一下之后说,“楼少爷当初见到的那个自称班主任的老师,明明是个男的!” “我果然估计的没错,这次的案子,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三十三章 钱的无底洞 楼玉新见过那个“班主任老师”之后,心中一下子慌了,赶紧就去找他们表姨,到了地方才发现,表姨一家其实早就搬家了。 楼少爷赶紧给家里拍去了电报,让家里联系表姨,家里却回电说表姨联系不上了。 这倒是跟学校里遇到的情况一样,找不到女孩子,也联系不到她的家人。 楼家人劝楼玉新回家商议,但他不死心,还想再找找,恰好他有个老同学曾经是梁垣雀的雇主,老同学非常信服梁垣雀的能力,把梁垣雀介绍给了楼玉新。 梁垣雀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开张了,早已饥渴难耐,收到消息立刻就赶到了这边跟楼玉新汇合,楼玉新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他就如同之前一样,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调查。 楼少爷提供给的线索,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他不知道楼雅婷在学校的哪个班就读,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自己那位远房表姨,只从家里要到了表姨家的地址。 他唯一给梁垣雀的就是自己妹妹的名字和一张照片,但照片已经过去了四五年,不清楚还有没有参考价值。 这破活儿梁垣雀一听就头皮发麻,可架不住楼少爷也很阔绰,他还是为了钱接下了工作。 他按照楼玉新给的地址,去了楼家表姨那儿,可那儿早已换了人家,并且那家人表示自己已经在这儿住了将近十年了,显然表姨一家已经搬走很久了。 既然如此,二年前才来到这边的楼雅婷,到底是住到了哪里? 而楼雅婷,又为什么在学校档案上填写一个假的家庭地址? 案件才刚刚开始着手调查,到处都是问题很正常,梁垣雀倒也没有着急,便想着再来学校调查调查,结果在傍晚时分,被一个蒙脸的黑衣人在无人处半道截住,不由分说上来就给了他一板砖。 这一砖虽然没有伤到梁垣雀的要害,但也一下子把他砸蒙了,捂着脑袋倒地不起,这时候那个小贼倒是害怕了,丢了板砖就脚底抹油溜了。 梁垣雀捂着脑袋爬起来,看着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血,想着先找个医院或者小诊所去包一下子,但他毕竟没来过这里,一时间找不上号,又捂着一个烂脑袋步履蹒跚的,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同时又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半道儿上又遇到了一个蒙面人,梁垣雀还以为刚刚那死小子又杀回来了呢,刚想开口骂,对面竟然甩出一把匕首冲了过来。 这人下手快准狠,绝对不是刚刚那个莽撞的毛头小子能比的,梁垣雀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专业的亡命之徒,在中刀之后倒地闭气撞死,免得再挨第二刀。 梁垣雀在装死这方面是有一定建树的,对面虽然下手狠,但也被唬过去了。 等杀手走了之后,梁垣雀挣扎的爬起来,捂着伤口那是拔腿就跑啊,谁能想到就是查个失踪案还能给自己惹上杀身之祸。 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主干道上,他心中好歹是记着学校的方向,便跑到了学校这边,门口的守卫睡得天昏地暗,他凭借自己的外形优势假装学校的学生,在守卫睡眼朦胧之时混了进来。 他正愁自己进了学校该怎么办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大高个子从教学楼出来,就这么一路尾随庄佑杰,到了他的宿舍。 庄佑杰听了大吃一惊,“那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呢,我好歹能把你扶回来啊,就不用你再费劲的爬过来敲门了。” 梁垣雀听了很是无语,“你以为我没喊吗,我的少爷,你喊了你好几声呢,结果你只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往前走,根本不理我,要不是对自己的眼力和记忆绝对自信,我都要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庄佑杰一想,自己当时刚刚批完一堆试卷,整个人是头昏脑涨又疲惫不堪,似乎的确没有在意身边的动静。 不过很显然梁垣雀也没有大声的叫啊,他要是像敲门那样大声喊他的话,他就算是半聋了也能听到啊。 可庄佑杰看着梁垣雀腰间的纱布想,也是昂,他身上可是有伤,要是一使劲儿喊话,下面再漏了就坏事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庄佑杰看着梁垣雀,“都被人伤成这样了,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那当然要查了,”梁垣雀嘿嘿笑了两声,“我可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更何况人家楼少爷承诺给的可不少,比你给的还多哦。” 庄佑杰真的难以理解,怎么还有人要钱不要命呢,他要是明天上街再让人捅一刀,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这么幸运被救了! “我说,你很缺钱吗?干嘛这么执着于钱财?” 梁垣雀听了,笑的更欢了,“哎哟我的少爷哎,钱财难道不重要吗?这老百姓或者哪一天不执着于钱呐!” “可你对钱的需求太多了,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老百姓的需求,”庄佑杰看着他说,“你如果一个人生活的话,你赚的这些钱的十分之一都够你活的很滋润了,难道你有一大家子要养?” 庄佑杰心说,就你这个样子,每天都奔波在路上,不是在办案就是在旅行,也不像是要养家的人呐。 梁垣雀没有正面的回答,而是非常生硬的转变了话题,“哎呀我好饿啊,我还没吃晚饭呢,庄少爷能不能去给我弄点饭吃?” 庄佑杰感觉到了他在非常低劣的转换话题,没好气地说,“食堂早关门了,你忍忍,以及,回答我的问题,别逃避!” 梁垣雀也表现出了一副有些恼了的样子,“不是,你何必如此刨根问底呢,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庄佑杰喉间一哽,是啊,人家怎么样好像的确也不是他能管的,又看着梁垣雀似乎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心里逐渐升腾起一股不好意思,磕磕巴巴地解释,“呃,不,你别生气,我也不是存心打听你,我只是觉得万一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眼看梁垣雀脸上依旧带着愠色,他又想了想解释,“就,就当是看在兰妹妹的面子上。” 这边梁垣雀也装不下去了,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心领啦!” “我的事情不是你能解决的,我这辈子需要的钱呐,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第三十四章 年轻人 “那你总也要告诉我,”庄佑杰不依不饶,依然不打算放过他,“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交流的,有了交流世界才会进步,你能明白吗?” 这是前不久庄佑杰上课的时候讲到的课题,没想到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哎呀我真是服了你了!”梁垣雀一直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个喋喋不休,“你当真是唐僧又下凡了,在这里当个中学教师真是屈才。” 说着,梁垣雀拿过他刚刚脱衣服时,随手挂在椅子背儿上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都倒在了床上,“喏,我交代,你自己看!” 被他倒在床上的是一些纸包和瓶瓶罐罐,那些纸包都被麻线绑着,上面毫无标记,庄佑杰无法判断出里面是什么,但感觉这个包装手法像是中药。 而那些瓶瓶罐罐就好判断的多了,那时医院里开出的药瓶,有一些褐色的瓶子上贴着的是外文标签。 就单单是庄佑杰能认出来的那些药,粗略估计一下,就价值非常昂贵。 如果是一般家庭里,出现这么一个需要吃这几种药的病人,那么距离全家破产就不远了。 这下,庄佑杰总算明白梁垣雀为什么这么需要钱,而且是疯狂的大把捞钱。 这小子,是需要钱来续命啊。 “你,你怎么回事?”庄佑杰再度抬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吃惊。 如果这些药都是梁垣雀在服用的话,那粗略估计,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至少有十几种疾病。 “很明显,我有病,我需要吃药,吃很多很多的药。”梁垣雀的语气倒是很轻松。 “我表面上看起来活奔乱跳的,但内里已经如同烂了一样,在你认知里能想到的疾病我都有,得亏是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中药西药的配着吃,能让我活的轻松一点。” 庄佑杰心中的吃惊依旧没有散去,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拖着这么多的疾病活下去,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躺在洋医院的手术室里,浑身上下绑满各种仪器和管子吗? “很,很痛苦?”庄佑杰难以从震惊中缓过来,磕磕巴巴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还好,”梁垣雀依旧是一副无所谓,或者说是习惯了的语气,并且用这种语气讲了一句特别有哲学风格的话,“人活着本来就很痛苦,而痛苦也是在证明活着。” 庄佑杰也算是读过不少书的人,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有意义的论点,心想侦探不愧是侦探,都这么博学的吗? 想到这里,庄佑杰便又想到了另一件让人尤为好奇的事情,“梁先生,你上过学吗?” 梁垣雀的年纪,正好是在读书的年纪,但如今这个世道,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进入学校,不过看梁垣雀的样子,总也不是个文盲。 “以前上过,”梁垣雀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认真的回答庄佑杰这个傻缺问题,“嘶,不是,你觉得我是个文盲吗?” “啊,不不不,当然不是,”庄佑杰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的见识和学识都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渊博。” 梁垣雀嗤的一声笑了,笑的意味不明,然后小声的说,“渊博个屁。” 庄佑杰没有听清,凑上前又问了一遍,但梁垣雀不肯再说了,躺倒在船上往里翻滚了一下,给他留出一个床边,“既然没饭吃,我就先睡了,明天早上不要吵醒我!” 第二天梁垣雀起床的时候,庄佑杰已经去教室上课了,他很疲惫,身上又有伤,以为自己可能会睡到中午,但看了看庄佑杰桌上的闹钟,发现时间还很早,庄佑杰应该是刚走不久。 他捂着肋间的伤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的书桌上放着两只扣在一起的碗,打开来一看,里面的蒸包还冒着热气。 “啧,明明是个大少爷,但出人意料的贴心。”梁垣雀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感叹。 他一边吃着庄佑杰留下来的早餐,一边开始在心里复盘昨天的经历,昨天他的收获其实并不多,最大的收获只能算是遇上了庄佑杰。 梁垣雀习惯独来独往,但是在一些侦破案件的工作中,光靠自己的力量会很吃力,他正计划着怎么着在这边找个搭档,结果就遇到了熟人。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庄佑杰竟然是失踪的女学生学校的老师,并且手里掌握着大量的消息,要不是遇到庄佑杰,就那个“假班主任”就够他绕一段弯路了。 梁垣雀边吃的包子便思考,突然一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以为是庄佑杰回来了,正准备去开门,结果那个敲门的急性子就等不了了,一把推开了房门。 梁垣雀嘴里叼着包子,跟门外那个戴着眼镜的圆脸年轻人大眼瞪小眼。 年轻人打开门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看着梁垣雀的方向扯开嗓子尖叫起来。 梁垣雀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也跟着大叫起了,但他的身后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身后只有庄佑杰的单人床和一床凌乱的被褥。 他转过头来又看向年轻人,“你有病啊,鬼叫个什么!” 年轻人面色苍白,脸色发抖,颤颤巍巍的对梁垣雀说,“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土匪吗?” 梁垣雀很诧异,嚼着包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他上半身赤裸,腹部缠着隐约透出血色的纱布,并且脑袋上也包着相同的纱布,模样确实像是一个被人打了个半死的土匪,跑进人家屋里来偷东西吃。 这个圆脸年轻人长着就是一副呆呆的模样,表现更是超常的符合他的长相。 他竟然伸出一只手来,做出一个又像防为又像攻击的动作,肩膀颤动着说,“你,你把庄老师怎么样了?” 梁垣雀翻了个白眼,嚼着包子随口说,“剁成包子馅了,怎样?” 这傻缺没想到竟然还真的信了,惊恐的往后推了一步,把下巴扬了起来,做了一个脑袋向后缩的动作,这是非常明显的退缩姿态。 然而就是他这个动作,让梁垣雀发现,这人下颌线在这个角度下,跟昨天用板砖拍他的浑蛋非常相似! 第三十五章 胆小的赵老师 梁垣雀飞快的冲到了年轻人的面前,这个速度是超乎寻常的快,年轻人感觉自己只是下意识的眨动了一下眼皮,这个怪异的“长发土匪”就到了自己面前。 梁垣雀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年轻人的嘴,他的手指很冰凉,年轻人由于害怕抖得更厉害了,嘴里“呜呜”地不断发出声音,似乎要说些什么。 梁垣雀没有给他机会,极快地把他拉进了屋里,手掌还紧紧地扣在了他的嘴上,声音冰冷又低沉地问,“昨天是你?” 威胁人其实也是一种学问,如果你做的不好,很容易把自己表现的特别滑稽,这时候别说产生压迫感了,说不定还会让对方笑出来。 梁垣雀由于外形的纯良无害,所以在带给人压迫这方面天生有些欠缺,但身为一个侦探,总也有如同此刻一样的场景的时候,他的师傅便给他来了一段时间的特训,专门练习如何威胁别人。 他的外形有问题,那就要把表情和语气调动起来,在周身自然形成一种气质。 那时候他们师徒两人住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子,梁垣雀苦练了三个月气场,到最后已经可以止小儿夜啼,被村长勒令让他们卷包袱走人。 面前的这个小眼镜,本身就胆子小的跟芝麻粒儿一样,梁垣雀只稍微泄露一点这样的威胁感觉,他就要失禁了。 不过他还没有回答,梁垣雀就发现了问题,这个人的下巴部分虽然跟昨天那个凶手很像,但仔细看并不是。 昨天手持板砖的那个混小子,脸上用一块破布蒙着,脑袋上带着一顶跟他的身材很不配的大礼帽,连眼睛都给压住了,但他在下手的时候由于动作幅度大,用身体带起了一股风,吹起了他脸上的破布,虽然没有看到全脸,但梁垣雀在那一刻看到了他的下巴。 身为一个侦探,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超乎常人,他有自信只要再见到那个下巴,就一定能认出来,但架不住这世上会有长得相似的人。 梁垣雀放开了年轻人,他的鼻涕泡和眼泪同时呲了出来,“好,好汉,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出去之后绝对不会说见过你的,你要实在不相信,就把我打失忆!” 梁垣雀看着他的鼻涕泡很是嫌弃,往后退了一步,“少在这里扯淡,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一愣,刚想说什么,突然脑子又反应过来,非常坚决地说,“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身份的,我不能连累家人!” 他娘的,这挺大个中学里怎么出现了个傻子! 两人正僵持着,庄佑杰就端着一只洗衣盆回来了,原来他刚刚不是去上课了,而是把梁垣雀和自己的衣服拿去洗,昨晚他睡觉的时候才注意到,由于抱了满身是血的梁垣雀,他的睡衣上沾上了一大片血迹。 庄佑杰很膈应这个,不得不忍了一晚上之后,天一亮就端着脏衣服冲进了学校的洗衣房。 这也就是梁垣雀起床之后,不得不裸着上身的原因。 “赵老师,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庄佑杰端着盆,走到了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年轻人身边。 这个被称作“赵老师”的年轻人一看到庄佑杰,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立马就扑了过去,“庄老师,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庄佑杰这下可是摸不着头脑了,只好又把眼神投向了梁垣雀。 梁垣雀用简单的一句话表达了刚才的场面,“这位,呃,赵老师刚刚把我当成土匪了。” “嗨,原来是这样啊,”庄佑杰安抚似的摸了摸赵老师的肩膀,“别多想,他是我……” “我是庄老师的堂弟。”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梁垣雀强行打断了。 庄佑杰看向了他,眼睛闪过了吃惊和不解的光亮,他本来想说梁垣雀是自己朋友的,不明白后者为什么要跟赵老师撒这么个谎。 但由于之前的,他很信任梁垣雀,觉得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就没有拆穿。 赵老师不解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堂弟?” “对,”梁垣雀非常自然地点点头,“我是他叔叔的妹夫的堂哥的连襟的儿子,很近的关系?” 赵老师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巴,“都这么个关系了,还按堂兄弟论吗?” 梁垣雀眯了眯眼睛,又开始释放威胁的气场,“我说是就是。” 赵老师抖了个激灵,“堂弟好,堂弟好。” 听着庄佑杰称呼他为“老师”,可以得知这个人并不是中学里的学生,而是教书的老师,梁垣雀心想真是有意思,还有这样的老师。 庄佑杰放下洗衣盆,请他们坐了下来,可他的宿舍里只有一张椅子,只好尴尬地拉着梁垣雀坐在床边,请赵老师坐在椅子上。 坐下之后,梁垣雀悄悄地凑在他身边说,“这个赵老师怎么回事,跟个二傻子似的。” 庄佑杰也侧了侧身子,小声地回他,“赵老师小时候被土匪绑架过,所以就胆子特别小,不过人还是挺不错的。” 赵老师看到了他们在嘀嘀咕咕,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由于对梁垣雀还有发怵,也不敢往前探身去听,于是清清喉咙, “我说,庄老师。” “哎,”庄佑杰缓过神儿来,“什么事,你说。” “也没啥,”赵老师摆了摆手,“就是我那个大外甥昨天傍晚摔伤了腿,今早来找我借药酒,可我那边儿怎么着也找不到了,就想过来找你借点。” 赵老师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在学术上很有造诣,可也许是脑子都用来思考学问了,日常生活中就是个迷糊精,连自己的裤衩子都能找不到。 庄佑杰就住在他隔壁,所以他隔三岔五就要来这边借东西,庄佑杰都习惯了。 由于药箱还没有收起来,庄佑杰很快就找出了药酒给他,顺嘴提了一句,“现在的小孩儿啊,都毛毛躁躁的,老把自己弄一身上。” 赵老师小心翼翼地看向梁垣雀,“你堂弟也是吗?” 梁垣雀抢在了庄佑杰面前回答,“啊对,昨晚走夜路栽沟里了。” 送走了赵老师之后,梁垣雀继续吃包子,经过这么一个插曲,最后一个包子已经凉了,但好在味道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他饿了一晚上,此时是吃的津津有味。 庄佑杰坐在了他旁边,好奇地看着他,“诶,你还出去买了早饭吗?这两个碗又是从哪里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