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异境攻略整个欧洲》 第1章 初来乍到 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以及动物浓郁的体味。 池青穗昏昏沉沉地醒来,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在焦黄色的茅草屋顶上。 与此同时,自前额处传来的酥麻感也愈发强烈。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指尖接触到额头的瞬间,剧烈的痛感席卷全身。 上一秒还在犯迷糊的女孩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彻底清醒过来。 随着视野逐渐清晰,池青穗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凌乱的稻草上,穿着单薄的长麻布衬衣。 这显然不是她应该穿着的衣服。 而刚刚摸了额头的手指上,还多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受伤了,可能还很严重。 但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石砌的屋子,茅草做的屋顶,以及在不远处悠闲走动着的牛羊。 甚至包括身上的衣服,以及这副身体。 池青穗可以确定,自己从没来过这里。昨晚的她也只是普通的在卧室里睡了个觉,绝对没有到处乱跑。 就在她低头沉思时,屋外传来了金属碰撞的铮铮声以及争吵声。 “骑士老爷!您开开恩,我的女儿受了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没法上路呀!” “闭嘴!连人头税都交不起的农奴还想谈条件?要不是有斯莱德大人的庇护,你们早就死在异境了!” 奇怪的是,这些争吵声并不是她熟知的任意一种语言,却能听懂他们在讲些什么。 但是在听到“异境”这个单词后,池青穗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紧迫与焦躁。 下一秒,一大堆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几乎要把她的脑袋撕成两半。 她痛苦地捂着头,艰难地整理着脑海中涌入的那些信息。 这里原本是中世纪的欧洲。 三百年前,这片大陆上突然发生了异变。一种被称为“诅咒”的东西迅速的蔓延开来,使所有地方都变成了生命禁区。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而人们又缺乏与其对抗的手段,一时间,伤亡无数。 数以百万计的人在一开始的三天内死亡。 而更多人,则是在诅咒出现的短短数分钟内,便已失去宝贵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 就在剩下的人们几乎已经放弃希望时,第一批领主出现了。 他们在各自的领地上,建立起了能够抵御诅咒的屏障,并将屏障外那些充满诅咒的区域,称为异境。 自此,想要活下去的人们纷纷投靠各地的领主。 一旦有人得罪了领主,就会被赶出领土,相当于死刑。 脑内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感终于渐渐停息。 诅咒,领主,异境…… 这些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词汇,组成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也明显是个更危险的世界。 还没等女孩消化完这些内容,耳边便传来木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进来的竟然是几位穿着盔甲的士兵。他们来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腰间挂着尺寸相近的佩剑,身上的中世纪风护甲随着他们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音。 为首的士兵是一名中年男子,有着西方人的深邃五官。沉稳的表情和脸上的腮络胡,再配上高大魁梧的身材,显得他不怒自威。 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神情畏缩的中年农妇。 那位男性径直走上前来,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池青穗。 “这就是你说的只剩最后一口气?” 这句话明显是对一旁的妇女说的。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焦躁,妇人瞬间慌张了起来:“骑士大人,安吉之前一直都昏迷不醒,我们以为她撑不过今天了。” 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那名被称作骑士的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向池青穗。 “你,起来,跟我们走。” “好。” 此时,池青穗正为之前那些涌入脑海的信息而感到烦躁,索性放弃了思考,随口一应。 女孩那张过于平静的脸和过于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那两位正在活动筋骨、准备强行将她带走的士兵先生们动作一僵。 而那位农妇也不禁瞪大了双眼。她急匆匆的走近池青穗,刻意压低了声音。 “安吉,你之前不是说,你就算死也不去领主大人的城堡吗?” 在妇女忧心忡忡的注视下,池青穗轻松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我能有别的选择吗?” 肉体凡胎的她,以一敌三,不太现实。 在骑士的厉声催促下,池青穗没有再管那位情绪有些低落的妇女,而是默默地跟着三位士兵,一起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她的余光瞥向一旁的石墙。那里有片尚未凝固的新鲜血迹,很明显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池青穗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细节,无声地叹了口气,和士兵们一起踏出房门。 ———————— 与潮湿又闷的屋内不同,农舍外的空气干燥而清新。 此时正是秋收之后。大片金色的麦杆倒在田间,沐浴在午后的明媚阳光里,灿烂到有些令人头晕目眩。 池青穗跟着士兵们向田野的另一边走去。在那里,停着三匹栗色的壮马。 它们身上各自挂着三个鼓鼓的大麻袋,应该是各地的农户上交给领主的实物税以及士兵们的盘缠。 其中一个麻袋精力异常充沛,不仅在疯狂地挣扎,甚至还不断地透出闷闷的鸡鸣声。 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吵闹,以至于那位领头的骑士忍无可忍地隔着麻袋,对它揍了几拳。 匆匆结束这场闹剧后,一行四人即刻启程,向着远处的森林前进。 随着马儿的奔跑,陌生而亲切的风景飞快地向后掠去。池青穗的心中开始浮现出一种朦胧的,怀念的感觉。 这种情感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让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记忆的主人是一个15岁的女孩,名叫安吉。而他们现在离开的地方,正是她熟悉的家乡——一个名叫格兰村的偏远村落。 试图阻拦骑士的那位妇人,则是安吉的母亲。 其他记忆则是支离破碎的——最后的画面是天旋地转的世界,永无止境的黑暗,以及渐渐远去的剧痛感。 这很符合安吉母亲的那句,安吉死也不愿去领主城堡的描述。 池青穗看向自己的身体。这双明显不属于她的白皙双手上,还沾着道来自额头伤口处的鲜血,与那面沾着血的石墙一起,形成了某种显而易见的联系。 八成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没能想开,把脑袋往墙上猛地一磕,结果磕出事儿来了…… 除此之外,这个女孩的身体里显然还残留着一些基础记忆。正因如此,池青穗才能熟练地使用这里的语言,甚至还能时不时地记起这个世界的常识。 就在池青穗试图回忆起更多细节时,士兵们愉快的交谈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斯考特大人,我们今天要在哪里过夜?” “这个破村庄实在是太偏了。”身后的骑士抱怨道。“我看过地图,在我们去肯特郡的路上,不会经过任何城镇,只会路过一个叫布鲁斯的小村庄。” 以“肯特郡”作为关键词,池青穗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新的记忆。 那是格罗斯克领经济最繁华的地方,也是领主所在的城市。 但这么说来,为什么安吉会宁愿一头撞死在墙上,也不去领主的城堡呢? 一想到这具身体的脑袋还受着伤,在风的吹拂下还有些凉飕飕的,池青穗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森林深处。 放眼望去,左右两边皆是茂密高大的橡树,遮天蔽日,导致这里的温度也比外界稍低一些。 三匹马在狭窄的泥土小道上飞速奔跑着,发出哒哒作响的马蹄声。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上一秒还疾驰的马儿突然驻足,发出巨大的嘶鸣声,前蹄猛地抬高,几乎要把池青穗和骑士一起甩下马背! “什么情况!” 骑士的怒吼声被响彻云霄的马鸣声完全覆盖。 由于他们俩乘坐的马位于队伍最前端,这突然的急刹车直接连带着整个队伍都停滞了下来。 好在身后的两位士兵也及时的刹住了马,不然就要变成大型踩踏现场了。 “斯考特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士兵们的询问,骑士也是一头雾水。他随口敷衍了几句,翻身下马,开始仔细地观察马蹄和地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池青穗突然意识到,原本在麻袋中一直挣扎的鸡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午后的黄色暖阳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冷光。 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爬了上来。 就在视线瞥到地面上的那一瞬间,池青穗瞳孔一震。 有滩漆黑的液体,正从森林的阴影处缓缓爬出,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蠕动着。 诅咒。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单词。 来不及多加思考,她的身体猛地发劲,一把拽住还在马下的骑士,大声命令道: “上马!来不及解释了!” 第2章 【无声森林】初入异境 名叫斯考特的骑士犹豫着,并不想听这个农家女孩的指挥。 但下一秒,他不禁瞪圆了眼睛——这个刚刚还在命令他上马的年轻女孩,直接拽住了缰绳,两腿往马身一蹬,试图直接驾马跑路! 那女孩压根就没打算等他! “你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口吐芬芳并不耽误斯考特的动作。在马儿肌肉紧绷即将迈出步伐的那一瞬间,他熟练地一脚蹬在马鞍的踏脚上,飞跨上马背。 还没来得及夺过女孩手中的缰绳,胯下的马猛地飞奔起来,速度竟然比停下来之前还要更快! 池青穗—现在应该叫她安吉了。 此时,安吉与斯考特虽然牵着同一条缰绳,但目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斯考特是为了控制马,而安吉是为了不被摔下马。 感受到来自身后骑士愤怒的视线,安吉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先前那只“麻袋鸡”挨揍的模样。 “骑士大人,不是我想逃跑,是我看到有奇怪的东西向我们靠近了!如果您不信,您大可以回头看看!” 硬着头皮解释着,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有些过于安静的身后。 下一秒,她和同样看向身后的骑士一起,僵在了马背上。 无数奇怪的黑色液体蠕动着,从他们小道两侧的森林里不断的涌现出来,不断的汇聚至那条狭窄的道路上,形成了大片黑色的潮水。 这片黑色的潮水就如同是有生命的一般,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 而黑潮所到之处的所有声音都被吞噬——巨大的黑潮在地面涌动着,竟没有一丝水声。沿途的枯枝烂叶被不断地卷入潮水,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那两位本该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也早已不见踪影。 这般诡异的场景,让安吉和斯考特都不寒而栗。 但更要命的是,他们与黑潮之间的距离正被缩短! “我去!!” 在安吉的惊呼声中,经验更为丰富的斯考特率先回过神来。他朝着胯下的马用力一蹬,试图让马跑的更快些。 但马背上毕竟背着两个大活人,还有三大麻袋的东西,怎么能跑得快? 只见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骑士用手中的小刀率先割断了装着鸡的麻袋,往身后一丢。 麻袋被甩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空中发出微弱的咯咯声,数秒后被黑色的潮水吞没。 在骑士割下另外两个麻袋时,安吉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身后的骑士,露出讨好的笑容。 “骑士大人,能否请您把身上的板甲也一起丢了呢?” “你tnd!” 要不是斯考特还有着作为骑士的骄傲,他真的会对这个嘿嘿傻笑的女孩狠狠地揍上几拳,再把她和麻袋一起丢下马去。 但他不得不承认,女孩的想法没有问题,这身板甲确实有着可观的重量。 情况危急,他不得不强压着怒火,将身上的板甲一片片地解下来,解一片丢一片。 第一片板甲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让斯考特十分心疼。这可是他重金买来的保命装备。 紧接着,下一片板甲连哐当声都没有,就被吞没在黑潮之中。 来不及多加思考,斯考特直接用小刀割开板甲的绑带,加快解甲速度,最后全身只剩一层单薄的锁子甲和一把长剑。 他们胯下的这匹马也相当有灵性。虽然也有负重减轻的原因在内,但它载着安吉和斯考特两个人跑了五分钟,速度竟然没有一丝变慢,明显是在拼了命地奔跑着。 但这远远不够。 此时,安吉正偷偷地打量着骑士腰间的佩剑,估算它的重量,耳边突然传来骑士一字一顿,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绝不会丢掉我的剑!!” 骑士不徒手而亡! 就在安吉和斯考特大眼瞪小眼时,马儿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糟了!” 两人双双向后看去,眼看着已经涨到了五米高的黑潮渐渐来到他们的身后! 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下,铺天盖地的黑色巨浪将他们一起吞没。 天旋地转,世界渐渐失去颜色。 …………… 再次醒来,已是薄暮时分。 安吉迟缓地眨了眨眼睛。这种昏昏沉沉醒来的感觉,今天已经是第二次经历了。 如果不是身边还躺着那位全身只剩锁子甲和佩剑的中年骑士,她大概会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四周是昏暗的森林,一片死寂,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 在这种完全无声的环境下,强烈的恐惧感自灵魂深处涌现。 安吉将手放至胸口,用颤抖的手感受着胸口的起伏,确定自己还活着。 起码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恐惧,走到骑士身旁,尝试性地叫了一声骑士的名字。 “……” 没有任何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能够确定的是,耳朵和嗓子都没有异样感。 既然问题不在自己身上,那有问题的就是这片森林。 联想到那片吞噬声音的黑潮,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有了思路之后,安吉轻轻地戳了戳躺地上的斯考特。 多一名队友总能多一份保障,起码这位骑士老爷也不算什么坏人。 在她的动作下,斯考特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他眉头紧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虽然对方可能听不见,但安吉还是开心地说了一句:“你终于醒了!” 看着斯考特迷惑的眼神,安吉决定使用肢体语言。 她先是用手指了指耳朵,接着又摆了摆手。 毕竟完全无声的世界太过异常,斯考特很快就明白过来。 看了一眼暮色渐沉的天空,斯考特决定先生火。 他将地上的枯树枝和树叶聚集到一起,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牛皮做成的小袋子。 只见牛皮口袋里,有一个白色麻布做的小包,还有一个镂空的水滴形状的金属铁片。 他取出白色布包中的绒絮,用铁片反复摩擦。很快,绒絮被擦出一丝微弱的火花。 在没有打火机的年代里,生火的方式就是这么原始而朴素。即使安吉拥有一些原主的记忆,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那个紧盯生火全程,眼睛熠熠生辉的女孩,斯考特在想,这个安吉……是不是有点傻? 但要说她傻,她又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异境的降临,并且迅速地做出决断,甚至可以说是救了自己一命。 安吉迷惑地看向斯考特,因为后者正牢牢地盯着她,眼神在跳动的火焰下忽明忽暗。 她不禁歪了歪头。 这是这一动,正巧让她看到了,那双位于斯考特身后的,绿莹莹的眼睛。 森林里有狼! 第3章 【无声森林】首战告捷 在斯考特身后,那对狼眼像鬼火一样,在幽暗密的林中泛着荧荧绿光。 安吉下意识地就想出声提醒斯考特,但又意识到,在这座无声森林里,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稍加思索,她直接走到斯考特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狼所在的方向。 斯考特转身,视线与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对上。他轻轻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庆幸之前没有把它丢掉。 这把欧洲长剑最宽处约三十厘米,长达一米,双刃锋利异常,甚至在被拔出时闪过一道银光。 骑士双手持剑,径直走向猛兽的藏身之处。 银灰色的狼缓缓自树后走出。 它脖子以下的身体覆盖着一些浓稠的黑色液体,身体的左侧有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和新鲜的内脏。 而那些黑色液体还在蠕动着,穿过银狼那已经破烂不堪的毛皮,又从它的伤口处爬出来。 “呕……” 虽然安吉发不出声音,但是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呕吐声。 这到底是什么,被诅咒的狼?这还能算是生物吗? 在斯考特距离狼只剩五米时,战斗一触即发。 银狼一跃而起。 它张开腥臭的嘴,面部狰狞,似乎是在大声咆哮,尖锐的前爪率先扑向斯考特的胸口。 电光火石间,斯考特将长剑横档在前方,后退半步,顺着对方的力道接下了这一击。 趁它后爪还未落至自己身上,他一脚猛地踹向银狼的腹部。 但斯考特完全没想到,他这一脚踹了个空。 在即将接触到银狼的那一刻,那些位于它腹部的黑色液体像是感知到了威胁一般,如潮水般的向四周褪去,露出了银狼那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 在开战前还有着内脏的狼,竟然在短短数分钟内,被黑色的诅咒吞噬到只剩一具空壳! 就这样,斯考特失去了平衡,被这匹足足有一米八长的狼重重的扑倒在地。 只剩一副皮囊的狼竟然奇重无比。它就这么压在斯考特的身上,使得斯考特无法起身,随即用锋利的后爪深深的钩进他腿部的锁子甲,以防止自己被斯考特甩下身去。 与此同时,它身上的黑色液体也不断地滴落至他的上半身,前爪胡乱的抓向斯考特的门面。 虽然这些液体被斯考特的锁子甲给挡住,但是情况不容乐观。 在这种近身搏斗下,他那把长剑反而不好发挥。 但如果丢掉长剑,他就会失去武器上的优势。握着长剑,还能有将其一击毙命的机会。 情急之下,他只能狼狈的用一侧的剑刃先抵住狼的一只爪子,同时用他覆盖着锁子甲的手臂,去抵挡从侧面拍来的另一只爪子。 就在这只银狼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斯考特的门面时,他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安吉突然出现在银狼的身后。 这个身体有些瘦削的女孩,双手握着剑鞘,就像是抡着大板斧一般,狠狠的将那匹沉重的狼拍飞到一米远的空地上! 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直接跨过还在地上的斯考特,来到银狼的面前,高举手中的金属剑鞘,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银狼唯一正常的部位——脑袋。 “让你嚣张,让你嚣张!无视老娘是!” 虽然安吉只能动动嗓子,没法发出声音,但这不影响她要辱骂这只狼的心情! 而在她不间断地打击下,那只银狼早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 它的脑壳早已被砸的开花,最后残留着的那点血肉也在安吉残忍地鞭尸下,变成一坨肉酱,死得不能再死。 在它彻底死亡的那一刻,那些黑色液体也作鸟兽散,朝着森林深处逃去。 安吉心满意足地停手。 此时,她那浅灰色的长衬衣沾满了飞溅的鲜血,金色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身上,脸上也沾了一些血迹,额头上还有一块血糊糊的伤口。 但她完全不在意这些,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站在一旁的斯考特。 …… 斯考特无语地看着这位十几岁的小姑娘,重新评估了她的危险性。 她现在这副模样,就宛如是在杀人现场的凶手,对着围观群众嬉皮笑脸一样。 在她鞭尸那只狼时,斯考特就在思考,自己的剑鞘是什么时候被她拿走的? 开战前,剑鞘还被皮制的长剑带挂在腰间。 但是此刻,这条皮带已经断成两半,切口干净整齐,明显是被利刃割开的。 他们俩一起走回火堆旁。斯考特随意的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蹲在地上写道: “你拿了我的小刀?” 安吉也蹲了下来。她看着他写完这些字,点了点头,露出有些憨厚的,讨好的笑容。 但这个笑容,与让他丢掉板甲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斯考特的脸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他接着写道: “还给我。” 女孩突然警惕了起来。她抱着怀中血迹斑斑的剑鞘,蹲着后退了几步。 接着,她也捡了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写了一句: “小刀还给你,剑鞘归我。” ??? 看着安吉那坚定的眼神,斯考特的思维差点被她带跑。剑鞘和小刀都是他的,为什么在她那里就变成一换一了? 用自己的东西,换自己的东西? 见斯考特的表情逐渐扭曲,安吉连忙写下一行字: “我也需要防身武器。你有长剑和小刀已经很不错了!” 写完,她甚至还不满地撅起了嘴,露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看在安吉连着两次救了自己的份上,斯考特放弃要回剑鞘的想法。 他从安吉那收下小刀,心里想着,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会这个野丫头,如何好好地请求别人将东西借给自己用。 安吉笑嘻嘻地看着斯考特,写了一句谢谢。 在这段对话……对写结束后,两人默默地坐在火堆旁。 由于发生了太多事情,安吉和斯考特都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短暂的休息过后,安吉靠近斯考特,在他面前的空地上写下几个问题。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走出森林?” “这里已经变成异境了吗?还是一开始就是?” “我们还会遇到像那匹狼那样的生物吗?“ 但斯考特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他在地上写了两句话后,认真地凝视着安吉。 “你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吗?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到异境?“ 安吉疑惑的歪歪脑袋。 “没有。第一次。“ 虽然安吉只能想起这具身体的部分记忆,但她隐约觉得,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来到异境。 斯考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始为她恶补基础知识。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轻度诅咒区,也就是等级一到等级三的低级异境,因为斯考特的身体没有出现异常。 只要对诅咒耐性值达到三十,就可以免疫轻度诅咒。而斯考特的耐性是三十五,符合这一标准。 那些从未进入过异境的普通人,耐性值一般都是零,比如跟着斯考特一起出来收租的那两位士兵。 对诅咒耐性为零的人,就算是在诅咒浓度最低的一级异境,最多只能存活三天。 二级以上的异境才会有变异生物,比如那只银狼。 所以,他们现在所处的异境是二级或者三级异境。那两位士兵也是凶多吉少。 在斯考特的耐心讲解下,安吉全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就是说,我的耐值应该也有三十?“ 她下意识的觉得,这应该是件好事。为什么斯考特之前要叹气呢? “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一次进异境就有三十耐性的人。我不想和你这种麻烦的人扯上关系。“ 好家伙,原来是因为自己开了金手指才被嫌弃的! 看着地上这句长长的话,安吉不服气的嘟起了脸。作为还没死就穿越过来的倒霉鬼,开个挂怎么了? 但其实,这也间接说明斯考特对她是信任的。他宁愿相信安吉天生就拥有抵抗诅咒的能力,也不愿认为她在说谎。 就在这时,她看到斯考特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自己的身后。 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她僵硬地回头。 ??? 身后,是一只浑身漆黑的鸡。 第4章 【无声森林】幻境 一只漆黑的,全身覆盖了诅咒的鸡。 在刚刚才解决完银狼的安吉眼里,它显得有些滑稽。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只弱小的鸡,因为在森林的深处,出现了这么一只明显是家畜的鸡,就说明…… 这是之前被他们丢下的那只鸡。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竟然出现了一丝怜悯之情。 即使你是我的敌人,我也会扞卫你复仇的权力。 安吉抱着她心爱的剑鞘,默不作声地挪到斯考特背后,对面的那只鸡,用手指了指斯考特。 斯考特心中的迷惑只持续了一秒。 因为下一秒,那只鸡唯一没有被诅咒覆盖的眼睛竟然泛出凶光,直直的与他对视,甚至浮现出了类似怨恨的情绪。 而安吉那波谜之操作的意思,就是:斯考特才是罪魁祸首,要找麻烦请找他。 事实证明,就算在这个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森林里,也能有一万种方法来出卖同伴。 斯考特转头瞪了一眼身后的安吉,却发现安吉早就已经退到三米开外的地方。 面对全身被诅咒覆盖的鸡,骑士拿起长剑,准备应战。 虽然鸡的走位非常灵动,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一切都是白给。 在十回合之后,斯考特无伤地拿下了这只鸡,并将鸡切成碎片。 接着,他看向一旁的安吉。只见这个女孩又露出了那种他十分熟悉的,堪称憨厚的笑颜。 算了。也不能真的去打她。 在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斯考特有些郁闷地坐回火堆旁,一边往里火里丢树枝,一边思考。 虽然在漆黑的异境森林里,燃烧着的火焰会吸引那些危险的生物,但带着火前进会更加危险。 而且,在格洛斯特领突然出现异境,可以说是前所未闻的可怕事态。这种情况下,斯莱德大人有很大概率会亲自来到这里,这样他们也就能获救了。 出于种种原因,斯考特决定暂时留在原地,等到天亮再行动。 小火堆静静地燃烧着。 它只能照亮他们附近五米的范围。在火光以外,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幸好,这片森林里最多的就是枯枝烂叶,足够烧到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安吉开始犯困。 原本,她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不停地观察四周,生怕黑暗中会出现别的变异生物。 但这座森林又黑又安静,简直就是失眠患者的福音。 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清醒,身体却越来越沉。 强烈的倦意,逐渐占据全身。 …… 在火堆噼啪作响的声音中,安吉悠悠转醒。 现在已经是白天。清澈的晨光洒进森林,隐隐还有鸟鸣自远处传来,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难道森林里的诅咒褪去了? 她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斯考特的方向,想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四周空无一人。 是因为森林恢复了原样,所以他走掉了吗……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安吉就将它否决了。根据她的观察,斯考特是不会莫名其妙抛下队友的。 虽然这位腮络胡大叔对她的印象应该好不到哪去。 就在这时,安吉觉得右侧的脖子上似乎有些痒痒。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块地方,感觉手碰到了某种冰凉的,黏腻的东西。 她僵硬地收回手。 那只手已经被黑色的液体覆盖。而那些液体正在不停地蠕动着。 看到这幅画面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定住,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 很快,她反应过来,拼了命的把手往外甩。但那些黑色液体就像是长在她手上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紧接着,她的整个后背和脖子上,都传来了那种冰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头顶的树上不断地滴落到她的身上。 她紧咬牙关,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恐惧,抬头向上看去。 一团涌动着的黑液中,露出一张男人惨白的大脸,就停留在她的头顶。 这正是斯考特。 他的身体不知所踪,呆滞无神的瞳孔扩散开来,嘴巴还微张着,整张脸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绝望之感。 这些黑色液体竟然是有弹性的。它们包裹着斯考特的脑袋,自高处的树枝上缓缓垂坠下来,停留在距她五厘米远的地方。 安吉并没有尖叫,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右手还泡在黑水里。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迷茫。 如果连经验丰富的斯考特都死在了这里,自己又该如何走出这片森林? 余光中,她看到了自己脸颊旁垂落的黑色的发丝,内心的不安瞬间减弱了许多。 她走到昨夜他们写字的那块空地上。那里已经被新的落叶所覆盖。 轻轻的推开树叶,露出下方的土地。 没有任何书写的痕迹。 安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并没有感到意外。 根据斯考特的说法,这里应该是二级或者三级的异境,因为这里有因为诅咒而变异的生物,且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未出现异常。 但如果异境等级有变化,或者他们一开始的推测就是错的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捻了捻熟悉的黑色发丝。现在这副身体,摆明了就是自己原本的身体——池青穗的身体。 这个幻境的bug简直多到离谱! 由于她刚穿越过来不久,对现在这副身体根本不熟。 而这个幻境,将她潜意识中认为的自己的身体,一比一的给还原了出来。 所以,现在作为安吉的她,才会以池青穗的姿态出现在幻境。 就在这时,体内突然传出一丝疼痛感,如同微弱的电流般,在她身体里乱窜。 这难道也是幻觉吗? 温热的血液从鼻子里流了下来。 “……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除幻觉啊。” 如果自己的幻觉是靠着穿越者的优势才解开的,那么斯考特此时会不会也有危险? 想到这里,安吉开始焦躁不安起来。而且,在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发现,自己的宝贝剑鞘不见了! “他nnd,人做的事情,你这幻境是一件都不做。“ 用国粹抒发完内心的郁闷后,安吉看了一眼被黑色液体包裹住的右手,再次检查了一遍全身。 按照之前和那只银狼打斗时的情况,黑色液体吞噬身体的速度应该是很快的。 但直到现在,自己除了流鼻血和体内的小疼之外,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异样。 难道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人被诅咒侵蚀了会变成什么样?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安吉直接将右手放到了火堆里,嘴里还默念着:“火能净化一切,火能净化一切!” 只见手上的黑水立刻冒出了浓烟,不断地发出滋滋声,似乎在痛苦地挣扎。 虽然也有一部分热量传递到了安吉的手上,但并不算很烫,起码她还能扛得住。 没几分钟,黑色的诅咒就彻底消失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真的唯心,还是诅咒真的怕火。 经过这番大胆的尝试之后,她兴致勃勃地捡起一根木棍,向火堆借了个火,将火苗对准了挂着斯考特的那一长串黑色液体。 她努力的踮起脚,尽可能的让火焰离斯考特的脑袋远点。就算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她也不愿意伤害这个有些好心的骑士老爷。 原本就被脑袋的重量扯得细长的诅咒,此刻被火这么一烧,很快就断了。安吉眼疾手快,用衣服兜住了他,同时把上面残余的黑色液体也一并烧光。 接着,她将斯考特微张的嘴巴并拢,又给他合上眼睛。 做完这些事情后,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现在的斯考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竟然看起来还挺正常。 但不知道是因为被诅咒吞过,还是因为被火烧过,他那头卷曲的棕发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噗……“ 安吉原本还能忍住的,就算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笑出来就有点不太尊重了。 就在这时,清晨的阳光不识好歹地照在了那颗脑袋上,让原本就光秃秃的脑袋发出了一道异常耀眼的光芒。 忍笑失败。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 这一瞬间,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随着笑声而烟消云散。 就在下一秒,明朗的天空渐渐消融,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淡去,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起来。 …… 在短暂的黑暗过后,安吉猛地睁开眼睛。 此时,她又回到了那个漆黑无声的森林。 但是不一样的是,鲜血正从她的眼睛鼻子处不断流出,全身疼痛各处的疼痛如潮水般涌向她的大脑,让她头疼欲裂。 但安吉顾不上这些。她踉跄地奔向靠在树下的那个人影,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第5章 【无声森林】希望的曙光 真不知道他们在幻境里待了有多久,原先还能算得上是明亮的火堆因为无人看管,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 多亏安吉之前睡在离斯考特不到两米的地方,即使是在身体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她仍能迅速来到他的身边。 在晃动着的微弱火光下,斯考特紧闭双眼,深邃的五官扭曲在一起,面露痛苦挣扎之色,眼鼻口下还不断渗出点点鲜血,如果再不从幻境里醒来,恐怕就要危及生命了。 虽然斯考特看起来状态很差,但安吉的情况却更加糟糕。除去四肢的疼痛以及自脸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更要命的是来自胸口的沉重窒息感,就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一样。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急切地摇晃斯考特的身体,试图让他快点清醒过来。 她不希望斯考特真的变成她幻境中的样子。 窒息感越来越重。 安吉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但这个举动不仅没能缓解她的压力,全身的血管还随着呼吸节奏传来闷闷的涨痛感,脑袋里甚至还竟然出现了蜂鸣声。 在这个没有任何声音的森林里,唯一能听到的竟是耳鸣声,这可一点都不让人开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地开始细微地震动起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们。 安吉强忍身体的剧痛,用最后一口气,连滚带爬的扑向那个火堆,直接整个身体盖在上面。 身下传来滚烫的感觉,但并不痛——因为她现在已经够痛了,脑子处理不过来。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东西肯定不能被称作生物了。要是被那玩意发现,他们就真的活不了了。 而扑到小火堆上,最多就是烫伤而已。 地面震荡得更为激烈。黑压压的鸟群从森林各处飞向空中,发出无人能听到的尖啸声,在昏暗的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是的,此时的天空已不再漆黑一片,透出淡淡的微光。 但这些光,偏偏被高大的树木所遮挡。 在森林深处的安吉没能察觉到这一抹希望的光芒。她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四肢冷到僵硬,偏偏只有压住火堆的腹部是温暖的。这间接延缓了她失温的速度。 渐渐的,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 池青穗好像做了个梦,回到了小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此刻,她正与父母一起,站在医院的病床旁。安静无声的病房里只有单调的蓝白色,衬得环境更加清冷。 虽然她现在只比病床高一点,但仍能看到,那里躺着的是她最亲最熟悉的爷爷。 爷爷曾经是抗美援朝的军人。他从残酷的战场上侥幸存活下来,却也带了一身的病,没到六十岁就早早地坐上了轮椅,神志也变得不太清醒。 但是,作为出生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老人家,他却一点都不重男轻女,即使已有两个孙子,却只对她这个年幼的孙女百般宠爱。 此时,他已住院许久,病情却始终没有好转。在他的身旁,全是与他血缘最近的家属们,以这张小小的病床为中心聚集在了一起。 一旁的护士准备为爷爷挂瓶。她拿出尖锐的针头,上面闪过一丝寒光,这让年纪尚小的池青穗紧紧地攥住了母亲的衣角。 但就在这时,原本安安静静躺着的爷爷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我不要打针!打针没用!都是骗人的!” 他瘦到青筋凸起的手臂胡乱地摆动,在战争中溃烂了的双脚也露出了被子,显得分外狰狞。 但周围站着的亲属们都习以为常,知道他这是犯糊涂了。 两名护士急忙上前,将他乱动地手臂摁住。 不知道这副瘦削的身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老人竟然挣脱了护士们的手。他嘴里不断地喊叫着,用力地推开想要上前的人,震得病床嘎吱作响。 就在周围的人想采取更加强硬的手段时,池青穗听到了从自己口中发出的稚嫩声音: “爷爷不乖!医生说了,要打针病才会好!” 在混乱的场景下,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微弱。 但那个挣扎着的老人却慢慢安静了下来。 见此情形,亲人们默默为这个小女孩让开一条路,让她走至老人的病榻前。 他似乎恢复了神志,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孙女面前做了不好的事情,不好意思地笑着。 但笑着笑着,爷爷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接着,池青穗听到了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 “好,爷爷乖,爷爷去打针,这样就能多陪陪你了。” “穗儿,你知道爷爷在战场上是怎么活下来的吗?爷爷只是想回家,再见一见家人。” “穗儿呀,如果哪一天你遇到危险了,不要害怕,一定要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活下去。” “实在是害怕的话,就想着,‘爷爷一定会保佑我的’。爷爷可是战场的老兵,说话算话。” “一定要坚强,要活下去,这样才能回家,才能见到家人。” 那时的自己,正在想些什么呢? 是因为尚且年幼,所以还不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吗? 爷爷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吗? 恍惚中,她感受到泪水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心里却冒出一股狠劲。 她想活下去。 她得活下去。 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到熟悉的世界,但是既然她能够过来,就一定能有回去的办法。 这可是她引以为傲的爷爷。既然爷爷说会保佑自己,那就一定不是骗人的! 作为抗战老兵的后代,又岂能因为区区疼痛,就轻言放弃! 此时,梦境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疼痛感。 是时候回到现实了。 但不同的是,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现在,安吉的思维非常清晰。 紧咬牙关以克服痛感,在精神的高度集中下,女孩明确地感受到,身体里涌现出了一股明显强大的力量。 这份力量,如春日暖阳般和煦的光球,在出现的瞬间,就将缠绕在胸口的窒息感重重的击碎! 随即,散开的光球化作点点星光,扩散至四肢百骸,逼退所有伤痛。 之前饱受诅咒摧残的身体正在恢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有力。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她这才睁开双眼,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覆盖了一层盈盈的暖光,就像是个大萤火虫一样。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森林的薄雾,轻轻的洒在仍旧昏迷的骑士身上。 安吉来到他身边,默默地握住了他那双无力的手。 斯考特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感受到体内出现了一种柔和温暖的力量,脸上痛苦的神色渐渐消失。 慢慢地睁开眼睛。 迎接他的,是清晨的微光。 还有一个披头散发,七窍流血,身上那破烂不堪的衣裳带着血渍,同时还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的女人。 “啊!!!有女鬼啊!” 虽然这片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但这不代表安吉看不懂。 她直接一掌拍向斯考特的脑袋,一字一顿的用口型念道: “我可是救了你!” 当然,这一巴掌是收了力的。 在看到女鬼额头上那块别致的伤口后,斯考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的人是安吉。 现在已是清晨,光线良好,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去寻找森林的出口了。 此时,安吉与斯考特已经滴水未进快一天了。 必须尽早找到出去的路,刻不容缓。 斯考特确认了一下随身物品,拿出兜里的指南针,而安吉则去捡起了掉在一旁地上的宝贝剑鞘。这大概是在她进入幻境时不小心弄掉的。 她小心翼翼地擦掉剑鞘上的泥土,一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一边与斯考特一起向北边走去,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第6章 【无声森林】独眼巨人 清晨的森林是凉爽的。高至齐腰的杂草丛上,凝聚出几颗晶莹的晨露,顺着叶尖轻轻地滑落,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哦,多么宁静美好的森林…… 才怪了。 要不是因为四周仍旧是一片死寂,安吉真的会以为自己是来春游的! 此时,他们已经向北前进了数分钟,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 她抱着剑鞘,跟着考斯特一路走着,一边皱眉思索,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又一直想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之前垂死挣扎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痛苦,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些犯迷糊…… 安吉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以理清思路。 先是自己从幻境中醒来,想去叫醒斯考特,但是失败了。 然后,她就趴到火堆上,试图盖住火堆…… 等等,为什么要盖住火堆? 脑海中仿佛炸开一声闷雷,冷汗涔涔。 漆黑的森林,剧烈震动的大地……随着这些景象在回忆里复苏,当时的强烈恐惧感也再次涌现出来。 这森林里,有着他们无法抗衡的巨大生物。 安吉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件事情就算说出来,也只是浪费时间。 能制造出这么大动静的怪物,体型肯定也十分巨大。如果它就在他们附近,他们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比起这种不一定能遇到的薛定谔的怪物,还不如多担心一下眼前的问题…… 安吉的肚子适时地抽搐了一下。她已经饿了一天了,不仅体力消耗巨大,还带着伤,甚至连口水都没得喝。 其实在出发之前,她有问过斯考特,能不能把地上那只被切碎了的鸡烤一烤吃了?比起那只银狼来说,那只鸡的死状看起来要好上许多。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记敲脑壳。 此时,安吉越走越饿,心中也越发的怀念起那只鸡来,委屈巴巴地咽了咽口水,一没留神,撞到了突然驻足的斯考特的身上。她的脑门直直地磕在锁子甲上,疼中还带着点眩晕感。 “怎么了……?”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吃痛地揉着脑门。 紧接着,她和斯考特一起,僵在了原地。 顺着前方的树林望去,在距他们十米左右的空地上,一只硕大无比的深绿色脚掌心,上面有着如沟壑纵横般的复杂皮肤纹路,正对着他们。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在脚掌上方,有一块像山般隆起的肚皮,上下起伏着,似乎是一个巨人正躺在地上睡觉。 他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啥都能碰到? 安吉内心欲哭无泪。原本以为她以为,这么大体型的怪物根本不需要防范,毕竟只要它动起来,他们立马就能察觉到。打不过,总能躲得过。 但谁知道,这怪物会在森林里睡觉? 空气中的粉尘极具节奏感地颤动着。看样子,怪物应该睡得十分香甜,鼾声如雷。 然而森林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以他们两个人才会傻乎乎的闯了进来,进退两难。 但反过来讲,怪物应该也听不到声音。 安吉与斯考特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安吉感觉脚下的触感似乎不太对。 她转头看向地面,发现脚后跟踩到一滩黑色的,浓稠的液体。 而这滩圆圆的液体后方,还连着一条细长的黑水,就像是小尾巴那样,远远的延伸至怪物附近的丛林中。 原本随着节奏强烈震动的灰尘,好像突然失去了力量一般,开始轻飘飘的浮动起来。 坏事了。 就在她闪过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大地开始震颤。 跑! 瞬间,安吉与斯考特如惊弓之鸟般迅速散开,一左一右地往身后跑去。 紧接着,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树叶纷纷落下。 电光火石间,安吉回头一看,只见树林中,站起一个足足有三层楼高的独眼巨人! 那颗巨大的独眼整整占据了脸部的二分之一大小。此刻,这颗眼球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转动着,视线在他们俩前进的方向上来回横跳,最终停留在安吉这边。 随后,它迈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举起左臂。只见它的手臂被大量的黑色诅咒覆盖,涌动着的黑潮不断向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条黑色的轨迹。 此时,安吉在这短短数十秒内,已经大概跑出近三百米距离,但是她与巨人的距离仍在被缩短。 森林中的障碍物太多,他们需要绕开那些树木和树丛,但饥肠辘辘的身体已经不剩多少力气。 大地随着巨人的步伐而震动着。它终于举起了手臂。 但它并不是想将它砸下,而是摸向脖子处。 安吉回头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她这才发现,怪物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由两具人类尸体做成的项链,染血的粗壮草绳从人头处穿过,随着它的动作而晃动着。 哪来的草绳…… 就在安吉纳闷时,怪物用涌动着黑水的手掌揪下其中一具尸体,将尸体混合着手中的黑水一起重重地掷出! 在怪物动起来的那一瞬间,安吉就已经立刻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在攻击来临之前的那一瞬间,扑向另一侧的树后。 下一秒,她原先奔跑的路线上,沿途的树木皆被击倒,黑色的液体裹挟着零星的红色白色,四下爆开,也溅射在了她藏身的那棵树上。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油脂的气息,飘散开来。 即使是如此震撼而富有灾难性的场面,周围仍然寂静无声,只有四周的草木还在刚刚的余风中不停晃动着。 安吉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误入了高级副本的萌新,面对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力。 而那些爆开的血浆中,还残留着几片金属碎片,明显就是先前与他们同行的那两位士兵的护甲…… 此时,巨人将手再次摸向脖子处的项链。于此同时,它并没有停止步伐, 她知道,光跑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了。借助森林复杂的地势躲起来才是最佳的选择。 就在她边跑边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藏身点时,后方突然狂风大作,世界也变亮了许多。 身后那片四周高耸入云的树林,此时俱被拦腰劈成两短,切口处流淌着黑色的诅咒。 “————” 瞬间,尖锐的耳鸣声在她脑中炸开。 伴随着浑身的剧痛,心脏的窒息感再次出现,鲜血汩汩地从她的眼耳口鼻处流下。 手中一松。 被她抱着跑了一路的剑鞘,无声地滑落到地上。 “……这样吗。原来那份力量是有时限的……”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慌失措。 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做过决定,不会再轻言放弃。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因疼痛而尖叫着。 即使意识已经朦胧,她仍然拖着沉重地身体,咬紧牙关,一步步的挪动着。 就在此时,大地动荡,尘土飞扬! 巨大的冲击波席卷而来,将安吉直接掀翻在地。 剧痛中,她吃力的翻身,向后望去。 在被鲜血染红的视野中,那如山般高大的身躯已经倒在了她的身后,一动不动。 一个全身被漆黑诅咒包裹着的人,握着巨剑,站在怪物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上。 她的手臂扭曲而狰狞,如同形状诡异的枯木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皮肤,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微微弯曲的齐肩黑发在风中散开,露出那张染血的白皙侧脸。 感受到视线,她没有转头,只是用漆黑一片的眼睛看向安吉,带着几乎咧到耳根的诡异笑容,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唉。竟然还有个小丫头活着呢。” “我好失望……” 安吉的视线渐渐模糊,再也支持不住,陷入了昏迷。 第7章 【无声森林】初见斯莱德 那位相貌诡异的黑发女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安吉面前。 她脸庞小巧,五官立体,长相清秀,但脸色却苍白无比,在深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的反衬下显得更加怪异。 再加上那双扭曲似兽爪的手和异常高大的身体,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把普通人吓得不轻。 但最奇怪的是,她身上沾着的黑色诅咒竟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倒像是听令于她那般,静静地覆盖在她身上,如同铠甲。 就在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昏厥在地的安吉时,听到耳边传来响亮的叫喊声: “斯莱德大人!我们找到斯考特啦!” 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对着她招了招手,开心的向她飞奔过来。 在他身后,满脸血痕的斯考特正被一个壮汉搀扶着,艰难地走来。 黑发女人转身看向他们,语气缓慢而诡异。 “唉。斯考特也没死啊。真是令人意外呢。” 虽然她叹了一口气,但脸上又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令人很难分辨出这句话中的情绪。 “斯莱德大人……非常抱歉,是属下无能……” 斯考特表情复杂地低下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自他的嘴角流下。 一旁的那位少年见状,连忙劝阻他道: “行啦行啦,你的身体状态太差了,就不要说话了。” 在他们对话时,斯莱德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漆黑无光的眼睛里带着令人心悸的笑意,看得斯考特心里发毛。 短暂的凝视了一会斯考特后,她用尖爪轻轻提起昏迷在地的安吉的衣领,就像拎着小鸡一样,径直向外走去。 斯考特和壮汉一路无言,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只有少年还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试图和斯莱德闲聊。 但斯莱德一直没有搭理他。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森林的外部。斯考特震惊的发现,原先离这座森林起码有十几公里的屏障,竟然出现在他眼前。 “斯莱德大人,这屏障是?” “嗯。这片森林往外的土地全都变成异境了呐。真可惜。” “不过,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村庄罢了。” 她嘴角微弯,似乎是在笑,眼神却十分冰冷。 “没想到你连收租都做不好呢。斯考特。” 短短一句话,已经让斯考特冒出一层冷汗。 那位少年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僵硬的气氛,靠到斯莱德的身侧,指着昏迷的安吉,笑嘻嘻地说道: “斯莱德大人,这个女孩也要带上车吗?” “唉。把她随便捆在哪个马上。死不了的。” 斯考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斯莱德的目光给震住,愣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斯莱德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屏障,走到一辆精致的马车前。 这辆马车是由两匹马组成的。斯考特与壮汉分别骑上马背,将昏迷的安吉也绑在了马背上。 但斯考特的身体情况太差,甚至无法稳坐在马背上,更别说驾马了。 他向马车内的斯莱德投去求助的眼神。 下一秒,马车里丢出了两捆麻绳。 …… 安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有一个正趴在她床边睡觉的陌生棕发女孩。 这里像是古堡的内部,摇曳着的昏暗烛光映在四周的石墙和天花板上,让这里的氛围显得有些压抑。 但不管怎么说,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好好睡过。 即使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感,甚至隐隐传来阵痛感,安吉却觉得十分轻松。 因为这远远不如在异境时那般痛苦。 看样子,这几次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经历,大大提升了她的耐痛程度。 但是,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位轻而易举地干掉巨人的黑发女性。 在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变得这么强吗? 想到这里,安吉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那是对力量的向往与渴望。 这次在森林异境中的经历让她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想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世界游荡,也不想一天到晚的害怕在异境里死掉。 为此,必须要变强。 为了转换心情,她开始偷偷观察起身旁这位仍在熟睡的中世纪少女。 虽然安吉看不清她的脸,但她那头柔顺棕色长发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令安吉非常心动。 安吉伸出手,偷偷的拿起一把她散在床上的前发,甚至还绕着手指打了个圈。 就在这时,手臂有些枕麻了的少女动了几下,一不小心就扯到了缠在安吉手指上的头发。 “呜姆姆姆……” 少女发出吃痛的呢喃声。 在她睁眼之前,安吉眼疾手快地将头发摆回了原位,假装无事发生,并在脸上调整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抢先开口道: “你好~” 棕发女孩缓缓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 安吉这才看清楚她的脸。碧绿色的眼瞳澄澈而明亮,五官清秀,鼻梁和双颊处覆盖着浅浅的雀斑,此时还带着点刚睡醒时的慵懒。 但少女的反应就像是慢了半拍那样,在数秒后,突然惊呼: “啊!你醒了!不好意思,明明我该照顾你的,我却睡着了……” 看着这个有些迷糊还不断道歉的女孩,安吉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女孩也对她报以羞赧的微笑。 “我是斯莱德大人身边的婢女,我叫……洁希尔·瑞莎。” 洁希尔·瑞莎似乎比较内向,在介绍自己时一直扭扭捏捏的,但声音却非常温柔,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 见女孩没有而已,安吉便开始嬉皮笑脸地套起近乎来。 “那我可以叫你洁希尔吗?我叫安吉,今年十五岁。” 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位同龄人! 既然对方如此乖巧可爱,那么不论是出于战略意义还是个人私心,都得将她拿下! 毕竟,自己还饿着呢。 安吉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的震天响。 但心思单纯的洁希尔并不知情。她只觉得安吉是想和她交朋友,便开开心心的答应道:“当然可以!我今年已经十七啦,比你稍微大一点。” “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地方帮忙的话,我会尽力帮你的!” 这是何等贴心啊。安吉的内心已经在默默流泪了。 机会难得,既然对方已经主动请缨,她也就顺着话接了下去。 “洁希尔姐姐,我好像有点饿了。这里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你拿!” 洁希尔开开心心地起身,双手轻轻提起长至脚踝的裙摆,小跑着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后,她端着一个餐盘回到了房间。只见上面放着一根长长的面包,一碗大麦粥,竟然还有一小碗果酱。 安吉有些受宠若惊。这种配置在中世纪的欧洲里,已经能称得上是丰盛了。 “这些给我没事吗?” 洁希尔只是笑着对安吉摇摇头。“没事的。你快吃。伤得这么重,不好好调理身体怎么行呢。” 听到她这句话,安吉也不再推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安吉干饭的模样,洁希尔隐隐觉得这个女孩似乎遭受了很多磨难。她苦笑着说道: “昨天,斯莱德大人把你拎进来的时候,我都吓傻了。那时你满脸是血,衣服破破烂烂的,肚子上也有一大块伤……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精神了。” “斯莱德大人?” 忙着干饭的安吉抽空抬起了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 “嗯,斯莱德大人!就是我们格罗斯克领的领主大人呀!” “哦……” …… 嗯? 安吉直接被粥呛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可不就是原先的安吉死也不愿去的城堡吗! 第8章 “善良温柔”的领主大人 见安吉疯狂咳嗽,洁希尔立刻走了过来,一边轻柔地拍着安吉的背,一边担忧地看着她:“安吉?你还好吗?慢点吃哦,不要呛着了。” 虽然已经呛到了。 安吉咳到眼眶泛红,深呼吸了几下,这才缓缓恢复过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对洁希尔道了声谢谢。 也就是说,在她昏迷不醒的这一天里,她被人带到了斯莱德的城堡。 那么,干掉独眼巨人的那位女士会是斯莱德吗? 还是说,就连斯莱德的手下,也有这么强横的实力? 安吉此时的表情十分精彩。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正轨上…… “咳咳……洁希尔姐姐,可以麻烦你和我讲一下关于斯莱德大人的事情吗?” “我一直都很好奇,领主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安吉是故意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洁希尔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烈。 她一改先前那副内敛拘谨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和安吉聊了起来,眼睛也变得闪闪发光。 在洁希尔一连串的回答中,安吉总结出,斯莱德是一位黑发黑眸的女性,实力极强。她一边点头微笑,时不时应上两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为什么森林的法则在斯莱德身上会失效呢? 她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听到了斯莱德的话,好像是在说…… 很失望? …… 随着记忆的复苏,安吉的表情突然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位领主好像不太好相处啊? 但洁希尔并不知道安吉的想法,露出天真灿烂的笑脸,自信满满的说道: “总之,斯莱德大人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安吉讪讪地笑着,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憋了回去。 这时,门口似乎闪过一道影子。 她猛地向门口看去。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门外的走廊上的灯火在不断地晃动着。 由于洁希尔背对着门口,所以没能发现异常。 “你知道吗,我之前差点死掉,也是斯莱德大人救了我。” “斯莱德大人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人!” “欸,这样吗?” 安吉随口一答,悄悄地看向门口。 一根弯曲的,漆黑的爪尖,勾住了门框。 难道这里也能产生幻觉? 城堡里也能刷出怪来? 安吉不动声色,微笑着对滔滔不绝的洁希尔点头,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内心却在疯狂颤抖着。 第二根弯曲的,漆黑的爪尖,勾住了门框。 …… 安吉虽然脸上还努力的保持着微笑,但是已经快绷不住了。 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这里就是现实,不是幻觉。 “安吉?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就算是反应再怎么迟钝,洁希尔也注意到了安吉的异常。顺着安吉的视线,她望向身后的那道门。 下一秒,门口突然探出一个横着的脑袋。 是斯莱德。 她用漆黑的右爪扒拉着门框,只横出个脑袋,将整个身体藏在墙后,黑色微卷的短发因地心引力而垂下,遮住了近半张脸,从中露出一双深黑的瞳孔,凝视着屋内的洁希尔和安吉。 很难想象,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姿势站在外面。 一时间,三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沉默的氛围中带着点尴尬。 “斯莱德大人!您来啦!” 洁希尔亲昵地打了声招呼,飞奔向门口的斯莱德,将屋内的寂静彻底打破。 事实证明,她只是反应有些慢而已,不是被吓到了。 但安吉并不是这样。她是真的有点被吓到。 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位无论是外形还是行为都很诡异的领主大人…… 还是先保持沉默比较好。 此时的洁希尔显得十分开心。她的身高已有一米七左右,身形高挑而修长。但站在斯莱德的身边时,却仅到后者的胸口处,瞬间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斯莱德已经从墙后走了出来。她特意将五只长着锐爪的手指微微翘起,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掌心轻柔的摩挲着洁希尔的头顶。 “洁希尔,你刚刚在做什么?” “啊,回斯莱德大人!我在和安吉聊天。安吉也很喜欢斯莱德大人,很想知道关于斯莱德大人的事情呢!” 你不要乱讲啊! 安吉现在很后悔欺骗了洁希尔。 “哦?” 斯莱德将视线转向躺在床上的安吉。 在与那漆黑无神的双眸对上的瞬间,安吉感到背后一凉。 她感受不到那双眼睛里有任何的情绪,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一般。 偏偏这人脸上还在笑着。 这就是温柔善良的领主大人吗?安吉在心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洁希尔脸上带着一丝迷茫,视线来回的在屋内的安吉与身旁斯莱德间穿梭。这个单纯的女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与她相谈甚欢,并且也喜欢领主的安吉,在见到斯莱德大人时却变得沉默了起来。 斯莱德的视线仍看着安吉,却对洁希尔说道:“洁希尔。去看看你弟弟在干些什么。” “欸?是巴顿做了什么让您不开心的事情吗?我这就去教训他!” 匆忙地说完这句话后,女孩提起裙摆,小跑着离开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安吉挥手告别。 此时,屋内只剩斯莱德和安吉。而斯莱德就这么靠着门框,视线一直停留在安吉身上,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安吉紧张不已,暗暗握紧拳头,指甲直嵌入掌心。 在洁希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斯莱德终于有所动作。她随意的将角落里的高背椅拉到安吉床边,把椅背旋向安吉。 接着,她正对着安吉坐下,双臂环抱椅背,同时将头懒散地搭在上面,露出几乎要咧到耳根的诡异笑容。 “好了。和我说说。你和斯考特是怎么活下来的。” 面对突然拉近距离的对方,安吉虽然紧张,脑袋却还在快速地运转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能否算得上特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对方实力极其强大,且无法判断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断不能毫无保留地说出一切。 但要是假装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二傻子的话,又很难说得过去。 而斯莱德显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她。 在斑驳的烛光下,那双深黑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安吉,就像是要把她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一般。 安吉努力保持平静,浅吸一口气,试图用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来转移斯莱德的注意力。 “斯莱德大人。您要知道,就在两天前,我只是一个从未进入过异境的农家女……” “说重点。” 直接打断了安吉的话后,斯莱德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原本我们只遇到了一只狼和一只鸡,情况不算太糟。” “但就在我一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出现了幻觉……” 听到这里,斯莱德忍不住嘿嘿一笑。 但这声低沉的冷笑,让原本就僵硬至极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 “你竟然在异境里睡着了?” “因为我实在是太困了。” 安吉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但就在下一秒,脖子一凉,喉咙一紧。 一股强大蛮横的力量将她强行拽起,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墙壁上! 斯莱德紧紧地握着安吉的脖子,出手之快,甚至安吉都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听着。我对小孩没有耐心。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 第9章 无畏者的祝福 斯莱德的双手覆盖着黑鳞,但她的手臂却没有。 那只手臂瘦削异常,如同枯木般干瘪,弯弯曲曲的血管和筋脉清晰可见,却有着惊人的力量。 而安吉现在有幸体验到了这点。 此时的安吉被斯莱德摁在墙上,几乎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只有脚尖能勉强够到地面。她本能地抬起手,想去掰开那只在她脖子的黑爪。 但她还是放弃了。 因为斯莱德释放出来的杀意异常沉重,似乎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理智告诉她,如果她继续挣扎,真的会被眼前的人杀掉。 “是谁派你来的?” 安吉艰难地摇了摇头。 虽然她想解释,但是对方显然没想给她机会。 因为她现在被掐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斯莱德眼睛微眯。 “你们是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 安吉点了点头,动作却比之前慢上了许多,窒息感愈发强烈。 “两个选择。是做我城堡里的农奴,还是直接去死?” 脖子处传来肌肉撕裂般的疼痛感。 这也难怪,因为现在她全身的重量几乎都由脖子上的这只手支撑着。 但在听到斯莱德的这句话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自从她到这个世界来,就一直在苟延馋喘。 人也好,怪物也好,一个个都瞧不起她,只把她当作没有战斗力的小屁孩。 只要是有骨气的人,都会有脾气。 而此时,她的脾气上来了! 她的双手因缺氧而剧烈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抓住眼前那只漆黑的手腕,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我不选!” “我不会当你的奴隶!我也不会去死!” 斯莱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黑色的液体顺着那只青筋缠绕的手臂涌向安吉,凝聚出几条扭动着的触手,宛如蜗牛的触须般,慢悠悠地探向她的眼睛和嘴巴。 此时,安吉的气管被完全堵塞,无法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口中不断发出可怖的喘息声和痛苦的音节。她拼命地掰着脖子处的黑爪,却始终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眼看着诅咒越来越近,几乎就要钻入她的眼底! 管不了这么多了! 虽然被掐死不是她所愿,但起码死之前,她不想被这些会动的黑水给碰到! 就在那些黑色触角即将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身体立刻覆盖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诅咒突然停了下来。它们稍稍后退了一些,又左右晃动着,像是在好奇地打量着她。 “呵呵……还算有点意思。” 斯莱德冷笑了一声,松开手。 伴随着“咚”的一声,安吉瘫坐在地上,无力地靠在墙角,感受着如潮水般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抬头看向斯莱德,只见黑色的液体已经爬回她的手臂上,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你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已经死透了。看来你也没少得到‘祝福’。” “祝……福?” 斯莱德没再说话,而是往她身边丢了一块银色的小牌子,随后便是它落地时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带着它去找巴顿。我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直到斯莱德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安吉才去捡起地上那块小牌子。 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刻着一行字: 见习骑士证。 …… 冗长昏暗的走廊中,回荡着一阵有节奏的哒哒声。 斯莱德走在向上的旋转石阶上,由黑水组成的披风轻飘飘的环绕在她的背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一脚踏上台阶,突然驻足,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她还活着呢。你想去看的话,就去。”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中年男子从斯莱德身后的转角处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斯考特。他面色凝重,毕恭毕敬地向斯莱德鞠躬。 “非常感谢,斯莱德大人。” 斯莱德闻声转身,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语气缓慢而冰冷。 “如果你不是塔斯拉德的儿子,我绝不会让你这种没有上进心的废物留在这里。” 顿时,斯考特脸色发白,就像身上背负着无形的重压一般,声音也开始飘忽不定起来。 “非常抱歉,斯莱德大人……” “行了。我没心思和你废话。”斯莱德罕见的有些烦躁,挥了挥手。“人是你保下来的,就由你来监督。一旦发现她有任何可疑举动,立刻报告给我。” “是!” 斯莱德离开之后,斯考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 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想过,斯莱德会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留安吉一命。 且不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一个中年无能的老骑士,能有什么面子呢。 斯考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时候去见见他的那位救命恩人了。 …… 洁希尔再次回到房间时,安吉已经坐在床上,默默地啃着之前吃到一半的面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脖子一圈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安吉!你没事,怎么脖子变成这样了?” “我没事。” 安吉对洁希尔友好的笑着。 起码现在是没事。 “洁希尔,我想问你一件事。‘祝福’是什么?” “祝福?” 洁希尔歪着头看着安吉,灵动的双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祝福,就是诅咒呀。” “?” 安吉保持着啃面包的动作,直接僵在原地,震惊地看着洁希尔。 那只肚子被诅咒吃光露出森森白骨的银狼,和双手爬满诅咒并向她丢尸体的独眼巨人,甚至还有那只鸡的模样,在安吉脑海中来回闪过。 这是哪门子的祝福? “安吉妹妹不知道吗?人们说的诅咒,其实对于无畏者来说,就是祝福……” 洁希尔耐心的为她解释着。 “无畏者就是那些能扛得住诅咒,并且还能通过接触诅咒,来提升身体能力的人。” 通过接触诅咒,来提升身体能力? 安吉乖巧的听着,心里在飞速思考。难怪斯莱德的实力如此恐怖。她肯定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才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但恐怕使用这份力量的副作用也不小,所以她的双臂和手才会变成那样。 “所以,无畏者们更喜欢称呼诅咒为祝福。对他们而言,诅咒只是一种提升自己力量的工具罢了。” “原来如此……”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安吉拿出那个斯莱德丢给她的银色小挂牌。 “洁希尔姐姐,这个是斯莱德……大人给我的,请问上面写着的见习骑士是什么意思呀?” 虽然斯莱德十几分钟前还差点杀了自己,但是现在寄人篱下,还是在人家的迷妹面前,安吉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尊称她为“大人”。 “欸?安吉妹妹好厉害!这说明斯莱德大人认可你的实力哦!” “啊,还有这种好事!”安吉脸上笑嘻嘻,心里撇了撇嘴。 作为中世纪少女的洁希尔不懂这话是在反讽,眼睛闪闪发光,兴奋地说道:“因为想要当骑士,不仅要有实力,还需要功勋才行。” “而这个见习骑士的意思就是:安吉妹妹现在实力已经达标啦,只要努力获得功勋,就能成为骑士。” 嗯,起码这个世界的骑士是不限性别的。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斯莱德无所谓。毕竟她自己就是女性领主。 撇开那些私人恩怨不谈,安吉其实心里很敬佩斯莱德。 “至于功勋,一般就是军功,或者上交在异境中获得宝物。” 宝物? 安吉两眼发光,瞬间来了精神。 第10章 变强的方法 既然这个世界存在着异境,那么异境里有宝物似乎也很正常。 但遗憾的是,洁希尔虽然知道有宝物这种东西存在,却对其不是特别了解。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安吉并没感觉到失望。如果所有事情都能从洁希尔这里知道的话,事情反倒进展的过于顺利,让人有些不适应了。 毕竟洁希尔只是负责照顾斯莱德日常的女仆,并不是战斗人员。 “但是你可以找巴顿问问看!巴顿是我的弟弟,现在是骑士团副团长。他经常和斯莱德大人一起去异境。” 洁希尔一边说着,一边帮安吉收拾桌子上的餐具。 “对了……领主大人就是让我拿着这个牌子去找巴顿。” 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那枚小巧精致的银牌,安吉小声嘀咕了一句。 算了,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去。 由于现在天色已晚,考虑到安吉还是伤患,洁希尔便不再叨扰,离开房间时,还贴心的帮她关上了门。 安吉默默的躺在床上,看着忽明忽暗的天花板,难得地发起了呆。 她所在的这个房间是没有窗户的,所以很难辨别时间,全靠洁希尔为她报时。 有机会的话,还是得弄个怀表。 随着意识逐渐放空,安吉开始咬起嘴唇来。这是她原本就有的坏习惯,因为咬的时候会显得表情比较扭曲,容易遭人误解,所以她一般不在人前这样。 但是这个举动能很好的帮她缓解压力。 这正是她现在急需的。 “通过接触诅咒来变强啊……” 老实说,安吉对这句话没有一点概念。她隐约地觉得,这句话并不是说要让人真的去“碰”那个黑色的诅咒,而是通过一种别的方式来实现接触。 不然,为什么斯考特在森林里时,不去多碰碰那只银狼,反而一直保持警惕,尽量不让黑水滴到他身上呢? “唉……在这样的世界活下去,是真的很难。” 很难,但又具有挑战性,并且上限很高。 这让她既期待,又担忧。 虽然在短短三天内遇到了这么多事,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进度似乎特别快。 尤其是在遇到斯莱德之后。 领主,在她这具身体的记忆中,是这个世界里最顶尖的存在。硬要比喻的话,相当于她刚来这个世界两天,就遇到了这里的土皇帝,并且在冲撞了土皇帝之后,还活了下来。 要是真这么想的话,这位斯莱德大人,还真的能称得上是“温柔善良”。 安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那个“斯莱德勉强称得上温柔善良”的可怕想法给晃出脑袋。 “算了算了,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再想下去,梦里都要有她了。” 为了避免那个可怕的女人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安吉开始强迫自己放空脑袋,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 “一只羊,两只羊……” 就在数到第九十九只时,传来了一阵彬彬有礼的敲门声。 没有多想,安吉立马从被窝里钻出来,随便顺了顺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对着门的方向说了声请进。 门后走出一个棕色卷发,一脸粗犷的腮络胡的男人,身上还横七竖八的缠着很多绷带。 “斯考特?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难得看到熟人面孔,安吉立刻精神了起来,开心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但她马上注意到,斯考特的情绪十分低落,一副神情萎靡的模样。 “嗯……因为我把货都弄丢了,所以挨了军罚。” 听到他这句话,安吉一时哽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了两下。 其实,真要算这笔账的话,她也有部分责任。 就当时马上那三大麻袋货,肯定没有她这个大活人重…… 斯考特苦笑着。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位女孩,他是不可能活着从森林里出来的,也就不再摆骑士架子,坦诚了许多。 接着,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道: “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格兰村已经全军覆没,没留下一个活口。那里已经变成异境了。” ??? “全军覆没?变成异境?” 安吉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复读着这句话的关键词。 发生什么事了? “斯莱德大人那边……出了点事情,导致屏障出了些问题……” 斯考特吞吞吐吐的说着,眼神躲闪。 安吉心领神会。虽然她也很好奇,但现在的她只是外人,不好继续打听。 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格兰村的事情。 其实,随着她在这个世界待得时间越久,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就越是稀薄,似乎这些仅存的记忆也随着原主的离去而消散了。 所以,她对格兰村的印象几乎只剩下她醒来的那间牛棚,大片金色的麦田,以及午后灿烂的阳光。 没留下一个活口,应该也包括原本安吉的母亲? 那位为女儿的离去而感到悲伤的妇人的相貌,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有些揪心。 而格兰村的惨剧意味着,安吉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变成了无根浮萍,毫无牵挂,也毫无依靠。 越是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越是沉重。她甚至不知道,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是否常见。 “斯考特。你知道无畏者该怎么变强吗?” 安吉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只剩下这一句话。 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似乎没有包含任何情感,但是在斯考特听来却异常沉重。 “很简单。无畏者变强的途径就是接触诅咒。只要待在异境里,不停地接触诅咒,自然就会变强。” 说完这些,斯考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如果在异境中停留时间过长,或者诅咒的浓度过高,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负荷,即使是无畏者也会死亡。” 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负荷,也就是“对诅咒耐性”。 而这个“对诅咒耐性”是可以被转化为一个具体数值的。之前在森林里时,斯考特就有提到过,他和安吉的对诅咒耐性值都在三十以上。 至于这个值要怎么测量,那就要靠异境里头的那些宝物了。据斯考特说,这种宝物并不难获得,在这座城堡里就有起码三个。 安吉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歪了歪头。 “也就是说,变强的方法就是: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造?” 斯考特一时哽住。 这句话提醒了他,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正是之前那位把银狼锤成肉酱,把他卖给变异的鸡,并且还在森林里遛过独眼巨人的女人。 甚至还自带对诅咒耐性。 虽然斯考特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森林里活下来的,但很明显是与安吉有关。 他开始后悔和安吉说了这些,甚至在想,会不会因为自己这番话,而导致一名花季少女走上不归路? 明明自己是为了向救命恩人道谢才来到这里,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安吉可没心思理会斯考特那丰富的面部表情。 此时的她一转颓势,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到摩拳擦掌,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变强后的模样。 斯考特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第11章 巴顿 虽然身上带着不少伤,但这一夜,无人打扰的安吉仍然睡得十分香甜。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床边放着一个小巧的野餐篮,里面装着一条小麦面包,上面还涂着一些果酱,心里一暖。 吃完这顿早饭后,安吉将那枚银色的挂牌拿出来看了一眼。 在微弱的烛光下,挂牌光滑的表面映出一个模糊的金发人影,隐约还能看到人影的额头处还有一块深色的区域。 她摸了摸额头,那里的皮肤已经变硬结痂。 “唉……八成要留疤。” 虽然她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但脸上有这么一块大疤,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在走出房间前,安吉将身上破了个大洞,还沾着斑斑血迹的衬裙换下,穿上了那条放在床尾的灰蓝色衬裙,在心里再次感谢了一遍洁希尔,走出了门。 这座中世纪的古堡昏暗而阴森,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照明手段就是墙上凹槽中的那些蜡烛。 但奇怪的是,那些蜡烛的烛身竟然是黑色的,而且周围也异常的干净,没有蜡油滑落,就仿佛每一根蜡烛都是崭新的一般。 她将手伸慢慢靠近蜡烛,在距火光数厘米的距离停下,却仍旧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算了,能照明的蜡烛就是好蜡烛。” 毕竟在这个世界,邪门儿的事情海了去了。 这么一想后,安吉也不再纠结,顺着走廊一路向下走去。 这里与其说是古堡,更像是座塔楼,只有一条长长的回旋石阶可供行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扇门,门后应该是仆人们居住的房间。 好处就是,起码不用担心迷路了。 尽管房间众多,她这么一路走着,却没有遇到任何人,只有自己微弱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里。 “中世纪的城堡都这么压抑吗……” 安吉以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来给自己壮胆,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随着她越跑越快,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亮,同时还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金属碰撞声。 待她终于跑出这座建筑后,她惊讶地看到,一大堆穿着锁子甲的士兵们正聚在不远处,激动地叫喊着。 “团长,加油啊,不要输给副团长啊!” “巴顿,你小子不行啊,赶紧认输!” 在士兵们起哄时,安吉勉强挤入他们之间,眼前闪过一道道绚丽夺目的火花。 只见前方大概五米处,有两个人正在激烈地战斗着。一位是面庞稚嫩的少年,另一位则是魁梧的中年大汉。 那位少年的五官与洁希尔神似,甚至连雀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但头发却是明亮的金色,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洁希尔的弟弟——巴顿。 此时,巴顿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双手持剑,看似笨重,却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躲开对方的进攻,翠碧色双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与他对战的人则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彪形大汉。他的肤色偏深,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只穿着一件短袖布衣,露出一双健壮的手臂,巨大的铁质钉锤在他的挥舞下发出阵阵破风声,看得人胆颤心惊。 虽然这名男子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却并不似巴顿那般兴奋,给人一种憨厚沉稳之感。根据周围士兵们的呐喊声可知,这位应该就是他们的团长了。 此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只见团长右臂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爆喝一声,高举手中的钉锤,带着骇人的气势,重重砸向巴顿。 钉锤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银光,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场地上瞬间沙土飞扬。 而巴顿则利用自己灵巧而柔软的身体,弓身翻滚至一旁,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攻击落空了的团长并没有去拔出嵌进土里的武器,反而将身体重心放到钉锤上,身体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在那瞬间,安吉仿佛看到团长身上冒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黑色雾气。 但在她揉了揉眼睛时,那抹黑色雾气又消失不见了。 下一秒,她看到巴顿被团长狠狠踢飞出去,撞在一旁的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疼得呲牙咧嘴,吃痛地捂住腹部,手中的剑也在他飞出去时掉在了地上。 见胜负已分,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吵得安吉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士兵们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去围住大汉。 安吉捡起地上的那把剑,绕开人群,朝着树下的那位少年走去。 “嘶——疼疼疼……” 巴顿捂着肚子,发出哀嚎,原本白净的脸上沾了些泥巴,应该是躲闪时不小心弄上的。 他已经没有了那种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灰头土脸的靠在树边,眉头紧皱,痛到紧闭着左眼,微眯起另一只眼睛。 犹豫了一会后,安吉半蹲下来,将剑递给他。 “你好,我是安吉。斯莱德大人让我找你。” 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这么不合时宜的找他,巴顿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接过了剑。 但在这时,他的笑容突然凝固,睁大了翠碧色的双眼,突然惊呼道: “啊!我记得你!磕了脑袋的女孩子!” ??? “蛤?” 安吉听到这个称呼,愣住一秒后,恼羞成怒地质问他。 “什么叫磕了脑袋的女孩子!” 巴顿并没有因为安吉生气而退缩,反而嘿嘿一笑,指了指他的额头。 那正是安吉伤口的位置。 失策了。 原本安吉以为,洁希尔的弟弟会和她一样好相处,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可能是弟弟缺的心眼全给姐姐了。 她强行忍住想和巴顿决一死战的冲动,努力地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拿出兜里的银牌,在巴顿面前晃了晃。 “斯莱德大人给了我这个见习骑士证,让我来找你。” 这位金发的少年再次露出震惊的表情。他将安吉上下打量了一遍,带着一种贱贱的笑,开口说道: “哎!这可是大新闻!我们城堡里竟然要有女骑士了?” 安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紧握双拳。“所以,我要怎么做呢?” “哦,那很简单。” 巴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嘻嘻地说道,“先当我的手下!我会亲力亲为的指导你的!” “对了,你这紫脖子看着还挺厉害的嘛!难道是什么特殊体质?” “巴顿。”见对方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安吉终究是有些忍不住了。“有没有和你说过,不会讲话的话,可以不讲?” 他罕见地思索了一会,沉默不过两秒,又再次嬉皮笑脸起来。 “啊,好像有过来着!但是后来他们就不这么说了,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行。”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第12章 见习骑士 肯特郡的空气十分清新。清晨的天空湛蓝无比,远处的太阳投下温柔而明媚的阳光,让人们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然而安吉心里有些郁闷。 因为她先是和洁希尔成为了朋友,接着又成为了巴顿的手下。这么一来,她就变成了好朋友弟弟的手下。 总觉得连辈分都降了一级。 没心没肺的巴顿走在安吉的前面,哼着一听就知道是跑调了的难听小曲,说是要带她去检测一下对诅咒耐性值。 “这个破名词实在是太长了!我一般都管它叫耐性值。既然你现在是我的手下了,就和我用同一种叫法!” 虽然他和洁希尔是同龄,比安吉还要年长上两岁,但身高和心眼没有一个是发育好的,个子才堪堪一米六五,以后也不见得还能继续长高。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安吉的个人想法。 在安吉答应成为他的手下后,巴顿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就连腹部的疼痛也被他无视了,仿佛团长踹他的那一脚是假的一样。 “我敢打赌,你的耐性值绝对不超过三十!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第一次进异境,就能有三十抗性值的。当然,也可能是你撒了谎。” 巴顿的嘴就如同是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滔滔不绝,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安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里要长出老茧来了。 “我不知道这个耐性值是怎么算的。我只知道,一开始在森林里时,我和斯考特的身体都没有出现异常。” “呜哇。你真的确定吗。当时你倒在地上一身血的样子可惨了。” 巴顿用很夸张的语气和动作,活灵活现地描绘出当时的场景。这让安吉有些疑惑。 “你那时也在森林里吗?” “对啊。但是很可惜,在我来之前,你就已经昏迷过去啦~” 他眯起眼睛,狡黠地笑着。“你也真够倒霉的,突然掉到异境里也就算了,还偏偏是这种不稳定异境。” 虽然巴顿的语气十分欠扁,但他的多嘴也确实带来了更多的信息。安吉耐着性子,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问道:“什么是不稳定异境?” 少年咂巴了一下嘴,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就是这种会突然升级的异境嘛。大部分已经被探明的异境都是稳定的,不会突然改变等级。” “你们遇到了不稳定异境也就算了,这异境竟然还直接跨阶升级了。这可太乐了。” “三级异境升到四级,就是从低阶异境直接升到了中阶!哈哈哈,这可是天壤之别!” 这一连串的名词搞得安吉头昏脑胀。但至少能肯定,先前她与斯考特待过的森林异境是极为特殊的。一般的异境并不会突然升级。 巴顿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到啦。就是这里。” 他们来到了一座非常气派的建筑面前。这个建筑物的石砌外墙泛着罕见的浅米色光泽,褐红色的屋顶尖耸入云,入口处有两根罗马式圆形立柱,支撑着上方由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精致门檐,庄严的气质中带着一丝优雅,和她住着的那个塔楼简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嘿嘿,很豪华!这才是我们斯莱德堡的门面!”巴顿一边说着,一边敲了敲门口的立柱,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这些柱子是斯莱德大人当年亲手搬回来的!” 亲手搬回来的…… 安吉脑海里不禁涌现出画面。斯莱德用她那双黑色的大爪子,一左一右的抓着这些长达五米的圆立柱,将柱子们一根根放下,再一根根摆好…… 好像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巴顿带着安吉进入大厅内部,让安吉把手放到大厅中央的那座白色女神像上。 在她的手碰到女神像的那一瞬间,雕像的眼珠子竟然转动了一下。 接着,在她感觉到,放在雕像上的手指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伤口还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吸力,就像是…… 有东西在吸她的血一样。 雕像更加活跃了。不止是眼睛在动,就连头也开始僵硬地晃动,仿佛是失修多年,关节生锈了的人偶一般,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串音节。 “嘿……嘿,三十四……真难喝,有种怪味。” 安吉挑了挑眉。 她没听错?一个古怪的雕像正在嘲讽她的血难喝? “哇哇,这雕像这么能说会道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它讲除了数字以外的话欸!” 安吉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巴顿。 “我可以砸了它吗? “哎呀,恐怕不行。不过,你可以去异境里找一个能测量耐性值的宝物来替代它!” 巴顿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新的宝物替代它,就能对它为所欲为了? 雕像的眼珠还在转动,高贵而典雅的女神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接着,它的五官开始扭曲起来,面露痛苦之色,单手捂住腹部,以一个很不符合女神身份的姿势向前弯腰,呕出一滩血。 一部分血直接掉在地上,另一部分则顺着它的嘴唇向下流去,显得十分狰狞。 至于这血是谁的,不用验也知道。 看到这一幕,安吉被气到眼皮狂跳。 在巴顿不留情面的爆笑声中,她收回了放在上面的手,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对雕像挥手告别。 这个雕像,她砸定了! …… 验证过安吉的耐性值后,巴顿就开始指导她一些战斗技巧。 不得不说,这个金发少年虽然做人不太靠谱,打架还是很有一手的,不然也不会在十七岁就当上骑士团副团长。 但这一星期的训练,却让安吉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因为…… “安吉,速度还不够快!学学我!” “安吉!你的双腿和左手是摆设吗!只用右手挥剑是不够的!” “哈哈哈,我巴顿果然很强!” 巴顿的声音如魔音绕梁般不断地在安吉耳边响起,偏偏她还不能被他分心! 这人的每三句话里,起码有一半都是自卖自夸的废话! 他真的有在认真教人吗! “锵—”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嘶鸣声,手中的单手剑再次被巴顿击飞,虎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安吉喘着气走向一边,将掉在不远处的剑捡了回来。 “嗯……安吉呀,说实话,你进步还是很大的。以前你会在三招之内被我解决,现在变成六招之内了呢!” 果然,巴顿的关注点永远在他自己身上。 虽然安吉不确定自己是否进步很大,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耐心得到了极大的成长。 现在的她已经能基本无视巴顿的废话了,只是会在自己独处的时,经常幻听到巴顿那欠扁的声音。 毕竟这几天,她听的实在是太多了…… 由于他们双方都是拿着武器在训练的,在他们俩这段时间的共同努力下,劈坏了不少洁希尔的衣服。 但每当安吉一脸愧疚的把坏了的衣服拿回给洁希尔时,洁希尔总会笑着说没关系,还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顺便再偷偷地塞一些药膏给她。 一般隔两天就能看到,坏了的衣服已经被修补好放在她的床尾,甚至已经被清洗干净,带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让安吉心中的愧疚之情更深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要是巴顿能有他姐姐一半的体贴……哦不,就算是三分之一也足够了。” “安吉,你在说什么呢?赶紧回来训练了!今天的训练时长还剩两小时!” “等会,我先,休息一下……” 累到气喘吁吁的安吉很疑惑。为什么巴顿一直都是这么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就跟个大哈士奇似的,从早上折腾到晚上,毫无压力? “唉。你的体能实在是不行,也就和斯考特差不多!” 通过这几天的训练,安吉了解到,虽然普通士兵很敬重斯考特,但骑士们更喜欢把斯考特当成战力衡量单位,因为斯考特的实力在骑士们中是垫底的。 巴顿还语重心长地说过,让安吉赶紧多努力点,不然就要替代斯考特,成为新的战力衡量单位了! 现在安吉还只是个见习骑士,暂时安全。 “你现在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就这么训练下去效果也不见得会好。这样!明天我们去异境玩玩,让你多吸收点祝福!” 第13章 【哈沃克山】上山 对于无畏者们硬是要把诅咒叫做祝福这件事,安吉心里颇有怨言。 就算那玩意儿能让她变强,她也不愿管它叫祝福。 在巴顿的带路下,安吉去后勤部队那领了一套锁子甲,还有一把简易双刃剑。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确实有所增强,这把有一米来长,重达一公斤的单手骑士剑在她手里,竟然有些轻飘飘的。 看着这把剑暗沉的铁质剑鞘,她不禁想到那个被她落在了森林里,曾经被她当成宝贝,并与她出生入死过的剑鞘。 也许有机会的话,她应该回森林一趟,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把那玩意儿还给斯考特。 欠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而花钱买一个新剑鞘赔给斯考特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她现在身无分磅,能捡回来的东西凭什么要花钱买? 只能先委屈委屈斯考特的那把剑了。 随手试了几下自己的新武器后,安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防具上。 “巴顿,这个锁子甲是去异境之前才能领吗?” “不是啊。你现在是见习骑士,本来就能分到这些。” 安吉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那为什么要在刮坏了这么多套洁希尔的衣服后,才来拿锁子甲?” 巴顿嘿嘿一笑。“忘了。反正你也是无畏者,抗揍。只有用身体记住挨打的感觉,才能变得更强!护甲什么的很碍事!” 这理直气壮的话,让安吉一时间不知道是要为自己白挨的打生气呢,还是要为每天都要补衣服的洁希尔生气才好。 在经验丰富的骑士团副团长——巴顿的指导下,他们带上了以下物品: 地图x1,粮食xn,指南针x3,怀表x3,黑蜡烛x3,很粗很长的麻绳x1, 以及在骑士团内实力排行倒数第二的西恩x1。 其中,三根黑蜡烛是巴顿直接从安吉住的那个塔楼里顺的。据巴恩说,这些黑蜡烛叫做永恒蜡烛,是骑士团当年在异境中获得的战利品之一。作为宝物,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能持久照明,并且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而熄灭。 就算把蜡烛劈成两半,它们也会各自燃烧下去,直到被轰成渣。又因为蜡烛上的火苗没有任何温度,所以也不会烧坏东西,可以随便塞进麻袋或者衣兜里。 而那根麻绳,则是森林中那个独眼巨人的遗物,在足够结实的情况下,还能够根据使用者的需求来伸缩,最长可达五百米。由于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哈沃克山上的洞穴,这让一直被压箱底的它得以重见天日,成为了关键性道具。 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安吉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依稀记得,这玩意儿之前还串了两个人…… 至于行李中混进去的那个叫做西恩的骑士,则是被巴顿顺手拉来的。因为巴顿觉得,只有两个人的旅途无聊透顶。站在副团长的角度来看,西恩作为骑士团最年轻的人,需要多多历练才行。 这位名叫西恩的骑士是一位相貌平凡的少年,今年十六岁,深邃的眼眶处还带着浓浓的黑眼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算穿着一身结实的板甲,也无法掩盖他那瘦削的身形。 在得到斯莱德的批准后,三个年轻人去马厩中牵出三匹马,踏上了前往的旅途。 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三级异境:位于哈沃克山腰处的一个无名洞穴。 因为异境位于格洛斯克领外,所以他们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来赶路。 一路上,巴顿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话痨属性,要么就是在讲话,要么就是在喝水。 而之前素不相识的西恩和安吉则在应付巴顿这件事情上,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上午由西恩来和巴顿聊天,下午由安吉来。 至于晚上,就由两个人轮流嗯嗯啊啊的应付一下,能装睡就装睡。 巴顿对于他们这种敷衍的态度非常不满,三番四次地嘟囔着要找斯莱德大人告状。 但就连巴顿自己都知道,斯莱德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自然更加骗不到西恩和安吉。 由于马无法抵抗诅咒,他们在走出屏障前,将马儿们停在离这里最近的村庄中,报出斯莱德的名号,随便丢了几个铜币给一个村民,作为照顾马的费用。 这显然是不够的。作为曾经也遭受过骑士压迫的前任平民,安吉发自内心的同情了一下那位敢怒不敢言的村民。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没钱。 他们将带着的行李平均分配,地图和麻绳则由巴顿负责保管。只见巴顿将地图胡乱地塞进内兜,又将那条粗壮的麻绳一圈圈的系在腰上,显得十分滑稽。 随着他们走出屏障,队伍内的氛围肉眼可见的沉重起来。 抛开诅咒不谈,既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格洛斯克领,那么不论何时何地遇到敌人或者怪物,都不奇怪。 虽然他们只带了些简单的行李,但身上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巴顿以外,安吉和西恩都带上了骑士盾,以防万一。 离屏障比较近的地方一般都是低阶异境。在地图的指引下,他们三人顺利的来到了哈沃克山。 哈沃克山上的森林遮天蔽日,黝黑的土壤异常柔软,溪流密布。腐朽不堪的巨大树干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偶尔有几束幸运的阳光穿过树叶,照亮他们前进的道路,使这里的氛围不会过于阴森。 在这种潮湿阴暗的环境下,蘑菇疯狂生长,齐至半腰高的草丛随处可见。 每走一步,他们的脚都会轻微的陷入泥土中。冰冷的泥水通过铁靴的缝隙渗进他们的鞋底,粘腻地贴在他们的脚掌上,这让三个年轻人苦不堪言。 这也是安吉第一次主动进入异境。她下意识地紧了紧盾牌上的绑带,精神高度集中,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我们今天能到洞穴吗?” 没想到安吉会主动挑起话题,巴顿瞬间来了精神,战略性清了清嗓子。 “咳哼。各位骑士不必担心!根据地图来看,哈沃克山的地形并不复杂。只要大家跟紧你们敬爱的副团长,今晚之前必能到达!” 听到这句话,西恩和安吉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没人想在这片森林里过夜。 在短暂的交谈过后,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行走时溅起泥水的声音,和踩在枯枝烂叶上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抛开那个位于半山腰的三级异境—洞穴以外,哈沃克山上的所有地方都是二级异境。但不论是作为二级异境的哈沃克山,还是作为三级异境洞穴,都属于低级诅咒区。在场全员的耐性值都高于三十,因此这里的诅咒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就在走了近二分之一的路程时,他们来到了一片长满了蘑菇的凹地。层层叠叠的蘑菇肥厚而饱满,令巴顿垂涎欲滴。 “哎哎,听说野生蘑菇特别好吃,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有种故作神秘的感觉。 西恩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中立,当然,也可能是怕被巴顿缠上。 为了保证整个团队的安危,安吉只能挺身而出。 “亲爱的巴顿副团长。您知不知道,有些蘑菇是有毒的?” 在说前半句话时,她故意咬字很重,试图让某位食欲熏心的人早点醒悟。 巴顿当然知道。作为副团长,他的伙食待遇会比普通人好上许多,但也仅限于面包会更柔软一点,肉食也能多吃一些,偶尔喝点牛羊奶,以及在不被斯莱德发现的情况下,偷摸去肯特郡的酒馆里小喝两口罢了。 野生的蘑菇很好吃,也是他从那些醉鬼口中听来的。 “安吉呀,你要想,我们可是无畏者!你知道这个名词的含义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夸张。“我们可是承受祝福之人!这点小毒死不了人的!” 要不是安吉还有着作为现代人的基础常识以及二十多岁的灵魂,可能真的会被他那真挚的演说给忽悠到。 虽然这人多半是在耍活宝,但如果此时不阻止他,他就会将这些半开玩笑的话付诸实践。 就在安吉语重心长地劝说着这个缺心眼的黄毛小伙子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西恩突然开口了。 “你们知道哈沃克山异境的特性吗?” 第14章 【哈沃克山】极端天气 只要是异境,就会有特性。 比如安吉之前遇到的异境—无声森林,它的特性就是沉默。在异境里的所有东西,都无法发出声音。 只不过,这些特性并不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其他异境也可能会有沉默的特性。 虽然西恩的语气听起来是在询问他们,但没等安吉和巴顿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哈沃克山的特性,是极端天气。” 看着突然暗沉下来的天色,安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向巴顿。巴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 她又看了看西恩。西恩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沉默的模样。 “所以,只有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天上下起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持续不断的打在他们的护甲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呼啸而来的狂风,茂密的树叶也开始疯狂的晃动,仿佛是在剧烈的挣扎。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起来。 毫无防备的三个人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但他们作为无畏者,体质较常人强上许多,即便是湿漉漉地站在风雨飘摇的森林中,也只是觉得微凉而已。 “就算我说了,天气的事情,我们也没法管呀!” 感受到安吉那锐利到要杀人的眼神,巴顿努力地解释着。为了盖过暴风雨所带来的噪声,他不得不将声音抬高了好几个度,这让少年原本就清脆的嗓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虽然天气是恶劣了点,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除了雷暴天气以外,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再说了,走到洞穴也就花上半天时间而已,哪会遇到雷……” 远处的天空中传来沉闷的雷鸣声。 …… 三个人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 “巴——顿——!” 在安吉的怒吼声中,第一道雷在距他们十米远处落下。 绚烂夺目的银光中,那颗青藤缠绕着的粗壮大树被烤至漆黑,就像慢动作那般缓缓倾斜,自腰处连皮带肉的撕裂开来,最终轰然倒下。 空气中传来一股焦味,隐约还能听见电流滋啦作响的声音。 这般天灾绝不是人类能承受的。 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似乎被雷劈中的不是那颗树,而是他们。 安吉早已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在得知哈沃克山的特性时,她就认定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虽然眼前这一幕也对她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但远不至于让她的理智离家出走。 继续待在森林里是不可能的。这里遍地都是树,站在树旁只会死得更快。 再加上那道雷正巧落在他们附近,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正是哈沃克山异境的故意不小心之举。 下一个被劈成焦炭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如此一来,在最短时间内跑进洞穴似乎成为了最佳选择。一旦进入洞穴,暴雷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能年纪轻轻就当上骑士的人也不会是傻子。在安吉得出结论的同时,巴顿和西恩也开始行动起来。 凭借着身体优势以及对地图的熟悉程度,巴顿一个箭步冲到队伍最前方,为身后的两人带路。 但是,正在被暴雨冲刷的土地泥泞不堪,极大的限制了他们的奔跑速度。 最要命的是,他们脚下的铁质板甲鞋也因为进水而疯狂打滑。 漆黑的乌云如野马般奔涌着,隐隐泛出一道亮光。 安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未经思考,她一把扯下手臂上的骑士盾,利用在之前训练中学到的技巧,重心下沉,在身体回旋的同时,手臂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将其狠狠掷出! 金属盾牌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远处的天空。在它抵达最高点的瞬间,锯齿状的闪电划开云层,带着耀眼的火花,瞬间劈下! “刺啦——” 白光在数秒后才彻底消散,那面盾牌早已化为虚无,只留下微弱的电流在潮湿的地面上疯狂乱窜。 这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在头顶的雷云积攒能量的空隙中,狂奔着的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千钧一发之际,安吉猛地向前一扑,翻身滚了两圈,终于在身后那道雷光落下之前,勉强躲进洞穴。 但是,由于刚下过雨,洞穴入口处的地面积攒了一些雨水。她这一滚,刚好落在那滩水中。 “啊啊啊啊——” 惨叫声随之响起。 安吉还是没能逃离被电的命运。 所幸,那道雷落下的地方也不算近,地面上的积水也不算很多,所以她只是被小电了一下。但在被电那瞬间,她明确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下。 雷云轰鸣声渐渐停止,似乎刚刚那个就是最后一道闪电了。 “安吉……你没事?” 看着眼神有些呆滞的安吉,再加上她之前的那声惨叫,就算是平日里神经最粗的巴顿,也有些慌张了起来。 他不敢碰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安吉终于反应过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事,只是身上有点麻麻的……等我歇会……” …… 此时,位于山洞内的三个年轻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垂头丧气地围坐成一圈。 随着西恩和巴顿一前一后的取下板甲,里面的水瞬间哗啦啦的流到地上,就差没养几条鱼了。 安吉的情况还要稍微好些。作为见习骑士的她只有身上那套锁子甲,此时反而成为了优势。 但她有别的心事。 自从那时在森林里遇到独眼巨人之后,她就隐约有种预感: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运气,似乎很差。 穿越的第一天,就被卷入不稳定异境,在死亡线上挣扎。 第二天,与斯考特分开跑路时,独眼巨人选择追她。 今天,第一次主动进入异境,又很幸运的随机到了最要命的雷暴天气,并且在最后关头时,强行被给电了一下…… 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没缺胳膊少腿也挺幸运的,知足才能常乐嘛。 就算是短暂的沉默也让巴顿如坐针毡。他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找了个话题。 “安吉,你那招丢盾引雷是从哪学的啊!真厉害!” “哦。在海拉鲁玩的时候学来的。” 安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此时她在计算,这个洞穴里有惊喜在等待她的概率是多少。 西恩和巴顿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格洛斯克领有这么个地方,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女孩会不会因为刚刚被电了那一下而变傻了…… 回过神来的安吉一抬头,直接对上两人充满同情与怜悯的目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抖了几下。 “所以,我们现在待的这个洞穴,就是三级异境吗?” 见安吉的思路还算清晰,没有任何痴呆的迹象,巴顿瞬间喜形于色,轻快地说道: “是的嘞~” 还没等安吉舒上一口气,西恩立刻补充道:“但是这个异境的特性,我们还不知道。” ?? 安吉瞪大了双眼看向巴顿,目光中带着五分疑惑,三分震惊和二分嫌弃。 这种无声的质疑效果奇佳,巴顿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干嘛啦!这里只是个低级异境,还是由本副团长带着你们,有甚么好怕的!” 在说完这句不经过大脑的话后,他突然又意识到,刚刚那差点要了他们命的雷暴天气,正属于低级异境—哈沃克山,瞬间眼神有些躲闪了起来。 看在他难得知道反思自己的份上,安吉和西恩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么折腾了一波之后,大家都有些饿了,纷纷掏出揣在兜里的干粮。这些干粮在淋到雨后,不仅变成了湿粮,表面竟然还冒出了点点黑斑,显得有些诡异。 “这还能吃吗……”安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但巴顿和西恩都开始吃了起来,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巴顿一边吃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嗯……是有点湿哒哒的,但是也不错,起码不噎着嗓子了……” 因为吃的太快,他脸上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就像仓鼠一样。 既然那两位前辈都已经为她试毒了,安吉也不再纠结,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事实证明,这个干粮确实如他们说所的那般,除了湿了点以外,味道都是正常的。 此时,巴顿终于艰难的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对着她嘿嘿一笑。“安吉,你要是吃了这个祝福干粮,说不定也能变强一点呢。” “有这种说法吗?” 安吉只当他又在耍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这你就不知道了。斯莱德大人平时吃饭,都会加点祝福进去,就像是果酱一样呢。” “噗——” 巴顿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让安吉一不小心喷了出来。坐在她对面的西恩像是早有预感一样,反应极快的往右边躲闪了一下,这才幸免遇难。 作为始作俑者的巴顿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在安吉咳嗽时笑得花枝乱颤,就算被安吉瞪了一眼也没能停下。 在这种欢乐的氛围中,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三位年轻的骑士将地上的护甲重新穿戴整齐,拿出身上带着的黑蜡烛,向洞穴深处前进。 第15章 【哈沃克洞穴】开始探洞 随着三人越走越深,最后那点来自外界的光线也逐渐被他们甩在身后。 他们身上的衣服浸饱了水,沉重的贴在身上,虽然不至于让他们感冒,但皮肤上不断传来冰冷而粘腻的触感一直在无声地消磨他们的精力。 人们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恐惧,但同时也会暗生期待。 这是此刻安吉的感受。在这种四周漆黑一片,只能靠手中蜡烛来照明的环境里,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狂飙,紧张之余,更多的则是兴奋。 曾经的她虽然很向往冒险,但也仅止于看看网上别人的视频过瘾,并不敢去亲身尝试。 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历了各种事情的她也逐渐变成了自己未曾想过的模样,现在更是能顺理成章的借变强的名义,来到各种地方探险。 这是在原本世界的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深邃漆黑的洞穴中吹起阵阵阴风,但他们手中的烛光却没有丝毫的晃动,这让安吉稍微安心了些。 “巴顿,既然你不知这个洞穴的特性,为什么还要带我们来这里?” 虽然巴顿平日里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安吉总觉得,他选择这里肯定是有理由的。 “以你们现在的水平,最多也就只能来三级异境锻炼咯。而这个洞穴,正是离我们格洛斯克领最近的三级异境!怎么样,我很细心~” 巴顿在为安吉解释的同时,还不忘夸奖自己,“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是见习骑士,最需要的就是军功。只要能在这个山洞里找到宝物,上交给斯莱德大人,你自然就能成为骑士啦!这可是最快的方法!” 当然,这样他就能到处炫耀,格洛斯克领里最年轻的骑士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好徒弟。 在打开了话匣子之后,他又开始源源不断地讲起废话,把这个三级异境神秘阴森的氛围破坏了七八成。 从这点来说,巴顿绝对是个优秀的领队。 这个洞穴的地形比较简单。他们一路笔直前进,顺利的来到了最深处。 只见路从这里断开,往下是深不见底的大坑,就像是要通往地心深处一般。 巴顿和西恩站在深坑边缘处向下张望,神情复杂。他们好不容易才保住的那身板甲,此时再次荣幸的成为了负担。 一旁的安吉并不理会他们,动作麻利的脱下了那双铁甲鞋。她可不想穿着这个下洞,万一脚底打滑,可不能保证有第二次穿越的机会。 看到年纪最小的安吉都做出表率了,他们只能在一声声哀叹中,将最外侧的铠甲和铁靴脱下,只留下头盔和里面的锁子甲,轻装上阵。 “唉……你们这些做骑士的……该怎么说呢……” 早在之前,斯考特和银狼那一战时,安吉就觉得这些骑士的脑子多少有点问题。明明那会都在近身搏斗了,直接丢掉剑不是更好发挥吗? 难道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是的,安吉……”在听完她的陈述后,巴顿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斯考特那是例外,虽然骑士不死于徒手这句话也确实是存在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装备很贵?” ……? “如果坏了或者弄丢了,是要赔的。” 安吉沉默良久,看了一眼刚刚被脱下的装备们,脑海里浮现出了斯莱德找她要债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待……待会回来拿就好了!” 她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爱惜这些大宝贝们,决不让以上场景出现在现实中。 一直绑在巴顿腰上的麻绳这才派上了用场。他们将这条绳子牢牢绑在一旁粗壮的岩石上,将蜡烛含在口中,顺着绳子向下爬去。 自深处向上刮起的穴风越来越大,从细不可闻渐渐变成呼啸的风声。绵密的水雾洋洋洒洒地漂浮在他们身边,不断有水珠自洞穴顶端落下,笔直地坠入他们下方的深渊中。偶尔有几滴滚落至石壁凹槽的水洼处,发出空灵的滴嗒声,给这个潮湿的洞穴又增添了几分阴寒的气息。 他们双手紧握粗糙的绳索,将脚蹬在崎岖的岩壁上,缓缓向下。所幸这里的岩层十分坚固,他们没有遇到那种一脚下去踩空的情况。 三个鲁莽的业余年轻人用着最基础的道具,在远超常人的体魄的加持下,硬生生的下到了距离地面两百米的位置。 那根曾被巨人当作项链的麻绳虽然可以一直延长,但它也在逐渐变细。所以在到达第一个可以休息的平台处时,他们一致决定不再继续往下。 抬头望去,陡峭的岩壁的沉积结构异常明显,层层叠起,最后延伸至无边的黑暗之中,仿佛那才是通往深渊的隧道。 “呼……哈……好累啊……” 有了歇脚处的巴顿第一时间取下口中叼着的蜡烛,一边喘着气,一边抒发他的内心情感,倒不是真觉得累,只是这一路上没法说话憋得他精神疲惫。 安吉默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叼着这个蜡烛,她也不敢用力,生怕它会被自己咬断。但不用力的话,蜡烛又容易掉下去。一路上的精神内耗有一半都要归功于这个蜡烛。 早知道就该再带点绳子,把蜡烛系在身上就好了。 此时,他们脚下是崎岖的地面,深浅不一的凹坑中积攒了不少水,看起来十分清澈。安吉挑了一个没踩过的水坑,半蹲着捧起水喝,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身体,让她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 烛光下的水面呈现出一种橙黄色的基调。在这个浅浅的水坑里,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是一个脸颊有些瘦削的小姑娘,隐约可以看到她深邃的蓝色双眸,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左侧额头上那块已经结痂的不规则伤口。 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安吉用双手捏住自己的脸蛋,往两边一扯。水面诚实地映出了这个正在做鬼脸的女孩的模样,这让她得以确信这就是自己的脸。 正在观察四周的西恩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尴尬的撇开了视线。看样子那道雷确实对她造成了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 但无畏者就没几个是正常人,这种程度的傻倒也没什么。 算上之前在洞口处休整的时间,他们进入这个三级异境已有四个小时,速度中规中矩。 就在这时,认真观察岩壁的巴顿有了发现。 “你们俩快过来!这里有个能进人的裂缝!” 第16章 【哈沃克洞穴】骑士的决意 那是一道半人宽的裂缝,隐隐还有微弱穴风自内吹来。 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一时间,整个探险小队的士气得到了极大提升。探洞都是下来容易上去难。要真的能直接从这里出去,谁会愿意再爬回去呢? 至于还留在上面的那些装备,等出去之后再回来拿就是了。 但如此狭窄的裂缝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侧身进入,长剑带不进去也就算了,就算在半道上遇到危险,也无法施展拳脚,大概率只能被动挨打。 漆黑一片的穹顶似乎有暗潮涌动,试图照映出这些年轻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但安吉实在是很想要这个“快速积攒功勋,成为骑士”的机会。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的,越是别人不会去的地方,有宝物的概率就越高。 巴顿自然是没在怕的。他原本就是借着培养新人的名义,出来偷玩的。 那么西恩呢?这个和他们走了一路的年轻骑士,没有任何要陪他们冒险的理由。他已经是骑士,又还年轻,想必也有尚在的家人。 这么想着,安吉将西恩拉到一旁,故意避开巴顿,小声说道:“你可以留在这里接应我们。我和巴顿进去就行。”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但心思细腻的骑士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此时,在远处一个人待着的巴顿还在不满地嘀咕着,说他们有什么悄悄话要瞒着副团长的,但他并没有要过来打扰的意思。 西恩看了一眼巴顿,又将目光收回,轻轻摇了摇头。烛光照亮了这个十六岁少年稚嫩的脸庞。 “如果我在异境中战死,我的家人们会以我为荣。” 他以平淡却的语气说着如此决绝的话,让安吉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甚至大于那道差点劈在自己身上的雷。 原先她只觉得这些骑士是有着莫名其妙的矜持,现在看来,是自己低估了这些人的决心。 在他们成为骑士,或者在更早前,这些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们,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没有人生来就是不怕死的。但比起死亡本身,他们更害怕逃避,变成与理想中的自己背道而驰的模样。 事已至此,安吉也不再阻拦,微微颔首以表敬意。 两人向巴顿走去。 见撇下自己讲悄悄话的人终于回归队伍,巴顿那双绿汪汪的大眼睛好像要滴出水来,委屈地瘪着嘴。 “你们干嘛呀!明明是本副团长带你们出来的,竟然撇下我去说悄悄话!你们一定是在骂我!” 安吉只能讪笑着安慰他,“副团长,我们在讨论要不要留个人在这里接应。毕竟这里也是三级异境,还是需要谨慎一些的。” “谨慎个屁!你们根本不懂本副团长的含金量!”年轻的骑士瞬间收回委屈的表情,变得气鼓鼓的,“我可是耐性值高达七十的强大无畏者!” 这句话对安吉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她不懂这个世界的耐性值标准。这段时间,她光对付巴顿的训练就已经很累了,天天回去倒头就睡,也没心思管别的。所以她只是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巴顿。 但对西恩而言,巴顿这话如同天雷般在他耳边炸开,效果拔群。他语气中充满了急迫和难以置信:“你的耐性值到七十了?” “对啊。前段时间跟着斯莱德大人去中级诅咒区的时候突破的。嘿嘿嘿~~” 巴顿异常得意忘形,庆幸自己带了个西恩过来。要是只有这个无畏者中的文盲——安吉在场,就没人为他捧场了。 安吉想西恩投去求助的目光。西恩叹了口气,开始解释起来。 中级诅咒区与低级诅咒区最大的区别之一,是对于耐性值的要求。 就好比安吉和斯考特的耐性值均在三十至四十的这个区间,在低级诅咒区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 但在属于中级诅咒区的四级异境中,他们就开始出现口鼻出血的症状,并伴有内脏出血,内脏疼痛等异常感。 对于安吉来说,就是当时的全身剧烈疼痛,以及窒息感。 他们当时在森林里处于极其危险的状态,最多活不过两三小时。而中间又因为他们深陷幻觉,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境的变化,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 而幻觉,正是中级诅咒区的标志性副作用之一。 当时安吉的耐性值比斯考特低,所以她的症状更为严重。 七十的对诅咒耐性值就意味着,巴顿可以在差点弄死安吉的那个森林异境中横着走,而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异境的惩罚。 作为通过接触诅咒而变强的无畏者,更高的耐性值就相当于他接触过更多诅咒,身体能力自然会比低耐性值的人强。所以耐性值一直都是判断无畏者战斗能力的最重要标准。 西恩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诅咒称为祝福”。他很贴心的用了最官方,最通俗的说法,为安吉解答迷惑。 “原来如此……”安吉时不时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也就是说,巴顿快比我强两倍,相当于两个我?” 即使她不懂,算数总是会的。七十不就是比自己的三十四快翻了个倍嘛。 想到自己训练时损坏了这么多衣服,却从来没能伤到巴顿的衣服,安吉有些心理不平衡。 “不止。耐性值越到后期越难提升。有时差距不过十点,就已经是天壤之别。” “切。” 她的这声咋舌没能逃过巴顿的耳朵。巴顿走到安吉身边,右手摁到她的头顶上,半开玩笑地说道:“哟哟,怎么还不服气啊!和本副团长比起来,你这小家伙还差得远呢!” 对于巴顿这种明明只大了她两岁,却偏偏一天到晚喜欢摆出前辈架子的做法,安吉心里是非常不服气的。她一把拍掉巴顿的手开始反击,偏偏巴顿跑的贼快,还算准了安吉不会对局外人出手,时不时躲到西恩背后,把西恩当作挡箭牌。 在这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的追逐打闹中,这个寂静无声的空旷洞穴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追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打到巴顿的安吉气喘吁吁。她放弃和巴顿周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在得知耐性值代表着战斗力后,她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那个她目前还无法与之抗衡的女人。 “那斯莱德……大人的耐性值是多少?” “两百左右?”“两百多。” 巴顿和西恩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 ……?? “这还是人?”安吉脑袋一顿,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心里一阵后怕。想必在对方眼里,在出手时不打死自己怕是比打死自己还难。 “那当然了。要是没这么强,还怎么保护格洛斯克领啊。” 在这些人里,与斯莱德接触最多的就是巴顿了,因此他也最了解这位对他照顾有加的领主大人的实力。如果真的要讨论起来,他可以吹嘘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正当他想开口时,一阵细微的动静从他们下方传来。巴顿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安吉和西恩站到他身后,自己则举着手中的蜡烛走向平台边缘。 就在这时,常年混迹于异境的经验让他猛地停下脚步,往后爆退数米。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团巨大的黑影高高蹿起,越过平台,重重的落在他们上方的岩壁上,无数细小的碎石被震落,连同那些密集的滚动声一起被深渊吞噬。 第17章 【哈沃克洞穴】遭遇·大黑蜘蛛 这是一只通体长满黑毛的蜘蛛,光身长就有五米,八条长腿的两侧如刀片般锋利,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那是非人的怪物,是毫无情感的杀戮者。 没人知道它是如何悄然无息地靠近他们的。但从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来看,这只蜘蛛有着远不符合它庞大身躯的机动性和跳跃力,甚至还有些智力。 与它巨大身躯不成正比的小脑袋狰狞而丑陋,前端有六只向外凸起的眼睛,折射出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蓝绿色光芒,甚至还在那张毛脸上不停转动着,似乎是在以各种不同角度观察这三个小小的人类。 此时,人蛛双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安吉看着这些拥有着巨大晶体,五彩斑斓,甚至倒映出他们身影的诡异瞳孔,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 这短暂的恍惚持续不过三秒,她立刻反应过来,“不能看它的眼睛,有问题!” 这个结论也得到了身旁二人的肯定。众人轻轻抽出腰间悬挂着的长剑,准备迎战。 “安吉,西恩,你们两个只要自保就行,小心脚下。” 巴顿压低声音,心里偷偷捏了一把冷汗。在选择这里之前,他是有做过功课的。这里是里格洛斯克最近的三级异境,因此很多骑士都来过这里,但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这里有什么大蜘蛛。 如果此处是平地,对他而言,这也就只是个蜘蛛而已。偏偏这里是位于洞穴岩壁上的一处小平台,这意味着他无法使出全力。 在他转念的瞬间,黑色的怪物一跃而起,刮起一阵呼啸的狂风,目标正是平台上的众人! “散!” 三人如同炸开的烟花般四散开来。巨大的黑色身影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直接挤占掉四分之三的空间,地面也为之震颤。 它将两只位于侧面的眼睛转向安吉,漆黑的蛛腿已然抬起,如同死神的镰刀般迅速向她所在的位置劈去。 这一击能轻易的撕开任何成年人的身体。安吉以最快的速度举起手中长剑,格挡在身侧,在与怪物碰撞的瞬间刮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震得她虎口发麻。 但却是能被挡下的。 现在的安吉早已不似当年在森林时那般青涩。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抱着“不变强就会死”的决意,不敢浪费一分一秒,拼命训练,就是为了此刻能与异镜中的怪物抗衡。 全身用劲将那条锋利无比的蛛腿微微弹回,她弯腰向后侧方倒去,在电光火石间避开来自另一只蛛腿的攻击的同时,用余光快速的扫视了一眼战场。 现在,巴顿位于蜘蛛的正面,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和仇恨,甚至还砍下了对手的一条腿,显然还有余力。 虽然她看不到西恩的位置,但巴顿看得到。既然作为副团长的他脸上并无惊慌之色,想必西恩的情况也不会太差。 但地面却在微微颤动着。 这临时的落脚点恐怕坚持不了太久,需要速战速决。而要想发动奇袭,就得留下最能吸引对手注意力的人。 想到这里,安吉往位于平台角落的麻绳处跑去,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巴顿,西恩!帮我拖延时间!” 正与蜘蛛缠斗的两人听到这话,心中一震。巴顿更是直接对着女孩的背影大声叫喊道,“喂喂喂!你这是要干什……” 话音未落,蜘蛛那快到拖出黑色残影的长腿朝他劈来,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无奈之下,巴顿只能加快节奏,在躲闪的间隙中奋力砍下第二条腿。 就在他刚想赶去支援队友时,尖锐到几乎要撕破耳膜的厉啸声在耳边炸开。 只见刚刚被他砍断的两条蛛腿的断面突然淌下浓稠的黑绿色浆水,落在平台上,就像是煮沸的热水般滋滋作响,烫出许多气泡。 在流出黑水的同时,它的伤口处不断挤出扭曲的圆形肉芽,仿佛万只恶鬼的头颅一齐从地狱之门争先恐后地涌出,快速形成新的肢体。 这只怪物有迅速再生的能力! 在受伤的情况下,蜘蛛抬起上半身,如同投球机般从腹部吐出一团团白色的丝球,企图困住这些该死的敌人,给自己争取再生的时间。 这些蛛丝的速度不算太快,但在拥挤的平台上却十分棘手。西恩与一团蛛丝擦肩的同时,手中的长剑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斩向怪物的腹部,却被那些异常茂密柔顺的黑毛阻挡,无法寸进。 “的,这毛皮防御力太高了!” 他的武器不似巴顿那般结实,而这些蜘蛛腿的边缘就如同钢铁刀片般坚硬,贸然对砍,只怕手中的剑会先断。 由于距离的原因,这道斩击的威力减小了许多。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蜘蛛那身黑色的皮毛也能拥有如此强劲的防御能力。 他只能一边远程骚扰敌人,吸引它的注意力,同时用余光向安吉的方向看去。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在想些什么,但以这一路上的表现来看,她是值得信任的队友。 此时,安吉正利用他们先前使用的那根麻绳,爬到了蜘蛛上方五米高的地方,将身体全部重量交给双手,猛地用脚踹向岩壁,如同荡秋千一般在绳索上晃动着。 风声在耳边低喃,下方是万丈深渊。女孩不去理会任何事物,集中精神,眼中只有那只必须要打倒的对象。 可以了! 在荡至最高点的那一瞬间,她腾空飞起,身上带着淡金色的荧光,双手紧握剑柄,剑尖朝下,向斜下方的蜘蛛身体处重重刺去! 被剑尖破开的气流发出恐怖的嘶吼。由高处坠落的重压加上被能力强化的身体,使得这一击汇聚了无与伦比的力量,穿透厚实的黑色蛛毛,划开充满韧性的表皮,直达血肉深处! 鲜血迸裂,身下的黑色怪物张开巨大的口器,发出不似生物的凄厉的嚎叫,狂暴地甩动着身体的各个部位,试图将背上的侵略者甩入万丈深渊。 这是足以让普通人当场晕厥的咆哮。尚在蜘蛛背上的安吉首当其冲。 她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变得通红,表情也分外狰狞。插入怪物背部的剑被她作为固定自己的锚点,保持不被摔下去的同时,靠着远异于常人的毅力,在身体与灵魂的双重层面上同时抗下音波的冲击。 尖啸声有所减弱。安吉抓住这个机会,紧握剑柄的双臂爆发出蛮横异常的力道,强行将怪物背上的创口撕裂开来。 恶心而粘腻的血肉蠕动着,在再生的同时涌出更多污浊的黑液,试图吞噬这个渺小的人类,却在碰到她体外那层金色的光芒时,如春日之雪般消融,不留一丝残渣。 事情进展得太快,以至于巴顿和西恩都未能反应过来。在扛过那道令人晕眩的尖啸声后,他们看到了在高耸的蜘蛛背上那个发光的娇小身影,以及不断从上方涌下的黑色汁液。 “天哪,安吉!你居然还留了一手!” 巴顿惊呼一声,却也没闲着,借此机会与不远处的西恩会合。两人并肩作战,利落地斩下蜘蛛的一条侧腿。 或许是因为背部遭受了重创,这只黑色大蜘蛛的再生速度已经大大减缓,那些被汁液染绿的肉芽已经失去了饱满的外形,如同一团烂肉般挣扎蠕动着,始终无法形再成坚固的外壳。 陷入疯狂的黑蛛身体一阵痉挛,腹部如气球般瞬间鼓胀,自内部发出耀眼的橙光,吐出许多成千上万根白色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狭小的平台上无处躲藏。一时间,尚在地面上的两位骑士被牢牢罩住。这些充满粘性的蛛丝柔软而坚韧,虽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却能极大的拖延时间。 地面因怪物的挣扎而剧烈地震动着。在蛛丝网的缝隙中,巴顿和西恩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黑色蜘蛛疯狂的舞动着剩下的那几条腿,带着背上的安吉,仓皇逃向深渊的下方。 第18章 【哈沃克洞穴】洞底世界 这里是漆黑洞穴的深处。 此刻,黑毛大蜘蛛正带着背上的女孩,迈动着它仅剩的六条腿,沿着崎岖的岩壁向地穴深处狂奔。 无论它怎么疯狂扭动腹部,或是在石壁间跳来跳去,那个瘟神都待在它的背上,最多也就是随着它的动作而抖几下。 那把剑深深的插入它的体内,又被它的血肉给牢牢固定住,强烈的痛楚让这只原本就被异境污染了的巨兽苦不堪言。 它不理解,为什么那些黑色的诅咒无法吞噬那个弱小的人类。 更没想到,那名在它背上的人类竟然也不理解。 此时,安吉维持着身上的淡黄色光晕已有五分钟左右。被蜘蛛带着在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墙壁上狂奔,耳旁狂风呼啸,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只不过这辆过山车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 她用双腿夹紧剑柄,双手紧紧的拽着蜘蛛背上的黑毛,把自己锁死在蛛蛛快列上的同时,内心也很纳闷:这个能发出淡黄色光芒的能力,到底算什么? 就算是凭着之前的感觉,熟能生巧的用出这个属于自己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她能理解啊。 在遍布黑色毛发的蛛背上,这名金发女孩努力的思考着。 首先,在使用能力时,她的身体能力有得到小幅度的提升。通俗点讲就是更有劲了。 其次,这个能力是可以净化诅咒的。毕竟那些黑色液体在碰到那圈光晕时,就像是被瞬间蒸发了一样,效果显着。 而之前斯莱德身上的黑色液体也在她使用能力时,便不再靠近。这么看来,斯莱德身上的那些诅咒似乎还有点脑子…… 思绪被无情打断。身下的蜘蛛不合时宜的弹跳了两下,差点把她震飞出去。 “你个的,能不能别打断大人思考!” 骑着蜘蛛的女孩恼羞成怒,用力锤了几下大蜘蛛的背后,察觉到身下的蜘蛛正以一种极高的频度颤抖,其中似乎还蕴含着类似憋屈的情绪。 然而安吉并没有生出丝毫怜悯之情,反而觉得很解气。毕竟连人与人的情绪都互不相通,更何况是人与蜘蛛呢? 别的不说,阿蛛跑路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这才过去几分钟,她已经能通过位于它前额的眼睛们所散发的奇异光芒,看到洞穴的最深处。 那是总面积不过五六十平的狭小空间。在到达洞穴底部的那一刻,黑色的大蜘蛛直接瘫倒在一旁巨大的蜘蛛网上,似乎有种到家了的安心感,就算是背上的瘟神将剑拔出又从它身上跳下来,也无动于衷。 并不是安吉想放它一码,只是自己的开挂时间快要到了……而她那把骑士剑也被蜘蛛体内的诅咒所磨损,一时间无法对它造成更多伤害。 身上淡黄色的光晕渐渐消散,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累倒了蛛,蹑手蹑脚地探索着位于地穴最深处的这块神秘土地。 最好是能在它恢复之前,找到出路。 幸好,虽然黑蜘蛛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它的眼睛仍然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凭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源,安吉看到身边遍布着形状各异的巨大钟乳石。它们的表面温润如白玉,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点点细光。自洞穴高处落下的水滴在它们的表面上凿出许多沟壑,形成独特的纹理。 这些钟乳石的存在,让这个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极高的湿度也让这里始终弥漫着朦胧的水雾。冰冷湿润的空气涌进鼻腔,带来一阵刀割般的刺痛感。 安吉忍不住捏了几下鼻子以缓解不适,原本已经快干了的头发也因为吸饱了水而再次变得沉重起来,扯得她脑袋生疼。她只能取下头绳,将头发披在肩上,这才稍微好受一些。 她尽量绕开地上的那些水坑,用手摸过沿途的岩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出口,却突然摸到一块有着奇怪触感,甚至还带着点温度的石头。 借着身上最后这点微弱的光,女孩仔细的观察着这块石头。它有着如肌肤版的赤色纹理,在其最顶端勾勒极为复杂的,如同半开的花苞般的形状。 安吉的手久久地停留在那块岩壁上。 下一秒,指尖处的刺痛感如电流般蹿过全身。她猛地收回手,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从面前的石墙上传来。 原先完好无缺的岩壁上,开始出现裂痕。就在她将头凑上去,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时,那道缝隙突然向两边张开,露出一只红白分明的眼球,差点就要撞到她的脸上。 耳边传来一个以奇怪语调说话的浑厚声音。 “您的血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女孩的拳头应声而至,重重地砸在那只眼球上,发出血肉碰撞的闷响。 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这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有极大概率无人抵达过的洞穴底部,血肉纹理的岩石张开了一只眼睛,在没有嘴巴的情况下,还口吐人言…… 虽然根本没听清它在说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安吉的身体越过大脑率先做出了反应。不管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先揍上一拳,总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但运气不佳的是,眼前的这个石头似乎正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唉,暴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是不能全都用暴力来解决。您说是吗。” 这些莫名其妙的车轱辘话竟然让安吉的思路更清晰了一些。她眨了眨眼,看了看这只毫发无伤的眼球,又往它附近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额外的嘴巴从岩石上冒出来。 “是你这大眼珠子在说话??” 红色瞳仁的眼球转动了几下。 “您手上那把破烂武器真的很不上档次。要不要试试看把我刮出来?” “……刮?” 现在,她开始真的觉得是眼珠子在说话了。 在这个能说会道眼珠的注视下,安吉再次打量了一遍它的周围,这才发现,除开最顶端那个花瓣纹路,这块有着朱红色奇怪纹路的岩石竟然隐约形成了一把剑的形状。只是这剑实在太过抽象和粗糙,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这只眼睛,正位于花朵下方,刀盘上方。 虽然有些诡异,但是这只眼珠对她可以说是尊敬有加,而且她确实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毕竟那只蜘蛛只是在休息,并不是死了。也许在下一秒,猎物就会和猎人互换身份。 一番思考过后,富贵险中求的想法终究是占据了上风。安吉用手中的那把已经有些磨损了的骑士剑,沿着红色岩石的边缘用力划开。随着她划开的范围增加,赤色的石块也渐渐的抖动起来,并且幅度越来越大。 “哎哟,您快点,有点痒痒~” 在眼珠的催促下,她稍微加快了点速度。看着手里的剑尖越来越钝,她有些害怕会被斯莱德讨债。 “石头也会怕痒吗?” “嘿,石头不会,但是我会。” 有区别吗?安吉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嵌在石头里的古怪眼睛,不再搭理它,专心致志地划拉着岩壁。 眼珠发出嘿嘿哈哈的笑声,回荡在阴暗寂静的洞穴里,显得异常诡异。 但是笑声再诡异,也诡异不过发出笑声的那个东西。 在勤勤恳恳工作了十来分钟后,这块暗红色岩终于被她完整取下。见形势一片大好,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动着,提出了新的要求,“能不能把我身上的岩石也敲碎?” 安吉有些犹豫,“只是敲碎的话倒好说……但是这石头不是你的本体吗?” 难道这个眼珠子终于想明白了,它这种光是存在就能让人掉san的东西是不该存活于世的? “不不不,您误会了,”半眯起的眼珠灵动的转动了一下,似乎从刚刚开始心情就一直很好,“我的本体还在石头里面呢。如果您信任我,您也可以选择给我更多的血,让我自己来打破……” 话音未落,安吉直接抡起手中的长剑,宛如铁匠打铁一般,哐哐往那块红岩上砸去。只见上面的裂缝越来越多,最终咔嚓一声,完全裂开。 里面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窄剑。奇怪的是,即使它已经不知被封在石头里多久,却依旧崭新到闪闪发光。 它的银白双刃锋利无比,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但边缘却是波浪形状,弯曲蜿蜒,如同水蛇。 与素白优雅的剑体相比,上方的红色的剑柄则艳丽异常,雕刻着一朵极其精致的玫瑰,灵动而富有张力,似乎下一秒就会绽开。 至于位于那朵玫瑰下方那颗不停转动的眼珠子,则被安吉直接无视。除了那个邪门玩意儿以外,她对这把剑非常满意。 女孩迫不及待地拿起新武器。在她握住剑柄的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雕刻着玫瑰的剑柄上竟然瞬间生出许多绿色的藤曼,带着尖锐的刺,直接扎进她的手掌! 第19章 【哈沃克洞穴】厄里亚 “嘶嘶嘶——我去!!什么东西,”安吉痛得倒吸冷气,连忙用另一只手来阻止藤蔓,却又无从下手。 而这些翠绿的茎杆带着尖刺,已经深深扎进她右手的血肉中,一涨一涨地鼓动着,贪婪地吸收她的血。 她用左手拿起原本那把有些破损的剑,想直接劈开藤蔓。 “哎哎,我的主人,”位于她右手下方的那只眼珠子又转动了起来,“您不必惊慌,我只是太久没吃过饭,想先恢复一下而已……” 安吉没有理会它,直接挥剑砍去。不知道是因为剑刃在刚刚划石头的过程中变钝了,还是因为这个藤蔓真的这么坚固,她用力地在上面划拉,竟然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真见鬼了你这个破剑!” 右手的疼痛感让她有些暴燥起来,在骂骂咧咧的同时,用剑尖直戳那只眼珠。 预想中血花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银白色剑尖接触到眼珠表面的那一瞬间,竟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 虽然这东西的外观是个眼珠,还能灵活的转动,但实际上却如同金属般坚硬。 天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主人,请您先稍安勿躁,”似乎是考虑到她的心情,这把诡异的剑竟然开始轻声安抚她,“又想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是不可能的。只有吃饱喝足的剑,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本事,而且虽然您管我叫破剑,可是明明您左手拿着的那把剑更破……” 只可惜,这种絮絮叨叨的安抚在女孩听来更像是魔鬼的低语,并且还明显夹带了一句贬低同行的话,这让它的剑品显得十分可疑。 “差不多得了!”安吉咬牙切齿地说着,直接一剑刺向眼珠以打断这一长串的牢骚,耀眼的火花在她的手旁飞溅开来,“我就没听说过武器还需要吃饱喝足的!” “那您之前也没见过会说话的?” …… 攻击的动作一僵。就算已经认定对方是歪门邪道,但这歪门邪道似乎也有一套合乎逻辑的歪理。一时间,安吉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在气势上突然矮了一截。 “那你说,你要吃多少才够?”在意识到确实砍不断这些藤蔓后,她无奈地放下左手的剑,假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以退为进,“总不能把我直接榨干?” “您放心~”眼珠子轻盈地转了几圈,语气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已经八成饱了嗝儿~” ? 安吉开始思考,在出去后,该用什么样姿势把这把剑丢进火炉。 幸好,这把剑心里也有点ac数。在那声暴露它内心的饱嗝之后,那些藤蔓就已经停止了动作,不再继续吸血,却依然牢牢地扎在她的手上。 安吉的眼角微抖了一下,心想这货不会就这么一直赖着不走了,一边瞪了一眼那个大眼珠子。 突然,那把剑剧烈地抖动起来,原本就鲜艳的红色剑柄散发出浓烈的绯光。 “我去,别突然发颠啊?!”这般异动让她不免有些慌张,因为她的手还和这把剑绑着呢! 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这把废话很多的剑突然保持高贵的沉默,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邪门玩意儿终究是靠不住的。安吉只能靠自己的双眼来见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她的右手正被藤蔓缠着,紧紧的贴在刀柄上,让她没法看清具体情况。 她脚踩着剑身,将剑身固定住的同时,努力抬起右手。被藤蔓拉扯到的伤口发出钻心的疼痛,但右手与刀柄间终于分出一条细缝。通过那道窄缝,她看到刀柄上刻着的玫瑰竟然发生了变化,原先半开的花瓣正缓慢地向四周扩散,直至完全盛开。 与此同时,那些盈盈的红光也在慢慢地聚集,隐隐勾勒出花瓣的形状,娇艳欲滴,又带着一股邪魅之气。 讲道理,还挺好看的。 在这一刻,安吉甚至有些欣慰,起码这把剑看上去确实有着独到之处,自己这些血也没有白白牺牲。 而那只被藤蔓刺进血肉深处的右手,在不知不觉中,也不觉得疼了。 就在她眼睛贴在手与刀柄的缝隙处,往里张望时,剑柄上的眼睛突然睁开,差点就要和她的眼球对撞。 “主人您好,我已经恢复力量了,这正是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请问接下来您有什么计划?是要砍砍那些不听令于您的愚蠢人类还是要上山弄点现杀的野味?不论您想干什么请务必让我与您同行,因为我是您最忠诚最无畏最值得信赖的部下……” “停停停,给我停!” 安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眼睛。它就仿佛如梦初醒般,精神抖擞地说出一大段话,让她不知所措。 现在这把剑似乎是充满了力量,但是这力量是不是被用在奇怪的地方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偶尔善意大发给了邻居家的小孩一点零花钱让他去买点好吃的,他开开心心地答应,转头就把钱冲进了游戏里一样。 是谁允许它把宝贵的血用在讲废话身上的! “主人,您看起来似乎很迷惑,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了吗?最简单的办法往往能解决最麻烦的问题,如果动脑解决不了的可以考虑用武力解决……” “你先别说话了,”感受到自己太阳穴在爆跳,安吉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就说,你讲这些没用的废话,到底要不要消耗我的血!” “要,但是要的很少……”小黑子终于露出了它的鸡脚。 “那你就给我闭嘴!!” 安吉也不想再纠结为什么这把剑废话这么多,以强硬的态度制止了它的浪费行为,趁它短暂安静下来的当儿,开始熟悉这把新武器。 不得不说,这把与她胸口平齐的剑十分的灵巧。安吉随便挥舞了几下,剑身在空气中划过时带起轻微的破风声,留下一串细长的银白色剑影。 由于她的右手和剑被藤曼紧紧地缠着,就算不刻意去握住剑柄,也不用担心剑会被甩出去,甚至有种剑与自己融为一体的错觉。 试完剑的女孩心满意足地停下,看向手旁的那只眼珠,“你有名字吗?” 虽然并不能确定说话的到底是眼珠子还是这把剑,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在说话时看向对方的眼睛。 见自己的发言得到了允许,红色瞳孔的眼珠子转了转。 “您可以叫我厄里亚。” 第20章 【哈沃克洞穴】单人作战 “厄里亚?” 安吉嘟囔着念了几遍,熟悉了一下发音。说真的,这个名字与剑有些小小的不相符,反而更像是个普通的人名。 “是的,您念得十分标准,堪称完美,如同……” “停!”有了经验之后的安吉及时地打断它的车轱辘话,“接下来没得到我的允许,你都不要讲话,好好当一把安静的剑,知道了吗!” 厄里亚那只非人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许多错综复杂的情绪。但安吉暂时不想理会这些,只要它愿意乖乖闭嘴就行。 既然武器的问题已经解决,那就可以专注于解决那个棘手的大麻烦了——那只瘫在角落生死不明的大黑蜘蛛。 其实安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身后的那位劲敌。但就算她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对方也全程一动不动,六只颜色绚丽的眼睛也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看上去毫无生命体征。 尽管如此,那种久久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还是无法散去,就像是明知道有地方很奇怪,却又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将其形容出来一样。 在无人的洞穴里,女孩悄声靠近那只黑色巨兽。以蜘蛛眼部作为唯一光源的洞内昏暗无比,形状怪异的钟乳石们投下巨大的黑影,将她的身形笼罩于阴影之中。 之前她与巴顿,西恩一起对付这只蜘蛛,甚至还成功突袭了它,也没能让它彻底死亡。厄里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武器,但能否对付那些蛛腿还有待考证。 这里没有绳索,无法再次复刻之前的奇袭,而她的能力在短期内也无法使用第二次,这意味着她只能完全依靠自身能力来度过难关。 漆黑寂静的洞穴中,水位在迅速上涨,想必是外界正在下着滂沱大雨,一切似乎都在往最坏的情况发展。 探洞最忌讳的就是天气的变化,因为水永远会顺着地势流至最低处。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洞穴的最底部,这意味着四面八方的水都会涌向这里。 时间不多了,安吉目前也没看到有别的出口。她选择放手赌一把,与这个昔日的敌人再次厮杀后趁机坐回它的背上,再以各种方式胁迫它顺着岩壁爬回去。 这个离谱的办法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答案了。 前方传来细微的咔咔声。安吉连忙闪至附近的钟乳石身后,同时示意厄里亚不要说话。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 眼前的世界正在变亮。黑色的巨兽已经苏醒,那些五彩斑斓的眼睛此刻重新焕发生机,散发出诡异的亮光。 女孩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她紧挨着这根巨大的石柱,仔细观察地面上蜘蛛的影子,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地面陡然一震。在这瞬间,她凭借在训练中培养出的战斗本能,下意识地向右边一滚,在积水中带出一道水花,与那道黑光擦肩而过。 粗壮的钟乳石被拦腰切断,顺着光滑的切口缓缓滑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后,带着成百上千斤的重量轰然倒下,整个地底空间都为之颤抖。 这只蜘蛛竟然在发现她位置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起跳攻击。如果不是她躲的够快,现在早已是一具挺在地上的无头女尸。 见对方已经撕下伪装,安吉也不演了,直接冲向蜘蛛,目标正是它左前方的那条腿。 这只蜘蛛在之前那一战中已经元气大伤,被巴顿砍掉的腿分别位于它的右前方以及右侧方。如果能卸掉它正前方仅剩的那条左腿,就能让它失去正面作战能力,只能侧身战斗,这样就不必再担心它腹部吐出的蛛丝——毕竟蛛丝不会拐弯。 就在这时,蜘蛛的攻击模式发生了变化。黑色巨兽抬起了它的上半身,只留左右两侧各一条腿支撑身体,将位于腹部的纺丝腺对准安吉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疯狂喷射丝球。 正在前冲的安吉瞬间错开步伐,与迎面而来的蛛丝擦肩而过。 此刻,洞内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背。虽然她的移动速度受到了极大影响,但仍然敏捷地穿梭在那些石柱之间,在躲开蛛丝的同时慢慢缩短与对手的距离。 吐出一连串的丝球后,蜘蛛似乎有些疲惫。安吉抓住机会自岩石后方闪出,趁对方还没调整好状态时,一个箭步爆冲至它的身侧,直接砍向那条支撑着怪物体重的左腿! 整套动作不过数秒,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给怪物反应的时间。耀眼的银光闪过,那条如钢铁般坚硬的黑色利腿被她瞬间切断。黑蜘蛛发出愤怒而凄厉的啸叫,在失去平衡的同时,竟然猛地挥动断肢,将伤口处淌下的浓稠黑液甩向安吉。 虽然女孩早已预料到它的动作,却在向左侧闪避时被脚下积水一绊,慢了半拍。 “糟了!” 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色液体渗进锁子甲,将底下的衬衣瞬间融化。随着右腿传来刻骨铭心的剧痛,动作也为之一顿。 见此情形,大蜘蛛趁胜追击,吐出白色的蛛丝,将她束缚在原地后,张开三层狰狞的口器,试图用口中的黑绿汁液直接溶化眼前的女孩! 就在安吉举起手中的厄里亚,准备殊死一战时,洞穴岩壁上突然滚落许多碎石。 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接近他们! 安吉向上看去,只见一道黑影灵活地在岩壁上奔跑着,带着呼啸的风声冲向洞底,在十几米高空处跃起,以雷霆之势向那只蜘蛛扑去! 这一击汇聚了巨大无比的能量,连同蜘蛛的身体一起将整个地面砸至凹陷,自战场中心扬起巨大的震荡波。 地面上的积水被集体震到了空中,又在下一秒迅速回落至地面。这这画面实在是太像电影里的情节,要不是安吉还被蛛丝牢牢地束缚在地上,此刻她应该也会和那些冰水一齐腾飞…… 一时间,整个地穴深处动荡不已,岩壁摇摇欲坠。在这种混乱不堪的场面下,安吉只能用手臂挡住脸,在被淋成落汤鸡的同时眯起双眼,艰难地看向前方。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巨大蜘蛛此时已经被砸成了一滩肉饼,那几只诡异的眼睛也完全失去了光芒,但在它的上方,隐约能看到一只周身被墨绿色荧光包裹着的狼形生物,正疯狂的撕扯着黑色蜘蛛的后背。 第21章 【哈沃克洞穴】狼人大哥 被砸成一滩的蜘蛛瞬间死亡,五彩斑斓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四肢却依然微微的抽搐着。 于是,这只冒着诡异绿光的“狼”代替了蜘蛛,变成了洞穴中唯一的光源。虽然它浑身覆盖着长毛,四肢的末端也有着黑亮的的尖爪,但关节却更像人类,就像是长了个狼脑袋的人一样。 狼人此时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动作卖力撕扯着已经死去的敌人,在坚韧异常的黑蛛皮毛上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巨大伤口。 带有强腐蚀性的黑绿汁液不断从蜘蛛体内涌出,但狼人就好像是没有痛觉般,就算在皮肤被烫到滋滋作响,也要将前爪深深捅进那道狰狞的伤口中,不断扒拉出里面的血肉。 那些汁液飞溅的噗哧声和在空中翻飞的碎肉,让安吉忍不住嘴角一抖。 这二位是有什么大仇吗? 但她的关注点其实并不在此——根据正常情况,那只狼的前肢应该已经被腐蚀到露出白骨了。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那只狼与蜘蛛汁液接触的部分竟然只是被烫掉了一些毛,露出下面不断渗出鲜血又不断愈合的皮肤,就像是在受伤的下一秒又恢复成了原样一般。 也就是说,相对比于那只黑色蜘蛛来说,狼人在速度更快,动作敏捷的同时,还拥有更强的恢复能力。 敌人升级了。 想到这里,安吉开始头疼。她默不吭声,以最快速度用厄里亚锋利的剑身划开身边的蛛丝,由衷地希望对方不要注意到她这个两脚兽小透明…… 就在她终于将碍事的蛛丝清理干净时,汁液迸发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吉的身体一僵,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那个全身泛着绿光的狼人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趴在蜘蛛背上,俯视着自己。 一人一狼默默对视,视线在昏暗的洞穴中交织。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这个身上沾满黑色脓液的狼人只是看着她,眼神十分平静,与刚刚残暴的形象判若两狼。 虽然它的脑袋只是普通的狼头,有着长而秀气的犬科动物的鼻子和一对毛茸茸的狼耳,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却炯炯有神,甚至给安吉一种是在和人对视的错觉。 很多动物都是通人性的,但面对此情此景,她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最为贴切的形容词:furry。 一想到这个单词,她就觉得头痒痒的,可能是要长脑子了。 但是现在她可不敢随意挠头,生怕对方会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的开战信号,下一秒就直接扑上来把她手撕了。 此时,安吉能感觉到地上的积水正漫过她的小腿肚。这些冰冰凉凉的洞穴水起到了良好的镇痛作用,将她腿上被腐蚀的伤口给冲洗了一遍。 这原本应该是很好的展开——但由于蜘蛛被狼人所杀,流出了大量的诅咒汁液,这导致下方的水开始隐隐呈现出一丝不吉利的淡黑色。 安吉并不想在诅咒里泡澡,这种艺术对于她来说还是过于前卫了……而任何有一定智慧且疑似有人性的生物,都能被忽悠。 综合以上两点,女孩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试图找个法子忽悠……啊不,好好与这位狼人大哥沟通一下。 “那个……大哥您好?我只是路过的肉也柴柴的不好吃我看您也累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一连串的话,放低身段主动示好,但实际上已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一旦狼人敢扑上来,就算她打不过对方,也能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狼人轻巧地从有三四米高的蜘蛛背上跳了下来,来到安吉面前。安吉脸上仍带着憨厚讨好的笑容,暗地里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窄剑,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斩向对方的咽喉。 就在这时,足以令她震惊一年的事情,发生了—— 狼人扑通一声,仰面朝上地倒在她面前的积水中。 水有些深。为了保证呼吸,他努力的将脑袋微微抬起,用那双绿汪汪的眼睛凝视着她,同时伸出舌头哈气,收起四肢,向她露出毫无防备的腹部。 这完全就是一副宠物狗向主人撒娇的模样。 此情此景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是又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安吉的面前,只是她的下巴都已经震惊到好像有些合不上了…… 紧接着,“狼人”开始在淌水的地面上左右翻滚,滑稽的动作中带着一丝焦躁不安的情绪,试图打动眼前这个呆若木鸡的人。 因为右腿还带着伤不好蹲下,安吉只能单膝跪地,用左手轻柔的抚摸狼的脑袋。 这招确实有效。狼人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还用粗糙的舌头用力地舔了几下她的手。 “你能带我出去吗?” 难得对方表现得如此友好,安吉自然要抓紧机会蹬鼻子上脸。 狼人用头蹭了蹭她的手,站了起来。安吉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在岩壁前停下了脚步。 “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去吗?” 这个看似不太聪明的狼人好像真能听懂她的意思,对着她呜咽了几声。不知道为什么,安吉近距离看着这对翠色的眼睛,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厄里亚,你能弄点不带刺的藤蔓出来吗?” “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尊敬的……” “停,给我俩捆上。” 厄里亚的吟唱被无情打断,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狼人的身手十分矫健,即使身上背着安吉这个大活人,也能顺着崎岖的岩壁向上攀爬。但这里的岩壁湿滑又陡峭,饶是耐力值极高的他也被累的直哈气。 他们一边在沿途的小平台上休息,一边断断续续的向上前进,终于来到了那个先前遭遇蜘蛛的平台。 “安吉!”在平台上的西恩看到二人后,立刻喜形于色,飞奔过来,“你们没事!” “我们没事!”安吉开心地对着西恩挥手示意。但下一秒,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笑容的转瞬即逝,“欸等等?什么叫‘你们没事’……” 环顾四周,没看到巴顿的影子。 在安吉呆滞的目光中,西恩看向狼人,苦笑了一声,“嗯,他就是巴顿……” “啊……哈哈……差别有点大,我没认出来……” 安吉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内心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何止是差别有点大,这已经是跨物种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第22章 【哈沃克洞穴】重见天日 西恩长叹一口气,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要从安吉被大蜘蛛带走时说起。 当时西恩和巴顿都被困在蛛丝里,无法脱身,只能眼看着蜘蛛载着安吉跳下平台。 巴顿当时就已经慌得不行了——作为骑士团副团长的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团员出事,更何况安吉还是他亲手带出来徒弟。 在挣脱了蛛丝的束缚后,他迅速脱掉身上的装备,将带着的东西全一股脑儿地丢到地上,一边匆忙地对西恩说了一句,“我去追她!” 此时西恩还被困在蛛丝里,只能透过缝隙迷惑地看向巴顿。 但接下来的这一幕让他终身难忘—— 背对着他的金发少年突然发出痛苦的尖叫,全身皮肤在瞬间开裂,迸出的鲜血如同薄雾般笼罩在他的周围。 紧接着,他的体表生出大量灰黑色的毛发,骨架快速的生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自体内长出的尖锐黑爪如破土的树苗般,将他的指尖直接捅穿,甚至还能看到其上沾着的血肉和碎骨。 与此同时,他的头也逐渐扭曲成非人的形状,在短短数分钟内变成了一只发着幽幽萤光的狼人。 狼人脚下猛地一蹬,直接扑向洞穴深处,强劲的力道竟使得他脚下的岩石微微裂开,整个平台都有些晃动起来。 这一刻,西恩终于明白,为什么巴顿始终强调这里只是个“低级异境”,也充分理解了为什么他之前不用这个能力。 作为骑士团成员的西恩其实有听别人说过,巴顿在用能力之后会“变得有点傻”,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变傻”的副作用原来是这么体现的。 也难怪巴顿从不提这件事,以他的性格,必定是嫌这个副作用丢人。 在一旁听着的安吉时不时的点头。她趁着西恩解释的当儿,用剑切了一块自己的衬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腿上的伤口。 “也就是说,因为用的时候会很痛,而且控制不好力道,所以他不敢乱用?” 安吉摸了摸身旁那只正在舔毛,浑身湿漉漉的傻狼,又看了一眼开裂的地面。如果他一开始就以狼人形态去揍那只大黑蜘蛛,只怕整个平台都要被他砸烂…… “应该就是这样的……”西恩看向狼人那双熟悉的翠绿色双眼。那对眼睛虽然神似巴顿,却多了一份清澈的愚蠢,就连他们在谈话时讲到巴顿的名字,也无动于衷。 即使傻的很透彻,这只狼人又确实保留了一丝原主的神志,至少分得清是敌是友,并且还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但是这种能力应该会有时限?甚至还有可能在变回去之后元气大伤。”根据西恩说的那些话,安吉这么推测道,顺手又摸了摸狼人的脑袋,“我们得尽快回去才行。”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两人沿着麻绳往回爬的同时继续交流。而巴顿狼不需要绳子,直接在岩壁上灵活地跳跃着,为他们保驾护航。 “安吉,你这把剑是在洞穴深处发现的吗? 西恩看了一眼安吉腰间挂着的那把窄剑。其实他很在意这个长着眼睛的剑——这肯定是安吉从洞穴下面带回来的。而之前那些绑在安吉与巴顿身上的绿色藤蔓也被这把剑收了进去,只留了一圈绕在安吉的腰上,这令他感到十分好奇。 “是啊。它叫厄里亚。” 就在安吉回答时,那个在刀盘上方的红色眼睛转动了一下,与西恩对视了几秒。 怎么说呢……这把剑长得确实挺,别致的。 西恩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直接进入正题,“对了,在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进了那道裂缝。” “啊?就是平台上的那道?有什么发现吗?”原先安吉还挺想进去的,奈何之前蜘蛛出现的时机不对,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探索了。 “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洞厅,虽然有宝物,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测耐性值的。”西恩顿了顿,真诚地说道,“这个宝物就给你,只要把它上交给斯莱德大人,就能正式成为骑士了。” “西恩,”在西恩上方攀爬着的安吉突然停了下来,“你拿到的那个宝物是测耐性值的?” “是的。虽然不是能增强战斗力的道具,但是也能作为功勋……?”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上方正传来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没事的,这可是个好东西……很好很好的宝贝……” “安吉?”西恩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虽然他之前已经认定,安吉在被雷电了那一下之后变得有些傻,但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犯病啊。他们现在可是在沿着悬崖峭壁往上爬呢! “哦,没事没事。”安吉吐了吐舌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露出了变态的笑容,从而吓到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那我就收下啦,之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请喝肯特郡的酒!” 见安吉恢复正常,西恩长舒一口气。 但他不知道,此时安吉的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可是非常想念那个说她的血有股怪味儿,并且还对她非常无礼的女神像。 距离复仇成功只差最后一步——只要把这个新的耐性值测量器带回去,替换掉那个不长眼的废物雕像后,再和它好好算算这笔账。 在漫长的攀爬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当初下洞的地方。他们收回了绳子以及当初脱在这里的装备,而巴顿的那份就由厄里亚生成的藤蔓捆在它的身上——因为它不愿意带。 “巴顿狼乖~这些都是好东西,都是属于你的哦,所以你要乖乖带回去才行!” 安吉慈爱地摸着狼人的脑袋,轻声安抚,走怀柔政策。而西恩则板着一张脸,以看智障般的眼神盯着狼人。 在他俩“糖加鞭子”的策略下,巴顿狼发出委屈的呜咽声,不情不愿地背上那堆装备,与二人一起下山,向格洛斯克领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穿过屏障回到格洛斯克时,距离他们离开这里已经过去快一天了。似乎是因为他们都是无畏者,所以精力也较常人充沛许多,虽然很疲惫,但姑且还撑得住。换做常人,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肯定已经累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饥肠辘辘的两人一狼前往距离这里最近的边陲小村,也就是他们在出发前停马的地方——安德科菲村。 一路上,两人还有些担心巴顿狼的这副模样会不会引起村民们的恐慌。但事实证明,是他们想多了,因为巴顿在还没进村前就已经不行了。 这个金发少年终于变回了原先的模样,身上却满是伤痕和血污,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池里走出来的一样,昏迷不醒。 昔日活泼的话痨如今变成这样,让人不免有些心疼。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只是需要时间来恢复。 因为安吉腿上还有伤,所以巴顿就由西恩扛着,而安吉就负责抱着那些装备,两人找了户离这里最近的人家,暂时住下。 第23章 安德科菲村 可能确实是伤的太重,巴顿大半天都没能醒过来。 在等他苏醒的时间里,西恩将之前存放在村民那保管的马匹们给牵了回来,而安吉则去村里购置了点生活必需品。 当然,这些都是记在了斯莱德的帐下,毕竟她是穷到两袖清风的骑士嘛。 面对村民们畏惧中带着一丝愤慨的眼神,安吉只能假装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在夕阳的余晖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他们暂住的这间长屋。 格洛斯克领的农户家里都挺相像的,这间屋子也是由稻草盖的屋顶,但墙壁却是木板做的,还有着刚好能让一个五岁小孩穿过的破洞——比如这位棕发的小男孩。 此时,男孩正躲在破洞后,用他那对亮闪闪的大眼睛悄悄观察着屋内这三个陌生人。虽然他以为自己躲得很好,但其实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被西恩和安吉看了个光。 不过他们俩都没有理会这个孩子。这对他们构不成威胁,而他们暂时也没有心思与之交流。 “你说,巴顿大概要几天才能好?”安吉坐在巴顿身旁的稻草堆上,与西恩闲聊。 “大概三四天。我检查过了,他身上的伤口主要是身体变形而导致的。反正他身体结实着呢,这个小村庄上也没有医生,就靠他自己撑过去。” 西恩随口答道,啃了一口手中干硬的面包。 得知巴顿暂无大碍后,安吉也放下心来,开始清理自己腿上的创口。 由于那个创口是被“蜘蛛的腐蚀性体液”与“诅咒黑水”的混合液体所伤,再加上被冰水浸泡,此时显得十分触目惊心,已经有溃烂的趋势。 看到她伤成这样,吃着面包的西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都这样了,你还到处跑?” “又没什么大事,”安吉耸了耸肩,“起码比某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副团长好多了。” 这些话,一半是逞强,一半是出自真心。既然队伍里已经倒了个最强的,这点伤自然不算什么,再痛也只是单纯的外伤而已。 她所害怕的,是之前在无声森林里那种内脏扭曲般的疼痛,强烈的幻觉,以及致命的窒息感。 西恩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这支队伍没有一个人是能让人省心的。 安吉拿了一瓶从村民那要来的酒,倒了点在伤口上,试图消毒。 “嘶嘶嘶啊啊啊疼疼疼——” 这阵仗大到西恩都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了。他看向哀嚎不已的女孩,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嫌弃: “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大事?” “嘶嘶……我发现,你好像话比以前多了……”安吉咬牙切齿的包着伤口,愤愤不平地回击道,“这不是做人要坚强吗!这种时候你应该夸奖我拥有美好的品德,而不是冷嘲热讽!” “我承认你挺坚强的,但是如果你的伤口恶化,那我不是要照顾两个人?你还不如趁现在伤势不重,赶紧回肯特郡向斯莱德大人禀报情况。” 碍于性别,自然是西恩留下照顾巴顿更好。 但安吉现在心虚得很——从城堡里带出来的那把剑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就这么被她扔在洞穴底部了,右腿的锁子甲也被腐蚀了大半。 在自己根本赔不起装备的情况下,还要回去告诉斯莱德“你的宝贝副团长为了救我,已经重伤倒地,暂时起不来啦!” 这种事情和自杀有什么两样! 再说了,这个村子里确实有一些让她在意的事情,但是现在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说。 思来想去,安吉理直气壮地反驳西恩,“我不回去,要去你去。” 这句迟来的回答,让西恩误以为她是在耍脾气,整个人也有些烦躁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你觉得有别的选择吗?要是耽误了事情,我们都要挨军罚。”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焦灼,眼看就要擦出火花来。 就在这时,自以为躲在墙后的小男孩终于踌躇着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说道: “骑士哥哥和骑士姐姐,你们能不能不要吵架了……” 小孩子是见不得大人吵架的。而眼前这些穿着护甲带着佩剑,看上去很强的哥哥姐姐们吵架,就更令这个年幼的男孩感到害怕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想保护自己的家,生怕骑士们打起架来会让这间屋子破得更厉害。 “这里是我家,你们要听我的……” 虽然男孩很努力的摆出一副小主人的架子,但面对西恩和安吉投来的目光,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已经心虚到慢慢的没了声儿。 看着眼前这位泪眼汪汪,几乎下一秒就要潸然泪下的孩子,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很默契的暂时停火。 安吉轻轻走到男孩面前,单膝跪下,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些,“你是布瑞尔?你的父母和我们提起过你。你的父亲叫做洛克,对?” 布瑞尔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他无声的啜泣了几下,用灰扑扑的小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白皙的脸蛋上瞬间多出了几道浅黑色的痕迹。 “嗯……我是布瑞尔,洛克的儿子,‘南边的布瑞尔’。” 普通农户一般没有姓氏,给孩子起的名大都比较随便,难免会有重名的情况。所以他们会在名字前加上自己家的地理位置,以区分彼此。 安吉这名字也是如此,但她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被叫做什么了…… “好的,布瑞尔弟弟,”安吉帮他擦了擦脸,柔声说道,“我们不吵架,也尽量不影响到你们一家人,只是在这里稍住几天。我们有同伴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静养。” 女性特有的亲和力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布瑞尔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巴顿,又看了看眼前这位神情温和的大姐姐,慢慢放下了戒备。 “你们是领主大人手下的骑士吗?”男孩稚嫩的声音还有些许的哭腔,似乎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我听大人们说,你们很厉害,连力气最大的伯格叔叔也打不过你们……” 很好,这就是安吉想要的信息。 她的脸上却依然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眉眼间却带了一丝好奇:“伯格叔叔是谁?他力气真的很大吗?” “是呀是呀!”聊到熟悉的话题,布瑞尔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闪闪发光起来,“他是前段时间才搬来这里的新居民,甚至能一斧子就能砍倒一棵树!很厉害!” 心思单纯的男孩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似乎很开心能和骑士们聊天。 在安吉的循循善诱下,布瑞尔说出许多他所知道的事情:比如村长和伯格的住所,以及伯格家常备着一些伤药,偶尔还会热情的为受伤的村民包扎。 安吉一边微笑着点头,时不时的夸奖他两句,一边暗暗记下所有细节。 至于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在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小村落,发生点什么都不奇怪。 虽然她平日里人畜无害,甚至显得有些粗枝大叶,却总能敏锐的捕捉到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情感变化。 尤其是在她去村里“买”东西时,村民们想杀人的眼神可是藏不住的。 起初安吉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但在得知这位“新来的居民”的存在后,她的思路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看样子,这个安德科菲村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24章 穷山恶水 西恩显然没能察觉到安吉的良苦用心,只觉得她是在和小孩子闲聊,便靠到一旁的木墙上闭目养神,不去理会他们。 但在听到伯格的村民有伤药时,他立刻来了精神,当即就想出发前往伯格的住处。 虽然巴顿身上问题最大的是内伤,但外伤也不容小觑。 之前他虽然半开玩笑地说让巴顿自己扛过去,那也是因为这个村上没有医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既然这里有利于外伤恢复的药,就算效果不一定会好到哪去,只要能让巴顿早一秒康复,也值得他去厚着脸皮“借”点来用。 安吉半拉半哄的将他拦下,笑盈盈地说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为什么?”心急如焚的西恩被拉住,当即想把她甩开。 见眼前的两位骑士又开始拉扯起来,布瑞尔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万般无奈下,安吉只能先收手,一边轻顺小男孩的背部以缓解他的紧张感,一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对西恩正色道: “给我点时间。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和你解释。” 这句话十分生硬,又是由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说出口,多少有些装大人的感觉。 但那对平日里澄澈的眼睛此刻却深不见底。 西恩看不透她的想法,心里急得上火。 他向外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女孩依旧在看着他,古井无波。 年轻的骑士终究是服软了。 他叹了口气,原地坐下,看了一眼屋外夜色渐沉的天空: “尽快。” “好~” 安吉飞快地答应下来,以断绝他想反悔的念头。 就在她终于搞定西恩,想继续与布瑞尔闲聊套话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缝。 来人正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她往里张望了一下,看到布瑞尔后,立刻凶巴巴的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布瑞尔!不要打扰骑士老爷们休息!你给我过来!” 男孩疼的直叫唤,被不情不愿的拖走。安吉笑盈盈地与他挥手告别,将妇女眼中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慌张尽收眼底。 如果说原先那些猜测只有五成把握,现在则涨到了七成。 但在干正事儿之前,同伴的信任与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安吉慢慢靠近那位远远坐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点小情绪的骑士,想缓和一下气氛。 “西恩~~我来和你解释啦~” 这般夸张而殷勤的声音把西恩吓了个激灵,猛地浑身一抖: “你正常点!雷把你劈傻了是?!” 见破冰目的已经达成,女孩嘿嘿一笑,随即战略性轻咳几声,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收了起来。 “西恩,我想问你一件事:格洛斯克领内有发生过村民叛乱的事情吗?” 他思忖片刻,回答道:“有过,但很快就被镇下来了。你的意思是……” 安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们借住的这间屋子是村长儿子家。就连村长儿子都只能住在破了洞的木屋里,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但凡有条件,大家都会选择用石砖砌房。这里的环境过于潮湿,木屋并不耐用。 “你的意思是……这个村很穷?” “不止。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糟。” 安吉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我们是在远离肯德郡的边境村,就算是我们之前骑马全速前进,在中途都没怎么停留,也硬是花了五天。” “如此遥远的距离,就算领主再强,也会力有不逮,无法完全掌控这里的一举一动。” 西恩这才明白她所担忧的事情,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她坚持不先行回去报信。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很危险?”他蹙眉思索着,“可是,一般村民怎么敢反抗骑士?就算他们不懂什么叫做无畏者,也知道我们与他们的战力差距极大……” 安吉凝视着这位仍有些将信将疑的骑士,莞尔一笑。 “如果加上那位新来的,力气很大的‘伯格叔叔’呢?布瑞尔说他一斧子就可以砍断树木,这种描述,是不是很像无畏者?” “不可能!”西恩几乎是本能地振声否认,转而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 他强行让情绪平复下来,才继续说道,“那只不过是小孩的说法——你为什么要当真?” “为了活下去,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未被收编,甚至可能是外来的无畏者——那可就麻烦了。” 西恩真没想过这些。从来没有村民敢直接和斯莱德的直属骑士起正面冲突。 骑士与普通士兵的规格完全不同,每个都有着倍于常人的战斗力。 但也正是这种定性思维,使得他在听完安吉心思缜密的分析之后,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那么现在他们三人就像是羊入虎口。 巴顿的状态太差,没法战斗不说,还得想尽办法保护他。而安吉的腿伤也严重的影响了她的作战能力。 “可是,得罪斯莱德大人能有什么好处?这些村民只会被丢出屏障。以他们的水平,即便是在一级异境里苟且偷生,不出三天也就全死完了!” 年轻的骑士还在作最后的心理斗争——他不愿相信会在自己熟悉的领土上,被逼到如此境地。 “西恩,这只会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果。既然有可能有外界力量介入,那么这股外界力量自然会向这些村民保证能让他们活下去,再以此为前提而展开行动。” 当然,这些保证也仅仅只是“保证”。是真是假,恐怕连他们当事人都弄不清楚。 西恩开始沉默不语,那抹原本就重的黑眼圈此时更为明显,为他增添了几分疲惫之色。 看样子,这种复杂的权力斗争对只需要负责战斗的骑士来说还是太烧脑了,更何况他也只是个十六岁少年而已。 放在现代,那是才上高中的年纪。可惜这个时代的人们无法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大部分人注定无法迎来美好的结局,更别说受教育了。 想到这里,安吉也开始有些感慨。但比起在这里伤春悲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在我没回来前,你一定要注意四周的动静,时刻保持警惕。” 西恩心里一紧。这句话在如今的情形下,竟如同托孤一般。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明白。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一个带着伤的骑士去做的? 为什么不能是他去?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西恩。” 女孩那对湛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有些狡黠,在更深处甚至藏了一丝戏谑。 “有些事情,就是要受了伤的女骑士去做才行。” 虽然只是个见习骑士。 她从愁眉苦脸的西恩那拿到测量耐性值的宝物,轻声安抚道: “你不用太担心啦,我只是这么和你说说而已~至于这些事是真是假,我今晚就会弄明白。顺利的话,还能帮巴顿要到伤药呢!” 西恩的思绪此时异常混乱。明明面前这位金发少女只有十五岁,却如此沉着冷静。 这种感觉就像是成熟老练的灵魂被放到了年轻的身体里一般割裂。 不仅如此,她还会适时的耍宝,摆出一副乐观的模样,出言安慰比她还要大一岁的自己。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意思再出言劝阻,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与他在异境中共同作战过的队友。 他目送少女一瘸一拐地步入浓郁的夜色之中,心里依然有些忐忑,只能按她所说的那样坐到巴顿身边,时刻保持警惕。 第25章 月黑风高夜 今晚正值新月,浓厚的云层遮挡住漫天繁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根据于布瑞尔扯皮时聊到的内容,安吉很顺利的找到了那件最偏僻的小木屋——伯格的住所。 甚至还发现,他们借住的那间房子的女主人正在附近放哨,神色十分紧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果然有猫腻。” 安吉在心里美滋滋地自卖自夸了一波。她早就料到,在夜间迟迟未归的男女主人肯定是出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欸等等,怎么好像很容易让人想歪。 女孩猛地甩了甩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给晃出脑袋。 她这次来可是干大事的! 趁着乌云遮住本就晦暗的月光,安吉蹑手蹑脚地借助沿途各种房屋树木的掩护,巧妙的避开女主人的视线,来到木屋外侧。 但农妇一直在周围巡视,自己的腿上又带着伤,迟早会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女孩压低声线,拿起手中的窄剑问道: “厄里亚,你能把藤蔓做成像梯子那样,让我爬上去吗?” 见主人主动发问,厄利亚的眼睛在不停转动着,似乎很想畅所欲言。 但在安吉锐利的目光下,它还是将那些垃圾话憋了回去,以行动作答。 碧绿色的藤蔓自剑柄处涌出,悄无声息地顺着木墙爬上茅草屋顶。 安吉强忍伤口崩裂时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终于赶在被女主人发现前收回藤蔓和剑。 借助茅草屋顶原本就有的破洞,安吉得以窥视木屋中的场景。 在这个安德科菲村最偏僻的小木屋里,有六位村民围坐在一张大木桌旁。 安吉一眼就认出其中白发苍苍的老者是安德科菲村的村长——哈沃克。 而坐在他身旁的那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他们借宿处的男主人,也是哈沃克的儿子,洛克。 其余四人都是中年男子,虽然她不认得,但想必也是村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屋内端坐着的村民们个个阴沉着张脸,神色间尽是焦虑与不安。 沉默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微弱的烛光照亮众人的脸庞,却无法掩盖他们僵硬的呼吸声。 “伯格,你刚刚说格兰村怎么了?” 发言的人正是村长哈沃克。此时他眉头紧蹙,压低声音以缓解紧张感,询问坐在对面的那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 “我已经说过了——那里已经变成异境,全村上下无人生还。” 伯格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看似在耐心地回答,神色中却有一丝淡淡的不屑。 屋内又再次变成一片死寂。这些成年人自然明白,“无人生还”这个词到底代表着什么。 屋顶上的安吉也很无奈: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良久后,才有一个声音浑厚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 “格兰村与我们同是边境村,距离也不算远,平日里没少往来。可是这样的村庄在一日之内消失,为什么格洛斯克领上的所有居民都对此闭口不谈?” 就仿佛世间从未有过“格兰村”这么一个地方。 在男子说完后,在座各位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动摇,却没人愿意率先开口。 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下,坐在村长身边的洛克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过分高昂的情绪使得他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能发生这种事情?屏障内不是绝对安全的吗?斯莱德到底……” 正当他紧张地说出近乎禁忌的名字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让在场所有人的身体都为之一震。 哈沃克村长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者显然是动了真火,那张饱经风霜遍布皱纹的脸在此时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洛克!注意你的措辞!” 在被父亲训斥后,这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瞬间涨红了脸,语气更加激动: “您之前不是说过的吗!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五十年,她统治了格洛斯克整整五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她毫无变化——不仅是脸没变,身体也没有半分衰老的迹象!”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人’!” 嘶—— 这般惊人的真相就像被抛进湖水中的巨石,在沉默的人群中激荡出惊涛骇浪。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不约而同地看向愤慨激昂的洛克。 此时的安吉正趴在屋顶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将他所说的那些情报在脑内汇总整理了一番—— 斯莱德。 这位自半世纪前就成为了格洛斯克领主的女性,却有着看上去至多三十岁的年轻脸庞。 时间在她身上近乎停止。人类会产生的所有变化,在她身上都不曾显现。 可那对漆黑而扭曲的黑爪,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为骇人。 她自然是强大的。正是在她所维持的屏障内,安德科菲村的村民们才能过上安宁而平和的生活。 但同时,她也是非人的怪物——这是令居住在格洛斯克领内的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却从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事实。 而现在,这个事实却被这位已经激动到口不择言的青年给拎到了台面上。 一时间,这些村民都不得不艰难面对他们早已洞察到的恐怖真相,心情也变得格外的复杂。 “洛克……” 面对年轻气盛的儿子,哈沃克那张衰老而松弛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老人嗫喏了半晌,才在一声哀叹中,沉重地向众人吐出那些藏在心中已久的事情。 故事发生在五十年前的安德科菲村。 当时,这位哈沃克村长年仅十岁,正是懵懂的年纪,而格洛斯克的领主也并非斯莱德。 那是极为普通的一天,甚至让他无法记起更多细节。但与那位相貌奇特,有着黑色双臂的女性相遇的事情,却像烙铁一般,死死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那位年轻女性身上仅披着一些破破烂烂的兽皮,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身后,漆黑的眼睛在深眼窝中更显得黯淡无光,巴掌大的脸蛋,却又有着异常魁梧的身材。 裸露着的漆黑双臂就如同被业火灼烧过后的焦炭一般干瘪,微微跳动的血管清晰可见,几乎瘦到只剩皮包骨头。 最重要的是那对覆盖着黑鳞,形状怪异,如同猛兽般的巨大黑爪—— 那绝对不是人能长出来的东西。 年纪尚小的哈沃克呆滞在原地许久,刚想逃走,目光却正好死死的撞上那对黢黑的眼眸。 “嘿嘿……你,知道,肯德郡怎么走吗?” 低沉又有些含糊不清的嗓音自她中传出。 这句话听起来磕磕巴巴的,又带着奇怪的腔调,让这位装束奇怪的人型生物显得更加可疑。 “肯德郡?我们这只有叫肯特郡的……” 尽管心里十分害怕,年幼的男孩还是壮着胆子回答了这位“年轻女士”的提问。 “啊……对,对。肯特郡,嘿嘿……” 那张看似小巧的嘴巴向两边陡然咧开,形成一抹诡异的弧度,看似在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这幅光景远不是当年的哈沃克能理解的——即便在五十年后的现在,他也会偶尔在梦到这件往事时,突然惊醒。 他只能认为眼前的“人”是个身上带病的疯子,随手给她指了下肯特郡的方向后,仓皇逃离现场。 十天后,自肯特郡来的传信兵们便将最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格洛斯克领—— 昔日的领主伯德·哈泽塔什大公已经战死,名叫斯莱德·瑞莎的新领主将取代他的地位,并且向各个村镇召集人马,修缮旧堡。 第26章 至暗年代 说是修缮旧堡,实际上就是重建——因为伯德大公的城堡早就在同斯莱德战斗的时,被后者毁的差不多了。 作为领主,自然少不了手下和佣人。而要给所有人安排好处所,工程量非同小可。 斯莱德不得不以极其强硬的手段,大范围召集壮丁来修建城堡,并规定每位到达肯特郡的农民在第一时间就得报上自己的住址和姓名,胆敢晚报或者瞒报,都会被丢出屏障,给这些刁民们一点“小小的诅咒震撼”。 被征用的人们只能匆匆上路。 他们可不像骑士那般有配马,大部分人会选择与同村的人结伴,徒步前行的途中,又会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最终一齐乌泱泱地涌入肯特郡时,经常是灰头土脸,身上酸臭不堪,从家里带出来的干粮食物也早已变质,形同难民。 但这般场景,却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反复上演。 因为斯莱德是这么做的:在村庄农田耕种完毕后抓壮丁,又在作物收获时把他们放回去,以避免他们影响农耕。 格洛斯克领一直实行着简单的二圃制,也就是将耕地划成两份,分别为春耕地与秋耕地。 每块农田在收获后,又会停耕一年,以此来恢复土地的肥力。 轮到秋耕时,因为是一年一耕,也不过就是一次往返,还尚能接受。 但轮到一年两耕的春耕年,那可就惨了。 春季种下去的作物在秋季来临前就能收获,在秋季时又要种下新的作物,等待来年收获。 农民们在回家种田与去肯特郡打工之间反复横跳,往返的时间又长,疲惫不堪,甚至有很多人在中途就倒下了。 即便如此,斯莱德也没有动任何恻隐之心,甚至在在居住税和人头税上,又加了一个实物税,向各地区征收以肉蛋奶为主,谷物为辅的食物。 因为肯特郡养不活这么多人口。 然而,这些食物可不是发放的。 在勤勤恳恳工作了一周之后,所有农民们都傻了眼——他们如此辛苦奔波,换来的竟是只能勉强饱腹,如打发叫花子一般的工钱。 这是之前统治格洛斯克领长达半年的哈泽塔家族从未做过的事情,也是无法想象的事。 更何况,他们这是在用自己赚来的钱,买自己的东西。 有人甚至在买鸡蛋时看到了特殊标记,当场就认出那是自家母鸡下的蛋! 在这般压迫下,人们怒不可遏,觉得斯莱德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看,连城堡里的马过得都比他们好! 过重的劳役以及税金已经让人心涣散,但解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在斯莱德的要求下,许多交不起税金的农户不得不将家人,亦或者是把自己捐献给领主,以换取继续在格洛斯克生活下去的资格。 这些被捐出去的人,只有小部分被作为斯莱德的农奴,失去自由,大部分人则是不知所踪,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各种版本的谣言传的满天乱飞,将这个相貌怪异的新领主描述为吃人不吐骨头,暴虐成性的怪物。 曾经在伯德大公统治下的人们虽然贫穷,却过得十分平静。 他们越是怀念过去,也就愈发憎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现在。 群众们的怒火以燎原之势迅速席卷全领。很快就有几个不堪重负的村落联合起来,高举反叛的大旗,要求斯莱德减轻税收,并归还他们的家人。 他们以为斯莱德尚未站稳脚跟,不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捉襟见肘,肯定不会选择与叛军硬碰硬。 再说了,就算造反失败,格洛斯克领的人口原本就不算多,难道还能把他们几个村落一起连窝端了? 但斯莱德真的这么做了。 那时的骑士团尚未成型,只有三名成员,而老领主的士兵们又被她杀到只剩二十多个,全被丢去看守城堡。 她带着身边仅有的两名亲信,踏上了这场血腥的征程。 那五个最主要的叛军村庄中的所有男丁,以及参与其中的伯德大公旧部下,都被她屠杀殆尽,只留女人和三岁以下的孩子。 这场近五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叛乱,在短短十日内落下帷幕。 三人带着所有掠夺来的财物,大摇大摆的返回城堡,无人负伤。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公然反抗斯莱德。但是由于格洛斯克人口锐减导致劳动力不足,使得城堡修缮的工作花了足足五年才结束,比预计时间长了整整两倍…… 而这五年,则被格洛斯克的人们称为“至暗年代”。随着当年那些人纷纷过世,这段记忆也被埋进了土里,鲜有人提及。 趴在屋顶的安吉听着这些“光辉战绩”,眼皮直跳。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位武力值高到已经不能算作人类的领主。而且就武力值方面,她甚至还作为当事人,“亲身体验过”。 哦,她甚至还是因为家里交不起税,只能被“捐献”给领主的受害者。 原来她不是在田里吃瓜的猹,而是瓜本身。 至于斯莱德的这些做法,背后的原理倒是简单:想维持长久统治,要么就是人心够稳,要么就是手段够狠。 很显然,她选择了后者。只是对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民众来说,还是过于残酷了。 毕竟领主能“挑选”人民,而人民却没有别的选择,尤其是在这个遍布诅咒的世界里,连外逃都做不到。 就在安吉心里百感交集时,恐惧的氛围却在下方逼仄的木屋内迅速扩散。 除去那位老村长,这些村民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多岁,自然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统治着格洛斯克的领主是何等恐怖而强大的存在。 “过去和现在根本就一模一样!历史正在上演,只不过从修城堡变成了招兵罢了!” 洛克这句咬牙切齿的话让安吉有些迷惑:招兵?什么时候? 难道他们三个人这次回来,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她不禁回忆起村民们在她“借”东西时要杀人的眼神。 “现在的安德科菲村只有十八户人,他们却狮子大开口的说要八个兵!” 这句话点醒了众人。恐惧的情绪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则是满腔愤怒。他们你一言我一句,怒斥着斯莱德的种种暴行。 这也难怪,毕竟村里的适龄男丁就这么几个,屋里头这几个人多半都得被抓去,事一关己,自然就坐不住了。 见情绪渲染的差不多了,伯格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振声喊道: “各位!过去那些人的失败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而如今,科摩拉领愿意将力量借给你们。” “伟大而仁慈的格拉巴克·斯塔沃夫大人将会确保你们的安全。你们将会有更稳定,更幸福的未来!” 强而有力的浑厚嗓音自这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口中发出,有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见多识广的哈沃克村长并没有被轻易煽动。他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睛凝视着伯格,思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现在的税收已经比过去轻上许多,而格洛斯克的经济也在慢慢好转。就算被招去当兵,也会给相对应的俸禄。我们有什么理由铤而走险,去投奔你那位‘好心的大人’?” 感受到对方警惕的视线,伯格不禁冷笑一声: “就算你们胆子小不敢反抗,但次年的春收,你们绝对攒不到足够的税金!此时选择与科摩拉领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伯格并没有死心,而是继续煽动众人的情绪。他可不是莽撞之辈,肩负使命的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 交不起税金意味着他们只能交出自己最亲近的家人,甚至是自己。 这次的征兵只不过是在这堆柴火上,又添了一把火罢了。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反抗。 要想反抗,就需要足够的力量。 但是,且不说他们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就连援军也无处可寻。格洛斯克领上的别的村落不似安德科菲这么落魄,得过且过,谁会愿意去趟浑水? 五十年前的那一批人可还没死完呢。那些流传在这批人口中的血腥往事,就是悬在这群蠢蠢欲动之人头上的利刃,让他们时刻胆颤心惊地提醒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叛逆之举。 如此一来,唯有借助外来势力,才能够在这完全被恐惧支配的格洛斯克领中保全性命。 屋内的气氛再次压抑起来。看着面露挣扎之色的众人,伯格的心里再次有了底气,下达最后通牒: “这会是你们摆脱恐惧的最后机会,斯莱德对格洛斯克的掌控力正在减弱,格兰村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27章 众人的抉择 察觉到屋内逐渐高涨的气势,安吉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位身强力壮的“伯格叔叔”显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单纯。他对人心的把控非常到位,步步为营,在搬来两星期后才提出合作,想必是有充足的把握。 甚至还为此建了这个木屋,以作为自己在安德科菲村的行动根据地。 现状已非常明了,这个来自科摩拉领,由“隔壁的好领主”格拉巴克·斯塔沃夫派来的间谍,显然也是无畏者。 虽然她很好奇这位人士是怎么成功混进格洛斯克领的,但她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也无法妄加揣测。 如果安德科菲村的村民在这里答应下来,她要面对的敌人可就不止眼前这名内鬼了,而是整个村落。 仅凭他们三个人,还真有些麻烦,甚至得和这些村民一样思考投靠好邻居的可能性。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斯莱德忠实粉丝,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安吉的目光转回那位村长的身上。 哈沃克显然还有所顾虑,即便周围几人不断向他投去炽热的目光,也没有因此就草率的答应下来。 此刻,背负众人命运的他正在内心哀叹自己的渺小。 岁月赋予了哈沃克远超常人的见识与智慧,却未能赋予他相应的胆识与强劲的肉体。 即便他已白发苍苍,可他的仇家依然年轻强大,甚至更胜当年。 这里是格洛斯克,并非科摩拉领。那位隔壁领主,又如何能自非人的怪物手中,保全他们一村老小的性命?只怕是将他们当作用完即弃的棋子罢了。 但同样,斯莱德也从未把他们当过人看。 哈沃克的长子和妻子早就在交不起税收的歉年被一前一后的带走,生死未卜。 所以哈沃克才格外疼爱这个年轻的次子,就算对方鲁莽冲动,欠缺思考,那也是自己的至亲,是他在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里,唯一的心灵依靠。 凭着他的一己私情,洛克才得以破格参与这种决定全村命运的关键会议。 可即便如此,这位在村中德高望重的老村长也无法给儿子一个足够温暖的家,连那个破洞能不能在冬天前得以修补都尚不可知。 尤其是那三位骑士在这里蹭吃蹭喝,使原本就贫穷的洛克家雪上加霜。 作为安德科菲村的村长的他也不能放任其去祸害别的居民,只能将满腔愤怒和着郁血,往肚子里吞。 安吉可不知道那位村长在想些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脸色在阴晴之间快速切换着,自己的背后隐隐发凉,鼻子还有些痒痒的想打喷嚏…… 老者微微垂眼以阻挡他人窥向自己内心的视线,却无法阻挡自胸腔中燃起的复仇之火。 “伯格,你要怎么保证,安德科菲村的村民能够拥有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坠入另一个深渊?” “很简单,”见这位固执的老头终于松了口,伯格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安德科菲村是距离科摩拉最近的村落。格拉巴克大人的骑士们早已经在距此三公里的森林中等候。” “只要你们公开表达站在科摩拉这边,我们的部队就会立刻出击,在安德科菲村建立属于科摩拉领的屏障。而你们,将会受到格拉巴克大人的庇护,成为科摩拉的新居民!” 在场之人无不动摇,仿佛能看到他们阔别五十年已久,现仅留存于传说中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见多识广的哈沃克也不禁动摇起来——即便是在斯莱德篡位的时间里,格洛斯克的屏障也从未有过变化,因此他们才不得不生活在这里。 如果外面不是遍布诅咒的异境,就算这里是他们所深爱的故乡,他们也会忍痛逃离此地,只为不用再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不用再过昼夜操劳,却仍不能吃上一顿饱饭的生活。 “你们真的能破坏斯莱德……格洛斯克的屏障?可是一旦破除屏障,外界的诅咒会瞬间吞噬这里,你们要怎么保护我们不受诅咒之害?” “这不用你们担心。而且……我们可从未说过要破坏斯莱德的屏障。”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伯格冷笑一声,“我们有‘反转的骑士’。” 就在安吉屏气凝神的认真听讲时,伯格却突然缄默。 无论哈沃克和那几名村民如何询问,甚至以合作之事诱惑他,他也不肯再吐露半分情报,甚至以天色已晚为由将他们赶走。 看来,那位“反转的骑士”是科摩拉领的重要机密,地位远高于伯格,就连说出这个名号都已经是越界。 下方的闹剧匆匆结束。 但今夜的意外收获,足以让安吉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她现在站到了人生的分岔口上: 是要选择把这件事上报给斯莱德,换取在格洛斯克的极高地位呢, 还是要加入他们,从此摆脱斯莱德,投靠“好心的隔壁领主格拉巴克”呢? 无论选哪条路,等待她的都是一场巨大的血雨腥风。 至于退隐山林,远离权力之争,她想都没想过。混吃等死不符合她的性格,既然有幸来到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不留下点痕迹? 而唯有主动踏进纷争者,才能在时代的洪流中赢得一席之地。 说不定还能碰巧找到回家的方法呢? 想到这里,她心情愈发舒畅。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还从未体验过这种由自己来选择命运的感觉,脑海中的思路也愈发清晰。 伯格在屋内吹嘘自家领主时,重点都落在其“善良和高洁品格”上,根本没提到实力。 很明显,格拉巴克在硬实力上不如斯莱德。 抱大腿,自然是要挑最硬的抱。 斯莱德在民间传闻中的恐怖形象,实际上是言过其实的。 这位领主虽然古怪,但在对待亲近之人时却极为温柔。 比如巴顿和洁希尔。 刚好她就与这些人有着匪浅的交情,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有裙带关系? 微凉的夜风拂过发丝。 在晦暗无比的月光下,独自站在屋顶的女孩用轻柔至极的声音,对手中那泛着诡异红光的剑柄低语道: “厄里亚,起来干活了。” …… 在众人走后,伯格一改先前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样,露出疲惫之色。 这种拉拢人心式的社交消耗了大量精力,但所幸效果不错,剩下的就只是耐心等待了。 但村里的那三个骑士始终是个变数。趁现在斯莱德正在征兵,忙着对付格兰村异境之际,解决掉那三人才是首要之选。 因为他认得,重伤昏迷的那位正是斯莱德骑士团的副团长,巴顿。 格洛斯克和科摩拉领平时没少起冲突,但凡是上过战场的骑士他都认得。 如果他能趁机解决掉这个大隐患,格拉巴克大人一定会给他丰厚的奖赏,甚至有可能会赐予他小块领地! 虽然那个年轻的棕发骑士还保留着战力,但不足为惧。 无畏者虽然都有着远胜于普通人的实力,却是需要花时间来培养的。此人面生,定是新来的,年龄又小,自然强不到哪去。 至于那位看起来年纪更小的女性骑士,伯格更不放在眼里。那块“挂在腰间的“见习骑士证”可逃不过他的眼睛。就这小身板,腿上还带着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没被村民打死都算不错了。 得找个时间送他们一起“上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您好……请问您是伯格先生吗?” 第28章 恶鬼敲门 在这个节骨眼上,轻轻的敲门声和陌生女孩的声音一起传来,让伯格不由得警惕起来。 屋里的蜡烛还没灭,装睡也不合理。 他只能挤出一个憨厚老实的笑脸,硬着头皮去开门。 “请问你是?” 询问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在他看到这位瘦削的金发女孩的瞬间,就已经认出她是谁了。 是那位见习骑士。 “您好,伯格先生。我是斯莱德大人的骑士,安吉。”女孩很有礼貌的与他打招呼,那张因营养不良而微黄的脸上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我听说您这里有可以治疗伤口的药……我的腿实在是太疼了,让我实在是睡不着。” 她的发音有些含糊不清,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像是没什么文化的乡村野丫头。 伯格的笑容一直僵在脸上,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哦,骑士大人,您好!如果您不嫌弃我这间破木屋的话,就请先进来。我略微懂点医术,可以帮您治疗。” 此时的伯格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笑容中露出三分胆怯,七分讨好。 见对方如此热情,安吉脸上浮现出雀跃之色,在道谢后一瘸一拐地同伯格一起进屋。 在她身后,有个缠满了绿色藤蔓的奇怪东西,十分扎眼。 “安吉大人,您背着的这个是?” 伯格关上房门,假装随口一问。 “啊……这个是要给斯莱德大人的……” 安吉磕磕绊绊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躲闪着低下头去,似乎是有些后悔回答了这个问题。 伯格心里一动。 很显然,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有很大概率是从异境中获得的宝物。 能让那位巴顿副团长伤成这样的异境,肯定不简单,这个战利品的价值自然也不言而喻,甚至需要让人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想到这里,他仍然挂着那副讨好的笑容,说是去为她拿药,走到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起来,却在女孩看不见的死角,摸出藏在架子上的小刀,不着痕迹地揣进兜里。 安吉一步一挪地来到椅子前坐下,装出一副腿很痛,实际上也确实挺痛的样子,甚至刻意加重了呼吸声。 “伯格先生,能麻烦您快点吗?”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平静些,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还带着点淡淡的委屈。 “您稍等,马上就好!” 看着翻箱倒柜的伯格,安吉无声的笑了一下。 她现在的人设是“温和无害且虚弱”的小女孩,甚至还得装的任性点,才更符合自己的年纪。 那个见习骑士的牌子也是她故意显露在外的。村民们自然看不懂,但识货的人自会知道背后的含义——就比如眼前这人。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肯定会认为,这是小女孩特有的虚荣心,即便只是个见习骑士,也要自称为骑士。 要成为骑士,功勋与实力缺一不可。安吉的年纪就像是烟雾弹,会令伯格不由自主以为她缺少的是实力。 这一系列致命的误判,将大大削弱他的警惕性。 抛开这些不谈,其实伯格伪装的很好,木屋内的陈设也没有任何值得人起疑的地方。 就连先前那些人开会时坐着的木凳都被他收了起来,只留下这一把放在外面,营造出一种常年独自居住,少与他人往来的中年男性形象。 如果是西恩和巴顿过来,应该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可惜遇到的是她,实际年龄与外表极为不符的“柔弱小女孩”。 伯格那节露在外面的腿部肌肉紧绷着,意味着他仍在戒备自己。 但安吉已经演得够多了,再演下去只会起到反作用。 接下来,只要等这位好心的伯格叔叔为她上药,看到她腿上的伤口就好。 但凡看到这般糟糕的伤口,都会觉得她已经无法正常战斗了,却还带着要献给斯莱德大人的宝物。 到那时,好心叔叔自然会暴露出人性贪婪的那面。 待伯格转头时,只看到安吉面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眉头微蹙,显得异常煎熬。 他拿着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征得女孩的同意后,拆开她小腿上的那条粗布,露出下面溃烂流脓的伤口。 “唉,安吉大人,您这伤口实在太严重,我的药可能不会起作用。为了保险起见,得把那些烂肉剜去才行——” 伯格叹息着摇了摇头,面露不忍。 安吉瑟缩了一下身体,声音也开始发抖起来,“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可是……” 她一边说着,委屈地低下头,“就不能让它自己长好吗?如果要动刀子,我肯定撑不下来的——” 这个娇气的女孩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试图让伯格换一种方法为她疗伤。 而在她视线转向地面的瞬间,伯格的手已经悄然摸向怀中的小刀。 如此近的距离,只需要一击,便可轻易将那纤细的脖子切断。 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自己解决掉三人,带着战利品风风光光回到科摩拉领,从此一飞登天的生活。 就在这时,耳边飘来女孩带着哭腔的柔弱声音: “很可惜,我用不到这些。” 安吉的语气太过有迷惑性,以至于尚沉浸在幻想中的伯格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微怔的瞬间,不知何处涌出无数带刺的藤蔓,铺天盖地,直戳进他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大叫起来,却在出声的霎那就被堵住了嘴。 这些藤蔓竟然直接扎进了他的口腔! “呜——乌唔!” 他不敢再动,全身因痛苦而战栗着,惊恐地看去—— 眼前的女孩正慢慢起身,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 她的眼眶还微红着,但锐利扭曲的双刃上闪过的寒光,照亮了她那抹暗藏在眼底的兴奋。 很明显,之前的一切都是女孩的伪装。 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是怎么能做得如此完美,甚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带着那般严重的伤口,竟然还有余力战斗? “伯格叔叔~” 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安吉的嘴角缓缓上扬,原本含着泪的双眼在物理意义上闪闪发光,故作亲昵的声音更是夸张到让伯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问您,‘反转的骑士’是什么意思吖?” 伯格已经在心里大声骂娘了,没想到经验老道的自己会栽在这种邪门小女孩的手里。 但在愤怒之余,他又感觉一阵恶寒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见伯格迟迟没做出回应,安吉的耐心也在肉眼可见的快速减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剑捅穿他的肩膀。 “唔唔唔唔——” 鲜血并没有喷涌而出,而是被那些带刺的藤蔓吸食殆尽。伯格这才发现,这些藤蔓竟然是从这把剑的剑柄处长出来的! “你要是再拖延时间,我就要砍你的腿了……这样才能‘更好的’把你带回肯特郡,不是吗?” 那咬字加重的“更好”意味着什么,伯格再清楚不过了。 他焦急地自喉咙深处发出呜咽声,一半是因为疼的,一半是为了求饶。 “厄里亚,给他松口。” 就在说这出这句话的瞬间,安吉看到伯格面露阴狠之色。 没有丝毫犹豫,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她就已经挥剑砍向他的双腿。 却在下一秒丢失了目标。 厄里亚锋利的剑身在空气中划过,重重劈到一旁的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屋里只剩下安吉一人。 “我x你大爷,你个xxx的xx!” 安吉迅速反应过来,低声怒骂了几句。 她早就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只是她现在真的很不爽。 安吉看向仍在不断滴血的剑身。利刃入肉的手感还在,刚刚那一剑也确实砍到了伯格——只是还没来得及砍断他的腿,这人就瞬间消失了。 是伯格本人拥有的能力,还是宝物的作用? 地面上的血迹一路延伸至屋外,既然不是真正的瞬移,总会留下这种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安吉不禁莞尔一笑—— “主人,您此刻的笑容真的很变态,我觉得还是刚刚那个破口大骂的样子更适合……” “给我闭嘴!” 第29章 必须守护之物 在追出去之前,安吉拿出兜里的耐性值测量器。 这个从西恩那借来的宝物,现在才派上了用场。 它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方块,有着石膏般坚硬的质感,拿在手里,却又如玉般温润。 她直接提起厄里亚,将沾着血的剑身往方块上一摁。 这个奇怪的立方体震动起来,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发出简短而僵硬的声音: “四十九。” 看来,检测器的画风就该如此,那个诡异的女神像只是个例外。 伯格的这个耐性值,意味着他拥有远超于安吉的身体能力。 可惜他阴沟里翻船,受了重伤,实力也大打折扣。 更何况,在哈沃克异境中历练过的安吉也今非昔比。 时间宝贵,分析完毕的安吉直接抄起木桌上的那根蜡烛,向屋外奔去。 用伯格的东西来追杀伯格,很合理。 但今夜实在是太黑了,即便是有蜡烛照明,也很难用肉眼观察到渗进泥土里的血迹。 她驻足在血迹消失的那块空地上,脑海中浮现出伯格消失前那抹阴狠的表情,脸色一沉。 这王八蛋不会是想偷家? 深吸一口气后,安吉屏息凝神,强行调动体内的能量,试图使用那份特殊的力量。 也许是距离上次使用能力的时间太短,也可能是因为缺乏休息,她迟迟没能进入状态。 “他x的,快点啊!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拖着这条伤腿去和伯格比生死时速是不可能的。 就算能及时赶回去,这种状态的她也只会成为累赘。 安吉焦急万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上升,胸口隐隐作痛起来。 接着,眼角开始分泌生理泪水,冷汗直流,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 身体在发出警告。 可哪有时间管这些? 血迹既然在此处消失,极可能是伯格的伤口已经愈合。 面对强劲的敌人和已生异心的村民,西恩如何能护住昏迷不醒的巴顿? 疼痛开始有所变化,仿佛有股未知的力量正在重重地挤压自己的内脏,耳畔隐约传来自体内发出的怪异声响。 安吉紧握双拳,几乎要把指甲捅进肉里,不停地小声咒骂着,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敢去想别的事情,只知道她曾经嫌烦的那个金发少年,不惜忍受全身变形的痛苦,也要救她。 她不想欠这个人情债。 而且,别人做得到的,她凭什么做不到? “只是……这种程度……” 也还死不了。 只要能用出那古怪的力量,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虽然这只是她根据以往经验的推测。 第一次使用能力是在无声森林。在那份力量的加持下,虚弱无比,身体各处不断出血的安吉和斯考特都恢复了正常。 但她腹部和头部的烫伤却没有恢复。 很可能是因为,这能力会根据身体的受损程度,来决定“治疗的先后顺序”。 会影响到生命的重伤会被优先治愈,随后才会轮到那些大大小小的轻伤。 “呵呵,呵呵……” 安吉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忍不住轻笑,颤抖的笑声中尽是疯狂与嘲讽,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只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曾对斯考特说过的那句话: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造。 不得不承认,这能力十分“适合”自己。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的性格似乎有些微微的变化…… 就像是原本就深藏在性格中的某一部分特质,在经历一次次的痛苦挣扎后,被这个疯狂的世界逐渐放大。 在嘴角被咬得鲜血淋漓时,微弱的光芒终于覆盖在安吉的身上。 腿部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体内的异样感也被尽数驱逐。 女孩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她赌赢了。 安吉猛地握紧手中长剑,甚至不等身体完全恢复,就直冲洛克家。 …… 此时,洛克家在征得西恩的同意之后,吹息了蜡烛。 现在已是深夜,虽然安吉迟迟未归,但孩子总要睡觉的。 黑暗的木屋里寂静异常,只是偶尔会听到外面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种环境会让平日里压抑着的情感更清晰的浮现出来。 也让西恩更觉得烦躁。 他不知道安吉此时的情况,又只能在这里干等着,这让他很不甘心。 通过身旁的那个破洞,他看向漆黑的天空,反复地琢磨着安吉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又想到了她之前那些大胆,却并不鲁莽的行动。 不是他不相信她,只是这些事,不该由十几岁的女孩独自背负。 就在西恩思来想去时,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很近。 他立刻警觉起来,拿起了手中的剑。 几乎是同时间,一道巨大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自他眼前飞掠而过—— 敌袭! 西恩没有多想,直接挥剑劈向那道影子。 但那个黑影以极不符合其体型的灵巧动作,侧弯上身,闪开了这道足以致命的攻击。 红色的斩击掠过黑影,轰地一声撞到对面的木墙上,惊醒了刚入睡的洛克夫妇。 他们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抱起正在熟睡的布瑞尔,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口。 西恩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此人一看就是冲着巴顿来的。 今夜太黑,他无法准确掌握巴顿的位置,只能就这么硬生生地闯进来。 幸好他有提前把永恒蜡烛塞进衣服里,不然他们就会像在漆黑森林中提灯前行的旅人那般,完全暴露在捕食者的视野中。 在斩击照亮黑影的瞬间,西恩看到此人是一名肌肉虹扎的中年大汉,身形高大。 但同时,西恩的位置也已经暴露。 在近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下,眼睛派不上用场。 对着左边传来声音的位置,西恩用力往向斜上方挥砍,不出意料的扑了个空。 这是他对付过的敌人中最为敏捷的。 西恩迅速调整姿势,往侧后方大跨一步,将手中的盾牌挡在身前,护住胸颈要害。 这是他们最后的盾牌了,安吉的那面早经被雷劈碎。 至于巴顿?他压根就没带。 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在狭小的屋内炸响。敌人的力道非比寻常,愣是将护盾后的西恩震得浑身发麻。 接着,西恩感受到腰间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感,竟令他有些晕眩起来。 敌人的武器异常诡异,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锁子甲,硬生生划开了他的身体。 他能感受到,被血浸湿的内衬粘腻而沉重的贴在他的身上,若有若无的触碰着那道不浅的伤口,极大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西恩咬牙强忍剧痛,强行让自己无视身体上的不适,精神高度集中,不放过任何动静。 这等战斗能力,怪异的武器,以及惊人的身体素质,显然是那个伯格。 此人的每次攻击都迅猛无比,在攻击之后又毫不恋战地与他拉开距离,不让西恩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在伯格稳扎稳打地进攻下,西恩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他的剑却始终没能伤到对方。 不仅如此,由于伯格的力量十分强横,在西恩每次挡下对方的进攻时,都会有一股强烈的反作用力传入他的身体。 渐渐的,他的双臂开始酸痛起来。 黑暗中,少年的血无声滴落。 时间越久,越是不利。 除去战斗技巧以及体能上的巨大差距,西恩身后有着需要守护的对象,这导致他无法像对方那样轻易移动。 而伯格也正巧妙的利用这一点,与西恩打着游击战,让自己的优势不断扩大。 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两人的眼睛依然在不断扫视周围,就连呼吸声也被压至最低。 厚重的云层缓缓移动,终于露出一小片璀璨的星空,以及那轮晦暗的新月。 对于无畏者来说,这微不足道的光足以影响战局。 伯格的身影率先暴露。 黑暗的角落中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西恩箭步向前,与这道斩击同时达到敌人身前,剑尖直指对方的心口! 但伯格利用丰富的战斗经验,在避开那远程斩击的同时,与那把指向自己胸口的骑士剑擦肩而过,赶在对手收剑之前,迅速将小刀换至左手。 伯格这一刀凌厉的划过西恩的脖颈,鲜血飞溅。 西恩没有后退,也没想后退。 因为他注意到,在伯格用左手攻击他时,手臂下方的肋骨处有一个巨大的空当。 他抓住这个机会,骤然发力,用左手的盾牌和身体猛地撞向伯格! 在被击飞的瞬间,这位身材魁梧,自诩老道的中年男子惊恐万分—— 他是真的没想到,天底下竟会有这种人。 在脖子被刀捅进半截时,还敢向拿着刀的敌人撞过来的人。 疯子,绝对是不要命的疯子! 这远在意料之外的反击令伯格来不及躲闪,重重的撞在身后的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简陋的木屋开始晃动,嘎吱作响。 紧接着,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 厚重的茅草屋顶开始向着伯格的方向慢慢倾斜。 就像是突然超过了某个临界点,失去平衡的木屋轰然倒塌,漫天飞舞的稻草和陈年木板不断坠落,连连砸向这个还没来得及起身的中年壮汉,直至将他彻底埋没。 一时间,尘埃飞扬。 原先的木屋已经塌了大半,只剩下巴顿和西恩所在的那个角落还挂着点稀稀拉拉的茅草屋顶,杵着两小块木板,勉强还能当作歇脚处。 这当然是西恩有意为之的。他将伯格故意往远处的木墙上拍去,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和巴顿被波及。 通过这次艰难的战斗,他终于暂时守住了身后的队友。 少年站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下,一动不动。 他很清楚,仅是这种程度,是困不住这个强大的无畏者的。 他也很想过去给伯格致命一击。 但是,他做不到。 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太深,直接切断了他的颈动脉与气管,只差没贯穿整个颈部。 要害处的剧烈疼痛让西恩浑身战栗起来。他无法呼吸,想咽口水,却只感受到鲜血自喉咙处向外奔涌。 以及,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 在西恩踉跄倒下前,他的余光看到了那个向他飞奔而来的女孩。 漆黑的夜晚中,那道发着微光的身影异常明显,落在少年的眼里,让他逐渐冷去的身体里涌出一股慰藉之情。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第30章 黑色吉日 在黯淡的星空下,西恩消瘦的身体晃了两下,便向下倒去。 他脖子上那道鲜血如注的狰狞伤口格外刺眼,令安吉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飞奔过去,紧紧地抓住少年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力量传递给他。 尽管她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西恩,西恩!” 女孩焦急的呼喊声并没有让他清醒过来。 虽然来自她身上的光芒已经缓缓爬上少年的身体,脖子上的伤口也正在慢慢愈合,但安吉的心还是悬得老高,不安和惶恐每分每秒都在扩大。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从未见过自己身边的人有过这么严重的致命伤,几乎差点就要被斩首。 这几乎是只有在最恐怖的噩梦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却在此刻真正的发生在她的面前。 安吉的身体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怔怔地看着那道位于西恩脖子处的巨大的创口,脑海中似乎响起嗡嗡的蜂鸣声。 就在这时,一旁的废墟中传出一阵细微的声响,将她带回了现实。 她当然知道,在那下面的是谁。 安吉看着眼前生死不明的战友以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目眦欲裂,甚至听到了自己的牙齿正重重地咬在一起,发出忿恨的摩擦声。 一种异样而极为激烈的负面情绪爬上她的全身,占据她的大脑。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产生了杀意。 不过数十秒,伯格便从废墟中爬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半蹲在同伴身边,泛着淡淡荧光的女孩。 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 还好赶在这瘟神回来前把那个难缠的骑士解决掉了,否则不堪设想。 西恩的表现其实已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以为能更快的结束这场战斗,没想到对方竟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甚至在受到致命伤时也没有丝毫的退却,愣是在他的手中守住了那位副团长。 斯莱德的骑士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但伯格并不担心。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也不可能被这个小女孩再偷袭一次。 胜利必定会属于他。 伯格放缓脚步,慢慢逼近安吉。他魁梧的身躯在暗夜中显得极富有压迫感,尤其是安吉现在还半蹲在地上,只能仰视对方。 安吉最后看了一眼西恩的伤口,轻轻放下他的手,慢慢起身。 “今夜天色漆黑,日子也很吉利。”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但在她望向伯格时,冷若寒霜的表情冰消瓦解,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伯格叔叔,就让我来送你上路?” 这般诡异的表现让伯格的身体本能的抗拒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地一顿。 但下一秒,伯格便怒火中烧起来。 凭什么? 自己可是经验老道,身体健壮,实力强横的战场老兵。 只因为先前不小心被她偷袭,这个带着伤的丫头片子就敢和他这么嚣张? 就算他的能力只能用于逃跑,对方又有着奇怪的武器,也绝不可能输给她! 身体能力的巨大差距足以致命。只需凭借比她更快的速度以及更强的力量,就能在几击之内置她于死地—— 下一秒,弯曲如水蛇的银剑已至他的身前。 伯格急忙往后躲闪。他以手中的小刀抵住剑尖前进的势头,却感受到有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手掌一阵发麻。 这短暂的交锋令他震惊不已,对方的力量竟然甚于自己! “怎么可能!” 安吉并没有理会他,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 怎么不可能? 她原本就能感觉到自己有所成长,再加上身体受到能力强化,自然能与伯格抗衡。 只可惜,伯格对她的了解还停留在“没什么实力,只不过是有把厉害武器的见习骑士”上, 也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的表演过于深入人心。 厄里亚的优势在于剑身修长,攻击范围大,而对方手里仅有小刀,在身体能力接近的情况下,是自己占优! 剑尖在对方狭小的刀面上缓缓位移,刮出一串火星。 她用尽全身力道,猛地向前一顶,在击退伯格的瞬间,又大步向前,狠狠劈向他的脖颈。 伯格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面露惊恐之色。 可安吉没有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泛着寒光的剑尖不停刺向伯格各处,偶尔又会使用假动作,将刺出去的攻击瞬间化成劈砍,令他来不及招架。 看似十分顺利,但其实局势并不乐观。 安吉现在的身体能力是略胜一筹,却吃亏在了战斗经验上。 她想以厄里亚的藤蔓来限制对方的行动,但双方距离过远,对方又一直警惕着厄里亚,使得藤蔓次次落空,偶尔还影响到了安吉的发挥。 既然无法限制住对方的行动,那就直接上! “厄里亚,配合我!血尽管喝!” 听到昔日扣扣索索的主人终于愿意让它吃顿饱饭,厄里亚枯红的眼睛中更是闪过一道红光。 它可不是什么便宜的剑,而是需要吸取主人的血液,才能发挥真正实力的凶器。 带刺的藤蔓瞬深深扎进安吉的右手,于血肉中缓缓蠕动,并极富节奏感地鼓动着。 雕刻在剑柄处的玫瑰于黑夜中缓缓绽放,开出诡异的鲜红花朵,使得剑身也附上了一层淡红色光芒,扩大了攻击范围。 在此期间,战斗仍在继续,刀剑相交的铮鸣声不绝于耳。 察觉到那把剑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伯格下意识地就想进一步拉开距离。 但他的对手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安吉被异物撑开的右手处传来刻骨铭心的疼痛。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脚下再次发力,飞快的冲至伯格身侧,用手中那把泛着诡异红光的长剑自上而下的斜劈下去。 伯格来不及跑出她的攻击范围,只能侧身回防,刚要举起小刀,肩膀就被藤蔓直接刺穿,令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瞬间的变化足以致命。 滚烫的剑刃没入他右肩处的血肉,将他的肩胛骨劈成两半,带着滋滋作响的声音一路向下,直到嵌入他的胸口处才将将停下。 伯格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却又在几秒后戛然而止—— 他好像飞了起来,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离夜空也越来越近。 在落下时,他看到了安吉染血却嫣然如花的笑脸,以及她身后那具缠着绿色藤蔓的无头男尸,终于恍然大悟。 小心谨慎,经验老道的他,竟然真的输给了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 见伯格已死,安吉嫌弃的踹了一脚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的脑袋。 让仇敌瞬间死亡已经是最大的慈悲,希望他在做鬼时不要不识好歹的纠缠她。 做完这些后,安吉快步走回西恩身边。 棕发少年仍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 她忍不住眼眶一红,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他的脖子,将上面的污血向外撇去,露出下面白皙的皮肤,这才敢确定他的伤口真的已经愈合完毕了。 为什么他还没醒? 安吉又去探了下他的鼻息,呼吸十分匀称。 又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到其上的起伏。 行……可能孩子真的是太累了,睡得比较香…… 此刻,她身上原本就淡的荧光开始变得闪烁不定起来,就像是时间快到了的奥特曼一样。 “我去,赶紧的赶紧的!” 安吉急匆匆地走向在木屋角落里的巴顿,一把抓过他的手,试图在能力尚在的最后几秒钟物尽其用,给巴顿也奶一口……啊不是,治疗一下。 但事情果然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在她的手接触到巴顿,想要将力量传输给他的瞬间,排山倒海般的痛楚自灵魂深处潮涨而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撕成两半—— 安吉的眼眶中瞬间涌出生理泪水。过于尖锐的疼痛感让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失去所有力气,重重倒在地上。 她好像听到自己痛苦的呜咽声和大口喘气声,还有厄里亚慌张的呼喊声,又觉得这些声音十分遥远,就好像她已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甚至还在意识不清地说着不成句的音节。 真的会死的,真的要死了,不要再继续用这个能力了…… 可是她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恍惚中,安吉好像感受到握着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 难以抗拒的困倦之意如潮水般将她吞没。她的眼皮渐沉,逐渐失去意识。 第31章 复活的副团长 躺在地上的巴顿缓缓睁开眼睛,拥抱他的是一片昏暗的星空。 以及一个倒在他身边,紧握着他右手,还满脸是血的金发女孩。 可能是太久没用过脑子了,他并没有认出这位女孩是谁,只觉得自己是摊上事儿了。 巴顿早就习惯了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醒来,也知道肯定是自己又用了能力。 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使用能力后乱杀无辜。 他紧张兮兮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目击者后,才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只有些冰凉的手。 身体还有一些残余的痛感,但尚能承受。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环视四周时又瞄到了一个躺在血泊中的棕发男孩。 “欸欸,这都是些啥呀……” 他嘟哝了几句,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将他那离家出走的理智给带了回来。 “我去,这不是我的团员们吗?” 巴顿虎躯一震,立刻确认了一遍他们的呼吸,发现两人的状态都很稳定,起码没有生命之忧。 接着,他蹲下来拍拍安吉,又跑去拍拍西恩,反复横跳: “喂喂喂,你们醒醒呀!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年轻的副团长察觉到,有三个急促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这里。 他转头,立刻看到那对自不远处跑来的年轻男女,以及他们身后牵着的那名小男孩。这三人都穿着有些破旧的衣裳,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村民。 随着他们离巴顿越来越近,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震惊,继而是悲痛欲绝。 但他们的眼神并不是看向巴顿的,而是看向他的四周。 巴顿不禁迷惑地歪了歪头,顺着他们的视线一起看去。 只有一片废墟。 “你们大半夜的来荒郊野岭干嘛?” ———————————————————— 在那对年轻夫妻的哭诉中,巴顿终于弄清楚了现状。 原来这里不是什么荒郊野岭,而是那对夫妇的家…… 而这昔日温馨的家,现已经被激烈的战斗给毁的不成样子,只剩巴顿醒来的那个小角落还竖着两块木板,上面架着几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稀疏的茅草。 由于安德科菲村的农户们居住的比较分散,他一时间没看到附近有别的人家,这才让他说出了那句杀人诛心的话…… 巴顿走向那位眼泪鼻涕直流,委屈巴巴的棕发小男孩,感到有些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情况啦!唉小弟弟你先别哭,虽然现在这个屋子是破了点但是好歹还能躺会……” 就在他出言安慰对方时,最后那两面木墙也轰然倒塌,扬起大量尘土。 这尴尬的一幕将巴顿的节奏彻底打断。 他不禁扯了扯嘴角,紧张兮兮地看向身旁那个泪眼汪汪的男孩。 站在自家废墟上的男孩终于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最终,巴顿也没能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洛克夫妇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他们在战斗一开始就逃到了附近的树林里,直到这里逐渐没了动静,才敢回来看一眼。 虽然巴顿的记忆定格在自己变身前的那一刻,但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位团员以及那不远处的无头男尸,也能基本确定:这些都是自家人干的好事。 作为副团长的他只能先好言相劝这三位村民,口头上做出一定会好好补偿他们的承诺,便一手扛起安吉,一手扛起西恩,顺便还带走了安吉身边的那把剑,在洛克的带路下走向离这最近的人家。 在能够远远望见那座小木屋后,洛克便向巴顿匆匆告别,说是要先回去安顿好妻儿。 虽然巴顿也不想打扰居民休息,但为了能让负伤的团员们能够得到更好的休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一阵苍老的咳嗽声自屋内传来。过了许久,门被缓缓打开一道缝。 在看到这位深夜来访者的那一瞬间,哈沃克村长的脸上涌现出许多复杂的表情。 这里面起码有五分震惊,三分心虚以及二分不悦。 但在巴顿看来,只有震惊。 “不好意思,这位老先生,打扰到你了!请问能借住一下你家吗?我和我队友们都受伤了,需要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傻乎乎的年轻副团长还在热情的与之解释着,殊不知哈沃克内心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这个重伤的团长怎么醒了? 那两个原本带着他的骑士怎么又倒下了? 斯莱德的骑士流行这么换班吗? 这些并不重要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与科摩拉领暗地里有往来的事情是否已经暴露了? 老村长不禁冷汗涔涔,但脸上仍摆出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答应了巴顿的借宿请求。 巴顿开心地向哈沃克道谢,走到屋内的角落,嘿咻一下将肩上扛着的两人分别放好。 “老爷爷,你怎么一个人住呀?” 村长的面皮微微抖了几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骑士大人,我晚上经常会在做噩梦时发出怪叫,又害怕打扰到别人,所以一直是独自居住。” 见这位老人家饱经沧桑的脸庞充满了疲惫,巴顿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下去。 但是他已经睡得够久了,精力无处释放,根本睡不着,只能守着身边两个昏迷不醒的队友,撑到了天亮…… 待安吉醒来,已是第三天中午。 她全身酸痛不堪,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洛克家,这才想起来原先借住的那间木屋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身边还坐着个本该躺着的人。 “唉哟!我们的最小团员终于醒啦!” 巴顿热情洋溢的声音足以证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 可安吉在开心之余,却又有些不开心。 现在就像是风水轮流转,像是自己代替了巴顿躺在地上…… 她不禁捂着疼得发涨的脑袋,叹了口气: “巴顿,西恩呢?他去哪了?” “他比你醒的还早呢!哎你不知道,前天晚上我一醒过来就看到你们俩躺在地上,真是把我给吓得不轻……” 他的那股子异常兴奋的劲儿让安吉暗叫不好。这家伙是憋久了,正愁没人陪他聊天呢! 西恩肯定是出去避难了。 还好安吉已经习惯在身上带点痛的时候干正事儿了。她将昨晚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下,并挑出了最重要的几点,着重介绍: 安德科菲村与科摩拉领私下有交集,有反叛之心。科摩拉领的间谍也已经被她干掉了,但是在距离这里三公里左右的地方,还有科摩拉领的部队,不知道何时会发起进攻。 以及,他们还有一名被称作“反转的骑士”的王牌。 刚开始,巴顿还能时不时挠挠头,偶尔打断她的发言讲几句俏皮话,显然是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但到后来,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在听到“反转的骑士”这个名词时,竟然直接骂出了声。 “xxx的,什么狗屁反转骑士,肯定是哈德弗。” “哈德弗?”安吉复述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对,哈德弗·巴斯克。”巴顿罕见的严肃起来,“安吉,你千万别在斯莱德大人面前提到这个人——会死的很惨的。” 第32章 哈德弗·巴斯克 在安吉迷茫之时,巴顿为她讲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当时的哈德弗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饿得半死不活,晕倒在城堡门口。 虽然斯莱德的形象在格洛斯克一直不好,但也不能让人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门口,就把他捡了回来,想着等他死了之后,喂给祝福吃—— “等一下……”安吉忍不住出言打断,“什么叫喂给祝福吃??” “哦,你没见过吗?斯莱德大人身上不是一直裹着那些黑水嘛~” 巴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侧头看向安吉,随口解释道:“那些东西要多喂喂才能变强,好像屏障也得靠那些玩意儿维持?” ??? 这见了鬼的解释并没能让安吉更加理解这段往事。 甚至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不禁皱眉,无奈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示意巴顿继续说下去。 总之,斯莱德并能等到那个少年死去。 哈德弗在第二天奇迹般的醒来,还向她讨要吃的。 斯莱德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城堡里的佣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来一个吃闲饭的。 可哈德弗却说,他并不想当佣人,而是愿意为她效忠,愿意为她战斗。 少年的身体十分瘦弱,如果要将其培养至能上战场的程度,需要不少时间。 但斯莱德也确实缺乏能用的战力。她决定先让这人试试看。 她让手下的骑士带着哈德弗去屏障外面,待够五天再回来。 作为领主,她需要的是能够在异境里活下来的精锐战力,至于这人的死活,根本就无所谓。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会死在屏障外,被那些受到诅咒的动物,或者是诅咒本身啃食到只剩白骨。 出乎意料的是,十几天后,那名骑士带着哈德弗回来了。 在异境中生死徘徊无数次的他还拥有了奇怪的力量,能改变部分物体的性质,比如让钢铁变的柔软,或是让流动的液体变得粘稠。 这种能改变规则的能力绝不可能弱,而他也展露出了惊人的成长性,仅仅在低级异境待了五天,耐性值就达到了三十。 介于其出色的表现,又念在他主动向自己效忠的份上,斯莱德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子,不仅亲自教他战斗技巧和知识,闲暇时也会带他去各种异境历练。 十年过去,当年青涩的少年已经彻底蜕变,立下数不尽的汗马功劳,并被提拔为斯莱德的亲卫,甚至还将塔林科沃特地区赏赐给他。 在格洛斯克,斯莱德亲卫的地位极高,仅次于斯莱德本人,甚至有着“见亲卫如见领主本尊”的说法。 但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情。 哈德弗竟然在被提拔为亲卫后的第二天,就背叛了斯莱德。 他不仅偷走了大量珍贵的宝物,还在离开格洛斯克领时破坏了位于格兰村附近的屏障,这才使得格兰村及其附近的那片森林被诅咒吞噬,变成了异境。 “……” 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气的,安吉眼皮直跳,心里有千言万语—— 都是骂人的话。 最近为什么一直在吃自己的瓜? 难怪自己会突然被卷进异境,被那个破森林弄得死去活来。 难怪斯莱德把她带回城堡之后,态度如此诡异,甚至还问“是谁派你来的”。 刚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又捡到了个自带耐性值的野丫头,这谁还敢信啊?! 这些迟来的真相对安吉来说冲击力过大,以至于全身强烈的酸痛感都有些被冲淡了。 其实,每当她回忆起被斯莱德掐住脖子的那段经历,都会觉得当时的自己过于莽撞。 但现在看来,那会的“誓死不屈”才是最佳答案。 如果安吉在那时假装出一副愿意对斯莱德效忠的样子,反而会令斯莱德想到这位背叛自己的“亲信”,说不定真的会被当场咔嚓掉…… 哈德弗,你害人不浅!! 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自然不能和巴顿说。 安吉随便挑了一个巴顿知道的事情,接下话茬: “这么说来,就是那位前辈,害得我无家可归?” 当她说出“前辈”这这个词时,巴顿的脸都气得涨红起来,差点又要骂出声。 但下一秒,他听到安吉说无家可归,原本的表情一下僵住,那份噌噌往上冒的火气仿佛瞬间被冷水淋了个透彻。 看到这个平日里缺根筋的男孩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安吉很贴心的回了他一个极其自然的微笑。 巴顿这才敢确定她的情绪没有任何异常,安下心来,将之前没来得及骂出口的话继续下去: “前辈个屁!他在走之前,还把我打了一顿,我的剑差点就要被他抢走了……” 安吉没忍住,稍微笑出了一点声,立刻就被巴顿瞪了一眼。 “行了行了,总之你要知道——不要在斯莱德大人面前提到这个名字。这几个字母已经成为格洛斯克的禁忌了!” 虽然巴顿在讲述这些事情时带了许多个人情绪,可信度怎么说也有个七八成。 而且也与昨晚村民们所说的内容相符。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安吉有些愣神。 她揉了揉脑袋,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精神再集中一些。 斯莱德为什么会重用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 除开这位少年本身拥有的惊人演技及天赋,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格洛斯克缺精兵,缺到她不得不起用任何有天赋的阿猫阿狗。 为什么会缺呢,还不是她自己干的。 五十年前的那些血腥往事,让原本就人丁不太兴旺的格洛斯克更加缺人。 而无畏者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存在,自然也受到人口减少的影响,变得少之又少。 普通士兵是不缺的,因为生活在格罗斯克的各位都是士兵候选人。 数量过多的常备军会消耗大量财力物力,因此只需要在特殊时期适当的征兵即可。 如果缺,就招的更狠点。 至于这个世界的领主到底怎么打仗的,安吉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但有一点是能肯定的: 易守难攻。 想要主动进攻,就得像科摩拉领那般派出精锐部队,驻扎在异境中,甚至还得在异境里与敌方交火。 普通士兵几乎都没有对诅咒耐性,出了屏障连命都保不住,更别说出去打仗。 所以一个领的战力,只需要看他们旗下的无畏者就行。 这也就意味着无畏者不论效忠于哪位领主,待遇都不可能低。 但这些并不能解释,哈德弗为什么要抛弃在格洛斯克的大好前程,转去投奔隔壁的格拉巴克。 安吉向巴顿抛出了这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 巴顿低下头小声嘟哝着,神情有些怪异,“真是疯了……竟然敢背叛斯莱德大人……” 安吉刚想再问些什么,原先轻微的晕眩感竟骤然加强。 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清醒意识迅速被迟钝和麻木取代,眼皮越来越沉,在巴顿的惊呼声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第33章 奇怪的梦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安吉……安吉……” 那是一种用言语难以形容的诡异声音,乍一听像是无数男女老少在耳边此起彼伏地呢喃,待她细听时,又合为了同一个很熟悉,却又很遥远的声音。 很温柔,还带着点隐晦的怨恨。 但是安吉实在是太困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止她继续睡下去。 在这里,所有事物都不复存在,时间悠长到失去意义,仅存在“睡眠”这一件事情。 紧闭着的眼皮上,似乎有什么液体滴落下来,顺着她皮肤的弧度缓缓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 奇怪的液体不断落至安吉的脸上,速度也越来越快,让她在漫长沉睡中毫无波动的灵魂涌现出一丝烦躁感。 这种奇怪的展开下,安吉的意识和迟钝的五感终于逐渐回拢。 空气中飘来铁锈的腥气。脸上的液体越来越多,几乎要把她的脸整个盖住,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她这才回忆起控制身体的感觉,抬手用力抹去那些温热粘稠的液体,猛地睁开眼睛。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沾满鲜血,长得和她一样的脸。 确切来说,是和“安吉”长得一样的脸,只是皮肤青绿,看着不像活人。 安吉仔细地看了会那张眼睛大睁、七窍出血的脸,目光向上看去。在“它”的上方,有根细长的脖子,将这颗脑袋和扭曲成麻花状的怪异躯体连接起来。 死人并不可怕。 于是安吉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她现在好像是躺在一个漆黑的大箱子里,像极了棺材,却不是由她所知的任何材料制作的。她将手放在黑色的“棺壁”上,感受到了一种类似“脉搏跳动”的微弱震动。 就在这时,那张七窍流血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一字一顿: “把身体还给我。” 过往的记忆终于自脑海深处浮现。池青穗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还?还个屁。 她承认在自己的使用下,这具身体的磨损度是略微高了点,但在她使用能力后,那些小伤就已经完全复原了,谁也不欠谁。 要是大方的把身体还给“她”,自己又要何去何从? 更何况,这里肯定不是现实,眼前这玩意儿也不一定是真的“安吉”。 想到这里,池青穗不带任何感情的答道: “还不了,不好意思。” 她倒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礼貌了,只是对方不这么觉得。 那张僵绿的脸正肉眼可见的愤怒起来,同时发出尖锐到仿佛要刺穿灵魂的啸叫,使得整个空间都开始震荡起来。 然而,池青穗对这种程度的音波攻击已经有抵抗力了。 她直接重拳砸向对方纤细的脖子,试图直接让其物理闭嘴。 出乎意料的是,这用尽全力的一击竟比往常慢上许多,只是轻飘飘地落在“她”青绿色的皮肤上,没能留下丁点痕迹。 见池青穗率先动手,女鬼更加愤怒,直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戳进颈部脆弱的皮肤,接着往旁边连皮带肉的撕开。 池青穗疼得眼泪直流。这里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制力,令她无法自如的使用力量,而她又躺在这个拥挤的黑箱里,无处可逃。 情急之下,她只能一口咬在那只诡异的僵绿手臂上。 口腔里没有一丝血腥味,意味着她连对方的皮都没咬破。 可她却没有别的攻击手段。 就在池青穗快要窒息时,那只僵绿色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自她的脖颈处倏然滑落。 池青穗猛地咳嗽了几下,这才发现,对方的脑袋已经被一只黑色的手臂笔直穿过。 接着,狰狞的女尸被连头带着身体甩到远处,随后消失在池青穗的视野里。 顺着那只沾满红白固体的黑色手臂,池青穗的视线落在那人的身上,虎躯一震。 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斯莱德发出了一如既往的诡异笑声。她半蹲下来,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池青穗,声音低沉地问道: “黑头发的小丫头……你,能力用的太频繁了?” 池青穗没有回答,摇摇晃晃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这才惊讶地发现,外面竟然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空间,却有着波光粼粼的天空…… 就像是水面一样。 而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有一个特别显眼的东西,正高悬在遥远的天边。 那是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缝。它的形状如同撕裂的伤口,而伤口的边缘正向外散发着苍白的银色光辉。 更异常是,它的内部有无数忽明忽暗的红色光点,与丝丝缕缕如毛发般的黑色细线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个规则的图案,细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猩红的眼睛在不断地眨眼。 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池青穗的视线,“它们”共同发出充满恶意的细密呢喃,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令她从身体和心理上都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池青穗心里一紧,立刻别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斯莱德时,却发现她黢黑无神的眼睛里竟然少见的带了一丝笑意。 “你的灵魂出现了一道裂痕,又有些动摇。这很不好——你吸收的那些祝福,会趁虚而入。” 池青穗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什么意思?” 斯莱德无奈地耸耸肩,随后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所以我才不喜欢你。” ?? 这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让池青穗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心里骂骂咧咧。 她也可以强行变得“可爱点”,只不过会忍不住把年夜饭吐出来而已。 就在这时,池青穗的脖子条件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 因为,一只黑色的爪子搭在了她的头顶。 与之前不同的是,那只爪子竟然是带了点温度的,透过冰冷的鳞片传递至她的头顶,有种冷热交加的奇怪感觉。 也没有在攻击她,只是轻轻地放在她的脑袋上。 池青穗久久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已经习惯了诸事不顺,习惯了在这个世界里小心翼翼的生活,也习惯了在异境里生死挣扎的日子,甚至在前天还与人厮杀,双手也第一次沾上了鲜血。 但她不习惯这种来自别人的、突然的关心。 更何况还是这位与她有些过节,又强到她无法违抗的格洛斯克领主。 池青穗不由得生出一种抵触的情绪。 她下意识想要拍掉那只爪子,却在要碰到对方的瞬间停了下来,憋了半天,才闷声问道: “……你到底想干嘛?”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闹别扭的女孩子,斯莱德忍不住笑了下。 “脾气太犟,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斯莱德大人——算了。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会摆什么架子。我只跟你说两件事,不会重复第二遍。” 她收回了手,恢复昔日冷漠的模样,用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说道: “近期内不要去异境,也不要使用能力。你吸收祝福的能力太强,对你而言,这才是真正的诅咒。” 池青穗少见的产生了一种“脑子不够用了”的感觉。这位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举止诡异的领主,竟然真的在很严肃的对她讲正经事。 她很想抓一抓有些发痒的头,但在对方严肃的目光中,她强行摁住了那只躁动不安的右手。 “你……应该是假的?” 斯莱德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可以说是假的,但也是真的。”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信度极低。很明显,对方有刻意隐瞒的事情。 如果只是普通的幻境,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行了,”斯莱德明显不想再说些什么,她那罕见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快回去。在这里待久了不好。” 池青穗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却又被她打断: “哦,对了——记得回去后要叫我斯莱德大人,不然有你受的。” 再次睁眼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压制感已经消失。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又检查了一遍身体的各个部位,这才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朦胧的月光正透过木门的缝隙和小小的窗户,照进这间漆黑的小木屋,耳边还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鼾声。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金发少年正靠在墙边,闭着眼睛,睡得十分香甜。在他不远处,还睡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体时不时地抽搐几下,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虽然屋泥土十分湿润,她身下的灯芯草却十分干燥,显然是有人新铺上去的,应该是想让她得到更好的休息。 但她真的是休息够了,起码今晚是不想再睡了。 安吉没有惊动睡着的两人,悄声离开。 第34章 失眠的夜晚 悬挂着皎洁弯月的晴朗夜空中,有数不尽的繁星点缀其上,银河清晰可见。 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古代星空,深深的吸引了安吉。 如果这里没有诅咒就好了。 安吉往屋外走去,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待会,却碰巧看到了另一个失眠的倒霉蛋——西恩。 与此同时,对方也看到了她。 “你醒了?” 原本慵懒地靠在墙上的西恩瞬间绷紧的身体,走到安吉身边,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玩意一样。 “我睡了很久吗?” 安吉侧了侧脑袋,有些迷惑。虽然安吉在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过了很久,但她并不确定现实情况如何。 西恩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正色道: “从你和巴顿聊过之后算起,一共是四天——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就要考虑把你送给牧师做祷告了。村民们都觉得你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才一直昏迷。” “不干净的东西?”安吉复述了一遍,轻笑出声,“这世界上还能有比诅咒更不干净的东西?” “这……” 西恩一时噎住,随后无奈地笑了笑,“总之你没事就好。” 明明只是短短几天没见,两个年轻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安吉,当时是你救了我吗?” 西恩自然记得那道向他奔来的,泛着光的娇小身影。他也不傻,当然能知道是谁救了他。 安吉没有回答,神情中有些犹豫。 换做原本的她,肯定会插科打诨的扯开话题,不给出任何准确的答复。 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实在太少,因此也格外小心谨慎。而正是这种小心谨慎,让她始终都提防着所有人,甚至是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 但斯莱德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脑海内回响: “你的灵魂出现了一道裂缝,又有些动摇——” 裂缝大概是因为她过多使用能力而导致的,当时那种并非肉体层面的痛苦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是,动摇指的又是什么? 安吉觉得自己是有答案的。虽然直接原因可能是因为被哈德弗的骚操作给气得,但根本原因还是她自己。 在此之前,她一直与周围的人们都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看似熟络,却不会交心。 对这个世界而言,自己始终是个外来者,而她也在下意识的排斥着这个世界。 这种不安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抗拒与他人产生过深的交集,态度也一直摇摆不定。 换做平时可能没什么,放在现在,却是个大问题。 她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一点。 “是的……我的能力可以强化身体,驱散诅咒,以及治疗。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能力,但是使用时间也就至多十几分钟,两天内用一次都挺勉强的……” 她倒是有些心虚。毕竟拖到现在才和队员坦白自己的能力,就算被数落几句也认了…… 西恩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就连我这样的致命伤,也能治疗?”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安吉有些吞吞吐吐的,视线也不禁往别处飘去,“因为我也不确定……在你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我就去把巴顿也治了一下,不然我怕会出事……” 虽然她是身无分文,但在那些村民眼里,三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骑士可是一笔不小的“油水”。 “谢谢你。” 耳边传来西恩的道谢声。安吉这才将逃离的目光转回来,在他真挚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在西恩也回以微笑时,不远处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你们就知道背着我偷偷讲悄悄话——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们俩同时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巴顿从木门后面走了出来,撅着一张嘴,显得异常委屈。 安吉望着向他们走来的巴顿,无奈地解释道:“这不是看你睡得正香,没想打扰你吗……” “你当我聋吗!身边有动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巴顿气得对她指指点点,“我就想知道,要是我不主动出声,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还偷偷摸摸的向西恩解释你的能力,也不知道和我说……” 见他这副愤慨的模样,安吉反而笑出了声,揶揄道: “这不是你刚好也偷听到了吗?就这么扯平了!” “你你你!!这不算!你得正式的、对着我再讲一遍!” 西恩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吵吵嚷嚷,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原本只是因为失眠才出来透透气,怎么就变成聚众聊天了? 甚至感觉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察觉到两个下属都不愿意配合他的表演,巴顿气嘟嘟地鼓起腮帮子,“哼”的一声走向一旁的墙角处,蹲下来小声嘀咕着,还用手在地上乱涂乱画: “安吉小气鬼,明明我守了你这么久,还要躲开我说悄悄话,西恩也是小气鬼……” 被这么一闹腾,安吉明显觉得自己更饿了。她向西恩要了点面包,坐下边吃边问道: “伯格身上的那些东西,你们有拿来吗?” 西恩闻言,侧了侧脑袋,对安吉示意了一下巴顿的方向。 她心领神会,轻轻靠近独自生闷气的副团长,在他身旁蹲下,笑眯眯地开口道: “亲爱的,巴顿副团长~” 巴顿在地上乱画的手顿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哼,犹豫了几秒后才决定原谅安吉,开口说道: “好,东西都在我这……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开始分配战利品!西恩也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西恩闻声而来。他见两人都蹲着,便也蹲了下来,此时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很像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场景。 巴顿从兜里拿出一个有些生锈了的黑色小铁盒,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是成堆的黄铜色硬币和银色硬币,正反两面分别刻着粗糙人头像和十字图案,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在安吉昏迷的时间里,他和西恩把伯格的尸体和住所都里外搜了个遍。除伯格所使用的那把小刀和藏在怀里疑似宝物的小木盒以外,他们还找到了这一百枚哈泽塔铜币,三十枚哈泽塔银币。 这相当于普通骑士一个月的俸禄,也是普通家庭无法轻易拿出的巨款。 巴顿将那些硬币一股脑儿地倒在地上,平均分成两半,又将那两堆硬币山分别推到西恩和安吉的面前。 “那什么伯格是你们俩解决的,这些钱就都给你们!” 安吉看着那座硬币山,眼睛闪闪发光。 这些钱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桶金”。原先在城堡是包吃住的,也还没到发俸禄的时候,所以安吉一直身无分文,就连路上带的那些吃的都是从洁希尔那里“顺”来的。 兴奋之余,安吉侧头看向巴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巴顿笑嘻嘻地看着安吉,不以为然地说道:“本副团长又不缺这点。” 突然间,安吉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了…… 一旁的西恩在收拾好地上的钱后,望向巴顿,提了一嘴,“这些东西不用上交吗?” “哎哎,我们在这里分了就好了,有谁会知道呢?” 巴顿神秘兮兮地比了个小声的动作,随后又俏皮地笑了下,“至于那两个搜来的宝物,就上交给斯莱德大人啦——当然,这些会以安吉的名义上交。你们有意见吗?” 安吉忍不住做了个要举手发言的动作,但又不确定这个世界的人能不能看得懂,于是讪讪地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看向巴顿: “我有意见。” “啊?”巴顿有些愣住,眨巴了几下眼睛后才反应过来,“你能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要交的宝物太多了——伯格的小刀和盒子,加上我身上带着的测耐性值小方块,足足有三个了!可不可以让我留一个?” 安吉很谨慎的说出“三个”,也很谨慎的用了“再留一个”这个词。因为她已经默认厄里亚是她的东西了。 “嗯……行……”巴顿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发现安吉话语里的矛盾之处,“看在你这次表现十分出色的份上,就给你留一个!” “谢谢谢谢谢谢!” 安吉开心地连道六个谢,兴奋地从巴顿那挑走伯格的小木盒,又将怀里的那个小方块测量器递给巴顿,作为交换。 秉承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原则,在巴顿的带领下,三人开始测起各自的耐性值来。 第35章 返回城堡 巴顿先跃跃欲试的把手放在那个小方块上。不过数秒,那个小方块上沁出一点点血色,随后摇晃了几下,用僵硬的声音报数: “七十。” 听到这个毫无变化的数字,巴顿立刻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欸欸欸,有没有搞错,就算是低级异境也应该……” “走开走开,丢人。”安吉冲巴顿摆摆手,一脸嫌弃地夺过他手中的小方块,隔着层衣服递给了西恩。 西恩也没推脱,静静地将它握在手心。 “四十。” 安吉有些迷惑地侧了侧脑袋,开口问道:“西恩,你原先是多少啊?” “三十八……毕竟这次在异境里待得时间短,又只是低级异境,自然涨不了多少。” 西恩说着,便将这个小方块递还给安吉。 女孩犹豫了几秒,才接了过来。 因为她想到,那个疑似“斯莱德”的人说她吸收祝福的能力太强。 恐怕会出现一个比较可怕的数字…… 安吉深吸一口气,停顿了几秒后,突然一把拿过那个方块,继而紧盯着它不放。 “干嘛呀,搞得这么紧张……”巴顿带着一脸贼笑地凑过来,“就算你成长的比较慢,我也不会说……” “四十五。” 巴顿的话被非人的报数声打断。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和有些呆滞的西恩一起看向安吉,却在下一秒被她塞了个东西在怀里。 “给你保管。” “不是不是……你,你?”巴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抱着那个方块,眼睛瞪得老大,结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安吉就这么一直歪头看着结巴的他,过了一会后,才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原来我们的好副团长巴顿也会有嘴巴转不过筋来的时候。” “不是,安吉!”被她这么挪揄了一下之后,巴顿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他竟然少见地皱起眉头,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你这肯定不对!” “是吗?”安吉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拿回那个小方块,“那我再测一遍。” 西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在他和巴顿的注视下,女孩手上的那个小方块再次动了起来。 “四十五。” 是一样的数字。 巴顿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安吉,接着竟低头思考起来。 这显然不像他的作风。 西恩与安吉对视一眼后,前者神情凝重地开口道:“我和巴顿今晚吃的是一样的面包。” “啊?”巴顿眼神迷茫地抬起头,愣了几秒后才怒斥回去:“我没吃坏肚子!只是……” 他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原地转了两圈,接着突然双手重重地摁在安吉的肩膀上,把她吓了一跳。 “吸收诅咒太快是会出事的!我们先回城堡让斯莱德大人帮你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候倒是不管它叫‘祝福’了……” 安吉嘟囔了一句,才继续问下去,“具体会出什么事?” “很可怕的事……哎我忘记了!总之你最近不要再去异境了。” 他一边懊恼地说着,一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紧张,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 但安吉还是觉得,比起巴顿口中的可怕事情,“让斯莱德大人检查一下”这件事要更加吓人。 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巴顿急得抓耳挠腮,耳边又传来西恩茫然的声音: “什么‘可怕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个锤子!”年轻的副团长直指着西恩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新兵蛋子哪有我懂!总之我们得赶紧回城堡了!” 突然挨了顿骂的西恩忍不住皱了皱眉,神情依旧迷惑。 在这种情况下,安吉仍然试图说服巴顿,好歹让她先去一趟无声森林把斯考特的剑鞘捡回来。毕竟这里离森林和格兰村都比较近,要是以后再来,起码又要花上十天时间来回,太煎熬了。 她的提议被果不其然的回绝,甚至还被巴顿骂骂咧咧地教育了很久。 首先,就算她的对诅咒耐性已经达到四十五,却依旧无法抵御四级异境的诅咒,只能勉强在里面活上一天。 其次,就是说她不够关心也不懂好好照顾自己云云。剑鞘算什么?大不了花钱搞定! 在听到只能活一天后,安吉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可是……斯考特的那个是金属制的剑鞘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为巴顿比划了一下:“这个尺寸的应该还挺贵的。” “唉,说你是小气鬼,你还真是……”巴顿不由得扶住脑袋,“就算你舍不得这钱,但你忘了吗?你已经可以晋升为骑士了!” 安吉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对哦!那我是不是有钱拿?” “何止啊,还会给你摆宴庆祝呢!” 安吉顿时眼前一亮,怦然心动。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呢! 于是西恩被这两个急着回去的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不等天亮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安德科菲村。 他们与早就被吵醒了的老村长匆匆告别后,去村民那牵走了寄放已久的马匹。 已经有了钱的安吉出手十分阔绰,给了对方一枚银币作为报酬。 那位村民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好事,反复地看了会手中的银币,甚至还用牙咬了一口,这才痛哭流涕地连连向“骑士老爷”道谢。 在上马后,西恩和巴顿又跟着安吉去村里溜达了一圈,补偿了之前被他们“借”过东西的村民们,还给了洛克家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当然,这些暂时都由发起人——安吉出资,之后再上报。这么一轮下来,她手上的银币全部花光,只剩下那一百个哈泽塔铜币。 再次变回穷鬼的安吉哭丧着脸,在浓郁的夜色中,与西恩和巴顿一起踏上了返回城堡的路。 —————————————————————— 五天后,安吉他们终于回到了城堡。 三人稍作洗漱,将行李交给城堡的佣人打点后,便跟着领路的管家,来到了莎特沃德宫殿的最高层。 莎特沃德宫殿是斯莱德城堡的主楼,也就是那个诡异女神像所在的,有着华丽棕红尖顶和罗马式立柱的高耸建筑。 随着那扇沉重而典雅的雕花木门被管家推开,他们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向阳房。 在那些阴森塔楼中无法触及的温暖阳光,此刻却洋洋洒洒的飘荡在这间铺着厚实波斯地毯的大厅中,温馨到令人有些恍惚。 现在尚是秋季,这里的壁炉却已经早早地点燃,偶尔发出火焰的噼啪声,在提升温度的同时,也为这间庄严的大厅增添了一丝生活气息。 泛着浅杏色光泽的石墙上有着各式各样的风景画,而正中间的那面墙上则挂着斯莱德的画像。 此时,斯莱德本人正端坐在画像下方。她的身前是干净整洁的白色大理石桌,上面只放了一张羊皮纸,一根羽毛笔,以及一个装着艳丽花束的金色细花瓶。那花束的造型十分考究,看着赏心悦目,明显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或许是为了照顾她的身高,不论是这张桌子还是她所坐着的宽背椅,都较普通家具高上许多。 这般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正式感,让安吉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些“正常领主的威严”。 在斯莱德身边,站着一位安吉从未见过的,外形奇特的“女士”。 那人身材高挑,眼眸低垂,双手如同端庄的女仆般交叉放在腹前,却穿着昂贵的丝绸礼裙,足以证明其有着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而她裸露在外的所有部位——脸,脖颈,甚至连发丝都呈现出一种水银般的质感,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泽。 尽管十分好奇,安吉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要乱飘,与西恩一起毕恭毕敬地站在巴顿的身后。 斯莱德的视线扫过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停留巴顿身上,笑了一下。 “巴顿,玩的还开心吗?” “开心啊!诶不是……”巴顿笑容一僵,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斯莱德大人,我这是带新兵出去历练来着,不是去玩的!” 接着,他又恢复了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与斯莱德细细描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部分是他自己所知道的,另一些则是从西恩和安吉那了解到的。 斯莱德一直面带微笑地倾听着,就连安德科菲村试图谋反一事,也没能让她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此同时,安吉与西恩则保持着谨慎的沉默。他们与斯莱德并没有这么熟络,尤其是她。 当巴顿终于说到与伯德有关的内容时,他快步走到斯莱德身边,笑嘻嘻地将那些战利品全都摆到桌上,在强调这些都属于安吉的同时,也没忘夸几句西恩。 斯莱德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他们俩身上,淡淡的笑了下: “你们这次的表现很好。” 见她心情还算不错,巴顿这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斯莱德大人,我有件事情想和您说……是关于安吉的。” 第36章 骑士安吉 安吉的眼皮猛地一跳。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虽然她不知道西恩的情况如何,反正她一直保持着抬头挺胸、双拳交叉摆在身后的端正站姿,身体都已经有些僵硬了。 斯莱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西恩说道:“你先下去,给你的赏赐不会少的。” 西恩对斯莱德恭敬地道谢,在安吉有些艳羡的目光中离开了房间。 现在,这里只剩下安吉,巴顿,斯莱德,以及那位如水银般的女性。 安吉一个人面不改色地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实际上已经尴尬到想钻到地底下去。 这时,斯莱德终于轻声开口: “说,什么事情。” 巴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您之前不是说过,对诅咒耐性值涨的太快不好吗?但是我不记得具体内容了……” 听他讲到这里,斯莱德心里也有了数。她视线转向安吉,招了招手。 安吉没什么犹豫地走了过去。 斯莱德看着她的这位部下,平静地问她: “你先前和现在的耐性值是多少?” “先前三十四,现在四十五。” 这种一问一答的流程,让安吉似曾相识。但如今这里还有巴顿,不会出现先前那种情况。 斯莱德轻轻敲了下桌面,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你们在去哈沃克山前,路上花了多长时间?” “算上来往的时间,在路上花了一天,哈沃克山上一天,哈沃克洞穴八小时左右。” 斯莱德轻笑一声,上身懒散地趴在桌面上,侧着脑袋看她: “就这么点时间?” 安吉乖巧的应了一声。只要斯莱德不主动开口,她绝对不主动挑起话题。 “再凑近点。” 斯莱德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微微一笑,伸出漆黑变形的左手,在她面前缓缓晃过。 “成长太快的小丫头……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是会被直接扼杀在摇篮里的。” 安吉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实则有些受宠若惊。斯莱德这话看似攻击性很强,但她并不抵触———比起在暗地里耍阴招,自然是直截了当点更好。 倒是一旁的巴顿有些慌了神。 “斯莱德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巴顿,”斯莱德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意更甚,“我在问她。” 巴顿讷讷地闭上嘴,焦急的视线里又带着点委屈,在安吉与斯莱德之间来回跳跃。 短短几秒的沉寂,却像是过了几年那般漫长。 安吉笑了下。 她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左手扶在右胸前,同时身体微微前躬,点头道: “骑士安吉,愿意为您效劳。” 安吉说的很简洁。她能感觉到,自己与斯莱德之间有种“人精的默契”,两人对彼此的想法都心如明镜。 对方没有完全相信她,而安吉也没有完全效忠。 斯莱德嗯了一声,接着发出了如往常般诡异的笑声。 “你有哪些没交上来的,和我说说?” 这般过快的展开让巴顿有些无法理解。他站在安吉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后者。 安吉却只是如实答道:“一把剑,和伯格身上的一个木盒。” “是吗。” 斯莱德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微微颔首,又补充了一句:“做事情要有先后顺序——以后的战利品,要先交给我,再向我要,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斯莱德大人。” 这般干脆利落的回答,显然无法让对方挑出任何毛病。 可斯莱德却有些迟缓地眨了下眼睛,接着又将视线转向别处。 安吉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在对方面前,称呼她为“斯莱德大人”。 过了许久,耳边才传来斯莱德轻飘飘的声音:“都下去。” 巴顿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斯莱德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过,吸收诅咒太快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巴顿,”斯莱德轻声开口,打断他的话,“你记错了。” 少年当场愣住,刚想开口,却对上斯莱德冰冷的视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头沉默了数秒,这才焉焉地说道: “……知道了,是我记错了。” 既然气氛已经到这份上了,安吉便主动与斯莱德告辞,先行退场。 在她临走前,斯莱德还特意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准备一下今晚的庆功宴,并且还需要想个姓氏。 毕竟已经是当骑士的人了,名字随便点也就算了,姓氏是必须要有的。 安吉心里默记下这些,一边下到一楼大厅。当她驻足在那个女神像面前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巴顿追了上来。他有些惆怅地走到安吉身旁,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对不起……我明明记得是有这回事的……” 安吉微微一笑,随后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小事,没什么的……不过,我现在想和‘它’叙叙旧。” “它?” 在巴顿困惑的目光中,安吉把右手放在了那座近三米高的女神像上。 雕像的眼睛再次动了起来。它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下方那个娇小的女孩,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表情。 “怪味,更重了……不好喝……” 随后,它那巨大的白色身体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安吉早有准备,提前往后退了几步。她笑眯眯地看着吐血的雕像,狠狠数落道: “不好喝你还喝这么多,你吃饱了撑的?” 巴顿这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没想到你还挺记仇的。” “是啊。”安吉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本来是想直接把它打烂的——但很遗憾,它的观赏性远超于它的功能性。” 偶尔过来看看它这副“难喝到吐血”的样子,也是挺有趣的。而且,她也很好奇,雕像所说的“怪味道”到底指的是什么。 安吉笑着与巴顿挥手告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相比于先前斯莱德接见他们的阳光房,这间位于漆黑塔楼内的卧室显得十分压抑。 安吉关上房门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那些由仆人们送来的行李。 一打开袋子,厄利亚就开始逼逼赖赖。 “哦我敬爱的主人,看样子您终于回来了!这里好像也没有别人我应该可以放松点多讲点话了……” 确认里面的东西一个没少后,安吉无情地合上袋子,随后迅速转身飞奔向床,重重地扑倒在上面。 长期在外奔波劳碌的她,最惦记的就是它! 虽然那些被子和枕头因为长期没人晾晒,有些阴冷发潮,但这些都不影响安吉抱着它们滚来滚去,释放压力。 难得的独处时间,她自然要好好享受。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实在是把她累坏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 目前为止,她终于得到了骑士的头衔,地位也大大提升。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想要不被人左右,能掌握自己,甚至是身边人命运的力量。 斯莱德那些异常的表现也很让她在意——很明显,巴顿说的“耐性值涨太快不好”是真的,可她却矢口否认。 甚至在那一瞬间,斯莱德身边那位全程静止的“水银女士”都有了些面部波动。 然而,这些对安吉来说,都是琐事。 既然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和平,她又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不去异境提升实力? 敌人可不会等着她慢慢变强。 角落里的行李袋有些微微的动静,但是安吉并没有理会它。她闭上双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37章 庆功宴·前 第二天一早,整个城堡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大量的士兵和佣人们匆忙奔波,为即将到来的场盛大典礼做准备。 就在安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安吉,你在吗?” 是洁希尔的声音。 安吉揉着惺忪的睡眼,刚一开门,就直接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拽走。 一路上,洁希尔为她解释道,距离庆功宴只有两个小时了,而安吉还需要沐浴打扮,试穿那些礼服也得花上好长时间,得赶紧准备起来。 安吉迷迷糊糊地坐在盥洗盆里,被这个勤快的女孩搓着脑袋,在一堆上下纷飞的泡沫中说道:“谢谢你,洁希尔……又麻烦你借我衣服了。” 女孩笑了笑,拿干布帮她擦干头发,一边用轻快的语气答道: “这些可不是我的衣服,而是斯莱德大人让佣人帮你买来的,全新的礼服!” “……啊?” 安吉被吓得一激灵,顿时绷直了身体——这不会要从她的俸禄里扣?! 一想到先前在安德科菲村垫付的钱都还没到账,现在又被透支了一大笔钱买了一堆华丽的衣服,她一阵头皮发麻,脑海里已经以自己为原型,编出了“关于我在中世纪还款的二三事”这本书。 安吉有些忧愁地询问洁希尔,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这些是斯莱德大人付的钱啦,不会管你要的,放心~” 这种前后极大的反差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她的待遇有这么好了? 沐浴完毕后,尚在沉思的安吉又被拉到一旁的梳妆台前,由洁希尔为她梳头。 她看着镜子里干净到闪闪发光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好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就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额头上那道伤疤早已消失。而原先被她胡乱扎起的金发也在洁希尔的打理下变得异常柔顺,配上原本就端正的五官和湛蓝的眼睛,竟也使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变得像模像样起来。 连安吉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着洁希尔连连摆手道:“差不多弄弄就行了,反正当骑士也不看脸!” “不行!”洁希尔终于梳通了那个难缠的发结,撅起嘴反驳她:“你现在可是骑士大人了,自然要打扮的得体些!再说了,晚宴的主角怎么能随便呢!” “哎,饶了我……” 经过长达一小时的梳妆打扮环节,安吉这才勉强通过了洁希尔这关。她金色的头发柔顺的披散下来,两侧还各有一股细辫作为点缀,被浅米色绑带一起束在脑后,竟也显得娇俏可爱起来。 接着,在洁希尔的配合下,她一件件的将那些礼服试穿过去,最后定下了那件她觉得最合适,却被洁希尔嫌弃太朴素的淡紫色长裙。 穿戴完毕后,安吉终于得以走出塔楼,这才彻底感受到了外面喜气洋洋的氛围。 她与洁希尔一起穿过繁忙的人流,应付着各种不认识的人的道喜,来到莎特沃德宫的一楼。 自安吉踏入大厅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受到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正式感。 在她脚下,是一条鲜红色的长绒地毯,自门口一直延伸到最深处,横穿了整个大厅。位于尽头的回旋楼梯上,则整整齐齐地挂着华丽的黑色挂毯,皆绣着骑士团的紫色鸢尾花纹章,看起来十分气派。 而过道两侧,则纵向摆放着整洁的白色丝绸长桌和雕花靠背椅,与最内侧那张横摆的长桌一起,形成一个“u”型回路。 很显然,最里面那桌是要给地位最高的人坐的。 或许是有些挡道,那座女神像也被放到了角落里,这令安吉心里畅快了许多。 在她边走边瞧的同时,一些穿着考究的人也正陆陆续续地进场。他们的视线都或多或少的停留在这位新晋的骑士身上,却并没有主动上前,与先前那些热情祝贺的人形成了强烈反差。 安吉倒是明白其中的缘由。外面来往的人群大部分都是普通士兵或是佣人,而作为“嘉宾”来此的这些人,则都有着不凡的地位。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个新晋的骑士,地位最低,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功勋,自然不值得他们上来主动交好。 看来,好相处的只是极少数人,这倒是让她乐得清闲。 安吉在心里冷笑一声,随后才终于看到了熟面孔——西恩和巴顿。 不同于以往,此时的他们都穿着一身丝绸制的正装,竟也有了些贵族气质,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巴顿蹦跳着走过来,语气夸张的说道: “哇,安吉!你今天真的很人模人样欸!” 还没等安吉骂出声,他又开始念叨起洁希尔来。 “姐,你一天到晚的黏在安吉身边干嘛啊?” “要你管!”洁希尔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对姐弟俩吵吵闹闹的时候,安吉走到西恩身旁,小声问他:“今天会来很多人吗?” “大概就这些了。团长带着几个骑士去格兰村那边处理事情了,现在肯特郡内的骑士,包括你在内,也就十二人。” 十二人…… 这么看来,骑士在格洛斯克的地位确实很高。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西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骑士团的人以外,斯莱德大人的亲卫应该也会来。” “亲卫吗?”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位气宇不凡的高个男子。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穿着华贵的镶珠披肩,罕见的红棕色头发被他拢到耳后,露出那对闪闪发光的金色耳饰。 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侍从。男子的视线扫了一圈,接着便落在安吉一行人身上,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注意到来人后,上一秒还在拌嘴的姐弟俩瞬间安静下来,连忙向这位红发男子行礼。安吉和西恩迅速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对他鞠躬。 男子来到众人身前,看向安吉,柔声问道:“你好,请问您就是安吉女士吗?” 这般彬彬有礼的举动让安吉有些不适应。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同时尽可能自然地回答道: “是的。请问您是?” 男子笑了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请恕我冒昧,在您尚不认识我之前就不请自来——我是格里森·诺戈,负责管辖汝登地区的伯爵。” 格洛斯克领仅有这么一个爵位,那就是伯爵。伯爵在为领主管辖边境区域的同时,也需要上交税金,为领主作战,但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骑士团,有点边关重臣的味道。 原本伯爵这种职位应该是由国王设立的,但在这个世界里,作为最高权力象征的领主就等同于国王,也就形成了这种“领主>伯爵”的等级制度。 如果当年哈德弗·巴斯克没有背叛斯莱德,这会也该是伯爵了。虽说亲卫的地位比伯爵更高,那也只是负责保护领主,执行其命令的贴身护卫,没有实际上的兵权和财政权。这两种职位到底哪个更好,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虽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安吉还是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谦虚有礼地回复道:“伯爵大人太过客气了。我只是一个普通骑士而已,能结识您已经是我的荣幸。” 格里森回以微笑,接着又与巴顿闲聊了几句。 根据他们的谈话内容,这位伯爵似乎只是来肯特郡办事的,原本今天就要走,但难得有庆典,便将启程日期又推迟了一天。 见聊得差不多了,伯爵又将视线转向安吉,笑着说了几句褒奖之词,这才转身离开。 安吉微笑着与他客套完,一时间心情很复杂。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搞这些社交礼仪。 待他走远后,她轻轻戳了戳身旁的洁希尔,小声耳语道:“洁希尔,这位伯爵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洁希尔知道安吉的意思,微微弯下腰来,压低了声音:“一般来说,在对方不认识自己之前,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是不会主动上前进行自我介绍的。就算有需要,也会由一旁的佣人来代替他们开口,更别说和我们寒暄了……” 两个女孩在讲悄悄话,自然逃不过巴顿的眼睛。然而,在巴顿来凑过来之前,洁希尔就先行一步拉走了安吉,气得他在原地直跳脚。 看着这对活宝姐弟,安吉尴尬地笑了下。 “洁希尔,你不是斯莱德……大人的贴身女仆吗?一直跟在我身边没关系吗?” 女孩嘿嘿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没事呀,斯莱德大人身边又不缺我一个……而且斯莱德大人早说过我可以自由行动,只需要看心情干活就好。” 看心情干活…… 安吉尴尬地笑了下,轻咳几声,视线不由得飘向别处。看来,斯莱德真的不是一般的宠这个女孩。之前洁希尔来叫自己起床,还帮自己沐浴更衣什么的,也不过是兴趣使然罢了……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几道繁杂的脚步声。 格洛斯克领最尊贵的那个人姗姗来迟。 与往日的简洁穿搭截然相反,此时的斯莱德头戴金冠,身披由珠宝点缀的深紫色长袍,其边缘还绣有金箔,极尽奢华。 在她身后,跟着之前的那位水银女士,以及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漆黑长袍中的人。 第38章 庆功宴·后 安吉的视线落在那位黑袍随从上,瞳孔一震。 足足有两米高的斯莱德与他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竟显得前者有些小鸟依人起来。 那人在个子上高了斯莱德一截的同时,还有着正常人四五倍的宽度。 而这个庞大无比的身躯,却被更大的黑袍严实遮挡起来,整张脸也被刻着红色复杂纹路的漆黑面具所覆盖,可谓是一丝不露。 伴随着此人的步伐,他身上巨大的黑袍也开始微微晃动起来,这才令安吉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袍子的上半部分似乎是被里面的未知物体给高高地顶了起来,其它地方则或多或少的向内部塌陷下去,显得整个空落落的。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这人在胳膊下偷偷夹了好几个呼啦圈,又在最外面披了层布料一般。 也正因如此,才导致他的身体看起来异常宽阔。难以想象,其下之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尽管很好奇,安吉却没有再看下去——因为斯莱德正向她走来。 “姓氏,想好了吗?” 安吉鞠躬行礼,低头答道: “回斯莱德大人:姓氏已经想好了,就叫格蕾丝克——安吉·格蕾丝克。” 斯莱德看着这位明显比往常更有礼貌的部下,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数秒后才突然笑了下。 “安吉·格蕾丝克是吗。你还真是会偷懒。” 安吉仍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也有些小尴尬。因为她确实是没想好姓氏该叫什么,就取个了和“格洛斯克”发音很近的“格蕾丝克”,随便应付一下。 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斯莱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找个位置坐好。洁希尔,你也该走了。” 安吉正疑惑着,就看到身旁的洁希尔对斯莱德提裙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这一瞬间,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作为女佣的洁希尔,始终是不能和地位尊贵的人们一起参加庆功宴的。 这让安吉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斯莱德目送女孩离开,也没再说些什么,随后便带着身后两人,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那张长桌。 没了洁希尔这个贴心军师后,安吉开始有些无所适从—— 她到底该坐哪桌? 吃饭的位置是人类一直以来的古老课题。而安吉在不知道自己该坐哪桌的同时,也不想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这可是难得的宴席,她不想被奇怪的人坏了兴致。 安吉不禁皱眉思索。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老”朋友。 “安吉,恭喜你成为骑士。” 斯考特热情地上来道贺,却发现对方正双眼发光的盯着他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斯考特~”安吉亲昵地走上前去,发出套近乎的声音:“你坐哪一桌呀?~” —————————— 在所有人都坐定在自己的位置上后,莎特沃德宫殿的最高处发出一声响彻全堡的浑厚号角声。 宴会正式开始。 此时,那张最里也是最尊贵的横桌上,坐着斯莱德,水银女士,黑袍怪人,以及那位红发的格里森·诺戈伯爵。 离他们最近的纵桌座位,则坐着巴顿和一些安吉不认识的人。 而安吉如愿以偿地坐在两位熟人之间,左边是西恩,右边是斯考特。他们几个都只是普通的骑士,自然也就只能坐在离上座最远的位置,即纵桌的末端。 但这些权利之事,完全无法阻挡安吉对美食的渴望。自从来到这里,成天到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干面包——有泡水的,发霉的,甚至还有泡诅咒的。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堪比十大酷刑的折磨。 现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摆着金属制的餐盘,一把餐刀和一根勺子。看着身边两人用桌上的白面包擦拭餐具,安吉也有样学样,却带着负罪感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个白面包,我可以偷偷带走吃掉吗?” 毕竟在这之前,她甚至都没见过如此柔软的面包,此时却要把“珍贵的它”拿来当擦手纸,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斯考特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安吉,叹了口气。西恩则是稍微能感同身受一些,耐心地安慰她道,只要等宴会结束了之后偷偷带走就好,没人会发现的。 最先被佣人们端上来的,是餐前开胃用的葡萄酒。安吉小心翼翼地举起这个有精致雕花的铁质高脚杯,喝了一口。 味道和现代的葡萄酒是有些区别的,酸涩感偏强,但她也不是什么行家,品不出个好坏。 第二道菜是一份燕麦粥,只是颜色偏浅金色,卖相极佳。虽然安吉对它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味道太淡,但也配着葡萄酒,将它喝了个精光。 在此之后,终于到了安吉期待已久的肉类环节。 只见几个佣人七手八脚地将一张盖着巨大食笼的方形桌子放至过道中央。当他们揭开盖子时,烤肉的香气瞬间四溢开来,回荡在整个大厅内。 安吉紧盯着那只金黄的烤乳猪,两眼发光,放在桌上的双手纠结地摁在一起,坐立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把那只猪整个夺下。 就在女孩沉浸在肉香中无法自拔时,斯考特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两下,沉声道:“安吉,收敛点,斯莱德大人看着你呢。” 安吉虎躯一震,也没去看那个坐在尽头的女人,讪讪地咽了咽口水。 不是……为什么斯莱德不去看好吃的金猪,而是要看她? 西恩叹了口气,“别急,等下那些佣人会把肉端上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落在安吉身上,就仿佛是过了几年般漫长。她紧盯着还在细细切肉的佣人们,双眼渐渐干涩,于眼底泛起些许晶莹的泪花。 就在这时,安吉好像听到了一阵隐晦的笑声。顺着声音看去,是那位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水银女士。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她快速地扫视了一圈。 坐在水银女士旁边的斯莱德,嘴角似乎好像也有点上扬。 同样坐在上位的格里森·诺戈竟对上了安吉的视线,微微一笑,笑容中还蕴含着一丝“包容与理解”之意。 而那位黑袍先生还是没有拿下面具,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别的宾客倒不太在意她这个岌岌无名的女孩,就是巴顿毫无遮拦地看着她,笑得特别灿烂。 “……” 安吉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认真地收敛住自己的情绪。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论是焦脆烤金猪还是香炖乳鸽,都没能让她的外表产生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女孩谨遵“三指夹肉送入口中”,“用刀插入烤肉蘸盐”之类的贵族用餐原则,甚至连吃相都异常优雅,全程保持着绝对的面部整洁。 她还是能感受到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再也没听到那种隐晦的笑声。 待用餐环节结束后,宾客们该散的散,该留的留。 虽然过程有点坐牢,但安吉第一次好好地吃了顿饱饭,心情仍然愉悦。 她偷偷将那些白面包和最后才端上来的奶酪打包,藏至裙底,随后才走到斯莱德面前,与对方礼节性地聊了几句。 就在她行礼告退时,却被斯莱德叫住了。 “你准备去哪?” 安吉想了想,如实回答:“我想去找洁希尔。” 斯莱德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女孩紧捏裙摆的手,一向冰冷的眼梢罕见的有了一丝笑意。 “她不缺吃的。明天上午,来顶楼大厅找我。” 安吉乖乖的嗯了一声,接着便行礼告退,快步离开大厅,随后才在一个无人的犄角旮旯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个人精!” 最终,不信邪的安吉还是带上了那些面包,去见洁希尔。 洁希尔热情的收下了这些吃的,并有些不好意思地与安吉解释道: “其实斯莱德大人嘱咐过厨房的佣人,让他们在有宴会的时候帮我也留一份吃的……偶尔斯莱德大人也会让我和她一起吃饭。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啦~” 原来如此。 安吉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难免有些辛酸。 原来最惨的还是她自己。 被洁希尔摸头安慰后,她穿过塔楼漫长而黑暗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现门口多了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箱子。 安吉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里面竟是亮闪闪的十枚金币,还有一张字迹娟秀的纸条: “这是你的赏赐。” 安吉有些迷惑地侧了侧脑袋。她想不出来,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用“爪子”写出这种字的。 她走到门口左顾右探,确定附近没人路过后,把门牢牢反锁,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塞进了床底下。 随后,女孩打开了那个装着厄里亚的麻袋。 “敬爱的主人您终于回来了,厄里亚已经等候您——” 安吉及时出手制止了它的废话,问了个问题: “厄里亚,什么叫做‘血有股怪味’?” 第39章 冰山一角 厄里亚鲜红的眼睛咕噜地转了几圈,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说句实话,主人,我只喝过您的血,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做‘有股怪味’。这像是那种阅血无数的不检点东西才会说的话,作为您忠诚的剑,我注定——” 安吉连忙叫停它的废话,再次无情地合上麻袋。 原本她还以为,厄里亚与女神像同为吸血的邪门儿东西,在“品血”这件事上也许能有共同话题。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在好好的休息了一晚后,安吉准备去找斯莱德。 她很有礼貌地找到管家,让他帮自己约见一下领主大人,接着就坐在莎特沃德宫殿的楼梯口,静静等待。 就在安吉出神地望着天空时,余光看到了正向这里走来的格里森·诺戈。 “您好,格蕾丝克女士。” 听到这个新称呼,安吉不由得愣了几秒,随后才唰地一下站起身,对他鞠躬行礼。 “您好,伯爵大人。” 但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能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幸好,就在此时,那位管家正好走下楼来,通知她去见斯莱德大人。 安吉刚想借机开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格里森笑了一下。 “这真是个幸运的巧合——我恰巧也要去见斯莱德大人。如果您赏脸的话,能和我一同前往吗?” 对于这种“幸运”,安吉在心里暗暗地撇了撇嘴,却还要装出一副十分荣幸的样子,笑着与他一起上楼。 此时,顶楼大厅里只有斯莱德一人。 不同于昨日的奢华,她换回了平时那套单调的黑色常服,但在看到一同前来的安吉与格里森时,似乎也有瞬间的愣神。 下一秒,斯莱德便恢复常色,招呼格里森坐到自己身旁,与其热络的聊了起来。 安吉端正地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纳闷。按理来说,这种地位高的人坐在一起谈话,显然不是她能来旁听的,这个格里森为什么要让她一起上楼?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在他们寒暄了几句后,格里森突然话锋一转: “斯莱德大人,在回汝登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斯莱德只是笑着看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 “你说,什么事。” “我想向您借个人。作为交换,我可以让蕾妮来您这里,为您提供战力和经济上的帮助。” 在格里森笑着说完这句话后,安吉莫名的感到背后一寒。她悄悄地看向斯莱德,只见对方脸上虽还带着笑意,眼神却已经慢慢冰冷起来。 事情好像麻烦起来了…… “格里森,”斯莱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格里森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却让空气中无形的火药味变得更加浓郁。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瞬间,安吉的小脑瓜飞速运转起来。 格里森的这个要求有着两个关键点,一是疑似在削弱主君的有生力量,二是表面派遣得力干将来送物资,实则却有着“暗中“监督”的嫌疑,这些都已经越过了斯莱德的底线。 伯爵看向他已有愠色的君主,不仅没有怯弱之意,反而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再次开口: “我觉得,以一个新晋的骑士来换取如此大额的帮助,对您而言,绝对是有利无弊的。” 安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咯噔一下。 “新晋骑士”分明指得就是自己。再回想起来,这些哪是什么巧合,完全就是提前算计好的。 昨天宴会结束后,斯莱德让安吉在第二天上午来找她。当时格里森就在旁边,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他与安吉一起会见斯莱德,又提出这种要求,光是这些就足够让人怀疑他俩有私下勾结了。 如果斯莱德答应他的请求,安吉就得跟着他一起回到汝登。作为斯莱德直属骑士的她势必得不到重用,甚至还要和格里森及其旗下的势力勾心斗角,不被穿小鞋都是万幸了。 反之,则要留下来,和斯莱德好好“聊聊”。 安吉都不禁想问这个格里森一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钱?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升官,与上司关系有所缓和的关键时间点搞这一出? 就在这时,沉默已久的斯莱德突然发出一阵咬牙切齿的冷笑声。 过了一会,她才完全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看向格里森,沉声道: “你可以走了。” 格里森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对斯莱德鞠躬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待他走到门口,突然又轻声说了一句:“希望您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随后,这位红发伯爵才推开厅门,渐行渐远。 安吉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被气到身体微微颤抖,同时还无声地露出扭曲笑容的女人。 “安吉。” 被点到名的女孩虎躯一震,立刻站直了身体,真诚而真挚地主动解释道:“他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斯莱德大人,请您相信我。” 这话让斯莱德不禁嗤笑出声。她这才转头看向安吉,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 “我还没先怀疑你,你倒是自己先解释起来了?” “因为我觉得我需要解释一下……我和那位伯爵基本上只说过你好和再见。” 斯莱德沉默地凝视着安吉。 而安吉也很真诚地看向对方,实际上却很想挠头,只是这个场景有些不太合适。 过了很久,斯莱德才终于开口: “帮我做件事——去格兰村,把拉宾·福斯格斯特叫回来。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暗中去做,明白了吗?” 安吉听过这个名字,是那位曾经和巴顿训练,并把巴顿揍飞的骑士团团长。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斯莱德大人……格兰村,现在是四级异境。” 斯莱德没有看她,只是嗯了一声。 这就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了。 安吉记得巴顿曾说过,以她现在的耐性值,最多只能在四级异境里活一天。 虽然斯莱德十分罕见地用了“帮她做事”这几个字眼,但这并不能让自己去为她赴死。 骑士新人上任第二天就被领主派去遥远的边境并且战略性壮烈牺牲,这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惨烈。 这时,耳边传来斯莱德轻飘飘的声音。 “过来。” 女孩犹豫了好一会,才在对方的示意下,坐到她的身边。 这是安吉第一次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正常接触——掐脖子当然不算。 斯莱德看着眼前强装镇定的女孩,淡淡地笑了笑。 “我会借你个宝物,能短期内提升你的对诅咒耐性值,但也会让你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 安吉忍不住呢喃了一下,侧了侧脑袋,以表困惑。 “你的身体……” 这个格洛斯克领的领主大人很少会有这种“话只说一半”的时候,但她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斯莱德漆黑的爪尖轻轻地敲了几下桌面,随后闭上眼睛,无声地长舒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身体,可能会有些变化。” 安吉的嘴唇微张了一秒,随后便恢复正常。 她瞬间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也终于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些奇形怪状的亲卫,以及斯莱德变形的手臂,可能都是因为这种可以提升耐性值的道具,而变成了这副模样。 又或者,是和“耐性值提升过快”有关。 安吉闭上双眼,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后,这才缓缓睁眼,看向斯莱德。 “我愿意去格兰村,但还请您为我说明一下——尤其是关于‘对诅咒耐性值’,和‘身体变化’的事情。” 第40章 部分真相 要想理解这两件事情,首先就要从这个世界最危险的东西——诅咒开始说起。 这次,斯莱德没有再随口敷衍安吉,而是极为耐心地为她恶补这些基础知识。 在异境里,除去那些肉眼可见的诅咒黑水以外,还存在着一种无形的诅咒。 它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人们在踏入异境的瞬间,就会被这些无形的诅咒包围。如果诅咒的浓度超过了人们所能承受的极限,就会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症状。 这些症状,被简单的划分为四种情况: 轻度不适,中度不适,重度不适,以及瞬间死亡。 轻度不适,包括浑身无力,体力消耗加剧,容易疲惫,眩晕呕吐等。这种情况下,人们依旧可以存活,但也会渐渐失去生命力,最多活不过三天。 中度不适,则会伴有全身出血,强烈的身体疼痛,以及神经疼痛,最多活不过一天。这也是当年安吉在无声之森中曾体验过的感觉。 重度不适,在全身剧痛出血的同时,身体还会快速变形扭曲,出现强烈幻觉。到这个份上,几乎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异境,就算真的幸存下来,也会留下一辈子难以抹平的后遗症。 而最严重的,则会在踏入异境的瞬间,全身炸成一团血雾,死的连渣都不剩。 当斯莱德讲到这里时,安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这个不适的症状,应该是和‘对诅咒耐性值’有关?” 斯莱德微微颔首:“耐性值越低,症状越强。所以那些没有被探明的区域,是绝对不能乱去的。” 安吉回忆了一下当年在无声之森的情况。难怪当时她的症状要比斯考特更严重些。 见安吉理解的差不多了,斯莱德才接着讲下去。 虽然诅咒很可怕,但对于安吉这些无畏者来说,则有着另一种意义。 因为他们能通过吸收这些诅咒,来强化自己的身体。 在他们踏入异境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就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吸收诅咒,发生一些他们无法察觉到的细微变化。 经诅咒强化过的他们,又会有更强的对诅咒耐性,形成一种良性循环,从而能前往诅咒浓度更高的区域,进行探索。 这些都符合安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因此她很快就理解了这些换汤不换药的老知识。 但接下来斯莱德说的,就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着肉体和灵魂。这两者会同时吸收诅咒,但吸收的速度却不一样。 如果灵魂强而肉体弱,就可能会出现吸收诅咒太快,肉体却没有及时跟上的情况。无法承载这份灵魂的肉体会崩溃变形,直至彻底毁灭。 反之,身体强度足够,而灵魂却不够强的话,虽然可以稳扎稳打的提升,但提升的速度也会受到极大限制,快不到哪去。 听完这些后,安吉若有所思。 难怪在发现她吸收诅咒速度过快时,巴顿会那么慌张。以他的性格,八成就是听过斯莱德讲这些,却又忘记具体的内容了。 “也就是说……灵魂决定我吸收诅咒的速度,而肉体决定我是否能够消化这份诅咒?” 在安吉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后,斯莱德对她笑了下。 “还算聪明,一点就通。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些事情,因为大部分人都听不懂。” 被对方这么一夸,安吉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这才继续问下去: “那为什么使用提升耐性值的宝物,会导致身体发生变化?” 斯莱德想了想,说出了她的个人理解。 “因为它不是真正的帮你提升了对诅咒耐性,而是帮你分担了部分诅咒。一旦超过某个时间点,它就会把那些吸收了诅咒,全部返还给你。虽不致死,却会让身体产生一些变化。” 说到这里,斯莱德有些犹豫。她和她最亲近的部下都已经有了非人的特征,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在片刻的沉默后,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但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 安吉神色微变。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似乎是在沉思。 过了很久,安吉才抬起头。她看着神色凝重的斯莱德,竟然灿烂地笑了一下: “也有可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斯莱德微微怔住。 就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般,安吉以一种活泼的口吻,接着说道: “也许,我还能长出我很想要的帅气龙角呢~”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斯莱德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天空,让安吉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而安吉也没有再次开口,只是乖巧地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 她说的那些话,一半是真心的,另一半则是为了宽慰对方。 只是她也没想到,斯莱德的反应会这么大。 仅有这二人的大厅安静异常,只有一旁燃烧着的炉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使得这里不至于太过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斯莱德终于有所动作。 察觉到这些的安吉迅速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却发现对方正默默地凝视着自己。 这短暂的对视不过几秒,斯莱德的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从进入异境的那一刻开始算起,你只有七天时间。一定要在七天内回来,知道了吗?。” 安吉默默点头。 斯莱德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孩,眼神也有所缓和,轻声说了一句: “跟我来。” 随后,她站起身,带着安吉穿过大厅外长长的走廊,径直走向那扇位于尽头的巨大石门。 这个挂了数十道锁的厚重石门显得神秘而怪异,与宫殿其他地方的氛围格格不入,倒更像是地牢的入口。 接着,斯莱德又拿出一串钥匙,一道道地解开那些复杂交错的锁,最终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没有锁孔的漆黑立方体。 她将钥匙串放回身侧后,抬起右臂,贴至那个黑方块的表面。 一阵细微的金属咔哒声过后,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安吉向里看去,只见昏暗幽深的石室内塞满了各种物品。虽然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好几排木制书架,却还是有很多东西散乱在地上,其中还有一个类似手掌的东西,适时地“爬”了几步。 女孩乖乖地跟在斯莱德身后,不去看两边摆满的宝物,同时注意脚下,避免踩到那些“乱爬”的玩意儿。 回头望去,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就在下一秒,安吉差点直接撞在突然驻足的斯莱德身上。 只见她微微侧身,伸出漆黑修长的手臂,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个残缺的白色头盔。 它只比巴掌大些,只剩右上方还有一个高高突起的修长尖角,很像是某种动物的头骨,却又不似安吉已知的任何生物。 “这个骨盔可以提升你的耐性值。”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斯莱德就已经将这个小头盔轻轻放至安吉的右侧头顶。 那种仿佛无数细针刺入头皮的疼痛感,让安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 果然,又是个邪门儿玩意儿…… 安吉没有吱声,只是有些吃痛地眨了眨眼,接着便看到斯莱德正在凝视着她。昏暗的烛光下,那对幽黑眼瞳似乎不像平时那般冷漠,却还是让人捉摸不透。 斯莱德静静地看了会眼前娇小的女孩,这才缓缓开口: “活着回来。” 安吉当场愣住,在几秒后才勉强收拾好情绪,身体微微前躬,沉声答道: “遵命。” 即便如此,斯莱德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在离开石室后,她又带着安吉去了一楼大厅,说是要测一下安吉现在的对诅咒耐性值。 昨天因举办庆功宴而被搬走的女神像再次回到了大厅正中央。 安吉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里只有她与斯莱德后,便破罐破摔地把手放在上面。 女神像在报出“70”的数字后,一如既往的说了句有怪味。 斯莱德原本还想笑,紧接着便看到它吐了一口血出来。 “……” 她略微有些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随后看向一脸淡然的安吉,“你测耐性值,一直是这样的?” “只有这个雕像是这样的。” 斯莱德微眯双眼,神色怪异地打量了会安吉,接着哼出一声冷笑。 “你也真是有够特别的。” 嘲讽归嘲讽,斯莱德还是叮嘱了她很多事项。比如让她意志坚定不要动摇,中级异境的幻境要特别注意,如果在幻境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这类的话。 安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趁现在氛围还算不错,她壮着胆子插入了一句题外话: “斯莱德大人,您是不是对我做过什么?” 先前在梦境中被斯莱德救下的事情,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她隐约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却又不好说的太明显。 “只要你不背叛我,自然对你没有影响。” 斯莱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她的眼神却陡然锐利。 “好的。” 安吉表面乖巧地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在大骂p了。 自从得知这个世界有灵魂的存在后,安吉就开始怀疑,先前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梦境,而是灵魂空间。 而在那里出现的斯莱德,极有可能是她本人种在安吉身上,防止安吉背叛的“楔子”。 要不是安吉在机缘巧合下发现这件事情,只怕是会被一直瞒到死。 也幸好她在安德科菲村时,没有选择背叛。 反正两人也交流很久了,借此机会,安吉趁热打铁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斯莱德大人,如果我的灵魂有裂缝,是不是就不能去异境了?” 斯莱德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做了什么?” “就是……用了几次能力。” 安吉有些心虚地回答着,嘿嘿一笑。 然而这讨好的笑容,没能成功把对方忽悠过去。 见对方紧盯着自己不放,安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闪起来,又微微缩了缩脑袋。 斯莱德心里顿时有了数。她罕见地轻叹一声,神色中竟带了一丝疲惫。 “只要你意志坚定,自然不会出事。” 安吉点头“嗯”了一声,心中微动。 在同样知道她有灵魂裂缝的情况下,先前救了她的斯莱德让她不要再去异境。 而现实中的斯莱德却让正要让她去格兰村。 这两边的斯莱德对同一件事情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意味着她们的信息并不互通,也不知道对方干了些什么,更别说即时交流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反正该问的也都问完了,安吉便不再叨扰,对斯莱德行礼告退,接着就回到房内收拾行李,准备踏上新的旅程。 临走前,安吉特意给了洁希尔两枚金币,一枚是给她,另一枚则是希望她帮忙转交给斯考特。虽然安吉不知道当年他在森林里丢掉的那些装备值几个子儿,但一枚金币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她欠下的这些人情债,现在不还,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还了。 至于巴顿,他自己都说不缺钱了。反正他们俩都救过对方,就当扯平了! 洁希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只肯帮安吉转交,却打死都不愿收下给她的那枚金币。 “我可用不到这么多钱!” 安吉微微垂眸,掩盖住那些自眼底闪过的复杂情感。 下一秒,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地摸了摸洁希尔的头,灿烂地笑了一下: “只是为了感谢你平时对我的照顾啦!等我过几天回来,再请我吃几顿好吃的呗~” 在安吉的不断劝诱下,洁希尔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枚金币,还小声嘀咕了几句,让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 六天后,布鲁斯村。 自从格兰村被诅咒毁灭后,距离此处屏障最近的村子便变成了布鲁斯。 安吉给了本地村民五十个哈泽塔铜币以寄放马匹,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寄宿了一晚,决定等第二天天亮再出发。 因为在回到格兰村之前,还需要穿过那个她所熟悉的“无声之森”。 在等待天亮的这段时间里,安吉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那些关于中级异境的事情。 如果说低级异境是普通人“尚有可能存活”的地方,那么中级异境,就是他们绝对无法存活的地方。 “对诅咒耐性”为零的人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就会爆体而亡,惨不忍睹。 要不是因为头上那个小骨盔能为她分担诅咒,就算是有着45耐性值的安吉也活不过一天。 虽然此行凶多吉少,但安吉也并不是真的要为对方拼命,而是借此机会,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罢了。 顺便卖斯莱德一个人情,日后也好相见。 随着第一缕阳光落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中,安吉打开随身的小麻袋,最后检查了一遍里面装着的东西: 伯格的小木盒,厄里亚,一些白面包,几小捆肉干,一把小刀,以及五小壶水。 看着那些豪华升级版的干粮,安吉心中踏实了许多。这些是斯莱德给她开的小灶——部下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总得给点实际上的支持? 她这次倒没带上什么骑士盔甲,只在衬衣外穿了层皮甲的同时,又带了块小圆盾——因为她最多只能在中级异境里待上七天,必须一切从简。 看着眼前那道泛着粼粼波光的屏障,女孩长舒一口气,随后带着坚定的眼神,在厄里亚的唠唠叨叨声中,再次踏上外面那片充满诅咒的大地。 第41章 【幻境森林】再回无声之森 在穿过屏障的那一瞬间,天地间所有声音都被悄然吞噬。 虽然这是安吉曾经历过的感觉,当这种诡异的氛围又再次将她包围时,心跳又不免再次加速起来。 然而,她这次并不是一个“人”来。 安吉看了一眼缠在她腰上的厄里亚,那只位于剑柄上的鲜红眼睛仍在滴溜溜地转着,显然是非常兴奋。 但很快,它就慢慢停了下来,露出一种近乎委屈的眼神,想必是已经发现这里没法畅所欲言了。 安吉露出一丝贼笑,心情也豁然开朗。头戴小骨盔的她一进到异境,就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估计这就是耐性值提升所带来的好处。 虽然这些力量只是暂时的,似乎也比不上真正拥有70耐性值的骑士们。 这让安吉不由得想起那只哈士奇副团长来,难怪他一天到晚都这么精力充沛。 她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脚下一蹬,飞快地奔跑起来。 根据先前的经历来看,要径直穿过无声森林到达格兰村,光是骑马也得花上个把小时,自然不能将时间都白白消耗在这。 这次没有地图,全凭记忆来跑路——因为斯莱德手里也没有关于这块地方的准确地图,若临时找人绘制,难免会走漏风声。 她跑了没多久,就已经看到了那片被独眼巨人摧毁的那小片森林,沿着记忆又前进了约莫百米,竟然真的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剑鞘。 往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安吉已经从当年那个垂死挣扎的小丫头,蜕变成了一名合格的战士。 她快速捡起剑鞘,丢进背上的麻袋,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来到那个独眼巨人的尸体旁边。 那具曾经如小山般隆起的身体,此刻已经被黑糊糊的诅咒吃到只剩一副巨大的骨架,光秃秃的立在被它切断的那些树桩之间。 安吉在附近找了找,终于看到了那枚亮闪闪的银色小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母:蒙克。 接着,她又来到当初巨人用尸体砸出的那个大坑附近。 那里的红白浆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滩黑色的诅咒,零散的金属碎片,以及另一枚银色小牌子。 安吉嫌弃地用脚踹飞蠕动着的黑水,捡起那个写着“肯特”的牌子,将它们都放入麻袋。 虽然她与那两位士兵先生素不相识,但该有的人道主义还是得有的。这些对她而言只是徒手之劳,却对他们尚在的家人有着莫大的意义。 做完这些事情后,安吉不再犹豫,小跑前行。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森林除了没有声音以外,也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估计都被诅咒吃的差不多了。 得益于此,安吉一路上畅通无阻,稍微弯弯绕绕了一下,便来到了那条贯穿整个森林的小径上。 这是他们曾骑马经过的地方,当时留下的马蹄印早已消失,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拿出指南针,确认了一下方向,接着便小跑向南前进。 跑跑停停了不知多久,远处的小路上似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安吉下意识放慢脚步,右手直接抓向腰间的厄里亚,却扑了个空。 她惊愕地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又在下一秒迅速反应过来。 幻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踏入小径的时候,还是刚刚在森林里奔跑的时候? 可就在之前,厄里亚还在随着自己奔跑的步伐而上下颠簸。这里也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似乎与先前她所经历过的幻境有所不同。 背上的麻袋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她黑色的发丝。 她心中警铃大作,直接侧身一滚躲进旁边的树林,这才在接踵而来的狂风中看到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足有两人合抱般粗壮的墨绿三头蛇,仅仅是立起身体长度的五分之一,就已经高出安吉一米左右。 此时,它刚刚用来进攻安吉的蛇头僵在原地,随后又将另外两个脑袋同时向外探出,一边用泛着琥珀色光泽的竖瞳打量着四周,一边吐出长而猩红的信子,似乎在探知周围的动静。 安吉这才隐约记起一个热知识:蛇的视力不好。 但她却不知道,这个“不好”的程度究竟如何。 要换做平时的她,这会该提着厄里亚,气势汹汹的上去干架了,哪还要需要这么藏着掖着。 安吉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腰间,陷入沉思。不论是赤手空拳还是有厄里亚助威,这里终究是幻境。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做才能醒过来? 据斯莱德所说,这些幻境各有特色,但又殊途同归——只要达成一定的条件,就能成功生还。 大部分时候,干掉幻境中的怪物就行。 但总也有干不过,或者根本就没有对手的情况,那时就只能智斗了。 而安吉之前经历过的那个幻境,似乎只是因为还不够稳定,才能这么轻易的被她破解。毕竟在那时,这个异境也才刚好升到四级,有种“尚未站稳脚跟”的感觉。 就在安吉思考着是要选择智斗还是蛮干时,那个离她最近的蛇头突然有所行动。它以极其夸张的角度张开血盆大口,在完全将尖锐的前沟牙暴露出来的瞬间,猛地探向安吉的藏身处。 既然敌人已经发现自己,就不能再用侧身翻滚的方法来躲避攻击。这种方式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拉出最大距离,却有着很大的间隙,在面对速度快或是攻击范围大的对手时,要谨慎使用。 安吉脚下用力一蹬,跃至另一颗树后,试图与它玩秦王绕柱。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里,她的身体素质不仅没被削弱,反而比平时更加强悍。 甚至在速度上占据了一些优势。 然而,对方那副庞大的身躯有着极为恐怖的力道。在她从树后跳出来的下一秒,那张大嘴瞬间就咬断了那颗足有两人宽的树,紧接着便是一击席卷数米的扫尾攻击。 凭借着猛兽才能爆发出的蛮横力道,蛇尾所到之处,粗壮的树木皆如薄纸般脆弱。而它们倒下时发出的轰鸣声也被这个森林吞噬的一丝不剩,以至于安吉要眼盯八方,才能堪堪躲过那些胡乱坠落的树干和树枝。 她在心中疯狂默念“小场面”这几个字,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在飞速奔跑的同时,一把捞起脚边那块大石头,冲向巨蛇的侧面。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意图,墨绿三头蛇扭动着身体,强行让那三颗脑袋正对安吉,轮流咬向她。 安吉灵巧地躲过这三连击,趁着它攻击后的僵硬时间堪堪绕到它的最右侧,随后高高跳起,躲过那一记刮起飓风的致命甩尾,这才终于爬到蛇的身体上,直奔向它的脑袋。 但是,三头蛇又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得逞? 意识到身上有人的绿蛇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它背上的鳞片湿滑不堪,而安吉右手还拿着那块石头,仅靠单手无法让自己爬上它高高立起的前端。 原先她是想着先爬上去,再用石头猛砸对方脑袋的,现在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安吉瞬间改变策略,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石头狠狠扔向离她最近的那个蛇头。 脑袋挨了一击的绿蛇有些晕乎起来,挣扎的幅度也大大减弱。 借此良机,安吉手脚并用,沿着它的身体拼命向上爬去。 三头蛇很快便反应过来。它直接冲向森林深处,巨大的身体不停翻滚着,试图用茂密的树木将身上的女孩给蹭下去。 此举极大的干扰了安吉的行动。她勉强躲开撞向自己的那些树,所幸只受了些擦伤,却顾不上重重砸向自己的那些粗壮树枝。 温热的鲜血自她的头顶处缓缓流下。 安吉半眯起眼,尽可能不让鲜血流进眼睛,一边向上爬去。 就在此时,仅仅受了点皮外伤的右手却突然钻心的疼痛起来。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肯定是厄里亚在叫她。 情况有变。 安吉加快速度,强行顶着那些不断坠落的树枝,咬牙切齿地爬到了蛇首处。她用双腿紧紧夹住蛇的脖颈,稳住自己的身形,接着便抡起双拳,疯狂锤向它的眼睛。 没有眼睑保护的蛇瞳脆弱不堪。在女孩的野蛮攻击下,猩红的蛇血四下飞溅,眼窝也变得血肉模糊。 渐渐的,那颗绿色的脑袋开始瘫软起来,无力地摇晃了两下,眼看着就要落向地面。 安吉可不会傻乎乎的等着它掉下去。她抓紧时机,借助这颗脑袋的高度,敏捷的跳到另一个蛇首上,如法炮制地成功解决掉剩下的两个脑袋。 在最后一个蛇首死亡的瞬间,世界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幻境正在崩溃。 紧接着,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自灵魂深处涌现,让安吉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第42章 【幻境森林】路遇友军 这边的幻觉才刚刚结束,现实世界的时间却还在流动。 在安吉的意识回归现实的这一瞬间,首先迎来的便是一记猛烈的劈斩。 她的脑子还沉浸在迟钝的幻痛中,身体却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没有去握住剑柄,而是猛地抬起右手,用扎进手掌的厄里亚弹开那道攻击。 这道原本挥向她脖颈的一击,重重地砍到她身后的树上,没发出任何声音,却瞬间入木三分。 在这种电光火石间,但凡慢上01秒都可能置她于死地,自然也没时间去握紧剑柄再反击。 但刚刚那一下格挡的反作用力,完全是由扎入她手掌中的藤蔓来承担的。在这股力道下,她的右手瞬间被撕扯得血肉模糊,让安吉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也让她仍有些钝痛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 安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那道向自己腹部袭来的飞踢。 她拖着自己受伤的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开这一击,却在看到攻击者的那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个穿着盔甲的骑士,但此时他的半张脸上却挂满了黑色的诅咒,皮肉被融化,又被那些黑水的重量拉扯到变形,不断地淌下血液与诅咒的混合液体。 最要命的是,此人披在盔甲外的罩袍上,印着紫色鸢尾花的图案。 出大事了。 斯莱德让她找的人包括骑士团团长拉宾·福斯格斯特,以及他带出去的其他两位骑士。一位是阿诺德·罗伊,另一位叫佩德拉·莫斯克。 很明显,这位被诅咒吃了半边脸的骑士,就是二者之一。 安吉心中一急,想自报家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这才记起这里没法说话。 眼看对方已经拔出那把嵌入树干的剑,再次向她发起冲锋,她只能慌忙用左手掏出衣兜里的那枚见习骑士银牌,亮给对方看。 因为她这次走的匆忙,骑士身份牌还没做好,只能先用这个老伙计代替一下了…… 在安吉亮出银牌的瞬间,骑士挥剑的动作滞在半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和她手中的银牌。 小小年纪就能抗住四级异境的诅咒,在他的印象里,整个格洛斯克领仅有巴顿能做到这种事情。 可他从未听说过,斯莱德大人手下还有这等人物。 这个女孩,真的是自己人吗?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除了信任对方以外,再无其他选择。 内心挣扎许久,骑士才收回手中的那把剑,仅剩的那半张脸流露出痛苦之色: 救救我。 他只能做出口型,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吉的确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态。 这人多半是病急乱投医,并不知道她真的有着能救他的手段。 此行太过危险。她这才刚来没到一天,如果把能力用在这里,之后再遇到危险,又要如何应对? 他能在四级异境的无声森林里待到现在,耐性值肯定也超过了70。 很难想象,这些装备精良,战力超群的骑士们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走散,然后混成这副熊样。 就在她左思右想时,那位骑士突然踉跄跪地。若不是他的右手在那瞬间撑住了身体,只怕这会儿已经整个人倒在地上了。 安吉叹了口气。看他这副模样,应该是快挺不住了。 现在最缺的就是情报和人手。 想到这里,安吉不再犹豫,快步来到骑士身边,一把取下他的头盔。 随后,她的身体发出淡黄色的光晕,右手靠近他的脸颊,将那些黑色的蠕动液体瞬间蒸发。 在为他治疗的同时,安吉手上那些被藤蔓刺穿的伤口也在飞快愈合。 不得不说,这人的忍痛能力也是真的强,一般人要是被吃了半张脸,这会早就疼到昏死过去了…… 在此期间,那位骑士咬牙坚持着,身体却晃晃悠悠的,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在脸上的诅咒消失之后,他痛苦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看向女孩的眼神中,带着溢于言表的感激之情。 安吉这才把手放到他的盔甲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直接碰触到对方的身体,这位骑士恢复的很慢,让安吉看着也烦躁起来。 将自己的手贴在不认识的男子脸上,这种事情她干不出来。 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又会有种莫名其妙的侮辱感。 但他身上也没有别的部位是没有护甲的了。 反正现在也没法和对方好好沟通,安吉就索性把自己当做女流氓,提着厄里亚,极为蛮横地把他右臂侧的盔甲直接解了下来。 她赶时间,没空斯文。 一开始,那个骑士还显得有些慌张,推脱了两下,可他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无力反抗。 后来,他就好像是破罐破摔那样,渐渐放弃挣扎,甚至还开始配合她的动作…… 等脱完那些麻烦的盔甲后,安吉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隔着他身上的内衬,将自己的力量输送给他。 在她熟练地操作下,那个骑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过来,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丝血色,看向她的眼神却躲躲藏藏起来。 安吉心里一阵无奈,只能鄙夷地看向这个老大不小,还扭扭捏捏的家伙。 他看起来还算年轻,应该是三十岁左右,长得浓眉大眼的,身形也比较壮硕,能看出是常年锻炼的练家子。 先前他没有摘下头盔,又被吃了半张脸,所以安吉也没能看出他长什么样,现在倒是能看清了。 这人意识到安吉是在救他,也被她这一副问心无愧的态度所感染,神情这才正常了许多。 感受到身体正在快速恢复,他的目光也逐渐被女孩腰间挂着的奇怪武器所吸引。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把有着弯曲双刃的修长窄剑。 但此刻,这剑却已经被不知哪里冒出的绿色藤蔓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红色雕花剑柄,以及…… 一颗诡异的,时不时还眨巴一两下的,鲜红眼珠。 如果没有这颗古怪的眼珠,这把剑也就只是个“以藤蔓为剑鞘和剑带”的普通武器罢了。 常年在异境中混迹的他们,早就看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却很少见到这种“活物”,这才让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安吉并没有阻止对方窥探向自己腰间的目光,只是随便捡了根脚边的木棍,拉着他一起蹲下,开始在地上写起字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下意识动了动右手,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胳膊正被女孩拽着,便讪讪地换成了左手写字: “格兰村的诅咒浓度突然上升,现在已经变成五级异境了。后来我们遇到了科摩拉领的骑士,和他们交战——” 写到这里,他的手慢了下来,神情间充满了犹豫。 在安吉的注视下,他又在地上涂改了数次,这才继续写下去: “我的对诅咒耐性值只有76,没法长期待在格兰村。情况危急之下,团长让我先回去报信,和佩德拉一起强行拖住了科摩拉领的人,我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些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看来,这位骑士就是阿诺德·罗伊。而强行拖住敌人的团长和佩德拉,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要不是他身负重伤,动作也慢上了许多,估计安吉早就被他开头的那一记劈斩给送走了…… 虽然安吉心中仍有些疑虑,但她还是选择先交代最关键的事情。 “斯莱德大人让我来找你们。你是要回去报信,还是和我一起去格兰村找他们?” 男子的目光扫过安吉写在地上那行字,随后指了指“格兰村”,坚定地看向她。 安吉点了点头。 既然对方有这个打算,她自然不会劝他,只会更开心。 毕竟安吉目前也只是个耐性值70的骑士,在这片中级异境中,位于战力最底层,多一个帮手就是多一份力量。 没过几分钟,刚刚重伤跪地的骑士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 他急切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确认身体已无大碍后,便与安吉一同出发。 临行前,安吉还装出一副好心肠的模样,主动捡起那些被她强行解下的盔甲,丢进了她背后的麻袋里,实则是为了避免日后被人讨债。 这回,他们倒是没有再遇到幻境。两人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了森林的出口处。 覆盖在安吉身上的淡黄色光晕渐渐消失。向森林外望去,已经能远远的看到那间离此处最近的,茅草屋顶的小长屋。 那曾经是安吉的家,却和往日大相径庭。 以森林入口处为分界线,越是往村庄靠近,各种景物的颜色就越来越淡,就像是渐渐褪色的风景画。 到那座小长屋那,只剩下黑白灰三个颜色,极为诡异。 这让安吉不禁想到老旧黑白电影里的场景。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位骑士,却刚好对上他有些担忧的目光。 似乎是想为身边的小女孩做出表率,骑士的表情很快坚毅起来。 他勇敢地向前一步,刚要踏进格兰村,却被身旁的女孩给强行拽了回来。 “?” 骑士迷惑地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她取下了背上的麻袋,从里面拿出了几根肉干,边塞进嘴里边递给了他一根。 大战之前,必有补给。 然而,安吉的这番想法没能成功传递给对方。 骑士只是神情古怪地看着眼前干饭的女孩,犹豫了一会,才接过那根肉干,跟着她一起默默地吃了起来。 吃完这些,安吉又很大方的递给了他一壶水。反正在格兰村也待不了几天,食物一下子显得充裕起来。 就当是趁机减一波负重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骑士率先起身,顺利进入格兰村。 这次安吉倒没阻拦他,只是匆忙地揩了下嘴角的碎屑,便跟上前去。 然而,就在走出森林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莫名沉重起来,同时涌现出阵阵轻微的头晕和恶心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坐完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一般,让她哪哪都不舒服,浑身都使不上劲。 安吉知道这是为什么——五级异境的诅咒浓度实在太高,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不安地看向自己有些发抖的手,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 如果不在三天内撤离这里,她就会在这格兰村,变成一具尸体。 第43章 【镜像村庄】诅咒之村 这是安吉第一次来到五级异境,也是她目前到过的,诅咒浓度最高的地方。 过强的诅咒已经导致她出现了轻微不适的症状,但也有个好消息: 格兰村异境的特性不是无声,她终于能和这位骑士大哥正常交流了。 两人互报姓名,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这位骑士确是就是阿诺德·罗伊。 而现在仍在格兰村的,则是拉宾·福斯格斯特团长,以及佩德拉·莫斯克骑士。 在阿诺德简明扼要的描述下,安吉终于知道了格兰村异境的大概情况。 格兰村,乍看起来只是个“失去颜色”的村庄,实际上却有着和表面上完全不同的世界。 安吉将它理解为表里世界。 表面上,它仍旧是一个宁静,祥和的村庄,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嘹亮钟声,随后就会涌出大量诡异的能量体。 据阿诺德所说,这些东西只能看得到,却摸不着。他们的攻击落在对方身上,就像是砍空气一样,毫无反馈。 但如果被那些能量体碰到,身体就会变得虚弱,且难以集中精神。 一旦遇上这些“灵体”,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逃跑。 而它的里世界,则更加危险,也更加诡异。 在那里,天空总是黑沉沉的,整个村落都会被浓雾环绕,能见范围不足十米。 奇怪的巨大人形生物,拖着重重的斧子,四处游荡。 那玩意儿看起来倒像是血肉之躯,也能对其造成伤害。 然而,在来到“里世界”的瞬间,除了随身携带的宝物,他们手中的剑和身上带着的防具就会全都消失。 这种情况让他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影响到了他们的作战能力。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拉宾团长倒是可以凭借自身强横的实力与之一战,却也只能同时拖住两只巨斧人。 而阿诺德和佩德拉两人,就只能与单只怪物周旋,很难彻底解决对方。 并且,战斗时的动静还会吸引其他怪物靠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们团团包围。 因此,最佳方法还是躲起来,等上个半小时,再回到表世界。 以上都是他们在这段日子里总结出来的生存之道。 安吉凭借其强大的接受能力,勉强理清了头绪: “你们平时应该都待在会出现‘灵体’的表世界?” 阿诺德点头,看向安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许,“是的,我们只有在那些‘灵体’出现时,才会去里世界,暂避风头。” 他很快就接受了安吉对这两个世界的称呼,并熟练的加以运用。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两个世界中穿梭呢?如果在干架时陷入幻境,又要怎么办?” “要前往里世界的话,只要找‘镜面’就好。至于幻境……” 阿诺德犹豫了会,随后说道: “这里好像没有幻境。” “怎么可能?” 安吉因过于震惊而微微张嘴,却在下一秒又感受到一阵眩晕感。 她紧咬牙关,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低语声: “……” 那是无数不同声音编织在一起形成的,不应存在于此世间的诡异呢喃,像无形的风一样吹过安吉的耳畔,却又在她脑内不断回响着。 现在已经不是闲聊的时候了。这里的诅咒无时不刻地在侵蚀着她的身体,必须快速做出决定。 幻境那种东西,没有就没有,好得很。安吉才懒得管那些看似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这个世界本就足够诡异了,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就像是与那声诡异呢喃相呼应一般,远处的村庄传出一阵嘹亮而悠远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极富节奏感的连敲三下,随后又是一阵循环。 阿诺德的脸色猛地一变。 “安吉!跑起来!去找镜面!” 还没等安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拽着这个年轻小女孩,飞速地奔跑起来。 安吉是挺感谢这位大哥在这种危急时刻还不忘捎上自己的,但她还不清楚“镜面”具体指的是什么。她尽量跟上对方的步伐,匆忙开口: “水面这类的可以吗?” “可以!” 阿诺德头也不回地答道。在安吉跟上来后,他便松开了拽着她的手,同时又补充了一句:“只要能照应出人影的大型镜面,都算!要用镜面前往里世界!” 这些零碎的信息,足够安吉理解现状了。她飞奔向前,视线迅速地扫过周围的黑白世界。 “厄里亚,你也帮忙找一下!” “主人我已经在找了!” 在她开口前,厄里亚就已经很自觉地环视四周,甚至还照顾到两人急迫的情绪,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可它也没有看到类似“镜面”的东西。 现在的时机非常不好,他们才刚入异境,甚至都没能进到村子里,哪会有什么镜子给他们用。 地上的泥土十分干燥,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下过雨,也就不会有什么水坑。 阿诺德只是头也不回地狂奔着,就连身后一人一剑的诡异交谈声也没能让他有任何回头的欲望,可见情况之紧急。 短短三分钟,他们已经跑到村庄附近。 此刻,那座安吉熟悉的长屋,距离两人不过三百米。 他们没有事先商量过,却不约而同地奔向那间长屋。这个时代的农民会将动物养在自己家中,因此屋中也会有小型水池,以供家畜饮用。 那个水池,将会是他们前往“里世界”的关键媒介。 可游荡在屋子附近的那些模糊身影,却令他们不寒而栗。 那是似是而非的“人”,身体肿胀变形,还带着狰狞可怕的伤口。 有的是脑袋破了个大洞,也有些是缺胳膊少腿的。 其中几个更是惨不忍睹,腹部和胸口带着好几个窟窿。柔软的脏器自那些开裂的伤口垂坠到地面上,被拖得血肉模糊。 他们似乎毫无痛觉,只是麻木地走动,摇晃,面容枯槁,没有一丝生气,却又完全融入了这个黑白的世界,宛如年代久远的丧尸恐怖片。 随着安吉与他们的距离逐渐缩短,耳边的低语声也在加重。 垂死者的叹息声,妇女儿童压抑的哭泣声,神经错乱之人的窃窃私语声……更多更多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诡异声音,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沉重到令她几乎喘不过气。 安吉强行让迟钝发麻的身体全力跑动起来,却又感觉到自脑海中传来一阵隐晦的痛觉。 这些声音,应该是带着些精神攻击的。 她的灵魂本就有道裂缝,这下算是倒霉到家了。 安吉当机立断地拿起厄里亚,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强烈的疼痛感让她的精神稍微集中了一些,那种隐隐头疼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灵魂有裂缝,意味着她需要意志坚定。 而疼痛,恰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忽略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女孩细微的吃痛声没能逃过阿诺德的耳朵,但他并未予以理会。 先前拽着她跑了一段路已经是仁至义尽。既然安吉也是骑士,理应有自保的能力。 他已经尽到了领路的职责。至于能不能在这个异境中活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事实证明,那道数厘米的伤口并没有影响到安吉跑路的速度。 但两人跑动时产生的动静,却让那些东西开始警觉起来。 感知到有活物正在向这里靠近,那些形状各异的“人”瞬间停下动作,数对浑浊无光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安吉和阿诺德。 下一秒,他们一起发出怪异的叫声,猛冲向仅剩的这两个活人。 第44章 【镜像村庄】另一个世界 明明他们身形朦胧如同幽灵,但在一齐冲锋过来时,却又很像丧尸。 可安吉没有时间吐槽。 她强行无视脑海中的那些诡异低语声和隐隐作痛的感觉,集中精神全速冲刺,在身形敏捷地避开那些“灵体”的同时,用余光偷偷瞄向阿诺德。 这个穿着盔甲的家伙,速度竟然比她还快! 安吉顿时有些心急起来。要是等他冲出去,自己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人都在被老虎追着,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要跑得比另一个人快就行! “厄里亚!” 安吉毫无道德感的使用了她的“专属作弊器”。 厄里亚心领神会,自剑身处涌出大量藤蔓,笔直的穿过了那些灵体。这些实体藤蔓虽然无法挡住它们,却让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只愣住了几秒。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吉精准地穿过两只灵体间的缝隙,同时避开另一只拍向她门面的鬼手,侧身闪进长屋,来到屋内的小型蓄水池前。 阿诺德于她后一步到达屋内,却被她身后的那些鬼魂逮了个正着,成功的为她吸引了部分火力。 虽然安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镜面”前往里世界,但也没法指望此刻被鬼怪包围,自身难保的阿诺德。 那些令人烦躁不安的低语声还在脑海中翻腾,安吉不做他想,直接整个人踩进水池。 周围黑白的景物瞬间扭曲起来,就像是揉面团那样,被拉扯成怪异的形状。 这次,安吉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在稀松平常的眨眼之后,就来到了另一个有着颜色的世界。 低语声消失了。 她有些呆滞地站在那个蓄水池里。这种过快的传送完全没有真实感,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明显有着颜色,她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传送过来了。 异常冰冷的水渗入鞋底,冻得她一个激灵,连忙跨出水池,脚边却碰到一个东西。 那是伯格的小木盒,只是静静的浮在水面上,没有被打湿的迹象。 安吉赶紧将它揣进兜里,随后开始检查周围和自己的情况。 这里还是原先的那间长屋,厄里亚和小骨盔也都还在。 但是她随身带着的那些小玩意儿,麻袋,甚至是身上的那层皮甲,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只留了件最里的单薄衬衣。 那种身体沉重和犯恶心的感觉还在,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说明这里也有着高浓度的诅咒。 然而,她总觉得,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似乎是那种明明已经看到,却又被自己一不小心忽视了的小小异常…… 在这种异样感笼罩心头时,她立刻将脸侧的头发拽到眼前。那是她曾经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的黑色发丝。 “sht!” 安吉一个没忍住,直接骂出了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阿诺德在撒谎——自己都已经变回本体“池青穗”的形象了,这要不是幻境,这还能是什么?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又联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阿诺德没有撒谎,而是真的认为,这里没有幻境呢? 在他说出“这里没有幻境”这个结论时,虽有犹豫,却不似在撒谎。 那么,又是什么现象,让他产生了这种“误解”? 阿诺德是与拉宾和佩德拉一起进入格兰村的。如果他们三人都通过镜面进入幻境,彼此的记忆又都对的上,自然会以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的“灵魂形象”与“肉体形象”基本一致,也就很难意识到,来到里世界的只是他们的灵魂。 如此看来,格兰村的里世界,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大型的“多人幻境”。 安吉看了一眼手里的厄里亚,这似乎也能证明她的猜想——先前在森林中的幻境只有她一人,随身带着的小骨盔和厄里亚却没有出现。 而现在,这些宝物多半是被这个异境判定为“活物”,于是便跟着安吉一起进入了里世界,加入了这个“多人幻境”中。 阿诺德先前提到“装备和武器在进入里世界时会消失”,是因为它们不是“活物”——没有灵魂的东西,无法产生幻觉,自然进不了幻境。 想到这里,安吉不禁叹了口气。诅咒浓度越高的地方,越是会形成一套与正常世界不同的特殊规则。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如此复杂的异境,甚至身上还带着些轻微不适的症状。 就算她根据零碎的信息和自身的变化,推测出以上看似合理的猜想,却依然无法解释一个问题: 他们现实中的身体,在进入里世界后,去了哪里? 如果这里是普通的幻境,他们此刻位于现实中的身体应该还会遭到灵体的攻击,就像先前安吉的灵魂被拉进幻境,现实里却差点被阿诺德一剑送走那样。 然而,到目前为止,安吉并没有那种“身体受到攻击”的感觉,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撇开这些不谈,对她而言,这种“多人幻境”是非常棘手的。 她得先“解决”自己的队友。 就像是为了回应这个想法那般,身后传来一阵水花飞溅的声音。 阿诺德也来到了这里。 他艰难地突破了灵体们的包围,飞扑进这个蓄水池。当他来到里世界时,身上的那些防具也不见踪影,这让他被冰水浇了个透彻,狼狈不堪。 就在阿诺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时,脖子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身体一僵,坐在水池里不敢动弹,顺着脖子上的那把剑,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位黑色长发,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她的脸精致而小巧,却没有深邃的眼窝和高高的额骨,有点像传说中的“东方人”。 那对澄澈的深棕色双眸有着圆润的形状,眼尾微微翘起,在保留了少女娇俏感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妩媚。如果不是在此处,而是在街上偶遇到她,阿诺德应该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不过现在,对方冷着一张脸,眼中尽是肃杀之意。 而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似乎也有点眼熟…… 再一看,她右侧头顶的那个奇怪头盔,不就是安吉先前带着的吗? “阿诺德。” 对方率先开口,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阿诺德心里一惊,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你……不会是安吉?” 他猜对了,却让安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她原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所以才会叫出他的名字。 但对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猜中了真相的野路子,让安吉将那些已构思好了的一大串解释,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这倒是省事儿了。 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安吉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现在的她,全身上下除了性别,其他都完全变了个样。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骑士大哥居然不是先怀疑,有人在短时间杀了安吉,夺过她的装备,并且穿在了自己身上? 见对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武器: “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说……” 阿诺德这才敢从水池里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全程低头垂眸,有些尴尬。 即使对方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他也能确定,面前的女孩确实就是自己的那位战友。 只是,这位“战友”,似乎并不太满意他的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阿诺德不再逃避女孩狐疑的目光,而是直视着她,小声解释道: “该怎么说呢……我不认为,这里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你。而且这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什么尸体……” “所以你就觉得,我就是安吉?”她忍不住微微皱眉,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对你们来说,很正常吗?” “如果你指的是一个人突然变成另一幅模样的话,是不太正常……” 阿诺德犹豫着,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但也不是不可能,对?反正这个世上,总是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安吉还是有些茫然。她做好了对方无法接受“她就是安吉”的准备,所以才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剑架在了友军脖子上。 但现在看来,这些无畏者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有包容度。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太过疯狂,以至于这种“大变活人”的事情,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既然阿诺德已经充分理解了现状,那她确实也没必要再多说些什么。 只不过,接下来就该和这位战友,好好聊一聊正事儿了。 “阿诺德,在我进入里世界的时候,我的身体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吗?” “是的。” 在阿诺德看来,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并且不去做过多的追问。 “那你知道拉宾和佩德拉在哪里吗?” “不知道。” 这次他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也让安吉的脑袋又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格兰村虽然不大,但以现如今的状况,想要找出这两人是非常困难的。 首先,他们要应付异境中强大的怪物。 其次,还要戒备来自不同势力的敌人。 她转头看向屋外。那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浓雾,整个世界都被浓郁的雾海所吞噬,隐约透出一丝不祥的血色。 数道细微而沉闷的声响自遥远的迷雾中传来。那是一种极为古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行走,却又更为沉重,与门外的诡异氛围混合在一起,构成了这片异于常世的领域。 虽然阿诺德早就说过“里世界”的事情,但当她亲眼目睹这幅景象时,又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无论是谁,都会本能地强烈抗拒那个世界。 但她没有时间拖延。不论是在“表世界”还是“里世界”,无形的诅咒每分每秒都在侵蚀着她的身体,甚至是她的意志。 轻微的晕眩感再次袭来,安吉发出一声简短的轻叹,对阿诺德提出了一个萦绕在她心头已久的关键问题: “你先前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阿诺德犹豫了几秒。他不喜欢说那些不确定的事情,但秉承着对队友负责的心态,他还是如实答道: “应该是被那些巨斧人砍中所造成的伤口……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在疼痛感传来的瞬间,我的脸是完好无损的。” “完好无损?” 安吉疑惑地复述了一遍。 阿诺德点了点头,“对。在被劈中的当时,是完好无损的。可就在我回到‘表世界’时,我的脸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黑水给腐蚀了。” 安吉顿时心里有了数,不禁冷哼一声。 好一个镜像村庄。 在阿诺德迷惑的眼神中,她缓缓开口道: “你们先前认为,表世界更加安全,一是因为鬼魂是间歇性出现的,二是因为,它们的攻击只能让你们虚弱,并不会留下伤口,对吗?” 这话有些弯绕,信息量也很大,但亲身体验过这些异常的阿诺德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那些鬼魂确实有给我们造成别的影响,只是我们不知道?” 安吉凝视着他的眼睛,微微颔首,“它们确实不能伤到你们的身体,但是现在,你的头应该很痛?”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裂开来。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是斯莱德大人曾说过的,有关灵魂与肉体的事情。 那些能量体确实不能伤到他们的身体,可灵魂上的损伤却不会被显现出来。 想到这里,阿诺德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一些: “可我头痛是因为这里是五级异境,诅咒浓度太高——” “阿诺德,”安吉轻声打断他的话,“你的耐性值是76,对?” 安吉能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激动。比起肉体来说,灵魂上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而灵魂受损会极大影响到实力提升的速度,作为无畏者的他会下意识抵触这件事情,也是无可奈何。 但她需要对方镇定下来,接受这个令他抗拒的真相。 在被女孩不带任何情绪地打断后,阿诺德短暂地愣了几秒。虽然对方的新形象让他有些不适应,但现在看来,她的性格倒还是原先那个样子。 足够冷静,也足够强势。 他努力收拾好那些复杂的情绪,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叹了口气: “是的……你没记错。” 安吉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你说过,被灵体碰到的人会变得虚弱,难以集中精神,这些应该是你的亲身经历?如果你的头痛只是由诅咒导致的,那么,只有70耐性值的我,状态只会比你更差——但实际上,我现在只是有些头晕而已。” 阿诺德良久的沉默着。他确实被那些灵体碰触过,也能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好。若是放在平时,他绝不可能在安吉之后逃进长屋,也不会被它们团团包围,弄得如此狼狈。 这个艰难的事实现在就摆在他的眼前:自被灵体碰到的那一刻起,他的灵魂就已经有了损伤,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他思考了很久,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无奈地承认道:“你说的对。看来,是我误判了这个异境的情况。” 安吉凝重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虽然她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实则很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她的阅历不足,从而听不进她的话。 队友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听得懂人话。 既然对方表现得如此配合,安吉抓紧时机,与他协商道:“我们能出去找他们吗?” 阿诺德表情僵硬了一下,过了会才说道: “可以是可以,只是会有些危险……在通过‘镜面’来到另一个世界后,大概要过半个小时才能再次使用‘镜面’。这段时间,我们就只能待在里世界。” “行,那就走。” 安吉淡然地说了一句,接着便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阿诺德神情古怪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这才意识到,他已经被这个经验远逊于自己的小姑娘抢占了主导权。 作为在格洛斯克地位极高的骑士,他很少有这种乖乖听别人话的时候。这场始于“胁迫”的交谈进行了太久,再加上对方又有种莫名强大的气场,以至于他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她的前辈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紧跟上前,与安吉一起步入那片不祥的雾海。 第45章 【镜像村庄】迷雾战场 在安吉与阿诺德踏出房门后,周围的温度瞬间变低。一股诡异的、不明来路的寒气包裹住他们的身体,令二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 浓郁的黑雾在周围不断翻腾着,虽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却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 安吉与阿诺德绷紧了身体,紧张地环视四周,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声响,生怕会遇到那些不欢迎他们的“村民”。 先前阿诺德说过,这里的可见度不足十米。 而实际上,安吉只能隐约看清五米内的东西,耳边还一直断断续续的传来那种沉重的脚步声,令她头皮发麻。 自脑海深处传来的钝痛感又开始逐渐加强,应该是那道灵魂裂缝造成的不良影响。 先前被她划伤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却没有任何伤口。安吉对准那块位置,用力摁下去,痛得直打哆嗦,却让脑袋清醒了许多。 这让她舒了口气。自己的那些推理没有出错。 但这个灵魂裂缝真的很麻烦,根本不是什么意志坚定就能解决的问题。等回到格洛斯克,她一定要狠狠地敲诈斯莱德,让对方好好补偿自己。 安吉刻意去想这些轻松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下一秒却突然与阿诺德一起停在原地—— 一道异常沉重的脚步声,正向他们靠近。 两人迅速交换眼神,悄无声息地蹲了下来,将身形缩至最小。 灰黑色的雾气中,隐约透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头颅狰狞扭曲,几块鲜红的大肉瘤在皮肤表面不断起伏,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只有黑漆漆的空洞,深处泛着忽明忽暗的嗜血光芒。 其异常粗壮的四肢和躯干上,延伸出数道漆黑的铁链,将他与右手处的巨大黑斧穿在一起。那柄足有两米长的厚实斧头显然有着极为可观的重量,也导致他不得不将其拖在地上,就像是拄拐杖的老人那般弯腰屈膝,步履蹒跚地前行。 不能被它发现。 安吉暗暗地握紧剑柄。即便有厄里亚在场,灵魂状态的她甚至比平时还要强,也不能轻举妄动。 且不说光这一只就有着匹敌阿诺德的实力,谁知道那些雾的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一个骑士团的兵力? 巨斧与铁链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人形怪物逐渐靠近他们时,安吉甚至屏住了呼吸,只希望对方那对空洞的眼窝,能有着与之相符的视力。 形状怪异的身影逐渐远去。 安吉无声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极轻的破空声。 她猛地瞪大双眼,瞬间起身,向后方劈去!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并没有成功挡住那道突袭。安吉惊愕地看到,有一根柔软的、半透明的纤细触须,缠绕在了厄里亚锋利的剑身上。 它极为坚韧,有着乳胶般的质地,紧紧缠绕银色双刃,竟然没有任何要断开的迹象——要知道,厄里亚可是削铁如泥的武器。 安吉将剑尖狠狠插入地面,以阻止对方夺走厄里亚,紧接着用脚踩住触须,试图将其与剑身分离开来。 可那条柔软的触手湿滑不堪,以至于安吉根本没法将其稳稳踩在脚下,反而被它过于强劲的力道给弄得脚底一滑,差点失去平衡。 第二条触须瞬间冲出浓雾。它以极快的速度卷住剑身的另一端,与先前那条触角一起发力,把厄里亚整个拔起的同时,猛地向后缩去。 关键时刻,阿诺德自安吉身侧闪出。他跨步向前,用自己宽阔的身体横挡在队友面前,防止安吉被对方拽走的同时,自掌心中冒出大量高温气体,骤然拍向那些难缠的触须。 伴随着一阵滋滋作响声,那些触须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被热气所笼罩的部位渐渐变黑。它们立刻放开厄里亚,迅速退回到那片浓雾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吉沉着脸,心有余悸地看了差点被夺走的厄里亚。对方显然是有意试探,甚至还故意不发出任何动静,以避免吸引到那些巨斧人的注意。这般行为,显然是敌方的骑士。 里世界的浓雾成为了对方最好的保护伞。很明显,敌人在视野上比他们更有优势。 “那是玛尔妲·妮斯特,科摩拉领的骑士。” 阿诺德凑在安吉的耳畔,小声说道。 安吉神情凝重的默默点头。很明显,对方也只是在试探性的攻击而已,但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二人在原地稍作观察,确定先前的细微动静并没有引起巨斧人的注意后,才在迷雾的掩护下,继续俯身潜行。 与此同时,他们的眼睛紧盯着先前触手退回去的方向,警惕着对方下次的攻击。 没过多久,轻微的破空声再次传来。这次,阿诺德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抓住那只细长触须,再次将其烫至发黑。 此举为安吉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沿着对方攻击的轨道,安吉侧身闪过袭向她的另一只触角,一个箭步冲向那片迷雾。 阿诺德这才放开那条触须。他在努力跟上队友的同时,还不忘观察周围的动静,为其断后。 随着敌我双方的距离不断缩短,迷雾中的那道模糊人影也愈发清晰。 那是一位体型纤长,长相艳丽的女性。她的身体就好像是悬在空中那样,双脚自然的垂落下来,似有似无的碰触着地面。其头发洁白如雪,长至腰间。而那些触须,竟然是从这些白色长发间伸出来的。 安吉率先来到她的面前,手中长剑破开浓雾,直刺向对方的眉间。 白发女性面露惊慌之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那几根有些发黑的触须一起冲向安吉,速度却比之前慢上了不少。 安吉顿生戒备。 她脚步一滞,轻易地躲开那些明显是佯攻的触须。 左侧迷雾中,传来的极轻声响。 安吉直接转身,改变进攻的方向,砍向来袭的敌人。 这临时改道的攻击,不出意外的落空了。 余光中,那名女性脸上的惊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残忍的微笑。她收回那些触须,利用它们接触地面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强行让自己的身体迅速向后退去。 在躲过阿诺德的一记冲拳后,她再次指挥那些触手,从四面八方猛刺向他。 然而,安吉没时间去管阿诺德的情况。与她交战的敌人奇快无比,在俯身避开攻击的瞬间转至她的身侧,快到带出黑色残影的攻击直接袭向她的门面。 安吉猛地侧头,让那道凌厉的攻击自她左脸处浅浅划过,接着手腕用力一转,将刚刚劈空了的斩击调转方向,狠狠地向敌人劈去。 短短数秒,两人交手已有十招,金属碰撞发出的铮鸣声迅速吸引了附近的那些巨斧人。数道沉重的脚步声向此处靠近,速度却十分缓慢。 在双方手中的武器猛烈对撞后,安吉与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退。 她的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却没有涌出鲜血,整只右手连带着手臂,都在刚刚那场激烈的交战中震到发麻。 此时,他们俩间隔数米,遥遥对峙,这才让安吉看清敌人的相貌。 他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年轻清秀的脸庞上洋溢着浓烈的戾气。 但更加引人瞩目的,却是他那张被黑色团块覆盖住的左脸。那些黑里透红的奇怪物体就像是有着生命一般,微微跳动着,自他的左脸处一直延伸至锁骨下方,其余的部分则是被那层黑色布衣给遮住,令人无法得知具体情况。 此刻,他正面色阴沉地凝视着安吉,却又在下一秒,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欸?我没记错?这里可是中级异境,怎么会有你这种小女孩儿闯进来呢?” 第46章 【镜像村庄】“好前辈”(求追读) 对方那装模作样的笑容,以及那声带着蔑视意味的“小女孩儿”称呼,让安吉心里一阵不爽。 她现在可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年纪与对方相仿,谁也别占谁便宜。 可他仅剩的右半张脸,却苍白到有些病态。 这令安吉觉得无比讽刺:刚刚与自己打的有来有回,生龙活虎的强劲对手,竟然处于虚弱状态? 在心里犯嘀咕的同时,她又瞥向对方手中的武器。那玩意儿看着像是长弯刀,有着极为锐利的刀锋,刀背上却爬满了黑色的、形同血肉的鼓包,连带着刀柄一起深深扎进他的手,竟有种合为一体的感觉。 这般形态,倒与厄里亚十分形似,却又比它更加诡异。但能来到这“里世界”的,肯定也是宝物。 想到这里,安吉忍不住看向厄里亚。她没有在刚刚那波近身交锋中使用藤蔓,是有原因的——在里世界的它,没法及时吸血。 现在的厄里亚看起来十分疲惫,就连眨眼的速度都较平时慢上不少,这让安吉不得不精打细算,尽量减少它的消耗。 而且,厄里亚的藤蔓也不一定能起作用,因为—— “你,不会是我们的好前辈,哈德弗?” 安吉有样学样,也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方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他看了眼女孩头顶的白色骨盔,随后再次扬起嘴角,笑着说道: “看来,你是斯莱德新养的狗。” 两个人就这么遥遥对峙着,又互相露出友好的微笑。 下一秒,他们同时冲向对方,刺耳的剑锋交鸣声于这片死气沉沉的村庄中炸裂开来。 “哈德弗!”“小婊子!” 安吉与哈德弗一齐发出怒吼,在近距离交锋的同时爆发出强烈的杀气,死死地盯着彼此。 “前辈,您是不是有点太弱了?灵魂状态不太好呀?” 见女孩竟然在对战间隙中笑眯眯地嘲讽自己,哈德弗那半张好看的脸青筋暴起,边笑着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等我弄死你,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是吗?前辈您做得到吗?” 安吉不怒反笑,继续嘲讽他的同时,又挥剑砍向他的脖颈。她已经在这场交战中使出了全力,但对方却有些力不从心,眼神时不时地恍惚一下,想必是因为背叛斯莱德而受到了些“小小的惩罚”。 这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哈德弗避开那道斩向自己要害的一击,脸色愈发苍白的同时,笑意却更加浓烈: “真是个好苗子……要是毁了你,那个老女人应该会很伤心?” 话音未落,他突然加速,与锋利的银色剑刃擦肩而过,紧握长刀的右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自下而上,斜劈向安吉。 这家伙还留了一手! 安吉双脚猛地一蹬,向后退去,堪堪躲过刀锋的同时,却被自浓雾中突然袭来的触须缠住了腰—— “阿诺德你在干嘛!” 情急之下,她不禁怒斥出声。虽然阿诺德状态也不好,能力上反倒是克制那位“水母娘”的,实属不该打成这样。 几乎是她开口的同时,不远处的浓雾中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位于安吉腰间的触须应声滑落。 可哈德弗的左手,却已经来到她的脸前。 那只苍白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透过指缝的间隙可以看到,哈德弗那对乖戾的浅灰瞳孔,正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在这时,绿色的藤蔓突然插入两人的间隙。它成功挡住了那只袭向它主人的左手,却又在被哈德弗碰到的瞬间,化作灰烬。 纷纷扬扬的黑尘在气流中扩散开来,甚至还有几粒落到了安吉的眼中。她强行克制住自己条件反射性的眨眼动作,利用厄里亚争取来的时间,成功与对方拉开距离,这才吃痛地眨了眨眼。 哈德弗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低声呢喃道: “宝物……是你那把剑干的好事?” 安吉无声地喘息着,还没来得及歇上几秒,就看到哈德弗笑得眯起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应该就是它最后的力量了?” 真是要命! 安吉忍不住咬牙,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只是她,哈德弗肯定也早已发现“里世界”的真相。 偏偏他猜的很准,厄里亚确实已经没有余力再支援她了。它那只鲜红的眼睛在使用藤蔓之后便已经缓缓合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更糟糕的是,哈德弗的那把刀,似乎带着某种神经毒素。 激烈的交战使毒素加速发作——以一开始被他划伤的左脸为中心,安吉的身体开始迅速麻痹起来。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长剑插入地面,以此为支撑点,这才勉强保持站姿。 这些前辈,一个比一个坑! 就在哈德弗向她缓缓走来时,他身后的那片迷雾中隐隐透出一个魁梧的人形。 巨斧人姗姗来迟。 它那条近一人粗的鲜红手臂紧握黑斧,将其举至三米多高,紧接着便急转直下,重重砸向它面前的渺小身影。 在细微的铁链摩擦声中,哈德弗陡然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咋舌。 他依旧背对着身后的怪物,手中长刀却以快到近乎不可见的速度,向后方劈去。 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黑斧突然失去后劲,无力的砸落至哈德弗身侧。在飞扬的尘土中,巨斧人那粗壮骇人的躯体迸裂出一道血花,如同慢动作般缓缓向后倒去,接着轰然落地。 这是能让成年人震撼到失声的场面,却没能让位于此地的二人产生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作为斯莱德前任亲卫的哈德弗原本就不可能弱,只是此刻,他的脸色比先前好上了不少,那种时有时无的恍惚感也没有再次出现。 安吉冷漠地看着哈德弗,却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这是她迄今为止交手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似乎是被刚刚那些动静吸引,另一只巨斧人也从哈德弗左侧的迷雾中缓缓走出。 然而,它才刚露了个头,就在数秒内,被他手起刀落地干掉。 一口气解决完那些碍事的怪物后,哈德弗看向已经体力不支的女孩,狰狞的左脸带着瘆人的笑容,沉声开口道: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斯莱德的新小狗。” 这话听得安吉心里一阵嫌弃。她很想撇嘴,却只感受到自面部传来的麻痹感。 空气中隐约传来微弱的电流声。 哈德弗脸色一僵,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向安吉,带着寒冷入骨的杀意,全速砍向她的脖颈。 这种浓郁到几乎让空气凝固的杀气,令安吉想到了斯莱德。 实际上,斯莱德那会并没有动真格——而眼前这位前辈,则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生死关头,安吉反而异常冷静。那道电流声,似乎是指向哈德弗的。 那么……现在该由她来反击了。 就在哈德弗的刀离她不到一米时,安吉以最快的速度,将提前捏在左手心里的黑色粉末塞入口中。 这正是那个小木盒里装着的东西。而她的左手之所以还能动弹,也多亏了先前那道流血的伤口。 遍布全身的麻痹感瞬间消失。在脖子即将被刀砍中的前一秒,安吉向右侧闪躲,紧接着举起长剑,全速向哈德弗左下方的空当刺去。 第47章 【镜像村庄】异境中的混战 哈德弗脸色微微一沉。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孩不仅还能动弹,甚至也留有后手。 但这些并改变不了什么。 他脚下一蹬,灵活地后退半步,以最小幅度避开刺向他左侧肋骨的剑刃,同时绕到安吉身侧,再次挥刀砍向她的首级。 虽然哈德弗并未完全恢复,但安吉与他仍有着极大的实力差距。在对方有所动作时,她就已经努力往另一侧闪避,速度却比哈德弗慢上半拍。 那把被黑色血肉覆盖着的弯刀,与她只剩几厘米的距离—— 空气中微弱的电流声陡然加重。 在那瞬间,惊雷轰鸣声自两人头顶炸响,璀璨的金光破开浓雾,垂直劈向哈德弗! 雷光已至,而位于其下的那人,却露出了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他自始至终,没有做出任何试图躲避的动作,硬生生地扛下了那道轰鸣的金雷。 电流在他身上乱窜,发出淡淡的焦味,甚至让他的身形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却仅仅让他砍向安吉的那只手,微微慢了些。 看来,自己是挺招他恨的…… 来不及做过多感慨,在雷电的协助下,安吉终于在脖子被浅浅划开时,成功逃出了哈德弗的攻击范围。 沉重的脚步声已至身后。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的时间,连忙向左侧一滚,避开那道砸向她的巨斧。 接着,安吉迅速起身,顺势向前跑了几步,却看到不远处迷雾中有道熟悉的身影。 是正在与阿诺德交手的玛尔妲。 与此同时,玛尔妲也看到了安吉。只是这次,她脸上的震惊之色倒像是真的。 “抱歉啦。” 安吉浅笑着说道,同时跨步向前,一剑刺向她的双腿。那些触须是自她发间伸出来的,缩回去的速度是很快,但要想回防薄弱的下盘,就有些来不及了。 锐利的银色剑刃无情划过玛尔妲纤细的双腿,看似没留下任何伤口,却有着利刃入肉的手感。 玛尔妲发出吃痛的闷哼,指挥两根触须刺向安吉,却又被她身前的阿诺德拽住了其中一根,烫的她再次发出轻微的惨叫。 看来,触须也是会有痛觉的,这倒是让安吉有些同情她。 与此同时,身后那道冰冷至极的杀意也在向安吉迅速靠近。 安吉躲过那条迎面击向自己的触须,在哈德弗攻击自己的瞬间,灵巧地绕到玛尔妲身侧。 原本挥向安吉的长刀,结结实实地砍在玛尔妲瘦弱的后背上。她艳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咬牙切齿地叫道: “哈德弗!” 在同伴充满怨恨的目光中,哈德弗若无其事地收回了长刀,随后顺势转身,狠狠劈向那只试图攻击他的巨斧人。 自双方开战算起已有五分钟。至此,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巨斧人都已到场。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安吉侧身飞扑,刚躲过两只巨斧人的夹击,又感受到一股迅速逼近的杀意,抬头望去,果然是哈德弗。 他又变回了先前那副苍白虚弱的模样,牙齿紧咬在一起,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与此同时,安吉又听到两道与巨斧人不同的脚步声,正向此处奔来。 是敌,还是友? 安吉没时间细想。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哈德弗,她迅速调整好姿势,手中长剑横挡在前,试图接下对方的刀刃。 剑刃与刀锋交错的瞬间,一股强大到无法与之抗衡的力量自剑身传来。安吉直接被震飞出去,尚未稳住身形,就看到哈德弗已经高举手中长刀,再次向她劈来。 就在这时,一道自左侧浓雾中冲出的壮硕身影,带着大量滋滋作响的热气,重重撞向哈德弗! “阿诺德!” 眼看着自己的攻击被打断,哈德弗气急败坏地叫出了声。他在被撞飞出去的瞬间,左手蓦地袭向阿诺德,却被对方早有预料地躲开。 阿诺德作为哈德弗曾经的战友,自然知道他的能力,也不会轻易被他碰到。这番亮眼的表现,令安吉毫不吝啬地对阿诺德比了个大拇指。 被烫伤的皮肤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这种情况下,哈德弗只能不甘地看着得意洋洋的二人,随后身体重重摔落至几米开外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瞄到在阿诺德身后的玛尔妲。她已身受重伤,痛苦地瘫坐在地上,但在看向哈德弗时,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贱人!” 见哈德弗这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玛尔妲笑得更加灿烂了。她开心地看着哈德弗被那些怪物重重包围,却在下一秒,听到了自头顶处传来的破风声。 怪物的巨斧正向她劈来,可她却无力躲闪。 就在玛尔妲神色黯然地闭上双眼,默默迎接自己人生的终结时,一股蛮横异常的力道突然袭来,将她整个人连拖带拽地拉向一旁,躲过了那柄致命的斧头。 她左侧的白色长发被劈中,无数发丝在混乱的气流中瞬间四下散开。顺着拽住她的那只手臂看去,玛尔妲看到了那个本该是敌人的、黑发女孩的背影。 “别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安吉不去看对方惊愕的眼神,一手提着厄里亚,一手拽着她瘦弱的胳膊,在巨斧人之间疯狂逃窜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 “因为我也不知道!!!” 这位“水母娘”轻得可怕,因此也不怎么影响安吉逃亡的速度。 然而,在听到安吉的回答后,玛尔妲脸上的震惊之色陡然消失,眼底闪过阴狠的光——她的触须其实还能动,虽然无法阻挡那些巨斧人,却可以杀了眼前这个害她重伤的女孩。 但,又有什么必要呢? 即便能活着回到科摩拉领,只要哈德弗那个疯子还在,她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论地位,是哈德弗比她更高。如果他强行要求格拉巴克大人做出“二选一”的抉择,被牺牲的那方必然是自己。 现在,她只能先利用眼前这个傻女孩保住性命,再借机逃跑。 格洛斯克是不可能去的——两领开战这么多年,她早就把那些骑士们都得罪了个遍。听说隔壁威尔利时领的新领主是个不错的家伙,如果投奔对方,应该能谋得一个好职位? 想到这里,玛尔妲轻轻叹了口气: “谢谢。” 这句情感复杂的道谢落在安吉耳边,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 我是谁,我在干嘛? 总不能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把她给拐走了? 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着那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安吉惊喜地看到,不远处的那团浓雾中,隐隐透出两个“正常人”的影子。其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让她有些眼熟—— “拉宾团长!!!!” 黑发女孩的深情呼唤,让奔跑着的拉宾·福斯格斯特不由得一愣,脚步也为之一滞。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小姑娘,可她身后拖着的那个白发人影,却是他们的老敌人——科摩拉的女骑士,玛尔妲·妮斯特! 第48章 【镜像村庄】集结的骑士们 不只是拉宾,他身旁的佩德拉·莫斯克也有瞬间的愣神。 他可以肯定,格洛斯克领内,绝对没有这种长着东方面孔的女骑士。 更何况,她还拖着他们的老敌人,玛尔妲。 想到这里,佩德拉率先出手。金色雷光在他身周涌动,随后以快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向安吉射去! 危机时刻,安吉用出了她熟悉的老招式——引雷。 她把厄里亚向前一抛,挡下那道雷的同时,却发现这位神情严肃的中年骑士已经向她冲来,手中还带着跳跃的电光! “等等等前辈!佩德拉前辈!我是自己人——” 虽然安吉并不认识对方,但既然他出现在拉宾身旁,想必就是佩德拉·莫斯克。 情急之下,她侧身闪过那只带电的手,却一不小心松开了玛尔妲,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声清脆的惨叫: “呀啊——!” 安吉瞬间反应过来,尴尬地缩了缩脑袋,在勉强避开佩德拉攻击的间隙中,对玛尔妲小声快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玛尔妲咬牙,一边感受着在身上疯狂乱窜的电流,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安吉。她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是故意这么做的,还是真的只是不小心? 佩德拉没去理会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玛尔妲,继续与安吉缠斗。 而拉宾团长也没阻止他,只是在一旁观察二人交手的情况——反正佩德拉没有下死手,而那个年轻女孩也只是在被动躲闪着,似乎并无战意。 年轻人嘛,多打几架,也是件好事! 噼啪作响的电流声吸引了附近几只巨斧人的注意。它们缓缓向此处走来,身后竟然还跟个了阿诺德。 “佩德拉!快停手!她是自己人!” 在阿诺德焦急的呼喊声中,那只带着金色电光的拳头,硬生生地停在安吉面前。她猛地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些在空气中四处乱窜的雷光,在心里默默滴汗。 显然,之前劈向哈德弗的那道雷,就是佩德拉干的。见对方已经停火,她这才敢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厄里亚,小心翼翼地拍掉沾在它身上的泥土。 虽然安吉的危机解决了,可阿诺德的危机却即将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先前的高呼声吸引了附近的巨斧人。此刻,它们正拖着厚重的黑斧,陆陆续续地走向阿诺德,即将形成包围圈。 在阿诺德出声时,拉宾团长就已有预料。他在第一时间赶去接应阿诺德,身上冒出黑色的雾气,拳头如同满弓之弦般,带着可怕的破空声,轰向那只正要劈向队友的巨斧人。 他挥拳时的动作非常诡异,手肘后拉时,几乎快越过他背后的肩胛骨,这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但也正因如此,才使得他那一拳带着非比寻常的力道,将足有三米高的巨斧人震得趔趄了几步,这才使阿诺德突破重围。 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俩不再恋战,连忙向安吉一行人跑来,与身后那些巨斧人拉开一段距离。 但位于两人左侧的那片浓雾,却隐约露出一个安吉熟悉的人影。 “拉宾团长!左边!” 安吉急忙出声提醒,与佩德拉一起,不约而同地向拉宾和阿诺德跑去。与此同时,佩德拉的右手向上一挥,金色的雷光瞬间轰向雾中的那道模糊身影。 其实,安吉也不需要出声提醒——因为那个人,并没有发动攻击。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哈德弗虚弱不堪的身形。他几乎是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紧握长刀的右手用力到泛白,同时以一种怨恨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见昔日同伴落得如此下场,拉宾团长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沉声开口道: “哈德弗,你为什么要背叛斯莱德大人?” 当拉宾说出那个名字后,哈德弗本就凶狠的眼神变得更加暴戾。他咬牙切齿地笑着,嗓音也因疼痛而变得低沉沙哑: “别跟我提那个老女人,让我犯恶心。” 拉宾一时无言以对,又叹了一口气。他不懂,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抛弃在格洛斯克的大好前途,转去投奔科摩拉领。明明斯莱德大人对他不薄,也给予了他足够的信任,但哈德弗这番表现,倒反像是与其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让拉宾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们短暂交谈的期间,安吉和佩德拉也赶到了他们身边。一时间,四个来自格洛斯克的骑士都默默地看着这位背叛者,神情复杂。 但安吉的表情,其实更偏向于……嫌弃和无奈。 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哈德弗这种疯子,也不可能再来追杀她了。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哈德弗的目光在安吉身上久久停留。 这种笔直指向她一人的、毫无遮拦的杀意,令在场的三位骑士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个年轻的黑发女孩。 “?” 上一秒还在与哈德弗对视的安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带着迷惑的表情,回看向众人。 她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是嘲讽了几句,又和这位“好前辈”不太合拍罢了。 “那个……要不你们先叙叙旧?我去找水母……啊不是,玛尔妲小姐。” 反正这三个膀阔腰圆的骑士站在这里,总不至于还需要她来撑场面? 也不知道在迷雾中独自一人的白发小姐,现在是死是活。 拉宾团长倒没说什么,佩德拉看向她的眼神却满是质疑: “你和她关系很好?” “呃那个……也不算?” 安吉心中滴汗,露出讨好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却又听到阿诺德补充了一句: “她俩关系差得很呢,就是她把玛尔妲弄成重伤的。” 欸不是,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安吉脸上依然带着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心里已经在怒骂阿诺德: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佩德拉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紧盯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冷哼了一声,随后看向拉宾团长,低声开口: “我们撤。没必要和他纠缠下去。” 表面上,他们人数众多,战力上却比不过这位“前任亲卫”。贸然开战,只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拉宾这才收回看向哈德弗的目光,对身旁众人轻声说道:“走!” 他是很想制裁这位令格洛斯克领损失惨重的背叛者,可惜现在时机不对。 在团长的号令下,他们一边警惕着哈德弗,一边后撤。 在此期间,哈德弗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安吉,宛如紧盯猎物、蓄势待发的毒蛇。 就在安吉即将撤出哈德弗的视野范围时,他突然干笑了几声,随后低语道: “你还能保持着这副‘人形’,到什么时候呢?” 安吉后退的动作猛地一顿,来自脑海深处的钝痛感再次加强。 她无声地深吸一口气,以缓解自己的压力,再看向身旁的队友们时,却只看到他们投向自己的、关心而沉重的目光。 显然,他们也知道些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安吉才渐渐适应这种更为沉重的钝痛感。她努力笑了下,语气轻快地说了一句: “我没事,走。” —————————— 直到浓浓的雾气完全将他们包围,再也感受不到那道充满恨意的视线后,安吉才舒了口气。 哈德弗那个王八蛋,他自己是那副鬼样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咒她。 但这人的生命力也真是顽强得离谱,就像是有着复数血条的后期大boss一样。 当玩家辛辛苦苦才打掉他一条血时,却又震惊地看到,对方并没有倒地,而是血条换了个色儿,直接原地进入了二阶段…… 安吉猛地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晃走。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发现队伍内的气氛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佩德拉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有敌意,而阿诺德则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突然,安吉感觉到,有一个大而厚实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好啦,小姑娘。”拉宾团长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指了下不远处的长屋,接着对她说道:“我们去那边的屋子里聊。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你抓到的那位战俘接过来。” 第49章 【镜像村庄】恩赐与至宝 待安吉他们走回原先的那片浓雾中,发现玛尔妲竟然还坐在原地,似乎真的在乖乖等他们回来。 只是她的脸色奇差无比,紧闭双眼,身体还轻微摇晃着,一副随时都会去见上帝的模样。 哈德弗的那一刀不只是把她砍成了重伤,还让她也中了神经毒素。 要不是那些巨斧人都被团长和阿诺德弄出的动静所吸引,这会的玛尔妲恐怕已经变成一滩血水了。 得益于先前已经被哈德弗“毒”过一次,安吉的身体现在才开始发麻。她拿出兜里的小木盒,从中取出一小把粉末,吞下一部分的同时,也喂给了玛尔妲一份。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药量”该如何配比,纯凭感觉用药。 应该吃不死人? 这些干巴巴的苦涩粉末,让玛尔妲痛苦地干咳了几声。 为了避免她把珍贵的药粉吐出来,安吉只能轻柔地抚摸着玛尔妲的头顶,同时贴近她的耳畔,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解释道: “水母乖乖,吃下这些药,伤口就会好啦~” 在安吉看来,玛尔妲确实挺惨的。在刚刚那场混战中,她不仅被阿诺德烫伤,被自己刺伤,又被哈德弗重重地砍了一刀,还被最后赶来的佩德拉给电了一下…… 饶是如此,她也没吭几声,想来也是位坚强的女性。 听到安吉那种哄小孩喝药的语气,玛尔妲不禁皱起秀气的眉头。 最终,她还是选择配合安吉,艰难地咽下了那些粉末。 在此期间,其他人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并没有搭话。他们虽然不需要治疗,但也不希望敌军在自己眼前被救。 原本佩德拉还以为,这黑色药粉会是什么“毒药”,但在看到安吉自己也吃了一份后,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拉宾团长爽朗地笑了几声,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气氛: “哈哈,小姑娘,你还挺善良的啊。” 安吉尴尬地笑了下,对这位热情豪放的中年男子说了声谢谢。 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知道这番举动会让队友们不满。 虽然在巨斧人手中救下玛尔妲纯属一时冲动,可安吉并不后悔。 她没打算一直当斯莱德的手下。所有赊出去的人情债,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她自立门户的助力。 为了照顾救命恩人的面子,阿诺德并没有说些什么。 但佩德拉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直接冷声说道:“团长,这时候不该表扬。” “唉,也没什么的。虽然玛尔妲和我们也交手过很多次,但她也没杀过格洛斯克领的骑士,也算是她的幸运。” 说到这里,拉宾的笑意也稍微收敛了一些。他们的这位老敌人,虽然没杀过人,却喜欢在战斗时“折磨人”。 幸好那几个与她结仇的家伙不在。 “既然已经接到玛尔妲了,我们就去屋子里聊。这里不安全。” 在拉宾劝说佩德拉的这段时间里,咽下药粉的玛尔妲也渐渐恢复过来。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安吉,却只看到对方冲着她眨了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玛尔妲心里一阵无语。她还清楚地记得,这个黑发女孩浅笑着道歉,同时用长剑划过自己双腿的骇人模样…… 安吉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没去理会,只是拽着她,与众人一起前往那间不远处的长屋。 ———————————— 石砌长屋内,来自格洛斯克领的骑士们围坐在一起。他们将长屋的门窗小心翼翼地关好,使屋内的交谈声不会吸引到外界那些怪物的注意。 作为成年男性的拉宾,阿诺德和佩德拉坐的稍微近些,而安吉和玛尔妲这两位年轻女性,则是坐在了离他们稍远的另一边。 身为战俘的玛尔妲能与众人如此和谐的共处一室,是有原因的—— 她表现得实在是有些过于良好……不仅没有丝毫想反抗的迹象,甚至还用那些触须,将自己绑得严严实实。 实际上,这种离谱的行为,也成功地让佩德拉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只能以一种“要杀人”的眼神,和阿诺德一起死死地盯着她。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安吉把自己为什么要来到格兰村,以及救了阿诺德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与此同时,阿诺德也很配合的帮她补全了一些细节,顺便也是为安吉作证,好让团长和佩德拉相信这位半路遇到的友军。 听到安吉是斯莱德大人派来的,拉宾神情凝重地沉思了一会,随后问道: “斯莱德大人没有说具体原因?” “没有……” 关于这一点,安吉也很无奈。斯莱德只是让她来找人,并把人叫回去,剩下的就全靠这些人自己领悟…… 这么想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在我来之前,斯莱德大人好像和格里森伯爵吵了一架。” 她话音刚落,拉宾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女孩头上的骨盔,随后豪爽地笑了几声: “哈哈,看来斯莱德大人确实挺着急的。但是安吉,你的耐性值应该不高?在这格兰村待着,会不会太勉强了?” “……是的,我‘现在’也只有70耐性值。不过不要紧,只是有点轻微不适而已。” 被对方识破“真面目”的安吉尴尬地笑了下。这个小骨盔还真是帮她暴露了不少个人信息。 虽然她在嘴上说着“只是轻微不适”,但自脑海深处传来的“加强版钝痛”,却在时不时地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即便如此,她依然强行装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避免引起他们不必要的担心。 得知安吉是领主派来的人后,佩德拉那严肃的表情也有所缓和,但看向她的眼神中还是带了一丝不满: “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救敌人。” “关于这一点——” 还没等安吉解释下去,她身旁的玛尔妲就发出一声轻笑: “哎呀,格洛斯克的骑士老爷们。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科摩拉领的骑士们都去了哪里吗?” 听到这话,佩德拉脸色一沉,刚想开口,就被拉宾轻轻拦下。 “你说,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他们先前在这格兰村中,与科摩拉领的人交战时,就已经见过除玛尔妲和哈德弗以外的骑士。 只是现在,那些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许久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如果玛尔妲真的能提供足够宝贵的情报,自然也能提升她作为战俘的待遇。 同时,也可以让安吉救下她的行为得以正当化,减少队内矛盾。 在众人的目光下,这位“自己捆自己”的白发女性微微一笑,“科摩拉领掌握的信息可比你们想象中得要多。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与其他人分头调查,已经得到关于此处‘至宝’的重要线索。”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在他们沉默的时间里,安吉也开始低头沉思,回忆起那些关于“至宝”的知识。 越是高级的异境,就越是会出现强力的宝物。 而每个异境在诞生之初,都会出现单个或多个宝物。其中最强的那个,就是“至宝”。 似乎是有着某种看不见的“吸引力”,“至宝”的附近经常会出现极为强悍的怪物——比如无声之森中的独眼巨人。 格兰村作为少见的中级异境,在一个月前才刚刚诞生;而至宝又属于不可再生资源,也就必定会吸引各路势力,前来抢夺。 “‘至宝’很明显就是在那座教堂里。我和团长这段时间一直在那附近守着,从未看到你们科摩拉的骑士进去过。” 像是有些不满玛尔妲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佩德拉的声音如闷雷般低沉,配上他那张严肃的脸,更是不怒而威。 在佩德拉充满敌意的注视下,玛尔妲只是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教堂的钥匙已经在我们手上了。要是你们再磨磨蹭蹭的,只怕‘至宝’会落到哈德弗手里。五级异境,可是有概率出现‘恩赐’的。哈德弗那家伙,好像和你们领主的关系很差?” 佩德拉脸色一僵,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拉宾,静待他的答复。 尚处于情况之外的安吉,开始细细揣摩这些话所包含着的信息。 看来,拉宾他们之所以会被派来格兰村,就是为了寻找这里的至宝。 但“恩赐”又是什么? 根据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这像是某种具有特殊功能的宝物。可安吉从未听说过这个单词,不由得有些迷茫起来。 她向阿诺德投去求助的眼神,却只看到对方耸了耸肩。 不靠谱的家伙! 思来想去,安吉终于下定决心,对正在皱眉思索的拉宾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我们还回去吗?” 拉宾从沉思中抬头,看向安吉时,憨厚的笑容里带了一丝歉意: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情况有变,我们暂时不能回去。” 第50章 【镜像村庄】不同的想法 在安吉装出来的、幽怨而委屈的眼神中,拉宾团长不好意思地舒了口气,接着便和她解释起来: “安吉呀,不是我们不配合你,而是这个五级异境的‘至宝’确实不能丢。如果它真的是‘恩赐’,又落到哈德弗手里,搞不好的话,整个格洛斯克的屏障都会失守。” 听完他这些话,安吉只能轻轻叹气。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也能理解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虽然安吉还是不知道“恩赐”是什么,但过多的追问,不仅会暴露自己阅历不足的短板,还会打乱队友的节奏。 她只需要知道,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需要两个势力都需要拼尽全力,以避免被对方拿到手就行。 回忆起这一路的不易,安吉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想了想,随后神情凝重地说道: “那我也留下来。虽然我只能在这里待三天,但还是帮得上忙的。” “不行!” 她话音刚落,佩德拉就厉声呵斥道:“你耐性值只有70,怎么能在这里待三天?最多两天就该走了!” 虽然对方板着一张脸,但这声斥责却透露出一股关心的味道,让安吉有些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皱眉,又挠了挠头,充分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后,才弱弱地反驳道: “可是,我们在这格兰村已经待了有半天时间。要在一天半内解决这件事情,是不是有点困难?” “你们可以先回去。” 佩德拉不留情面地说完这句话,接着以锐利的目光扫过安吉和阿诺德,又补充了一句: “我指的是你和阿诺德两个人。你们俩就不应该在这里待着。” 好嘛,敢情是要把她直接开除战斗籍。 这下安吉可就不乐意了——费了老大劲才来这里,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 她看向阿诺德,想让他也加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发现对方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就把视线瞥向别处,显然是不想反抗这个地位比他更高的老前辈。 无奈之下,安吉只能孤军奋战。她和佩德拉谁也不服谁,大眼瞪小眼,几乎就要擦出火花来。 就在这时,拉宾团长无奈地站到他俩中间,好言相劝: “好了,不要再争了!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安吉和阿诺德可以和我们共同行动一天。一天之后,你们两个就得回去,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拉宾是以协商的口吻说出这些话的,但他可是德高望重的骑士团团长。就算两人的意见再怎么不合,此时也只能各退一步,接受他的这个提议。 短暂的沉默后,安吉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的开口说道: “既然这样,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严肃,即使是性格最为急躁的佩德拉,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在这种略显沉重的氛围中,安吉开始总结她所发现的那些“格兰村异境规则”。 首先是“表世界”。 在“表世界”的格兰村,会定期产生类似“灵体”的怪物。那些怪物虽然没有肉体,却会在接触到人体时,对其灵魂造成伤害。 除了这种可以被观测到的怪物外,“表世界”还有着一种疑似精神攻击的低语声。由此可见,“表世界”的攻击,主要都是针对灵魂的。 接着,是关于“里世界”的事情。 通过镜面来到“里世界”的,其实只是人们的灵魂。这种情况,乍看起来和“多人幻境”很像,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位于真实世界的肉体,在他们进入镜面后,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而他们的肉体感觉,则依然与他们维持着同步状态——比如疼痛,恶心,头晕这类感觉。 这就使得人们难以察觉到,来到此处的仅仅只是他们的灵魂而已。 在这里,虽然会感到疼痛,却不会出现可以被观测到的伤口。这很可能是因为,在“里世界”受到的攻击,只会反馈在他们的肉体上。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里世界”的人们就不会受到灵魂上的伤害——因为无畏者们的特殊能力,似乎也能伤害到灵魂。 比如玛尔妲的那些触须,在被阿诺德烫伤后就变得焦黑,甚至在使用药粉之后也没能恢复过来。这种程度的损伤,明显已经超出了肉体受伤的范畴。 在安吉细致而形象的总结下,众人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虽然其中有很多内容,是这些经验丰富的前辈们早已知道的,但他们也耐心地听了下去,没有打断她的发言。 只是,在安吉最后以玛尔妲举例时,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那些受伤的触须,这让她平静如水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多人幻境啊……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形容。” 听完安吉的陈述后,拉宾团长罕见的有些惆怅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战友,接着又对安吉说道:“我和佩德拉以前也曾经经历过,所以也大概猜到了一点。但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安吉犹豫了一会。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个,被自己藏着掖着很久的秘密。 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有两个形象的事情早就已经暴露了,事已至此,总不能杀了阿诺德灭口? 本着破罐破摔的想法,安吉将自己灵魂与肉体不一致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也能避免在回到表世界后,出现友军认不出她、又得再打一次的情况。 虽然这件事是阿诺德亲眼所见,但拉宾和佩德拉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一番深思熟虑后,拉宾团长还是决定将他的想法说出口: “小姑娘,你的意思是——你灵魂和身体长得不一样?我在格洛斯克当了二十多年的骑士了,也见过许多无畏者,可出现这种情况的,仅有你一人。” 面对两位老前辈狐疑的眼神,安吉只能讪笑着说道: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还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其实是穿越者,又很幸运的附身了一个刚刚死去的女孩? 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估计会被人当作魔女,架到火刑架上去烤…… 就连坐在安吉身边的玛尔妲,也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神情,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孩。 为了跳过这个话题,安吉赶紧向众人抛出了一个更加重量级的问题: “我想问各位前辈一件事——既然来到这里的只是我们的灵魂,那我们现在位于‘表世界’的肉体,到底去了哪里?” 这句话,让拉宾和佩德拉一起意识到,安吉那些对“里世界”的猜测,确实对他们也有着很大的影响。 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发现了“里世界”的异常,也大概猜到这是个类似“幻境”的世界,却并没有去做过多的思考。 因为,作为战士的他们,只需要明白两件事情: 在这里受的伤是真实存在的。 而要是在这里死了的话,就真的会死。 至于受伤的是灵魂还是肉体,则并不那么重要。在常年累月的探索异境之旅中,他们受过的伤已不计其数。 比起这些会让他们产生动摇的真相,他们更宁愿相信自己作为战士的直觉。那才是帮助他们无数次死里逃生的、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阿诺德毕竟还年轻,也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所以才会在意“灵魂受损”这种影响到实力提升速度的事情。 而作为老兵的佩德拉和拉宾都已经基本定型,也就将这些未来之事看得很淡。 但此刻,这两位老兵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起来——因为这关乎到他们的性命。 良久的沉默后,佩德拉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道: “说实话,在你提出这些观点之前,我们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因为,不论在哪里使用‘镜面’,我们都会立刻出现在另一个世界的同一个位置,甚至连身体姿势都会与先前保持‘完全一致’。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自然,就好像我们的身体,一直处于我们的掌控之下,与我们保持着同步的状态……” 说到这里,佩德拉莫名感到背后一寒。如果这些都只是这个异境的伪装,那它必然具有某种程度的智慧。 一个有着“智慧”的异境,会干些什么? 自脑海深处传来熟悉的阵痛。这一刻,佩德拉无声舒了口气,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在里世界的我们,身体只可能出现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教堂。” “教堂……” 安吉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就连一直保持沉默的阿诺德,也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向拉宾和佩德拉。 拉宾无奈地笑了笑,接着便一脸严肃地为两位年轻人说明情况: “格兰村异境并不大,在这段留守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把所有区域都探索了个遍。但是,在阿诺德离开后,我们发现了那座位于异境正中心的教堂。按理来说,这么大的教堂是不可能被我们忽略的……可它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那里,而我们却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无论是用武力轰炸,还是试图找到别的入口,这种事情我们都做过了……” 佩德拉叹息着补充了一句,随后无奈地看向神情复杂的安吉和阿诺德:“但那座教堂,就像是某种‘活物’……一旦我们试图通过它上面的窗户,或是由壁炉的烟道进入内部,它就会立刻将那些道路给封死……” 安吉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她早就已经对这些邪门儿玩意儿习以为常,但他们关于教堂的这些描述,却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即使她已经无法回忆起那些属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也能确定——这座教堂,绝对是在格兰村变成异境之后才出现的。 看来,不论怎么样,都得去“会会”那个教堂了。 第51章 【镜像村庄】活教堂 在全体一致通过的情况下,来自格洛斯克的四位骑士与他们的一名战俘,一起踏上了前往教堂的旅程。 此时,距离安吉和阿诺德来到里世界已有半小时左右。里世界无法携带怀表这类普通物品,这些时间也只是根据他们的体感来估计的。 现在,他们两个应该可以再次使用“镜面”,前往表世界了。 可此刻的安吉与阿诺德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默契,打死也不愿意再回到那看似安全的表世界。 虽然里世界的黑色浓雾和无处不在的巨斧人都很危险,但对于这两个年轻人而言,最无法令他们接受的,是灵魂受损。 表世界的那些鬼魂虽然只是间歇性出动的,但那些诡异呢喃声,可是真真切切的精神攻击!若是在那待得时间过长,指不定灵魂又要遭殃。 更何况,阿诺德和安吉的头现在已经很痛了…… 为了避免“格洛斯克的未来”在这里折损,佩德拉和拉宾只能迁就这两个振振有词的年轻人,暂时留在里世界行动。 在走出长屋,踏入迷雾时,安吉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突然席卷全身的奇怪寒意。 但今时不同以往:这次,他们人多。 在三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和一位漂亮姐姐的陪同下,这个弥漫着诡异黑雾的村庄,也就不再那么瘆人了。 安吉牵着玛尔妲的胳膊,跟在拉宾和阿诺德身后。这位白发小姐仍然保持着一副被自己绑住的姿态,显得有些滑稽。 但她的身体还是那么轻飘飘的,让人有种是在牵着氢气球的错觉。 佩德拉主动要求走在最后面,看似是在放风,实则是在提防这个战俘做出奇怪的举动。 在他眼里,安吉这个救了敌军的女孩简直是傻得天真,如果他不帮忙看着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这个心狠手辣的白发女人偷偷干掉。 玛尔妲没去理会身后那个气势汹汹的中年骑士,而是带着极为娇媚的笑容,贴近安吉的耳畔,轻声细语地说道: “小可爱,‘水母’是什么意思呀?” 安吉一愣,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是她先前喂玛尔妲喝药时,一不小心说出口的单词。 她想了想,也贴近对方耳边,小声解释道: “就是一种很轻的海中生物,身体软软的,没有骨头,又近乎透明……它们的须足,和你的触手很像。” 其实,她觉得水母的整个形态都和玛尔妲很像,但她不想引起对方不必要的误会,就只是这么简略地提了几句。 玛尔妲闻言后,轻笑了几声,又在安吉的耳畔柔声说了一句: “谢谢。” 安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这家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在说话的时候还往她耳边轻轻吹气,弄得她耳朵痒痒的…… 并且,在她们俩互动的时候,安吉明显感受到,身后那位前辈的怒气值正在迅速上涨。 她无视玛尔妲欲言又止的表情,转头看向别处,好让视线与对方完全错开,以结束这段没营养的话题。 虽然周围的黑雾极大的阻碍了他们的视线,但在拉宾团长轻车熟路的带路下,一行人只是稍微弯绕了一下,避开那些游荡着的巨斧人后,就来到了教堂附近。 隔着雾气,那座“活着”的教堂,隐隐约约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与莎特沃德宫殿那气派华丽的欧式风格不同,眼前这座纯白外墙的尖顶教堂,有着一种内敛而庄严的美感。 它的外形极为简约,在黑色浓雾中,只能看到其最底部的那些管风琴式立柱,横向延伸至可见范围外,无法看清全貌。 在这面极为宽阔的正墙背后,有一个类似小屋的建筑结构。但随着一行人环绕其底部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一扇能进去的门。 阿诺德不信邪,用他的能力去“烫”了一下那堵白墙,结果连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反而被对方给“咬了一口”。 说是被咬,实际上只是他个人的感觉。在这“里世界”中,他看不见自己的伤口,也就无法分析具体情况。 见他那一副黑脸的模样,安吉捂着嘴偷笑,同时却在心里更加戒备这个教堂。 看来,蛮攻是不可取的。 而且,自打他们来到教堂附近后,安吉总感觉身体的不适感略有加重,浑身不自在的同时,还有种莫名的抗拒感。 她小声询问众人,却发现只有她和阿诺德有这种感觉。 两个耐性值最低的骑士身体出现异样,意味着教堂内的诅咒浓度,很可能比外界还要高。 “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 佩德拉还是老样子,沉着一张脸,拿出他前辈的架子对安吉与阿诺德施压。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安吉没有与他争吵。这个平日里性格倔强的女孩只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柔声说道: “谢谢您,佩德拉前辈。但是我不回去。” 佩德拉紧绷着的严肃神情中流露出一丝错愕。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想显得更有气势些,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两位老兵神情一凛,身体已经有所动作。 拉宾冲到离他较近的阿诺德身边,空手抓住了那只袭向阿诺德的暗箭。而佩德拉则是在那瞬间,来到安吉身侧,帮她挡下了那把足以毙命的黑刀。 这场自浓雾中发起的突袭毫无预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导致安吉和阿诺德两人在被前辈们护在身后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没时间多想,安吉直接一剑劈向那个被佩德拉挡下的人影。 那是她的老敌人,哈德弗。 噼啪作响的电光缠绕在佩德拉的身边,沿着哈德弗的那把长刀,传导至他的身上。 可这次,哈德弗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他狰狞地笑着,轻轻后跳,躲开安吉刺向他的锐利剑刃,随后再次重重地砍向佩德拉。 佩德拉没有立刻躲开。对方这一击狠辣无比,自左侧劈来的黑刀,和尚站在他右侧的安吉一起,刚好把他夹在中间。 向前躲闪,会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 而向后躲闪,则很可能会让这一刀,转道劈向安吉。 电光火石间,这个老兵做出了他的决断。他大步向前,微微向右侧身的同时,一手去抵住那柄来势汹汹的黑刀,另一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力气,轰向那面目可憎的昔日战友。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空手接白刃的。即便是佩德拉那只带着金色电光的左手,也没能挡下那柄黑刀。 在锋利的刀刃即将削掉他二分之一的左手时,他的右手也同时重重地砸到了对方毫无防护的脖颈上。 剧烈的疼痛,让交战双方都浑身颤抖起来,先后发出痛苦的嚎叫声,目眦欲裂。 利用佩德拉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安吉成功绕到了哈德弗的身侧,趁他受击时短暂眩晕的瞬间,狠狠一刀砍向他的腰间,接着又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向他膝盖后方的腘窝。 尚处于晕眩状态的哈德弗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在感受到腰部剧痛的同时,又被踢了一个踉跄,直接单膝跪地。 混乱中,他的左手向外猛地挥去,还没来得及碰到安吉和佩德拉,就被赶来的拉宾给直接摁住。 “到此为止了,哈德弗!” 第52章 【镜像村庄】麻烦的新战俘 看来,拉宾和阿诺德那边的战场已经决出了胜负。 但不知为什么,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后,竟没有一只巨斧人靠近这里。 拉宾也注意到了这点,却没有时间去理会。他用双手将哈德弗左手手腕反扣,狠狠地摁在其背后的同时,安吉的剑也直接架到了哈德弗的脖子上,防止他再次挣扎逃跑。 被二人一左一右的控制住后,哈德弗还在挣扎,却也没法摆脱束缚。 他只能以极其阴狠的目光瞪向二人,又扫了一眼先前拉宾赶来的那个方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不由得低声咒骂了一句: “没用的东西!” 此时,阿诺德已飞奔到受到重创的佩德拉身边,想搀扶着他起身,却发现他已经疼到失去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 见此情形,安吉赶紧叫了阿诺德一声,并在对方转头看向自己的瞬间,丢给他个小木盒:“用这个!” 与此同时,她快速地瞥了一眼玛尔妲,发现对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但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阿诺德接住抛来的木盒。安吉用它救玛尔妲的时候,他也在场,所以也知道该怎么用。 但他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小撮黑灰。 见安吉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阿诺德便不再犹豫,直接将整个盒子倒转过来,把里面的药粉一股脑儿地全部喂给了佩德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哈德弗冷笑出声: “呵,这不是伯德的吗?” “哦,人是我杀的。” 安吉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着,手中剑刃却一点一点的嵌入哈德弗的脖颈。 哈德弗吃痛,转头看向安吉时,却发现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怒意。 他愣了一下,随后便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怎么了,不就是砍了那老家伙一刀吗?” 安吉罕见的没有搭话,只是将目光瞥向别处,不再看他。 佩德拉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而当时他没能躲开哈德弗的攻击,似乎也和她有些关系。 如果她的速度能再快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这些念头一直盘旋在安吉的脑海中,导致她甚至没心思搭理这个嚣张的战俘。 见对方迟迟没有还嘴,哈德弗心里也有了答案。 原本他还好奇,为什么自己在格洛斯克领时,从未见过此人。但现在看来,这个与他交手多次的女孩,竟然真的只是个新兵。 在战场上,除了致命伤以外,其他的都是小伤。 他们这些无畏者,在体质远超常人的同时,也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凭佩德拉的身体素质,就算不做任何治疗处理,他的手也能在一星期内恢复正常。 战友因自己而受伤?这种事情多了去了,甚至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而这个傻女孩,竟然会把那种能救命的药粉,给别人全部用完的同时,似乎还很是自责。 想到这里,哈德弗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心中的恨意却更加浓烈。 把有潜力的新人丢到不符合其实力的地方历练,确实是斯莱德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当安吉回过神来,发现哈德弗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却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种充满仇恨的眼神。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错愕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就看到对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行为,让安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心里一阵无奈。 与此同时,拉宾并没有闲着。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哈德弗的另一只手也拽过来,一起摁到他身后时,却发现他手里还紧握着那把长刀,立刻沉声呵斥道: “放下你的武器!” 尽管哈德弗并不愿听令于拉宾,但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剑却是不讲道理的。 迟疑数秒后,他还是松开了手。在扎入他手掌的黑色团块完全退去后,那把黑背长刀才哐当落地。 安吉保持着胁迫的姿势,同时半蹲下身,捡起长刀,将它别到自己腰间。 可就在这时,哈德弗又猛地挣扎了几下。眼看着安吉手里的剑已经嵌入他脖子快有三厘米了,拉宾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怒斥出声: “给我老实点!再乱动就剁了你的脑袋!” 哈德弗短暂地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冷笑,以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大可以试试看。” 拉宾顿时加重手中力道,脸色微沉,却并没有答话。 这些异常表现,令安吉心中原本就有的困惑感陡然提升。 拉宾这话看似在呵斥,却反像是要“保护”哈德弗一般。 事实上,拉宾也确实只是用力擒着哈德弗的双手,即便对方全程都在反抗,也没有出手将其打成重伤。 这么想着,安吉看向拉宾,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 “团长,你们那边的敌人怎么样了?” 拉宾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紧接着便哈哈一笑,随口说道:“我下手比较重。” 安吉也回了他个笑脸。看来,拉宾已经从物理层面上抹除了敌人,可见这位平易近人的骑士团团长,并不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人。 他不杀哈德弗而只是扣押着此人,要么就是斯莱德命令要生擒,要么就是对方有着什么压箱底的本事,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敢重创对方。 还是后者概率更大一些。 也不怪他们不出言提醒自己。这种要“生擒”的话一旦说出口,只会在折损己方士气的同时,令哈德弗更加狂妄。 就在这时,佩德拉也渐渐缓了过来。他在阿诺德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起身,脸色因那些仍未散去的余痛而有些发白,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开口问道: “哈德弗,教堂的钥匙在哪?” “什么东西?” 哈德弗忍不住皱眉,正迷惑着,就看到位于佩德拉身后的玛尔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下一秒,玛尔妲瞬间解开自己的束缚,用数根触须同时触地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道,将她的身体猛地反弹至后方的浓雾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般行云流水的逃生操作,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让安吉和拉宾都感到异常震惊。 而哈德弗更是气得青筋暴起,直接怒骂出声:“这个臭娘们!” 此时的他已经清楚意识到,所谓的“钥匙”是玛尔妲给他下的套。 顺着他们的视线,佩德拉和阿诺德转头看向后方,这才发现,本该静静站在那里的战俘已经失去踪影。 后知后觉地二人忍不住看向安吉。 安吉尴尬地笑了两下,随后就将视线瞥向别处,一副心虚的模样。 阿诺德不禁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佩德拉脸上的不满尤为明显。然而,他也没去指责安吉,只是用锐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他早就知道玛尔妲没这么好搞定,所以才全程都保持着戒备。 可惜,现在的他也没有余力去追她了。比起那个战绩很差又玩心极重的女人来说,还是眼前这个桀骜不逊的家伙更加重要。 佩德拉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哈德弗问道: “所以,你没有钥匙?” “钥匙个屁。” 哈德弗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但在近距离对上佩德拉的视线时,显得异常烦躁不安。 随着安吉和拉宾加重手中力道,他咬牙呼出一口胸中闷气,接着没好声好气地补充了一句: “我没见过什么钥匙,而且这破教堂,哪里有门?” 这话算是把在场所有人给问倒了。在三个壮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的同时,安吉也不禁皱了皱眉,同时心里也有些小尴尬…… 很明显,他们都被玛尔妲给骗了。而这口锅,还有她的一份。 但不管怎么说,抓到哈德弗总归是好事,起码不用再担心这家伙突袭他们了。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嚓声。 众人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座教堂,却在下一秒都呆愣在原地。 原本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外墙上,突然多了个开着的高挑拱门。 甚至连位置都规规整整,恰好位于众人视野的正中间。 可那道门里却漆黑一片,就如同是被密度极高的黑雾所笼罩一般,令人完全看不到内部的情形。 “原先……那个位置,只是一堵墙?” 阿诺德有些沉不住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面色凝重的众人。 安吉的心跳不禁加速起来。 消失的脚步声,突然出现的门……这一连串的异常,是否有着某种关联? 就在安吉怔怔出神时,自耳边传来的冷笑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嘿,新人,害怕的话可以别去。” 看着面露讥笑的哈德弗,安吉没忍住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搭理他。 此时的她已经意识到,和此人拌嘴,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生命。不理他,反倒能让他多安静会。 拉宾也没有去趟这趟混水,只是瞟了一眼哈德弗,心里有些疑惑。这家伙就像是有某种特殊的执念一样,总是揪着安吉一个人不放……明明这两人先前也不认识啊? 倒是佩德拉的表现,反而有些过于平静了……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那扇门的佩德拉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拉宾,脸色凝重地问道: “团长,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第53章 【镜像村庄】争吵 拉宾没有立刻答话。 作为骑士团团长的他,不仅要考虑格洛斯克的利益,还要对部下的性命负责。 原本他也是想让安吉与阿诺德先回去的。这两个年轻人都只是在逞强,完全无法应付突发状况——就比如刚刚那波偷袭那样。 但自从他们生擒哈德弗之后,情况就发生了改变。仅有四个人的他们还必须分出两个人来扣押哈德弗,人手严重不足。 由此来看,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大家一起撤退,要么就一起留下。 面前的这个活教堂,可不止是单纯的“诡异”。其完全漆黑的内部空间,很可能会是另一个等级的异境,就如同二级异境的哈沃克山上,有着作为三级异境的哈沃克洞穴那般。 作为未被探明的异境,没有人知道,里面的诅咒浓度到底有多高。即便他能扛得住,可他的部下却不一定可以。 想到这里,拉宾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道:“还是先撤退,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安吉和阿诺德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既然团长已经做出决定,佩德拉也不会多说什么。 撤退,就意味着他们要找到附近的镜面,利用它回到表世界,再离开这座村庄。 然而,当一行人押着新战俘,再次移动起来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这一路上,他们不仅没看到一个巨斧人的身影,竟然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和锁链声。 仿佛此刻在村庄中的活物,只剩下他们这几人。 一连串的异常,放大了众人心中的不安,就连一直不安分的哈德弗也安静了不少,没给他们添太大的乱子。 好在除安吉外的几人对这里的地形都十分熟悉,因此很快就找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长屋。 进入熟悉的“安全屋”后,安吉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虽然巨斧人消失很奇怪,可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考虑到拉宾和安吉他们还押着哈德弗,佩德拉就想着先一步回表世界,万一有什么意外,也方便接应他们。 可当他踏入屋内的蓄水池时,周围的世界却一直毫无变化。 佩德拉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脚下冰冷的水面,接着又抬头看向与他同样呆滞的众人。 “怎么回事……” 阿诺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没忍住,把心声给说了出来——因为他实在是太惊讶了。 不仅是他,安吉的下巴也有点合不上了。她下意识地和众人一起看向拉宾团长,却发现这个一向沉稳老练的中年男子,竟也有瞬间的惊慌失措。 镜面失效,意味着,他们回不到表世界了。 如果安吉之前的推理没错,那么现在的他们,就相当于是一群回不了肉体的孤魂野鬼。 “先去找别的镜面,再试试看!” 在拉宾反应过来的同时,安吉他们也瞬间回过神来。然而,普通农户家里并不会有什么镜子,最多也就是一些会反光的锄头、斧子这类的农具罢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金属成像不够清晰,还是因为面积不够大,总之都无法作为将他们传送回表世界的“镜面”。 安吉的武器也是同理。在阿诺德和佩德拉翻箱倒柜的同时,她看向仍沉睡着的厄里亚,心中生出一丝焦虑。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就连一向嘴欠的哈德弗也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佩德拉和阿诺德终于放弃了寻找,宣布这间屋子里没有能用的“镜面”。 拉宾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挤出个笑脸,安慰众人道:“没事,我记得有个摆着镜子的屋子。我们就去那边!” 他们再次匆匆出发,前往那间有镜子的屋子,一路上仍没看到任何怪物。 而当几人来到目的地,伸手去触摸那面铜镜时,还是毫无反馈。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过来,那座教堂的门,为何会向他们敞开—— 这些来自外界的入侵者,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沦为异境的村庄逼上绝路。 ———————————— 再次回到教堂门口的一行人默默无言,心情也很沉重。 安吉抬头看向那内部依然不可视的门,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问道:“这种事情,在中级异境很常见吗?” “不常见。” 佩德拉和拉宾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接着后者面色凝重地为她说明道: “中级异境虽然会偶尔做出一些疑似有‘智慧’的行为,但一般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这个格兰村的行为,已经接近于‘高级异境’了。” 安吉苦笑着说了一句:“这样啊。” 看样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 佩德拉和阿诺德没有搭话。他们两个并没有去过高级异境,自然没有发言权。 但在拉宾与安吉交谈之时,佩德拉的视线偷偷瞟向哈德弗,却一不小心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干什么,我可给不了什么建议。” 哈德弗没好声好气地说着,随后再次露出那种很用力的笑容:“我巴不得你们在这里死完。” “哈德弗!” 这回,他终于成功引起了众怒。佩德拉和阿诺德一前一后地喊出他的名字,前者更是直接冲到他面前,拽住其衣领,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 “格洛斯克可没欠过你什么。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就该把你丢在倒悬瀑布!” “别恶心我了——你真以为,我能活到现在,是靠你教我的那些本事?我早就已经比你强了,而你,却连副团长的位置都保不住!” “唉,别吵了!”见他们翻起陈年旧账,拉宾忍不住怒喝出声,“都安静点!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办法!佩德拉,你先进去探路!” 拉宾会这么说,是因为哈德弗这家伙手劲太大,只能由他压制,这让他没法身先士卒。 难得拉宾强硬一次,可这回佩德拉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听从命令。他在这一路上已经憋了太久,情绪爆发后,又看到哈德弗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血气更是止不住的涌上头顶,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前弟子”。 在发现有人比自己更生气之后,阿诺德的火气就已经散了大半。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前辈们发飙的模样,视线往别处一瞟,就看到了一脸茫然的安吉。 刚好,安吉也对上了他的视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早就在想,为什么巴顿那家伙明明只有70耐性值,却可以当副团长? 如果说阿诺德与他实力差不多也就算了,可佩德拉不论是在实力还是在阅历上,都甩开巴顿太多太多了…… 敢情是有着她不知道的复杂往事啊。 身旁的两人还在吵吵嚷嚷,而拉宾还在劝架。看着阿诺德露出近乎求助的眼神,安吉心里一阵无奈。 她想了想,随后露出讨好的笑容,看向争吵已久的二人,故意引火: “要不,我去探探路?” “你去个屁!” 佩德拉和哈德弗少见的默契开口,竟然连内容也对上了。他们俩立刻反应过来,互相也觉得很尴尬的同时,又狠狠地瞪了彼此一眼。 眼前的这一幕,让安吉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坏脾气师徒”。 看着努力收敛笑意的女孩,佩德拉也有些冷静下来了。他再次将视线转向身旁那扇门,耳边传来拉宾有些低沉的嗓音: “五分钟之内,要是你没有出来,我会立刻进来找你。” 佩德拉嗯了一声,也不再去看哈德弗,简短地叹了口气后,就直接迈进了教堂。 这段令人难熬的等待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佩德拉就从那漆黑的入口处走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落瞬间集中在佩德拉身上。见他似乎并无异常,拉宾紧张的开口问道: “怎么样了?” 佩德拉只是摇了摇头:“里面很正常,我的身体也没出现异样,说明那里应该不是六级异境……只是,教堂内部的空间,明显比它的占地面积,要小上很多。” “小?”拉宾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迷惑。 “是的,”佩德拉以手扶额,看上去有些纠结,“看起来真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教堂……我没能从中找出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这座诡异教堂的内部竟然显得很正常,这就已经不太正常了。 然而,此时的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安吉看向拉宾。在众人的目光下,这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再次露出那种豪爽的笑容,沉稳有力地开口道:“既然里面的诅咒浓度没到六级,那就好办了——为重返故乡而前进,格洛斯克领的骑士们!” 就在这时,没安静多久的哈德弗再次阴阳怪气地开口:“呵,可别算上我,怪恶心的……” “哈德弗!” 眼看佩德拉又要和他吵起来,安吉赶紧和拉宾团长一起推搡着哈德弗,先一步进入教堂。 第54章 【白色教堂】豪赌 在进入教堂的瞬间,上一秒还在吵吵嚷嚷的坏脾气师徒组突然安静了下来。 与外面冰冷而诡异的浓雾村庄相比,这座朴素典雅的教堂是那么的平静,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空气中飘来一阵迷迭香的淡淡芬芳。柔和的米白色内墙,粗壮的大理石方形立柱、高挑而壮观的穹顶、明亮细长的拱形窗户、整齐摆放着的木制长椅……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只是一个既温馨、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大厅,就连此处的温度,都令人感到异常舒适。 但是……外面的世界只有黑色的浓雾,这见了鬼的窗户为什么能洒下如此明媚的阳光?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安吉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要不是她身上还带着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只怕会真的上当受骗——这里显然也有着高浓度的诅咒,最起码也是个五级异境。 在众人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时,阿诺德发现了一块颜色较浅的地砖。 他蹲下身来,用指关节试探性地轻轻敲了它两下,接着就听到了一种略显“空洞”的声音。 没做过多思考,阿诺德直接一拳头砸上去。伴随着一声巨响,位于它下方的那个漆黑空间,以及那道下延伸的狭窄石阶,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你们快来,教堂下面有别的空间!” 他话音未落,佩德拉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奔了过去。 安吉和拉宾虽然也很心急,但他俩中间还夹着个哈德弗,只能一步一挪的慢慢走过去。 她羡慕地看向能自由行动的阿诺德他们,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当连体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安吉向前又迈了一步,踩到了另一块地砖上。 脚下的地面突然发出细微的喀嚓声。 众人心中一惊,还没做出反应,位于女孩附近的数块地砖瞬间轰然开裂,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恐惧的失重感。 情况危急。在这一刻,安吉第一反应便是握紧右手中的剑柄,左手则是下意识地拽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东西”。 与此同时,单手扒住地面边缘的拉宾团长、佩德拉和阿诺德的呼喊声、以及上方明亮的光线,都在飞速离她远去。 四周已经变成无边无际的黑暗,而左边却传来愤怒无比的咒骂声: “小婊子!!你自己要死还带上我!!” 安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拽着的,好像是某个人的胳膊……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在这种被失重感包围的恐惧中,她不禁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连安吉自己都有些震惊——这种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吐槽。 这究竟算是冷静呢,还是失了智呢? 然而,她的话连一半都没说完,就被哈德弗的破口大骂声给完全盖了过去: “你个xxx的掉下去还他妈划了我一道我xxx!” 这个倒霉战俘还在疯狂输出,脏话已经讲了起码有十句不带重复的,甚至中间连停都不停一下,显然已经慌的不行了。 但他们还在下落。 无尽的黑暗中,一道灵光自安吉脑海中闪过:虽然她无法在空中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体,但起码右手还能动弹。 于是她将手中握着的长剑,狠狠刺向右边。 这一击没有碰到坚硬的岩壁,却也没有落空。 一片黑暗中,厄里亚修长的剑身似乎插在了什么东西上。 柔软、却又有着很大的密度。 安吉下落的速度骤然变慢,但与此同时,带着一个活人重量的左臂却被这种突然停下的势力拉扯到差点脱臼,痛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被她这么一拽,上一秒还在咒骂对方的哈德弗突然哑火。他立刻回过神来,紧紧抓住女孩的手臂,同时保持着一种尴尬而心虚的沉默。 在下滑数米后,这种奇怪的物质终于完全固定住了剑身,让安吉也得以稳住身形。 她痛得咬紧牙关,微微喘气的同时,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太,重,了!!!” 明明以单手拉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理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作为灵魂体来到里世界的安吉,比平时还强——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在觉得哈德弗很重的同时,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其更加沉重。 还没等安吉休息几秒,一种头疼欲裂的感觉突然自脑海深处传来,令她吃痛地小声哀嚎了几下。 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有一些什么东西,在顺着她精神最薄弱的位置,往深处涌去。 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哈德弗顿时慌张起来:“你xx的别在这时候不行啊!” 然而,安吉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去安抚这个脏话连篇的家伙了。她的右手正在渐渐失去力气,而哈德弗还在乱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像……是在顺着她的身体,往右边爬? 这一行为,让原本就不太行了的安吉雪上加霜。她痛得直喘,很想把他踹开,却又不敢分心,只能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 “别……乱……动……” 然而,一向嘴欠的哈德弗不仅没有答话,甚至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这让安吉气得在心里疯狂骂骂咧咧。 就在她已经快握不住剑柄的时候,哈德弗终于顺着她,艰难地爬到了位于她右侧的位置。 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但安吉弄出的这些动静,足以让哈德弗推测出她是如何做到“迫降”的。 这家伙能做到的,他当然也做得到! “滚开,让我来!” 哈德弗这么说着,同时抽出安吉腰间别着的、原本属于他的长刀,有样学样,往右边猛地一刺。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真的能力挽狂澜一样,让安吉无力吐槽。 但哈德弗确实做到了,并且做的比安吉更好。 他以右手握着的刀柄为锚点,固定住自己的同时,还顺带用另一只手向上提起安吉的右臂,稍微减轻了点她的负担。 这让安吉很是震惊。在他那股蛮力下,她的右臂传来剧烈的胀痛感,但起码不容易掉下去了。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重——” 哈德弗有些磕磕绊绊地说着。以他的力气,想要承担两人的重量根本不在话下,可现在却只觉得异常吃力。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身体好像,变得很沉……” 这种交谈,不仅对改变现状毫无帮助,还会增加彼此的负担。在意识到这点后,安吉与哈德弗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然而,情况还是和先前一样糟糕。此时的他们就这么直挺挺地挂在峭壁上,如同两条挂在钩子上半死不活的咸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似乎是从他们的右侧传来的。 从哈德弗自力更生后,安吉的负担就已经轻了许多,但脑袋里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却并没有消失。 她强行振作起来,用左手摸向被剑身刺入的“岩壁”,却摸到了一种粘稠温热的液体。 而被这些奇怪液体所覆盖的墙壁,不仅表面有着团块状的突起,还有着一种介于坚硬与柔软之间的微妙触感。 不如说,更像是一面“肉壁”。 安吉心念一动,收回左手,闻了闻指尖沾着的那些液体。它们散发出如铁锈般的血腥气味,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没想到,这还真是个活教堂。 但既然这面“肉壁”的表层都被湿滑的血液所浸透,自然也没法顺着它爬回去。 她虚弱地苦笑了下。且不说先前那波垂死挣扎的操作令她消耗了大量精力,更要命的,是那种源源不断涌至大脑的困意。 以先前那阵剧烈头痛发作的时间为分界点,现在的她能明确感觉到,那些东西已经成功钻进了她的脑海,开始“吞噬”她的神智,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此时,哈德弗也已经发现,这面破墙滑到连让他搭个脚都做不到。 他立刻放弃想要顺着它爬出去的想法,环视四周,突然看到一处微微发光的地方: “喂,小婊子,你看左边!” 安吉迷迷糊糊地往左看去,发现距离他们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方洞,透出丝丝微弱的光芒,并且几乎与他们平齐。 太刻意了,刻意到她甚至忍不住想说一句:可别再他x的折腾我了…… 可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哈德弗没去理会她的异样,只是紧盯着那个不知是不是凭空出现的洞口。 现在,他有一个最快速,也是最简单的选项:把挡在他左边的这个“碍事鬼”踹飞,夺过她的剑,再同时用两把武器交替着插到这堵“肉墙”里,就像攀岩那样,以此移动到那个洞口处。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同时,左手拽着的那条胳膊突然间失去力气,陡然变沉—— 哈德弗心里一惊,猛地加重手中力道,这才勉强没让对方掉下去。 可那种惊人的重量,让他觉得很不对劲——这绝不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该有的体重。 他咬牙强撑着,同时在心里疯狂嘲讽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刚刚还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家伙? 是因为她在停止下落的时候,也拽了他一把吗? 这根本说不通,也不符合自己的性格。要放在平时,他只会觉得,像她这种白痴就该死在战场上。 可是,他所拽着的这个倒霉女孩,与他何其相似——被斯莱德丢到远超出自身实力的异境,在这些充满诅咒的鬼地方垂死挣扎,甚至连她头上带着的那个骨盔,都是他曾经用过的东西。 无论是背叛前还是现在,哈德弗总是忍不住去想同一件事——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救下当年的自己。 所以,也很难对眼前这个“他的白痴青春版本”坐视不理。 “哈德弗……” 女孩这声既无力又莫名其妙的呢喃,把沉浸在情绪中的哈德弗猛地拉回现实,声音也有些慌张起来:“你他娘的到底在搞什么啊!” 安吉于半梦半醒中轻笑了一下。她早已经无法握住剑柄,整个人都悬空着,全靠哈德弗在拽着她。 这是她未曾设想过的景象,也让她更有底气,去做出那“豁出性命的豪赌”。 “我把力量和剑借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要把我带出去……” 听她含糊不清地讲完这些话,哈德弗当场愣住,紧接着就气得大骂起来:“你个小婊子还有完没完了!还把你带出去,做梦——” 话音未落,他惊愕地看到,他所拽着的女孩身上突然冒出淡淡金光。 这些光顺着他的左臂,瞬间传遍至全身。哈德弗能感受到,原先那些肉体上的疼痛感现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盈全身、温暖而轻柔的力量。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很轻松的拉住这个“过重”的女孩了。 只是,那些强烈的头痛感,甚至是位于灵魂层面的“灼烧感”,依然在不停地折磨着他。 哈德弗心情复杂的看向安吉,毫不意外地发现,她还是那副意识朦胧的模样。 看来,仅凭这个能力,是无法让她摆脱现状的。 不仅是他,安吉心里也很清楚这点。 她用最后的力气对哈德弗笑了下,以轻到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开口: “前辈,您该不会做不到?” 事实证明,激将法对哈德弗很好用,好用到他不再去纠结“要不要把她丢掉”,而是在第一时间内骂了回去: “狗东西,谁要当你的前辈,故意恶心我是!” 他又连着骂了两句脏话,随后就看到,对方正慢慢闭上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让哈德弗更加生气了。他用力地笑着,脸上青筋爆起,同时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小婊子……我当然会让你活下去。我倒要看看,摘下那个头盔后,你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虽然安吉已经失去意识,但那些淡淡的金光却仍包裹着她的身体,顺便让哈德弗也跟着“发起光”来。 这些光在治愈伤口的同时,也全方位强化了一下哈德弗的能力,不仅能轻松地拉住安吉,甚至令他想大胆尝试一下先前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把这个陷入昏迷的家伙,直接丢到那个洞口里。 他笑了下,右手狠狠握住刀柄,同时左手猛地发劲,将手里拽着的那个人荡起来,试图寻找到一个好点的角度,将她直接丢进洞去。 但是荡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角度。 受挫的哈德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把这家伙直接扔了? 他看向这个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黑发女孩。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家伙长得奇怪的很,而那头黑发又会令他莫名的想起斯莱德,整个人也跟着烦躁起来。 但她这种突然晕过去的表现,让哈德弗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家伙的灵魂不会有点问题? 有着十年“探异境”经验的他很清楚,在这些鬼地方,永远都会有着“无形的诅咒”,同时攻击人们的灵魂和肉体。 恶心,无力,身体疼痛,那都是诅咒对肉体的负面影响。 而眩晕,晕厥,神经疼痛,甚至是被拉入幻境,则很明显是在精神层面受到了攻击。 只是灵魂受伤,虚弱,那倒还好说。 但如果是灵魂出现“裂痕”,意志又不够坚定的话,在这种中级异境的诅咒浓度下,会非常麻烦,甚至很有可能无法维持自己原本的形态。 也就是变形。 想到这里,他的脑袋也不禁痛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愿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待那种脑仁阵阵发疼的感觉稍微缓和了一些后,哈德弗轻轻叹了口气。在一番思考过后,他还是放弃将安吉直接丢进洞里,选择了另一种更稳健的方法—— 单手攀岩。 第55章 【白色教堂】兵分两路 自从安吉和哈德弗掉进深不见底的地下空间后,有幸扒在坍塌边缘而没有掉下去的拉宾看着身下的大洞,心中冷汗涔涔。 哈德弗的死活自然是无所谓,倒是安吉这个小家伙,耐性值原本就不达标,即使侥幸活下来,在这异境中最多也只能再待上两天。 必须尽快救出她。 拉宾凭自己的力量爬回了地面,与此同时,尚在教堂大厅里的佩德拉和阿诺德也已经赶了过来。 他们两个对着下方洞穴,焦急地大喊着安吉的名字,却只听到隐隐传来轰鸣着的朦胧回音,似乎是有人一直在情绪激动地大声嚷嚷着什么。 安吉的性格可没有那么暴躁。显然,是和她一起掉下去的哈德弗在发飙。 这种情形,让在场的三人愈发焦急起来——要是这个年轻女孩不幸落到心狠手辣的哈德弗手里,那还得了? “团长,我去下面找她!” 佩德拉一边说着,一边猛冲向阿诺德发现的那个地道,却在下一秒被拉宾拦住: “嘿,我的老伙计,别着急!这件事还是让我来!” 拉宾这么说着的同时,连忙把对方往自己身后拽去,又对他指了指位于教堂两侧的宽阔旋梯,继续说道:“你和阿诺德沿着楼梯往上探索,争取找到我们的‘身体’并带回来!掉下去的那两个人,就由我来搞定!” 佩德拉还想再说些什么,焦急地张了张嘴,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拉宾这是在保护他们。毕竟教堂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目前看来,显然是视线较好、宽敞明亮的教堂内部要更安全一些。 而且,即使他的那个“孽徒”仍不在状态,在场的这些人里,也只有拉宾才能压制住他。 想到这里,佩德拉急匆匆地应了句“好”,接着就领着阿诺德一起往楼上跑去。 见他们没有再遇到那种“突然裂开的地砖”,拉宾这才顺着石阶,赶往地下。 对于身材壮硕的他来说,不论是这石阶还是入口处的大小,都显得过于狭窄,以至于拉宾甚至要侧着身子才能走下去。 然而,随着他快速向下走了几步后,石阶下方的空间陡然宽阔起来。 只是这片好像十分宽阔的空间,竟是完全漆黑的,就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暗之深渊。 拉宾赶紧拿出兜里的永恒蜡烛。它淡而平稳的烛光照亮了脚下狭窄的道路,同时也令他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些黑蜡烛虽然不会熄灭,却很容易被弄丢。 每位骑士出发前往异境前,总会去塔楼的石壁上顺走几根。 而当他们回到城堡,清点蜡烛数量时,又总会发现少了那么一两根。 久而久之,城堡里的永恒蜡烛变得越来越少,以至于斯莱德大人不得不下令:谁要是再把蜡烛弄丢,就得去“永暗之域”带回相应数量的蜡烛,否则就要以1金币=1蜡烛的昂贵价格,上交罚金。 “永暗之域”可是六级异境,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弄丢蜡烛后乖乖上交罚金。 应该没有人会因为舍不得这笔钱,而不敢带蜡烛出门? 想到这里,拉宾浅笑了两下,随后立刻收敛起这些繁杂念头,向下走去。 还没走上两步,这位中年男子就突然驻足,皱眉自言自语道: “嗯?我平时有这么重吗?” —————————————————————— 此时,阿诺德和佩德拉已经通过那道大理石旋梯,来到了教堂二楼。 这个教堂二楼只在最边缘有着一圈狭窄的走廊,只需要站在走廊边缘向下看,就可以将大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而抬头则可以看到,这层走廊的上方,还有着两圈与其类似的回廊。 既然如此,他们要做的事情就非常明确了:将这三条走廊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探索一遍! 思路清晰后,佩德拉又看了一眼教堂的入口处。现在这里完全是一副对外开放的状态,不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可以自由进出。 格兰村里最起码还有个玛尔妲,不得不防。 “阿诺德,你帮我盯着大厅的情况。如果看到可疑的人影,立刻向我汇报!” “遵命!” 阿诺德立刻挺直腰板,毕恭毕敬地答道。他对这位昔日的副团长怀着绝对的尊敬,因为对方不仅有着强悍的实力,还对骑士团里的大家都照顾有加,宛如“嘴硬心软”的老父亲。 只是,撇开上面那两条回廊不谈,光是两人所在的这层走廊就足足有八个大房间,而阿诺德又得待在走廊放风。一时间,佩德拉身上的担子变得重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走进第一个房间,视线快速地扫过全屋。明亮整洁的室内只有一张大圆木桌和几张小凳子,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户,向内打开的木制百叶窗,以及位于角落处的一个深棕色书架。 他走到窗户边,目光越过位于其外的那层网状金属格栅,向更远处看去。 外面只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没有太阳,没有黑雾,更没有什么村落,就仿佛这座教堂是在云端上,又被缭绕着的淡淡白色水雾所笼罩一样,与世隔绝。 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佩德拉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走向角落处的书架。这三层书架加起来总共也仅有十本书,摆放得也不整齐,看上去稀稀拉拉的。 然而,在这个只能手写书籍的年代里,每一个手抄本都珍贵无比,几乎只有在传说中的大教堂或者图书馆才能见到。 仅是这个普通房间内,就有着如此多数量的手抄本,甚至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只是这么随便的放着,令佩德拉感到十分震撼。 但几乎是下一秒,佩德拉就自己否认了这种想法。就算这里显得再怎么普通,也不过是个充满诅咒的诡异地方,更不能用常识来看待这里的事物。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如此复杂的中级异境,大概率也会需要用“复杂的方法”来破解。 而这些看似普通的小玩意儿里,很有可能会藏着一些有关“异境破解方法”的线索。 这么想着,佩德拉的视线扫过那些书,随后停留在一本外表十分精致的手抄本上。它的四个角落装订着古铜色的金属封边,正中央则镶嵌着一副精致而复杂的雕刻画。 当佩德拉将它取出来时,上面的雕像折射出略微有些刺眼的金色光芒,以至于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后,才看清那上面刻着的是几个长着翅膀的天使。 他叹了口气,把这本书随便放回书架上,不再去看其内容——因为斯莱德大人不允许他们私下阅读这类书籍。 这并不是说斯莱德不喜欢书。相反,她对这些手抄本颇感兴趣。 但这种兴趣,只针对其中一部分“有趣”的书。 而那些与宗教或神学有关的手抄本们,则会被她一脸嫌弃地丢进火炉里——就比如佩德拉刚刚放回去的这本。 自三百年前的那场大灾难后,格洛斯克领就一直禁止人们信教。实际上,佩德拉所知范围内的所有领主,都不喜欢他们的人民去信奉什么“神”或者“上帝”。 毕竟,在依靠屏障才能活下去的人们眼里,有什么东西的地位可以比他们的领主还高呢? 流传于古老传说中的那些救世主,可没法庇护现在的人。 避开那些具有浓郁宗教色彩的书后,佩德拉挑出了一本最朴素、也最不起眼的泛黄书籍。 他轻轻打开其侧面的皮质搭扣,翻开第一页。略显老旧的牛皮纸上,第一行是被明显加粗过的、工整娟秀的字迹: 血液与灵魂。 只看了这么几个字后,佩德拉的视线便匆匆向下,掠过那些繁复冗余的学术名词,又随手翻了几页,接着目光便定格在一张有着彩蛋画的书页上。 这些五彩斑斓的色块和错综复杂的勾线混杂在一起,以至于佩德拉皱起眉头,将眼睛凑上前去,也只能勉强辨认出那几个类似“人形”的轮廓。 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个位于画面最上方,穿着华丽长袍、戴着奇怪形状帽子的人。他站在最高处,左手捧着一本打开的书,右手则高高举起,似乎是在宣示着什么。 在此人的正下方,有一个全身被铁链紧紧缠绕、跪在地上的人。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身下还有着一大滩鲜艳的红色液体。 而将他团团围住的那些人,脸上则或多或少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手里握着形状各异的杯子,里面都盛满了鲜红色的液体。 这种场面,就仿佛是在聚众分食那人的血液一般…… 佩德拉赶紧合上这本宛如黑童话般的书,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以他的“文学素养”,要读懂这些破书简直比登天还难,偏偏书里的彩蛋画还是这么副鬼样子,看得他难受至极。 佩德拉觉得这些破书里大概是没有什么线索了,转身就要向外走去,却又莫名地停了下来。 思来想去,这个严谨的中年骑士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把那本“黑童话”给揣进怀里,接着便匆匆赶往别的房间调查。 第56章 【白色教堂】单手攀岩的诀窍 就在佩德拉探索教堂内的房间时,他的前弟子哈德弗,正在下方深不见底的洞穴中,进行着有关“单手攀岩”的尝试。 要想带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女孩,移动到有三米远的狭小洞穴里,首先就要拿到第二把武器。 哈德弗抬头看了一眼,安吉的那把剑就在他上面点的位置,很好够到。即使他现在脑袋还是很疼,但也早就习惯了,不打紧。 确定目标后,他用握着刀柄的右手,缓缓撑起身体,艰难地靠近那个位置,接着用牙齿咬住剑柄,慢慢拔出这把长剑。 在单手撑起自己身体的同时,他的左手还拉着安吉,相当于是用右手直接撑起两个人的重量。这让他不仅需要紧绷上肢,还得努力收紧腹部,借用核心力量,才能勉强支撑着。 在安吉“强化与恢复”能力的帮助下,他并不会觉得累,只是庆幸自己有副好牙口。可即便如此,也无法直接将这足足有一米长的窄剑一次性全拔出来。 在拔了有将近一半的长度后,哈德弗便松开了嘴,微微喘息了几下,紧接着横下心来,一口咬在贴近墙壁处的剑身上。 锐利的剑刃无情切开他两侧的嘴角,却又瞬间愈合,甚至连血都没来得及流出来。 哈德弗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要安吉的能力还在,他的肉体就会迅速愈合。 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伤口愈合了,也会在下一秒再次被剑刃划开,简直是一种令人抓狂的折磨。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哈德弗只能硬着头皮咬住剑身,将它一点点的抽出来,同时在心里痛骂这个晕过去的小婊子。 将长剑整个拔出来后,哈德弗才终于舒了口气。随后叼着它,将其慢慢插进距自己右手约二十厘米处的位置。 “肉墙”虽然诡异,却能很好的固定住这些武器。当他把剑插入墙面后,那些鲜红色的肉块颤抖了几下,随后就将锐利的剑身团团包裹住,令其严丝合缝的卡在里面。 做完这些事情后,哈德弗简短地呼出一口气,随后猛地把安吉向上一抛,再用左手把她紧搂在怀里。 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因为单手拽着她太费劲。 这家伙还是如此之重,让哈德弗忍不住咒骂了两句。平时他一直觉得,要是有男人在抱起一个女人时,还要对她的体重指指点点,那肯定是因为这男的太弱了。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哈德弗也大概猜得到是这个洞穴有问题,但这不妨碍他骂人。 就当是释放一下压力了。 也幸好藏在衣服下的“扭曲左臂”并不影响使用,不然还真没法把她抱住。 哈德弗再次深吸一口气,用牙口确定那把被他插入肉墙的剑足够稳固后,这才用摁在刀柄上的右手猛地顶起身体。 微微腾空,向前飞出一小段距离……电光火石间,哈德弗用右手抓住了他前方的红色剑柄。在轻微晃荡了两下后,他就已经再次固定住自己的身形,随后又紧了紧抱着某人的左手。 从以“刀”为锚点,变成以“剑”为锚点,整个过程虽然艰辛无比,却是向着那个小方洞,前进了“一小步”。 此时,身后的长刀只距离他二十厘米。哈德弗再次支起身体,靠近刀柄,用牙拔出它,打算重复之前的行为。 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孩突然打了个喷嚏。 哈德弗身体一僵,口中长刀差点掉下去。他立刻恶狠狠地看向对方,盯了她好几秒,确定这家伙没醒后,才在心里舒了口气,收回了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如果安吉这个时候醒过来,他真的会把她直接丢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保全自己的颜面。 现在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感觉到她又要渐渐滑下去,哈德弗再次于心里叹了口气,用左手将她往上“颠”了一下。他发现,还是抱着这家伙肋骨处的位置比较方便,起码她肋骨上方的那玩意儿还能帮他稍微卡着点…… “啧……” 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繁杂念头,让哈德弗忍不住咋舌。他猛地摇头,清空脑中杂念,这才继续“攀岩”。 ————————————— 于此同时,昏迷着的安吉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当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老地方”—— 池青穗的灵魂空间。 向上看去,头顶的天空仍是原先的样子,波光粼粼的。 但那道挂在天边,散发着苍白光辉的裂痕,却好像变大了一些。 只是…… 无数形状诡异的生物,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裂缝里爬出来,又掉落到地面。 那些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也无法轻易用语言来描述。蠕动着的诡异肉块、复数手脚的人形生物、浑身长满人面疮的爬行动物,甚至还有细长如黑竹竿般的诡异形体…… 不论是其中的哪一只单独拎出来,都会让看到它的人产生一种精神错乱感。 但此刻,它们组成了一列浩浩荡荡的大军。 它们爬着、跑着、笑着、跳着……以各种方式,迅速逼近这个形单影只的女孩。 看着这些“妖魔鬼怪”,池青穗竟然忍不住笑了下。 就算是赤手空拳的回到这里,力量又受到压制,看着那些向此处涌来的怪物大军,她也没觉得很害怕。 反正跑不过对方,全力以赴的上就行了? 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丫头,你这都是干了些什么啊。” 即使面临着大军压境的情况,斯莱德的语气也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她脸上带着一种揶揄的笑,抱胸歪头地看着池青穗,竟显得有些悠哉游哉的。 池青穗想了想,随即没好声好气地回答道: “还不是因为你。” 斯莱德脸色一凛,微眯起眼睛。 她似乎是想呵斥这种过于不敬的语气,却又在几秒后,收起了眼底的不满,只是以略微迷惑的口吻问道:“因为我?” “是啊,”池青穗笑了下,看向那双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瞳,语气却有些冰冷:“帮你去中级异境找人。” “即使是知道你有灵魂裂缝的情况下?” “是。” 池青穗故意表现出一副“怨气很重”的样子,只是想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她这番肯定而简短的答复,反让斯莱德沉默了几秒。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领主微微垂眸,左手轻轻握拳抵在下巴上,似乎是在认真思索。 片刻后,她再次抬头,看向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发女孩,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带了一丝歉意: “那我就再帮你一次。” 一次? 池青穗眨眨眼,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想法。眼看那些怪物越来越近,她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问道:“不用保留能量防止我背叛吗?你本体的那些力量,在这边起不到作用?” 听完她的话,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的斯莱德发出一声冷笑,挑了挑眉,声色俱厉地开口: “你只需要知道,背叛我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就是了。小丫头,我在这里对你态度好点,不代表你可以没规矩——要是下次还敢试探我,我会让你好好了解一下,什么是‘灵魂灼烧’。” 池青穗默默地看向对方,而斯莱德也正看着她,表情如凛冬般寒冷,像极了其作为领主时的那副威严模样。 看来,她确实戳中了对方的痛点。 斯莱德的反应没让池青穗觉得意外。倒不如说,在这里的斯莱德,脾气已经比“外头那个她”好上太多。 要是自己敢在外面对“领主大人”这么说话,这会估计已经被对方摁到墙上,复刻当年两人第一次谈话时的情形了…… 对视片刻后,池青穗率先叹了口气。她想到自己现在还在外面的诅咒里泡着,也不知道那位“好前辈”会不会把自己丢下。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和斯莱德撕破脸,点到即止就行。 这么想着,池青穗服软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那我还需要留在这里吗?” “你出去。” 在斯莱德毫不留情地甩下这句话后,池青穗眨了眨眼,意识便回到了现实维度。 周围一片漆黑,要不是那道挂在天边的苍白裂缝和波光粼粼的天空已经消失,安吉肯定会以为自己还待在原先的地方。 即便知道她与斯莱德之间有着如同天堑般的实力差距,但在自己的灵魂空间里随意被对方拿捏,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那可是她自己的灵魂空间啊……不应该,更加“唯心”一些吗? 然而,在那里面的她不仅没有获得什么强大的力量,甚至反而全程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所压制,无法使出全力。 如果把灵魂修炼的再强一些,情况是不是就能变好? 以上念头只是在脑海中瞬息闪过。现在,安吉该面对的是“现实世界”里的问题。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这里像是一个漆黑的隧道,自己正靠墙坐着,身体莫名沉重,左侧肋骨处隐隐作痛的同时,手肘还碰到了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第57章 【白色教堂】承诺 “哈……看看是谁醒了?好像是某个装死偷懒的小婊子啊?” 这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安吉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她无法看到哈德弗的表情,却也能通过语气揣测出:现在的他,应该很生气。 虽然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安吉迟疑了一下,还是露出一个憨厚老实的笑脸,以讨好的声音说道:“前辈,您还在呀?” “是啊,那可不。” 这种好像是在笑着说话、却又带着怒气的声音,让安吉仿佛能看到对方那张笑着生气的脸。 但同时,他却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就连骂人的声音也不如平时那么响亮。 这显然不符合哈德弗的性格——一定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她吃痛地捂住左侧肋骨,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一些,犹豫了会,才小声开口道:“前辈,您身体不舒服吗?” “哈?” 哈德弗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隐隐带着焦躁不安的情绪:“我好的很,别烦我。” 看样子,他现在应该挺难受的。 安吉忍不住扶额,揉了揉有些涨痛的脑袋。不只是哈德弗,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太舒服。 只是这种“不舒服”的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应该是有斯莱德的一份功劳。 当然,这也不过是对方迟来的回礼罢了。 想到这里,安吉轻轻叹了口气,耳边传来哈德弗有些虚弱的声音: “你没带蜡烛吗?” “蜡烛?” 安吉侧了侧脑袋,又眨巴了两下眼睛,心里有点小迷惑,紧接着就想到那个关键性道具—— “哦,永恒蜡烛是!我没带!” “你!” 这种轻巧而理所当然的语气,差点没把哈德弗气得吐出血来。他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情绪后,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t出门怎么不带蜡烛啊?” “因……因为,那个,这次是来村里,又不是探洞什么的……而且我只是来找人的,本来早该回去了……” 安吉有些心虚地解释着,又想起先前被她一不小心落在哈沃克洞穴里的那根蜡烛——那笔罚金都还没交呢! “你……唉,”哈德弗原本还想再骂两句,又想到自己这次从科摩拉领带出来的蜡烛也一不小心弄丢了,瞬间哑火。 不只是格洛斯克领有这种玩意儿,实际上,来自各路势力的人都会隔三岔五的去“永暗之域”顺点蜡烛。 这些蜡烛似乎不仅是“容易弄丢”这么简单——它就仿佛是带着某种诅咒般,令人很容易遗忘它们的存在,只会在要用到时才会记起来。 虽然“永暗之域”是危险的六级异境,但要只是拿点蜡烛回来,还是很轻松的。 前提是没遇上敌对势力的话。 就在这时,哈德弗感觉到身旁的那人动了两下,似乎是想站起来,却又在下一秒踉跄倒地。 他冷笑了两下,语气怪异地嘲讽道:“你这个比牛还重的女人,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当然是吃牛长大的呀,我最喜欢吃牛肉了。” 安吉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试图再次站起来,却又不小心跪倒在地上,磕得她膝盖发出一阵钻心的痛。 太重了……就像是身上被挂了无数个装满水的麻袋,而不是“身体原本就这么重”。 并且,在这么尝试了一下后,她才注意到另一件事情: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虚了不少。 头晕、恶心、虚弱、无力……这要是放在游戏里,她下方的debuff图标应该都能排满一整行了…… 是因为在异境里待得太久了吗? 这么想着,安吉又随口问了句: “前辈,你还走得动吗?” 一片漆黑中,哈德弗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嗯。” 那人嘴上这么应着,实际上却没有一丝想要站起来的迹象。 很明显,虽然哈德弗先前疯狂讽刺她“重”,可对方也受到了这种莫名重力的影响,自然知道是这个洞穴有问题。 只是想借机骂她而已。 但他的情况似乎在急转直下,一开始还能骂上她两句,现在只会“嗯”了。 安吉在心里暗暗叹气,索性放弃想站起来的念头,静静坐回原地,背靠岩壁,轻声问他: “在我晕过去之后,过了多久?” 黑暗的洞穴里寂静无比,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安吉才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三个小时。” 这有些意外的答案,让安吉不禁回忆起当时在安德科菲村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灵魂空间”,整整昏迷了四天才再次醒来,而这次却只是花了三小时就恢复意识,也不知道是斯莱德真的有在“好好干活”,还是因为她的实力有所精进。 沉思片刻后,安吉对哈德弗再次提问: “这里是原先我们掉下来时,发现的那个小方洞吗?” “……嗯。” 一问一答中,安吉刻意的把自己的问题说的很详细,尽可能令哈德弗少开口,以减轻他的负担。 但在短暂的沉默后,安吉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她最想问的问题:“灵魂灼烧,很疼吗?” 这次,哈德弗隔了很久,才以一种很轻的声音“嗯”了一下。 难得这家伙坦诚一次,安吉心里却有些难受起来。他在背叛斯莱德之后,肯定没少“挨烧”,估计这会也在承受着这种超乎寻常的痛苦。 虽然哈德弗连动一下都困难,但安吉还是有办法能出去的——只要趴在地上,一点点挪出去就好。 可她并不想这么做。 当一个人很痛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应该会稍微好受一些? 只不过……这个“很痛的人”,大概率只会嫌她烦。 在双方沉默后,这条狭小的洞穴又再次归于沉寂。 漫长到仿佛没有边际的黑暗中,安吉想了很多事情。哈德弗是怎么把她带进来的?她昏迷的这几个小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格兰村真的是因为他才沦陷的吗? 至于他为什么要投奔科摩拉领,她倒不是很关心。就哈德弗这性格脾气,多半是因为一些个人恩怨,才让他宁愿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也要背叛斯莱德。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哈德弗会救自己? 这些事情,都让她非常在意。 但在这些在意的事情之上,还有着优先级更高的事项:让哈德弗好好休息。 别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挪挪。 空气中没有任何血腥味,应该是离之前那些“肉墙”有一段距离了,也不知道哈德弗是怎么扛着重压,把她带过来的。 这段难熬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安吉突然听到身边那人轻笑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对方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可以走了,碍事的小婊子,别让我下次再碰到你。” 这句很轻很轻的话,让安吉一愣。 紧接着,她听到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叫喊声,似乎是有谁在大声叫她的名字。 安吉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大声回应道: “我在这里!!!” 随后,她又连连叫喊了好几次,这才在一阵匆忙靠近的脚步声后,听到了拉宾的呼唤声: “安吉!是你吗!!” “是我!” 在得到女孩肯定的答复后,拉宾再次确认了对方的位置,走到那附近的石阶上。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这才在黯淡的烛光下,看到不远处的那个小小洞口。 它仅有半人多高,又很狭窄,在视线不好的地下空间里很容易被忽略。 拉宾急忙走到洞口正下方的台阶处,将蜡烛塞在腰间,接着猛地跳起来,双手扒在洞口边缘,用力撑起身体,随后慢慢地爬了进去。 烛光照亮洞穴的瞬间,安吉开心地侧过身子,对拉宾打了声招呼,接着便发现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怎么回事,哈德弗也在吗?” 见对方发问,安吉这才反应过来,随口应了一声,同时看向身边的哈德弗。 他的脸色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眼睛也已经闭上,只有左半边脸上的那些黑色团块仍在微微涨动着,隐约可见其缝隙中流动着的鲜红色细线。 她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紧张地把手放到他的胸口,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后,才深深地舒了口气。 只是,在他左侧胸膛处,安吉明显摸到了一些“与人体不太符合的结构”,就像是某种鼓动着的块状物体,又坚硬异常。 与此同时,拉宾已经弓着腰,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看着安吉这番过于紧张的表现,又看了眼状态明显很差的哈德弗,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家伙,我们先走。虽然这片地下空间里有种不同寻常的重力,但我还是能把你带出去的。” 安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像是睡着了的哈德弗,慢慢将放在他胸口处的手收了回来。 她没法在这种时候要求别人一起救下“格洛斯克的背叛者”,却也不想让他一个人留下。 拉宾也没有催促,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安吉……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但以我的力气,只能带你一个出去。哈德弗这家伙,就算放着他不管,等他身体状态好点了,应该也出得去。待在这洞穴里,会比待在外面更加安全。” “还有……”拉宾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睛,“你大概不知道,现在你的脸色也很差?五级异境的诅咒正在消耗你的生命力。如果在一天内不走出去,你也会有生命危险的。” 与此同时,拉宾又看了一眼哈德弗,脸上也带了几分犹豫之色。他本想说哈德弗是格洛斯克领的敌人,可这话在当前的情况下,显得不太合适。 也说不出口。 即使拉宾并不知道哈德弗到底是为什么而背叛了他们,但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是他们的战友。 在这之前,他们这帮格洛斯克的老骑士们与哈德弗整整相处了十年。漫长的岁月,让拉宾从昔日年轻气盛的模样,变成了如今众人眼中的稳重中年男性,也让这个当初倒在斯莱德城堡门口的瘦弱少年,变成了比他这个团长还强的无畏者。 虽然在此期间,哈德弗几乎一直是那种臭脾气,也没少给他们添乱,可那些朝夕相处下的感情,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就算是一颗种了好几年的树,也是会让人产生感情的,更何况是人呢? 即使在哈德弗掉下去的瞬间,拉宾觉得对方的死活根本无所谓,但当他真的看到失去意识的哈德弗时,那些复杂的感情又再次涌至心头,这才令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在拉宾心中感慨万千时,安吉贴近哈德弗耳畔,以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匆匆说了一句话: “前辈,你可千万别死,等我哪天当上领主了,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待遇!” 顺便也要找到解除“灵魂灼烧”的办法。 哈德弗没有回答。他看起来仍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紧闭双眼,眉头却已经微微皱起,神情间带着一丝嫌弃。 这让安吉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后,她拿走对方腰间插着的厄里亚,做了个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心情,接着又对拉宾笑了笑,这才毕恭毕敬地开口: “团长,麻烦您带我出去。” 就这样,在拉宾的搀扶下,安吉艰难地来到出口处。她发现,这里的墙壁只是普通的石墙,并不是那种诡异的“肉墙”。 拉宾率先跳至下方石阶处,随后让她勇敢的跳下来,由他在下面接应。 即便如此,当安吉跳出洞穴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静,让双手接住她的拉宾差点脱臼。 “唉哟,小姑娘,你这沉得实在是不像话啊!” “啊哈哈……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见拉宾痛得五官紧紧皱到一起,安吉只能尴尬地笑了两下,随后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上方的小小洞穴。 不知道那位脾气暴躁的前辈,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与此同时,拉宾则是拉伸了一下双臂,又活动了一下筋骨。在疼痛感稍微有所缓和后,他看向安吉,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哈哈,小姑娘,我刚刚那话你别放在心上哈。这个洞穴有些古怪,我的身体也变沉了不少,只是没有像你这样重得吓人……” 安吉摇了摇头,露出友好而灿烂的笑容:“没事的,我可没那么小心眼。” 她这么说着,看向这些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想了想,开口问道: “拉宾团长,我们这是要向上走还是向下走呀?” “欸小姑娘,你这个问题问的真不错。依我看来,我们得先向下走才行。这些台阶,似乎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笑着夸奖完对方后,拉宾让安吉把手架到他的脖子上,随后搀着她,一边与其闲聊,一边慢慢向下走去。 在此期间,哈德弗仍瘫坐在漆黑一片的洞穴里,一动不动。 直到那两人的交谈声和脚步声都渐不可闻,他才不屑地笑了下,小声喃喃了几句: “小婊子,野心还挺大……要是连你也能成为领主,只怕我都能打得过斯莱德了……”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多久,哈德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不过,要真有那一天,也挺好的……就让我看看,你说的好待遇,到底能有多好……” 第58章 【白色教堂】向下的旅途 哈德弗微弱的声音,并没有被已经走远的两人听到。 在永恒蜡烛的淡淡火光下,拉宾架着安吉,缓缓向下走去。 虽然没遇到怪物,但那些莫名的重力还是令二人走得十分艰辛。 而这些重力大部分都来源于安吉,要是没有拉宾的帮助,她就算连滚带爬,也不可能在两天内爬出这个洞穴。 尽管他们目前是在往下走。 寂静而漫长的旅途中,拉宾很自然地开口问道: “安吉,你和哈德弗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的语气只是带着些许迷惑,并不是质问,这让安吉在心里悄悄地舒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以俏皮的口吻说道: “嘿嘿,我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剑我拿走了,刀就留给你啦!’” 听完安吉的话,拉宾哈哈大笑了几声,并没有再问下去。 因为—— “拉宾团长,您就这么放过哈德弗,真的没问题吗?” 见安吉以憨厚老实的笑颜抛出如此棘手的问题,拉宾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道: “唉,小丫头,有些事情,你只要别说出去就行了——就像我也不会把哈德弗救了你,而你还和他说悄悄话的事情,讲给别人听那样。” 安吉眨了眨眼,侧头看向这个好心肠的骑士团团长。 两人对视了几秒,随后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虽然安吉的左肋和膝盖还是很疼,那排满一行的负面buff也还在,却并不妨碍她思考——因为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身上带点伤痛的感觉。 这一路上,安吉积攒了太多疑惑。她很想知道答案,却有些担心:这些问题中,是否存在着一些“越界”的问题?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开口时,耳边传来拉宾的声音: “小家伙,你有什么心事吗?” “啊?” 安吉于沉思中猛地抬头,转过头去,看到了对方那关切而真诚的眼神。 这让她稍微安下心来,笑了笑,顺着他的意思,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团长,我可以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吗?” 安吉语气中的谨慎与小心,令拉宾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他猜想,这个小家伙应该又要提一些“麻烦问题”了。 “你说,我会尽量回答的。” 安吉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问道: “团长,为什么你们之前要生擒哈德弗?什么是恩赐?为什么不能让哈德弗得到它?佩德拉前辈又是为什么被罢免了副团长职位?” 安吉一次性将这些问题全都说出来,只是为了让对方有个心里预期。如果一个接一个的问,容易给人一种“问个没完”的感觉,难免令人心生抵触。 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好处——就算这次的谈话因遇到意外而中断,日后她也能接着这些话茬,继续问下去。 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最后一个问题除外,那只是顺捎带上的。 在安吉说完这些问题后,拉宾只是稍作思考,紧接着清了清嗓子,随后正色道: “我们为什么不敢杀哈德弗,是因为他的那些特殊能力。他在可以改变物体的状态的同时,也有着一个大杀招——那就是‘复仇’。” “复仇?” 安吉迷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小声嘀咕道:“是不是类似‘反弹伤害’那样?” “有点像,但又有些区别。他可以将自己受到的那些伤害,成倍反弹给令他受伤的东西。” 看她仍是一副困惑的模样,拉宾笑着解释下去:“这个‘东西’,可以是没有生命的,也可以是有生命的,也不一定非得是人。但是,当他使用了这个能力后,就会短暂地陷入昏迷状态,所以非必要时刻,哈德弗绝不会使用这个能力。” “原来如此……” 安吉微微低头,思考片刻后,再次开口:“如果有人重创哈德弗,是不是就很容易会被他的这个‘复仇’能力给弄死?” “是的。唉,小家伙,别怪我当初没有提醒你啊。毕竟我看你也没想下死手,而哈德弗又对我们毫无忌惮……如果当时我提醒你,只会让他更加嚣张。” “没事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也大概猜到了点。”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愧疚的中年男子,安吉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就按照原定计划,继续问道: “恩赐是什么?之前您曾经说过,不能让哈德弗得到它,否则整个格洛斯克的屏障都可能会失守。” 拉宾注意到,安吉几乎完完整整地复述出了他的原话,可见她确实很在意这件事情。 然而,即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拉宾还是在犹豫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 “小家伙,对不起啊……其实,这句话是斯莱德大人讲的。作为普通骑士的我们,只知道‘恩赐’是用来维系屏障的宝物,也是每个领主手里最重要的宝物。但至于为什么不能被哈德弗拿走,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了……” 安吉惊讶地张了张嘴,缓了好一会,才略显紧张的说道:“您……这个……斯莱德大人不会怪罪您吗?这种事情应该是最高机密?” “恩赐”是每个领主手里最重要的宝物……但这里的“领主”,肯定也包括斯莱德啊! 她只是想问一下这个从未听过的单词而已,没想到这一问竟然直接捅了人家的老窝! 拉宾苦笑着,憋了半天,才嚅嗫道:“……就当是你陪我们一起留下来的谢礼。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我们要来找至宝,这会你应该已经回去了。斯莱德大人确实有说过,不能把‘恩赐’的事情说给外人听。可你都已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自然也不能算作’外人‘?” 拉宾看似是与安吉耐心解释着,实际上却是在说服他自己。要是被斯莱德大人发现他未经允许就把“恩赐”的事告诉别人,肯定免不了受罚。 无声叹了口气后,拉宾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女孩头上的白色骨盔。作为格洛斯克领资历最老的那一批人,他知道它的副作用,甚至“有幸”亲眼目睹过。 安吉敏锐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头顶的目光,又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一个激灵,急忙问道:“这个骨盔,是不是还有别人用过?” 见她已经反应过来,拉宾也不再藏着掖着,脸上浮现出极为苦涩的笑容:“是啊……哈德弗也用过。” 这句话就像打雷一样劈在安吉头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间,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朦胧的答案。比如哈德弗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为何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又比如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再比如……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安吉?你没事?” 拉宾连忙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因为她的呼吸似乎有些紊乱,脸色也较先前更加苍白,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是不是这里的诅咒浓度开始上升了? 然而安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迅速将情绪调整回来,随即以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拉宾又看了会她,确定对方不是在逞强后,才再次开口: “至于佩德拉的事情嘛……”他顿了顿,表情也变得有些惆怅,“佩德拉当年救了一位科摩拉领的女骑士,名叫‘芙利什·妮斯特’。他不仅治好了对方的伤,还把她偷偷放跑,这让斯莱德大人生了很大的气……” “……哈?” 先前那些复杂的情绪,瞬间被更为强烈的震惊感所取代。安吉下意识地睁大双眼,愕然地看向讪笑着的拉宾。 什么……什么情况?那个永远绷着脸、古板至极的严肃中年骑士,救了科摩拉领的女骑士? 大脑当机数秒后,安吉才反应过来:“等下!妮斯特……那不是和水母娘同个姓氏吗?” “水母娘?”拉宾有些困惑,接着便恍然大悟地说道,“哦,你是说玛尔妲?是的,她们俩是同个姓氏,因为芙利什是她的姐姐……只是她们俩的关系并不好。” 似乎是有些累了,拉宾停住脚步,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好像我们快到洞底了。” 安吉顿时精神起来,向下看去。烛光的尽头处,有一节若隐若现的台阶,而再往下,似乎是平整的地面。 希望就在眼前,安吉感觉身上仿佛冒出一股使不完的劲,不再追问那些陈年旧事,只想快点向下走去。 要是能早些到那块空地上,就能减轻拉宾的负担了。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她率先迈出一步,踩到下一级台阶上,紧接着就感到脚下一空。 “安吉!小心!” 危机时刻,拉宾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把她往回拽。幸好安吉全身大半重量都挂在他身上,要不然还真挺危险的。 那块塌了大半的石阶令安吉心里一阵后怕。她向拉宾连连道谢,同时在心里狂骂自己:为什么还是不够小心谨慎? 一定是诅咒害得她脑子不够好使了。 在队友的协助下,安吉小心翼翼地跨过那节破碎的台阶,却注意到附近漂浮着一些细碎的石块。 似乎……是原先这块台阶上的? “团长,你先前下来的时候,遇到过这类情况吗?” “当然啦,还碰上了好几回呢!要不是这种该死的台阶拖慢了我的速度,我早就能找到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台阶的碎片会漂浮起来。” 拉宾只是这么抱怨着,并没有要数落安吉的意思。 随后,他再次牵过安吉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弯着腰搀扶她走下去。 安吉最后看了一眼那裂开的台阶,微微皱眉。奇怪的重力,漂浮着的碎石……现在他们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无法将其连在一起。 在那之后,他们顺利的走过剩下的几节台阶,来到了位于最底部的平地。脚踏实地的感觉,令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他们沿着岩壁探索,还没走上半圈,就发现了一个位于墙壁上的漆黑深洞。 洞口左边的岩壁上,刻着三行字: 罪者之渊。 罪恶越是深沉,灵魂就越是沉重。 只有赎清罪恶,才能重返光明。 第59章 【白色教堂】温柔的赠礼 “罪恶越是深沉,灵魂就越是沉重……” 安吉小声念叨了一遍后,嘴角忍不住抖了两下。这句话好像有点针对她? 她有些焦虑地挠了挠头,又看向神情复杂的拉宾,犹豫了好一会,才对他坦白道: “可是,在这里,我好像是最重的那一个……甚至比哈德弗还重……” 拉宾皱眉思考片刻,侧头问她:“小家伙,你以前杀的人多吗?” 团长那困惑的眼神和认真的语气,几乎令安吉两眼一黑。她连忙解释道:“我只杀过一个人啊!而且这段时间我还救了好多人呢……再怎么说,我应该也能算是个好人??” 安吉说着说着,差点都要不自信起来了。这脏水泼得她一脸懵逼,而且还没法讲理——异境搞出来的事情,能和谁去讲道理?! 忽然间,她想到了那些漂浮着的碎石——难道是因为那些石头没有“罪”,所以也就没有重量吗? 拉宾看着眼前与他同样迷茫的女孩,陷入沉思。以石壁上的信息来看,这片洞穴已经认定安吉有着重罪,所以才会对她施以重压。 即便是现在,安吉也还是和先前一样“沉”,压得他肩膀酸痛无比。 但拉宾并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人。反正这里也只是个充满诅咒的鬼地方,谁知道它的定罪标准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他看向委屈巴巴的安吉,宽慰她道:“没事,小家伙,你不用在意这些事情。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 见对方没有深究,安吉也就不再多言,只是闷闷地嗯了两声,接着就与拉宾一起进入那黑漆漆的洞口。 这个洞口较先前那个小方洞大上不少,这让拉宾可以在架着安吉,一起并排走进去。 仅有烛光照明的深邃洞穴如同野兽的血盆大口,隐隐还飘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一时间,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拉宾没再说话,而安吉也只是全程低头看着地面,默默地走着。 她莫名地想起那些并不愉快的往事——第一次被卷入异境、哈沃克山的雷暴天气、格兰村突然上升的诅咒浓度,以及她一不小心踩到的那块位于教堂大厅的“空心地砖”。 即便是现在,这个位于教堂地下的黑暗空间也对安吉“格外照顾”。她所受的重力,甚至远超过哈德弗和拉宾加起来的分量。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因为她比较倒霉吗?它所认定的“罪恶”,到底是什么? 随着他们继续向洞穴深处走去,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发浓烈起来,令安吉和拉宾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下意识地放缓步调,又往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周围呛鼻的腥臭气味突然消散。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世界就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崎岖阴暗的洞穴荡然无存。转眼间,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明亮房间里。它由平整的白色地面与墙壁构成,仅有一桌一窗,却散发出圣洁而柔和的光芒,令人感到无比舒适与安心,就仿佛先前那沉重到极点的旅途只是遥远的梦境。 拉宾和安吉一前一后地惊呼出声,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个“突然变了个样”的洞穴。 “团,团,团长,我们这是……突然来到另一个地方了吗?这里是幻境吗?” 安吉环视四周,有些结巴地对拉宾问着,却发现对方与她一样震惊,甚至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啊……我也不知道……” 全身紧绷观察四周时,拉宾还不忘把安吉护在身后,接着又突然发现一件事—— “安吉,你好像不重了!” “欸?” 女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收回自己架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又呆呆地站了一会,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的哎!我可以自己站着了!!头晕恶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说着,甚至激动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确认身体毫无异常后,这才放下心来,再次笑着看向拉宾: “团长你看!!我现在甚至可以跳起来欸!” “嗯,看到了,不仅是你,我的身体现在也恢复正常了。” 看到安吉这副活蹦乱跳的模样,拉宾也忍不住笑了下。他能感觉到,对方此时的喜悦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本该是正活泼的年纪。可惜这一路上,拉宾从未见对方有过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 即便她看起来像是个爱笑的女孩,可那些“笑”却更像是为了与人拉近距离而使用的一种“工具”,并未包含任何喜悦之情。 如果有可能的话,拉宾还是希望,眼前这个女孩能拥有更多发自内心的笑容,能更加从容地生活在格洛斯克领。只可惜,身为无畏者的他们,很难过上普通人眼中的幸福生活,甚至连“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都会成为奢望。 安吉没注意到拉宾眼中的复杂情绪,只是转头看向那位于墙正中央的大玻璃窗,接着目光便落在其正前方的那张素雅整洁的白色书桌上。 它盖着一层精致的米色蕾丝桌布,上面仅有一张异常平整的牛皮纸。 安吉小心翼翼地往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拉宾,见他对自己点头示意后,才稍稍放下心来,笔直走到那张桌子前。 那张没有一丝皱褶的牛皮纸上,有一行流畅优雅的花体字。女孩侧过脑袋,认了半天,才搞懂那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送给你的礼物,我可爱的小姑娘。你没有罪,有罪的是这个世界。” 安吉久久地看着这行字,一路上积攒的辛酸与苦楚在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鼻子也有些发酸起来。 她无声地用鼻子轻轻吸气,又重重地咬了咬嘴唇,努力把那些矫情念头给憋回去,这才重新低下头,看向这些不知是谁留下的信息。 虽然这行字的后半句有种莫名的中二感,却也是把这个异境泼给她的脏水,给挡了回去。 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事物,都令她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偿的善意”。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安吉所得到的一切好意,大都是因为她是格洛斯克领的骑士,是斯莱德的手下。 并且,每每都是在她努力拼搏,努力付出后,才能得到一点点回报。 可这次不一样——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她率先收到了来自ta的帮助。 安吉无以报答这个匿名的来信者,而对方,好像也没有要求她做什么。 虽然她甚至都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幻境什么的,但身上的那些难受的感觉,都在来到这个空间的那一刻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安吉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该不会是老天开眼,终于知道同情一下她了? 拉宾默默地走到安吉身后。他费劲地看着那行有点过于美观的花体字,忍不住歪了下脑袋,刚想说写什么,就看到安吉用指甲对着桌上的牛皮纸划拉起来。 似乎……是在写什么字。 拉宾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手指的动作,随后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小家伙,还没忘那个躺在洞穴里的人呢。 她写的是:能请您救救哈德弗吗?可以让我们的灵魂回到身体里吗? 在安吉停下手中动作之后,又过了几秒,古朴的棕黄色纸面上突然氤氲出新的字迹: “我正在做这些事情,但我也没有余力去帮他解除灵魂上的桎梏,只能稍微缓解他的症状。快走,时间不多了,赶紧离开这间破教堂。” 这间破教堂? 安吉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心里有些疑惑。这到底是说它真的破,还是……单纯的在骂它? 还没等她再看上几眼,那张纸便瞬间化作一片片细碎的纸花,在女孩的小声惊呼中,向窗外飞去。 她下意识地跟着那些飘散的纸花跑到窗户前,向外看去。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没有任何东西,也看不到尽头,却有着她所熟知的那种、波光粼粼的天空。 空间开始微微晃动起来。拉宾连忙向前几步,来到安吉身边: “小家伙,我们快走,这里好像不太稳定!” 还没等安吉答话,他就已经拽住安吉,转身向门口跑去。 安吉一边跟着他向外狂奔,一边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令她感到温暖舒适的房间,紧接着就和拉宾一起穿过了那道不算宽阔的门。 第60章 【白色教堂】大厅中的小剧场 在二人踏出房门的瞬间,周围的景物陡然变换。 安吉惊愕地发现,她和拉宾已经回到了教堂入口处。 只是,原先明亮整洁的大厅不仅变得一片狼藉,甚至还回荡着激烈的交战声。 顺着声音看去,正在战斗的,是浑身噼里啪啦闪着光的佩德拉、冒着热气的阿诺德,以及一对安吉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女。 在那四人的“共同努力”下,昔日整齐摆放着的木制长椅已经变成一地碎屑,零零散散地洒在地上或者干脆嵌进墙里。 而那些足有二人环抱粗壮的方形立柱也已经塌了三根,只剩下另外五根“战损版立柱”在苦苦坚持着。 看着这个已经被拆了大半的教堂,安吉心里一阵无奈。她不由自主地往拉宾身边靠了靠,却突然瞄到对方身上那套锃光瓦亮盔甲。 这又是什么情况? 安吉略感困惑地眨了眨眼,随即看向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她不止是视线比先前矮了一截,甚至还穿着一身皮甲,明显是已经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而拉宾则是身披板甲,看上去武德十分充沛,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根巨大的战锤,应该是他原本的武器。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装备,又看向身旁那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金发女孩,这才顿悟过来,与她相视而笑。 见拉宾已经反应过来,安吉也就不再多言。但这些宛如“一键换装”的巨大变化,却让她迅速联想到那张牛皮纸上的内容,心里一暖。 即使是离开了那片温暖的白色空间,她的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反倒觉得精力异常充沛。 只是左侧的衣兜里,似乎多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显得有些沉甸甸的。 这也是给她的礼物吗? 安吉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手指碰到了一个坚硬而冰凉的东西。 霎时,一股突然蹿过全身的微弱痛感,让她整个人微微一僵,还没来得及再做点什么,自教堂另一头传来的激烈交战声便骤然停止。 察觉到情况有变,安吉立刻停下手中动作,警觉地环视四周。 只见上一秒还打得热火朝天的四人都已经不约而同地停火。他们各自后撤一段距离,在戒备着对面敌人的同时,愕然看向安吉和拉宾。 大厅上方发出一阵细微声响。紧接着,细碎的石屑与灰尘从头顶纷纷扬扬的落下,让安吉一阵心慌。 她向上看了一眼,确定这座教堂暂时还没有要塌的迹象,这才收回目光,开始观察起那对明显是敌人的陌生男女。 那名男性全身被形体模糊的黑影所笼罩,只露出一对气质阴鸷的眉眼,手里还拿着一把巨大的弩箭。 而那位女性则持着一面几乎与她平齐的橙色光盾,又有着一头异常显眼的白色短发。她面容与玛尔妲十分相似,却更为英气,头上还有一对橙色的、约莫20厘米长的微弯尖角。 在视线捕捉到那对尖角的瞬间,安吉眼前一亮,怦然心动——果然,诅咒是可以让人长角的! 与此同时,那个白发女性也正看着安吉。她立刻注意到,这位过于年轻的陌生金发女孩正以一种“饱含热切与期盼”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禁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 “团长,安吉?你们拿回身体了?” 阿诺德惊讶地说着,同时快速移动到佩德拉身边,以便和他一起组成“对敌战线”。 “嗯!” 安吉开心地应了一声。她注意到佩德拉和阿诺德还是那副灵魂状态的模样,而前者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显然是有些不太习惯她的“新形象”。 安吉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到自上方穹顶处传来的轻微破空声,猛地抬头看去。 那是一团从天而降的黑影。它正以极快的速度从高处袭来,掀起一阵狂风,随后便重重地砸在距安吉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让整个空间都微微颤抖了几下。 滚滚尘烟极大的阻挡了视线。在裹挟着碎石的混乱气流中,安吉不禁眯起了眼睛,还没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就听到了一阵她所熟悉的叫骂声: “哎哟,嘶嘶嘶……t的!下手轻点啊!” 安吉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是哈德弗。 随着尘埃慢慢散去,她才逐渐看清他的情况。 此刻,哈德弗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无数道裂痕自他身下凹陷的地面延伸至四面八方,看上去有些惊心动魄。 但其身上那件宽大的绀色金边长袍,以及内里华丽的白色衬衣,足以表明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并且看上去状态也还不错。 只是他刚刚那句“下手轻点”,不知道是对着谁讲的…… 察觉到此处还有其他人后,哈德弗在第一时间收敛住自己的表情,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故作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假装无事发生,实际上脑袋却因为自高处坠落的剧烈冲击而晕晕乎乎的,甚至都有些站不稳…… 尽管如此,哈德弗依然强行挺直了腰板,暗地里握紧长刀的同时,视线快速扫过厅内众人,最终停留在一个带着白色骨盔、手持怪异长剑的金发女孩身上。 她脸上带着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开始疯狂地对他眨眼,似乎是在暗示着些什么。 哈德弗神情漠然地看着对方的这些小动作,紧接着就看到全副武装的拉宾将那个陌生女孩拽至他的身后,整个人横挡在她面前的同时,还一脸戒备地看向自己。 可这个中年男子却不知道,他背后的那女孩正偷偷探出脑袋,对哈德弗俏皮地吐舌,一副“我有靠山我不怕你”的小人得志模样。 哈德弗瞬间反应过来,不屑地冷哼一声,心想着“小婊子你等着,我还有事要找你算账呢”,随后便转头看向那位站在远处、手持光盾的白发女性,以嘲讽的语气开口道: “哎,我的好师母~您老人家怎么也来这里了啊?” “哈德弗,你t——” 说这话的是佩德拉。他这才急匆匆地骂了一半,就立刻收口,转而尴尬地看向那名女子,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 可对方却完全没想理会这位窘迫的中年骑士,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哈德弗,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哈德弗,想打架可以直说——而且,你这又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似乎是很满意她的这番表现,哈德弗笑得格外灿烂:“我也不知道。只是,您那位好妹妹怎么没在这里?” “我没遇到她,”白发女性微微皱眉,目光掠过哈德弗,看向站在他身后看戏憋笑的拉宾与安吉,质问道:“敌人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迟迟没有出手?哈德弗,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 “我这才刚掉下来呢,芙利什。” 哈德弗只是耸了耸肩,随后瞥向拉宾以及其身后的安吉,试图以眼神警告他们收敛点,接着便把目光又转向芙利什,一脸淡然地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状态不好——您不至于要我和这位实力强悍的团长先生打架?” 芙利什显然没有相信哈德弗的这番说辞,神情严肃地紧盯着他:“我可没觉得你哪里状态不好。” 与此同时,那位全程保持沉默的黑袍男子已经悄然退至芙利什的身后。他注意到哈德弗不仅并无战意,就连其身后的拉宾他们也毫发无损,这才突然开口:“哈德弗,这就是你说的‘潜入作战’?没拿到任何战果的你,可对不起我为你牺牲的那个影子。” 见这两人合伙对付他,哈德弗脸色微沉。可没过多久,他就再次笑了起来: “瑞克,什么时候你也配对我指手画脚了?打了半天,怎么也没见你和芙利什收下一两个人头?还是说——” 哈德弗刻意顿了顿,双眼微眯,笑吟吟地看向芙利什:“师母舍不得下狠手?” “哈德弗·巴斯克!” 芙利什这声怒喝,令佩德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出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不仅会被芙利什一顿臭骂,还会被她用那面大盾牌痛揍一顿。 还是不说话了。 佩德拉对他身边的阿诺德使了个眼色。在芙利什与哈德弗争吵时,这两个大男人默契地、蹑手蹑脚地向拉宾和安吉的位置移动,试图在不引起敌方注意的情况下,与友军会和。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拉宾也已经从这些对话中得到了关键信息。他看向那个名叫“瑞克”的黑袍男子,豪爽地笑了两下: “哈哈,我说那时候手感怎么不太对,原来那只是你的影子啊!所以,你们是故意让哈德弗被抓的?” 瑞克并没有回答,反倒是哈德弗以一种怪异地语气插话道: “拉宾,你给我搞清楚——这件事是由‘我’主导的。谁让那群废物这么弱,根本没法正面作战呢?” 哈德弗看似是在对拉宾说这些话,却没有回头看拉宾一眼,仍然盯着远处站着的瑞克和芙利什。 而那两人也正不满地盯着他,眼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敌意。 拉宾无奈地看着哈德弗的背影,无声叹气的同时,竟有些为他担忧起来——这人既然与科摩拉领的骑士如此不和,还怎么在那边混下去?脾气再差也要有个限度啊。 被哈德弗这么阴阳怪气了一波后,本就孤僻的瑞克更不想说话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芙利什身后,看着佩德拉和阿诺德一步一挪地向拉宾靠近,并没有要出手阻拦的意思。 同样,芙利什也没去理会那两个大男人的小动作。她浅浅呼吸了几下,快速调整好情绪后,对哈德弗漠然开口:“没事,即使你现在可以在我们面前嚣张,等回到科摩拉领,我看你还能不能在巴格斯克大人面前,说出这些浑话。” 芙利什这么说着,又用力地瞪了一眼正在偷偷挪步的阿诺德与佩德拉,把后者瞪得一个激灵。 即便如此,佩德拉仍旧板着脸,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这让安吉在努力憋笑的同时,默默在心里为他哀悼了三秒。 没想到,前不久才从拉宾那里得知的“佩德拉轶事”,竟会在此刻上演……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 感受到安吉偷偷瞄向自己的眼神,佩德拉心里一阵尴尬。他犹豫了会,随后破罐破摔地径直走到拉宾身边,对后者说道:“团长,我和阿诺德还没找回身体,对不起……” 拉宾看了眼匆匆跟过来的阿诺德,同时敏锐地注意到佩德拉似乎误解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没事没事,这很正常——其实我和安吉也不是自己找到身体的,你们也不用自责……” 接着,他突然抬头,看向芙利什他们,大声喊话道:“喂,芙利什!我看你们好像也没找回身体,不如暂时停火!再打下去,这教堂就要塌了!” 芙利什没有立刻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哈德弗。 过了好一会,她才收回目光,看向拉宾,脸色似乎有所缓和:“你说,是合作还是各找各的?” 拉宾刚要开口回答,就被一阵凄厉而尖锐的啸叫声所打断。那是人类无法发出的极高分贝的声音,持续不断的从地底深处传来,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教堂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石纷纷自高处坠落,“咚咚咚”地砸在坑坑洼洼的大理石地面上,将这个本就混乱的教堂弄得更加尘土飞扬。 安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破地方终于要塌了”,下意识想拔腿就跑,周围的世界却突然变亮了起来。 她脚步一滞,视线转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并不是世界变亮了,而是她“变亮了”。 此刻,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白光正包裹着她的身体。它们与那片白色空间里的光芒十分相似,令她感到无比安心与舒适,就连那回荡在整个空间中的尖锐啸叫声也被削弱了大半,不再刺耳。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安吉愣愣地看着自己发光的身体,正手足无措之时,就听到一旁的阿诺德闷哼一声,扑通一下坐到地上。 他眉头紧皱,表情痛苦不堪,看起来是没有外伤,可这里仍是里世界,没人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到是诅咒浓度上升了? 还没等安吉细想,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极为蛮横的力量,把她整个人直接拽起,向外拖去。 “哎——?” 第61章 【白色教堂】落幕 同一时间,拉宾和佩德拉正搀扶着阿诺德,一人一边的架起他,全速向外跑去。 听到安吉的声音,拉宾匆忙地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哈德弗正单手提着浑身发光的她,率先冲出了教堂。 他微微一愣,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佩德拉焦急的声音: “团长,你快去救安吉!!” “应该……没事……”拉宾小声嘀咕着,脚步丝毫没有加速,甚至也没有要改道的迹象。 这让佩德拉更加着急了:“怎么会没事呢!!你不去我去!” “哎哎哎你等等!” 眼看佩德拉就要对哈德弗使出一记雷劈,拉宾吓得一个激灵。 他急忙拦下对方,又连连安慰道:“唉我的老伙计,这事儿你就先听我的,反正安吉看起来没有不适的症状,现在还是阿诺德的问题比较大——我们得赶紧找到他的身体,把他带出格兰村……” 他的话音未落,自教堂地面下方传来几声沉重的巨响,回荡于此处的尖啸声也骤然加重,几乎令人头疼欲裂。 拉宾与佩德拉心中一紧,刚刚加速向外奔出一步,便听到身后接连传来五道沉闷的“扑通”声。 他们俩踉跄着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原先安吉与哈德弗一起掉下去的那个大洞旁边,出现了五具身体,分别是佩德拉、阿诺德、芙利什、瑞克,甚至还有个玛尔妲…… 而已经跑到拉宾身后不远处的芙利什及瑞克,也正在惊愕地看着那些突然被丢出洞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身体。 “嘿,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拉宾乐得笑出了声,紧接着就把阿诺德往佩德拉怀里一放:“我去把你们的身体带回来,你们先走!” 毕竟芙利什在那里,要是让佩德拉过去,只怕两个人在回到身体后的第一时间,就会再次打起来…… 更准确的来说,那不算打起来,而是佩德拉在“单方面的挨打”。 虽然芙利什不会真把人打死,但她旁边还有那个叫做瑞克的无畏者。他可不像善茬。 佩德拉瞬间领会拉宾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接过阿诺德,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到教堂外面。 —————————————— 此时,距离安吉被哈德弗抓走,只过了一分钟不到。 可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安吉的心里一直有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甚至不禁向自己提出“人生三大哲学疑问”: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第一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 第二个问题倒是可以有准确的答案——她目前正在遍布黑色浓雾的格兰村“里世界”中。 但第三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她现在全身散发着“不明”白光,并且正在被一个叫哈德弗·巴斯克的王八蛋拎着领子、倒拖着、被迫与其一起移动。 不知道到底会被拉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嘛。 哈德弗提着她跑的行为毫无怜悯可言,完全就是一副把她当挂件的样子,甚至还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拖痕。 而安吉又确实跟不上对方的speed,因此也只能被他拖着跑。 之前,她曾挣扎着想要自己跑两步,结果差点被摔了个狗吃屎,于是就索性就让他这么倒拖着自己,起码还不会摔倒…… 这让安吉心里有些烦躁。 与此同时,安吉还注意到一些比较反常的事情——比如,她身上的那些柔和白光也裹住了哈德弗。 而那些里世界的黑色迷雾,也随着他们的到来,迅速向两边退去。 就像是被他们身上的那些白光所净化了一样。 她看着自己脚下的那道拖痕,无声地叹了口气。哈德弗这个平时贱话很多的家伙,偏偏在这种时候就不爱说话了。 难熬的沉默中,安吉默默为厄里亚喂了点血,随后主动对哈德弗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 她坚信自己已经把心中的那些迷惘与不满,很好地传达给了哈德弗。 尤其是不满。 可这个把她当扫把一样拖着跑的家伙只是冷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道:“找个地方跟你算账。” 算账? 连一向自诩好脾气的安吉也忍不住被气得笑出声来——到底是谁找谁算账啊?! 如果他真的敢和她蹬鼻子上脸,她真的会问一些让对方感到尴尬的事情。 比如,格兰村屏障被毁的事。 格兰村并不大,而哈德弗现在的身体情况又很好,以至于在这么沉默着全速跑了两三分钟后,就来到了村子的边缘。 他随便找了间长屋,走进里面,把安吉往旁边一丢,接着便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小婊子,我有话要问你。” “哦,你说呗。”安吉闷闷地说着,随便往地上一坐,“我倒是很好奇你要问我什么事情。”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而哈德弗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和态度,让她心里的那些不满更加强烈,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一下,直接把“你有病”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见安吉这副模样,哈德弗咧着嘴角,哼出一声冷笑,随后迅速沉下脸来,冷声开口: “你在回到大厅前,有见过我吗?” “没见过——自从我和拉宾一起走了之后,就没见过你。” 安吉没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句,随后笑着嘲讽道:“怎么了,这和你被‘人’丢下来有关系吗?” 哈德弗脸色一僵,却又在下一秒露出那种很刻意的笑容:“小婊子,你不会是觉得,我救过你,就不会杀了你?” “我没觉得。” 安吉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她知道哈德弗现在肯定很生气,也确实感受到了自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杀意。 若换作平时的她,这会大概已经在和对方打着哈哈,笑着哄他两句,最后再适时地追问一下,就算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可现在,她的心情很不好,不乐意惯着这个脾气极差的前辈。 从哈德弗的那些话里,安吉已经能推断出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肯定,是见到了与“池青穗”极为相像的人。 然而,她并不打算主动询问对方,也不打算服软。自己可是连着救了这家伙两次,凭什么要在对方摆出这种差劲态度时,还要和他点头哈腰啊? 她又没做错什么,反而是哈德弗欠了她很多债。 哈德弗看着眼前这个并不配合他的女孩,摆出一副冰冷无比的表情,心中不爽的同时,却又有些尴尬……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吃错药了?原来她脾气这么犟吗? 正常情况下,这个与自己实力差距悬殊的家伙,应该已经在对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啊,我后来就没见过你了,你是不是搞错人了呀?”,然后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这小婊子现在的表现,让他完全下不了台,一副要和他死磕到底的样子。 如此一来,哈德弗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能和对方这么僵硬地对视着。 他是有考虑过要不要揍她两下,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些心虚的事情——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这些想法,在这一瞬间,哈德弗的耳边传来了安吉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我猜,你是因为管那个人叫‘小婊子’,所以才被她从高处丢了下来?” 完全正确。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哈德弗瞬间气急败坏起来。 第62章 算账 安吉话音刚落,哈德弗就已经整个人猛扑过来,将她重重地摁到身后那面墙上。 他这番行为,完全在安吉的预料之内。 但这种被别人掐着脖子、“咚”地一下狠狠撞在墙上,脑袋还嗡嗡作响的感觉,却让她有些似曾相识。 然而,哈德弗看起来是搞出了很大动静,握着她脖颈的手却没怎么用力。 他也没有让安吉双脚离地,只是这么把她死死地钉在墙上,表情狰狞地一字一顿道: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剧烈的痛感自安吉的后脑勺处袭来。在近距离观察下,哈德弗那张被黑色团块所覆盖的左脸显得更加诡异瘆人,眉眼间尽是深沉的怒意。 可她依旧淡漠地看着对方,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也没有立刻答话。 早在戳穿哈德弗前,安吉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对方就是这种性格,而她心里也很清楚,他俩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交情。 不如说,根本就是敌对关系。 只是这个“敌对关系”,在他们俩一起掉下洞穴,又互救了一波后,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却也没有发生任何实际性的改变——现在的安吉,很难在实力远强于她的哈德弗面前,取得话语权。 随着脖子上的压力渐渐增加,安吉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哈德弗的身上。 她瞬间收敛杂念,凝视向他那对泛着暴戾光芒的浅色瞳孔,又过了几秒,才轻笑出声: “哈德弗,你知道吗?这种事情,斯莱德也对我做过——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摁到墙上。只不过,她做的比你更过火点……” 哈德弗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他以此打断安吉的话,随后冷笑着说道:“别跟我提她。还是说,你想让我手下留情?就因为你有那个老女人撑腰?” “我和她第一次谈话,就被她差点弄死。你猜是为什么?” “我没兴趣知道。” 安吉这种古井无波的眼神,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些柔和白光,都让哈德弗感到异常烦躁。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直接杀了对方的念头,手里的力道渐渐加重。 可他的这些举动,不仅没令安吉的表情产生任何细微的变化,就连她的眼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流露。 仿佛此刻被他掐着的,是一个假人。 哈德弗暗暗咬紧牙关,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安吉再次开口: “哈德弗,这里是我家。” “?” 哈德弗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完全没法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又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 “你……什么意思?” 他有些迟缓地说着,随后就听到安吉平稳至极的声音: “我说,这里是我家——这间长屋,是我原来的家。” 看着哈德弗这副微怔出神的模样,安吉再次笑了起来。脖子上的压力让她的呼吸有些困难,却无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只是随便找了个屋子走了进来?可这里确实是我曾住的地方。一个多月前,我才刚因为交不上人头税而被斯考特带走。” 在哈德弗愈发恍惚的眼神中,安吉顿了顿,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语气仍旧毫无波动: “……然而,我们刚进入格兰村外的森林不久,那片森林就变成了异境。我和斯考特被卷入其中,还没等走出去,诅咒浓度就再次提升。在那里,我垂死挣扎了两次,之后又被斯莱德带走拷问——这些经历,不知有没有唤起你的一些‘相关记忆’?” 哈德弗呆呆地听完她这些话,又呆呆地松开了握着她脖子的手:“你是……格兰村的?” “是啊,”安吉微微一笑,神情里却带着一丝嘲弄:“所以我很好奇——你说的要跟我算账,到底指的是什么?” 在听安吉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后,哈德弗就算是再震惊也反应过来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视线也有些飘忽不定,心中有愧的同时,却又突然想到一件事——万一安吉这些话,都是骗他的呢?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哈德弗顿时心里一横,沉下脸来,用凶狠无比的眼神紧紧盯着安吉,企图抓住对方任何一丝说谎的迹象。 然而,那双他不是很熟悉的湛蓝色眼睛里,只有一片平静与坦诚。 哈德弗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 他忍不住背过身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才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点。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那些人,就是格兰村的村民们。 偏偏就是怕啥来啥。 焦虑与负罪感使哈德弗的精神压力陡然增加。他特意避开安吉的目光,紧张地左右踱步了几下,又觉得这样实在是有点丢人,便停了下来,偷偷往她那瞄了一眼。 余光中,那个有些面生的金发女孩正微微侧头看他,平静的目光中只是带着些许迷惑,而非质问与愤怒。 为什么她能这么平静? 哈德弗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他只觉得脑袋里的思绪乱糟糟的,不禁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身,快步走向门外。 “欸欸,你去哪?” 一直没有出声的安吉这才开口,急忙上前拽住哈德弗的胳膊,就看到对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呵,这时候愿意说话了?”哈德弗哼出一声冷笑,“我不出去,难道还要在这里和你一起待着吗?” 他这句怨气很重的话,让安吉忍不住挠了挠头,一阵无奈——这人倒也没有要强行甩开她的意思,只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傲娇……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前辈您知道吗傲娇已经过气了,不好使”,刚想开口说两句,就看到哈德弗别过头去,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不会道歉的,别做梦了。” “———” 那一刻,安吉猛地用手捂嘴,又连忙咬紧嘴唇,这才勉强把自己的笑声硬生生地憋回嗓子眼里去。 很符合他的性格,也让安吉心里放心了许多。 她先前那副冷漠的模样,有一半是刻意装出来的——格兰村确实是“安吉”的故乡,却不是她的故乡。 时至今日,原本残存于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几乎都已消失殆尽,就像是随着原主一起逝去了那般。 因此,安吉现在能记得的,只有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曾亲眼见过的,那片灿烂到让人头晕目眩的麦田、那位农妇、以及她一开始醒来的这间茅草长屋。 如今,格兰村已经彻底沦为异境。而随着她在这个异境里待得时间越久,也就越发怀念昔日那个富有生活气息的小小村落。 过往的情形自脑海中一一浮现,安吉不禁叹了口气,紧接着就感受到,自己所拽着的哈德弗身体一僵。 她努力憋笑,又无声地深吸一口气,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那个故意不去看她的家伙说道: “坐,我们好好聊聊。” 第63章 理想中的乐园 在拉拉扯扯将近三分钟后,安吉才终于成功说服哈德弗,将他留了下来。 此时,在这间不算大的石砌小屋里,她和哈德弗一起靠坐在墙边,中间却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而哈德弗还是那副别扭样子,故意转头看向门外,令人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安吉只能苦笑着,主动开口问他: “所以,你把我拉出来,还有别的事情要找我吗?” 见哈德弗没有立刻回答,她又耐心地等了会,这才听到对方闷闷地说了一句: “……把恩赐给我。” “欸?” 安吉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恩赐?? 她迟迟没有回话,这才看到哈德弗转过头来。 “把恩赐给我,”他不耐烦地对安吉说着,视线却看向别处,“你要是带着它回格洛斯克,绝对会被斯莱德发现。你不是说要当领主吗?以你现在的本事,还用不了这个——” “等下等下!” 安吉急忙打断哈德弗的话,从兜里摸出那个圆圆的、冰凉的东西:“难道这个就是恩赐吗?”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透明的蛋,只有巴掌大小,内部有一个深紫色的圆形漂浮物,最下方就像是被人镶嵌进了一个黑铁质地的底座,泛着金属光泽。 先前在教堂大厅,安吉就发现自己口袋里突然多了个东西,但也只来得及摸了一下,还没有见过它长什么样。 此刻,当她终于把这个东西从兜里拿出来时,这才第一次看到它小巧而别致的外观,不禁有些惊讶。 哈德弗斜视了一眼安吉手里的那个“蛋”,冷笑出声:“是啊,这就是恩赐。只不过,它现在这个模样,仅仅是它最基础的形态。你身体里的那些诅咒还不够它吃的,没法发挥出这东西真正的本领,只能让那一层白光覆盖在你身上,甚至都没法形成小型屏障……” 他这么说着,突然从安吉手里一把夺过那个“透明的蛋”,又随手掂了几下,这才看向一脸震惊的她,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先给我。” 短暂的惊讶后,安吉迅速恢复平静。她没有急着向对方讨要那个曾在自己手里的宝物。如果哈德弗真想要“恩赐”,完全可以直接抢,而不是与她耐心解释这么久。 只是,她身上的那些白光,在哈德弗拿走那个“蛋”的瞬间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种头晕、恶心、无力的感觉,又从安吉的身体里突然涌现出来。 她不禁闭上眼睛,定了定神,随后才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说‘先给你’?你之后会还给我?” “嗯。我先帮你保管——你不会真的认为,斯莱德会把它留给你?她只会把恩赐拿走,再给你一些别的奖赏罢了。恩赐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在你带着它穿过屏障的瞬间,斯莱德就会察觉到它的存在。就算你费尽心思想把它藏起来,也只是徒劳罢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些愧疚,哈德弗的态度较之前明显好上了太多。要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如此耐心地与安吉说明其中缘由。 这让安吉有了底气,继续对他追问道: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有能力使用’恩赐‘?如果我想当上领主,又该怎么做?” 难得感受到安吉有些急切的心情,哈德弗不禁笑出声来。 他看向这个自己眼中的“小菜鸟新人”,脸色微沉的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也敢说要当领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嘲讽完安吉后,哈德弗这才转过身来,正面与她对视,仅有的半边脸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最起码,也得等到你的对诅咒耐性值有100再说——事到如今,就算你不愿意当领主,我也会让你去强行做这件事。因为,你已经让‘恩赐’认主了。” “认主……”安吉忍不住挠了挠头,语气明显不太自信,“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之前我只是碰了它一下,然后就有种被咬了的感觉……” “它已经把你当作主人了。” 哈德弗解释着,紧盯她的眼睛,又在几秒后突然笑了起来: “呵,小……算了,我直接叫你名字——你叫安吉,对?” 见眼前的金发女孩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安吉,你听好了:恩赐至始至终,只会认一个主人。若是主人死了,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如果你真的想当领主,就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恩赐’——这是成为领主的最低门槛。只有用恩赐构建屏障,形成一片隔绝诅咒的领土,才能让你领地里的普通人存活下去,繁衍生息……身为领主,你总会有除了无畏者以外的子民?” 安吉默默点头。难得哈德弗摆出这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和她叨叨半天,她当然也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用心与真诚。 只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帮她呢? 安吉迷惑地歪了歪头,看着对面那个她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小声问道:“你帮我的理由是什么?” “帮你?”哈德弗冷笑了一声,“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想当领主?安吉,你应该很清楚,一旦你选择这条道路,就是选择与斯莱德为敌。而那个老女人生平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有人背叛她。” 安吉所做的这些事情,自然算得上是背叛的一种——利用斯莱德的资源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又在翅膀硬了之后,自立门户,与昔日主君抢夺地盘、人民、甚至是手下。 想到这里,哈德弗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能成功,那个老女人大概会被气到发疯? 但也可能,会走向另一种结局。 他自嘲般地笑了下,看向安吉,说出了那个残忍无比的事实:“或许,你根本等不到能做出屏障的那一天,就会以凄惨无比的形式死去。即使你能在各种异境中活下来,从你背叛斯莱德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付出惨烈的代价——可能会是灵魂灼烧,也可能是被直接剁成肉泥。你的性命,本就不在你自己的手里。” “我知道。” 安吉的声音还是一样平静。在即刻回答完对方后,她微微垂眸,过了一会,才再次看向对方的眼睛,说出那些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我只是想活得更自由点,拥有更多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创造一个能让我、和我重要的那些人,一起欢笑的世界。在那里,人们可以不用担心外界的诅咒会在哪一天突然侵入,不用担心哪天会因为交不上人头税而被迫牺牲自己或者家人,而我也不用担心顶头上司会让我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想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那会是由我、我所爱着的那些人和我的子民们共同组成的乐园。为此,我会付出一切努力,不惜任何代价。” 哈德弗默默听完这些话,随后轻笑出声。 安吉的想法没有令他感到丝毫意外——这家伙既然会愿意救她的敌人,又是那种能力,自然也会是这种性格。 只是,她原本的家,却是因为他而消失的。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脸上却不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即使付出比死亡还要惨痛的代价?” “即使付出比死亡还要惨痛的代价——哪怕是生不如死,也无所谓。” 安吉坚定地说着,却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你好像没觉得意外?” “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这样的傻瓜,”哈德弗不屑地耸了耸肩,“我觉得你的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可你还是和我聊到了现在,”安吉平静地注视着他,“在我看来,你的脑子或许也有点问题。” 沉默片刻后,哈德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收敛笑意,再次开口道: “你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也学会还嘴了……或许你说的是没错,但比起你这种把别人看得太过重要的傻子来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听到他这句话,安吉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么现在,我可以请你说出你的想法吗?帮我的理由、背叛斯莱德的原因、以及为什么要破坏格兰村的屏障……哈德弗,我想知道,这三件事情的答案。” 第64章 哈德弗的往事 在哈德弗默不作声时,安吉不禁微微侧头,悄咪咪地打量着对方。 她掏心掏肺地和哈德弗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把他身上的那些事情,全部“挖”出来。这个看起来还算有点良心的家伙,现在应该不会特别抗拒才对。 短暂的沉默后,哈德弗轻轻地吸了口气。 就在安吉以为他要开始娓娓道来时,却只听到一句异常简短的话: “对不起。” “?” 安吉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刚想笑,就被哈德弗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准笑!” “不是……那个……” 她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反复咬紧嘴唇,努力把笑意憋回去后,才深吸一口气,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开口道: “虽然你这么说,可我也没法给出你想要的回答。” 毕竟,此安吉非彼“安吉”。她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不可能大言不惭地说出“没关系”或者“我原谅你”这类话。 恰恰相反,有些事情真的是没办法原谅的。 哈德弗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又开始把视线转向别处,直接跳过这段对话,进入正题: “你先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对?可我并没有在帮你,只是和你说了一些事情而已。”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实际上,只要是能让斯莱德感到不愉快的事情,我都乐意去尝试一下。如果你哪天真的能脱离她的掌控,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势力,我想,她应该会很生气?” 安吉看着哈德弗说完这些话,又察觉到他偷瞄向自己的眼神,于是眨了眨眼,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 别的不说,单是这家伙帮她保管“恩赐”,就已经是在帮她了。 只是安吉现在不想去揭穿这个死要面子的家伙,免得又要和他吵上一架。 见她没再多说些什么,哈德弗这才收回目光,无声地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至于我为什么要背叛斯莱德……” 他才刚说了这么一句,就突然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看向远处的目光里满是仇恨:“也没什么,只是我所有的亲人,都是因她而死。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强制征兵,从此再也没有音信。母亲把我和弟弟辛苦养大,却又在我十岁那年,因为交不上税而被带走……” 说到这里,哈德弗忍不住轻笑两下。只是那笑声,就像是从嗓子眼里强行挤出来的一般,表情也变得格外狰狞。 过了一会,哈德弗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下来点,看向沉默已久的安吉,轻声说道:“母亲是为了能让我和弟弟留下来,才主动和那些征税兵走的。可她这么一走,仅凭我一个人,根本没法支撑起这个仅由两个小孩子组成的家。我年仅七岁的弟弟没能熬过那年冬天,而我则是有幸苟延残喘了下来。在无数个差点被冻死饿死的夜晚里,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去找到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人,让她也好好感受一下我所经历的这些痛苦。” “你知道吗?”他明明在笑,却又微微哽咽了一下,“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天晚上,我抱着我弟弟瑞德林,一起蜷缩在墙角。冬天真的很冷,可我们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又怎么能抵御格洛斯克领的严冬?我们在白天一起捡回来的那些树枝又被别人抢走,连点个火都做不到。 “我能感受到他在我怀里渐渐变冷,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我几乎和他一样冷。我没法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过来,只能和他一直说话,一直说着,直到他很久很久没有回话,很久很久没有动弹一下……” 哈德弗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中也开始泛出微光。可他却依然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绷着一张脸,尽可能保全他那些所剩无几的颜面。 安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只能默默低头,把视线转向地面,让他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消化一下情绪。 比起哈德弗来说,她与斯莱德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能理解她的部分想法。 要想管理这么大的领土,肯定是需要资金的。而这个资金的来源,无非就是掠夺。 掠夺的对象,既可以是外面的人,也可以是领内的人。只有使这个庞大的管理结构运行起来,格洛斯克领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但这并不代表安吉会认同对方的这些行为。她总觉得,应该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这种人间惨案,不该如此频繁地发生。 过了很久,安吉才再次听到哈德弗的声音: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格兰村的人。我知道那些村民是无辜的,他们甚至收留了从肯特郡逃出来的我,只因为他们听说,我是敢于反抗斯莱德的人。可灵魂灼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痛苦,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我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每天脑袋里都只有‘痛’的概念。然而,就在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大概有五六天后,我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低语声。” 说到这里,哈德弗突然停了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安吉这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哈德弗,确定对方现在情绪还算稳定,才继续问下去:“是什么样的低语声?” “该怎么说呢……”他显得非常犹豫,“它像风一样飘到我耳边,明明很轻,却又特别清晰……就像是直接传进我的脑海里一样……” 哈德弗说着,又浅浅呼出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看向安吉,继续说了下去:“那些话是这么说的: “很痛苦,很难受?只要你走出屏障,一切都能变好。来,来屏障这里,只要离开格洛斯克,就能摆脱斯莱德的束缚。” “听上去神神叨叨的是?”他自嘲地笑了下,“那些话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一开始,我还能保持意识清醒,在心里怒骂那个像传教士一样对我疯狂念叨的傻x……但后来,我的意识就慢慢开始模糊不清……再次醒来,就已经在格兰村外的森林里了……” 哈德弗一边艰难地说着,一边偷偷看向安吉,发现她只是用手背轻轻托着下巴,微微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小声补充道:“说实话,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尝试过直接走出屏障。可那面几乎完全透明的能量墙,就像也知道我是背叛者一样,死活不让我出去……并且,自从我在森林里醒来后,不论往哪边走,都没有再看到屏障……” “所以,”安吉声音轻柔地接过话茬,“你就觉得,是你破坏了屏障?”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哈德弗苦涩地笑了下,“在格洛斯克领,还有谁会去破坏斯莱德的屏障,并且还真的毁了它,又活了下来?不是我自吹,而是我真的没听说过有这种级别的人——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那老女人的亲卫。格洛斯克领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我之前没有用能力去破坏屏障,就是因为不想牵连格兰村的村民,可到头来,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见他再次露出愧疚的神情,安吉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虽然我没法原谅你,但你并没有逃避责任,而是勇敢地去面对这件事情,又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 说着,她抬头凝视向怔怔出神的哈德弗,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但我总觉得,格兰村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哈德弗,你所听到的‘低语声’,有没有可能是精神攻击?” 在安吉柔和的声音中,哈德弗回过神来,视线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游离着,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有考虑过……可是我没听说过格洛斯克领里有这种能直接“用精神攻击来操控他人”的家伙。以我现阶段所掌握的情报,我只能认为——是我破坏了格兰村附近的屏障。但奇怪的是,自从我离开屏障之后,那种灵魂灼烧的痛感真的减轻了许多。看来,那个神神叨叨的声音,并不只是单纯的胡说八道。” 安吉淡淡苦笑着,心中百感交集。谁知道,这个在半天前还要骂她“小婊子”的家伙,会在此时此地露出这幅扭捏的模样,并且还对她敞开心扉,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想了想,安吉又对哈德弗提出一个令她有些不解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为了筹备报复斯莱德这件事情,准备了五年是?我听巴顿说过,你是在十五岁那年来到城堡的。” “是啊,”他哼出一声冷笑,“巴顿那家伙,我本来是想直接杀了他的,可惜斯莱德还是来的太快了。” 对于这点,安吉并没有感到疑惑。哈德弗想杀巴顿,当然是因为后者深受斯莱德的宠爱。 “据说你还拿走了许多宝物?”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哈德弗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应该这么说才对:我只来得及拿走那些既贵重、又方便携带的宝物。说实在的,我本来还想再杀点人的,但在我偷偷破坏宝物库后,那个老女人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甚至连那几个亲卫都没喊,就直接冲了过来,这实在是让我没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接着,哈德弗又嘲弄地说道:“说起来也真可笑,在这之前,我都在斯莱德面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只是对她的手下们脾气差点罢了——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我可没法给这些助纣为虐的人好脸色看。可即使我硬扛着这种恶心的感觉,伪装了十年,却还是没能获得她的信赖。斯莱德极少与我提及关于屏障和恩赐的那些事情,也禁止我向她打听。相比于另外几个和她征战多年的亲卫来说,我是最不受重用的,就像是只把我当战斗工具来看待那样。” 听到这里,安吉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她也能感受到斯莱德的疑心很重,只是没想到哈德弗潜伏了十年,依然没获得那人的信赖。扪心自问,即使她和同龄人相比已经足够老练谨慎,却远远比不上斯莱德这种级别的老油条…… 毕竟她俩在年纪上,就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了。 就在这时,安吉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情——现在的哈德弗脾气这么暴躁,不仅是因为他一直承受着的灵魂灼烧之痛,还是因为那十年的卧底生活太过压抑,让他触底反弹了…… 安吉脸上难以抑制的笑意,迅速令哈德弗警觉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在哈德弗充满敌意的目光下,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在想,你也挺辛苦的……” 听到这话,哈德弗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可不止是辛苦这么简单,简直是把老子恶心坏了——你知道那种要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天天装乖巧可爱的感觉吗?每次装完,我都要找个僻静点的角落去吐一会。”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是在骂骂咧咧,心情却似乎变好了不少。 这让安吉也安下心来,微微一笑,随后才正儿八经的问道:“那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各个异境历练,等耐性值到100,再考虑别的?” “我说实话,就算你耐性值到100,也只能勉强在那老女人的灵魂灼烧里活下来罢了。就连我当初能够从城堡逃出来,也是多亏了我那时在宝物库里抢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哈德弗这么说着,对她冷笑了一下:“一旦你觉得自己不行,不想干了,可以随时和我说。反正就算缺了你这个小菜鸟,也不影响什么。” “我要怎么随时和你说啊?这年头又没个联络方式什么的……” 安吉无奈地吐槽了一句,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这家伙之前还嚷嚷着“事到如今,就算你不想做这件事情,我也会强制让你去做”,现在却又对她说可以随时退出。 傲娇翻脸的速度真是比翻书还快。 这么想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友好一点,随后说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也有我的坚持……对了,能和我说说,那个长得很像我的人是什么模样吗?” 哈德弗脸色一僵,语气有些不爽:“还能是什么样子?就和你之前黑头发的那副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人是白头发加蓝眼睛,鼻子和额头又比你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安吉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有句p要说。 这听起来完全不像她!也不知道这个直男是怎么敢管对方叫“小婊子”的。 看着安吉欲言又止的模样,哈德弗咬了咬牙,这才吞吞吐吐地接着补充了一句:“只是……她的神情特别冷漠,又有着一种非常人所能拥有的威严感……所以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你……” “冷漠吗……” 安吉无意识地喃喃着,不禁有些困惑起来。这会是那个对她无比温柔、又不求回报的人吗? “哎,别管这么多了行不行,认错人了而已?”哈德弗终于忍不下去了,“我怎么就和你这个小婊子说了这么久啊?好了,我要走了。” “你不好奇我是从哪拿到的恩赐吗?也不感兴趣我为什么有两个形象?”安吉笑着问道。 “不感兴趣。反正不管外表怎么变,你都还是你?如果斯莱德问起恩赐的事情,你就说是被我抢走了就行。” 哈德弗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但他的后半句话,却让安吉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 “可是……你带着恩赐回去,也会被科摩拉的领主感应到?” “哼,你就别操心这事了。我自有办法。” 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还没等走出门口,又突然驻足,转头看向安吉,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不准和任何人说我的事情!” “好好~” 她笑着答应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中,又过了很久,才把视线转向厄里亚,说道: “你也不能和别人说哦~” 厄里亚眨了眨眼,紧接着微眯起眼睛,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揶揄:“不愧是您,我敬爱的主人,竟然能这么快就化敌为友。难道我睡了很久吗?” “是啊。不过,你只是睡了半天而已。” 安吉开心地看着厄里亚,让它生出藤蔓,盘在自己腰间,这才走出屋外。 寂静异常的浓雾村庄里,传来一人一剑的声音: “主人,您好像变得更像您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觉得你的话好像变少了呢,似乎逻辑也变得更清晰了点……这该不会是我的错觉?” “我的意思是,您所特有的那种亲切感变得更加浓郁了。但不论怎么样,我都会是您最最忠实可靠优秀的仆……” “好了好了你闭嘴……唉,算了,这次就让你说个够……欸欸不对!我td要怎么回去啊!” 第65章 离开格兰村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安吉,在“离家出走”还不到两三分钟后,就灰溜溜地走了回来。 里世界的格兰村雾太浓,就算现在那些巨斧人都已经“离奇失踪”,她也不想在明显有问题的雾霭里四下乱走——这个鬼地方的可见度实在太低,很容易迷路的。 还是回自己家,试试那个“水池镜面”,再看看能不能回到表世界…… 这么想着,安吉再次走进那间无比熟悉的屋子。 可这一次,她的心里却不由得多了些莫名的情绪。 先前都只是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也没时间去仔细观察这个她一睁眼就看到的小小世界。 现在,独自回到这里的她,这才终于有了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安吉用手轻轻抚过那堵熟悉无比的墙,向里走去,很快就找到了昔日沾在墙上的那块血迹。它早已失去色彩,乍一看,很像一块深黑色的污渍。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下那块石壁,感受到其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又过了一会,才看向最里处的地面。 那些铺在地上的茅草还是和原先一样乱糟糟的,甚至能让她产生一种自己前不久才在上面躺过的错觉。 安吉忍不住笑了笑,鼻子却有点发酸。在这个空荡荡的无人村落里,东西倒还是老样子,不免令人心生感慨。 这并不是安吉想矫情。恰恰相反,她一直都有很刻意地去忽略那些自己藏在心底的情绪。 可这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件,她一直很在意,却又不敢去细想的事情——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世界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斯莱德的城堡那儿虽然有安吉所熟悉的人和事,却无法成为她最终的归处。 她无比渴望拥有一个能让自己彻底放下心来的、温馨的家,这也是她想成为领主的主要原因。 没有归所,那就自己创造一个。 没有家人,那就挑选出那些对她最好、最亲切的人。等她变得足够强大之后,再将那些人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慢慢培养照料。 为此,她得形成足够强大的势力,以此来对抗这个世界上隐藏着的威胁——比如诅咒,天灾,和人祸。只有这样,才能完全保障那些“她所爱之人”的安全,才能让他们自由欢笑,自由生活。 当这个梦想实现之时,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到可以让她忽略这一路上的所有艰辛与付出,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安吉并不会把这些“矫情的小念头”说给别人听——尤其是哈德弗这个家伙,绝对会嘲笑她。 就在这时,厄里亚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主人,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挺好的。” 安吉嘴上应着,心中那些小伤感也在同一时间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尴尬之情—— 她可没有落魄到要被一把剑安慰啊! 在内心疯狂吐槽的同时,安吉开始细细观察自己腰间挂着的厄里亚。它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只是那颗红色的眼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滴溜溜地乱转过了…… 就像是颗正常眼珠子一样。 但这种正常的事情,放在它身上,就不太正常。 感受到似乎有人正在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厄里亚眨了眨眼,努力地把眼瞳转向安吉那边。 它不方便自己翻身,也就没办法在看不到她的情况下察言观色,只能小心谨慎地说道:“主人,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呢?虽然这让我非常开心,却不符合您的性格——您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听它说完这些后,安吉微微一愣,紧接着就直接喊出声来:“你这家伙果然是变了!!” “变了?什么变了?”厄里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惑,“我不太能理解您的这句话。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是您最忠实诚恳可靠值得信赖并深深敬仰以及爱慕着您的仆人。” 在厄里亚话音刚落的瞬间,安吉就已经把它的这段垃圾话全部“拆解分析”了一遍。 她迅速抓住其中重点,又冷笑了一声,随后说道:“这还真是我第一次听完你这一长串的自我介绍。你之前不是自称是我的‘部下’和‘剑’吗?怎么又变成仆人了?” “尊敬的主人,厄里亚自始至终都会效忠于您,这些称谓也并没有这么重要。” 安吉看着不停眨眼的厄里亚,随即产生了一种“要好好刁难一下这把剑”的念头。 她想了想,坏笑着说道:“即使我要你当牛做马,你也会去做吗?” “要真的去当牛和马可能会比较困难,以我现在的情况,只能为您扮演‘牛和马’……哞哞~咴咴~” 见眼前这把剑竟然真的开始模仿起牛马的叫声,并且还学得有模有样,安吉的思绪也跟着混乱起来。 厄里亚确实有些怪怪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也没怎么和它好好聊过天,自然也不能断定:现在的它,和以前不一样…… 就算厄里亚真的有些变化,可它此时的模样实在是过于乖巧讨喜,同时还带着一种浓郁的憨味儿,就仿佛是故意扮丑来逗她开心,令安吉都不忍心再去欺负它…… 犹豫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没事了……你也不用真的去学牛马,我这是在逗你玩儿呢。” 厄里亚这才停止发出那些诡异的拟声词,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十分感谢,我的主人。我明确感受到了您对我的仁慈与厚爱,这实在是让我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之情。您大可以更随意的差遣我,也可以随时找我抱怨,或者是骂我解气。我很乐意为您效劳,无怨无悔。” 它这么说着,微眯起眼睛,眼中竟然真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一把长着红色眼睛的剑正在眯眼笑的场景实在是过于诡异,诡异到甚至有些令人掉san,就连那个“眯眼笑”的动作,也得打个问号才行。 安吉的嘴角忍不住抽抽了两下。她不想再纠结这把剑的事情,也没再去搭理它,而是径直走向位于长屋角落处的架子,将置于其上的一根灰色布条随意扎在自己脑后,作为纪念品。 随后,她不再留恋,直接转身,一脚跨进水池。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换起来,向各个方向扭曲拉伸。 下一秒,安吉就又回到了那个没有色彩的世界。 女孩蹑手蹑脚地走出水池,警惕地环视四周。 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只是,她之前从格洛斯克领带出来的那个麻袋,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吃的喝的也就算了,可那袋子里还有两位士兵先生的牌子呢。 安吉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走出房门。原先那些宛如丧尸般的谜之灵体也不知去向,此刻的表世界除了没有色彩以外,一切正常。 她没有试图去寻找自己的队友们,而是选择直接离开格兰村,是因为她推测,拉宾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带着阿诺德,回到屏障内去了。 阿诺德先前那番表现,像极了由于诅咒浓度过高而引起的“中度不适”症状。而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就是安吉先前歇过脚的布鲁斯村。 只要回到布鲁斯村,大抵就能与他们汇合。 实际上,就算找不到队友,她也要一个人先行回去——头上的这个定时炸弹(骨盔)还得去找斯莱德拆掉呢! 在这种想法下,安吉开始飞奔起来,往无声森林的方向前进,准备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布鲁斯村。 就在跑出一段距离时,一阵尖锐至极的痛感自脑海中袭来,令安吉不禁闷哼出声。 她立刻停下脚步,思绪飞速运转起来—— 什么情况? 她现在只是脑袋痛,身体却没出现任何异常,应该和诅咒浓度没什么关系。 难道让恩赐认主还会有后遗症吗?可哈德弗没有和她说过这事儿啊? 然而,几乎就在下一秒,脑海中的刺痛感又陡然消失。 这把安吉有些整不会了。 她迷茫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左顾右盼,又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下—— 嗯,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算了,也无所谓……就算是在原本的世界当办公室社畜,也会时不时有点小毛病啥的……” 安吉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就听到厄里亚有些紧张的声音: “主人,您在说什么呢?您没事?” “我没事啊。” 她淡定而自信地回答着,接着又拍了拍厄里亚的剑柄,笑嘻嘻地说了一句:“你还是趁现在多说两句,等会就没得说咯~” “?” 厄里亚迷惑地眨了眨眼。 还没等它说点什么,安吉就已经再次飞奔起来,向无声森林跑去。 ————————————— 在安吉准备去与队友汇合之时,哈德弗已经在里世界中成功找到了“他的队友们”。 “师母~我回来啦!” 此刻,哈德弗的脸上带着一种灿烂到堪称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边招手喊着,一边向不远处的芙利什和瑞克走了过去,简直像是个天真散漫的大男孩—— 如果不是他的左半边脸爬满了黑色肉块,而他又是哈德弗的话。 哈德弗这副模样,让芙利什瞬间黑下脸来。她早就注意到来人,也确实是在这附近等他,却被对方这种故意找茬的行为搞得心里一阵烦躁,不禁开口骂道: “哈德弗,你还有完没完?我可不是你的师母。而且,你有必要这么装模作样吗?” 见芙利什已经举起手中光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人,哈德弗又笑了一下,随后才慢慢收敛表情,语气也稍微正常了点: “怎么只有您和瑞克?玛尔妲那家伙呢?” “她拿到身体后就走了,我也懒得去管她。” 见哈德弗没再找骂,芙利什这才“嘭”的一声放下盾牌,不悦地看着他,质问道:“那个被你拎走的女孩子去哪了?我看你现在状态好到甚至都能耍宝了,总不至于连十几岁的人都打不过?” “我把她打成重伤后,就随手丢掉了。”哈德弗很自然地回答着,走到她身边,“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拿到‘恩赐’了。这样就可以和格拉巴克大人交差了?” 芙利什和瑞克的注意力立刻被他的后半句话所吸引。二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哈德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蛋。 它有着堪比成人手掌的大小,里面似乎装满了液体,最中央漂浮着一个深紫色圆球,还有一个金属质地的黑色底座。 瑞克不禁皱眉,仔细地看着哈德弗手里的“蛋”,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与迷惑:“五级异境竟然真的能出现恩赐?” “我也只是听说过这种先例,并没有真的遇到过类似情况。” 芙利什随口解释着,只是看了那个东西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转向哈德弗,神情严肃地开口:“哈德弗,你老实交代:伯格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个废物有没有死,很重要吗?” 哈德弗一脸淡然地说着,又看到芙利什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这才补充了一句:“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没了。屏障附近的联络记号已经很久没更新过了,而他身上的那些宝物又出现在别人手里——这应该可以判作是‘因公殉职’了?” “就算他再怎么实力不佳,也是格拉巴克大人的手下,”芙利什微微皱眉,“你不是带着腐化之木吗?去安德科菲村好好找找,最好是能把他的尸体带出来。” 听到这话,哈德弗深深地叹了口气,委屈巴巴地说道:“师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回格洛斯克领,灵魂灼烧可是会加重的……你就忍心看着我受苦吗?” 一直旁听着的瑞克嘴角不禁抖了两下,神情怪异地瞥了哈德弗一眼。他和哈德弗是不熟,可即便如此,也能清楚的认识到:对方此刻的表现,与其真实性格截然相反。 不仅是瑞克,就连一向刻板严肃的芙利什也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哈德弗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自然是装的,可他说的话却是真的,这让芙利什有些纠结起来…… 在她眼里,这家伙就像是个害群之马,走到哪都不合群,却又喜欢在每次挑衅完别人后,卡在对方还没发怒的时间点,紧急刹车,做一些让人不好发作的事情。 通俗点来讲,就是贱兮兮的。 当然,这种“贱兮兮”的做法只是针对他们这些科摩拉领的骑士罢了。毕竟他们还要和哈德弗继续共事下去,不好撕破脸皮,而哈德弗也深谙此道,不至于把所有人都往死里得罪。 只是,她那个离经叛道的妹妹与这家伙完全合不来,甚至对其厌恶到“宁愿离开科摩拉领,也不愿和他继续相处下去”的程度。而就在哈德弗回来之前,芙利什才因为这事儿,和玛尔妲又吵了一架,也没能成功说服玛尔妲留下来。 芙利什想了半天,又犹豫了会,才轻轻叹了口气,对这个故意装可怜的大男人说道:“……还是直接回去。但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格拉巴克大人可没这么好说话。” “嗯嗯,我知道~” 见哈德弗又要露出那种灿烂的笑容,芙利什赶紧别过头去,匆忙走向不远处的长屋。她是听说过这家伙在斯莱德面前伪装了十年之久,却没想到他是真的能演成这样。 在知道哈德弗真实性格的前提下,他的这些行为举止让芙利什感到十分恶心的同时,又有些毛骨悚然。 哈德弗没有理会芙利什和瑞克那怪异的神情,只是笑眯眯地跟在他们后面,于内心深处冷笑一声,接着就开始整理思路,以便筹备之后的计划。 他并没有真的想让安吉去当领主,也没觉得她真的能当上。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让那个小婊子老老实实地在斯莱德手下干活,以免步入自己的后尘。 对她而言,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科摩拉与格洛斯克的战力构成截然不同——前者的中低端战力很多,却缺乏强大的战斗人员。也正是因为如此,格拉巴克才会收留哈德弗,甚至容忍他的一些嚣张行为。 而后者,则是有着几个耐性值极高的“霸主”坐镇,却缺少能去各种中低级异境探索的普通骑士,以至于人手不足到需要用尽一切能用之人。 比如,新来的安吉。 想到这里,哈德弗不禁笑得更灿烂了——一个有着“两幅面孔”、又有着极快成长速度的新兵,会给那个老女人带来哪些惊喜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66章 教堂疑云·上 这次,安吉的回领之路异常顺利,只是在路上跨过了一些“诅咒大水坑”,又经历了一次幻境而已。 但这次的幻境,却让她的心情变得异常明媚,就如同是在某个工作日的早上突然得知今天不用上班,然后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那般。 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在幻境里和某个死要面子的傲娇前辈打架,并且还打赢了。 只是天色正在渐渐变暗。此刻的安吉没有任何照明手段,必须赶紧离开森林才行。 微凉的晚风自侧方轻轻吹来。她将前额碎发撩至耳后,看了眼周围的景物,又通过落日确定方位,接着就继续向北跑去。 —————————— 一小时后,这个摸黑赶路的女孩终于到达布鲁斯村。 她先是去把自己寄养在村民家的马儿给牵了出来,又在那位热心村民的指路下,来到了那间“骑士大人们暂住的小屋”。 “咚咚咚。” 安吉有礼貌地克制住力道,轻轻敲门三下。 没过多久,那扇有些老旧的木门便吱呀作响地开了一道缝。通过门缝,她看到了门后的佩德拉,以及站在他背后的拉宾。 安吉开心地与他们打了声招呼: “佩德拉前辈~!团长~!我回来啦!” 短暂地愣了会后,佩德拉猛地把门往旁边拍开,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 “安吉!你没事!” 他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发现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看起来也没有受伤,这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追问道:“哈德弗没对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呀~”安吉笑着走进屋子,对拉宾热情地招了招手,见这里没有外人,才接着说了下去,“只是突然出现在我口袋里的恩赐,被他拿走了……” 她这句话,让拉宾和佩德拉都直接愣在原地,紧接着便一前一后地惊呼出声: “什么?!” 见二人的反应如此强烈,安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嘿嘿~对不起啦……毕竟我根本打不过他,就只能把东西乖乖交出去了……说实话,我还是在被哈德弗要挟了之后,才知道那颗圆圆的蛋就是恩赐呢……” 她这么说着,又对拉宾眨了眨眼。 拉宾微微一愣。虽然他不太清楚安吉这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大概猜到应该是她说的那些话里藏了些猫腻。 想了想,拉宾还是决定帮她一把,之后再去询问。 他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随即走到有些顾虑的佩德拉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论怎么说,人没出事就好。” 佩德拉罕见地无视了拉宾,看向安吉的眼神满是怀疑: “恩赐可不是那种能随便从路边捡到的东西。安吉,你说实话——这个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可是,它确实是突然出现在我口袋里的……就在我和拉宾团长回到大厅的那个时候……” 安吉委屈巴巴地看着佩德拉,语气也显得十分柔弱,让这位中年骑士有些迷茫起来。 本能告诉他,眼前这孩子没有在撒谎,可这事儿实在太过离奇,令他无法绕过自己的理智,去相信安吉…… 在佩德拉纠结时,拉宾再次站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别想这么多了。这小丫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恩赐的事情就连我们也弄不明白,怎么还能去刁难她呢?” 佩德拉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安吉。 而安吉只是低头看地,瘪着嘴,完全就是一副百口莫辩,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让佩德拉有些于心不忍。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继续追问下去的想法,低声说道:“唉,斯莱德大人明明嘱咐过,不能让哈德弗拿走恩赐……” 察觉到佩德拉的态度有所缓和,拉宾赶紧趁热打铁,对其好言相劝: “好啦好啦!安吉能平安回来可是件好事!斯莱德大人那边,就由我去说!” 这时,站在一旁低着头、“心情低落”的安吉,开始悄悄打量屋内的情况。 她的视线掠过一个略微眼熟的麻袋,最终定格在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阿诺德身上,小声问道:“阿诺德没事?” 听到这句话,佩德拉转头看向安吉,纠结了会,才回答道: “身体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出血有些严重,估计要躺上两三天才能好。” 他这么说着,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阿诺德,轻轻叹气:“也不知道格兰村异境,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复杂。短短五天不到的时间里,就从四级异境直升到六级异境,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安吉,难道你没受到影响吗?” “啊哈哈……其实我有受到影响啦……只是症状比较轻而已。” 安吉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佩德拉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她,耳边却传来拉宾爽朗的笑声:“哈哈!看来,格洛斯克领的未来还是很可观的嘛~佩德拉,你就留下来照顾阿诺德,我和安吉一起返回肯特郡。毕竟也不能让斯莱德大人等得太久嘛!” 他这才转头看向拉宾,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再次看向安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此情形,安吉直接开口问道: “佩德拉前辈,您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问问,哈德弗那家伙,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他显得很是犹豫,声音也吞吞吐吐的,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向“刚刚才被他质问过的女孩”询问这种包含个人私情的事情。 “没有欸,他只是在把恩赐抢走之后,就急匆匆地走掉了。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安吉很自然地信口胡诌着,心中微微泛起波澜。看来,佩德拉还是挺关心他眼中的那个“孽徒”的,只是碍于颜面,才不太愿意提及哈德弗的事情。 对于安吉这番略显潦草的回答,佩德拉仍有疑虑,却也没去做过多的追问。 毕竟他也有些摸不透哈德弗的性格脾气,而且拉宾那句话也很在理——只要人没事就好。 虽然这个女孩身上有诸多谜团,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新人,自然不能太过为难她, 在佩德拉于内心深处反复“自我拉扯”时,安吉则是在脑海中快速算了下时间。 这次在无声之森和格兰村耗时差不多一天半左右,而从布鲁斯回到肯特郡也不需要五天时间。以小骨盔的七天时限来算,还有一些余裕。 如此一来,也就没必要急着返回城堡。她原本就打算和这两位老前辈多聊几句,顺便也能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好好整理一下。 主要还是佩德拉的遭遇让安吉比较好奇——毕竟当拉宾和她一起在教堂地下时,佩德拉和阿诺德还待在教堂里。 根据他们那些夸张的打斗痕迹来看,应该不只是因为“家暴”,很有可能还发生了些什么别的事情。而且,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又是怎么被找回来的呢? 这些宝贵的“下本”经验,或许能在日后探险时,为她起到参考作用。 安吉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并热情邀请两位前辈与她说一说,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经过。 —————————————— 夜色渐沉。 此时,三人一起靠墙坐在屋内。 在安吉充满好奇的目光下,佩德拉只得无奈地将那些已经事先说与拉宾的经历,再为她复述一遍。 他先是简略地提了下自己在教堂二楼搜索的情况。 位于二楼回廊的所有房间几乎完全一致,只是简单的放着些家具再加一个小书架。书架上的书都是与宗教有关的,但也有一本是个例外——那是名为《血液与灵魂》的奇怪手抄本。 他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那本毫不显眼的泛黄书籍。 虽然安吉很好奇,但也只是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把它暂时放到一边,听佩德拉继续叙述他的故事: “由于二楼回廊的房间都是这么个配置,所以我只是把那些书简略的翻了一下,确定没夹着点别的东西,就和阿诺德一起走到教堂的三楼。但后面的事情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 “三楼的第一个房间里摆放着一些木质桌椅,可那些东西的表面都带着横七竖八的划痕,就像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一样。但即便如此,这个房间看起来也还算干净,简直一览无余。发现这里也没什么线索,我很快就来到了第二个房间……” “这里还是放着一些木质家具,却显得异常凌乱——那些木头都已经被撕成碎片,散乱在地上,就像是被某种野兽肆虐过的现场。第三个房间,在比上一个房间更加混乱的同时,墙上还沾了一些血迹……” 安吉不禁皱起眉头。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悬疑恐怖片的开场剧情,而偏偏叙述这个故事的时间点还是天黑时刻,显得特别“应景”。 佩德拉稍作停顿,整理了下思绪,才接着说下去:“第四个房间,血迹变得更多了。不仅是墙壁上有着大片溅射状血迹以及野蛮的抓痕,就连天花板上也溅到了些,地面也坑坑洼洼的,看起来有些惨烈。只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些预期了,所以也没怎么逗留,直接前往下一个房间……” “可第五个房间,”他咽了咽口水,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开始出现一些人类的肢体……那些残肢断臂看着特别瘆人,以至于我根本不想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闻到那种浓郁的血腥味,阿诺德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被吓了一跳。但有血腥味儿,就表示——” “这些血液还比较新鲜,对?”安吉忍不住接过话茬,“密闭的室内,气味也会挥发得稍微慢一些……在您进入这些房间前,它们都是关着门的状态吗?” “是的……不过,在异境里几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也不需要讲究什么‘逻辑’。” 佩德拉叹了口气:“我每次离开时,又会把那些房门重新关上,这样才能让我稍微安心一点……而更奇怪的是,那种浓郁到让人想吐的腥臭味儿,在我们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就会完完全全的消失,一丝不剩——当然,这仅仅指的是我们在走廊上闻不到任何奇怪的气味。一旦再次打开门,那些味道还是会扑面而来……” 他这么说着,又看了一眼拉宾和安吉,发现他俩的表情都还算平静。 早在之前,拉宾就已经有所听闻,所以也很正常。 只是安吉……她看起来好像是挺平静的,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抱着一个缠满绿色藤蔓的大疙瘩,隐约还能看到上面露出一个红色雕花剑柄和一颗眼睛,似乎是她先前用的那把怪异的武器…… 而那颗鲜红的眼睛,又恰好正对着佩德拉,一直不停地眨巴着。 一人一剑,就这么一起对着他眨眼。 在佩德拉神情复杂地注视下,安吉坦然自若地抱紧了怀里的剑,又坦然自若地说道: “您继续。” 第67章 教堂疑云·下 佩德拉再次轻轻叹息,随后又渐渐沉浸在记忆里的那副诡异场景中,重新开口: “每层回廊,都有八个房间,而在第五个房间里,就已经演变成这种场景,这让我很难想象接下来会再看到些什么。原本我是让阿诺德在走廊放风的,但从第六个房间起,我就叫他过来和我一起探索……” 安吉脸上还是很平静,抱着剑身的力气却不由自主地加大了点。 “第六个房间里,开始出现各种脏器。地上全是红色白色不成形状的东西……” 说到这里,佩德拉的神情有些抗拒起来,嘴角也不禁向下弯去,似乎是很不想去回忆那种噩梦般的景象。 “到第七个房间,地上全都是大块大块的人体……不是零散的四肢,也不是内脏,而是那种被肢解成好几块的人……他们的手脚、躯干、头颅就这么散乱地落在各个角落,甚至有些还被钉在墙上。但每个人的‘头’都能找到其相对应的身体部分,显得很刻意——就像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一样。” “我和阿诺德都是上过战场的,自然也不会怕什么尸体。”他嗓音低沉地缓缓说道,“只是那些人的死相实在是太过惨烈,每块部位都被扭成各种诡异的形状,这才让我们莫名地心悸起来。虽然那些尸体的背部好像是有着某种‘印记’,可由于他们的皮肤都扭曲在一起,以至于我们无法看清那些印记的具体形状…… “就在我们以为第八个房间里会藏着什么更吓人的东西时,我和阿诺德小心翼翼地一起打开门,却没有再闻到那种血腥味儿。往里瞄了一眼,没有尸体,整个房间空荡荡的,但是所有墙上地上、甚至连天花板上,都写满了红字和黑字,让人头皮发麻。我们壮着胆走了进去,仔细观察,发现那些字都是同一个单词—— “罪人。” 这个单词,让安吉整个人虎躯一震,顿时坐直了身体,小声嘀咕道: “这好像又有点教堂的样子了——难道那座教堂,其实是赎罪堂?” 佩德拉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弄得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正常教堂该是什么样子,但再怎么想,也不该是这副鬼样?” 一直没开口的拉宾这才补充了一句:“格洛斯克领因为反对一切宗教活动,自然也没有什么教堂。大部分看起来像是教堂的建筑也只是模仿了个外形,只用于举办婚礼、丧事、以及一些重大节庆活动。然而,民间还是有些人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虽然他们会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但在斯莱德大人的统治下,也一直没能掀起什么大风浪……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动荡’,都已经是16年前的事情了。” “16年前啊……那确实是有点久了。” 安吉微微垂眸,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现在的这副身体也仅仅只有15岁而已。 “格洛斯克领附近的领土都是这样的,”佩德拉看向这个年轻女孩,耐心解释着,“只是我有听斯莱德大人说过,在一个离格洛斯克领比较远的地方,有个‘教皇国’,举国上下都是信徒……好像是在靠海的那边?” “靠海?”安吉有些迷惑地侧了侧脑袋,“那是西边吗?大西洋?”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能搞清楚,格洛斯克领到底是在这片大陆的哪块地方——毕竟在这里,连描绘格洛斯克领土内部的地图都很少见,就更别提什么世界地图了。 就比如这次从布鲁斯出发到格兰村,也是全凭记忆和指南针…… 她只是看着这些人的装扮和长相很像是欧洲人,就盲猜这里是欧洲,但实际上都不能确定这里还是地球…… “好像是在西边?但是你说的‘大西洋’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很生涩的词汇。”佩德拉带着无比困惑的表情,艰难地复述出那个他从未听过的词汇。 “哦哦,没事,”安吉吐了吐舌,嘿嘿一笑,“这个话题就跳过……我记得教堂上面好像是有三层回廊来着?现在是不是才说到第二层?” 见话题被安吉扯了回来,佩德拉再次流露出那种“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过了很久,才重新说下去: “……由于先前的那两层回廊,我都是从右手边开始探索的,我就想着在最后一层换个顺序,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和阿诺德直接跑到楼上,打开左手第一个房间,直接就被吓了一跳—— “整个房间,竟然都是由血肉构成的。那些鲜红色的肉块不断鼓动着,而位于正中央的‘地上’,有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窄洞。 “我们硬着头皮踩在那些蠕动着的东西上,走进房间,往那个洞里看了一眼。那里漆黑一片,但也是由这些‘血肉’组成的。我们既看不清下面究竟有什么,也不敢莽撞的下去,只能先攻击了一下那个房间……” “就在我电击墙上那些肉块时,整个房间突然开始发出极其尖锐的哀嚎。那种声音,就像是小孩子的高声尖叫一般,却又让人听得脑袋阵阵眩晕发痛……我和阿诺德的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却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法再待下去,迅速离开房间并关上房门。可这一次,关门也没有用了。 “那些声音就一直绵绵不绝地回荡在我们的脑海里,就算我们跑到走廊的另一端也无济于事。我们能推测出这是某种针对灵魂的攻击,却没有办法摆脱它。情急之下,我们只能分头行头,各自检查剩下的那些房间,试图找出解决办法。 “可接下来的几个房间也和第一个房间一样,都是由血肉组成,又在中央有个洞口……但在阿诺德打开最中间的那个房间时,我们惊喜地发现,它是与众不同的——里面没有血肉,也没有尸体,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在地面的正中间,画着一个很大的奇怪符号……”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去,用手在背后的墙上画了起来。安吉记下他手指移动的轨迹,直到对方完全停下时,才于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符号的全貌。 它的最外侧是个圆形,里面套着一个五角星。而五角星的正中央,则是有着一个小小的十字符号。 在安吉皱眉思索时,佩德拉轻声继续说了下去:“这种符号我们从来没见过,而这个房间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可那些尖锐至极的啸叫却还在我们脑海中回荡着……没能找到解决方法的我们只能再次回到走廊上。但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嘹亮钟声传遍了整个教堂。 “那阵钟声和表世界的钟声一样,连敲三下,随后又是一阵循环。钟声敲响的瞬间,那些尖叫声就立刻消失了。与此同时,恢复正常的我们开始注意到,下方的大厅里似乎有一些细微的声响。顺着走廊向下看去,我们立刻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长着六个翅膀的……天使。” “天使??” 安吉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事情怎么就朝着有些魔幻的方向发展了? “长着大翅膀的巨大人形,应该能被称作天使?” 佩德拉有些不自信地说着,同时用手为她比划了一下:“那个‘天使’左右两边各有三个翅膀,全身发出灿烂的金光,但皮肤和五官看着却像是石膏一样,苍白而僵硬,就像是雕像那般,也没有眼珠,只有白色石头雕刻出来的瞳仁,一动不动的……” 拉宾笑了两声,看向表情有些复杂的安吉,揶揄道:“怎么样,佩德拉这事儿是够离奇的?我听他讲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呢!” “哈哈……是挺离奇的……” 安吉干巴巴地笑了两下。 这时,佩德拉看着厄里亚,随口对安吉说道: “就连你这把剑的眼睛也比那个‘天使’灵动多了。”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了句“谢谢”,心里却想着:您还真是没见过厄里亚这大眼珠子疯狂乱转的样子呢,那可真是特别飘逸而灵动,灵动到大概能把肯特郡所有小孩子全都吓到哭着回家找妈妈的程度…… 只是安吉并没有说出这些骚话,而是默不作声地听佩德拉继续说了下去: “在那个‘石膏天使’出现在大厅里之后,躲在走廊上的我们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因为它看起来实力很强,体型也很大。真的要打起来,我们也不一定能赢,也会有弄塌教堂的风险。于是我和阿诺德就蹲在三楼的走廊上,想着起码等团长和你回来了再说。可就在我们蹲了大概有三个小时后,芙利什他们来了……” 说到这里,佩德拉又开始有些犹豫。 安吉忍不住坏笑起来:“所以,你就去英雄救美啦?” 她话音刚落,佩德拉就忍无可忍地叫出她的名字:“安吉!” 被点到名的女孩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子,随后嘿嘿一笑,故意转头看向拉宾:“团长,我觉得芙利什前辈人挺好的呢,又漂亮又有实力,您说是?” 拉宾看着她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又看了眼脸色越来越差的佩德拉,尴尬地笑了下,对安吉说道:“哎呀,大人的事情,你这小丫头就别凑热闹了。” 安吉眨了眨眼。她现在这种十几岁的形象,确实能说是“小丫头”。 被她这么一逗,佩德拉死活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板着脸坐在一边,就算是安吉好声好气地管他叫“佩德拉前辈~”,也没有一丝动摇。 于是,为这个故事收尾的人就变成了拉宾。 这位浑身洋溢着热情的老团长,看向眼前正襟危坐的女孩,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绘声绘色地将故事讲述了下去: “虽然那个天使看起来很强,但它的状态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它的行动非常迟缓,也没有什么智慧。只是这家伙的攻击范围和力量很大,并且还能使用一种杀伤力很强的光矛。 “这些因素使得佩德拉他们的战斗变得非常艰辛,因为他们不仅要躲避对方的攻击,还得避免对方的那些无脑攻击打到教堂的支撑柱上。毕竟在当时,大家的身体都没有找到,自然不能让教堂在这时候塌陷。情况危急下,佩德拉和阿诺德只能与芙利什他们联手,并在芙利什的掩护下,最终打赢了那个‘天使’。 “奇怪的是,那个大家伙在完全静默后,它的身体就慢慢分解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最终彻底消失,而这也是我们没能在教堂大厅里看到尸体的原因。在这之后,佩德拉就和芙利什他们打了起来,又过了没多久,我和你就回到了教堂。” 说到这里,拉宾笑了两下,把身旁的麻袋递给安吉,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说来也奇怪,在你被哈德弗带走之后,教堂里所有人的身体都被那个大洞给丢了出来,甚至还包括马尔妲的。就在我去回收他们俩的身体时,那个洞口又吐出了这个麻袋。我看这上面绣着你的名字呢,应该是你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向芙利什讨要来的呢~” 安吉有些惊讶地接过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肉干、面包、水、一把小刀、一个斯考特的剑鞘,以及两个士兵铭牌。 确定东西一样都没少后,安吉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她这才有些迟钝地说了句“谢谢”,随后看向位于麻袋表面那异常显眼的“安吉”字样。 这是洁希尔为她缝制的。只不过安吉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当时在自己眼里有些“多余”的举动,竟然真的会派上用场。 安吉用指尖轻轻摩挲那块带着粗糙针脚的布料,过往的温暖景象也迅速于她脑海中浮现—— 那是一个热情勤快的好姑娘。她一边说着“要是这个袋子丢了怎么办?”,一边拿着针线,以一种近乎粗犷的动作,急匆匆地为安吉缝上名字,这才好不容易赶在安吉出发前,勉强收工…… 现在的洁希尔,应该也在等她回去? 过了很久,安吉才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她再次郑重地向拉宾道谢,紧接着思绪便迅速飞转起来,开始于脑海内整理那些关于“教堂异境”的关键信息。 第68章 归途与串供 有着两个世界的格兰村在短短五天不到的时间内,从四级异境变为六级异境。 它有着极其复杂的规则,而位于村落中心位置、突然出现的“活教堂”,又有着诸多谜团。 其三楼的那些房间可以组成一个诡异的“连续剧”,而四楼的“血肉”房间,又和安吉与哈德弗掉下去的那个大洞十分类似,甚至连这座教堂的地下空间,也有着某种莫名强大的重力。 除了这些能被观测到的现象之外,还有更多的问题则根本没能得到解释—— 位于教堂最底部、飘散出血腥味的深邃洞穴里,到底有着什么? 教堂地下世界究竟是以何种标准,对不同的人施加不同的重力? 那个有着“肉墙”的巨大洞穴是什么情况? 而走廊房间里的奇怪的符号、以及“罪人”所代表的含义,又会是什么? 至于那片白色空间和无偿帮助她的好心人,则表现得更像是某种外力“强行介入”的结果,而并非是这个“教堂异境”原本的组成部分。 安吉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也就说,这个教堂里至始至终只出现了一个怪物,就是那个天使?” 拉宾看了一眼沉默已久的佩德拉,见他没有任何要开口的迹象,这才对她回答道:“目前来看是这样的。起码我在下来找你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那些台阶很容易碎,比较难走而已。” 安吉一边点头听着,一边拿起了那本《灵魂与血液》,轻轻翻开。 随着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前几页,她发现这本书里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学术名词。而这些复杂的长篇大论,让安吉看得云里雾里的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作为“农家女孩”的安吉,脑瓜里只有少得可怜的知识储备量。 以她现在这具身体所掌握的知识,进行日常对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一旦涉及到这种“高雅艺术”,就显得异常窘迫了。 看样子,还是得抽空多看看书,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才行…… 在这么想着的同时,安吉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么一句口号: 消灭文盲,从我做起! 只是这个该被消灭的“文盲”,却是她自己…… 心中无奈的同时,她无声地笑了下,随后轻轻摇头,把那些怪念头甩出脑袋,接着随手翻了几页,就看到了佩德拉曾提到过的彩蛋页。 根据他的说法,在教堂二楼的书里,只有这一本书是与宗教神学无关的。 可在安吉看来,这幅画却仍带着浓厚的宗教色彩—— 因为在画面正中央,那个身披华丽长袍之人所戴着的帽子,正是主教冠。 在格洛斯克领,由于历届执政者都反对人们参与宗教活动,所以佩德拉和拉宾自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像是舌头形状的帽子,会是高级神职人员的象征。 这些“高级神职人员”一般会是主教或大主教,而这个帽子在边缘有着麦穗图案装饰的同时,最中间还有一个圆圈图案。 可惜这个图案太小,勾线也混杂在一起,令人看不清具体形状。安吉眯着眼睛,几乎是整张脸贴在那面纸上,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会不会是佩德拉先前在四楼房间里,看到的那个奇怪圆形图案呢? 就在安吉还在努力研究手中的这本“天书”时,佩德拉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团长,安吉,你们两个也该走了。这个教堂的事情并不是你们现在该考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返回城堡,向斯莱德大人报告情况才对。安吉头上的那个骨盔,也得赶紧拆掉,免得节外生枝。” 拉宾也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安吉的肩膀,对她说道:“我们先走,有些事情可以路上再聊。” 安吉乖巧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佩德拉。他还是那副绷着一张脸的样子,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带着一些不满,似乎还在对她先前揶揄他和芙利什的行为耿耿于怀。 可即使他摆出这副赌气的模样,却依旧很在意她头上带着的骨盔,语气里也带着一些关心和担忧。 这些看似“矛盾”的行为,令安吉迅速地联想到了哈德弗——他们师徒俩在“要面子”这一点上,倒是如出一辙。 这让她心里有点无奈的同时,却又觉得有些温暖。 ——————————— 在笑着与闹别扭的佩德拉挥手告别后,安吉拿起麻袋,与拉宾各自骑上马背,踏上返回城堡的旅途。 幸好拉宾身上还有根蜡烛,这让他们即使是在深夜也能策马疾驰。 虽然这一路上,安吉的脑袋里还是偶尔会出现那种一闪而过的刺痛感,但在仅有彼此作伴的情况下,他们俩还是在骑马赶路的这段时间里聊了很多事情。 安吉先是问了一个与佩德拉有关的问题: “团长,佩德拉前辈和芙利什是什么情况呀?既然他们关系还不错,为什么还要打架?” “唉,这个嘛……首先是因为双方立场不同,再加上佩德拉以前做过一件让芙利什无法原谅的事情,这才导致他们变成今天的这种相处模式。但对于这件事情,他们两个人又都闭口不谈,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儿而已。” 拉宾苦笑着回答完她这个有些八卦的问题,随后也向对方提出了一个令他困惑已久的事情: “安吉,你好好跟我说说,你和哈德弗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这话不是在怀疑你,而是你得好好考虑一件事情——等到了斯莱德大人面前,你要怎么和她解释?” 这个问题,让安吉难以回答。 她不是没想过这些。恰恰相反,她是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可还是没想出个答案来。 要想瞒过斯莱德,可太困难了。 完全信口胡诌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也得是半真半假,才有可能在那个精明至极的领主大人面前,提高“一点点”成功概率。 为此,安吉需要好好和拉宾串气,以保证口径一致。 安吉的这番想法顺利得到拉宾的支持。这一路上,他们两个反复核对“供词”,琢磨着该怎么和斯莱德报告在教堂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在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讨后,两人一致认为:除了安吉和哈德弗“互救”的事情以外,别的事情,都可以上报。 恩赐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那片白色空间的事情也得被连带着供出来。 但与此同时,关于那张牛皮纸的事情,却可以被“小小略过”——这可算不上是什么欺骗,只是在作报告时,“不小心遗漏了一些琐事”罢了。 实际上,拉宾也是这么对佩德拉说的:他先是在地下找到了安吉,接着就在最底部发现了那个白色空间,并在和安吉一起离开那片空间后,就突然回到了教堂。 而遇到哈德弗这档事,则是被拉宾完全跳过,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毕竟,要是真追究起来,没忍心对哈德弗下手的他也有重大责任。 但仅有一件事情,是完全没有办法自圆其说的,那就是—— 安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哈德弗带走、又安然无恙地回来的这件事情。 “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啦!”安吉笑着对拉宾说道,“反正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编,就直接按照我先前对佩德拉前辈的那种说法,回答斯莱德大人~” 见她如此乐观,拉宾只能以苦笑作答。 安吉的这句“不知道该怎么编”,就已经算是在他面前坦白了。 然而在这之前,拉宾就已经知道她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只是不想去细究罢了。 他早已在心里认定:安吉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孩,绝不会是其他领主派来的间谍,自然也没必要对她的事情刨根问底。 虽然斯莱德大人不会就这么放过安吉,但看在这个年轻女孩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份上,应该也会从轻发落? 拉宾向安吉说出他内心的想法,却只看到女孩以困惑的神情,语气忐忑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话说……如果被斯莱德大人发现我们合伙骗她,会有什么下场?” “这个嘛……”拉宾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犹豫了很久,才面有惧色地说道,“轻则被砍几刀,再在城墙上吊个几天,重则带走拷问,生不如死,甚至有可能被直接丢去泡‘祝福’……” 接着,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话锋也随之一转: “但实际上,这个‘被砍几刀’,也不一定是最轻的一种惩罚……如果她真生气起来,没控制住手里的力道,也是会出人命的……” …… 安吉无话可说。这确实很符合那人的性格。 看来这次的赌局下的是有点大…… 怀着这种揣揣不安的心情,两个人一路飞奔,又几乎吃完了所有的干粮,终于在四天半后抵达了肯特郡。 第69章 片刻的休憩 此时正值阳光明媚的午后。 晚秋微寒的清风自那扇明亮的方形窗户,轻轻吹入莎特沃德宫的顶楼大厅,将此处噼啪作响的炉火吹得有些微微晃动起来。 目前在这个大厅里的,仅有斯莱德,以及站在她身边的一位全身泛着银光、气质高贵的女士。 那名穿着丝绸礼裙的成熟女性闭着眼睛,神情端庄而优雅,以双手交叉放置身前的站姿,恭敬地站在斯莱德身旁。 而斯莱德则是十分懒散地趴坐在那张大理石书桌前,随手拿过桌上的那根羽毛笔,又闭眼思考了一会,接着才稍微坐正了些,专心致志地在牛皮纸上写起字来。 没过多久,身旁传来一阵极为轻柔的声音: “斯莱德大人,您这是要给塔斯拉德大人写信吗?距离‘墓园’开放还有一段时间?” “嗯。我之后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得提前把它写好。” 斯莱德只是这么说着,并没有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那人,紧握羽毛笔的“右手”也没有丝毫停顿。 在那只巨大的黑爪中,那根羽毛笔显得格外纤细,有种莫名的怪异感,可她写出来的那些字迹却端正异常,明显是有去刻意练过的。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乱了斯莱德鬓角的那些零碎发丝,也影响了她书写的视野。 她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将垂下来的头发重新撩至耳后,接着便用手背轻轻托着下巴,翘起腿来,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 似乎是察觉到斯莱德的动作,那名宛如水银般的女士缓缓睁眼。她仍保持着那种异常恭敬地站姿,随后侧过身子以面向斯莱德,微微低头,全程静止的银色面容开始泛起一层层如水纹般的波澜: “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的嘴唇并没有动,而那些声音就像是自她体内直接传出来的那般,与往常一样轻柔,却又透露出一丝关切之意。 即便如此,斯莱德还是没有回头。她仍侧头看着窗外,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笑了一下: “莫娜莉丝,你知道吗?那个臭丫头在知道使用骨盔会让身体变形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斯莱德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眼里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说,也许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还能让她长出龙角呢。” 莫娜莉丝没有作答,却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作为斯莱德最亲近的人之一,她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位领主此刻的个人情感似乎较平时更加丰富。 在垂眸思考时,她再次听到了斯莱德的声音: “我到现在也没能长出龙角呢。” 这句话听起来很平静,却隐隐带着些怀念的感觉,也让潜藏于莫娜莉丝脑海中的一些久远记忆再次复苏。 她那张如水银浇筑般的脸庞又开始微微泛起波澜,过了一段时间,才稍微平复心情,轻声开口:“她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不能重用,也不可信赖。” 斯莱德这才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远方,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一丝情绪: “是啊。可是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了。即使她身上有着诸多疑点,但她的那些情感,却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冷哼一声:“尽管也只有一半是真心的。” 莫娜莉丝仍旧恭敬地微垂着头,却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会,终究是没有开口。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自远处的楼梯处传来。那些声响本就不大,又是隔着那扇极为厚实的雕花木门,理应是无法被人察觉到的。 但在这些远超常人范畴的霸主们听来,那些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在耳朵捕捉到有来访者的瞬间,莫娜莉丝就立刻将身体转向门口,恢复原本笔直端正的站姿。 而斯莱德也没再说话,只是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看向厅门,静静等待对方的到来。 数十秒过后,将大厅与外界隔绝的那道木门才被缓缓开启。 来人正是管家。 这个满头银发的优雅老人先是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向斯莱德鞠躬行礼,接着才挺直腰板,以沉稳而不失尊敬的语气开口道: “斯莱德大人,安吉骑士和拉宾团长他们回来了。”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端坐在桌前的斯莱德。 她的脸上好像是带着些笑意,漆黑一片的眼瞳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嗓音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让他们先休息一下,一小时后来这里,向我汇报情况。” ———————————— 安吉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就去水井那打了点水,才刚刚简单洗漱了下,就在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后,听到了洁希尔的声音: “安吉,是你回来了吗?” 尽管安吉现在是刚洗完头的状态,脑袋还是湿漉漉的,但一听到这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她就开开心心地小跑到门口,打开房门。 迎接自己的,是洁希尔热情的拥抱,以及她异常激动的声音: “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呀这都快过去半个月了你不在我好担心你啊!!” 洁希尔丝毫没有介意安吉湿哒哒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同时以快到没有任何停顿的语速,向对方倾诉衷肠。 安吉被她这股热情劲儿弄得整个人都懵懵的,愣了几秒后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笑着对她慢慢解释道: “欸嘿嘿,我这不是去屏障外面了嘛,光是从肯特郡出发到那,就要花上五天时间呢!” 又过了一会,洁希尔才慢慢放开安吉。只见她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弄湿了一大片,却没有引起她丝毫的注意,只是憋着嘴看向安吉,神情和语气都显得异常委屈: “在你走了之后,我有去找斯莱德大人,问你去哪了……可是斯莱德大人只是跟我说,你去了个很危险的地方,也不一定能回来……” 她这么说着,翠绿色的双眸也渐渐浮出泪光。 安吉温柔而无奈地笑了下。她下意识地想去紧紧抱住洁希尔,可就在这时,一个念头自脑海中迅速闪过: 现在的自己,力道会不会变得比以前更大了? 犹豫片刻后,她才让停顿在空气中的双手再次动了起来,轻轻地抱住对方,又轻柔地顺了顺女孩单薄却紧实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对啦,你帮我在麻袋上缝的名字,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欸!” 洁希尔有些惊讶地“欸”了一声,紧接着就嘿嘿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得意与自豪: “你看,我就说嘛!只要上面有你的名字,就算它被弄丢或是被人偷走了,也总是能再找回来的!” 安吉笑着松开抱着女孩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还是我们洁希尔最贴心啦~谢谢你!” 就在两个女孩相视而笑时,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迅速逼近的急切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正在朝此处狂奔而来。 安吉有些迷惑地侧了侧脑袋,刚转头看向门口,就听到洁希尔有些闷闷不乐地嘟囔了一句: “烦人精来了。” “欸?” 还没等安吉再说些什么,那扇半掩着的房门便被人重重拍开,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阵异常熟悉、甚至有些吵闹的声音: “小安吉!!你终于回来啦!!” 是那个话很多的家伙——巴顿。 但他此刻过于热情洋溢的声音,以及那声过于装模作样的“小安吉”,让安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忍不住半骂半吐槽地说了一句: “巴顿,你能不能正常点!” 然而,她这才刚开口,巴顿就已经直愣愣地冲了过来。他看起来压根就没打算刹车,给安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对方撞飞”的错觉,却又在距她仅数十厘米左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因为洁希尔已经抢先对方一步,整个人挡在安吉面前。 “巴顿,你想干嘛?”洁希尔气嘟嘟地撅起嘴,语气不善地指责他道,“安吉和我还在聊呢。女孩们的愉快谈话时间可不该被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家伙打断!” 听到这话,巴顿的神情立刻变得古怪起来,不甘示弱地开口反击: “嘿,洁希尔,我看你一天天的好像很空啊,怎么不去帮你的那些小伙伴们干点活?安吉可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你拦着师傅找弟子干嘛?” 安吉听着他嘀嘀咕咕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什么叫“师傅找徒弟”? 虽然巴顿确实能算是她的师傅,可安吉却一直不太情愿承认这件事儿——因为巴顿这厮总是拿这件事压自己一头,而对方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又让她非常不爽。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拦在自己面前的洁希尔对巴顿气冲冲地说道: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师傅呢,安吉明显是跟我关系更好!你再吵吵,小心我让斯莱德大人把你挂到城墙上去!” “哈?斯莱德大人才不会对我做这种事情呢!”巴顿气得瞪大了眼睛,对她指指点点,“反而是你这种当着女佣还不干活的家伙,才该被五花大绑地吊在城门口,被来来往往的人好好观赏一下!” 看着这对吵吵嚷嚷完全没想停下来的姐弟俩,安吉忍不住扶额:“要不你们先吵着?我去擦擦头发……” 之前管家才来通知过,让她在一小时后去和拉宾一起去莎特沃德宫汇报情况……算算时间,大概还剩半小时? 要是以现在这副狼狈形象出现在那个干净整洁的大厅里,向斯莱德汇报情况,那真的会是大型社死现场的——她是不知道斯莱德会不会笑出来,但要是那位水银小姐也在场,大概率是真的会笑出来。 因为安吉似乎能隐约感受到,那位女士的笑点好像很低——毕竟这家伙有在她的庆功宴上,一不小心笑出声来的“前科”。 在听安吉这么说了一句后,洁希尔顿时反应过来。她一边对巴顿说着“好了你个烦人精不要打扰我家安吉休息”,一边把骂骂咧咧的他强行拉到门外,甚至还不忘帮安吉带上房门。 然后……继续在门外吵架。 隔着那扇已有些年代的木门,姐弟俩拌嘴的声音不停传入屋内。安吉无奈地笑了下,随后拿起床边放着的粗布,一边用它仔细擦头,一边小声嘟哝着: “要是这时候有阿诺德在,那该多好啊……” 第70章 瞒报现场 为了不耽误时间,安吉特意找了处僻静的角落,这才在秋风的“慷慨援助”下勉强吹干头发,随后便急匆匆地和拉宾一起前往莎特沃德宫的最顶楼。 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在安吉的注视下,那扇典雅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 这间向阳的大厅还是老样子:泛着浅杏光泽的石墙、燃烧着的壁炉、墙上挂着的风景画、毛绒绒的波斯地毯……在暖阳照耀下的这一切,都还是那么温馨。 然而此时的安吉却无暇欣赏这些。她比和任何一次来到这个大厅都要紧张,因为这次报告非同小可,她和拉宾要用尽全力去隐瞒他们所知道的“部分事实”。 一旦失败,就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比如被砍几刀再吊在城墙上,再比如被拉去拷问,或者祝福泡澡……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安吉的那位“无良上司”——斯莱德,此刻正端坐在大厅最里处的白色书桌后,看向应召前来此处的二人。 她还是老样子,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身边还站着安吉见过的那位“水银小姐”。 拉宾和安吉先是走到正中央的位置,同时对她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 在斯莱德的示意下,拉宾开始陈述他们在格兰村所经历的那些事,其中包括诅咒浓度上升、“表里世界”、灵体、巨斧人、钟声、精神攻击,以及浓雾和镜面等相关信息。 斯莱德全程都只是用手背托着下巴,微微侧头,视线看向地面,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安吉有两个形象的事情,也只是让她稍微瞥了眼这个女孩而已,并没有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这让安吉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然而下一秒,斯莱德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迅速将视线扫向安吉,却只看到那个女孩乖巧至极地站着,微微垂眸的模样。 与此同时,拉宾已经讲到了安吉与哈德弗在“里世界”中初次对战的事情。 斯莱德这才认真听了一会,随后冷笑一声,缓缓开口: “安吉,你什么时候有这么能干了,竟然还能和那个小王八蛋过上几招?” 小王八蛋…… 安吉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吐槽的欲望,以尽可能恭敬的语气,详细而谦卑地回答道: “斯莱德大人,我的实力您是知道的。我之所以能和哈德弗对战,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状态似乎并不好……” 从斯莱德出声的那一刻起,拉宾就一直没再说话。他一边听着安吉解释,一边看着斯莱德,表面上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内心已经冷汗涔涔。 斯莱德的询问,来得太早了。 他才刚说到安吉和哈德弗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况,还没开始瞒报呢,就已经演变成这种场景,那之后教堂里发生的事情岂不是更难忽悠过去了? 而且,一般情况下,斯莱德是不会在他们汇报到一般时突然发问的,除非真的有特别在意的事情…… 就像是为了呼应拉宾心中的不安那般,没过多久,他就看到斯莱德嘴角微微上扬,对着安吉说道: “你过来。” 身边的那个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在斯莱德的示意下,安吉乖乖站在她的身旁,紧接着后者就将目光再次转向拉宾: “继续说。” 被斯莱德打断的拉宾稍作思考,很快便接上了之前的话,继续汇报下去。 只是在他毫无变化的淡然表情下,内心已然无比忐忑——斯莱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把安吉叫过去? 而“有幸”站在斯莱德身边的安吉,脸上挂着营业性质的恭敬表情,低头垂眸,实际却在心里疯狂嘀嘀咕咕——为什么她会突然从普通坐席变成了特等席啊! 这两个“共犯”就全程保持着这种状态,说完了整个故事。 在此期间,斯莱德一句话都没说,全程保持静默。 只是她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更加浓郁了。 顶头上司的反常举动令拉宾和安吉心中警铃大作。他们很想彼此交换眼神以让自己安心点,却根本不敢在那人的眼皮底下做这种小动作—— 绝对会被发现的。 这段难熬的沉默持续了有数分钟之久,甚至还在继续,而仅有这四人的大厅除了炉火燃烧的轻微响声以外,再无任何动静。 安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没去看位于自己右手边的斯莱德,而是在思考一件事情—— 她该让对方砍自己哪块地方,才能恢复得更快些? 祝福泡澡这种事情太前卫了,那些黑水可是有强腐蚀性的。如果直接挨几刀就能解决问题,她绝对会主动请缨,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有些赚了…… 只是在她眼中的这个“卑微请求”,对斯莱德而言,很有可能就是“蹬鼻子上脸”。 就在安吉已经把思绪扩散到“自己的墓志铭应该用什么字体来写才比较美观”的时候,一阵古怪的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那是一种低沉而诡异的声音,就像是从人的喉咙深处传出来的那样,而笑声的来源,就是安吉身边那位领主大人。 在笑了很久后,斯莱德才渐渐恢复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地缓缓开口: “拉宾,你以前和安吉认识吗?” “回斯莱德大人:不认识。” 拉宾的语气明显比之前更为谨慎,这让安吉在心里同情他的同时,也越发同情她自己了。 此时这个表面上仍然温馨和睦的大厅,在这个女孩眼里,已经变成了“瘟衅核墓”。 安吉一边在心底默默流泪,一边情不自禁地去幻想那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事情: 万一……万一,自己要是真的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她确实是很怀念昔日温暖的家,也很怀念那些好吃的:这个充满诅咒的大陆,可没法让她吃上捞捞的番茄锅…… 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填满她的脑海时,耳边再次传来斯莱德平静的声音: “拉宾,自你成为骑士以来,过了多少年了?” 被点到名的中年骑士想了想,很快就给出了答案:“23年。” 一问一答中,两人的语气是如此的稀松平常,就仿佛是在谈论天气那般自然。 然而安吉心中的不安却在迅速扩张。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拉宾,发现这位老团长此刻的神情无比凝重。 因为,他正看到,紧盯着自己的斯莱德嘴角缓缓咧出一个诡异的笑。 “那么,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为一个没认识几天的小丫头背叛我?” 第71章 暴风雨 斯莱德低沉的嗓音里隐隐带着冰冷的怒意。 而在她说出后半句话时,整个大厅里的温度便陡然下降。 安吉呼吸一滞,尽量让身体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却有种自己使不上劲的强烈错觉。 只见拉宾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猛地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斯莱德大人,我绝对没有背叛您——” 可他的话却被斯莱德无情打断: “是啊,只不过是‘漏报了部分事实’,并非欺骗——我说的没错?” 她这么说着,看向自己惶恐不安的下属,又恨恨地笑了两声:“你真觉得我有这么好糊弄?拉宾,你现在也就四十多岁?这就活腻歪了?” “非常抱歉,斯莱德大人。我确实遗漏了一些关键部分……” “一些?” 斯莱德冷笑了一声,瞬间沉下脸来。从拉宾汇报结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脑海里将对方所说的一切都快速过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即使她已经当面戳穿拉宾,明确指出他这是在“漏报部分事实”,可拉宾依然没有选择向她说出真相,而是在含糊其辞地推脱着。 这让斯莱德心中的怒意迅速暴涨,以至于她不想再保留任何情面,直接当场将那些矛盾最大的地方,一一道来: “你说安吉和哈德弗一起掉进教堂下方的洞穴,却只有安吉一个人得以成功逃脱。 “你们本以为哈德弗已经死了,可他却莫名其妙地又出现在了教堂里,好像还是被什么人从高处丢了下来,并且还莫名其妙地恢复了不少元气,甚至还没有对你们再次出手。 “最后,他甚至在你和佩德拉的眼皮底下,就这么带走了安吉,抢走了她身上的恩赐不说,竟然还能让这小丫头完好无损的回来——” 斯莱德越说越气,语气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竟然猛地抬起右手,重重砸在她面前的白色长桌上。 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大理石桌坚硬无比的表面瞬间凹陷。无数细密的碎痕自斯莱德那只遍布鳞片的黑爪下方延伸开来,紧接着便在安吉紧张地注视下,轰然崩裂。 零零碎碎的白色石块哗啦啦地散落一地,看得拉宾心惊胆颤。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没等他稍微缓过来点,就听到了斯莱德异常愤怒的低吼声: “拉宾!你说这些话,你自己能信吗?你瞒报的部分,能算是‘只有一些’吗?!” 在斯莱德毫不掩饰的强烈杀意下,拉宾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不禁咽了咽口水,果断把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开脱之词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照目前这种情况看来,但凡自己再说错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造成最坏的结果——气在头上的斯莱德,是真的可能会对他直接出手的。 见拉宾突然沉默不语,而大厅里的气温又已经低如严冬,安吉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斯莱德虽然话里有cue到自己,但这些愤怒和杀意,却都是直指拉宾的,这令安吉难以想象,此刻的拉宾会是何种感受。 作为对方的共犯,安吉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主动开口。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位性情古怪的领主似乎只是在追究拉宾一人的责任。 当然,更可能只是还没轮到安吉而已——毕竟她也没觉得对方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拉宾缄默后,斯莱德也没有再次开口。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 昔日温暖明媚的大厅在变得冷若寒冬之后,又陷入一片死寂。过了很久,心烦意乱的安吉才意识到其中的反常之处:本该噼啪作响的炉火,已经很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向壁炉的位置,却没有看到一丝跳动着的火焰。 不远处的炉膛里仅剩一堆被烧至焦黑的木炭,从干燥开裂的表皮下方透出忽明忽暗的红光,似乎是想要向世人证明,先前那些旺盛的炉火是真实存在过的。 安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随后收回目光,看向斯莱德。 就算那人没有回头,她也能确定,对方绝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视线。 果然,安吉很快便听到斯莱德冰冷至极的声音: “怎么,你觉得你配为他求情?” 虽然斯莱德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转头看向安吉,而是仍紧盯着在大厅中央单膝跪地,低头沉默着的拉宾。 这让安吉下定决心,轻声开口道: “斯莱德大人,这件事的主要责任还是在我身上。” 听到这话,斯莱德缓缓收回视线,转身面向身旁站着的那个女孩。 只是她满脸都是深沉的怒意,就这么不满地与安吉对视了会后,才以一种嘲讽到有些扭曲的表情,语气怪异地开口说道: “我还没开始骂你,你就自告奋勇地过来挨骂,也真是罕见。怎么,你也觉得我很好糊弄?” 安吉默默听着这人阴阳无比又带着很大火气的语调,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你要真想骂就骂呗,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不弄出人命来事情都好解决…… 然而她只是面不改色的看向那人漆黑一片的眼瞳,接着便嘿嘿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个……我觉得反正之后也是要挨骂的……不如就和拉宾团长一起挨骂,好歹还能有个伴呢。而且您可是我见过最精明的人了,怎么会‘好糊弄’呢?” 斯莱德似乎并没有被她这番讨巧的话所打动。她的脸上还带着那种溢于言表的怒意,可安吉却能感觉到,大厅内的温度正在渐渐恢复正常。 过了很久,斯莱德的表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就算你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没用。” 她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又无声地深舒一口气,随后才把视线转向别处,淡淡地说了一句: “等下有你好受的。” 见对方态度明显有所缓和,安吉不由得悄悄舒了口气,这才看了一眼拉宾,恰好就对上了他偷偷摸摸看向自己的视线。 嗯,那应该是暂时没事了…… “下去,”斯莱德突然间这么说了一句,又对拉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在这里演戏了,浪费我时间。拉宾,你把那本教堂里的书留下,再禁足一星期,这些账我之后再跟你们算。” 拉宾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鞠躬,谨慎地走上前来,把放在怀里已久的手抄本小心翼翼地交给斯莱德,紧接着便迅速转身,快步走出大厅。 见此情形,安吉也想趁机开溜,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斯莱德就已经站起身来,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便神情淡漠地开口: “跟我来。你头上这玩意儿也该摘了。” 安吉微微怔住,在疑惑那本手抄本去了哪里的同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人先前在拉宾汇报时那种心不在焉的模样,难道就是在想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阵从未听过的轻柔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斯莱德大人,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做。”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安吉只看到了那位气质高贵,全程保持静止的“水银小姐”。 这位女士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将身体转向安吉和斯莱德的方向,金属质地的脸庞竟泛着如同水波般的涟漪,轻柔的声音里似乎也隐约藏着些急切的感觉。 这是安吉第一次见她说话——如果嘴巴不动也能算是“说话”的话。 “不用。” 斯莱德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紧接着又看了眼安吉,有些不耐烦地开口: “还磨蹭什么?” 对方的这声催促让安吉瞬间回过神来。她赶紧走上前去,在尽量跟上对方步伐的同时,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以免发生一些令人尴尬的意外——比如追尾或者踩踏事故。 当她们俩走到大厅门口时,于一旁等候多时的管家这才走上前来,对斯莱德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斯莱德大人,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洁希尔小姐也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知道了。” 斯莱德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就带着安吉一路走下楼梯,来到下一层的走廊上。 这段沉默又略微带着点急迫感的旅程只持续了不过数十秒,安吉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走廊另一头的棕发少女。 “啊!斯莱德大人!安吉!你们来啦~”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洁希尔就已经活泼热情地对两人挥手打招呼。 但很快她就发现,斯莱德大人没有想往日那样笑着回应她,而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才开口问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嗯,准备好啦~”女孩一边开心地应着,一边微微低头,掰着手指头数道,“足量的清水、毛巾、衣服,还有很多被子和床单……话说这些东西是要用来干什么的呀?” 然而斯莱德并没有回答洁希尔的问题,只是用手拉开房门,同时又对她说了一句:“你在门口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对方这种有些反常的行为让洁希尔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眼明显比平时更加严肃的斯莱德,又看了眼在斯莱德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安吉,一边乖乖点头一边应了几声,接着就往旁边后退几步,为二人让道。 安吉跟着斯莱德走进屋内,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洁希尔。 她没有跟进来,只是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但随着洁希尔的目光扫过屋内,她的表情却越发迷惑起来,就连在看向安吉所在的方向时,视线也没有丝毫停留,随后便在安吉有些迷惑的目光中,默默地为她们关上了房门。 第72章 变化 安吉看着洁希尔关上房门,这才把目光转向屋内。 此时,屋内只有她和斯莱德二人。 而斯莱德正站在窗户边,似乎是在干些什么。 只是在对方背对着自己的情况下,安吉既无法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又不敢随意上前与之搭话,于是便很快移开目光,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这里是一间装饰的比较豪华、又显得十分宽敞的私人卧室。但有些奇怪的是,目所能及的一切东西都显得异常崭新和整洁,似乎并没有人住在这里。 灿烂的阳光通过洁净的大玻璃窗洒进室内,一道光锥刚好直直地落在地板中央那张毛茸茸的小型圆毯上,让这间屋子显得更加温馨舒适。 而最引人注目、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家具,是那张欧式宫廷风软床。 它位于房间最内侧,有着豪华双人床般的宽度,上方是粉色丝绸质地的帷帐,柔软蓬松的被褥下方则露出一截精致的棕木雕花床腿,显得华丽而不失优雅。 可就是这么个奢华到极致的床旁边,却堆了许多被褥、衣服和装满水的木盆,搞得就像是个杂货间一样,让这个异常干净整洁的房间看起来非常奇怪…… 就在安吉打量屋内陈设时,斯莱德已经转身从窗边离开。她只是看了一眼安吉,比了个“跟上我”的手势,就绕过了这个年轻女孩,径直走向床边。 而当斯莱德离开窗边时,安吉这才看到,那里竟然摆放着一盆完全盛开的漆黑花朵。 正常的花,不应该是黑色的? 虽然这朵好像缺了一瓣的花让安吉有些在意,但她还是选择将好奇心放到一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赶紧转身跟上斯莱德,又小心翼翼地跨过放在地上的那几个装满水的木盆,接着就看到身前那人突然站定,对她指了指一旁的床铺: “躺上去。” 安吉犹豫着,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又磨磨蹭蹭地坐在床沿上。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躺在床上,也不想这么做,于是就以一种纠结为难的小表情,看向斯莱德。 可斯莱德只是随手拎起一把高背椅,往床边一放,接着就以一种十分自然的跷腿坐姿坐了下来,对看着她的安吉挑了挑眉: “怎么了?” 与对方这种自然到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行为对比,安吉显得格外拘谨。她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那个……这是要干嘛?” 见她这异常窘迫的模样,斯莱德哼出一声笑,揶揄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嫌弃: “你坐着也没事,只不过待会就该疼到满地打滚了——过来,我帮你卸货。” 安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玩意儿我能自己摘吗……” “呵,当然可以啊,”斯莱德古怪地笑了下,眼睛微眯,“只是因为摘下它之后会变很麻烦,所以我才让你回肯特郡再说。” “哦……” 还没等再说些什么,安吉就感觉脑袋一轻。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了下来—— 一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剧烈疼痛感冲击全身,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痛到发出尖叫。 那是完全无法抵抗也无法忍受的痛苦,从里到外穿透全身,仿佛是在同时撕裂肉体和灵魂,让安吉觉得自己就像是块失去形体的烂肉,被那种莫名的怪力肆意揉捏拉伸。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完整,因为除了疼痛以外的感觉都在此刻失去概念,就好像只是一些很遥远的名词。 而在剧痛之上,甚至还有一种过于强烈的窒息感。她能感受到自己似乎是在疯狂地呼吸,却又没有任何活着的感觉,尤其是胸口处的剧烈疼痛,令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在疯狂撕扯着身边的任何东西。 然而,即便是痛成这幅鬼样,安吉的意识却依然无比清晰。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痛到晕过去”的情况对她并不适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故意让她“活受罪”一般。 她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全身正在崩溃,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被泪水和血水浸湿的视野看着周围朦胧一片的世界,同时发出零零碎碎不似人声的哀嚎。 ————————— 早在安吉嚎出第一声惨叫时,斯莱德就已经把那个头盔直接扔到一边。 那东西就算不管也不会自己长脚跑掉,比起这些无谓的琐事,还是眼前这个痛苦嘶嚎并且满地打滚的家伙比较麻烦。 真是的,都说了让她躺床上…… 斯莱德忍不住叹了口气,同时无奈地把胡乱挣扎的女孩拎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把这个大麻烦往床上一丢。 可最终,她的手还是停顿了一下,改变主意,把安吉轻轻放到床上。 现在的安吉全身是血,裸露在外的皮肤找不出一块好的地方,可想而知她浸满鲜血的衬衣下方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然而即使安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依然没有被在外面等候着的洁希尔发现——因为那朵黑色的百合花可以让房间内的任何响动都不会传到外界。 它就是为了这一刻才被事先放置在房间里的。在斯莱德摘下其中一片黑色花瓣后,这间屋子就已经完全成为独立于外界的特殊空间,只有经过斯莱德的允许,才能进入这里。 在这里,安吉可以随便扑腾,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引起路人的恐慌; 而斯莱德也不需要摆出领主的架子,只需要稍微照看着点安吉就好。 原本这种照顾人的事情,确实不该领主本人亲自出马。实际上,莫娜莉丝也对此颇有微词,虽然她没有真的说出来,但斯莱德仍能从她那句简短而略显急迫的话语里,感受到一丝隐晦的质疑。 只是斯莱德早就已经想好要亲自做这件事——不只是出于对安吉的那点零星的愧疚之情,主要还是因为,她想用自己的双眼好好观察,这个身份成谜的家伙会不会在这时候露出一些马脚。 变化很快就开始了。安吉才摘下头盔不到一分钟,一根粗壮而锋利的黑色尖刺就猛地戳穿了她的胸口。 那是直接自她体内生长而出的巨大异物,足有成人手腕粗壮,上面不仅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血膜,甚至还连带出了一片原本位于女孩胸腔的部分白骨与髓液,与那些鲜红色的碎肉参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惨烈。 而这根棱形尖刺膨大的底部正不断向外冒出漆黑浓稠的液体,将其周围的那一圈血肉烫得不断冒泡,发出如烤肉般“滋滋作响”的声音。 在那些诅咒之水的腐蚀和吞噬下,女孩胸口处的血肉正在向四周褪去,甚至露出位于其下的胸骨,隐约可见深处微微跳动着的脆弱脏器。 斯莱德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安吉身上各处不断崩裂出大大小小的血花,又不断自体内长出那种尖锐的黑刺。原先整洁干净的豪华大床此时已经被她弄得凌乱不堪,又沾满了血污,极其触目惊心。 这种时候,即使是格洛斯克领有着至高无上地位的领主大人也无能为力——她可不是什么治愈类的能力,自然无法帮对方减轻苦楚。 而那些治愈类的宝物在此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它们是能治愈肉体上的伤口,可这些“变化”却不会停止,反而会让她身体在快速恢复的同时,反复崩溃变形。 没有人会想经历这种非人之痛,更别提是“反复经历”这种痛苦了。 因此,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硬抗过去。 就在斯莱德一边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边想着别的事情时,她看到眼前的女孩身上突然冒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那是她在第一次“询问”对方身份时就已经见过的景象。只是现在,这些光已经比那时的“淡淡光晕”强上太多,甚至能称得上是有些刺眼了。 这让斯莱德有些欣慰的同时,也终于安下心来——看来,安吉并不是因为被人“夺舍”,才会有两个形象。 只要眼前的安吉仍是自己当年从无声之森带回来的小丫头就行,而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斯莱德并不想去深究。 随着它们的出现,那些黑色的粘稠液体正迅速消退,而那根粗壮的漆黑尖刺也在一点点融化、瓦解。 只是它的溶解速度异常缓慢,并且还时不时地反扑一下,猛地拔高一截,与此同时,又再次带出安吉胸口处仅剩不多的骨与肉。 在这种反复上演的拉锯战中,躺在床上的女孩叫的更加凄惨了。 一直干听着人这么嚎是一件非常折磨的事情——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听力远超常人的无畏者们来说。 就在斯莱德有些烦闷地扶额时,一阵连绵不断的剧烈疼痛自脑海席卷全身。她闷哼了一下,右手捂住脑袋,接着便愤恨地干笑了几声,嗓音低沉而嘶哑地咕哝道: “小王八蛋……别以为逃到格拉巴克那里就能活下去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和那个白痴一起剁碎,擀成肉饼,再丢去喂猪!” 第73章 她眼中的她们 与吵闹而混乱的房间内相比,门外的走廊则是一片宁静祥和。 在斯莱德的命令下,洁希尔乖乖地站在房间门口等了有一个小时,期间也只是在走廊上稍微走动了几下,从未离开。 落日橙黄色的余晖顺着宽敞的窗户照进走廊,在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等待中,有些烦闷的洁希尔不禁想起那些在记忆里沉眠已久的往事。 自从她在7岁时和巴顿一起被斯莱德大人从奴隶市场里买下,已经过了11年。也正是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跟在斯莱德身边,只要对方待在城堡里,几乎就是寸步不离。 然而这个情况,在两年前的那一天,就被彻底改变了。 那是个很普通的一天,她照常跟在斯莱德大人身边,却看到对方突然驻足,低头看向自己,轻声说了一句: “洁希尔,你可以去多花点时间在自己的事情上,不用一直跟着我。” 在那时,十六岁的洁希尔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她第一反应以为斯莱德大人是嫌自己烦,刚觉得有些委屈,便听到斯莱德极为耐心地补充了一句: “跟着我也没什么有趣的。你可以去找城堡里的年轻人一起玩,也可以去肯特郡多逛逛,别跑的太远就行。” 洁希尔低头苦苦思索,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是,我是您的贴身女仆呀?这么做不会很奇怪吗?” “不会,因为我原本就没把你当什么女仆。去玩,如果有谁让你不开心了,记得来和我说,我会帮你教训他们的。” 斯莱德大人的语气如往常一般温柔,在说完这些话后,又轻轻摸了摸洁希尔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洁希尔很想像往常一样跟上去。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好好听斯莱德大人的话”,在一个人默默地走回房间的同时,认真思考那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她要怎么做,才能把时间花到“自己的事情上”呢? 去找城堡里的佣人玩是不可能的,不仅是因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很忙,也是因为那些人并不喜欢她。 而正巧,她也不喜欢那些佣人们——因为他们经常会在背地里偷偷说斯莱德大人的坏话,说那位领主心狠手辣,从不把他们当人看,也只是对那些骑士大人们才会稍微宽容一些。 虽然洁希尔知道他们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对她而言,这些人就是在说自己最喜欢的人的坏话。 于是在这两年间,突然空闲下来的洁希尔只能通过各种方式找点事做:比如偶尔去肯特郡逛逛,偶尔去和那些骑士们聊两句,再就是偶尔帮那几位“不说斯莱德大人坏话的仆人们”干点活。 这些事情,令洁希尔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的同时,也帮她消磨了很多闲暇时间。 但每当她稍微清闲下来一点后,她心里就会立刻涌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而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会在看到别人结伴而行时变得尤为强烈,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深深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别人眼里的她,始终都是深受领主宠爱的女仆。而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身份,才导致除骑士以外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敢与她深交。 这些人,包括了城堡里的佣人和士兵,也包括肯特郡的居民。 即使洁希尔表现得再友好,再热情,也始终无法打消他们心中的顾虑。尤其是城堡里的那几个年轻女孩,完全就是与她保持着“看似友好,实则疏离”的社交距离,甚至偶尔都会绕着她走。 就像是怕被她缠上那样。 洁希尔这种隐隐被孤立的情况,和作为骑士团成员、与大部分骑士们都聊得很来的巴顿,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些骑士们倒不会介意洁希尔的身份,然而作为女佣的她也不能像巴顿那样频繁地去找他们聊天,一是因为地位身份不同,二是因为容易被人说闲话。 毕竟男女有别,而近些年来,斯莱德的城堡里又一直没有女骑士。 虽然身为斯莱德亲卫的莫娜莉丝小姐让洁希尔感到很亲切,但她也不能老是缠着人家——对方是身份尊贵的人,又有些神出鬼没的,经常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没有要好的同龄人,交不到普通朋友,也不能老是去找骑士们玩,甚至偶尔还会被巴顿嘲讽两句,说她“天天闲着不干活”。 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让洁希尔觉得既难过,又寂寞。 所以在前段时间,当安吉被斯莱德大人带回来时,洁希尔特别开心。就算斯莱德大人跟她说不要去管这个浑身血污的女孩,她也罕见地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对其细心照料,甚至是去“故意讨好”对方。 这可是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并且还是个无畏者,将来自然能成为骑士,绝对不会和讨厌斯莱德大人的那些佣人们混在一起。 而且,也不会害怕作为“斯莱德贴身女佣”的自己。 抱着这种心态,洁希尔对安吉百般照料。 而安吉也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好心,就算偶尔没事也会来找她闲聊两下,联络感情。 在好不容易找到同龄女孩作伴后,洁希尔也不觉得自己寂寞了。就算这个与她交好的女孩经常要出远门,又要忙着训练,很少能抽出空来陪她,洁希尔也不觉得有什么。 虽然安吉身上总是会发生很多让洁希尔提心吊胆的事情,可斯莱德大人一直是这么教导她的: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即使遇到不理解的事情,也不用深究。 所以,当安吉在斯莱德大人第一次谈话后,脖子上就出现了一圈紫红色的印记,她没有追问到底。 当安吉说要去离开城堡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甚至还莫名其妙地给了她很多钱时,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小时前,斯莱德大人带着安吉进入房间,又让她预先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她还是没有再问下去。 可是现在,斯莱德大人从里面端出来几盆鲜红的水,里面还泡着几条沾满血肉和碎骨的毛巾。 洁希尔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斯莱德大人,是安吉出事了吗?”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焦急地看向斯莱德身后。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深邃的空间,就像那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一般。 明明在斯莱德大人和安吉进去之前,那里还只是个普通的房间啊? 斯莱德没有理会女孩窥向房间内部的视线,也没有回答她,只是轻声吩咐道:“洁希尔,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再去拿点干净的毛巾和水来。” “斯莱德大人——” 洁希尔才说到一半,斯莱德便已经退回房内,再次关上了门。 这个棕发女孩双手捧着最后那盆浸泡着毛巾的血水,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怔怔地看向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些碎肉,目光越发呆滞起来,甚至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只是反复地想着同一件事情: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应该都是来自安吉的。 那个和自己十分要好的女孩似乎伤得很重。可是明明一小时之前,她还那么精神,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这会是斯莱德大人做的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洁希尔一不小心松开了捧着木盆的手。在女孩的失声惊呼中,那盆混合着固体的血水洒得遍地都是,而那些沾满了细碎骨肉的毛巾也一起掉在了地上。 她看了眼自己衬裙上沾着的那些血污,又看了眼地上宛如杀人现场般的惨状,在站站蹲蹲反复了好几次后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身看向楼梯处,就看到那位正在往此处赶来的白发老人。 “格林爷爷!!” 这位老人是极少几位真心对待洁希尔的人之一。她刚朝对方这么喊了一声,紧接着声音就突然小了下去,语气也越来越委屈:“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呜呜……” 格林缓缓向洁希尔走来,视线扫过满地狼藉,又看向女孩沾满血水的衬裙,瞬间明白过来。 他带着和蔼的笑容,走到委屈巴巴的洁希尔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 “没事,我们一起收拾,斯莱德大人不会怪罪你的。”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洁希尔并不是那种“一不小心做错了事”就会惊慌失措的孩子,肯定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扰乱了她的思绪。 感受到老人大而温暖的手正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顶,洁希尔藏在心中许久的惶恐不安终于彻底爆发。在对方温柔地注视下,她低着头,带着哭腔小声念叨着:“谢谢格林爷爷……可是,安吉和斯莱德大人还在房间里……为什么斯莱德大人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呢?” 女孩过于支离破碎的描述让格林有些迷惑。他先是蹲了下来,一边和洁希尔一起收拾残局,一边理清思路,随后才缓缓开口: “斯莱德大人会有她的想法,这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该去揣测的。但要是你真的很想知道某些事情的答案,大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和斯莱德大人聊一聊。我想,她会很乐意和你多说说话的。” 格林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在对方的耐心安慰下,洁希尔很快就恢复平静,低着头乖巧地“嗯”了一下,却又在看到那片沾着骨头的大块碎肉时,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 她很难把这些“碎肉碎骨”和那个她很喜欢的女孩联系在一起,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此刻的安吉,应该正在经历着某种残忍可怕的事情,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可她能做的事情却是那么有限——把这些盛着血水的木盆和脏兮兮的毛巾清洗一遍,再拿点干净的毛巾过来,最后还要再把这片“狼藉”清理干净。 理清思路的洁希尔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她与格林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同时把因染血而变得有些沉重的裙摆随便一拧,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毛巾和木盆后,便飞快地跑向杂货间。 当她带着几条干净的毛巾和装满水的木盆重新回到这里时,却发现格林已经将那块走廊全部打扫干净了。 洁希尔不好意思地对格林连连道谢,刚放下水盆想和对方多聊几句,就看到斯莱德再次打开了房门。 斯莱德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格林,却没说些什么,只是把手里那些染血的毛巾和衣服塞给洁希尔,又把地上同样染血的床单被褥嫌弃地踹出门去。 那些床单和被褥已经被某种蛮横的力道撕成细碎凌乱的破布,又沾着大量的血迹,看起来很是瘆人。 洁希尔震惊地看着地上的碎布条们,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斯莱德沉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 见斯莱德眉头微皱,又笔直地看向自己脏兮兮的衬裙,洁希尔立刻反应过来。她知道斯莱德只是在担心自己,于是便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没什么”,紧接着就发现对方似乎有些疲惫。 作为格洛斯克领最强的人,斯莱德几乎从未在人前露出疲态。这种反常的表现,让洁希尔立刻警觉起来。 眼看到斯莱德后退一步,即将再次关上房门,她急匆匆地向对方请愿道:“斯莱德大人,我也要来帮忙!” 斯莱德关门的动作微微一滞,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只见她虽然满面愁容,眼神却异常坚定,这让斯莱德心中顿生宽慰。 可她并没有因此就答应洁希尔的请求,只是温柔地笑了下,轻声安慰道: “洁希尔,辛苦你了。再等一会,应该就快好了。” 在女孩失落而委屈的目光下,那扇门再次缓缓关闭。 格林默默走到洁希尔身旁,刚想出言安慰,就听到她有些轻飘飘的声音: “格林爷爷……要是我也能像巴顿那样,跟着斯莱德大人去异境历练,是不是就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格林没有立刻答话。他隐约感受到,少女这句轻飘飘的话语中似乎藏着些什么决心,这使他在一番思考过后,才谨慎地回答道: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斯莱德大人将‘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划分得非常清楚,这也使得她不会告诉你太多关于屏障外面的事情——因为在她看来,作为‘非战斗人员’的你不该知道太多……” 当他说到这里时,一直低着头默默思考的洁希尔突然抬头看向格林。这位平日里率性洒脱的少女,此时却以一种倔强的表情,毅然决然地开口道: “那我也要当战斗员!我才不会输给巴顿呢!” 第74章 劫后余生 在洁希尔说出这番豪言壮语后,格林无奈地笑了笑。 “洁希尔,你所说的‘战斗员’,应该是指那些能去探索异境的骑士们?但你要知道,屏障外的世界是极为危险的诅咒之域。即使你可能也是无畏者,斯莱德大人也不会允许你去那种可能会受伤、甚至是丢掉性命的地方。”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巴顿就可以去呢?那些地方对他来说也同样危险?” 这个平时乖巧的女孩莫名地倔强起来,满脸写着不服气。 “这世间上的绝大部分姐弟,都会被他们的父母区别对待,”格林浅笑着轻轻摇头,耐心为她解释道,“虽然你们并不是斯莱德大人的后代,但那位大人早已把你们视如己出——这一点,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我觉得,我也能做的很好啊,”洁希尔很是委屈,“你们老是说巴顿是格洛斯克领里天赋最好的,那我呢?我明明是他的姐姐,却连肯特郡都没出过,就因为斯莱德大人不让我出去,说外面很危险。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见洁希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委屈,格林轻轻叹了口气。 但洁希尔的话语已经足够让他弄清对方心中的症结所在,于是他便从这方面入手,继续说服这位倔强的少女: “我之前说的区别对待,并不是说斯莱德大人更重视巴顿——实际上,正因为斯莱德大人更在乎你,所以才会更害怕你出事,从而禁止你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不是吗?” 这句几乎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话,让洁希尔心中的那点小火苗迅速熄灭。她无法反格林,甚至心里还有些开心。 可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下定决心想去成为战斗人员,自己好不容易才迈出“勇敢的第一步”,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 就在格林耐心地劝说明显有些动摇的洁希尔时,屋内的情况终于有所改变。 此时,安吉的“变化”已然接近尾声。 在包裹着她身体的灿烂金光中,那些自她体内长出的大量黑色尖刺已经缩水了一大圈。它们不再有余力去反扑,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融化,这让安吉遍体鳞伤的身体终于得以缓缓恢复过来。 这场女孩与自身变化的拉锯战正在落幕,与此同时,安吉身上的疼痛感也在迅速减轻。她的哀嚎声越来越小,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最终在停止小声啜泣的下一刻,酣然入睡。 看着这个很久没有动静、呼吸异常平稳的女孩,斯莱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显然,这个先前还疼得满地打滚的家伙确实是累坏了。而她现在这幅安安静静的模样,看起来竟然只像是个“有些虚弱的小姑娘”而已——如果不是她的脸、头发和身体都满是血污的话。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也有一件事情是例外——那就是安吉胸前的那一大块坚硬的棱形底座。 这玩意儿的“本体”,是从安吉胸口中心位置生长出来的、最粗的那根尖刺。虽然它的绝大部分都早已在这场拉锯战中彻底消失,却唯独留下了这个约3厘米高的黑色坚硬底座。 在其他尖刺都渐渐溶解的同时,这个位于女孩胸口处的黑色菱形物体周围,竟开始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而模糊的复杂纹样。 几乎是在变故发生的那一瞬间,斯莱德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切。她微眯双眼,仔细看着这个如同黑色纹身一般的东西迅速清晰起来,随后定格在一个有着六只翅膀的、左右对称的深黑色图案上。 它占据了女孩胸口处近二分之一面积的皮肤,仅有位于正中央的那对翅膀是完全展开的状态,最上方和最下方的翅膀则更像是一种半收缩着的模样。 但最令人在意的,却是它们异常诡异的结构。 那是一种与正常翅膀完全相反的状态,羽毛完全朝向内侧生长,翅骨反而在外侧,与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所有翅膀都大相径庭,似乎根本没法正常飞起来。 斯莱德忍不住皱眉。在稍作思考后,她抬起胳膊,让自己弯曲的爪尖轻轻停留在那片纹样上,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种与“祝福”完全相同的波动。 只是斯莱德也知道,在自己眼中的祝福,也可能是诅咒——尤其是对眼前虚弱的女孩而言。 过了一会,她才轻轻收回手,继续谨慎地观察那片奇怪的纹样,担心它是否对安吉产生了某种影响。 然而,这个“看起来挺诡异,实际上也确实挺诡异”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躺在床上的安吉——起码现在的她呼吸十分平稳,也没再发出那些痛苦的哀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平躺着,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但这个安静睡着的女孩脸上却仍带着痛苦之色,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剧烈痛楚的余韵还残留在安吉的身体里。 它们如同挥之不去的午夜梦魇,于她脑海深处不断盘旋,也让她的表情变得异常痛苦。 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安吉浑浑噩噩的意识里突然多了一丝冰凉的感觉。 紧接着,那些清凉而柔软的触感断断续续地从她身上各处先后传来。它们渐渐唤醒了女孩的意识,最终来到她的脸颊和眼睛周围,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变得轻盈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安吉的意识逐渐回拢,最终彻底清醒过来。 此刻,一切似乎都已经恢复正常——原本被血污糊住的眼皮不再沉重,而遍布全身皮肤的那种“粘稠而潮湿的感觉”,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了。 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疼痛,就像那些于剧痛中徒劳挣扎、生不如死的经历,只是一场在午后暖阳照耀下的短暂噩梦。 随着脸颊上再次传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安吉缓缓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地往触感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立刻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斯莱德。 那位领主大人还是老样子,只是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似乎又更苍白了一点。 可在安吉恢复理智的现在,眼前的这一幕立刻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巨大冲击力—— 只见斯莱德正用她黑色的爪子拿着毛巾,以极为轻柔的动作,俯身帮安吉擦脸。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微凉触感,安吉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用爪子“拿”着湿毛巾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心里闪过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 那只大大的黑爪,竟然也能做出这么温柔的动作? 在安吉呆滞的目光下,斯莱德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她擦拭的动作却突然变快了许多,没过一会就收回了手,同时以略带嘲讽的笑容开口说道: “醒了?我看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让洁希尔照顾你。” 斯莱德的这种笑容,安吉早就已经见过很多次。可这一次,她就好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人一般,双眼因震惊微微睁大,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脸。 见安吉没有反应,斯莱德简短地呼了口气,神情瞬间变得嫌弃起来,不满地看向女孩的眼睛:“痛傻了?” 这种熟悉的“嫌弃味儿”顿时让安吉回过神来。她赶紧移开视线,却又觉得头痒痒的,下意识地就去挠了一下,接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位于脑后的头发好像已经结成了块,摸起来乱糟糟的同时,又有着十分油腻而湿滑的触感。 而那些一直弥漫在在空气里的、不知从哪来的浓郁腥臭味,似乎就是这些“结块的头发”所散发出来的…… 她迷茫地扯过一把头发,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顿时就被那些怪味儿呛得脑袋发晕,忍不住咳嗽了几下,随后便听到斯莱德很是嫌弃的声音: “别摸你那几根毛了,上面全是血和油脂。老实躺着,之后就由洁希尔照顾你。” 在安吉仍有些呆滞的目光中,斯莱德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并在拉开房门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第75章 单方面的坦诚相待 斯莱德走后没过多久,洁希尔就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 她先是轻轻关上门,在视线转向屋内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坐在床上、有些无精打采的安吉。 “安吉,你怎么样了?你没事!” 洁希尔小声惊呼着,顿时就捧着手里的木盆一路小跑过来。 她也顾不上沿路洒出来的那些水,在来到安吉的床边后,才连忙把水盆放下,下一秒就整个人爬到床上,凑近那个她已经担心已久的女孩。 看着她这幅慌慌张张的模样,安吉努力笑了下,小声说道:“我现在已经没事啦,你不用紧张。” 虽然此刻的她确实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身体还是传来阵阵无力感,而她的这种“强颜欢笑”也没能骗过洁希尔的眼睛。 洁希尔没有作答,只是把有些微凉的手轻轻放在安吉的额头上,接着就听到对方柔声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发烧哦。” 过了几秒,洁希尔终于确定安吉的体温仍在正常范围内,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只是她带着满脸委屈和忧愁,沉默片刻后,才向安吉提出她藏在心里很久的一个问题: “安吉……斯莱德大人,是不是对你不太友好啊?” 对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问题,安吉苦笑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不好……只是她这次格外照顾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些确实是安吉的真实想法。 洁希尔的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她轻轻舒了口气,主动帮安吉把床上那些沾了点血污的被褥全都换了一遍,随后坐到对方身边,一边用湿毛巾轻轻为安吉擦洗头发,一边轻声开口道: “其实我知道,斯莱德大人对别人都非常严厉,只是对我、巴顿,以及极少数人很好而已……” 她这么说着,停顿了一下,眼睛瞬间暗了下来,语气低落地不断解释道: “对不起啊安吉……在我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我有一直和你强调‘斯莱德大人很温柔’?虽然这些确实是我的真心话,但也确实包含了我的‘私心’。 “我下意识地觉得,你对斯莱德大人的印象应该不是很好,也就下意识地就想为她辩护——因为她是我最喜欢,也是最尊重的人。” 洁希尔的话语里充满了真挚的歉意。 而当她终于说完这些话后,安吉短暂地沉默了会。 她当然没觉得斯莱德会是什么温柔的人,只是能明确察觉到:斯莱德对洁希尔确实很好,好到完全能称为“温柔善良”。 而撇开这些不谈,即使洁希尔有着她的“私心”,那安吉又何尝不是呢? 只要现在的结果是好的,那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安吉先是吃力地笑了笑,轻轻摇头,随后才轻柔而缓慢地说道: “其实,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不用道歉,也不用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产生多余的负罪感。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可爱也很热情的女孩,所以才想和你交朋友,仅此而已——话说我们现在应该能算是朋友?而且还是很要好的那种。” 洁希尔有些呆滞地听完安吉一长串的话,鼻子有些微微发酸。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安吉对她的体贴与温柔,而这些温柔也让她先前的担忧烟消云散—— 其实洁希尔很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她从一开始就是在撒谎,然后就不愿意再和她做朋友了。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与安吉聊天时那种忐忑的心情,洁希尔不禁轻笑出声,随后在安吉有些好奇的目光中,为她娓娓道来: “其实,我第一次和你聊天的时候,不是显得很紧张吗?那是因为我太想和你交朋友了,又很怕你会不喜欢我,所以才显得有点畏畏缩缩的……” 在洁希尔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帮安吉清理头发的这段期间,安吉则是时不时地笑笑,在回应对方的同时,低头看向自己明显有些变化的胸口。 那里有一片很大的“六翼图案”,最中间是一块黑色菱形的凸起。它摸起来异常坚硬,即使是她用手指使劲掰了几下,也纹丝不动,反而连带着周边的皮肤隐隐作痛起来。 安吉很快就放弃了与它做对的想法,转而摸了摸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 好像确实没有别的变化了……胳膊还是胳膊,腿也还是腿,人模人样的。 在悄悄舒了口气后,她心中的迷惑和不安却并没有减少——那种惊心动魄的疼痛感,竟然只让她的身体发生了这么点“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变化吗? 要真只是这样,倒是血赚不亏。 胡思乱想中,安吉不禁苦笑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身旁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洁希尔,对这个经常来找自己的女孩问了一个有些在意的问题: “洁希尔,你在城堡里还有别的朋友吗?我平时好像没怎么见你和别人玩。” 洁希尔为安吉清理头发的手微微一滞。她看了一眼表情渐渐凝重的安吉,又低头沉默了一会,随后才向这个与她交好的同伴,吐露藏在心底已久的往事—— 那是一个被城堡里的人孤立,也交不到知心朋友的女孩。虽然她有着斯莱德的宠爱,却仍只是个女仆,也就无法与那些高贵的骑士和亲卫真正聊到一起,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过了十多年,最终才遇到了第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由于先前在走廊上等待着的时间里,洁希尔就已经想过要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安吉,所以她很顺利的讲完了这个有点弯绕的故事。 而安吉全程只是默默点头,以一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时不时露出理解的微笑,最后在洁希尔讲完全部故事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在安吉看来,洁希尔是一个浑身洋溢着热情,却很容易感到寂寞的女孩。而正是对方的这种气质,才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这么想着,安吉轻轻舒了一口气,对女孩浅笑了一下后,以轻松却不失郑重感地语气说道: “看来我们互相都是彼此唯一的好友呢。我也很开心能成为你的朋友~” 话是这么说,安吉的内心却隐隐有些失落。即使洁希尔会对她坦诚相待,可她和斯莱德大概率会有“翻脸”的那一天,所以两个女孩的这段友谊,也大概率会在某一天,在不可控的外力下被迫中止。 只能说是享受当下。 可就在她这么想着的同时,洁希尔也罕见地沉默着,始终没有开口。 “怎么了?”安吉下意识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先前说的那句话太肉麻了? “没怎么……”洁希尔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安吉你是不是突然成熟了许多?自从你这次回来之后,我就总是有这种感觉。明明我还比你大了一岁呢~” 安吉情不自禁地歪了歪脑袋:“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可能确实是这样的。毕竟我这次出去,也经历了很多嘛!” “欸欸,快点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之前我就很好奇了,只是斯莱德大人不让我问……” 洁希尔兴奋地说着,眼睛也开始闪闪发光起来。 看着眼前的好奇少女,安吉无奈地笑了下,随后就以“拉宾对斯莱德报告的版本”,对她讲述他们这次在格兰村遇到的事情。 第76章 一些“惊”喜 在帮安吉清理完头发、听完她的那些冒险故事后,勤快的洁希尔又把这间屋子打扫了一遍,将那些原本就很新的家具擦的几乎锃光瓦亮,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安吉挥手告别。 独自待在屋内的安吉终于有了点闲暇时间。在这间安静温馨的卧室内,她有些浮躁的心渐渐沉淀下来,默默看向窗外。 虽然窗外的世界已是一片茫茫夜色,却并不影响这间有壁炉取暖、墙上挂着数盏油灯、堪称“灯火通明”的豪华卧室。 这是安吉在这片土地上,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在明黄色的暖光和噼啪作响的炉火声中,身下柔软舒适的被窝仿佛也在呼唤着安吉。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躺了一会,随后才从短暂的休憩中回过神来,开始艰难地梳理现状—— 斯莱德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她和拉宾瞒报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要换做平时,安吉肯定会瞬间否认这个想法,并对此嗤之以鼻——因为这显然不符合那位领主大人的性格。 但今天的斯莱德已经做了太多不符合她性格的事情,以至于安吉完全不能确定现在的情况,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夺舍斯莱德的人”的话。 她一边翻来覆去地感受着这张床松软无比的质地,一边苦思冥想,随后在视线看向自己身体的那瞬间,猛地一个激灵: 现在她身上这件干净无比、甚至看起来有点“小高级感”的丝质衬衣,明显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啊…… 顺着这条线索,安吉的思路终于连贯起来:洁希尔是在斯莱德之后才进来的,而在那之前,房间里似乎一直只有她和斯莱德两个人。相比于自己之前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她的身体确实是莫名的干净,甚至干净到都不需要再用湿毛巾擦一遍…… 隐约察觉到真相的安吉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她只能承认,斯莱德今天不仅是对她特别照顾,反而是照顾得有些过了头,让她打心底里难为情起来…… 还是等有机会了,再找对方聊聊…… 轻微的困意开始自安吉脑海深处连绵不绝地袭来。身下软硬适中的豪华大床实在是过于舒适,而她也确实有些累了。 反正夜晚也不是什么想事情的好时候,索性就先休息一下。 这个在外面风餐露宿有半个月之久的女孩放松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眼睛,难得做了个香甜的梦。 —————————— 第二天清晨,安吉便已经早早醒来。 只是她并没有急着下床,而是坐在床上,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现在的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没有任何不适感,最多只是有点饿了而已。 接着,安吉环视四周,见自己所在的地方仍是这间温暖而豪华的阳光卧室,她忍不住嘿嘿傻笑了会,又在床上反复翻滚了好几圈,这才稍微消停了点。 就在她沉浸于幸福与满足感中无法自拔时,一阵敲门声与洁希尔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安吉,我把你放在塔楼里的东西带来啦~” 安吉抱着被子翻滚的身体微微一僵,连忙从床上蹦下来,随手顺了几下头发,一边匆匆忙忙地应着,一边跑去为来人开门。 可就在即将拉开房门的瞬间,她猛地一个紧刹车,顿时停住了手—— 现在的她只穿了件衬衣,连裤子都还没穿呢! “等等等下洁希尔再等我几分钟!” 安吉飞快地说着,奔向床边的那个衣柜,与此同时,从门外传来洁希尔的声音: “好呀~你是还没起床吗,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有啦,只是衣服没穿好而已!” 在解释的同时,安吉已经一把拉开那个有些奢华的镀金大衣柜,却在看到里面挂着的几件衣服时,大脑短暂当机了几秒。 过了很久,她才换好衣服,缓缓走向门口,深吸一口气,在做足心理建设后才打开房门。 只见洁希尔正站在门口,左右两只手都各自拎着一个大麻袋,而右手中的麻袋口那里又露出一个特别显眼的红色剑柄,位于其上的那颗红眼珠正对着安吉连连眨眼。 安吉只是看了一眼厄里亚就立刻移开了目光,一边镇定自若地对洁希尔道谢,一边接过对方手中的大麻袋,紧接着就听到洁希尔有些惊讶的声音: “安吉,你今天这是换形象啦?!还有你胸前这一块纹身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呀?还挺好看的~” “啊哈哈……因为这里只有这些衣服,所以我就随便挑了件……” 安吉尴尬地笑了下,跳过纹身的话题,随后下意识地瞥向自己刚换上的“衣服”,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其实是礼裙。 甚至还是有点华丽的那种。 堪称金碧辉煌的衣柜里只放了这么几条礼裙,而它们的尺寸又刚好都符合十五岁女孩的身材……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证明,那些裙子就是为安吉准备的。 此刻她身上的深蓝色古典礼裙,已经是衣柜里最不显眼的一条了。 只是对于安吉而言,这些玩意儿最麻烦的地方还是在于“刚好会露出自己胸前的那片六翼图案和黑色菱形凸起”,虽然看起来是挺帅气的,但在这身行头的衬托下,安吉整个人的招摇程度又更上了一个档次。 这让平日里刻意保持低调朴素的安吉非常不习惯,并且在心里疯狂犯嘀咕:斯莱德到底什么情况啊? 要只是冷不丁的给她整点这种小“惊”喜也就算了,可先前“为了让她体面地出席庆功宴”而送给她的那些礼裙,她都还没穿过,这就又来了几件新衣服……这些行为真的不是在浪费格洛斯克领的税金吗? 虽然心里塞满了小情绪,安吉的脸上倒是已经恢复了常色。她自然地把手里的麻袋放到屋内的空地上,同时又热情邀请洁希尔进来坐坐,接着便听到对方兴高采烈地说道: “安吉,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斯莱德大人已经把这个房间给你啦,以后你就不用住在塔楼了!我的房间也在隔壁哦~” 这个好消息的前半句让安吉稍微愣了一会,在听完洁希尔的最后一句话时,才笑着回答道: “唉呀!那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可以经常串门了~” 这时,洁希尔往屋子里走了几步,自然而然地就看到了安吉那乱糟糟的床,顿时笑出声来,主动走过去帮她理了下床铺。 接着,有点“女仆职业病”的洁希尔又提出要帮安吉编头发,说是“你既然都穿裙子了就得有个穿裙子的样子,不然就辜负这件好看衣服了”。 原本安吉是想婉言谢绝的,但对方那副正经严肃、不容拒绝的模样实在是让她有些甘拜下风。 于是在深深叹了口气后,安吉便乖乖坐在床边,一边配合洁希尔“工作”,一边与之闲聊。 就在洁希尔为安吉编发的当儿,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次的来访者是格林。进门后,他先是对洁希尔和安吉鞠躬请安,接着便彬彬有礼地说明来意: “我是奉斯莱德大人的命令,前来拿‘羞怯之花’的,希望此举没有打扰到二位。” 通过格林的后续解释,安吉这才知道,原来那朵黑花还有“能形成特殊空间”的功能。 只是它并不会隔绝外界的光线,还能让特定人群的敲门声正常传进来,简直是智能得过了头。 而在老人拿走黑花后,这间屋子便不再与世隔绝,再次变回了普通房间。 当洁希尔终于为安吉编好头发时,没过多久,就来了一个试图探病的人——巴顿。 这个消息灵通的家伙刚一进门就表现得格外浮夸,直接站在安吉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我的好徒弟,你怎么这么惨啊!听说你好像伤得很重……可你现在怎么看起来不仅没什么事,反而还多了个帅气纹身呢?这纹身中间的黑方块又是个啥啊?” 这个“听说”大概率是听斯莱德讲的。而且安吉还注意到,巴顿眼睛里不仅没有一丝泪花,语气里还有隐隐失落之意。 她先是立刻拦下巴顿探向她胸前那块菱形凸起的手,随后哭笑不得说了一句:“怎么了,难道你是想看到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 听到安吉这么说,原本就看不惯巴顿惺惺作态的洁希尔更加按捺不住心中不满,强行把他轰出门去。 安吉苦笑着看着姐弟俩推推搡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巴顿这家伙虽然表面上老是和洁希尔顶嘴,但实际上却还是尊敬他姐的——毕竟他的力气可比洁希尔大上太多了,要是他真的不听话,怎么可能会让对方把他推出门去呢? 为了避免巴顿向众人扩散“安吉重病”的谣言,然后出现探病者越来越多的景象,安吉决定还是去主动拜访一下自己的那些老熟人们。 反正她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只是在被巴顿这么一掺和之后,计划提前了而已。 安吉向洁希尔说出自己的这些打算,刚想与她告别,就听到她这么说: “我们可以一起去呀!反正我之后也没什么事情做,两个人一起去还能有个伴呢。” 于是,在洁希尔的陪同下,安吉踏上了拜访熟人之旅。 第77章 走访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安吉拜访熟人的第一站便是去寻找拉宾。 她很担心这位对自己百般照料的老团长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主要是担心对方有没有挨上什么“军罚”。 在洁希尔的建议下,安吉选择去找格林打听拉宾的所在。而当她们来到莎特沃德宫的五楼,找到站在大厅门口处的格林时,对方的答复却让安吉心中一紧: “拉宾团长目前正在禁闭室中,只有经过斯莱德大人允许才能前去探访,但我并不建议您去向斯莱德大人请示这件事。” 这位白发苍苍的优雅老人说得恰到好处:没有向安吉和洁希尔透露过多信息,只是对她们婉言相劝。 而他这种态度,更加说明拉宾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只是现在斯莱德可能还没找他算账而已。 作为拉宾的共犯,安吉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在自己得到奖赏,安稳睡在豪华卧室里时,对方却待在什么“禁闭室”里。 虽然她不懂禁闭室长什么样,但听起来就像是那种“故意让人不太舒服”的地方。 如此一来,即使有格林出言劝阻,她也想去向斯莱德请愿,并不是说是真的为了去拜访拉宾,而是为了帮拉宾分担点压力。 只要安吉主动去找骂,斯莱德对拉宾的火气自然会减少很多——毕竟他俩是共犯嘛! 深思过后,安吉脸色凝重地开口问道: “管家先生,能麻烦您帮我约见斯莱德大人吗?我想和她说一些事情。” “非常抱歉,安吉·格蕾斯克大人,”这位彬彬有礼的老人直接用安吉的正规姓名来称呼她,语气显得尤为正式,“斯莱德大人现在正在大厅里接待贵客,而她接下来似乎还有别的安排,恐怕今天是没有时间见您了。” 安吉心里登时无奈起来。她确实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异常合理——作为领主的斯莱德本来就应该很忙,不如说是她之前表现得太空了…… 但现在看来,先前的她应该是特意为安吉他们腾出了些时间。 吃了闭门羹后,安吉只能带着洁希尔折返。在仅有彼此二人的情况下,刚刚一直没开口的洁希尔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吉,拉宾团长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吉突然驻足,看向面带担忧之色的洁希尔,踌躇了一会后才苦笑着开口: “嗯,但确切的来说,应该是我和他一起‘出事了’……然而斯莱德大人只罚了他一个人,还没来罚我……” “欸?” 洁希尔震惊得睁大了眼睛,接着就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难……难道,昨天的那个情况,就是斯莱德大人在惩罚你吗?”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又紧张兮兮地环视四周,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没没你误会了!”安吉很快便反应过来,连连解释道,“昨天她是在……照顾我。” 然而在说出这后半句话时,安吉显得很没底气——不止是说话声音小了一大截,还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而洁希尔则是直接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对方,感觉自己应该更震惊些,又感觉自己心中有些宽慰—— 起码斯莱德大人没有在欺负安吉。 可是,可是那位大人怎么会亲自出马照顾别人呢?即便是几乎被斯莱德视作女儿的自己,也只是在对方有空闲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些特别关照而已。 她向安吉说出这个想法,却只看到安吉尴尬地笑了两下,眼神瞥向别处: “这事儿你别问我,我也不清楚……只是她好像老是整点不像领主会干的事儿,所以我反而也没觉得特别意外……” 洁希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接着便轻轻牵起安吉的手,一边和对方一起走下楼去,一边含笑说道: “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也有共同话题呢!虽然斯莱德大人在别人面前,一直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对我和巴顿却很亲切……尤其是对我。她经常会在闲暇时间里过来找我,然后做点什么事情来逗我玩。” 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如同林间小鹿般小跳到安吉身前,开心地说道: “对啦对啦!你先前第一次从塔楼里醒来时,不是和我聊了会天吗?那次斯莱德大人来找我,是不是有把你吓了一跳来着?虽然我那时侯背对着门口,没能看到全过程,但她其实是在逗我啦~” 借助洁希尔活灵活现的描述,那人那时的诡异表现,清晰地重现于安吉的脑海里——那是斯莱德把她漆黑的弯爪一根根搭在门框上、最后横出个脑袋、侧头看着屋内两个女孩的模样。 安吉尴尬地笑了下,心里却十分无奈。斯莱德这个时不时就不太正经的家伙应该早就已经年过半百了,甚至都有可能是什么八旬老人了? 但这疑似“八旬老人”的领主大人,在完全没个老人样子的同时,脑子和身体似乎也没有退化——不仅思维很清晰,甚至还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实力。 那种能笼罩格洛斯克全领土的屏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当时还带着小骨盔、耐性值绝对超过了70的安吉连展开屏障都做不到,更别说是长期维持如此大规模的屏障了…… 联想到这一点,安吉突然也没觉得斯莱德有什么问题了。姑且先把她当作是在人前威严满满,人后老顽童的强者来看待…… 虽然现在的安吉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可她的步调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她带着洁希尔走回她的新卧室,在地上的麻袋里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拿出了一根剑鞘和两个小小的银牌。 在洁希尔略有些迷惑的目光中,安吉一边为她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一边往楼下走去,准备去拜访另一位老朋友——斯考特。 可就在她们走到莎特沃德宫的门口时,却意外发现: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遍布乌云。 渐冷的空气中带着点潮湿的气息,一道微亮的闪电迅速蹿过云层,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情急之下,安吉只得拉着洁希尔,匆匆跑向那个她没怎么去过的地方:沃克顿楼。 那是斯考特的住所,也是绝大部分骑士团成员们的住所。它是一座长方形的四层建筑,有着红砖砌成的外墙,离莎特沃德宫大概只有三百米距离。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声。在暴雨来临前,两个女孩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沃克顿楼附近。 只是她们并没能一帆风顺地进入楼内,而是不幸遇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拦路虎——一位名叫梅斯克·诺戈的骑士。 第78章 意外的拦路虎 遍布乌云,即将迎来暴雨的天空下,梅斯克·诺戈正在沃克顿楼的大门旁,挥舞着一把近两米长的重型黑色尖矛,一丝不苟地做着战斗训练。 这个年轻骑士有着刚毅帅气的脸庞,随着他干净流畅的动作,那柄有着巨大尖头的黑矛竟带起一阵持续高速回旋的气流,将附近的尘埃一扫而空,形成了一片接近真空的圆形领域。 因此,就算是在即将下雨的此刻,也没有普通人敢到沃克顿楼附近避雨,生怕会被其误伤。 在这片阴天下,那两个避开人群、一起跑向此处的女孩异常显眼,早在百米开外就已经被梅斯克发现。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在安吉和洁希尔跑到距沃克顿楼不到10米时,才猛地原地站定,随手将长矛深深插入地面,漠然看向来人。 上一秒还在他身边急速回旋的气流迅速散去。在对方明显不太友善的注视下,安吉和洁希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向沃克顿楼的大门。 可梅斯克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他依然紧盯着二人,随后竟然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长矛,往她们那走了几步。 他的行为带着明显的敌意,而在他有所行动的瞬间,安吉就把洁希尔轻轻拉至自己的身后,同时面向梅斯克,看着他缓缓走来。 整个城堡里的在役骑士也就不超过20人,所以安吉不仅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有着高达95的对诅咒耐性值。 安吉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在双方距离缩短至三米时,温和有礼地开口道: “你好,我是安吉·格蕾斯克,新来的骑士。” 因为他们之前并没有正式见过面,所以安吉选择主动开口,尽可能友好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在女孩开口的那瞬间,梅斯克便停下了脚步。可即使安吉已经表现得足够友善,他却依然以一种冰冷的神情看着安吉,甚至也没有答话。 这让安吉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这个梅斯克·诺戈,先前在她的庆功宴上就没来和她道喜——要么就是不太懂礼貌,要么就是看不起她。 而他那叫做“诺戈”的罕见姓氏,多半又是和那位红发的格里森·诺戈伯爵有点关系。 只是这两个人外表完全不像——不仅是因为梅斯克有着特殊的深紫色头发,还因为其接近小麦色的肤色,导致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个正统欧洲人,反倒更像是中东人。 也许,他们并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呢? 毕竟先前格里森与斯莱德针锋相对时,好像完全没有顾及他这个“在斯莱德手下当骑士”的弟弟。而在格里森明显有异心的情况下,斯莱德也肯定不会重用与对方同个家族出生的梅斯克。 也就是说,梅斯克·诺戈这个人,既有可能是诺戈家族安插在斯莱德身边的眼线,也有可能是……质子。 安吉面不改色,思绪却转得飞快。就在她差点要为“疑似是兄弟的二人”编排出一系列家庭情感大剧时,梅斯克终于淡然开口: “我认识你,而且你也不算新来的了,没必要作这种自我介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吉,随后又把视线转向她身旁面有愠色洁希尔,冷声说道: “斯莱德大人的贴身女仆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你管得着吗?” 洁希尔的语气里罕见地带着浓浓的敌意,这让安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就看到后者凑到自己耳边,小声说道: “安吉,别理这个讨厌鬼了,我们直接进去。”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安吉就再次听到梅斯克有些低沉的声音: “进去?你们两个女孩子是要去哪里?如果你是想进沃克顿楼,那怕是不太妥当——这里面住着的可都是男骑士,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做避嫌吗?” 他这么说着,又很刻意地看向安吉:“既然你也是骑士,就应该有个骑士的样子,而不是打扮成这样到处乱逛。” 隔着近三米的安全距离,安吉冷冰冰地与他对视着,却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啥叫避嫌啊? 虽然她今天确实穿得挺花哨的,但在她的印象里,西方人应该不讲究这套才对啊? “梅斯克·诺戈先生,”安吉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没什么好避嫌的。而且我和你同为骑士,在身份上是同级,也没必要听你的。” 在理直气壮地说完这些话后,她轻轻拉起身旁洁希尔的手,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沃克顿楼。 梅斯克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以不悦的神情看向这两个女孩。 可就在她们即将走进楼内时,他忽然语气怪异地说了一句: “你现在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真的好吗?” 这句语焉不详、又隐隐有所指的话让安吉立刻警觉起来。她把气得想骂人的洁希尔再次护到自己身后,这才转身面向不远处的梅斯克,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梅斯克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容: “安吉·格蕾丝克,你不知道现在斯莱德是在和蕾妮谈话吗?” 安吉不禁微微皱眉。这人胆子挺大啊,竟然敢在人前直接这么称呼斯莱德? 但她并没有去深究这一点,而是把思考的重点放在了“蕾妮”这个名字上。 安吉站在原地,一边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边在脑海里快速地搜寻着有关这些事情的记忆,终于在几秒后,想起那段在她去格兰村之前,格里森和斯莱德的谈话内容—— “蕾妮是格里森伯爵的部下吗?”她有些不确定地说着。 “蕾妮·斯卡娅。怎么,他没和你说过?”梅斯克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和眼神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我看他不是挺在意你的吗?” 安吉脸上瞬间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梅·斯·克,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难道没人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她一边笑着说完这句话,一边在暗地里握紧了拳头。要不是没带上厄里亚,这会她保不齐就已经上,去跟这个“莫名其妙造谣她的人”干起架来了。 眼见两个人都突然陷入沉默,空气中的火药味又越来越浓郁,洁希尔也愈发焦急起来。 她知道,那个“架子很大的骑士”不仅有着强横的实力,还是个关系户,要是安吉真的在这里和对方打起来,肯定讨不到好。 洁希尔这么想着,刚要开口劝说安吉离开这里,就看到她脸色微沉,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安吉,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顺着安吉的目光看去,莎特沃德宫浅米色的外墙和砖红色的屋顶还是一如既往的显眼。可除了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以外,洁希尔并没有看到什么令人在意的事情。 难道安吉是在看天气吗? 她迷惑地转头,发现不止是安吉,就连梅斯克也有些凝重地看向同一个方向,接着就看到安吉转头看向自己,略带歉意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洁希尔,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这个剑鞘和士兵铭牌先给你保管,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来找你,可以吗?” 洁希尔愣了几秒,眨了眨眼,这才忽然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你先去,不用管我啦~我去别的地方待会就行。” 这个懂事的女孩语气十分自然。她早已经习惯将自己的失落之情藏于心底,可她那双微微黯淡下来的眼睛,却被安吉看在了眼里。 安吉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就把东西递给对方,头也不回地跑向莎特沃德宫。 她故意支开洁希尔是有原因的——因为就在刚刚,从莎特沃德宫的顶楼处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很明显是出了些什么事情。 虽然身体素质接近普通人的洁希尔听不到这些声响,但在安吉距离莎特沃德宫已经有三百多米的情况下,还能听到那些明显异常的声音,可想而知那里究竟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联想到梅斯克先前说的“斯莱德在和蕾妮谈话”的事情,安吉心中愈发不安——这事儿搞不好还能和她扯上关系呢,鬼知道那个宛如笑面虎般的格里森伯爵是在打什么主意。 在全速前进的情况下,安吉不到一分钟便已经抵达莎特沃德宫的顶楼。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顶楼的那一刻,心里的不安就已经化作现实,呈现在她的眼前—— 昔日温馨整洁的大厅已不复存在。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已经半耷拉下来,吱呀作响着,好像随时都会哐当一声砸到地上,而那些坚硬的大理石地砖表面则有着数道纵横交错的深邃裂痕,看起来就像是灾难现场一般。 这估计还是斯莱德已经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整座宫殿可能都要重建…… 就在安吉踏入顶楼的瞬间,她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闪向自己身后,紧接着便感受到了一阵向她直冲而来的、极为凌厉冰冷的杀意。 刹时,安吉的心脏直接漏停了一拍。还没等身体有所反应,就看到一只异常熟悉的黑色爪子,硬生生地停在她脸前仅数厘米的地方。 第79章 劝架 那只黑色的爪子有着弯曲而锋利的爪尖,而当它就这么停在安吉眼前时,其上闪过的寒光让她不禁在心里抖了一下。 周围的气温异常寒冷。那种浓烈到让整个空间都近乎凝固、令人呼吸不畅的杀意,安吉再熟悉不过。 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微微睁大眼睛,视线缓缓移至那只爪子后面的人——斯莱德。 只见斯莱德缓缓收手,脸上是安吉从未见过的震怒神情,甚至比在发现拉宾瞒报、砸碎了那张大理石桌时还要生气,而她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不对,应该是自己身后的某个东西。 安吉迅速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转头,就感受到她的后背处贴上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东西,整个人为之一颤。 与此同时,一阵极为谄媚的声音从她的耳畔处传来: “哎呀,安吉老爷,您来得正巧~还请您帮帮蕾妮,再这么下去蕾妮就要死掉了~” “你谁啊!” 安吉罕见的动了脾气,忍无可忍地骂出了声。 她现在是反应过来了:斯莱德想杀的人不是她,而是这个故意把她当挡箭牌的人——蕾妮·斯卡娅! 在斯莱德杀气腾腾的眼神下,她艰难地侧过头去,面色不善地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却在下一秒感受到自双肩传来的温软触感,顿时一愣。 此刻的蕾妮,正以一种极为娇俏的姿势,亲昵地贴在安吉的身后。 她将双手轻轻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在压低自己身形的同时,于安吉左肩处探出个脑袋,侧头看向安吉的眼睛,笑盈盈地说道: “安吉老爷,您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呢,人家可是为了您才来的呀~” 她有着堪称倾国倾城的妖艳容颜,语气也异常娇媚。 但安吉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抱歉真不熟”后,便无情拍掉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与此同时,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只见那个叫蕾妮的家伙,不仅头上有着一对异常显眼的粉色耳朵,甚至身后还有一条同样毛茸茸的尾巴。 furry,增加了。 但就算是长得再好看的furry,也不可以把她当挡箭牌!原则问题是不容退让的! 可在热脸贴冷屁股后,蕾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眯起那双水润的狐狸眼,露出一个非常狡黠的笑容: “安吉大人,您就算不相信蕾妮,也得相信格里森伯爵呀~蕾妮这次可是为了把您接回去,才来到肯特郡的,还下了好大血本呢!” 听着她这一通煞有其事的胡编乱造,安吉的脑子更乱了。 她不再理会蕾妮,而是回看向斯莱德,却发现这位领主大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生气了……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瞬间,安吉立刻警觉起来:蕾妮说是为了她才来肯特郡,搞不好是真的! 而就是因为蕾妮和斯莱德在这件事情上谈崩了,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所以这事儿还真的跟她有关系! 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安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亲爱的斯莱德大人~我真的不认识她……您要相信我呀!” 这是安吉第一次在斯莱德的名号前,加上了“亲爱的”——为了保命。 然而这个热情的称呼,并没能浇灭领主的怒火。不仅是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连那种冰冷刺骨的杀意也依然笼罩着安吉、以及她身后的罪魁祸首。 就在安吉冥思苦想着要怎么才能哄好那人时,一直存在于后背处的柔软触感突然消失了。 同一时间,一阵极为凛冽的风贴着安吉的身体,猛地刮向她的身后。 她心中警铃大作,以最快速度侧身后退,同时警惕地看向她原先站着的地方—— 只见那个上一秒还在自己背后的蕾妮已经不知所踪,而她所能看到的,仅有那些正在迅速落至地面,并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就消失不见的银色液体。 它们似乎只是某种攻击的余韵,而那些已经失去踪影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立刻让安吉联想到了那位名叫“莫娜莉丝”的斯莱德亲卫。 也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轻柔嗓音: “非常抱歉,斯莱德大人,我来迟了。” 安吉默默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莫娜莉丝已经站在了斯莱德身边。 她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而安吉根本就没察觉到这人的出现,也没能察觉到她攻击自己身后的那一瞬间。 “没事。那个母狐狸要想跑,谁也拦不住。” 斯莱德的语气听起来是很平静,可她看向安吉的眼神却异常锐利,脸上还带着强烈的猜疑之色。 安吉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瑟缩着脖子,以一种半装出来的委屈目光,回看向斯莱德。 她刚刚才说过自己不认识蕾妮呢。这一没撒谎,二没做错事的,确实有点委屈。 只是在有幸被卷入“神仙之间的小打小闹”后,安吉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起来。 在场的这些人、以及那位名叫蕾妮的女人,都与她有着如同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 回想起最开始的时候,她仅仅只是看到了蕾妮的影子,根本就没看到斯莱德。而当蕾妮故意贴在她后背时,她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至于莫娜莉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也根本不知道。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的攻击都已经结束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令安吉很在意的事情——梅斯克那家伙,别是故意和蕾妮联手一起陷害她?这人和他说话的时间太过凑巧,刚好就赶在斯莱德与蕾妮闹掰的前夕,很难不让人多想。 而且格里森又是个什么情况啊!还有完没完了!她和这人说的话根本不超过十句好吗! 在安吉委屈巴巴地注视下,斯莱德的神情终于稍微有所缓和。她无声地舒了口气,又看了会安吉,这才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句: “晚上别乱跑,我来你房间找你。” 安吉瞬间反应过来,乖乖点头“嗯”了一下,随后便看着斯莱德与莫娜莉丝,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五楼大厅。 而与此同时,楼下传来数道繁杂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很多人正在往楼上走来。 确定斯莱德她们已经走远后,安吉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楼梯,静待来人。 很快,她就看到了走向这里的格林。 他很适时地带着一些佣人,来到了这个遍地狼藉的地方。 在佣人们清扫现场时,他转身向安吉走来,向后者请安的同时,与她相视而笑。 只是安吉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而格林的笑容却如往常般从容。 这让安吉心里有些不平衡了。她装出一副坦然淡定的模样,实则有点坏心眼地挪揄道: “您先前是去避难了吗?” 面对女孩的小小刁难,格林轻轻叹息,无奈地笑了下,随后才缓缓开口: “安吉大人,恕我直言,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除了斯莱德大人的亲卫,没人敢在这时候劝架,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劝架。” 说完这些后,格林再次对安吉鞠躬,以表达出自己谦卑的态度。 而安吉只是用微笑作答,也没再说些什么,直接转身走下楼梯。 她这算哪门子劝架啊,根本就是倒霉到家了——被莫名其妙地卷进大人物们的势力斗争,又被领主“邀请”夜谈。 这次夜谈,是斯莱德第一次主动邀请安吉单独谈话,也肯定会聊到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 除去那些和格兰村异境有关的事情以外,安吉身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比如楼下那座女神像为什么对她区别对待,为什么她的耐性值涨的飞快,为什么她会被不知名的好心人帮助,甚至还在她兜里塞了个蛋。 但这些问题,连安吉自己心里都没个数,哪还能回答斯莱德啊。 而在这些琐碎之事上,安吉心里还藏着一个老大的困惑——为什么她能穿越到这里,还能活到现在? 她和斯考特明明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无声之森的黑潮卷入,再怎么想,也不应该就这么毫发无损地活下来? 当年的安吉还是小萌新,只觉得能活着就行,其它啥也不想管,所以也没去仔细思考。 可斯莱德肯定知道这个事儿啊?斯考特应该有和她汇报才对,所以她当年才会掐着安吉的脖子,质问安吉“是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 偏偏那时候自己还“无知并自信”地点了点头。 想到这里,安吉开始头大起来。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的思路更清晰点。 自己原本就是个“问题儿童”,根本不被斯莱德信任,再加上今天蕾妮演得跟真的一样,让今晚的夜谈也变得无比危险…… 最坏的下场,无非就是斯莱德直接和她翻脸,把她拉下去严刑拷打一番。 这一刻,安吉心里再次涌现出想要跑路的念头。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逃跑只有死路一条,甚至生不如死。 根据哈德弗的描述,在有斯莱德牌“灵魂楔子”的情况下,一旦被她发现做出背叛行为,就算能抗下灵魂灼烧,也没法走出屏障,每分每秒都是在痛苦中煎熬。 而作为格洛斯克领骑士的安吉,如果在很长一段时间后都没有回领,又或者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城堡,都很可能会被判定为“背叛”。 结合以上两点,安吉根本想不到任何方法,让她可以在摆脱斯莱德掌控的同时,还能活成个人样。 还不如微笑着面对困难呢。夜谈而已,怕什么!大不了就和她聊上个三天三夜! 在得出最终结论时,安吉干巴巴地苦笑了好几声。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还是没能找到解决办法。 但人生也就是这样了,没啥捷径可走。好歹现在这个无良上司目前对她态度还算友好,应该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大不了就卖个萌,求个情呗。 虽然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斯莱德表面上都无动于衷,可每次的结局却挺好的……这人大概就是吃软不吃硬? 经过这番自我安慰,安吉的心情终于稍微平静了点。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悠悠地走到一楼大厅,很快就看到了抱着剑鞘、站在门口的洁希尔。 第80章 中了邪的雕像 洁希尔站在大厅门口,似乎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洁希尔正看着自己,安吉迅速收敛好表情,笑着与对方招了招手,接着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可那个女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回应她,只是短暂的笑了一下,随后便低头看向地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安吉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刚想问洁希尔怎么了,就看到她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笑容显得很是苦涩: “安吉,接下来我们还是分开行动。等你这些事情都忙完了,我们再一起玩。” 虽然这个女孩努力地笑着,装作“我一切都好”的样子,可在亲密的人面前,那些平日里的伪装技巧却怎么也用不出来,只能默默低头,努力压住心中强烈的情绪。 安吉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便蹲了下来,以一种很夸张的语气来逗她开心: “唉呀,我们可爱活泼的洁希尔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呀,怎么愁眉苦脸的?” 在安吉眼里,洁希尔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而她可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靠谱成年人,自然得多关照点对方。 可就在她以为洁希尔会像往常一样,向她吐露心声时,却只看到对方紧咬着嘴唇,用力摇了摇头,随后便恢复常色,笑着对她说道: “没事啦,只是我突然也想做点自己的事情,而且你不是要去找斯考特先生他们聊天吗?有我在场的话,也不太方便……对啦安吉,这些东西给你~” 说着,洁希尔将剑鞘和士兵铭牌递给安吉,又笑着对她挥了挥手,接着就快速跑出了大厅。 安吉惊讶地看着女孩跑进外面的暴雨中,连连喊了她好几声,也不见她有任何回应,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叹气。 她没去强行阻拦对方,一是因为洁希尔说的确实没错,二是因为她罕见地流露出了一种坚定的眼神。 希望那傻丫头别淋感冒了。 在去拜访斯考特前,心里有些烦闷的安吉走回卧室,刻意带上了厄里亚。 而当她再次来到大厅,路过那个女神像时,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环视四周,此时此地,只有她,与它。 欸,好像很久没见过它吐血的模样了啊? 安吉瞬间起了坏心思,贼笑着把手放在女神像上。刚好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精进了多少。 白色雕像开始微微颤抖。 它那张僵硬的脸转向安吉,以无神的瞳孔看向下方的女孩,随后竟露出了一种堪称悲伤的神情: “非常抱歉,缇露莎大人……非常抱歉……” 在安吉的印象里,这个雕像有着僵硬而怪异的声音。 但此刻,它的声音却变得柔和了许多——不仅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怆感,甚至还流下了两行血泪。 而这种完全意料之外的展开,把安吉彻底整不明白了。 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把手放在这座雕像上,就这么把手抬抬放放,反复了好几次后,才轻轻拍了它两下: “你这是在叫谁啊……欸,先别哭了,帮我报个数呗……” 在她的安抚下,女神像的身体停止颤抖。 可它的脑袋却开始摇摇晃晃起来,过了好几秒,才结巴着说了一个“71”的数字。 见对方的“基本功能”还在,安吉终于稍微安心了点。 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女神像,试图与它唠嗑:“你说的缇露莎,是在叫我?” 白色雕像的脑袋磕磕绊绊地动了两下,似乎是在点头。 可它脸上挂着的那两行意义不明的血泪,让这个场景显得很诡异,也让安吉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正在她思考着该作出什么回应时,那个女神像的头突然猛地上下摆动起来。 它的动作就像中了邪一样,而就在安吉惊讶地看着对方表演时,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动静—— 雕像的脖子处,明显多了些裂痕。 可即便是脖子已经开裂的现在,雕像仍然在上下晃动着脑袋。眼见那些裂痕越变越大,而它的脑袋也开始摇摇欲坠,安吉连忙出言制止道: “哎哎哎,这是在干嘛!你快停下啊,脑袋都要掉了!!” 虽然她不知道雕像脑袋掉了会不会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希望之后又要多一件需要和斯莱德好好解释的事情…… 似乎是真的有在听她说话,雕像竟然乖巧的停了下来。 在安静了一会后,它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 “我以为,您,没看到我点头。” 好家伙,你这哪是点头啊? 安吉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女神像,突然间觉得,这玩意儿也挺可爱的。 就是蠢了点。 在弄清楚对方确实是在管自己叫缇露莎后,安吉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雕像陷入了沉默,可脑袋却还在轻微晃动着,这让安吉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这玩意儿别是又要给她整点“狠活”了? 过了很久,安吉终于再次听到它的声音: “……忘记了。只记得,对不起。” 安吉心里一阵无奈。没想到它憋了半天,也就只憋出来这么点东西,确实有些让人失望。 但既然它现在还算听话,不如再叮嘱它几句? 这么想着,安吉语重心长地说道: “雕像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哈:以后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你就只要报数就行了,千万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可以不?哎——!别点头!直接说行或者不行!” 她最后那句话,及时打断了女神像的动作。它不再晃动脑袋,而是说了个“行”,接着便一动不动地杵着,似乎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可安吉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别的问题来,只是看着这个不太聪明的雕像,尝试着与它做了个约定: 如果它记起了那些有关“缇露莎”的事情,可以在耳朵那里渗点血出来。一旦她看到这个暗号,就会尽快找到一个没有旁人的时间点,来听它说话。 在安吉解决完“中邪雕像”的问题后,外面依然下着滂沱大雨。 听着哗哗作响的嘈杂雨声,又看了一眼腰间的厄里亚,她突然灵机一动,灿烂地笑着说道: “厄里亚,帮我打个伞!” —————————— 格洛斯克领正在罕见地下着暴雨。 此刻的沃克顿楼里,斯考特正坐在墙边,看着上面挂着的那幅画像。 在油灯平稳的光照下,这个有些泛黄的老旧画像似乎已经有些褪色了,细节也有些模糊不清。 但即便这幅画有着诸多瑕疵,也依然难掩画中女子的绰约风姿。 这位成熟女性有着一双深情的眉眼,嘴角含笑,眼神却非常平和。她那长至腰间的蓬松卷发未有任何装饰,就这么随意地披散下来,却没有丝毫杂乱之感,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韵致。 闪电短暂地照亮了这间陈设简单的卧室。在闷雷响起的同时,斯考特似乎听到了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这种鬼天气应该不会有外人来拜访他才对。应该是楼里住着的哪个骑士? 这么想着,斯考特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立刻看到了一个抱着剑鞘,穿着华丽的金发女孩。 而她的胸口处还有着一大片精致而复杂的深色纹身,以及一块奇怪的漆黑物体,这让斯考特不禁多看了两眼,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你好啊,斯考特先生,好久不见~”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斯考特一激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安吉,原来是你啊!你来这里干嘛?” “欸,看你说的,我不能来找一下老熟人吗?来来来,这个好东西先还给你!” 安吉一边笑着回答道,一边把手里的剑鞘塞给他,紧接着就在斯考特震惊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房间。 在斯考特这里,她完全没有一丝拘谨。 毕竟他俩也能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而斯考特也一直把她视为救命恩人,并不会摆什么长辈架子,这让安吉觉得没什么心理压力,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随着安吉缓缓走进室内,她的视线快速掠过那些朴素雅致的雕花木制家具,最终停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油画上。 只见画中的女子有着与斯考特极为相似的眉眼,却又更为秀气,让安吉不禁有些好奇。 “这幅画,画的是谁啊?” 她这么说着,走到画前细细观察,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是我母亲。” 在把剑鞘放好后,斯考特缓缓走到安吉身边,却看到这个女孩突然摸了摸口袋,从中拿出两枚闪亮亮的银牌。 看到它们的瞬间,斯考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难以置信、又结结巴巴地说了句: “这个是……蒙克和肯特的牌子?” “对呀,我在无声森林里捡的……啊,只是我这么叫那个森林啦~就是格兰村附近的那个!” 见斯考特一脸震惊的模样,安吉短暂的笑了下,将牌子们放到对方的手心里,随后便神情凝重地补充道: “我想着,这些东西应该挺重要的?毕竟在那时,两位士兵先生也没能留个全尸。” 斯考特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他看了眼手里的小牌子,又看向安吉,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你这个小丫头根本不像是个15岁的人啊。先前你拜托洁希尔给我的那枚金币,我一直想还给你的,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他这么说着,转身走向床边的木架上,似乎是想把那枚金币找出来。 “欸别别,送你的东西就是给你的,我可不收!” 安吉连忙站到他身前,态度强硬地拦下他,随后狡黠地笑了下: “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就说点儿故事给我听听呗,比如:格洛斯克领为什么没有女骑士?” 第81章 战略资源 在安吉的认知里,整个格洛斯克领只有她一个女骑士。 她原本就对这件显然违反常理的事情抱有一些困惑,而在这次的格兰村异境之后,这种困惑便陡然上升。 毕竟这次,她可是见到了两个来自科摩拉领的女骑士。怎么科摩拉那边的男女比例,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呢? 见安吉坚决挡在木柜面前,死活不让他去拿出放在那里的金币,斯考特只能放弃“把钱还给她”的念头,无奈地笑了下,随后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为她解释起来: “安吉,你这话就错了——格洛斯克领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女骑士的。只是她们是在那几个伯爵麾下,而不是在我们骑士团里。” 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但不止是格洛斯克领,其他地方也是类似的情况——绝大部分骑士都是男性,极少会有几个女骑士,不仅是因为她们容易被世俗与偏见所束缚,更多原因则出在那些不可抗拒的因素上……” 安吉默默地认真听讲,低头思索,没有说些什么。 虽然现在仍是白天,但遍布阴云的天空却让整个房间都较平日暗上不少。这让斯考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下着倾盆大雨的窗外,轻声叹气,接着脸色凝重地开口说道: “安吉,你知道一件事情吗——大部分骑士,都只能一辈子打光棍。” 这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却让安吉立刻联想到一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是因为女骑士实在太少了?” 她不禁皱起眉头,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看到斯考特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 “可是,也没人规定骑士就一定要和骑士在一起?” “是啊——如果不在意有没有后代,也不在意会不会伤到另一半的话,情况也许会稍微好点。” 斯考特说着,又看到安吉仍在苦苦思索,忍不住笑了下:“对你这个小丫头来说,这个话题是不是还太早了?” 听到对方竟然称呼自己为“小丫头”,安吉这才于沉思中猛地抬头,不服气地骂了一句:“早个屁,我可是有着成熟灵魂的正经成年人!你倒是快点说呀,我还等着你继续说下去呢!” 然而斯考特只是把她的第一句话当胡话,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为她娓娓道来: “越是强大的无畏者,力量就越大,也就很容易误伤到身边亲近的人——尤其是亲近的‘普通人’。一旦在日常接触中没控制住力道,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一点你应该可以理解?” 安吉连连点头以表赞同。正是出于此类担忧,所以她现在和洁希尔相处时都格外小心,“轻拿轻放”,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就会误伤到那个有些瘦弱的少女。 过了一会,斯考特继续说了下去:“这是无畏者不会轻易与普通人组建家庭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最大的问题,却是与生育相关的。 “普通女性的身体太过脆弱,根本无法产下有着无畏者血脉的后代。她们大部分在怀孕期间,就会死去,死状也异常诡异:全身发黑,躯体扭曲变形,甚至还有直接肉体溶解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便转向墙上那副年代久远的油画,神情落寞地说道: “……然而,即便是身体比普通人强上数倍的女性无畏者,在生下后代时,也有很大概率会因难产死亡。我的母亲就是这种例子。” 安吉默默听着,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见斯考特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后,她才轻声开口:“可是,斯莱德大人这种级别的强者,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斯莱德大人的身体确实扛得住,”斯考特无奈地笑着,犹豫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可她却有些别的问题,应该也不会有下一代了。” 安吉尽量让自己保持“严肃凝重”的表情,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咬紧了后槽牙,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抽搐的嘴角—— 斯考特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那人不孕不育吗? 这难道就是斯莱德始终没有后代的原因? 在好不容易控制住面部肌肉后,安吉犹豫着问了一句:“那……那莫娜莉丝大人也有这种问题吗?” “嗯……应该。”斯考特神情复杂地说着,“那位大人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应该也有个四五十岁了……如果她的身体没问题,现在肯定会有后代。” 安吉只能沉默。她确实没想过,“女性无畏者们”还能有这种普遍后遗症。 那么同样作为无畏者的她,也会遇到这种问题吗? 虽然她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然而“能生,但不想生”、与“不能生”之间,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 这可是多了一个选择啊!作为女性,多少都会有些在意的? 安吉忐忑地向斯考特提出了这个疑虑,却只得到了对方有些不确定的答复: “我不能断言你一定会遇到这种情况——因为这类事情属于异性的私事,所以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没有去详细研究过。只是,对诅咒耐性值越高的女性,似乎就越容易遇到这种生育难题。” “听起来很矛盾对,”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对诅咒耐性值太低的女性会因为身体不够强壮,从而死于难产;耐性值高的女性是可以扛住,可她们却因为吸收了太多诅咒,于是变得难以生育……” “仿佛是这个世界对女性有着恶意一般。” 安吉情不自禁地嘟哝了一句,也跟着叹了口气。她这下算是绕明白了,生孩子这事儿是和实力没关系的,纯粹就是一个看运气。 “那总也会有刚好卡在中间、能够生育的女骑士?”安吉很自然地想到这一点。 “有,所以这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斯考特严肃地看向她的眼睛,“安吉,你现在的对诅咒耐性值是多少了?” “71——” 安吉还没把剩下的话说完,斯考特内心的震惊就已经收不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嘭地一下拍桌而起:“你已经有71耐性值了?” “哈哈……”安吉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着,“斯考特,淡定,淡定。坐下聊。” “不是……你意识不到这不对劲吗?” 斯考特说话都有些不流畅了,在震惊之余,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成为骑士才一个多月的小丫头,确实可能有些“缺乏常识”。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对这个傻女孩解释起来:“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巴顿算是这里天赋最好的了,但纵使是他,也花了足足5年才到70耐性值……可你却只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已经达到常人需要花上数十年才能抵达的境界,这也太离奇了!” 安吉歪头思考着,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起来:“可是,我本来就有30耐性值呀。而且我一直都很忙,不是在异境里就是在去异境的路上,每次在城堡里都待不过三天诶!” “确实和这个也有关系,”斯考特的表情仍然很严肃,“巴顿天赋是很好,然而斯莱德大人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只会在有强者带队的情况下,才允许他出领——但是你这种成长速度也太离谱了!绝对有问题!” 他振声说完最后一句话,接着才稍微恢复平静,继续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先前是一起去了低级异境,但那里没有能威胁到他的存在,所以斯莱德大人会批准他带你们出去。对他而言,在那些地方历练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安吉愁眉苦脸地“哦”了一声,没去吐槽巴顿在哈沃克山上差点翻车的事情,而是心想到:晚上的夜谈里,斯莱德大概也会提到“她耐性值涨的太快”这一点…… 根本没法解释。 “先不说这些闲话了,安吉,你听着。” 听到斯考特的声音,安吉抬头看去,发现对方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紧盯着她。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看向对方的眼睛,摆出一副乖乖听讲的样子,随后才听到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只是个没用的老骑士,没法帮上什么忙,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在格洛斯克领,作为女骑士的你,会是那些大人物眼中‘重要的战略资源’,而在战场上,你就会变成敌人眼里的‘首要击杀对象’……” 担心安吉不能理解其中的复杂关系,斯考特原本还想继续解释下去,却看到眼前的安吉突然灿烂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没法被敌人带回领地,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反而是个‘可能会生下无畏者’的大威胁,是?” 她是在笑,却笑得越来越用力,表情也显得有些怪异:“所以不止是格洛斯克领的骑士有着某种‘桎梏’,而是所有领主都会为他们的重要部下施加‘桎梏’,以保证他们的忠诚……对了斯考特,如果我被敌人尝试带回他们的领地,会怎么样?” “……会在经过敌方屏障的那瞬间,因公殉职。” 在安吉含笑而深邃的目光中,斯考特憋了半天才回了她这么一句,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今天他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可很多事情他压根就没打算明说,只是眼前这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能根据他含糊的只言片语,倒推出一连串的事情真相,甚至都不需要他做过多解释…… 安吉的变化很大——不仅是身体得到了飞跃性的成长,思维方式也与先前大不相同。 若是一个多月前刚从无声之森里走出来的她,肯定没法在短时间内理清如此复杂的关系,更别说迅速扩散思维,直接联想到“灵魂烙印”上了。 领主们会给骑士赋予“灵魂烙印”,这种事情在格洛斯克领里,也仅有那几位资历最老的骑士知道。 想必在这段时间,这个女孩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 在斯考特担忧与惊慌参半的眼神中,安吉的表情收敛了点,脸上却仍然带着盈盈笑意,缓缓说道:“我,是战略资源?” “安吉,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她罕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挥了挥手,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着,“我还要对你说声谢谢——多亏了你的这些忠告,才让我心里的许多疑惑得到了答案。” 比如斯莱德为什么会对她好,比如格里森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又比如…… 为什么在一开始,斯莱德要她带着见习骑士证去找巴顿。 在那之后,巴顿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她的师傅,也能算是她的领路人。 而这个平时缺心眼的师傅,偏偏在她回领的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还特意在她变化结束的第二天,过来探病。 这些行为,明显不符合巴顿的性格——尤其是探病这件事,大概率是在斯莱德的指示下才做的。 她这是彻底被人当童养媳了啊。 想到这里,安吉笑得尤为灿烂。斯莱德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杀她,“手下留情”也是故意为之。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真的很合理,合理至极。 第82章 真正的伙伴 在安吉面带笑意,低头沉默不语的期间里,斯考特内心很是自责。 他发现,似乎自己总是在这个女孩面前,一不小心就会说出太多话。 虽然安吉是很早熟,但他作为对方四十多岁的长辈,确实不该让这孩子单独承受这些沉重的事情。 安吉的这番表现,看起来很冷静,却又很不冷静——正常人在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人利用时,是不会笑出来的。 她的那些笑里,似乎藏着一些疯狂,也藏着一些自嘲。 沉闷的雷鸣声断断续续自远方传来,令人心烦的雨声也没有一点要减弱的迹象。 在室内室外都很压抑的情况下,斯考特想起与安吉有关的那些往事,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絮叨了几句: “在你被带回城堡后,我有向斯莱德大人请求过,让她对你手下留情——因为那会正值哈德弗背叛后,而你又是格兰村出身的,所以即便你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留你一命……” 听到这段她所不知道的故事,安吉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对方,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接着,安吉又联想到自己与斯莱德初次谈话时的场景,笑着说道:“在她眼里,我应该相当可疑?毕竟哈德弗刚好是从格兰村这里出去的。” “嗯,像你这样一开始就有30耐性值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斯考特这么说着,那些被安吉所救的记忆也于他脑海中渐渐浮现,随即有些难为情起来:“我只是个没用的老骑士,而把我从小带大的斯莱德大人又很清楚我的实力。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从那个森林里活着走出来的,于是她的怀疑重点,自然就落在了你身上……” 见斯考特这一脸愧疚的模样,安吉对他笑了下,劝他别在意这些,紧接着便抛出一个新话题:“斯考特,我可以问问你父亲的事情吗?既然你母亲也是无畏者,那你父亲应该也是一样的?” “是啊,他也是斯莱德大人手下的骑士……”斯考特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能不能算是‘还活在世上’——因为他被困在墓园异境里已有38年之久,马上就要到第39个年头了。如果在第40年时还是没法出来,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作为八级异境的墓园又有着极为特殊的规则,需要至少四个人才能进入,而即使是耐性值达到180,也仍会有轻微不适的症状,至多只能在那里待上三天。”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惆怅起来:“原本今年,斯莱德大人是想让哈德弗带上一些宝物,强行达到180的门槛后,再和他们一起进去。现在计划被打乱,可是格洛斯克领里再也找不出第四个能达到门槛、又能被斯莱德大人信任的人……我觉得,我爹应该是出不来了。” 安吉轻轻叹了口气。撇开关于墓园异境的那些事情,斯考特这些话,可以说是信息量很大。 “被斯莱德大人信任的人”,应该可以视作是斯莱德势力下的这些骑士、亲卫们。 像格里森伯爵本人,以及他那边的骑士们,自然是不能作数的。 而“找不到第四个能达到门槛的人”,言下之意,就是斯莱德这边,现在只有三个人能达到标准。 这三个人,应该就是斯莱德、莫娜莉丝,还有那个全身黑袍、身体鼓起一圈的谜之亲卫——毕竟他们仨是这里最顶尖的战力。 哈德弗这个心眼很坏的家伙,极有可能就是因为不想去墓园救人,所以才故意选在这个时间点跑路,以此来刺激斯莱德。 从斯莱德的角度来看,自己精心计划多年的事情突然泡汤,还被这个培养了十年的手下干掉了一大片领土(格兰村及其附近的森林),甚至还投奔了她的老对头·隔壁领主,肯定是怎么想怎么气,所以就连哈德弗的名字都不愿听到。 这么想着,安吉随口一问:“哈德弗那家伙在离开格洛斯克领之前,大概是什么水平啊?” 斯考特很快便给出了答案:“我记得是150。毕竟墓园异境这些事情是与我父亲有关的,所以斯莱德大人平时也会和我提一下这件事情的进度。之前哈德弗的耐性值刚到150的时候,斯莱德大人还挺开心的,甚至将塔林科沃特地区赏赐给他——也就是格兰村附近那块地方。可没想到这小子在庆功宴当晚就潜入宝物库,拿了东西又打伤了巴顿,还就这么跑了……” 安吉尴尬地笑了两声。原先她还觉得只有八成把握,但现在可以断定:哈德弗这家伙,绝对是故意这么做的。 在升官加薪的庆功宴当晚跑路,也是没谁了。 只是这家伙竟然能有150的耐性值啊……看样子来自斯莱德的灵魂灼烧,确实极大地影响了他的作战能力。 在聊完这些往事后,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安吉便起身与斯考特道别。 临走前,她最后问了一句:“斯考特,你是不是不喜欢去异境?” “你是觉得,我这把年纪了,却只有三十多耐性值,不太合理对?” 斯考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转头看向窗外:“……我确实不想去异境,这也是由于一些事情导致的——不过,我这个老骑士的故事就以后再说,也不影响什么。你去忙你的,我也要做下准备,尽快把这些遗物交到他们家人的手里……” 见对方的神情再次落寞起来,安吉不再多说些什么,轻声与他道别后便转身离开。 不仅是斯考特需要收拾情绪,她也很需要收拾一下心情,整理思绪,以迎接晚上的那个“夜谈”。 原本她还想找西恩叙叙旧,再找那什么梅斯克打两下的,现在也没心情了——自己都莫名变成这些大人物眼中的“重要战略资源”了,哪还有闲情雅致再整活啊…… 还是先回房间里休息一下。 安吉走到门口,轻声喊了下厄里亚,看着它用藤蔓编成一把绿色的雨伞,微微一笑。 虽然她被莫名卷入各种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但起码还能有把趁手贴心的武器,这让她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连绵不绝的大雨中,天地似乎也连成了一片。 在暂时无人路过的世界里,安吉撑着伞站在雨中,抬头看着那片透出微微亮光的阴云,过了很久,才单手提起裙摆,刚想迈开步伐,便听到厄里亚熟悉的声音: “主人,您不是战略资源。”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停在原地,短暂地愣了会后,才看向位于剑柄上的红色眼睛,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呢?你也不是剑?” “我会是您最忠诚的仆人,一直都会是。” 她默默地看了会那只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竟觉得它是那么的陌生,心中微凉的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所有善意,都是有偿的。我不觉得,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给你喝一点血而已——厄里亚,你绝对变了。以前的你,不可能听得懂斯考特和我是在聊些什么,更别说能这么一针见血地说出我的心结了。” 厄里亚沉默了会,于片刻后轻声说道:“主人,您应该是有些累了,我们还是回房间再说。” 安吉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提着裙摆,走向莎特沃德宫。 她是有些累了,然而这话被一把剑讲出来,就显得尤为可疑。 可她身边还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即使是那些对她友好的熟人,也是斯莱德的部下。若是让他们在安吉与领主大人之间做出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后者。 但凡有人能在做选择的时候多犹豫一会儿,都算是“心里有她”了。 至于哈德弗那家伙就更别提了——就他们这点浅薄的交情,对方哪天翻脸不认人都不奇怪。 她甚至都不觉得,自己“交给”哈德弗保管的那个恩赐,真的能再次回到她的手里。 这种天天需要猜疑身边所有人的日子,真的让安吉觉得无比厌烦。 而现在,她甚至连剑也不能信任了! 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安吉急匆匆地走回卧室,反手甩上房门,刚想开口质问厄里亚,却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故意把厄里亚平放到地毯上,后退了几步,确定它无法从那个角度看到自己,这才轻轻坐到地上,想看看它会不会主动开口。 很快,安吉就再次听到了厄里亚的声音,只是这回,它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些复杂的情绪: “主人,我知道您现在不愿相信我。虽然我确实有些变化,但我仍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只有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为了再次取得她的信赖,在无人应答的情况下,这把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刚被您唤醒的那段时间里,我的意识并不是很清晰,只能大概理解一些简单的语句。而那种‘废话很多’的情况,也正是因为我的思维混乱,逻辑不清晰所导致的,基本上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没有改变,而我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直到这次和您去了那个叫格兰村的地方,在没有血液供给的情况下,我陷入了沉睡。而当我再次被您的血唤醒的那瞬间,这一切就变了。 “我开始注意到,我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问题,就像是缺少了些什么关键部分一样。这种严重的违和感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我几乎不记得任何事情,只能隐约记得我们遭遇了极其严重的变故,只记得我要等您回来。” 厄里亚已经尽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可安吉不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甚至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这让它心里非常忐忑。 其实,厄里亚完全可以用藤蔓来改变自己的位置,找个能看到安吉的角度,又或者是向安吉靠近一些。 只是厄里亚觉得,现在刻意与它保持距离的主人,应该不希望它这么做。 所以,它会遵循她的意志,乖乖等待,等到她愿意主动来找自己的那一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种不知尽头在何处的等待应该是很漫长的,但厄里亚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它太习惯等待了。而现在,它一直等待的那个对象就在自己身边,于是时间就变得不再漫长,不再难熬。 这么想着,厄里亚轻声说道:“主人,我很庆幸我能再次等到您。” 它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极轻的笑声。 又过了会,厄里亚终于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么,如果你认错人了,该怎么办?” 这些不太连贯、甚至堪称零碎的声音,让厄里亚有些担心主人的精神状态。 厄里亚先是沉默了一会,才平静地回答道:“不会认错人的。您身上、包括您的血液里,都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东西。它令我觉得十分亲切熟悉,而除了您以外,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我产生这种感觉。” 就在厄里亚这么说着的同时,安吉终于有所行动。 她先是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厄里亚身边,却没有把躺在地上的它捡起来,而是俯视着它,冷漠地开口: “在格兰村的那会,你应该就已经发现我有两种形象了?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也没觉得我有问题吗?” 那是一种安吉不曾在他人面前展现过的冷漠神情,声音也异常冰冷,如同寒冬。 而她这种异样的表现,令厄里亚顿时谨慎起来。 它仔细地回忆了很久,随后才以一种认真严肃的口吻回答道:“主人,在我被您唤醒之后,您一直都是同个模样。只是现在,您的胸口处多了个纹身与一块黑色固体,并且那个纹身也让我感到很亲切,仅此而已。” 安吉仍漠然地看着地上的厄里亚。 她是想去相信它的,可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即使是在原先的世界,也只是个普通社畜而已,怎么可能会在之前就认识厄里亚呢? 这种会说话而且有智商的剑,不论是出现在哪里,都会立刻上新闻头条、传遍整个世界的好嘛! 大厅里的那破雕像刚刚还管她叫“缇露莎”呢,显然是认错人了。厄里亚与女神像同为宝物,肯定也有相似之处,自然也可能会认错人。 甚至还有可能,是认原本的“安吉”为主人。 而不是后来占了别人身体的“她”。 内心挣扎许久,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横下心来,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一句: “那你说说看,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长相?” 没有任何犹豫,厄里亚极为果断地回答道:“黑头发、棕眼睛的美丽女性,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在我心中,您是最完美的存在。” 听到这句难以置信的话,安吉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久久地愣在原地,直到视野渐渐开始模糊起来,才赶紧后退了几步,离开厄里亚的视线范围。 在确定对方看不到自己后,安吉才稍微放松下来,露出一个有点丢人的委屈表情,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 自诩为靠谱成年人的她,刚刚竟然被一把剑给深深打动了…… 可安吉还是有些不放心——它那些奉承话虽然莫名其妙的格外真诚,但怎么听起来就像是什么“渣男语录”呢?! 想了想,她猛地向前几步,一把抓起厄里亚,把它举到自己面前,盯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恶狠狠地说道: “就算你以后发现认错人了,也不准跑路!要是你哪天真的敢认别人当主人,我一定会把你丢到熔炉里,回炉重造!” 这完全不是什么商议,而是单方面的威胁。 但对于厄里亚来说,这就是它想要的。 威胁的前提是信任。在安吉做出威胁的同时,也意味着安吉愿意再次相信它,再给它一次机会。 这让厄里亚很是开心,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便语气轻快地回应道:“好,我的主人。” 听到它这句话,安吉深深地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一想到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她直接整个人往床上一倒,随口说了句:“我先睡会。” 以往的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要睡就直接睡了,哪还会和一把剑说? 但是现在,她已经下意识地把对方当作真正的伙伴,所以态度也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厄里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微小的变化,心里有些宽慰的同时,以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道: “晚安,我的主人——虽然现在不是晚上。” 第83章 “夜谈” 或许是这段连续与“熟人和熟剑”谈话的经历实在太耗费精力,安吉罕见地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一阵敲门声,却只是砸了几下嘴,翻了个身—— 继续睡。 紧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还大,给人一种既不礼貌、又很急切的感觉,令安吉不禁皱了皱眉。 她紧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谁啊吵死了……”,突然间,脑海深处闪过一道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心头,而就在此时,门口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一瞬间,安吉不止是清醒了过来,而是整个脑子都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知道是谁来了,可刚刚苏醒的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 慌乱中,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落下来,在双手双脚同时落地的那一刻,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古怪笑声: “呵,睡得挺香啊?” 安吉猛地起身立定,抬头看向门口,却在视线捕捉到来人的那一刻,嘴角不自觉地抖了好几下—— 只见斯莱德已经“抓”着她房间的那个木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就像是炫耀战利品那般,向安吉挥了挥手里的门板,冷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更有紧张感一点呢——毕竟这可是我第一次正式约你谈话。” 看着手持卧室大门的斯莱德,安吉心里一阵欲哭无泪。她不死心地看了眼窗外,发现那里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夜色,这才尴尬地看向斯莱德,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 “很抱歉……是我睡迷糊了……” 斯莱德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不悦地扯了扯嘴角,随后便转过身去,哐哐几下就把手里那扇门给安回了原位。 修完门后,她满意地关上房门,再次回看向安吉,发现对方竟然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顿时嫌弃地说了句:“还不把东西摆好?你就准备这样接待我吗?” 安吉这才从“斯莱德刚刚竟然在修门,并且还修得很熟练”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哦哦”,接着便立刻把桌椅全都摆好,顺手又把乱糟糟的床给理了下。 在这段时间里,斯莱德一脸不耐烦地抱胸,站在门口,等待安吉摆好场地。随着目光扫过室内,她很快就看到一个令人非常在意的东西—— 一把形状怪异的、长着眼睛的剑。 这把剑就放在安吉的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只是个死物。 然而,斯莱德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直到它终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哼出一声冷笑,移开视线。 这东西,还会装死呢。 忙着整理东西的安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当她终于摆好桌椅时,斯莱德毫不客气地率先坐了下来。 只见这位领主很自然的靠在椅背上,翘起个二郎腿,看着安吉识相地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开口: “那把剑,是你从哈沃克山上拿的?” 顺着斯莱德的目光,安吉看了眼身后摆在床上的厄里亚,在心里感慨“斯莱德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嘴上老老实实地补充道: “是从哈沃克洞穴里捡到的。” 当她回答完后,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此期间,这个与格洛斯克领主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女孩,坐姿端正,神情自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实际上,她的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内心无比忐忑,满脑子都在想着“如果对方要问她和哈德弗的事情,该怎么说才能糊弄过去?”。 突然间,一直注视着安吉的斯莱德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神秘笑容,对她吩咐道:“去把门口的东西拿进来。” 门口的东西? 迷惑中,安吉应了一声“好”,接着便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只见门外的走廊上整齐摆放着五个有她半人高的木桶,而四周也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 安吉老老实实地把这些桶子先后拎到房间里,同时也注意到,这些疑似装着液体的桶子里,隐隐飘出一股酒味儿。 在斯莱德的示意下,安吉又老老实实地把它们搬到桌子旁边,这才坐回位置上。 就在这时,斯莱德突然有了动作。 她从挂在胸前的黑色棱柱状坠饰里掏出两个金灿灿的大圆杯,砰砰两下把它们放在桌上,随后便咧出一个有些邪恶的笑容: “接下来,一个问题,五杯酒——这个规则对你和我都适用。很公平?” 那个坠饰很明显是某种储物道具,可是安吉并没有时间去对它感到好奇——因为斯莱德已经把其中一个金杯,推到她面前了! 她有些绷不住表情,瞪大了眼睛,于错愕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玩意儿,怎么着也得有个300毫升?! 五杯,那可就是一升半的酒了啊!又不是河马喝水?! “怎么了?”斯莱德弯腰前倾,将手肘放在桌面上,又用手背托起下巴,坏笑着看向安吉,“我可以允许你先喝几杯。” 安吉急忙摆手推脱:“啊不用不用,您先请……” 斯莱德瞬间沉下脸来:“喝。” 安吉身体一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而在安吉短暂犹豫的期间里,斯莱德的眼神愈发锐利起来。 她迅速意识到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无奈地弯下身去,开了一桶离她最近的酒。 将杯子盛满之后,安吉才喝了第一口,就猛地浑身一震。 滚烫而强烈的刺激性液体在口腔中翻滚。它们没什么特殊味道,几乎只有一股子酒精味,而以她过往喝酒的经验来判断,这玩意儿最起码也得有个50度。 在斯莱德不悦地注视下,安吉艰难地把酒咽了下去。 那种麻麻辣辣的感觉顺着她的喉咙进入食道,清晰地一路往下。 令人难以忽视的强灼烧感在体内迅速蔓延开来。她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感觉身体稍微缓和了点,随后以一种近乎求助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那人。 “怎么了?继续。” 斯莱德冷淡地说着,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安吉只能用力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继续喝了几口。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酒量究竟如何,但不论是什么酒仙,以这种空腹状态喝酒,绝对会醉得很快! 这是她常年喝酒的经验之谈! 可看斯莱德这副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想吃点什么,这让她愈发心慌起来。 过了很久,她才艰难地喝完了面前这杯酒,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开口请愿道: “那个……斯莱德大人,我能不能吃点什么东西当下酒菜……” 斯莱德嘲讽地笑了下:“怎么,这些酒还不够喂饱你?” “哈哈……不是啦,”安吉尴尬地笑着,试图打动对方,“只是我老家那边,一般都会一边喝酒,一边吃点什么的……” 斯莱德微眯双眼,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安吉,脸上渐渐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那样就醉得慢了,不是吗?” 安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应了几声,实则在心里破口大骂: 淦,这家伙是故意的! 然而下一秒,斯莱德竟然拿起了身前的杯子,熟练地打开身旁酒桶,舀满一杯,直接一饮而尽。 安吉以一种全程懵逼的状态看完她的操作,又看着她在喝完后,再次舀了一杯,再次喝完。 就这么连喝了五杯后,斯莱德才停了下来,优雅地用手背擦了擦嘴,随后看向目光呆滞的安吉,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说服那个小王八蛋放过你的?” 小王八蛋,自然是指哈德弗。 即使安吉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崩溃感—— 这还能怎么说啊?难道要说:哦,因为我和他都不想效忠于您所以达成统一战线啦~ 在斯莱德面无表情地注视下,安吉低头看向桌面,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 “因为我很配合地把恩赐交给了他,又吹捧了他几句,所以他就很开心地放过了我……” “第一次。” 斯莱德突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这么说了一句。 安吉身体微微一僵,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对方阴沉着脸,补充了一句: “这是你第一次骗我。” 第84章 不真诚的酒桌 好不容易编出来的谎就这么被斯莱德当面戳穿,安吉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然而她早就知道,这种几乎是100含谎量的说辞,肯定过不了斯莱德这关。 所以安吉迅速冷静下来,按照早已想好的pn b,直接改口道:“因为我是格兰村的人,而哈德弗对他破坏了屏障、导致格兰村无人生还一事颇有愧疚,所以才放过了我。” 斯莱德的表情这才恢复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凝视着安吉的眼睛,揶揄道:“我以为你还会再编点什么呢,这就放弃了?” 安吉镇定地看着对方,刚想开口,就被斯莱德沉声打断: “不过,你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只凭这一点,那个小王八蛋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她说得很对,也很了解哈德弗。 意识到这一点,安吉稍作思考,随后便在斯莱德的注视下,以尽可能自然的语气,说出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因为我救了他——就在我和他一起掉下洞穴的时候,我率先把剑插在墙壁上,并且在渐渐固定住身体、停止下落的那段时间里,没有选择放开他。” 在安吉说完这些时,斯莱德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于片刻后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你才说了一半?继续说,别让我主动开口问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斯莱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也是在警告安吉——再不表现得配合点,她就要动真格了。 安吉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简单说了下她与哈德弗互救,随后又被拉宾单独救走的事情。 她甚至还把那段与哈德弗在洞穴里聊天的、部分无关紧要的内容,也说给了斯莱德听,从而提高了整个故事的可信度。 比如哈德弗骂她“小婊子”,还骂她不带蜡烛。 斯莱德全程沉默着,在听安吉说完后,又过了会,才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你和那小王八蛋还挺合得来啊。” 这话算是把安吉噎住了。 想了想,她简短地回答道:“……各取所需罢了。” 说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错。而且她得尽快转移斯莱德的注意力,让对方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问点别的——只是需要付出“五杯酒”的代价。 想到这里,安吉直接拿起身前的杯子,舀满一杯酒,断断续续地喝了好几口,才终于喝完了一杯。 高强度的持续饮酒下,她浑身发热冒汗,喉咙食道都被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填满,无比难受。 而在安吉艰难地喝完第三杯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 一直沉默着的斯莱德终于忍不住了: “你这么喝,要喝到什么时候?太慢了。” 她话语中的浓郁嫌弃味儿,让安吉在晕晕乎乎中,也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已经尽力在喝了!” 斯莱德登时嫌弃地瞥了安吉一眼,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退让半步:“行了,你喝三杯就行。问。” 安吉深吸几口气,让喉咙通了下风,又咽了咽口水,这才问道: “可以请您放过拉宾团长吗?” “你管这叫问题?”斯莱德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然而安吉并没有退让:“那我换个说法:我要怎么做,您才愿意赦免拉宾?” 在她这么说的同时,斯莱德的怒意明显更重了。 可是安吉始终没有感受到对方那熟悉的杀气,只看到那人不悦地皱起眉头,就这么与她对视了会后,突然冷笑了一下: “要是你今晚能让我过得开心点,说不定我会就这么放了他呢。”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原本就已经晕晕乎乎的安吉更迷糊了。 她也不是什么“夜店里的小帅哥”,该怎么哄这个看起来只有30岁左右、实际上却是个高龄老奶奶的领主开心啊?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 可就是这么一趴,竟然让她感觉格外舒适,越来越困…… 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安吉缓缓抬起手,往自己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两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紧接着就看到斯莱德盛满一杯酒,哐地一声放在桌子上: “轮到我了。” “嗯好好您先请……” 斯莱德的动作和语气,透露着一股子“不醉不归”的气势。 而安吉的那声随口附和,则透露着一股子满满的“自暴自弃”。 这场莫名其妙的拼酒大赛,槽点实在太多了……可此刻的安吉身心俱疲,根本无力吐槽。 她选择暂时放弃思考、摆烂做一条咸鱼,瘫在桌子上的同时,又时不时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向斯莱德。 只见她喝得很是豪爽,一杯接一杯的,也没怎么停过,于是安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人,该不会只是想找个伴儿喝酒……? 随着五杯喝完,斯莱德哐当一声放下酒杯。 她看到安吉那迷茫的眼神,不禁笑了下,接着便调整好表情,开口问道: “你现在这身体,不是你本人的?” “嗯……”安吉破罐破摔地承认了。反正这事儿也是纸包不住火,斯莱德的语气已经很笃定了,也就没必要再尝试着去忽悠她。 斯莱德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会安吉,很快就自顾自地继续喝了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安吉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你原先是多大年纪?” “……24。” 安吉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有点喝糊涂了,连自己的年纪都得想上一会,才能记起来。 只是在这么趴了一段时间后,她的身体状态已经有所好转,于是就又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斯莱德喝完这波。 “好点了?”斯莱德轻轻抹了抹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吉,“看来今晚还有得聊呢。” “嗯,您先说。” 在状态有所恢复后,安吉的语气也变得很正常。 斯莱德渐渐收敛笑意,神情严肃地开口: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换成现在这个身体的?” “就在被斯考特带走前。” 没等斯莱德继续喝下去,安吉就主动补充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您可以把我当作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人——一个远到没有诅咒的地方。” “一个没有诅咒的地方,却出了你这么个能‘吸收诅咒的人’?”斯莱德放下酒杯,咧出嘲讽的笑容,“这世界上也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世界上本来就充满了矛盾,”安吉神情淡漠地笑了下,“就比如无畏者要靠吸收诅咒,才能去对抗更强的诅咒——从这方面来看,我身上这点‘矛盾’,也不算很离奇?” 斯莱德不禁冷哼一声,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猜疑:“你这不是挺会说的嘛。怎么平时没见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安吉苦笑道:“您平时这么忙,我哪有机会说啊?而且我这不是怕您不信这些吗……” “现在就不怕了?”斯莱德紧盯着安吉,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您之前能看得出我是在撒谎,也就自然能知道,我现在是在讲真话。” 安吉的声音异常平静,毕恭毕敬的。 可斯莱德却并不满意她的这番表现,厌烦地挥了挥手: “别讲些这种没意思的客套话了,再这么下去,我可不会放了拉宾。看在你刚刚主动回补全回答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一次提问的机会——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安吉久久地沉默着。 她是有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也不好向斯莱德问啊!就比如“您多大年纪了?”这种问题,要是真的说出来,怕不是会被斯莱德直接摁到地里去! 哈德弗的事情不能问,她绝对会生气的;涉及到经济政治的问题也不好问,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在偷偷打听些什么…… 安吉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答案来。在双方身份和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她几乎啥都没法问……总不能去问对方的喜好?感觉很蠢欸。 只能聊关于自己的事了——这是最安全、最保守的选项。 过了很久,安吉才在斯莱德愈发不满的眼神中,吞吞吐吐地问了句: “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斯莱德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便哼出一声冷笑,神情间满是嫌弃: “一个不可爱的小丫头罢了——年纪轻轻的,一点活泼劲儿都没有。” 安吉一个没忍住,嘴角不小心抖了一下。 早在第一次进灵魂空间时,她就有幸被在那里的斯莱德点评为“不可爱”,现在竟然在现实世界里,又被斯莱德这么说了一次。 不就是她稍微老成了点吗!至于吗! “好了好了,给你机会也不中用——我要继续问了。” 斯莱德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嫌弃,刚要拿起酒杯,就看到安吉突然弯下腰去,盛了一杯酒,又猛地一饮而尽。 这让斯莱德终于来了点兴趣。她把杯子往旁边推了点,随后便用手托着下巴,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安吉表演。 只见女孩连连干掉三杯酒后,嘭地一下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又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这才艰难地开口问道: “您为什么要为我买这么多裙子呢?明明我也没时间穿……” “个人喜好。” 斯莱德这么说着,眼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看着面前的安吉,突然说了一句:“今天这件穿的还行。头发是洁希尔给你编的?睡得乱糟糟的。” “……欸?” 安吉眨了眨眼,视线情不自禁的往头顶飘去,却啥也看不到,只能用手摸了摸脑袋。 嗯,是乱糟糟的……大概就像是“头上长了个稻草鸡窝”的感觉! 就在安吉感受着毛毛躁躁的脑袋毛时,斯莱德的轻笑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怎么每次净挑些最素的穿?” “……我不太习惯穿得太招摇啦,而且骑士本来就是战斗人员?万一有什么事情,穿着这身衣服也不好活动。” 安吉这么解释着,又想到梅斯克先前说她“穿成这样乱逛”的事情,不由自主地追加了一句:“而且也容易被人误解……” “误解?”斯莱德敏锐地察觉到安吉话里有话,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顿时冷笑一声,“呵,我知道了——是梅斯克?” 安吉微微一怔,眨了眨眼,便听到斯莱德继续说了下去: “下午的时候,洁希尔来和我说过这事了——诺戈家的末子也敢管得这么宽,他哥哥格里森我都还没收拾呢,这就赶着上来找茬。” 斯莱德的表情很是不悦,在说完这些话后,便拿起酒杯,猛地喝了起来。 安吉看着她连连喝完十杯,都没有再次开口,正疑惑着,就听到斯莱德平静的声音: “之前那些也算问题,所以我追加了十杯酒。” 好嘛,感情是把“头发是谁编的”以及“怎么每次都挑素的穿”,也当作是问题了啊! 安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斯莱德,觉得她今天莫名其妙的特别较真,想了想,也随手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喝到现在,她也没觉得这个酒特别难受了——反正她也很擅长忍耐,习惯就好。 在安吉默默喝酒时,斯莱德插了一句题外话:“你胸口的这块图案,以及那个黑色硬块,应该都是祝福。在我看来,这些东西更像是你身体因为吸收了过多祝福,然后溢出来了一些,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安吉艰难地咽下一口酒,这才问了句:“那我这种变化,还算正常吗?” 看着安吉这副努力喝酒的模样,斯莱德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正常的微笑: “你这种程度,根本谈不上是变化。反正你也见过哈德弗了,可以参考一下他——他只是带过两次这个头盔,左半边身体就全长满了那种黑色块状物体,即使强行把它们砍下来,也会迅速长回去,甚至会变得更多……哦对了,他似乎还失去了嗅觉和味觉来着?” 听着斯莱德的描述,安吉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左半边身体全部长满?有这么严重吗? 即使把它们砍下来也会长回去?能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已经有人试过这种“过激的解决办法”了。 失去嗅觉和味觉?那不是无论吃什么都形同嚼蜡?哈德弗这家伙的经历,好像确实有点惨啊…… 就在安吉有些怔怔出神时,余光看到斯莱德紧盯着自己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 坏事了,她刚刚忘记伪装情绪了! 这一瞬间,安吉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可耳边却已经传来了那人再次变得低沉的声音: “你们俩的关系果然没这么简单。看来你还瞒着我不少事情啊,安吉·格蕾丝克。” 第85章 醉鬼的逻辑 上当了。 在这一瞬间,安吉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是被斯莱德算计了。 正常来讲,斯莱德都会管哈德弗叫“小王八蛋”,但为了算计她,斯莱德甚至故意只叫了哈德弗的本名,以此来降低她的警惕性。 而安吉也恰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就这么直愣愣地掉进对方的陷阱里——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安吉,思维已经不如平时那般敏捷了。 斯莱德和她的这番酒桌谈话持续了太久。不知不觉间,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松懈,这才导致她在听到哈德弗的那些事情时,一不小心就在脸上,露出了一点自己的真实情感。 这件事情就像鱼儿咬到了鱼钩、猎物一不小心踩到了陷阱那样,自然而然的发生,并且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弥补了——因为斯莱德已经明确察觉到了异样。 她只能以尽可能平静的表情,看着怒气沉沉的斯莱德。 看来,这件事是不好收场了。 但有些意外的是,这次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斯莱德就对安吉下达指令: “继续喝,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停下来。” 安吉默默点头,心情沉重地拿起杯子。 虽然她不知道斯莱德现在是什么想法,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今晚,是难逃一醉了…… —————— 在干掉那桶有她半人高的酒后,安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要是平时的安吉,这会儿应该会在心里很自豪的夸奖自己:嘿,我酒量还不错嘛!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是一副不省人事的状态,自然也不能意识到这点。 斯莱德靠坐在椅背上,默默看着那个趴在桌子上很久、偶尔还会换个姿势继续睡的女孩。 过了一会,她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安吉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冷冰冰地说道: “醒醒。” 然而那个闭着眼睛的女孩只是砸了几下嘴,并没有睁眼,反而流露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情,紧接着便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斯莱德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随手拎了把凳子,坐在她身旁,又拍了她肩膀两下,不仅加重了手中力道,也刻意加重了声音: “醒醒。” 这会儿,安吉终于醒了。 她先是动了两下,接着便缓缓坐了起来,带着迷茫的眼神,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斯莱德,却迟迟没有说话,俨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斯莱德沉着脸,一边紧盯着她,一边把手伸到对方眼前,随后竖起漆黑弯曲的食指:“这是几?” 然而下一秒,那个平时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女孩,竟然直接伸手,一把拍掉她的爪子。 斯莱德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神情淡漠地注视着安吉,很快就看到对方露出一个很委屈的表情,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 “你凶我!” 原本很淡定的斯莱德终于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很少会有这种绷不住的时候,但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她眼前的这名部下,大概是要开始发酒疯了。 但在意识到现状后,斯莱德反而笑出了声:因为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安吉这个臭丫头,但凡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都不可能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明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鬼,却有着不符合其年纪的防备心,就算是没有在骗人,也要把那些语句斟酌好几遍,才会说出口。 在这种情况下,她就算是想问对方点什么,也没法得到最准确的答案,而且最重要的是—— 没意思。 安吉平日里那副半装出来的、乖巧懂事模样,是让斯莱德觉得很省事儿,但与此同时,却也让她觉得很没意思。 而现在,有意思的来了。 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女孩,斯莱德咧嘴一笑,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 她没有去追问安吉与哈德弗的事情,而是顺着对方的话,接着问道: “你刚刚说,我凶你?” “嗯!”安吉笃定地回答道。 她脸上满是悲愤与委屈,见斯莱德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着,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你老是凶我,明明你对洁希尔都很好!” “洁希尔都跟着我多少年了,而且你有她这么可爱吗?” 斯莱德故意这么说着,看到安吉的表情愈发委屈起来,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了,你还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对你已经够好了——这莎特沃德宫,除了我和亲卫,也就只住了你和洁希尔两个人。” “那是因为我有用。”安吉憋着嘴,满脸写着委屈。 斯莱德这才收敛笑意,随后板起脸来,微微侧头:“那你说说,你有哪些用?” 斯莱德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安吉心中的苦楚如潮水般涌出。 她想了想,直接挑出那她觉得最严重的事情,闷声说道:“你想拿我当童养媳。” 斯莱德困惑地眯起眼睛,挑了挑眉。 童养媳?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外来词汇的音译,而斯莱德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都没有与此类似的发音。 难道安吉说的“她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有这么远吗?远到连几乎逛过整片南部大陆的她也不知道。 就在斯莱德垂眸思考之时,她听到安吉吸了吸鼻子,闷声补充了一句: “我不当童养媳,我不要和笨蛋在一起!” “你说的‘童养媳’到底是什么。”斯莱德很是无奈。 发现对方根本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安吉也顾不上委屈了,开始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童养媳就是……富裕人家会养一些小女孩,把她们养大,再给儿子当老婆。” “哦。那不是很正常吗。”斯莱德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觉得又气又好笑。 原来,笨蛋指的是巴顿啊。 这傻丫头,既然已经感受得到她把巴顿当儿子看待,还敢在她面前说他是笨蛋——就相当于是在母亲面前骂儿子一样。 虽然就连斯莱德自己也觉得,巴顿这家伙不仅是缺心眼,还缺得很厉害。 这么想着,斯莱德笑着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把你养着,是要让你做巴顿的老婆?” “你看,你还好意思说!” 满脑子都是酒精的安吉胆子异常之大,不仅敢顶撞斯莱德,竟然还敢对其指指点点,根本没把对方当外人。 这让斯莱德觉得更好笑了。 她笑了好一会,才稍微恢复过来,脸上却仍带着盈盈笑意,对忿忿不平的安吉说道:“我是有考虑过,也确实觉得这样也不错——但如果你能创造出比‘生个好苗子’更大的价值,我就会放弃这个想法。” “什么价值?比如帮你救回墓园里的那个部下吗?” 安吉过快的回答,让斯莱德有些愣神——这人到底喝没喝醉?什么时候还知道墓园的事情了? 她盯着安吉看了会,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发现后者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醉鬼模样,这才开口问道:“这事儿是斯考特和你说的?” “是——你已经欠了六个问题的酒没喝了!” 在安吉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中气十足地追债下,斯莱德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种懵逼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她就反应过来,冷哼一声,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安吉,嗓音低沉地说道:“你这醉鬼,还醉的挺清醒。” 说完,她直接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完,接上之前的话茬,解释道:“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些,我当然不会勉强你去做什么‘童养媳’。事实上,只要你的耐性值能在近年内到120,我就会提拔你成为亲卫,给你尽可能多的自由——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这些酒我会慢慢补完,绝不赖账。” 虽然喝醉了的安吉第二天肯定记不得这些事情,但斯莱德还是对这个醉鬼特别容忍:一是因为她确实觉得这事儿挺乐呵的,二是因为…… 就算安吉喝到失去记忆,明天也肯定会知道“今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它”看起来是有智慧的宝物,理应会转述这一切。 就在斯莱德一边喝,一边等安吉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对方拿起酒杯,猛地连喝三杯,又猛地把空杯子放在桌上:“你几岁了?” 确实是醉的不行了。 斯莱德这么想着,既嫌弃,又觉得好笑,随口应了句:“我不知道。” 她故意等了会,等到安吉露出一副气鼓鼓的表情,这才继续说下去:“我以前在外面独自过了很久,没什么时间观念,所以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不过,最起码也有个一百岁。” 安吉不禁歪了歪脑袋,看着眼角含笑的斯莱德,紧接着便拿起酒杯,再次猛喝起来。 “那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还不会变老?”喝完三杯,安吉擦了擦嘴,这么问道。 斯莱德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露出一种怪异而神秘的笑容:“这和我的能力有关——好了,这个问题我不能仔细回答你。问点别的。” “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找拉宾?”安吉很快就再次开口,边喝边问道。 “一是因为格洛斯克领近段时间需要充足的兵力,二是为了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斯莱德缓缓说着,又很刻意地补充了一句,“这是看在你对这件事情做出的贡献上,才破格回答你的。” 原本斯莱德是想提点一下安吉,让她稍微收敛点,别老问这些敏感话题。 但令斯莱德没想到的是,尝到甜头的安吉越来越得寸进尺。 这个喝得烂醉的女孩竟然也能意识到,今晚的斯莱德对她格外宽容,于是逐渐放飞自我,问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斯莱德的兴趣爱好,斯莱德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甚至连斯莱德是不是无法生育的问题,也只是在短暂的犹豫后,就问了出来。 而在问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垃圾问题”后,这个醉鬼女孩竟然也认认真真的喝完了该喝的份量。 这让斯莱德心里愈发无奈。 她一边把先前那些“欠”的酒慢慢补上,一边耐心的答了几个问题,但是也跳过了几个明显不对的问题—— 比如格洛斯克领的屏障为什么只让本领的骑士通过、为什么她可以容忍格里森、以及格洛斯克领的税金都用到哪里去了。 而在斯莱德间断性地跳过这些涉政的敏感话题后,她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就连在回答别的问题时,也答得越来越简短。 直到安吉问她“使用恩赐的方法”。 第86章 喝酒误事 “安吉·格蕾丝克!” 斯莱德终于忍不住了。 在振声喊出对方的名字后,她直接一巴掌拍碎面前的木桌,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你也真是演都不演一下了!” 今晚的斯莱德已经过于忍让,过于耐心,甚至超过她对待洁希尔的时候。 但在底线被触及的瞬间,她这些罕见的、堪称友好的态度,就已经烟消云散。 通过安吉那些零零碎碎的提问,再加上先前她交代的、与哈德弗有关的那些事情,足以让斯莱德拼凑出那些被隐藏的真相—— 这臭丫头,根本就是和哈德弗勾结在一起,想要自立门户! 在斯莱德眼里,安吉现在这点能耐,远远不足为惧。 但作为格洛斯克领主的她,在这一点上不可能做出任何退让——只要下属胆敢有任何异心,就得严罚! 至此,斯莱德已经无法完全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觉得没必要再克制自己。 她以对方无法察觉的极快速度,刚要一掌拍向安吉,就听到那个一直低头看地的女孩,小声抽泣了一下。 黑色尖爪带着锐利的风,硬生生地停在距离女孩脸庞仅一厘米的地方。 感受到那阵杀气腾腾的风,安吉也没躲,只是低头坐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又感受到眼前人强烈的怒火,这才渐渐哭出了声。 此刻的安吉还是那套“醉鬼逻辑”,很情绪化,所以想法也异常单纯: 为什么这个一直和她耐心交流的人,突然就发火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和这个人“和谐共处”一段时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想不明白,也很委屈,刚一抬头就看到斯莱德冰冷至极的目光,顿时没忍住,大声哭诉起来: “你还说你对我好!你哪里对我好了!自从我来到这里,你就一直欺负我!” 斯莱德的脸色越来越沉,甚至起了杀心,在努力压制杀意的同时,听着安吉边哭边说: “明明我只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明明我也想回家,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去的办法。 “这里和我原先所在的地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完全没有交集的世界……以前我每天都过得很平静,却也很开心。在那里的我,根本不用去吸收什么诅咒,也不用忍受身体变形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比我一不小心挨刀子的时候还疼!甚至疼上好几百倍!!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在那些破地方里垂死挣扎,被教堂里的那个破洞称作‘罪人’,甚至还要让我赎罪。而当我好不容易回到城堡之后,竟然还要被你们这些‘大人物’扯来扯去,当作重要战略物资,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没有一点自由!! “你说你对我好,可是在我原来的世界,我根本不缺这些物质条件!我完全可以靠自己努力赚钱,去租个舒服的房子,去吃点自己喜欢的吃的,买点喜欢的衣服——而这一切,都只需要我普普通通的上班,就可以得到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也根本不需要忍受什么非人之痛! “你对我的这点好,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只是为了利用我,才稍微对我好点罢了!!” 此刻,安吉几乎把心里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压抑了太久太久,久到几乎是触底反弹,再也遏制不住那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强烈情绪。 而这些情绪,在这瞬间,都变成了同一种感觉—— 委屈。 她从来都没做错什么,反倒是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喜欢她——不仅是斯莱德,就连老天也是,总是在那些异境里,搞一些“特别针对她”的东西。 就像是要故意置她于死地一般。 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甚至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其中缘由。 而随着她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也就愈发能感受到: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世界,对她有着极大的恶意。 在安吉情绪激动地说完这些后,她的身体根本止不住抽泣,甚至到了难以呼吸、全身强烈发麻的程度。 但那些笼罩着她的沉重而冰冷的杀意,不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还在渐渐加重。 她渐渐喘不上气,突然间,感受到右脸处传来冰冷而粗糙的触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站在她身前的斯莱德已经凑到她面前,将额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此刻的安吉是坐在椅子上的,而斯莱德又有着两米的惊人身高,所以后者几乎是俯下半个身体,才能与坐着的安吉“头对头”。 由于酒精和先前情绪激动的影响,安吉体温较平时更高。 可斯莱德的额头,却有些微凉。 自额头传来的强烈温度差,让她浑身上下都产生了一种异常强烈的抗拒感——因为她能很明确地感受到,这是对方的体温,别人的体温。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全身僵硬,顾不上握着自己右半边脑袋的黑爪,目光呆滞地看向“眼前”的人。 极近距离下,斯莱德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诡异,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看似在笑,幽黑的眼瞳里却没有一丝光芒。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就凝重至极的杀意,也终于达到顶峰—— “我是不在意你的那些过往,可如果你只是这种没用的娇柔花朵,我会立刻·现在·在这里,杀了你。” 斯莱德的嗓音异常低沉。她那覆盖着冰冷鳞片的黑爪正紧紧贴在安吉的右脸上,几乎握住了后者的半个脑袋。 现在的斯莱德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瞬间捏爆这个女孩的头颅。 而在她已经真的动了杀心的情况下,这种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就在下一秒。 安吉怔怔地看着与她“面对面”的斯莱德,知道对方现在大概是气到已经失去理智了,也真的会杀了自己。 但她却没来由地想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之前,你摸我头的时候,爪子是有点温度的。” 斯莱德的表情微微一僵。 然而这种肉眼无法察觉到的微小变化,并没有被安吉发现。 此刻的安吉已经恢复平静。她很努力地用鼻子吸气,试图以此缓和胸口处的窒息感,却始终没法获得一丝新鲜空气。 不论是斯莱德本人,还是对方那些直指向她的浓郁杀意,都让安吉无法呼吸,仿佛整个人都被封在极为狭小的密闭容器中,又浸泡在名为“窒息感”的浓郁液体里,无法自救,动弹不得。 可就在那些窒息感越来越强,即将让她昏厥过去时,安吉却突然笑了起来,缓慢而艰难地说道: “从一开始,你就想杀我。可是‘在那里的你’,却对我很好——虽然你还是会嫌弃我,会说我是不可爱的小丫头,但是你还是帮了我很多。所以……” 她顿了顿,视线也渐渐变暗,却仍在努力的笑着。 她不想被人看扁。 但即使她不想,眼角的泪水还是不适时的流了下来: “……所以,我本来以为,也许有一天,我们也能和平共处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你在某些地方很像。” 安吉最后的那句话,让斯莱德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锐利的爪尖只是轻轻擦过安吉的头顶,却在那瞬间划破了她脆弱的皮肤。 感受到自头皮处传来的轻微痛感,安吉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却也突然发现,那些包裹着她的无形杀意已经彻底消失。 她忍不住大口呼吸着,过了好一会,才觉得身体有所缓和,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斯莱德平静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我帮了你很多?在你的灵魂空间里吗?” “灵魂空间”这个熟悉的词汇,让安吉不禁愣了一下: 她以为,只有自己是这么称呼那片奇怪空间的。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嗯”了一声,随后就感受到斯莱德松开了放在她脸上的手。 可就在这时,安吉的余光竟然看到,斯莱德的另一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个厄里亚。 那只黑爪里满是漆黑粘稠的液体,并且还有更多不知从何而来的诅咒,正顺着那人焦黑干枯的手臂,自上而下,不断涌向其手中的那把剑,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要不是因为安吉对它的形状太过熟悉,此刻肯定意识不到,这个“被黑水吞没的细长物体”,就是自己最信赖的那把剑。 “说下去。” 斯莱德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没有理会安吉错愕的目光,也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迹象。 安吉担忧地观察了会厄里亚的情况,确定它的形状没什么变化,这才默默低头,整理思绪,接着说道: “我第一次进入灵魂空间,好像是因为过度使用能力,从而出现了灵魂裂缝,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那里。那次,你帮我解决了‘攻击我的奇怪东西’,又和我说近期不要再去异境了。 “第二次进入灵魂空间,是在教堂异境里。当我从教堂大厅掉进洞穴、不断下落时,我感觉好像有东西在顺着灵魂裂缝爬进来,慢慢地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就又来到了‘灵魂空间’。虽然那次出现了很多怪物,可你还是帮我解决了它们——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进入灵魂空间。” 在安吉讲述这些零碎记忆的期间里,斯莱德缓缓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最终在安吉说完这些事之后,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真麻烦。 那个在安吉灵魂空间里的她,其实是她在对方身上施加的“灵魂烙印”。 而“灵魂烙印”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作为施术者的斯莱德只能单方面地下达指令,却无法从“被她分出去的灵魂”那里,获得任何反馈。 也正因如此,“作为灵魂烙印的斯莱德”与“现实里的斯莱德”,才会采取不同的行动。 斯莱德活了很久。这段漫长的岁月中,她见过太多事情,见过太多人,所以也不愿去相信那些身外之物——尤其是这个来路不明、身上疑点太多、又不愿向她效忠的臭丫头。 但是。 斯莱德唯独没法不去相信自己——也就是那个在安吉灵魂空间里的、被她自己分出去的那一丝灵魂。 灵魂空间里的那个她不知为什么,竟然对这个小丫头如此包容,甚至不惜浪费能量,也要帮助安吉。 而正是这些不合常理的行为,让现实里的斯莱德对“严惩叛徒”一事产生了迟疑,从而慢慢恢复理智,也慢慢记起自己对安吉格外容忍的原因—— 不论安吉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女孩曾经为她做过的那些事情,都不会改变。 虽然安吉是背叛了她,但从一开始,这臭丫头就从未说过“愿意效忠”这类话。 最多只说过一句“愿意为您效劳”。 这段毫无信赖可言的君臣关系简直不堪一击,而即使知道这一点,斯莱德依然选择培养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 不仅是因为她缺人,时间又紧迫,还是因为斯莱德不得不承认,这倔强的小丫头有着极高的天赋,与此同时,脑子还很灵光。 只是,换做之前的斯莱德,绝对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影响——不论安吉有着何等潜力,她都会在底线被触及的瞬间,直接动手。 可在与安吉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法狠下心来,去惩罚这个不愿效忠的下属。 安吉在庆功宴上那副贪吃鬼的模样、安吉为了宽慰她,说出“事情也许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她还会长出龙角呢”的那一刻、还有安吉为了拉宾,不惜在她面前抖机灵的那些场面,于她心里来回闪过。 这个不可爱的小丫头,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而她正好,就会对可爱的小丫头莫名心软。 烦闷中,斯莱德不禁咋舌,紧接着就看到安吉正默默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听到斯莱德这声不耐烦的询问,安吉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就继续低头看地。 而安吉这种既乖巧、又有点小可怜的模样,让斯莱德更烦了。 她再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了一步,就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手里那些黑水,随后将那把剑直接丢到了地上,没好声好气地说道: “你还真是捡了个不错的东西,还知道护主呢。明天下午过来找我——你会传达给她的?” 头也不回地甩下这些话后,斯莱德带着各种复杂烦闷的情绪,离开了这个一地狼藉的“酒席”。 可就在她走到门口时,却看到了一个有点意外的身影——洁希尔。 她穿着单薄的睡裙,光着脚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红着眼眶,满面都是泪痕,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斯莱德,想必是已经听到了斯莱德和安吉搞出来的那些动静。 然而,这个女孩却迟迟没有过来敲门,应该是心有顾虑,也可能是被吓到了。 随着强烈的无奈感涌上心头,斯莱德深深地叹了口气——洁希尔那双光着的脚已经冷得发红,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走廊上站了多长时间。 听力极强的斯莱德很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普通人的脚步声是不可能被她错过的,就算对方光着脚走出来也一样。 但这次的她似乎不仅是喝过头了,也气过了头,甚至连房间门口多了个人也没能察觉到。 确实是喝酒误事。 在洁希尔无言而委屈地注视下,斯莱德轻轻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 “先回去睡,明天我会和你解释的。” 第87章 醒酒与忏悔 斯莱德走后,房间里仅剩安吉一人,而被斯莱德丢在地上的厄里亚,就在不远处。 她立刻从凳子上翻下来,踉跄着爬到厄里亚身边,给它喂血。 但厄里亚似乎并无异样——不仅是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损伤,甚至还挺精神的,状态比安吉还好上不少。 “主人,您不用担心我,诅咒对我造不成伤害。” 可即使它反复解释着,安吉还是一副“不听不听”的固执模样,甚至还自顾自地在手臂上划开了一大条口子,又把厄里亚整个摁在自己的伤口上,试图让它喝得多点。 她的这些行为,毫无逻辑,又好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 这让厄里亚既为难,又揪心。 斯莱德和安吉“拼酒”的全过程都被它看在眼里,所以它很清楚——自己的主人,看似清醒,实际上已经没有一丝理智可言了。 而在她们喝酒的期间,斯莱德也有很刻意地瞥了它几眼。 即使它每次都有努力“装死”,但很明显没能骗过斯莱德。 “明天下午来找我——你会转告她的?” 对方这话,前半句是对主人说的,而后半句则显然是对它说的。 主人身边怎么尽是这种麻烦人和麻烦事……要是它能有一副方便活动的身体,就算不能阻止那位实力深不见底的女士,好歹也能稍微照看下主人,让她少发点酒疯…… 这么想着,厄里亚不禁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它并没有心。 就在这时,安吉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先前整整干完了三桶酒,随后大肆发泄情绪,又与斯莱德对峙了这么久,这个女孩的体力终于见底了。 下一秒,跪坐在地上的安吉,直接整个人向前倒去。 然而她并没有重重磕在地上。 在安吉即将倒地的瞬间,大量绿色藤蔓温柔地扶住这个突然睡着的女孩,又轻轻缠绕在她的身体各处,以尽可能柔和的姿势,把她放到一旁松软舒适的大床上。 “晚安,我的主人——这次确实是晚上了。” —————————— 由于过量饮酒,安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而当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酸痛无比,就像是被人套上麻袋、狂揍了一顿那样——尤其是身体各个关节处,痛得如同针扎一般。 在这种强烈酸痛感的折磨下,安吉的意识逐渐清晰,又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似乎正紧紧抱着一个奇怪形状的、硬硬的东西。 “早安,主人。您睡得还好吗?” 随着怀里的东西发出有些闷闷的声音,安吉终于恢复神智。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抱着的那团绿色藤蔓。 那显然是厄里亚。只是为了避免伤到她,它把自己紧紧地包在藤蔓里,所以声音才显得有些闷闷的。 过于强烈的全身酸痛感再加上胀痛的脑子,让安吉心里有些烦躁。 她暂时没有说话,而是捏了捏鼻梁,又敲了敲脑壳,过了一会,才带着初醒的鼻音,小声嘟哝道: “我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自窗户洒进卧室里的灿烂阳光,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也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似乎“缺了一块”,只记得斯莱德让她继续喝不准停。 但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见主人一副“宿醉醒来,神情恍惚”的模样,厄里亚很自觉地为她讲解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刚开始,安吉还能时不时点两下头,应上几声,给厄里亚一点反馈。 但后来,她的神情就变得迷茫不知所措,沉默许久后,才在听到自己竟然问斯莱德“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我到底在想啥啊?这些鬼问题也值得我喝那些破酒吗?” 那可是度数很高、又辛辣至极的酒啊!一个问题顶三杯呢! 这还是斯莱德的折后价。 厄里亚无奈地补充道:“虽然您确实醉得厉害,但那位叫斯莱德的女士也确实回答了这个问题——说是喜欢可爱的小姑娘,并且还说您不够可爱,需要再接再厉。” “这最后一句话不需要?!”安吉又惊又气地瞪大了眼睛。 “您还问了她许多问题——比如喜欢吃什么,平时喜欢做什么,还有……” “唉停停停!什么玩意儿,”安吉不由得抱住涨痛无比的脑袋,悲痛欲绝地嚎道,“我的形象,我维持了这么久的良好形象,全没了!!啊啊啊嗷嗷——” “主人您冷静点,后面还发生了更麻烦的事情。”厄里亚只能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安抚心灵遭受惨痛打击的主人。 在它的描述下,安吉终于了解到“斯莱德是如何聊着聊着,突然间与她翻脸,接着她又是如何在斯莱德面前嚎啕大哭,痛诉斯莱德欺负她,甚至最后差点被斯莱德当场杀掉”的全过程。 与此同时,安吉的神情从迷茫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变成迷茫,随后终于定格在一种凝重而阴郁的表情上。 就这么沉默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理清思绪,嗓音颤抖地对厄里亚总结道: “我就这么在她面前哭着痛斥她对我不好?把那些最矫情的心里话都抖了出来??” 厄里亚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声“是”。 但有一件事情厄里亚没说——那就是它为了救安吉,偷袭斯莱德失败,结果被对方单手抓住,并且体验了一把“诅咒泡澡”的事情。 然而厄里亚转述的这部分画面,对安吉而言,已经相当残忍了。 它们就如同晴天霹雳般,猛地打在安吉的头顶。 哦,她的头顶也确实有点疼,摸上去好像是有一道极细的小伤口,就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一不小心划到了一样……这是咋回事儿呢? 但奇怪的是,她自己在手臂上划开的那道大口子,竟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看起来有点瘆人而已。 然而安吉暂时不想去理会这些。她现在几乎心痛到不能呼吸,因为一种名为“社死”的浓郁绝望感正笼罩在她心头。 它就仿佛是某种密不透风的巨网,将她紧紧缠绕,死活不肯放过这个昨天喝得烂醉、在顶头上司面前哭闹的女孩——即使她并没有这些相关记忆。 悲痛欲绝中,安吉看了眼昨天被斯莱德拍碎的桌子,以及被她们俩喝了个精光的五个大酒桶,心里一沉。 罪证确凿,这事儿她想不认都难。 可她心里还是缺乏实感。 短暂的愣神后,她不禁神情呆滞地看向天花板,以近乎自言自语的语气喃喃道: “厄里亚,要是我死了,会影响到你吗?你能不能找个新主人?”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尤其是那个与她关系一直很微妙的女人,斯莱德。 “主人您还是再睡会别说胡话。”厄里亚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语速却异常之快,心里也确实有点慌张。 “呵呵呵……厄里亚,”安吉呆滞地笑着,呆滞地嘀咕着,“我觉得我还挺坚强的,我也觉得我挺机灵的……你说昨晚的那个酒鬼,能算是我吗?应该不能是我?” “主人,您一直都很坚强,也很聪明——只是您还需要再休息一会,慢慢消化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 接着,它又连连哄了安吉几句,看她还是不愿面对现实,这才提醒道:“昨天那位难缠的女士还让您今天下午去找她呢。不过在我看来,您可以选择无视这句话,假装我并没有向您转达昨晚的事情。” 毕竟要是安吉去了,就证明她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以“清醒的状态”,来和斯莱德那个当事人,共同面对她在酒桌上做的那些糗事—— 这对安吉来说,大概会很痛苦(丢人)…… 听到斯莱德竟然还约她今天见面,安吉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会是要叫她过去挨打?那倒算是轻的了……毕竟就以厄里亚的描述内容来看,她觉得自己昨天没被当场杀掉,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 先是问了人家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私事也就算了。 可接下来她的问题,不仅涉及了格洛斯克领的政事与屏障的事,甚至还问了“恩赐”的事情。 而这些“要命”的问题,斯莱德一个都没回答,同时也肯定会反向推测,安吉问这些问题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这些问题涉及到斯莱德统治格洛斯克领的根基,而昨晚喝嗨了的安吉,已经等于是在斯莱德面前大声宣布“我要造反”了!! “救命啊!!”一想到这里,安吉就忍不住又嚎了起来,“我下了这么久的棋,怎么就被喝酒全毁了啊啊啊啊啊!我的老底全都露完了……那个百来岁的人精肯定知道我和哈德弗密谋的那档子事儿了!!” “该死的喝酒,该死的酒席文化!!别让我知道那些酒是哪来的!!” 安吉痛心疾首,极高强度地骂骂咧咧着,渐渐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在厄里亚的柔声安抚中,她先是急促地呼吸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稍微恢复过来,正想接着骂下去,就听到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前不久还在骂斯莱德是个“高龄人精”的安吉,下意识地有些心虚。 她没有第一时间问来人是谁,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自报家门,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谁呀?” 过了会,安吉才听到门外传来的轻声应答:“……是我,洁希尔。” 她的语气异常低落,与平时大不相同。 安吉立刻打开房门,随后便看到她低头站在门口,眼眶微微泛红,神情竟然有些恍惚。 “对不起,安吉……”洁希尔一开口就是道歉,接着抬头看向有些惊讶的安吉,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昨天我听到斯莱德大人对你发脾气了,好像还砸碎了什么东西……可是我没敢进来,对不起……” 安吉宿醉的脑袋更疼了。 然而她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笑着安慰洁希尔,刚说了句“没事”,就听到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我刚刚去找斯莱德大人了……我问她为什么总是对你发脾气,可她只是让我不要管这件事。” 安吉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尴尬,心里嘀咕道:宝,你可别提这事儿了,可赶紧让它翻篇,我现在能健全的活着都已经算好的了…… 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些什么,洁希尔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安吉,我听斯莱德大人说,她下午还要和你再聊聊——我们一起去!有我在,斯莱德大人肯定不会再和你吵起来的!” 第88章 事后追责 中午,莎特沃德宫的五楼大厅里,只有安吉、洁希尔、以及斯莱德三个人。 此刻的安吉正尴尬地站在洁希尔身边,尴尬地感受着坐在大厅最里侧的斯莱德向自己投来的锐利视线,尴尬地低着头。 她是实在没能坳过洁希尔,于是就抱着“万一斯莱德刚好有事不在呢”的侥幸心理,稍作洗漱换了身朴素衣服,就被对方拉着来到了五楼。 可没想到,这一来,就刚好遇上斯莱德处理完政事、有空的时候。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只是这次莫娜莉丝并不在场,先前因斯莱德与蕾妮闹翻而变得一地狼藉的大厅,也已经看不出一丝被损坏过的痕迹。 而斯莱德身前的白色大理石书桌,也明显是新的——先前那张桌子,早在拉宾汇报格兰村之事时,就被拍烂了。 这让安吉不禁联想到昨天斯莱德一掌拍烂酒桌的事情。这人还真喜欢拿桌子撒气…… 见斯莱德明显有些不悦,洁希尔主动开口解释道:“斯莱德大人,安吉是被我强行拉过来的……您不是说有事情要和安吉说吗?我可以在一旁听着吗?” 洁希尔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让斯莱德不禁眯起眼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她没有作答,而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洁希尔,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肯定是自愿来的。而且我上午才刚和你说过,让你不要管这件事——你的记性有这么差吗?” 洁希尔微微一愣。 在她的印象里,斯莱德从没用过这么重的语气和她说话——因为她平时都很听话,也不会去做那些让对方不开心的事情。 可此刻,洁希尔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安吉总是被欺负”,于是在迟疑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向坐在最里处的那人说道: “我记得……我确实上午才刚来找过您。可是斯莱德大人,为什么您老是要针对安吉呢?她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安吉的眼皮猛地一跳,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不兴现在说啊! 果然,下一秒,斯莱德便冷笑了一声,没好声好气地说道: “洁希尔,你的小伙伴都要造反了,你还说她没做错什么事情?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很了解她?” 洁希尔当场愣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几秒,才看向身边的安吉。 安吉没说些什么,只是尴尬地笑着,转而把视线瞥向别处。 这些肢体语言,足以表明安吉此刻的心虚。 然而洁希尔只是犹豫了一会,就再次鼓起勇气,向斯莱德求情道:“可是,可是您这么强,怎么会担心安吉造反呢?” 洁希尔这些反常的表现,让安吉顿生宽慰,心头一暖。 作为乖乖女的洁希尔,如今竟然愿意为了她去顶撞斯莱德,想来也是真的很在乎她这个好朋友。 但这事儿在斯莱德眼里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她现在就在怀疑,洁希尔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就是由安吉教唆的。 这让安吉原本就艰难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见斯莱德迟迟没有开口,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怒意,安吉在心里默默叹气。 不能让这个傻丫头再和斯莱德犟下去了。个人做事个人当,既然这事情是因她而起,就得由她解决。 这么想着,安吉以尽可能委婉的语气,对洁希尔轻声说道: “洁希尔,能让我和斯莱德大人单独聊几句吗?等我们聊完了,我会来找你的。” 听到安吉这话,上一秒还在与斯莱德对视的洁希尔愣了一下。 她缓缓转头看向安吉,一脸难以置信。 原本她是担心斯莱德会像昨天那样,再次对安吉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所以才陪安吉来到这里的。 但现在,这个已经被斯莱德视作“叛徒”的女孩竟然想支开她,独自面对明显有些生气的斯莱德。 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就在洁希尔犹豫之时,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斯莱德突然开口: “洁希尔,你下去。这事儿你做不了主。” 她僵硬的语气,足以表明她不愿妥协的强硬态度,也让洁希尔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此刻的洁希尔已经隐隐意识到,这里确实没有自己可以插手的余地。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只能由这两个当事人自行解决。 可她却不愿意再像上午那样无功而返——最起码,也得保障安吉的人身安全。 带着这个想法,她委屈巴巴地看向斯莱德,小声恳求道: “斯莱德大人,能请您不要对安吉动手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洁希尔这些真情实感的话语,实在是让安吉打心眼里过意不去。 可现在这个情况下,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无声地舒了口气,与洁希尔一起看向坐在最里侧、比她们高了一个台阶的斯莱德。 这次,洁希尔的求情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斯莱德的表情很明显有所缓和。 然而斯莱德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她只是久久地看着那个神情委屈的女孩,过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洁希尔这才放心地笑了下。 她开心地对斯莱德道谢,紧接着就转身离开,在临走前,还对转头看向自己的安吉俏皮地眨了眨眼。 安吉也忍不住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个乖巧的女孩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 在洁希尔离开大厅后,气氛立刻就变得僵硬起来。 然而安吉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负担,就这么站在大厅中央,与斯莱德无言地对视着,很快就听到对方语气平淡地说了句: “过来。” 安吉乖巧地应了一声,尽量无视宿醉的全身酸痛感,自然地走到那人身侧,随后就看到斯莱德转过身来,板着脸对她问道: “你知道你昨天都干了些什么,对?” 安吉诚恳地点头。她最大程度地想要表现出乖巧认错的模样,可心里却忍不住闪过一个完全相反的念头—— 她错就错在,一不小心露了馅儿。 就像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的那点不服气一般,斯莱德就在这时重重地冷笑了一下。 她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孩,过了一会,才语气不善地说道: “看在洁希尔为你求情的份上,我不会动手。你现在的耐性值,有70了?” “71。”安吉第一时间回答道。 安吉并不会迷惑斯莱德是怎么知道她的耐性值的。她在格兰村的那些表现,足以让对方反推出她此刻的耐性值。 只是,对于这个意料之内的回答,斯莱德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应该说,是她的笑容很奇怪。 诚然安吉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各种奇怪表情,但她这次的笑容却尤其狰狞,硬要说的话,就像是那种施虐者在欺负弱小时所展露出的笑容一般,残忍而暴虐: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用怪物来形容你,应该是最贴切的?” 在说这句话时,斯莱德的嗓音异常低沉,语速也很缓慢。 可她的语调里却带着莫名的“愉悦感”,这让安吉猜不透对方的真实情绪。 这人对她的耐性值到底满不满意啊…… 出于谨慎的想法,她以沉默作答,同时小心翼翼地看向斯莱德,很快就看到后者收敛表情,淡然开口道: “你这次回来也有两天时间了,应该休息够了?” 安吉沉默地点头。她这两天可以说是几乎没休息过,但这会儿也不可能明说。 听斯莱德这语气,应该是想让她去什么地方。 就在安吉脑内风暴时,斯莱德突然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 “我对你不好?” 这个明显与昨晚有关联的话题,令安吉登时一激灵。 她憋了半天,才在对方极为不满的冰冷视线中,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说实话,挺好的。” 先是她摘下小骨盔那会儿,斯莱德莫名其妙地放下身段,“伺候”了她一波。 而且昨晚她闹成那样,斯莱德最终还是选择手下留情,没有对她这个“想要谋反的骑士”真的动手。基于以上两点,斯莱德最近确实对她挺好…… 看着安吉这副明显心虚的模样,斯莱德哼出一声冷笑,挖苦道:“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啊哈哈……我这不是……喝多了么。” 安吉尴尬地笑着,尴尬地与对方打着哈哈,试图萌混过关。 然而斯莱德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不依不饶地再次出言嘲讽:“你昨天说,我对你这点好,根本不值一提。” 安吉忍不住在心里“啊是是”,脸上却仍带着讨好的笑,不好意思地说着:“哎呀,这个……都是因为喝多了嘛……那都是胡话,胡话。” “那可不是胡话。” 这么说着,斯莱德脸上的嘲讽笑意突然消失。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安吉,直到后者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这才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 “我不管你先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早就超过了你应得的范畴——你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 这次,安吉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只是她的语气有些沉重,过了一会,才做足心理准备,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地开口: “对不起。” 虽然先前她是有些不服气,但这会儿的道歉,却确实是出自内心的——因为斯莱德好像并没有要追究她,只是在嘴巴上损了几句而已,简直是令人不敢相信…… 而在安吉发自内心地道歉后,斯莱德心中的不满也有所减弱。 只是她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很快就听到安吉再次诚恳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个女孩此刻认错的模样,堪称乖巧至极。 可斯莱德却莫名的有些烦躁起来。 她忍不住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挥手:“行了,别道歉了,没意思。我再给你一天的休息时间——明天下午,我会让格林来通知你们的。” 你们? 安吉抓住这个关键词,眨了眨眼,问道:“是要让我和别人一起去异境吗?” “嗯,具体人选我还在考虑,”此刻的斯莱德已经恢复平静,一脸淡然地看向安吉,“怎么了,你有想法?” “也没有啦,我听您的安排~”安吉讨好地笑着,趁现在氛围还好,赶紧说出正事,“就是……拉宾团长的事情……” “就你昨天那表现,也好意思和我提这事?” 斯莱德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心情也再次变得烦躁起来。 而在她说完之后,立刻就看到安吉的表情变得有些委屈,不禁气上心头,直接大声怒斥道: “装可怜也没用!出去!” 见此情形,安吉只能小声应了句好,随后便向斯莱德鞠躬行礼,转身离开。 可在半装出来的委屈表情下,安吉却在心里偷偷舒了口气——因为装可怜,好像真的很有用…… 斯莱德那声怒斥,看起来是凶巴巴的,却与她真正生气起来的模样相差甚远。 而在她主动去挨骂后,斯莱德的火气似乎已经小了很多,应该是不至于再严惩拉宾了。 毕竟和她这个“想造反的骑士”比起来,拉宾可只是瞒报而已,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连造反的她都能被这么轻易放过,更何况是拉宾呢? 心里盘算着各种事情,安吉从五楼走到四楼,这才在无人的小角落里,偷偷地吸了几口冷气。 那些因宿醉而引发的全身酸痛感还在呢,尤其是各个关节处传来的强烈痛感,简直是让她坐立难安。 可她并不想因为这点问题而使用能力……不仅显得自己很矫情,而且万一在紧要关头没法再次用出能力,那可就很尴尬了——毕竟她这能力,冷却时间有点长…… 还是先熬一熬,大概明天就能好了…… 这么想着,安吉一边难受得咬牙切齿,一边缓缓走向卧室。 然而还没走到那里,她就已经远远地看到,自己的那扇卧室门竟然是开着的,并且还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些杂乱无章的动静。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搬东西一样…… 心里带着疑惑,安吉收敛好自己的表情,缓缓走向卧室门口,随后就看到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的洁希尔。 看到好朋友安然无恙的回来,洁希尔很是高兴。 她热情地拉着安吉走进房间,神情间满是自豪与骄傲,以邀功般的口吻说道:“安吉~在等你回来的期间里,我已经帮你打扫好房间啦~还给你换了个新桌子哦!没想到!” 安吉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一边视线扫过焕然一新的房间,心里一阵惊讶。 那些地上的空酒桶和地上的碎木屑都已经消失,而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圆木桌,很明显就是洁希尔提到的新桌子。 之前房间里的那些动静,大抵就是洁希尔在搬桌子时所发出的声音。 在安吉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时,洁希尔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心里愈发自豪起来,笑着为她解释道: “我本来是想站在大厅门口等你的,可是斯莱德大人已经答应我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肯定能安全回来。于是我就想到:干脆来你房间等你,还能帮你整理一下东西呢~” 这个女孩身上有种温暖的生活气息,而她的这些所作所为,也让安吉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 她努力将那些情感组织成语言,对这个勤快热情的女孩连连道谢: “谢谢你!洁希尔!谢谢你帮我打扫房间,也谢谢你之前在斯莱德大人面前帮我说话。你为我挺身而出的勇敢身姿,已经深深刻在我脑海里啦~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报答你……” “什么报答呀,不用不用!你不要跟我客气啦!” 洁希尔不好意思地说着,和安吉相视而笑。 可她脸上的那些笑却转瞬即逝,紧接着神情就突然变得落寞起来,小声说道: “安吉……你不会因为害怕斯莱德大人,而疏远我?” 短暂的愣神后,安吉立刻反应过来。 不论是在斯莱德面前帮她说话也好,还是帮她打扫房间也好,洁希尔的这些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维护这段难能可贵的友谊。 这个对她过于热情的女孩,只是害怕会失去唯一的朋友,再次变成孤单一人。 而即使做完了所有能想到的事情,洁希尔却仍然放不下心来,所以才会选择在此刻,将那些心里话问出口。 见洁希尔正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一副既期待又害怕的模样,安吉忍不住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你是你,她是她。我对你的态度,并不会因为她的行为而改变。” 这个与内心期待完全相符的回答,令洁希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也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而在解决了对方的疑虑后,安吉心里的疑虑却陡然加重。她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表情严肃地开口:“你不在意她说的‘我想造反’的事情吗?” 洁希尔微微歪头,想了想,很快回答道:“那是因为斯莱德大人之前对你不好?只要我以后慢慢说服她,让她对你好点,你自然就不会这么做啦~” 说完这些,洁希尔露出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女孩的笑容没有半分做作,完全出自内心,这让安吉放下心来,也回了她一个友好且真挚的笑容。 洁希尔,确实很可爱。 但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安吉却冷不丁想到斯莱德说她“不如洁希尔可爱”、“需要再接再厉”的事情,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行,她得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赶紧忘掉,不然晚上肯定会做噩梦的! 第89章 约架 这次,洁希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黏着安吉,只是与她闲聊了一会,随后就离开了房间。 原先还很热闹的卧室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本来安吉是打算再休息一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而当她一个人静静坐在卧室里时,这些烦心事就会莫名地涌入脑海,根本控制不住。 思来想去,她决定出去透透气,转换心情,顺便去拜访一下西恩。 毕竟与安吉有交情的人也不多了,而且她之所以能这么快成为骑士,也有西恩很大的功劳。 在哈沃克洞穴里,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小伙子毫不在意地把“测量耐性值的宝物”让给了安吉,以便她可以攒够功勋,成为骑士。 虽然击杀伯格一事也足以让她晋升为骑士,但那都是后话了。 曾经她还在哈沃克洞穴里夸下海口,说要请西恩喝酒呢……只是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履行这个约定。 酒就不喝了,给他整点吃的! 这么想着,安吉拖着仍旧酸痛的身体,大摇大摆地来到厨房。作为正牌骑士,不用用特权怎么行? 毫不客气地指挥几个佣人帮她烤了点肉,安吉又顺了几罐羊奶,将它们通通装进现抢的挎包,接着便走出厨房,向路过的佣人和士兵们打听西恩的所在。 根据路人的描述,安吉来到西北塔楼前的那片空地,果然看到西恩正在和另两位骑士一起,切磋训练。 只是那两个骑士安吉并不熟悉,于是她就这么站在旁边观战了一会,看着他们拿着训练用的骑士剑,红光白光的闪来闪去,这才在他们中场休息时,被西恩注意到。 见安吉对自己笑着招手,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西恩很是惊讶。 他在原地怔了会,发现安吉又对他笑着眨了眨眼,这才敢确定安吉是来找自己的,于是就和刚刚一起训练的两个前辈解释,说是要暂时离开一会。 之后,这个棕发男孩听着那位较为年轻的骑士笑着说了几句话,随后又被另一位拍了拍肩膀,这才在他们意味深长的含笑目光中,走向安吉。 “安吉,你是来找我的?”西恩走到女孩面前,不确定地问道。 “嗯!” 相对于莫名拘谨的西恩来说,安吉的态度相当自然而自豪。 她打开挎包,和对方介绍起这些“特意为他准备的吃的”,接着就把整个包往他怀里一塞,主动寒暄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呀?自从哈沃克山那次后,有出门过吗?” 面对这个许久未见、突然变得格外热情的熟人,西恩格外不适应。 他不好意思地收下那包食物,回头看了眼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笑看向这边的两位骑士。 而当他再次转头面向安吉时,眼神就变得躲闪起来: “嗯,最近我没出去过……在城堡里过得挺好的……” 安吉眼神狐疑地打量着西恩,随后侧过身体,警觉地看向他的身后。 只见不远处那两个老大不小的骑士正看向这边,脸上都带着可疑的笑意。 随后,安吉又看了眼西恩脸上同样可疑的红晕,语气不善地问道: “刚刚你过来找我的时候,是不是被他们开玩笑了?” 然而西恩只是微微低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尴尬表情,连连眨眼,过了会才小声干笑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道: “……哈哈,这个,也很正常。毕竟你是这里,唯一的女骑士……” 而且他们俩的年龄还很相近,安吉刚刚也表现得很热情。 只是西恩没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 他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来缓和略有些诡异的气氛,就看到安吉绕过了他,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两位骑士,并且还精准地走到了“更强的那一位”面前,友好而谦虚地开口: “埃德·戈鲁兹先生您好,我是安吉·格蕾丝克。刚刚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们训练,也觉得这种切磋训练的方式确实很有效——请问您愿意指点我一下吗?我也想试着和您打一打。” 安吉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毕竟大家都是老光棍了,好不容易才能看到城堡里能有点“疑似出现花边新闻”的迹象,肯定来劲。 但是西恩好像是那种脸皮很薄的人,要是她现在不做点什么事情,之后他肯定还得被这些人、甚至是被骑士团里别的成员一起调侃很久,想想都尴尬。 而她,还得“被迫担任”调侃故事中的女主角…… 还是赶在出门前,把这个已经有了苗头的奇怪事情搞定。如果她能在切磋中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些与她有关的闲话自然会减少。 先前她在一旁观战的时候,看得可仔细了。这两个骑士里实力更强的那位,应该就是这个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的、体型精干的叔叔辈,实力似乎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前提是她使用能力,并且不用厄里亚。 毕竟要是用宝物来切磋,就显得有些过火了。 安吉这副斗志满满的模样,让埃德·戈鲁兹不禁笑了下。 他并没觉得有被冒犯,反倒是觉得“后辈就得是这种年轻气盛的才好”,忍不住就想与她闲聊几句: “哈哈,小姑娘,我知道你——现在你可是我们这里的名人啊,听说你刚从中级异境回来,应该是四级异境?” “一开始是的……只是后来格兰村似乎升到了六级异境。阿诺德扛不住那里的诅咒,伤的比较重,就和佩德拉一起在那边附近的村子里休息,没和我们一起回来。” 安吉乖巧地回答完问题。 而她这段简明扼要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你这个年纪,就能抗住六级异境的诅咒了?”另一名一直没有说话的骑士开口了。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也比埃德更加年轻些,惊讶地看着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安吉,随后就听到埃德·戈鲁兹补充了一句: “里蒙,她应该是带了点宝物过去的。这件事情都没有在城堡里传开,想必是斯莱德大人暗地里吩咐她去做的?” 就连拉宾被关禁闭的事情,他们也是听巴顿讲了才知道的,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令斯莱德大人很生气的事情。 名叫里蒙的骑士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所知道的事情基本与埃德一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六级异境,至少也需要90耐性值,才能只是有“轻微不适”的症状。里蒙心算了一下,很快就得出结论: “即便如此,那些宝物最多也就只能提升30耐性值而已——你最起码也有60耐性值了,确实可以试着与埃德比试一番。” 这么说着,里蒙就已经往后面退了几步,为他们腾出足够的战斗空间。 见埃德只是友好的笑着,似乎也很乐意接受这个“武德交流邀请”,安吉也对他友好地笑了下,紧接着就把腰间的厄里亚交给一直旁听着的西恩: “西恩,拜托你帮我先保管一下啦~” 然而西恩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接过这个绿疙瘩,表情很是犹豫。 他猜到安吉是为了帮他解围才主动邀请埃德切磋,可无畏者之间比武,受伤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埃德是那种厚道友善的长辈,并不会真的下重手,但他也是有着88耐性值、战斗经验丰富的强者,只怕安吉会输的很惨。 这么想着,这位棕发少年一脸担忧地说道:“安吉,你还是别——” 然而他劝阻的话才说到一半,安吉就将厄里亚强行塞到他怀里,随后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地说道: “你就在旁边为我加油~放心,我不仅扛揍,还很能打呢!” 第90章 真剑切磋 这场有些突然的武艺切磋大赛很快就开始了。 西恩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围观的士兵和佣人们逐渐增加,心中的担忧之情也越来越强烈: 万一安吉没发挥好,不幸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那该多丢人啊…… 然而,站在空地中央的二人倒是没受到影响。 他们之间隔着五米距离,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很默契地看着彼此,同时等待着—— 一个合适的开战时机。 不远处,一只漂亮的红顶小麻雀适时飞过,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啼。 在它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安吉与埃蒙脚下同时猛地一蹬,飞奔向前。 埃德的速度明显比安吉更快。他率先来到安吉身边,手中的骑士大剑也同时挥向安吉。 只是他并没有用侧面锋利的剑刃对准这个女孩,而是谨慎的用剑身的正面,自右向左,朝她的身侧拍去。 这只是第一招试探,为了测试对方实力,以便留手。 但就在这时,场上突生变故—— 只见安吉全身突然冒出耀眼的金光,闪避的动作陡然变快,敏捷地向后小跳一步,直接躲过了这本该命中她的一击。 现在的安吉完全是熟能生巧,几乎不需要任何准备时间就能立刻使用能力,原先那些因宿醉而产生的全身酸痛感也在她发动能力的瞬间就消失殆尽。 察觉到自己的成长与变化,安吉满意地笑了下,身体的动作却没有变慢一丝一毫,以最快速度,挥剑狠狠劈向攻击落空的埃德。 她可不会手下留情——一是因为对方显然还有后手,二是因为只要她的能力还在,就算埃德受到重伤,也能瞬间被她治好。 见安吉如此认真,埃德也不禁笑了下。 经验老道的他,早就习惯在攻击前就预判各种后续情况,所以就算安吉躲过了这一击,他也毫不意外。 利用肌肉记忆和身体韧性,埃德将本已落空的一击迅速改变轨道,手中大剑直接迎上安吉的剑刃。 剑与剑相交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金属铮鸣声自两人中间炸裂开来。但交锋中的二人都没有松手,而是双手紧握剑柄,咬紧牙关,紧绷身体,堂堂正正的正面角力。 这瞬间,在周围围观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紧紧地盯着空地中央那两位一大一小的骑士。 但很快,他们就震惊地发现:本该在这场力量角逐中占下风的安吉,竟然是优势的那一方! 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女孩,不仅扛下了埃德那沉重无比的力道,手中武器也在逐步向前推进,眼看埃德的剑刃已经被反推至他自己面前,几乎下一秒就要切开他的鼻尖! 自周围的人群中传出数道惊呼声,也有人用手捂住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可就在这时,埃德毫无预兆地后退半步。 他熟练地侧身左闪,躲过那顺势劈向自己的长剑,轻松化解了他面前的危机,而就在安吉转身想要继续追击对方时,脚下却传来轻微的异样感—— 这块地面,好像莫名变得有些松软。 霎时,安吉改变策略,猛地向侧后方退去,还没落地,就已经看到自己原先站着的那块地面上,竟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漩涡! 这个漩涡令其周围的泥土源源不断地向它中心涌去,而在安吉落地的那瞬间,就感受到了自地面传至脚下的猛烈吸力。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埃德的能力。 但安吉早有准备。全程都在提防对手使用能力的她即刻反应过来,甚至身体绕过了大脑,率先做出了闪避的动作,在稳住身形的同时猛地后跳,顺利的离开了那片“漩涡地带”。 先前格兰村的那些混战可不是白打的。在坏脾气前辈以及无数巨斧人的“陪练”下,安吉可是学到了很多躲避技巧,对突发状况的应对能力也大大提升。 可就在安吉向后躲闪时,趁胜追击的埃德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他似乎并没有受到地形的影响,身形异常矫健,高举手中长剑直冲向安吉。 安吉后退半步,刚准备抬手以剑格挡,就震惊地看到:原本离她还有五米多距离远的埃德,竟脚下一蹬,就直接蹿到了她的面前! 这不对啊,耐性值80多的无畏者,速度不该这么快! 以极快速度猛冲过来的埃德带着巨大的势能,此刻的安吉甚至能听到他手中剑刃破开气流,发出轻微的破空声。 现在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若是她匆忙格挡,肯定无法完全挡下对方的攻击。 危急关头,安吉连连后退,可就在她刚退了两步时,就又感觉到脚下地面一软。 真难缠! 安吉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与此同时加快闪避速度,正在后退的身体猛地改变行动轨迹,直接侧身一滚,躲开埃德那道自上而下的劈斩。 比起这些无畏者们花里胡哨的能力来说,她的能力其实真的很朴实无华……尤其是在打架的时候,几乎只能纯肉博,完全没有半点帅气的感觉。 毕竟,她只是个暴力奶妈嘛——能打能抗能奶…… 心里自嘲的同时,安吉的翻滚动作已经结束,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感受到一阵自左侧传来的轻微风声。 顾不上此刻沾满泥巴的脸和身体,她猛地握紧手中剑柄,将手中长剑横档在自己身前。 这种仓促间的格挡,显然无法与埃德蓄势已久的攻击相抗衡。 猛烈的反作用力自剑身传递至安吉的右手,将她整个手掌震得发麻,手里的剑也被直接震开。 在破开安吉的格挡后,埃德的劈砍,就这么顺势攻向她的身体右侧。 虽然她已经提前预判到这种情况,也在防御之时就往左侧躲闪,但始终还是没能来得及。 她的右肩,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剑。 锋利的剑刃瞬间没入安吉的右肩,砍在她的肩胛骨上,发出血肉与金属兵器碰撞的闷响。 一阵细微的骨裂声就在这时传入安吉的耳中,而那种钻心蚀骨的强烈疼痛感,甚至让她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她强行抑制住自己的声音,只是小声呜咽了一下,立刻以手中武器,自下往上地用力顶开切进她右肩的剑刃。 而在那把剑离开女孩身体的瞬间,她右肩处的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让她甚至都没有机会看到那道应该很狰狞的伤口。 此刻,全程站在一旁,紧张观战着的西恩眼皮直跳。埃德和安吉的这场切磋的刺激程度,远超过他的预料,而这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安吉的实力,已经不是可以让埃德放水的地步了。在两人都使用能力的情况下,埃德很难再手下留情,而安吉也可能会继续挂彩。 虽然她那些伤口都会瞬间恢复,但是那些痛楚确是真实存在过的,这让西恩感到异常揪心。 作为十六岁的年轻骑士,西恩还不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反应。 而他的这些情绪,刚好就被里蒙看在眼里,让后者不禁笑了下。 他向西恩稍微靠近两步,站在对方身旁,视线却看向在不远处激战的两人,故意夸奖道:“这个叫安吉的女孩,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实力,真是天赋惊人。” 接着,里蒙又贴近西恩耳边,小声说道:“西恩,你也得加油啊。要是被她比下去了,以后你在她面前,可就没有话语权咯。” 对方这句隐隐有所指的话,让原本就紧张的西恩更加紧张了。 这个容易害羞的男孩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尴尬地侧过头去,故意不让里蒙看到他的表情,别扭地小声说道:“里蒙·格里格前辈,您少说点奇怪的话,也别误会了……我和安吉只是认识而已……” 然而里蒙并没有作答,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就与他一起,继续看向场内激斗的二人。 此时的战局已经有所变换。 原先连连败退的安吉,终于渐渐适应对方的攻击节奏,开始尝试反击。 她发现,埃德之所以能不受到地面变软的影响,是因为他在行动时,脚下迅速生成了坚硬的石块。 而正是这种行为,让他不仅能在松软泥泞的地面上自由行动,甚至还能利用地面上那些“突然顶起的石头”所产生的冲力,使自己的身体更快地向某个方向飞跃出去——就像是踩到了弹跳石那样。 这是埃德行动的关键,也会是她破局的关键。 带着这种想法,在剑与剑交锋数次后,安吉的脚下终于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沉陷感: 地面又要开始变“软”了。 她假装后退,却提前预判埃德会冲向自己,于是做出一个大胆的行动—— 在埃德脚下一蹬,即将冲向安吉的同时,安吉就借助后退的姿势,瞬间使出一记滑铲,整个人半卧在地,剑尖朝上挥去。 地面上的那些泥土漩涡虽然有着强大的吸力,却只能让站在地上的她难以保持平衡而已——那些土漩涡,可不能把直接卧在地面上的大活人吸进去! 而此刻向她冲来,微微滞空的埃德,是不可能在空中改变方向的! 埃德这仅仅一秒不到的下方破绽,被安吉抓了个正着。锋利的剑尖切进他胸口处近三厘米的深度,又顺着他向前的动作,一路向下,一直划到腹部。 这一下,甚至比安吉肩膀上挨的那一记攻击还要再狠点。 伴随着埃德吃痛的哀嚎声和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他的鲜血哗哗地淋到安吉身上,而在同一时间,安吉就已经反应过来,连忙收起武器。 她根本没想重创对方,只是在埃德猛地向前冲刺的动作下,她手里的剑就这么顺势划开了对方的身体,甚至连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也可能是因为,她还不习惯变强后的身体,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道。 但无论如何,这场比赛也该结束了。 在埃德踉跄跪地之时,安吉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地来到对方身边,将发着光的双手靠近他的伤口。 借助女孩身上的那些治愈光芒,埃德身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几乎是即刻愈合,整个过程仅仅耗时一秒,只剩下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衣服能够证明:刚刚那道伤口,确实有存在过。 看到这种近乎奇迹的场景,不论是周围的围观人群还是里蒙,都震惊得合不上下巴了—— 如果说之前安吉挨的那一下攻击,伤口面积小,恢复得快一些也就算了,埃德这伤口可是实打实的被划开了有二十厘米的长度。 这般大面积的砍伤,也能如此之快的愈合吗? 与周围一脸震惊的人群相比,西恩显得尤为淡定。他可是早就有幸体验过这种几乎是“起死回生”的力量,对他而言,现在这个场景完全就是小场面。 只是这两个人未免打得也太狠了……就算无畏者本来就扛揍,也要注意分寸啊。 第91章 关于能力的二三事 在安吉的帮助下,埃德的身体已经恢复原样。 那些被剑砍伤的痛楚只是持续了短短数秒而已。现在的他不仅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甚至还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体力异常充沛,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 见埃德已恢复常色,安吉终于舒了口气,连连道歉:“埃德前辈,对不起,是我没能控制好力道,这才让您受了这么重的伤——” “欸欸安吉,你可别道歉,”埃德急忙打断她的话,安慰她道,“这点小伤原本就不打紧,你也千万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安吉的主动道歉,让原本就心中有愧的埃德更加不好意思了。 先前他砍安吉的那一下也稍微重了点……还好这个女孩有如此强大的治愈能力,不然他俩起码也得修养上三四天,才能恢复正常。 这场切磋比赛,终于是以双方都各挨了一剑为结局,匆匆结束。 那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很快就识相地散去,只有里蒙和西恩跑到比武结束的二人身边,异口同声地紧张询问道: “你们没事?” 埃德很爽快地应了声“没事”。 但安吉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尴尬的笑容里带着浓郁的愧疚之情。 可下一秒,埃德就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他微微俯身,对仍坐在地上的安吉友好地伸出手,笑着说道: “切磋中负伤是常有的事情。安吉,这场比赛是你赢了,你大可以更自豪点。” 安吉犹豫了一会,握住他的手,在对方的帮助下站起身来,接着就听到里蒙挪揄道:“哎,安吉,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啊!这下子我们可不好在你面前摆前辈架子咯~” 里蒙的插科打诨技巧堪称熟练,在他和埃德的共同调节下,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见这两位前辈都如此友善且不拘小节,安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地。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语气谦虚地说道: “唉呀,您二位太过奖了……其实我没有这么厉害,只是埃德前辈让着我罢了……”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埃德立刻纠正她过于自谦的说法,“原本我确实是想留手的,可是你有着能让我拿出真本事的实力,所以打着打着,我也就认真起来了——安吉,这场切磋我输得心服口服,你也不用再谦虚啦。” 在他说完这些后,一直面带笑意的西恩将手里的“绿疙瘩”还给安吉,随后真挚地开口:“安吉,恭喜你获胜。” 既然氛围都被他们烘托到这里了,安吉也就不再推脱。 只是她心里仍有点愧疚,一边接过西恩递来的厄里亚,一边向埃德提出她在比武过程中就隐约有些困惑的事情: “埃德前辈,我可以请您指点我一下吗?我想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到熟练的运用能力——就像您这样。” 埃德那堪称巧妙的能力使用技巧,让安吉看得心动不已:要是她什么时候也能将能力使用到这种地步,那该多好。 她现在完全就是个“异能初学者”,只是会用自己的能力、也知道它的作用而已,并没有开发出什么特殊的运用方式。 作为安吉特殊能力的“金光”,其优点显而易见。它不仅是有着那种强而高效的治愈能力,甚至还可以提升肉体和灵魂的强度。 用比较现代化说法来讲,就是“能奶能拐”。 可这个能力却也有着几个致命的缺陷——持续时间短、冷却时间长,作用范围还小,一旦用了就不能主动停下来,只能干等着它们自己消失。 现在的她最多只能维持这些金光二十分钟,却需要至少整整一天的“冷却时间”,才能再次使用。 如果强行在短期内连续使用,不仅会使灵魂受损,甚至还会陷入昏迷状态——就像先前在安德科菲村和教堂洞穴里的情况那样。 而这些金光又有着极为“短小”的作用范围,平时只是覆盖在她的体表上,也仅对她本人生效。 除非她与别人有近距离接触,才能治愈或是强化对方。 要是这些金光能隔空使用,又能随意发动和停止,那可就彻底不一样了——届时,原本就有着极强战斗力的她不仅能多次治愈队友,还能提升队友的作战能力。 这种“能打能奶能拐”的超级辅助,简直就是个团战发动机,想想都可怕。 在向埃德提问后,安吉主动向埃德他们说出自己的情况,以及她的这个伟大理想——当然,是转换成了他们能听懂的版本。 埃德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安吉身上仍旧耀眼的金光,不禁与里蒙相视一笑,得出结论:“安吉,你是不是对无畏者的能力不太了解?” “嗯……算是。毕竟我的战斗经验也不多。”安吉有些苦闷地说着。 作为与她同样经验不足的新兵,西恩默默地点点头,和安吉一起看向两位前辈,期待着他们的解答。 稍作思考后,埃德率先开口,为这两个迷茫的新人解释起来: “安吉,西恩,你们听好了——并不是我们不愿传授给你们其中要点,而是在使用能力这件事情上,只有熟能生巧、勤奋苦练这两个办法,并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每个无畏者的能力都有所不同。随着你们使用能力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熟练,你们自然能抓住灵感,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说着,他又觉得这个严谨的回答显得有些空洞,于是便转头看向安吉,夸奖道: “你的想法很不错。如果有一天,你的这些金光真的能隔空使用,那会是极为强悍的能力——尤其是在战场上,你的存在,会是所有敌人的噩梦。” 安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作为女骑士的她原本就已经是敌人的眼中钉了……她身上自带的这“嘲讽buff”难道还能再多叠加几层吗?已经够了啊喂。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就听到埃德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与此同时,越是强大的能力一般就会有越大的副作用,所以你的这个想法,恐怕很难实现。” 越强大的能力,副作用就会越大吗…… 这听起来很合理,却又显得过于合理,让安吉一时半会难以消化这句话,陷入沉思。 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能力有明显副作用的仅有两人:巴顿和哈德弗。 巴顿的能力与她类似,都属于“一旦开了就关不上”的类型。可是他那能力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不仅全程不受他本人的控制,甚至还会在能力结束后重伤昏迷。 要不是安吉当时把他“奶”好了,他可能都要躺上个三四天才能醒。 而哈德弗那家伙的副作用,则是体现在“复仇”上。据拉宾描述,在哈德弗使用复仇能力后,他会短暂地陷入昏迷状态。 但和巴顿的情况相比较,这种成倍反弹伤害的能力竟然只有这么点副作用,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而且哈德弗不是还有个能“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吗?难道一个人能同时拥有多种能力? “欸,话说你有没有见过玛尔妲?” 里蒙这句很突然的话,让安吉也突然回过神来。 “我见过,就在这次去格兰村的时候……怎么了?” 安吉迷惑地问着,歪头看向里蒙,就看到后者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欸,我跟你说啊:玛尔妲这家伙,好像没有能力呢——你可别以为她那个‘轻飘飘的样子和触须’就是她的能力啊,那其实只是她身体‘被变成了这样’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诅咒搞成这样的。” 他这么解释着,随后说出他的个人观点:“……但我总觉得,玛尔妲应该也是有能力的,只是连她自己都能没发现而已。” 里蒙这个三十岁出头的家伙,也算年轻,在性格上也会活泼一点——尤其是在发现安吉很好打交道之后,他的话就变得更多了。 然而他刚刚说的这些,看似是题外话,却让安吉非常感兴趣。 毕竟玛尔妲在格兰村的表现,确实有点异常……简单来说,就是有点菜。 在里蒙打岔后,安吉的思路渐渐扩散开来: “里蒙前辈,您的意思是——在使用能力这点上感到困惑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 “那是自然,”里蒙看了眼埃德,与后者一前一后地点头,接着就为这两个缺乏“常识”的年轻后辈说出他的经验之谈,“无畏者的能力分很多种类。大部分人的能力都是攻击类型的,也很容易看出它们的作用——但也有些人的能力,会格外不同,比如被动类型的能力,又或者是需要某种特殊条件才能发动的能力。” 说到这里,他原本开朗的表情变得有点纠结,又好像有点不爽:“……就比如哈德弗那个王八蛋的‘复仇’能力,就只能在他受到重创的情况下才能使用。这就属于我先前提到的‘特殊条件’。 “当他重伤的瞬间,他就可以随时发动‘复仇’能力,这让我们无法与之硬拼,也不敢对他真的下死手。”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里蒙的表情变得尤为苦闷。 看来,这个叫做里蒙·格里格的骑士,还挺讨厌哈德弗的。 短暂的思考后,安吉俏皮地笑了下,以一种有些夸张的口吻,为他打圆场: “里蒙前辈,您这个年纪就有70耐性值,还有得提升呢!哈德弗那家伙在背叛了格洛斯克后,受到了斯莱德大人的惩罚,实力已经大打折扣。您只需要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在哪天遇到他时,把他痛揍一顿啦~” 听到她这么说,里蒙哈哈一笑,心里那点儿苦闷很快烟消云散。 安吉说的这些话自然是友好的客套话,但这个女孩懂事又机灵的模样,让里蒙对她的评价猛地上升了一个台阶,心情也变得格外畅快。 见氛围再次活跃起来,安吉笑了下,这才适时地抛出那个令她困惑已久的问题: “只是,我还想再问您一些事——如果只是担心哈德弗使用能力,那只要在哈德弗反应过来之前瞬间击杀他就可以了?一旦他死了,自然无法再使用那种危险能力,也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 这次,里蒙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们没把握能瞬间让他死亡。” 基于安吉先前的那些友好行为,里蒙对这个女孩有着很好的印象,所以他非但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是极为用心地对她继续解释道: “安吉,你想想,不论是砍头还是刺穿心脏,人总不是即时死亡的?他们的意识还能再短暂的留存一会。哈德弗那种实力的人,想瞬间击杀他是很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但凡尚存有一丝意识,无畏者们就可以用出能力。” 里蒙这么说着,顿了顿,说出最后的结论: “……一旦他真的用出能力,那个对他下死手的人就必定会死。除非是跟他有深仇大恨,否则没人会想冒着这种被他一换一的风险,去对他下手。” 安吉听着,默默点头。在以上前提下,哈德弗确实有“浪”的资本。 他在格兰村的那些行为,看似冒进,实际上也是留有后手的——因为他不怕有人敢杀他。 除非那人是被其他人胁迫,有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不得不动手。 理解这一点后,安吉又对里蒙提出了另一个迷惑: “那哈德弗为什么能同时拥有‘复仇’和‘改变物体性质’这两种能力呢?” “他可没有两种不同的能力,”里蒙立刻纠正了她的错误观念,随后与她娓娓道来,“他只有改变物体性质这一个能力而已。他的那个‘复仇’能力只是我们的叫法,实际上是由他原本的能力演化过来的——我们一般称呼这种情况为‘能力进化’。” “能力进化??” 这个全新的知识点立刻吸引了安吉的注意。 “嗯,能力进化……只是这个事情有点复杂。” 里蒙这么说着,思考了一会,将脑海中的想法尽可能地整理成通俗易懂的版本,这才为安吉继续解释下去: “哈德弗的那个复仇能力,据说是突然进化出来的。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身受重伤的他使用那种‘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成功将他所受的伤‘加倍返还’给那个令他受伤的人——而这种事情,他先前从来没有做到过,显然是他的能力得到了某种进化。 “据说耐性值达到120的无畏者会有机会接触到那个领域,但更多的细节我们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和埃德都还远远不够格嘛!这些也只是斯莱德大人和我们闲聊时提到的内容,我也只是现学现卖罢了。” 这么说着,里蒙与埃德不好意思地相视一笑。 “没事没事,这事儿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啦,”安吉憨笑着说道,“反正我也还远远没到那个水平呢~谢谢您二位的耐心解答!” 她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了,不仅是对这个世界存在着的异能力有了更具体的认知,还意外获得了宝贵的情报—— 能力进化。 既然哈德弗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她也有可能在某一天达到这个境界,从而实现她的“大拐梦”。 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心满意足的安吉再次向二人道谢,接着就与这三个骑士告别,先行回房去了。 毕竟明天下午,斯莱德还会让格林来找她说点事情,八成是又想让她出门(出差)。 她也得做点准备,该休息就休息,之后可就没有时间再睡那张豪华大床了…… 第92章 意外的请求 告别埃德他们后,安吉准备回房休息。 当她走到莎特沃德宫四楼时,恰好就遇到了在走廊上徘徊的洁希尔。 然而,此刻的安吉仍然是那副全身发光的样子,这让洁希尔很是震惊。 在安吉的耐心解释下,洁希尔一脸好奇的凑近安吉,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些金光,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对安吉说道: “这些暖洋洋的光,很适合安吉呢~就和你本人一样温柔。” 被洁希尔这么一夸,安吉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尴尬地笑着,赶紧岔开话题。 虽然她先前就有隐隐觉得,无畏者们的能力应该会与他们本人的性格有关,但这话被洁希尔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就让人特别害羞…… 简单闲聊了几句后,这两个暂时都有空的年轻女孩一拍即合,决定在城堡里闲逛一会。 而在她们谈话的期间里,安吉身上这些不受控制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随后彻底消失,让她不再“引人注目”。 接着,这两个闲逛的女孩路过厨房,顺手拿了点好吃的,一起吃了顿豪华晚餐,接着又在城堡里散了会步,随后才在夜色浓郁之时,一同回到莎特沃德宫,各自回房休息。 这是安吉难得可以拥有的短暂日常。 做完这些消磨时间的琐碎事情后,再次回到卧室的安吉心里平和而宁静,与下午时的她大不相同。 原本她满脑子都是昨晚喝醉酒、又在斯莱德面前把老底全都抖出来的那档子事儿,心情也十分烦闷。 但在和洁希尔这么一起无所事事地闲逛过后,安吉竟然觉得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反正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她也没法时间回溯,只能接受现实,走一步看一步呗。 这么想着,安吉早早的躺到床上。 然而,她并不是真的要这么早睡觉。 她先是在这张自己特别喜欢的柔软大床上翻滚了很久,接着又发呆休息了一会,将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这才抱着绿疙瘩状态的厄里亚,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的她,很罕见地自然醒来。 没有宿醉的酸痛感、也没有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就这么普普通通的醒来,竟然也让安吉产生了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甚至还有来自厄里亚的早安。 在赖床了很久之后,安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把门口不知是谁留下的干净水盆拿了进来,认真的洗漱了一下,这才出门。 似乎是为了呼应她的好心情,在这难得的“假日”里,肯特郡的天空也湛蓝无比。 上午的阳光有着不冷不热的温度,照在身上,令人异常舒适,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在这种好天气里,安吉挑了处无人的僻静角落,坐在树荫下方的地面上,抬头看向这片普通却异常美好的晴朗天空,怔怔出神。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那些细碎的发丝就这么被吹到女孩的脸上,把她的脸挠得有些痒痒的,也让她原本放空的脑袋里也渐渐涌出一些莫名的情绪。 最近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说,现在的她还可以身体健全的坐在蓝天下,悠哉悠哉地度过一天,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虽然她也想着要不要多用用能力,以提升自己在这方面的使用技巧,但在昨天才用过能力与埃德切磋的情况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又给她整几道什么灵魂裂缝出来,那可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安吉就这么毫无负罪感地选择摆烂,看着湛蓝天空中形状各异的云朵,坐着发呆。 今天会就这么平稳地度过吗?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渐渐靠近此处的急促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阵脚步声并不是朝向安吉的,却在这块偏僻的地方兜兜转转了很久,继而让她原本美好的心情变得莫名烦躁起来。 总不能有人在这片只有绿色矮灌木和几颗大树的偏僻地方迷路?又或者是在找什么东西? 现在身体素质有所提升的安吉,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好听力,因此也就很难忽略这些持续发出的、与周围宁静祥氛围格格不入的脚步声。 可即便如此,安吉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僻静角落。 说不定这人过会就走了呢? 然而,就像是要与她这个想法作对那般,那些在附近徘徊着的谜之脚步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还离她越来越近,已经只剩不到十米距离。 安吉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里,另寻去处。 可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那阵脚步声突然顿了一下,随后竟然迅速向她奔来。 安吉登时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她摆出防御态势,猛地转头看向来人,却惊讶地发现—— 这不是她昨天才见过的西恩吗?! “西恩?你这是在干嘛——” 安吉一脸震惊地开口,刚说到一半,就被来到她面前的西恩急匆匆地打断: “安吉!你身上,是不是多了个什么图案?” 在长时间的奔跑后,他的气息变得很是紊乱,所以这些话是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出来的。 安吉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试图分析情况。 西恩应该是专程来找她的。他之所以在这附近一直兜兜转转的,就是因为从路人那边打听到“那位女骑士就在这附近”,却一直没能发现安吉——为了避免被人打扰,她确实藏得很隐蔽。 这些简单的反向推理仅于她脑海中瞬息闪过,紧接着,她就看到西恩咽了咽口水,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图案,能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安吉表情已经恢复正常,语气却很犹豫,委婉地提醒他,“只是这个图案是在我胸口那里,我今天穿的衣服也不太方便……” 她今天穿的是正常衣服裤子,可不是那种低胸礼裙。总不能把领口往外一拉,让西恩就这么顺着往下看?!不仅容易看到点多余的东西,万一有人在这时路过,也容易引起误会。 西恩这才反应过来。 只是这个少年原本就跑得有些头昏脑胀的脑子,好像又变得更热了一点。他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 “对不起,是我急糊涂了……可以麻烦你仔细形容一下那个图案吗?虽然刚刚巴顿已经和我讲过它的形状,但是我想听下你作为当事人的描述……” 巴顿这个大嘴巴的家伙! 安吉心里骂着,却并没有把这些情绪显露在脸上,神态依旧自然。 虽然她也很在意西恩为什么如此着急,但她还是选择把这点疑惑撇到一边,仔细地为他描述那片在她胸口处的“六翼图案”。 西恩全程沉默着,微微低头,没有打断她的话。 在安吉说完后,又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抬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以郑重无比的表情沉声说道: “安吉,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只是这件事情不能在城堡里讲,最好去肯特郡的郊外谈……不对,应该说是越远越好……如果能去屏障外面聊,那是最稳妥的。” 西恩这番话格外的含糊其辞,表情也与平时的他截然不同——起码安吉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 可是斯莱德的城堡位于肯特郡中心位置,如果要去肯特郡郊外,即便是骑马,来回一趟,也需要两个多小时。在下午还要和格林见面的节骨眼上,她并不想答应这个突然的邀请。 但要是说去“屏障外聊”,那可就有意思了——正好她这几天就要出领。 这么想着,安吉向西恩说出“斯莱德最近会让她和别人一起出差”的事情,顺便也可以观察一下对方的反应。 即使西恩大概率并没有恶意,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而在她说完这些日程安排后,西恩愣了下,疑惑不解的神情里带着一丝急切: “你才回城堡不到三天?怎么又要出去了?” “哈哈……是呀,每次都待不过三天。” 安吉为难地笑着,话音刚落,就看到他神情坚定地开口:“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出去吗?” 安吉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虽然斯莱德之前也确实有说过“她还在考虑出去的人选”,也问过安吉“有没有想法”,可是西恩这事儿确实有很多蹊跷…… 见安吉有些犹豫,西恩的表情愈发着急起来,忍不住再次诚恳地请求道: “安吉……拜托了。这件事情确实对我很重要,可我只能在没有旁人、远离城堡的地方,才能和你解释……我会去找斯莱德大人请愿的,也请您务必通融一下……” 安吉的心猛地一颤。 西恩最后那半句话的分量,实在是有点太重了——即使现在的安吉是要比他强上很多,但他俩在地位上是完全同等的。 从年龄上来看,西恩还比她大一岁呢,又是她的前辈,怎么说都不该用这种过于恭敬的语气与她说话。 他的这些用词,完全就是一种低声下气的味道,就差没管她叫“安吉大人”了。 看着紧张到显得有些卑微的西恩,安吉还是决定先答应他的请求: “哈哈……那我试试看?” 第93章 宝物大礼包 虽然安吉答应了西恩的请求,但这个莫名其妙的“组队邀请”,还是让她特别迷茫。 在没有事先约见过斯莱德的情况下,他们俩站在五楼大厅门口等了好一会,才被允许接见。 崭新的雕花木门被佣人们缓缓推开。 放眼望去,那里的景象一如既往——斯莱德就像往常那般坐在最里侧的高位上,而大厅里仅她一人。 这让安吉不禁想到一件事情:连着两次都没看到莫娜莉丝,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这点好奇立刻就被安吉撇到脑后,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斯莱德那张原本就很苍白的脸,好像气色更差了。 是她的错觉吗? 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安吉很自然地和西恩一起向斯莱德请安,随后就听到那人语气平淡地问道:“什么事?” 作为事情的发起者,西恩罕见地鼓起勇气,主动请求道: “斯莱德大人,听说您要让安吉出领,请问能准许我与她一起出行吗?” 作为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此刻的西恩明显有些反常。 但斯莱德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个平时直觉敏锐的领主就这么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微微俯视着大厅中央的西恩和安吉,随后神情淡漠地开口:“也行。反正你也很久没出去过了?正好去历练一下。” “非常感谢,斯莱德大人。”西恩毕恭毕敬地说着。 他话音刚落,斯莱德就轻轻挥了挥手,轻声开口:“没别的事就下去。” 安吉与西恩恭敬地向她告退,随后离开大厅。 但在平静的外表下,安吉的内心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斯莱德今天这样子绝不对劲。 原先安吉还只是隐隐觉得她的气色似乎比平时更差,现在看来,应该确实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斯莱德乍看起来只是平静了点,可在她平淡的神情和表现下,似乎隐藏着某种…… 深沉的疲惫感。 在格洛斯克领,有什么事情是能让这个身份尊贵的领主累成这样的?耐性值应该有200的斯莱德,不仅在体能上已经达到了非人的领域,就连精力也会是普通人的数倍、甚至数十倍,是真正意义上的能“嗨上三天三夜也丝毫不困”的类型。 可安吉昨天才见过斯莱德,而那时的她也并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种能让领主操劳至此的大事,甚至连他们这些一直在城堡里的骑士们也无法察觉吗? 就在这时,西恩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安吉,既然斯莱德大人答应让我和你一起出领,我那件事情就之后再和你说。” 见他不再用那种“过于恭敬的语气”对她说话,神情也还算正常,安吉无声地舒了口气。 她笑着应了声好,接着就和西恩分开,各回各处。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安吉第一时间就是走到床边,拿起放在床上的厄里亚,将它再次别回腰间。 除非是这种严肃的谈话场合,现在的她无论去哪都会带上厄里亚。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她先是和厄里亚简单地聊了几句,说明情况,之后就开始在脑海中回想与西恩有关的事情。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很少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给安吉的最深印象,就是在哈沃克洞穴里说的那句:“如果我牺牲了,我的家人会以我为荣。” 这句大义凛然的话,让安吉隐隐觉得这个小伙子似乎有着某种“无畏的牺牲精神”。 但安吉对他还不够了解,也就不敢妄下断言。 绝大部分时间里,这个体型消瘦、黑眼圈很重的男孩都只是默默无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不喜欢与别人有过多交际。 基于以上种种认知,西恩今天的这些行为显得尤为异常。 可现在的安吉也无法理清这件事情的始末。 在去大厅的路上以及等待斯莱德接见的期间里,她就已经多次询问西恩,却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答复。 西恩只是反复地、以同一个意思的话语,这么回答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是到了合适的地方,我一定会好好和你解释的,请你相信我。” 而他这些看似无厘头却又异常坚定的回答,更加证实了安吉心中的猜想。 能有什么事情,是一定需要远离肯特郡、甚至是去屏障之外的地方才能说的呢? 这些奇怪的前提条件,无非就是为了躲开某个人的耳目——斯莱德。 这,才是安吉答应与对方同行的最主要原因。 但目前的安吉只能得出这种笼统的猜想。其背后更深层的缘由,则需要由西恩本人来解释。 在暂时无解的问题上花费过多时间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于是安吉就将这个问题丢到一边,开始享受她仅剩不多的“假期”——比如,再去厨房整点好吃的。 —————— 午后一点左右,格林就早早地上门拜访。 但这次的他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为安吉带来了一套轻便合身、造价不菲的甲胄,以及一些宝物。 除了那三根永恒蜡烛以外,其余的宝物都是安吉未曾见过的。它们分别是: 白尖猫尾。这是一条尖端带着点白毛的黑色猫尾,只要在触摸它尾巴上的白毛时发出猫叫声,就能瞬移到大概1-2公里远的地方,三天内只能使用一次。 魔女的野餐篮,虽然外形上只是普通的木制篮子,但只要往里面滴一些血,它就会在篮子里随机产出一些吃的——滴的血越多,出现的食物也会越多。 幽灵马哨,外观朴素的黑色小哨子。若是吹响它,就能召唤出一匹浑身漆黑的“幽灵马”。这匹马不怕诅咒,能在异境里随意奔跑,无视任何地形,也能穿过任何物体。 然而“穿透物体”这个特性对坐在它身上的人并不适用,很容易发生“马穿过去了但是人却一头撞在树上”的情况,必须要多加小心。 虽然幽灵马是很强,但其也有着严格的使用时限,一天最多只能现界两个小时。要是想让它回到哨子里,只需要用手在它的身体上连拍三下即可。 隐形斗篷,顾名思义可以隐身。这玩意儿倒没有时间限制,却需要大量血液供给——也就是说,得用“命”来换使用时间…… 与以上四个花里胡哨的宝物相对比,其余两个宝物的功能则显得比较简单: 第一个是作为储物道具的五角星耳环。它看有着小巧精致的外观,镂空的银色框架上镶嵌着看海蓝色的珠宝,虽说是宝物,却更像是某种华丽的银质饰品。 另一个则是恢复道具,圣人的尸骸布。这是一块亚麻质地、血迹斑斑的泛黄布料,要是把它放在伤口附近,它就会自动把伤口缠住,加快伤口恢复速度,即使是致命伤也能治愈,恢复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天。 但这块布料……看起来怎么有点小啊? 见安吉有些迷惑,格林很贴心地主动解释道:“安吉大人,圣人的尸骸布大概只能再用1-3次。这个次数会因为‘治愈对象的受伤程度’而变化——越严重的伤口,就会消耗越多的布料。还请您斟酌使用。 “这次您要去的地方,是一片由很多低级异境构成的复杂地区——没有特别的任务,只需要在那边玩上一段时间,于两个月内回来即可。” 安吉听着,一一记下这些,脸上适时地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要不是知道那些地方都“飘”着诅咒,她可能还真会觉得自己是去游山玩水的。 见她似乎没有别的疑问,格林一边友好地微笑着,一边递给她两张复杂细致的羊皮纸地图。 一张是记录格洛斯克领内各个城镇村落的地图,方便她规划出行路线,不至于在领内迷路。 另一张则描绘着那片“低级异境区”的异境分布构成,旁边还写着各个区域需要注意的特殊点。 这些娟秀工整的字迹让安吉有点眼熟,而地图右上角的空白处还写着一句话: 小心行事,平安回来。 安吉心中微动。 当她把这些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一起收下后,格林才再次恭敬地开口: “安吉大人,这些就是全部的东西了。另外,斯莱德大人让我给您带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玩得开心,第二句话是:城堡门口有我给你的礼物,以及最后一句话—— “我对你好?” 第94章 再次启程 格林不止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安吉,甚至还带了点斯莱德本人的语气。 这种过于活灵活现地转达,让安吉似乎已经看到,斯莱德用带着嘲讽的古怪笑容,语气怪异地说出这句话: “我对你好?” “好,好……” 在格林面前,安吉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乖巧地应着,心里已经无奈到想翻白眼了。 这个事情能不能早点翻篇啊?!日理万机的领主大人,没必要一直挂念着她的那些“醉话”!! 斯莱德这家伙,到底是为了损她才老是说这种话,还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啊? 然而斯莱德最近确实对她好得夸张——不仅是在百忙中帮她规划好这些行李和宝物、又很大手笔的给了她这么一套造价不菲的新式甲胄,甚至还在地图上写了这么多注解。 小心行事,平安归来。 这句话显然也是她写在地图右上角的,其中的关心之意不言而喻。 这种既出钱又出力甚至还走心的行为,让安吉不禁有些感动。 但在这些感动之上,更多的却是迷茫。 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奇怪,而在安吉试图谋反一事被发现后,这种关系就更加微妙起来。 虽然揣摩他人心思一直是安吉所擅长的,可此刻的安吉也揣摩不透这个领主的想法。 斯莱德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在这种微妙的时间点,做出这种反常至极的事情?难道是想用“对她好”这招来套牢她这个背叛者吗? 困惑中,安吉脸上仍挂着那种淡然而友好的微笑,随后就再看到格林再次开口: “这次出行的人员仅有您和西恩·科雷斯顿大人,所以这些宝物就先交由您保管,”他彬彬有礼地说着,“马匹和别的随身物品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二位随时都可以启程,最好是能在这两天内出门——也请您不要忘记城堡门口的礼物。” 安吉客客气气地对他道了声谢,脑袋里的迷惑却陡然增加。 这倒是她第一次听到西恩的全名,大抵也是他自己起的。 只是没想到,这次斯莱德给她塞了这么多宝物,竟然只让她和西恩两个人出门吗?? 两个年轻骑士去一趟低级异境,也没有身负重任,竟然还配备众多功能齐全的宝物,简直就像是“用大炮打小鸟”一样离谱…… 还有,城堡门口的“礼物”到底是个啥啊……应该不会又是什么“惊”喜? 在把这些宝物仔细地交付给安吉之后,格林再次和安吉确认了一遍它们的功能,这才对安吉鞠躬行礼,转身离开。 虽然时间很宽裕,但安吉还是准备在当天出发。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她待在城堡里,就很容易会遇到点什么怪事儿。 还不如趁早出门,免得夜长梦多。 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珍贵的宝物和一些个人物品放进储物耳环里后,安吉直接将它扎进自己的耳垂。伴随着轻微的痛感,她似乎听到一阵奇怪的“咔哒”声,接着就发现,这个耳环已经牢牢固定在她的耳朵上了。 只是如今的安吉并不会对“只是这种程度的邪门玩意儿”感到一丝丝惊讶。她很淡定地走出卧室,想去找西恩商量一下出发时间,刚来到一楼,就发现西恩已经站在一楼大厅里等她了。 这个觉得“自己给安吉添了很多麻烦”、心有愧疚的小伙子格外主动,不仅已经换好了装备,甚至还带了一个大麻袋,说是已经把帐篷这类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俨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昔日同伴的靠谱模样,让安吉安心了许多。 她笑着与西恩道谢,接着就在他惊讶地注视下,把他身旁放着的那整个大麻袋直接塞进储物耳环里。 之后,他们又去马厩领了两匹马,随后便各自上马,一路穿过城堡的内墙和外墙,抵达城堡门口——那里应该还有斯莱德给她准备的礼物。 然而城堡门口并没有什么人在等着她,也没放着什么很显眼的东西。 只是路过城堡门口的那些路人,怎么个个都抬头往她上面看,甚至还有几个人正在掩嘴偷笑呢?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安吉发现她头顶的城墙上,也就是城堡门口正中间的城墙上,似乎挂着个什么人。 随着目光定格在对方的脸上,安吉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是梅斯克·诺戈。 他正以一个很丢人的姿势,被五花大绑地倒吊在城门口。 由于他的头是朝下的,所以在安吉来到城门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注意到骑着马的她,也很顺其自然地就对上了安吉此刻的视线。 虽然他并不想。 而在一不小心笑出声后,安吉脸上还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但没有一丝想收敛点的迹象,反而笑得越来越开心。 这让梅斯克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沉声质问道:“你笑什么?” 安吉笑得更欢了。 她全程抬头看着上方,仔细地打量这个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倒吊人”,很确定这就是斯莱德送给她的礼物——就因为梅斯克在沃克顿楼前拦下她,还说她穿着礼裙乱逛。 于是她刻意装出憋笑的样子,眯起眼睛,假惺惺地说道: “梅斯克先生,请您节哀。希望今天肯特郡不要下雨才好呢~” “安吉·格蕾丝克!!” 梅斯克的这声怒吼听起来中气十足,也让安吉觉得他的状态好像还不错。 但实际上,梅斯克现在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被这么倒挂着足足半天,他的脑子早就已经昏沉不堪,脸色也很不好看。 但梅斯克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个小丫头才被斯莱德吊起来的——因为在斯莱德把他绑起来时,特意使用了这个作为宝物的绳子,在防止他挣脱束缚的同时,还很刻意地提了一嘴: “这绳子和安吉还有些渊源呢。当初他们可是一起被我带回城堡的,现在给你用正好。” 一想起当时斯莱德那阴阳怪气的笑脸和语调,梅斯克更生气了。 可此刻的他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被挂在城墙上,被路人指指点点,甚至还要被作为罪魁祸首的这个小丫头片子出言嘲讽。 “安吉·格蕾丝克,”梅斯克再次咬牙切齿地念出对方的全名,阴沉着脸说道,“等你回到城堡,有你好看的!” 他的实力远在安吉之上,就算会再次受罚,他也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气焰嚣张的小丫头! 然而他的这些狠话,在当前的局面下显得异常软弱无力,不仅没能起到任何威慑作用,甚至还让安吉笑得更灿烂了: “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和您打一架了,诺戈家的小儿子先生~” “你;………” 这个侮辱性极强的称呼,气得梅斯克直接把那些贵族矜持丢到一边,对安吉破口大骂。 安吉心满意足地看着梅斯克气急败坏的模样,又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带着全程懵逼的西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现场。 根据格林给她的那个地图,他们这次要去的那片“低级异境区”,刚好是与格兰村方向相反的位置。 虽然他们带着永恒蜡烛,完全可以在晚上赶路,但是安吉并不想这么做——又没有什么特殊任务,有啥好急的? 该摸鱼就得摸鱼,斯莱德给她的那些钱,她平时都没空花呢,这不正好有机会逛一逛吗? 第95章 风土人情 难得可以在城堡外自由行动,安吉很想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在外界被诅咒封锁、而领土内最好的资源都被无畏者们所掌握的世界,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 以往安吉待过的那些地方都是最偏僻的边境村,居民们连维持温饱都很困难,与其说是在生活,倒不如说是在“求生”。 虽然她已经无法记起曾经在格兰村生活的那些记忆,但安德科菲村和布鲁斯村都是如此。 然而这只是边境村落的现状,并不能代表其他地方——尤其是作为格洛斯克领首都的肯特郡。 这里是经济最繁华的地带,是整个格洛斯克领的经济与政治中心,连带着周边的所有城市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 因此,在这附近生活的绝大多数居民们都能保障稳定的日常生活,理应也会有一些独到的娱乐方式。 这让“没见过世面”的安吉颇感兴趣,而她口袋里的钱也正好给了她好奇的资本。 于是她主动与西恩协商,希望只在白天赶路,晚上休息,顺便去附近的城镇逛一逛。 西恩爽快地答应了这个提案。 虽然他心里一直挂念着他的那个“很重要的事情”,却也觉得没必要着急——斯莱德大人这次给他们足足两个月的出差时间,肯定是够用的。 若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大概率会日夜兼程地赶路。可在安吉已经妥协了这么多的份上,总不能让她还跟自己一起吃苦? 根据地图,他们规划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前进路线,于傍晚时分抵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繁华的城镇,准备在这里歇脚。 在把身上那套骑士行头脱掉后,怀揣着巨款的安吉带着西恩,假装成普通人,在傍晚的城镇里一直闲逛到晚上。 这段时间里,她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小玩意儿市场,也看到了街头的喷火表演,以及令人热血沸腾的街头对决。 然而这种热血沸腾仅对普通人生效——在身为无畏者的安吉和西恩眼里,这种对决完全就是小打小闹,毫无含金量…… 很快,围观斗殴的安吉就失去了兴趣。她与西恩打了个招呼,一起离开现场,紧接着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略显吵闹的小酒馆。 虽然喝酒这档子事儿让现在的安吉非常抵触,却不影响她去酒馆里感受一下热闹的氛围,也不影响她请西恩喝酒。 当安吉走进酒馆时,这里的氛围并没有让她失望。 吵吵嚷嚷的醉酒大汉们、热情的店主老爹、此起彼伏的酒杯碰撞声……这些景象和声音编织在一起,令这间小酒馆里的市井生活气息变得极为浓郁。 和平,却又充满活力……这大概就是普通的生活? 安吉心满意足地看着身边吵闹的人群,感受着这种热情洋溢的氛围。这对她来说是罕见的生活体验,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毕竟这里不会有什么势力纠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诅咒——只需要全身心放松下来,享受当下就好。 她随便找了个空桌子,急急忙忙地拉着西恩坐下来,为他点了一杯酒,随后视线就落在最吵闹、也是人数最多的酒馆最内处。 在那个高出地面一节台阶的简易木质舞台中央,有一个性感妖娆的舞娘。 伴随着围观人群打出的节拍,她翩翩起舞,不仅脸上带着妩媚迷人的笑容,强而有力的舞姿中也隐隐透出某种异域风情,令安吉瞬间兴致高涨。 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与众多酒客们一起观赏那位舞者的动人身姿,在热闹的氛围里很合群的拍手叫好,还热情地与西恩叽叽喳喳地说着: “西恩,你看!!那个姐姐跳得真不错!” 然而,坐在她旁边的西恩只是瞥了一眼舞台中央,随后就默默转过头去,看向别处。 发现西恩似乎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后,安吉就没再和他说些什么。她听着醉醺醺的酒客们对着那位舞者起哄,又看那位舞者以激情的舞蹈来回应观众,情不自禁地露出乐呵呵的笑容—— 这种世界和平、人与人和谐共处的感觉真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西恩似乎格外坐立难安。 他好几次劝安吉离开这里,却又被她给强行劝了下来,只能苦闷地坐在她旁边,拿起酒杯,低头浅喝了几口。 就在西恩听着安吉一边嘿嘿傻笑,一边很热络地鼓掌时,这个莫名兴奋的女孩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警觉地抬头,视线直接落在舞台中央,身体猛地一抖。 那位本该在热舞的成熟女性已经停止舞蹈。此刻,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她似乎是在向观众席丢些什么,身上还明显少了几件衣服。 再一看,安吉头上那块来历不明的奇怪布料,和舞娘身上仅剩的那几块布,完全就是一个材质色调的! “安吉,不准再看了,跟我走!” 西恩嘭地一声放下没喝几口的酒杯,罕见地强硬起来,不由分说地将安吉拽走。 被强行带走的安吉一边挣扎,一边叫喊着:“欸欸我还没看过瘾呢,接下来才要到精彩时刻呢!” 然而西恩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动摇,顺便还一把揪掉了她脑袋上那片奇怪形状的布料。 就这样,安吉被他半推半就地拉到了酒馆门外。 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 她一边嘟囔着“刚刚酒馆老板还没找我钱呢,他说我给的一枚金币太大了找不开,”一边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瞅了一眼。 但很明显,她探头的方向直指酒馆内侧舞台处,与老板所在的位置截然相反。 眼前这幕情形让西恩心里倍感无奈,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在好奇什么啊……” “当然好奇了,我又没看过这个……”安吉有些不服气地嘟囔着。 感受到西恩又在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拽,安吉忿忿不平地回头,立刻就看到西恩满脸都写着嫌弃的表情,顿时心里更加不满了: “干嘛啦!这种事情西恩应该也很感兴趣才对!” “我可不感兴趣——不如说是你太亢奋了?这种不正经的事情,正常女孩是不会感兴趣的。”西恩一脸正经且严肃的驳斥道。 要换做是别人这么做,他肯定不会加以阻拦,而是会直接走人——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爱好各不相同,他也能理解这点。 可安吉这年纪正是容易被带坏的时候,绝不能让她这么胡闹。 “你乱讲,正常女孩就该感兴趣才对!这是对于世界和平的向往,哪里不正经了!” 诚然安吉这句反驳异常的理直气壮,可西恩还是隐隐认定她不对劲。 他盯着安吉那张气嘟嘟的脸看了好一会,也没见她有半点要退让的想法,这才深沉地叹了口气,好言相劝道: “安吉,就算我拜托你了,别这么闹腾行不行?虽然我是不急着去屏障外面,可我现在也没心思陪你做这种事。我说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见对方服软,安吉就感觉是发热的脑袋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她犹豫了会,随后便有些委屈地小声嘀咕着: “可是,我就这么点自由时间了……我们可以各玩各的呀,又不影响……” “不行,你这种不正经的玩法是绝对不可以的。”西恩义正言辞地否决掉安吉的想法。 然而突然冷静下来的安吉,心里却开始有了点别的顾虑。 思来想去,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对神情困惑的西恩郑重说明道: “西恩,跟着我去屏障外面可能会很危险。即使那些地方只是低级异境,我也不确定我们会不会遇到奇怪的的事情……不对,是大概率会遇到很麻烦的怪事。就算有斯莱德大人给我们的那些宝物,我也无法保证我们能活下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安吉的担忧是发自内心的。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她所到之异境,要么就是会“突然升级”,要么就是整点致命陷阱给她跳,又或者是弄出点什么强力怪物来找她干架。 虽然西恩现在也有40的耐性值,在低级异境完全够用,可万一在他们来到三级异境时,诅咒浓度突然上升,变成四级异境(中级异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像当时的无声森林那样。 若是在他们刚进去的时候突然升级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在他们陷入困境时,诅咒浓度“故意不小心”地突然上升,届时西恩必会出现“中度不适”的症状。 而在这种中度不适的情况下,说是人活不过一天,实际上连撑几个小时都难——比如阿诺德之前在教堂里的那种情况。 那时的阿诺德完全就是一副跪地不起的模样,幸好有拉宾和佩德拉两个人一起扛着,才能让他在第一时间离开异境,但饶是如此,受到重伤的他也要在布鲁斯村那里修养几天。 西恩这个看起来瘦削、实际上也确实有些单薄的身体,远不如阿诺德那般结实。若是他遇到意外,她真的能有百分百的把握,救下对方吗? 这么想着,安吉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的她得作为领队出门,身上的担子也是前所未有的沉。 而在安吉叹气后,西恩原本就有些严肃的表情也变得更加凝重。 他微微低头思考,沉默许久后才缓缓抬头,凝视着安吉,以极为郑重的神情开口: “安吉,虽然我们现在并不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我所说的那件重要的事情,是我余生都要去做的事情——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在安吉无言而肃穆的注视下,西恩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 “……所以我希望你能暂时不用考虑我的安危,而是先去屏障外面,听我解释完事情的始末,再做打算,可以吗?” 安吉无奈地长呼一口气。 西恩这事儿大抵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再复杂一些…… 她不会在屏障内追问他,一是因为对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二是她也觉得,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要避开斯莱德,那么确实该把会谈地点选在“屏障外”。 毕竟现在的她对屏障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屏障仅会让他们这些格洛斯克领的骑士进出,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些别的额外功能—— 比如,窃听。 只是这事儿确实不现实——因为格洛斯克领有这么多人,要从这么多家长里短的闲话里挑出关键语句,难度简直堪比大海捞针。 但谨慎点总是好的,就算屏障不能窃听,万一领土内还有着别的探子呢? 被西恩这么一搞,安吉确实也没心思再玩了。 在他的强硬要求下,安吉只能待在酒馆外面,看着他进去向老板找钱,找了半天,才在那些酒客们的帮助下,终于凑齐了金额…… 看来在外面,确实不能随意用金币。 接着,她和西恩稍作休息,随后就在深沉的夜色中,再次踏上旅途。 这一路上,安吉几乎是卡着点、隔一天就开一次能力,希望它能变得更强一点。 可即使是她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地去感受这种“使用能力的微妙感觉”,却依然没能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提升——不论是能力的强度还是可控性,似乎都没有变化。 这让她心里不禁有点失落,又有些迷茫——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掌控这种特殊能力呢? 赶路期间,安吉也不忘测试了一下那些宝物的功能性,确定这些玩意儿都能正常使用,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她偶尔也会努力找点话题和西恩闲聊几句,但这趟“出领之旅”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他们两人的共同话题本来就不多,与此同时,又很默契地避开了与彼此“家庭”有关的话题——因为这个话题安吉没法聊。 在这个世界上,她完全就是个孤家寡人,而西恩也知道她是格兰村出身,于是也就特意避开了此类话题,生怕自己哪句不经意的话会触碰到安吉心里的伤疤。 这么走走停停了有十天,安吉和西恩终于抵达最靠近那片“低级异境区”的村落。 他们找了户离屏障最近的人家寄养马匹,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向屏障外的世界走去。 一些絮絮叨叨 宝子们,首先要告诉大家一件事: 咱们这本书,终于上架啦!!~ 诶呀,早在65章末尾的时候,我就在嚷嚷着说“这书其实已经可以上架了”。 但没想到,竟然!在第96章的时候,才会正式开始变成收费章节!! 我的书,不了(心情复杂) 这让我很担心,你们会不会因此弃我而去,哈哈哈……(苦笑) 这是我第一次写到30万字。作为几乎没有经验的纯萌新,我也没想过,自己竟然已经勤勤恳恳地坚持了近三个月。 这期间,我有无数次的自我怀疑,也有无数次的自我肯定。 然而自我怀疑还是不可避免地占据了上风。 诚然我拥有了几位经常为我投票的忠实读者(应该是?),可我每天最新章的追读人数依然惨淡无比,而作为作者的我又只能靠这点冰冷的数据,以此来判断我写得到底好不好。 嗯,要从这个数据来看的话——我妥妥地是写得很烂。 30万字欸……30万字只有500收藏,那是什么概念?纯纯的大扑街啦!!(流泪) 这还是在我可爱的编辑愿意一直给我推荐位的情况下。 对不起编辑酱,我是扶不起的阿斗本人(鞠躬) 可我不扑谁扑呢?毕竟我个人功底也很烂,主角又是女性,也不是爽文,故事背景是如今凉上加凉的西幻也就算了,题材还这么小众……当代网文最容易扑街的要素几乎都在这里了。 然而,我也只能写出我自己喜欢的故事。 诚然这部作品有着诸多不足,但我还是很喜欢它。虽然它另辟蹊径又很奇怪,但无论是这本书里的世界、在这里发生的故事、还是在这里的那些角色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觉得根据我花费的笔墨,你们肯定也能猜到我最喜欢的角色是哪些,这里我就不说了,咳咳…… 我仍记得三天前,那时的我正处于日常怀疑自己的低谷期。 那会的低谷期比往常更低一点,因为我在付出了很多精力后,突然发现——尽管我还在持续更新,但是读者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之前更少。 之前我也说过很多次啦,“自己花费很多心血写的书没人看”,这点才是最打击我的。 所以我那会心情很低落,就很单纯地想着:也别偶尔连发两章了,就一天一章摆烂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人看? 可是在三天前的下午(5月19日),我收到了第一个疑似催更的章评。 说来也怪好笑的,我那会都写到27万字了,这才第一次有人催更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开心,接着就开始害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这个读者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但幸好,事情并没有发生这种让人悲伤的转折——这位读者,确实是真正的读者。 在这里,也要好好感谢一下我的这位难能可贵的读者。那时的我正在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写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太无聊了所以才没人看。 然而这位读者却在留言中说我写得太少啦,问我什么时候上架,还让我多更点。 这让我特别开心。辛苦坚持已久的事情得到他人的认可,这种快乐真的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 唉不行……一把年纪了还老是容易犯矫情,这种作者是不会被人喜欢的!! 所以我要去继续码字啦,希望后面的故事能让你们满意~ (感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你,祝你天天开心,生活顺利~) 应该会有人看到这里!! 第96章 【迷失花田】她的第一位骑士 早在还没走出屏障时,安吉就远远地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在微微起伏的丘陵地形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广袤花田。 看着那片绚丽夺目的花海,以及更远处的几座正在运转的巨大白色风车,安吉的思绪有些凌乱起来。 晚秋的季节不该有这种“数万鲜花齐放”的景象,而屏障外的无人之地也不会有什么磨坊主需要靠风车来研磨小麦……不管那些景物看起来是多么的温馨和谐,那都是由诅咒形成的、危险的异域。 可是经历过格兰村异境的安吉,吸收的诅咒也不少了。 跟这些“诅咒形成的风景”相比起来,还真不知道是哪一方“更毒一点”。 带着这种稀奇古怪的自信,安吉不再纠结这些美景的合理性,就这么和西恩一起淡定从容地穿过屏障。 作为格洛斯克领骑士,他们没有任何阻碍的通过了这面近乎透明的能量墙……这本该是很普通的现象,并且她也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可这次,安吉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如果要成为领主,就需要长期维持这个能覆盖全领土的屏障,不分昼夜,没有片刻休憩。 但实际上,作为领主的斯莱德却有在过正常的生活,甚至还偶尔有闲情逸致去逗洁希尔玩。 所以维持屏障这件事情,大概率是不需要领主本人去“亲自监督”的——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代劳。 这个东西,会是“恩赐”吗?还是别的未知宝物? 暂时无解的问题变多了。 安吉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便看向身边那个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伙子。 这一路上,西恩的话可以说是越来越少,甚至在他们到了这个边境村落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几乎就只是在跟着安吉走来走去而已。 可与此同时,他全程都带着那种溢于言表的凝重神情,就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一般。 这里已经是屏障外,他应该也终于能说出那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人传来的目光,西恩于沉思中微微抬头,看向安吉,刚好对上后者无言而深邃的视线。 就这么沉默着与安吉对视了一会后,他的神情突然坚毅起来,微微后退半步,应该是准备说正事儿了。 可就在安吉预备着听他娓娓道来时,下一秒,她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西恩毫无预兆地突然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低头沉声说道: “安吉·格蕾丝克大人,西恩·科雷斯顿在此宣誓——我愿意为您献上我所有的忠诚,献上我的生命,献上我的一切,执行您的所有决定,为您勇敢作战,随时准备为您牺牲,永不背誓。” 一时间,安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短暂的呆滞后,她很快就恢复成那种淡定的表情,在心里暗暗震惊的同时,低头看向这个单膝跪在她面前、向她郑重宣誓的“同伴”。 一般这种宣誓都会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前缀,以增加正式感。 可西恩却没有加上骑士的名号,只是用了自己的名字。 这应该不是他的失误,而是因为骑士这一名号是斯莱德给他的,所以他才刻意地“舍去”了这一称谓。 现在的西恩,是在以他个人的名义,向安吉宣誓效忠。 这让安吉的内心深受触动。 晴朗的天空、广阔的花海、微微吹过脸畔的清风、少年单膝跪于花田中的庄严宣誓……此情此景实在是过于美好,甚至令人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可与此同时,她也想到了一些事情——西恩的宣誓,应该是和她胸口的那片纹样有关系? 在各种因素的叠加下,安吉选择了一种比较谨慎的应对方式—— “你先起来。” 她很自然地说着。 然而西恩只是维持着那副谦卑的单膝跪地姿势,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因为她还没有给出任何准确的答复。 安吉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她有所加重的语气里明显带了点无奈,“你是想向‘有着六翼纹样的人’效忠?可你都还没亲眼看过我胸口的那片图案,也不怕搞出乌龙来?” 西恩终于有了点动摇。 可他仍旧保持着低头跪地的姿势,在片刻犹豫后,语气恭敬地说道:“可是,您那块纹样,应该不方便向别人展示……” “你都说要为我献出一切了,我还会在意这些?只是锁骨下面那块地方而已,没什么不方便的。” 安吉这么说着,心里更无奈了。看着这个莫名死板的小伙子,她只能语气强硬地下达指令:“你先跟我过来,我们找个离屏障远点的地方再说——在这里还是容易被别人看到的。” 没等西恩作出回答,她直接单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将他猛地一把拽了起来。 作为耐性值71的无畏者,她的力气可比西恩大多了,本来就不需要跟他讲道理。 更何况在对方已经向她宣誓的现在,她的身份已经自动上了一个台阶,就更不需要和他讲道理了。 被强行拽起来的西恩带着异常错愕的神情,就这么被安吉拽着,踉跄地走了几步后,才跟上对方的步伐。 而安吉就在此时松开了手,回头看了眼西恩,不出意外地发现他复杂的神情里,带着浓浓的尴尬。 “你来过这里吗?”安吉神态自然地说着,就像刚刚那些事情从未发生。 “来过……这里是迷失花田?” 西恩有些心虚地回答着。但这种心虚并不是针对他刚刚的那个回答,而是针对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怎么会有骑士在宣誓的时候,不仅没被答应,反而还被“宣誓对象”一把拽了起来,甚至无法反抗呢? 而且安吉这过于淡然的态度也让他很摸不着头脑……就算安吉确实比较早熟,可再怎么说,一个十五岁的年轻女孩突然被同龄人效忠,应该更惊讶点? 难道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效忠吗?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如安吉,但也不至于被她嫌弃? 就在西恩满脑子胡思乱想时,他听到安吉很稀松平常的声音: “迷失花田是二级异境,特性是会散发出会令人头晕的花香……西恩,你现在有头晕的症状吗?” 这些内容是安吉从那张地图上看来的,现学现卖,活灵活现。 “没有——我目前没有异常。” 在安吉自然而然的态度下,西恩也不禁放下了那些奇怪杂念。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平静而沉默的氛围,一路走到一处有些低洼的草地上。 就在这时,安吉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很平静地说了句:“转过去,我要开始脱了。” 这句言简意赅的话令西恩立刻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僵硬。 一阵轻微的声响过后,他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安吉的声音:“可以了。” 犹豫了一会后,他才转过身去。 幸好,他没有看到什么令人尴尬的场面。 只见那个有些瘦削的女孩穿得还算整齐,脱下来的甲胄就这么放在身旁的草地上。 而她手里抱着脱下来的上衣,遮住了所有该遮的地方,只露出了胳膊以及锁骨下方那片漆黑的纹样。 看着西恩那种近乎做贼心虚的别扭模样,安吉忍不住笑了下,坏心眼地揶揄道: “你可以凑近点看啊。” 反正西恩也打不过她,她完全不在怕的。 然而对于她这番“好意”,西恩果断摇头,一边摆手一边连连拒绝道: “不用不用……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对这个图案很熟悉,也不会看错……您可以把衣服穿回去了。” 他毕恭毕敬地说着,又自觉地背过身去,接着就听到身后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那些动静就停了下来。 西恩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了会,却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的指示,正疑惑着,就感到肩膀被人突然轻轻拍了一下。 一阵轻柔的低喃声就在这时传入他的耳中: “所以,你的宣誓还有效吗?” 西恩差点被吓得跳起来,肩膀猛地一抖,登时转过头去,就看到安吉一脸坏笑着的模样。 很明显,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 而这个意外的恶作剧,却让西恩在受到惊吓的同时,也化解了他心中的那些迷茫与不安。 他忍不住轻笑了下,随后缓缓收敛笑意,再次郑重地开口: “嗯,有效——安吉·格蕾丝克大人,我愿意效忠于您,永不背誓。” 这个肯定的答复,让安吉也稍微放下心来。 她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平静地说道: “那么,可以和我说明一下,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第97章 【迷失花田】隐秘的往事 见安吉愿意接受自己的效忠,西恩心里的大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在安吉的邀请下,他和她一起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随后便以一种尽可能轻松的语气,为这个新认的主人讲解起他的那段往事。 西恩·科雷斯顿,原名西恩,只是个出生于肯特郡的普通小伙子,也是无父无母的弃婴。 据他的养父母所说,在一个平凡的秋日里,西恩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们的马厩中。 彼时的他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只知道哇哇大哭,身上还裹着破破烂烂的布。 然而他身旁,却放着一个华丽的金色纹章。 这个月亮图案的纹章看起来像是当时在肯特郡流行的“邪教标志”,而那会儿又正值斯莱德清扫邪教最严厉的时候,因此他的养父母也没敢保留它,转手就直接丢掉了。 而西恩的故事,也确实与他那“邪教徒父母”没关系——他之所以向安吉效忠,是因为他的养父母。 在西恩眼里,他的养父母是一对普通至极、却又有着高尚品德的夫妻。 故事发生在18年前,那时西恩还没出生,而他的养父母家境异常贫寒,甚至到了吃不起饭的程度。 在日渐加重的税金下,他们日夜勤恳工作,也会做点手工艺赚点零钱。 但作为普通农民,他们的主要收入仍是农耕,于是就在那个收成不好的秋季里没能凑足税金,被前来缴税的骑士给丢到了屏障外面。 离开屏障的瞬间,他们立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全身疼痛感,鲜血也开始不停地从眼耳口鼻中溢出。 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慌感自心底涌现,此刻,渴望活下去的他们终于放下全部尊严,跪地哀嚎求饶。 可将他们丢下的那位骑士早已转身离开,只留下冷酷无情的背影。 此情此景让这对农民夫妇立刻意识到他们只能自救——这些异常现象是由诅咒引发的,如果不想就这么凄惨地死去,就只有“回到屏障内”这一个办法。 可不论他们怎么拳打脚踢,那面几乎透明的能量墙都不为所动。 既无法回到屏障内、又没有任何能够对抗诅咒的手段……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下,他们徒劳地敲打屏障,徒劳地呼喊求救,感受着全身剧痛的折磨,感受着自己每分每秒都在被诅咒侵蚀,渐渐失去力气。 很快,他们就已经生命垂危,只能虚弱地躺在地上、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 可就在这时,他们竟然幸运地被一名陌生人所发现。 他全身穿着黑色的斗篷,瘦高的身材,令人看不清相貌,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可疑人物一般。 可是,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可疑人物”竟然好心地对他们施以援手,不仅是治好了他们身上的伤,还莫名地给了他们上百枚金币的巨款。 生性老实本分的他们原本并不愿收下这笔不劳而获的财富,但在救命恩人强硬的态度与催促下,他们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箱沉甸甸的金币——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余力去拒绝对方。 在身体被治好的下一秒,他们就再次出现了那种全身疼痛、身体出血的症状,再这么下去,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变回先前那种半死不活的模样。 但接下来,他们立刻看到了更加震惊的一幕: 只见这个陌生人来到屏障前,将双手放置屏障上,微微低头,似乎是在感受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那道坚固无比的屏障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冒着莹莹绿火、形体虚幻的大门。 与此同时,那位陌生人急切地催促道: “你们快进去,这门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甚至都没时间去思考,强压下身体的疼痛与不适,拼命狂奔向那个诡异的通道。 几乎是在他们穿过那道门的同一时间,屏障瞬间再次合拢。隔着这面近乎透明的壁障,他们双方都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这才听到那个陌生人解释道: “我之所以救下你们的性命,确实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我希望你们能使用这笔钱,尽可能地去收养一些弃婴,并将他们抚养成有责任心且不畏牺牲的勇敢之人。 “如果在这些孩子里,刚好出现了能够吸收诅咒的无畏者,我希望你们可以让他信奉我们的主,并将这个信仰传达给他—— “救世主终将回归。我们将侍奉我们的主,献出我们的一切,协助吾主净化这个罪孽深重的世界。” 这对质朴的农民夫妇并不能理解这些高深的话语。可对方是救了他们性命、又给了他们这么大一笔财富,并且还愿意给予他们信任的恩人。 知恩图报的他们,自然不愿怠慢救命恩人的大事。 出于这种想法,他们迷惑地问道:“我们该怎么认出那位救世主呢?” “这很简单。吾主胸口会有一个漆黑的菱形硬块,而这个硬块附近还会有一片特殊的纹样——它与我背上的图案一致,很好辨认。” 这个神秘的陌生人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上衣,将背上的纹身展示给他们看—— 那是一个复杂的黑色纹身。它有着形状怪异的六个翅膀,正中心则画着一个黑色的方块。 毕竟他们身上并不能长出那种黑色硬块,因此只能尽可能的用“画”的方式来还原它。 然而对于西恩的养父母而言,这些事情还是过于复杂了——不论是这个复杂的图案还是恩人的教义,都是他们前所未闻的东西,也就很难将它们完完整整地保存于脑海中。 于是,隔着屏障,他们在那位陌生人面前反复确认、反复背诵那段对于他们而言过于高深的语句。 在确定已经完全记下这一切后,他们才感激涕零地对恩人道谢,随后依依不舍地目送恩人离开。 拿着那一大笔钱,他们去附近的村落买了纸笔,在第一时间记下这些复杂的事情。 接着,夫妇二人又互相核对了数次,确认没有遗漏后,才放下心来。 他们并没有返回原本的家,而是前往最繁华的肯特郡定居,一是因为恩人特意嘱咐“这些事情要在暗地里做”,二是因为—— 原本因交不出税金而被丢出屏障的农民,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到屏障内,这件事情太过离奇,肯定会被人注意到,继而引发无数问题。 而在他们突然“暴富”的现在,他们也确实不用再待在故乡过苦日子——那只是个边境小村落而已,自然不会有很多弃婴,也就不能让他们好好报恩。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 这对有钱夫妇很顺利的来到肯特郡,也很顺利的在这里定居。这些年来,他们断断续续地收养了包括西恩在内的八个孩子,与此同时,也有了两个他们的后代。 为了这个足足有十二个人的大家庭,他们花费了大量心血。在强烈责任感的驱使下,他们竭尽所能地给这些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同时还谨遵恩人的教诲,努力将这些孩子培养成有责任心且勇敢的人。 而在西恩快十六岁的那年,在肯特郡组织的“耐性值测试”里,他被发现有着五点初始耐性值,也就代表着他并非常人,而是可以吸收、对抗诅咒的无畏者。 十年以来,肯特郡只出现了西恩这么一个无畏者。在这个结果出现的当天,西恩就立刻被斯莱德召见,也就在临行前,从养父母那里得知了这段秘密的往事。 出于对养父母的尊敬与感激,西恩表示很乐意接受这个使命。毕竟没有那位恩人,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但西恩也没想到,自己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这么碰巧发现了恩人口中的“救世主”。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安吉也知道的了。 听完这段谜团重重的故事,安吉一时间难以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撇开那些安吉从未经历过、也并不重要的“无畏者筛选流程”,西恩父母的这段往事,既离奇,也简单。 贫穷农家夫妇在死亡边缘挣扎时,奇迹般地被神秘人救下,从此一边报恩,一边过着富裕而幸福的生活。 这听起来就像是个天真的童话,但西恩确实不像是在说谎,所以安吉还是选择姑且相信这个故事。 西恩向安吉效忠的理由也很清晰明了,就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 但这个故事里,最让安吉在意的,应当是那个与她有着某种隐秘联系的“神秘好心人”。 能在屏障上“开个门”的他必然是个强者,即使他只能坚持极短时间,这点也毫无疑问。 可关于他的更多细节却无从考究,这让安吉不禁迷茫起来—— 他的那些教义,到底是从何而来?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而教徒也不止他一个人。 他们所侍奉的“主”,真的会是她吗? “净化这个罪孽深重的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最奇怪的是:明明她胸前的图案和黑色方块只是在摘下骨盔后偶然出现的,怎么会跟这些教徒背上的纹身长得一模一样呢? 这种巧合几乎不可能存在,而它似乎也能证明——他们所说的救世主,可能还真的就是她…… 只是这个什么“救世主”,怎么听起来更像是某种传销组织的头头呢……一点也没法让人高兴起来啊。 安吉心里的苦闷正在扩大。 一阵微风中,这个坐在地上的女孩微微抬头,看向身边无边无际的绚丽花海。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由诅咒形成的,但在这般美景下,她的心情还是一点点畅快起来,最终长舒一口气,将那点苦闷全都丢到身后。 比起那些既遥远而又暂时无解的谜题,还是当下的事情更加重要——西恩已经忐忑地看着她很久了,似乎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当安吉将目光转向西恩后,她立刻看到对方紧张地眨了眨眼,顿时忍不住笑了下。 联想到他刚刚讲的那段故事,安吉决定和这个“报恩男孩”聊聊他能回答得上来的事情——比如,他最熟悉的父母。 “听起来,你的养父母确实是品德高尚的人。” 能抵抗住巨款的诱惑、在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一直勤勤恳恳报恩的人,在这世界上可太少见了。难怪他们能培养出西恩这种“具有牺牲精神”、又不沾各种坏习惯的三好少年。 只可惜,这个三好少年不愿让她体验“酒馆里的爱与和谐”…… 安吉心里的这点不满并没有被西恩所察觉。一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父母,他的神情立刻变得自豪起来,笑着说道: “我的父母确实是品德高尚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带您去见见他们——毕竟我们就住在肯特郡,去一趟也很方便……顺便也能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个好消息,自然是指他成功找到“恩人的效忠对象”,并且成功“认主”的事情。 可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却渐渐犹豫起来。 他很担心,这些和家庭有关的话题,会不会让安吉想起那些惨痛的回忆。 然而安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没有理会西恩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只是无奈地问道: “西恩,你真的相信我是什么‘救世主’吗?你说的这些往事,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确定我就是你恩人所说的‘主’,也就无法对你做出任何承诺。” 西恩立刻收起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 “我对您的忠诚不会改变——它并不是取决于您对我的态度,而是取决于我的过往。从我被父亲与母亲捡到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会向您效忠……所以也请您不要担心——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我并没有在勉强自己。” 他郑重而流畅地说着,就仿佛他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地想过这一幕,无数次地组织过这些语言。 接着,他凝视着安吉的脸,再次坚定地承诺道:“无论您对我是否信任,我都会为您献上一切——这也是我和双亲共同的愿望。” 安吉无言地看着西恩。在她看来,“十六岁少年”的郑重承诺,并没有多高的可信度。 可即使她仔细而认真的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很久,也没能捕捉到对方有丝毫的动摇。 此刻的西恩实在是过于认真,过于坦荡,就连那种容易害羞的性质也已经被他丢到脑后,毫不怯弱地与安吉对视着,眼底只有坚定与决绝。 最终,安吉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率先投降: “行行,那就先这样。干坐着闲聊也没意思——这个迷失花田我都还没逛过呢,接下来就随便走走!” 第98章 【迷失花田】锻炼的机会 坐着聊了很久的两个年轻人缓缓起身,准备启程。 环视一周后,安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远方的几架白色风车上。 它们坐落在微微隆起的丘陵顶端,排成一排,在这片宽广却没有任何人烟气息的花田上尤为显眼。 明明这里只有微风拂过,可它们巨大的扇叶却转得格外欢快,显然也是某种“邪门玩意儿”。 可在此刻的安吉眼里,这种邪门东西反而格外有趣—— 毕竟这里只是二级异境,而她可是能从六级异境里成功归来的强者,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玩就完事儿了! 只是在玩的同时,她也得好好照看着点西恩。在她眼里,只有40耐性值的西恩就宛如是一棵脆弱的小绿苗,而作为领队的她,自然得担起保护队员的重任。 虽然这个队员刚刚才莫名其妙地对她宣誓,还说要为她献出一切。 眺望着远处的邪门大风车,安吉用目光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彼此的距离——大概也就一公里左右,走走路很快就能到了。 于是她就和西恩提议,说是想去那里看看(玩玩)。 在宣誓之后,西恩对安吉的态度格外恭敬。即便是对安吉这种玩心很重的表现,他也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您决定就好,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这让安吉心里有点堵得慌。 她只能一边往风车的方向走去,一边对西恩下达第一个命令: “西恩,我希望你以自然点的态度和我相处,别一天到晚的对我用敬语……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遵命。”西恩果断地答复道。 “……也不准用遵命。” “好。” 看着西恩这幅唯命是从的模样,安吉心里好像有点宽慰,又好像有点难绷…… 她还没习惯这种突然多出一个“铁杆小弟”的感觉,尤其是这个小弟还认得不明不白的,也没得商量…… 可就这么走着才不到一分钟,在前面带队的安吉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西恩差点撞到安吉的背上。在猛地收住步伐的同时,他仓促而尴尬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们与风车之间的距离,好像没有缩短。” 安吉低声说道。 虽然她是在对身后的人说话,可她并没有回头,而是紧盯着远处的那些风车。 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算起,此时的他们应该是已经走出约有百米的距离了。 可他们与风车之间的距离感,却没有半分要缩小的迹象。 目光中,远处的风车仍是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大小,没有丝毫变化,就仿佛他们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从未前进过分毫。 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作妖。 虽然她本来就是奔着那些邪乎东西去的,但要是有怪东西自己撞上门来,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她可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一阵轻柔微凉的风在此刻缓缓吹过。在他们二人安静下来之后,周围就一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但安吉却突然警觉起来。 她立刻向右侧大跨一步,摆出准备战斗的姿势,右手持剑,将剑尖对准正前方的同时,把西恩护在自己身后。 安吉的这些异常举动,让西恩一激灵,也干净利落地拔出腰间佩剑,准备战斗。 即使什么都没感受到,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这个队友兼主人——毕竟现在的安吉,确实比他强上很多。 很快,周围的几处景象开始微微朦胧起来,渐渐浮现出数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漂浮在空中的虚幻灵体。它们与格兰村的那些灵体不同,有着娇小少女的外形,看起来没有外伤,却异常瘦弱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明显不是啥活人。 西恩看着周围这些漂浮着的诡异形体,心里有些诧异。先前他来这迷失花田的时候,可没遇到过什么鬼怪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对着自己的安吉发出一声轻笑: “西恩,我之前在格洛斯克领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安吉这么说着,半侧过头去,对身后明显有些疑惑的西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先前来这里的时候,有遇到过这些灵体吗?” “没有。” 西恩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在心里暗暗琢磨安吉的意思。 在格洛斯克领,他们聊过的东西并不多。结合眼前的这些情况,应该是…… “您……你指的是‘和你一起去异境,会遇到奇怪的事情’这句话吗?”西恩犹豫着说道。 “猜对啦~” 安吉轻快地回应着,对他指了指正在半空中飘着、却迟迟没有对他们出手的少女灵体们,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把这些玩意儿,全给我端了!” “是!” 没有任何犹豫,西恩在第一时间接受这个任务。 那是他已经宣誓过的对象。只要是她的命令,他不会产生任何质疑—— 只需要执行。 在西恩给出答复后,安吉立刻后退几步,以便他能有充足的作战空间。 可就在她动起来的那瞬间,空中漂浮着的灵体们就立刻向着她一齐涌来。 它们的动作堪称整齐划一,又毫无预兆,然而这种展开完全却在安吉的预料范围内—— 毕竟她已经被各种奇怪东西针对过很多次了。 她灵巧地向后跳了几步,紧握长剑的右手向后猛地挥去,直接将身后那两只试图偷袭她的灵体直接劈成两半。 在击中这些灵体的瞬间,她并没有那种“打到了什么”的感觉,就像是劈空了一样。 但被劈到的灵体就这么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就好像是被打散了一样。 看来,这低级异境的灵体也确实不如格兰村里头的那些高级——格兰村牌丧尸灵体,可是能免疫物理攻击的。 而几乎就在安吉后退的同时,西恩就已经做出了相应的掩护动作。 只见他向前大跨一步,侧身挡在安吉面前,自手臂肌肉爆发出强横的力道,手中长剑猛地砍向左侧那只冲在最前的灵体。 因为距离太近,那个灵体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被西恩斜劈成两半,紧接着就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但西恩并没有时间去确认这些——另一只从正面袭来的灵体,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利用腰部力量扭转身体,西恩将右手握着的大剑反手一挥,结结实实地劈开那个灵体的胸口,成功将其重创。 可就在他连续迎敌时,从右边和侧面冲来的灵体却趁此时机,改变了行动轨迹,笔直地向上空飞去。 此时的安吉早已成功脱离了灵体们的包围圈。她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的花田里,悠哉游哉地看戏。 而这两个虚幻的少女灵体就这么从上方直接绕过西恩,一左一右地来到距安吉头顶约两米处的空中,接着便以最快速度,同时俯冲向安吉。 看着这两个想要夹击自己的怪物,安吉无奈地耸了耸肩。 它们确实是有点脑子的,可在安吉眼里,这点灵智却成了笑话——因为她的速度远在它们之上,完全可以轻易躲开这点程度的攻击。 而且,她也没必要躲。 两道耀眼的红色斩击就在此刻,一前一后地冲向那两只灵体。 它们带着一种不可抵挡的强劲势头,在触碰到那两道虚幻身影的瞬间就将对手彻底击溃、将其碾成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粉尘,再无踪影。 与此同时,那个发出斩击的少年也以最快速度奔向安吉,来到她的面前。 “主……安吉大人……安吉,你没事?” 在安吉不满地注视下,西恩连连改口,随后便不好意思地说道: “非常抱歉,是我实力不佳,才会让这种程度的敌人接近您……你。” “唉,这一天天的……你这措辞可得好好改改。” 安吉的语气里带着如同老妈子般的嫌弃。 可实际上,她心里却甚是欣慰。 这个小家伙确实有在乖乖地听自己的话,乖乖地遵从她的意愿去做事。 即使西恩现在确实还不够强,但这些都是能在日后慢慢培养的。对这个格外老实听话的下属,她有着足够的信心。 这可是第一次有大活人这么听她的话(厄里亚当然不算),甚至还是个地位尊贵的骑士,怎么想怎么赚。 “对不起,安吉大……安吉。我会努力纠正过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说话结结巴巴、又有点畏畏缩缩的小伙子,安吉心里顿时又有了点“主意”。 西恩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奇怪,就是因为他还不擅长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对安吉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于是这份尊敬就这么时不时地绕过了他的脑子,渗入他的言行举止中。 那么……只要她做点什么事情,让他“不那么尊敬自己”,情况自然就会转好。 见安吉一直没有说话,却又一直上下打量着他,西恩不禁有些迷茫起来,随后就看到安吉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容。 他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心头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地看着安吉笑眯眯地说道: “科雷斯~我不想走了,你可以背我去风车那里吗?~” 第99章 【迷失花田】背我过去 “好。” 西恩·科雷斯顿在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他接受的很干脆也很坚定,可实际上,他心里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给填得满满当当。 那个女孩确实在管自己叫“科雷斯”,而他确实也可以被这么称呼。 只是以他们现目前的熟稔程度而言,这个称呼显得过于亲昵,令西恩在有些难以接受的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抗拒。 然而这点小抗拒是不被需要的——因为安吉是他宣誓效忠的对象,是他需要献上一切去侍奉的人。 瞬间理清思路后,西恩很快就反应过来,做出了他认为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 他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安吉,随后蹲下身来,静静等待着她跳上自己背后的那一刻。 这一幕,让安吉既欣慰,又膨胀—— 对,是膨胀。 看着乖乖蹲在地上的西恩,安吉脸上的坏笑愈发浓烈。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好几步,在与他拉开约有三米距离时,脚下猛地一蹬,向他跑去。 背对着安吉的西恩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只是感受到一阵自背后袭来的风,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感受到了一股自背上传来的剧烈冲力。 两人身上的金属盔甲互相碰撞,发出极为嘹亮的声音。这一瞬间,毫无心里准备的西恩一下子没能保持住平衡,整个人微微向前面倒去。 他心里一惊,右脚却已经条件反射性地往前跨出半步,立刻稳住了身形。 紧接着,从他背后传来那个始作俑者的声音: “嘿嘿,科雷斯~你被吓到了?” “还好。” 尽管此刻西恩的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完全没缓过来,但他的语气和表情却很淡定。 就算不转过头去,他也能想象得到,现在安吉趴在他背上、一脸坏笑的模样。 然而安吉就不太满意了——她觉得西恩的反应太平淡了。 见西恩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起身,背着自己向风车那边走去,安吉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后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不满地撅嘴: “科雷斯,你的反应太平淡了!” “安吉,你开心吗?” 西恩语气自然地问了一句。 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安吉愣了一下。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悄咪咪地从他右侧肩膀上方探出脑袋。 在这个视角下,她只能看到少年清秀的侧脸,而他的表情确实很平静,目光笔直向前,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安吉这才放心地回复道: “嗯,挺开心的~” 自诩是个成熟靠谱成年人的安吉,很少会有这种“故意恶作剧欺负人”的时候。 但这种事情,确实在让她心里有点小小愧疚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很直接的快乐。 在安吉这么回答完后,她立刻看到西恩的侧脸浮现出笑意,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那就好。” 安吉心里没来由地一暖,心中的那点负罪感也一齐涌上心头。 她默默把脑袋缩了回去,想了想,以尽可能自然的语气问道: “你没觉得我是在欺负你吗?” “这不重要。” 西恩果断地回答道。 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前方,一边向风车走去,一边语气自然地说着:“在格洛斯克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经常想得太多,导致你心里的负担很重。虽然我承认你的那些担心和谨慎都很有必要,但我还是认为——你需要以更轻松点的心情来面对生活。” “生活吗……” 安吉喃喃着,忍不住苦笑起来。 她这哪是在过生活,简直就是在受罪。 不过……要真的以过生活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那也不赖。 这么想着,安吉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西恩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您不需要和我道谢。” “怎么又开始用敬语了!!” 安吉顿时没忍住,一边气呼呼地斥责他,一边还捶了他肩膀一下——当然,是收了力的。 先前那些良好的“平等氛围”在西恩说这话的瞬间就被破坏完了,这让她不禁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看来,还得再多“欺负欺负”他,直到他再也用不出敬语为止。 “……” 自知失言的西恩心里又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选择沉默的同时,也不禁联想到一些事情。 女孩锤他肩膀的那一下很轻很轻,轻到能让他隐约察觉到: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即使她斥责他的语气显得很理直气壮,但那也只是表面现象。 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对于这段突然建立的主仆关系,心里也有迷茫和不知所措—— 就和现在的他一样。 只是这些迷茫有被她很好的隐藏,而西恩也在试图隐藏,却不如她藏得那么好罢了。 一想到这些,西恩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随后就又被安吉轻轻戳了戳脸,听到她语气警惕地发问: “你笑什么?” “没什么。”西恩语气诚恳地回答道。 然而安吉还是在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西恩,寻思着他是不是偷偷藏了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在她的注视下,西恩的神情平静而坦然,没有一丝不自然的表现。 于是安吉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找茬行为。 她默默地把脑袋又缩了回去,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琢磨着之后该怎么再给西恩整点花活。 而在这些小插曲发生的同时,背着她一路前进的西恩已经离那些风车越来越近。 此刻的他们正好在丘陵脚下,而那些坐落在丘陵最顶端的风车与他们只剩下约莫三百米的距离。 虽然西恩看起来身体是瘦弱了点,但他好歹也是个有40耐性值的无畏者,就这么背着安吉走上去也不成问题。 感受到西恩有些加重却也算平稳的呼吸,安吉不再担心他,而是将目光看向远处的风车。 那里有三架白色风车,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的坐落于丘陵顶端。 但相比于旁边两架风车,最中间的那个风车明显有点异常。 它巨大的四瓣扇叶转得特别之快,以至于安吉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它发出的强而有节奏感的呼呼风声,以及…… 某种极其细微的、吱呀作响的奇怪声音。 安吉立刻警觉起来。 在她看来,任何异常都值得她去警惕,哪怕只是微小到可以完全忽略的奇怪现象,也可能是某种灾难的微兆。 虽然是她自己说要过来玩的。 “西恩,放我下来。” 安吉平静地下达命令。 “是。” 西恩第一时间回答道。他没有做出询问,只是轻轻蹲下身去,随后便松开了扶着她双腿的手,以便她可以下到地面。 安吉从他背上敏捷地跳下来,却没有看向自己的落脚点,而是全程紧盯着那座正中间风车上的扇叶。 那些自扇叶附近发出的奇怪噪音似乎正在变大,而它的转速也在越变越快。若是将这两个现象连起来考虑,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 这个破扇叶,大抵是要掉下来了…… 顺着安吉的目光,西恩与她一起看向不远处轰鸣着的扇叶,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咔嚓声”。 第100章 【迷失花田】大风车吱呀吱呀转 一个有着十几米直径、堪比三层楼的风车叶片,在高速旋转的情况下突然掉到地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那声细微的咔嚓声后,安吉有幸目睹了全过程。 此刻,那枚轰然落地的四瓣扇叶仍保持着原先翻滚着的姿态。 它只是在落地的那一刻稍微弹跳了一下,随后就像是个巨型滚轮那样,自丘陵高处冲向下方的二人。 沿途地面上的泥土青草鲜花皆被它无情地掀至空中。在如此之高的地面摩擦力下,这个轰鸣着的风车扇叶应当会减速才对—— 可它的转速反而越来越快,完全就是一副势不可挡的模样。 距离这个致命风扇刮到他们面前,只剩不到三秒。 然而对两位骑士而言,这看似短暂的时间却是绰绰有余的。 安吉和西恩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往两旁各自散开。 几乎是在二人离开它攻击范围的下一秒,这个超级大风扇就哐哐作响地从他们之间滚了过去。 在扇叶碾过身侧的地面时,部分泥巴和尘土溅到了安吉的身上,于此同时,那些裹挟着叶片和鲜花的混乱气流也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把手护在眼前,那阵逐渐远去的、吵闹的“哐哐”声音,竟然突然慢了下来。 准确地来说,是它那种“哐哐作响”的节奏突然慢了下来,而这也就意味着风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种事情放在正常叶片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放在这个邪门儿叶片上,就显得不太正常——因为它可是从高处一路加速地直冲过来,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突然变慢呢? 这么想着,安吉艰难地眯起眼睛,转头看向那片扇叶。 只见它在距离安吉约50米处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反而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僵硬动作,在原地缓缓转动方向…… 直到它再次把前进方向对准安吉。 安吉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转头对西恩说了一句: “西恩,离我远点。” 这些个邪门玩意儿专找她的茬,倒是替她省事儿了——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太关注西恩,只需要在离他远点的地方,尽情发挥就好。 西恩立刻应了声是,同时后退一段距离。 而当他的视线跟着安吉,一起看向那个已经完成掉头、正在加速向她冲锋的奇怪扇叶时,他心中不禁涌现出比之前更强烈的困惑感。 不论是这个有十几米高的巨大扇叶,还是先前的那些少女灵体,这些东西都对安吉有着某种“莫名强烈的敌意”,甚至会无视西恩,直接向安吉发动攻击。 就像它们的目标,从来只有安吉一人那样。 在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西恩不禁打了个寒战。 看着那个笔直自丘陵下方冲向安吉的风车扇叶,他立刻想到先前这个女孩对他说的那些很严肃、却也很奇怪的话: “跟我一起去异境可能会很危险”、“大概率会遇到很麻烦的怪事”、“无法保证我们能活下来”…… 这些远在十天前听过的话,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西恩的脑海里——因为眼下的情况,正印证了安吉的这些话。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安吉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 她的表情异常凝重,然而那会儿的西恩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些话语背后的含义。 但现在,目睹着怪事一件件发生,西恩突然有了一个特别沉重的困惑: 安吉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自安吉来到城堡后,她也就只去过哈沃克山和格兰村两个异境而已。 哈沃克山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的。那会的他们只能算是运气有点差罢了——不论是雷暴天气,还是突然出现的黑蜘蛛,都没有这么刻意地去针对安吉。 那么能让安吉说出这种话来的转折点,应该就是在格兰村异境。 那是一段西恩所不了解的故事。他仅是知道格兰村一路从四级异境升到了六级异境,而这些话还是从安吉和埃德他们的聊天中才偶然得知的。 虽然西恩很惊讶,也无法想象安吉是怎么从那里活着回来的,但他却并不好奇—— 因为他对别人的事情并没有太大兴趣。 大部分时间,他都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也只有着简单的人际关系。那些与他无关的“别人的经历”,自然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但既然安吉现在已经是他需要去侍奉的对象,他的心态就有了很大的转变。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安吉都经历了些什么,以此为参考,他才能更好的去应对那些突发事件,更好的去保护这个他发誓要守护的对象。 即使现在的安吉似乎并不需要他保护,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帮这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分担一点担忧、分担一点苦闷—— 因为她虽然爱笑,可那些笑容却都是转瞬即逝的。 而在知道背后实情之后,这一点就让西恩感到异常揪心。 在西恩想着这些烦心事时,翻滚着的巨型叶片已经来到安吉的面前。 和这个有十几米高的巨大白色扇叶比起来,这个女孩显得异常娇小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些锋利的叶片绞得粉身碎骨。 可她却以一种很淡漠的神情注视着眼前的致命扇叶,直到它几乎下一秒就要切到自己时,才敏捷地往旁边一跳。 就这样,离女孩最近的那片白色扇叶扑了个空。 巨大的体型让它注定不能在第一时间改变方向,而就在它落空的瞬间,已经跳至它身侧的安吉举起手中的厄里亚,猛地插进两片扇叶中的间隙。 在极快的转速下,这些沉重的叶片带着极强的风压,力道也非同小可。 而安吉也很清楚这些。她用双手同时握住剑柄,感受着藤蔓扎进右手的疼痛,重心微微下沉的同时使出全身力气,咬牙硬撑着不让它继续转动下去。 坚固的金属扇叶与厄里亚修长的银白剑身相抵,发出阵阵刺耳的铮鸣声。就这么僵持了数秒后,安吉才渐渐占据上风,集中全身力量,将那片扇叶猛地向上一顶。 女孩突然爆发的蛮力,让这个异常沉重的风扇就这么被她强行弹离地面。 此刻,它最下方的叶片仅距离地面不到三厘米。 而就在它微微滞空的瞬间,安吉已经收回了厄里亚,做出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只见她抬起右脚,腰部猛地一扭,狠狠地一脚踹在那四片风扇的中央枢纽处。 仗着自己有坚固的足部护甲,安吉这一脚完完全全使出了100的力道,没有丝毫留情。 金属战靴和扇叶的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这声巨响的余韵中,还未来得及落地的巨大扇叶就这么失去平衡,向另一侧缓缓倒去,于片刻后轰然落地。 一时间,尘土激扬,零零碎碎的青草和鲜花满天飞舞。 但女孩并没有就此罢手。 她直接脚下一蹬,猛地向前冲去,随后便一脚踩在最近的那片扇叶上,瞬间掐灭了它“想要起身再次追击她”的那点苗头。 西恩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吉的这些骚操作,紧接着就看到安吉抬头看向自己,笑着喊道: “科雷斯~快来帮我一起踩它!!” 第101章 【迷失花田】蛮力拆卸 被安吉击败后,这个邪门大风扇仍不死心。 它不断挣扎着,甚至还试图以这种倒地的姿态再次旋转起来,就像是“不想放过任何能伤到安吉的机会”一样。 这确实给安吉造成了很大困扰。 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固定住这个又大又不老实的风扇还是比较困难的。 但在西恩的帮忙下,他们两个人一起踩住其中一片扇叶,顺利地抑制住了这个蠢蠢欲动的家伙。 现在,安吉终于能从容地去干一件事情: 拆风扇。 这个活需要的不是技巧,而是蛮力。只要把这风扇彻底解体,就算它再怎么邪门,也没法再对她造成威胁。 思路清晰后,她让厄里亚收回扎在她手上的藤蔓,又从储物耳环里取出棉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右手,接着就开始干正事。 她先是狠狠地踩住其中一片风扇,继而用双手握紧厄里亚的剑柄,将剑尖对准扇叶根部位置,用力地刺下去。 伴随着一声响亮而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扇叶表面迸发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在这瞬间,强烈的反作用力顺着剑身传至安吉的手掌,将她手上的伤口震得微微裂开。 这点痛楚不至于让安吉吭声。她只是咬了咬牙,眼睛微眯,继而失落地发现:先前这下攻击,竟然只是在扇叶表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记而已。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迅速振作起来——既然一下砸不穿这个破东西,那就多砸几下! 带着这种简单粗暴的想法,安吉正式开始了她的拆风扇之旅。 她双手握住剑柄,使出全力,锋利的剑尖一下又一下地砸向扇叶根部。 原本平整的扇叶表面就这么被她戳出数个坑坑洼洼的凹洞。伴随着右手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那些包扎在她手上的厚实棉布也渐渐被鲜血染红。 但是,这些对此刻的安吉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一心扑在眼前的事业上,动作不仅丝毫变慢,反倒还更来劲了。 只是她的这些做法,让站在一旁的西恩看得心里难受。他努力劝了安吉几句,说这种事情让他来做就好。 可安吉直接谢绝了他的提议,态度异常坚决。 于是西恩只能踩在风车上,无奈地看着这个平时成熟稳重的女孩,露出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那些刺耳的金属噪声中,安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时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以极为凶狠的动作,不停猛戳那片坚固的扇叶。 渐渐的,她右手处的棉布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湿,动作似乎也受到了一点影响,可她那股莫名的开心劲儿却没有一丝要减少的迹象。 直到那根扇叶彻底与本体断开、嘭地一声落在地上,这个女孩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手。 自从劝说失败后,西恩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安吉暴力拆解这些铁疙瘩。 他很识趣地没去打扰她,只是在心里偷偷感慨“安吉这把剑的质量真好”,以及深切地意识到一件事—— 以后千万不能惹她生气。 胡思乱想着,他看到安吉终于在短暂的休憩中抬头看向自己,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 “呵呵呵……科雷斯,这种事情真的很解压欸!” “您不疼吗?” 西恩一个没忍住,还是用了这种毕恭毕敬的语调。 然而安吉这次并没有去追究他,只是随口说了句“一般般”,紧接着就嘿嘿傻笑起来,看向她手里的剑,嘀嘀咕咕地说着: “厄里亚,真好使。” 厄里亚并没有说些什么。它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又眨了眨眼,努力地想做到那种“以笑作答”的效果——因为安吉并没有让它开口说话。 一人一剑的互动,让西恩看得有些迷茫。 但给武器起名字、偶尔会对武器说一两句自言自语的话也不是那么奇怪,所以西恩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安吉就继续勤勤恳恳地拆解剩下的扇叶,很快就将其一分为五——四片扇叶,再加一个转轴。 而被她彻底解体后,这个一直挣扎着的邪门玩意儿终于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正常扇叶一样安分守己。 看着自己的杰作,安吉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边毫不吝啬的对躺在地上的解体风扇比了个大拇指: “我真棒!” 刚想说些什么的西恩默默闭嘴,没去打扰此刻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安吉。 他就这么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直到她抬头看向自己,才犹豫着开口道: “安吉大……安吉,我有件事情想和您说” “你说。” 尚沉浸在好心情里的安吉没去追究他的措辞,只是拿出一块干净棉布,想给右手重新包扎一遍,紧接着就听到西恩小声说了一句: “我好像有点头晕。” “?!” 安吉登时一激灵,手中动作一顿,心里的那点兴奋劲儿瞬间消失。 她表情变得有些紧张,急忙问道:“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了,只是有点轻微的头晕而已。” 西恩乖巧地回答着,随口问道:“您的身体没有出现异常?” “我倒是没啥感觉……”安吉不好意思地说道。 此刻的她已经注意到自己刚刚确实有点得意忘形,竟然连下属的异常都没能及时发现。内心自责的同时,她看向西恩,一脸正经地开口: “西恩,我们用幽灵马。今天就不呆在这里了……欸那啥,我先看看附近的异境有哪些。” “好。” 西恩干脆地回应着,随后就看到安吉从那枚蓝色五角星耳钉里取出地图。 她让西恩帮忙拿着地图,在包扎右手的同时,视线仔细地扫过这张有着详细注解的地图,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我们现在是在迷失花田,南边是格洛斯克,西边是三级异境瘴气沼泽……这地方听起来就不咋样,还是算了。 “东边也是三级异境,魔女之森,特性是森林活性化,有很多会动的花草树木,攻击性极强……唉这个也算了! “北面是三级异境天空之城,特性是让所有进入其内的人轻微失重,身体变轻……?” 看着那行字迹娟秀的注解,安吉的语气有些不自信起来,不禁反问了一句:“就这?西恩,你去过那里吗?” 在她的目光中,全程没说话的西恩抬起头,毕恭毕敬地凝视着她的脸,略有歉意地说道: “没有……之前我来迷失花田的时候,只去过附近的魔女之森,那里是比较危险……如果天空之城的特性只是失重,那确实会比另外两个异境安全很多。” 西恩罕见地给出了他的个人意见。 可安吉却只是无奈地笑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西恩,只要你跟着我,就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大概。” 这句话提醒了西恩。他立刻想到先前安吉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心中的困惑陡然提升,不禁将那个问题脱口而出: “安吉大人,我想问您一件事——您之前在格兰村究竟遇到了哪些事情?”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看到安吉迷惑地侧了侧脑袋,紧接着又微微眯起眼睛,以一种不悦且狐疑的眼神紧盯着自己。 一丝迷茫笼罩在西恩的心头。过了会,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一不小心用了太多敬语…… “西恩,你看看你!这才刚对我宣誓多久啊,就已经改不了口了,”安吉语气不悦地数落他,“再这么下去,等我们两个月后回到格洛斯克领,届时你一个不小心在斯莱德面前叫出安吉大人这种称呼,你要怎么圆回去?你应该知道她很精?” “我知道。” 西恩很果断地应着。 然而安吉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她必须让对方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西恩,”安吉严肃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有些话一开始没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斯莱德发现你对我私下宣誓,我们两个都得死。” 在这之前,安吉就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斯莱德知道她想“造反”,却没有惩罚她? 撇开那些难以解释的复杂情感因素,斯莱德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反常行为,主要还是因为:安吉虽然有谋反的心思,却始终没有做出真正谋反的行为,也无法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但要是西恩私下对安吉效忠的事情被她发现,安吉的危险程度会瞬间大幅度上升——作为“策反其他骑士”的叛乱者,她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斯莱德清算,死亡概率高达百分之9999。 为了避开这种死亡结局,安吉不仅要让西恩深刻地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还得把他这种“对她过于尊敬的行为”给纠正过来——不论是正经手段还是不正经手段,通通都要上! 第102章 【迷失花田】向天空之城前进 安吉并没有把这些个人想法告诉西恩。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和语气已经足够严肃认真,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理应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既是骑士、又是肯特郡居民的西恩,甚至比安吉更清楚斯莱德的恐怖之处。 这位领主一向奉行铁血无情的治理方针,不仅是西恩本人亲眼目睹过许多惨剧的发生,甚至他的养父母也有幸体验过“因为交不出税金而被丢到领外”这件事。 所以在西恩看来,安吉的这种说法是百分百成立的——如果他们建立主仆关系的事情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西恩倒是不怕死。他有着为理想献身的觉悟,可在这份坚定的信念之上,他更害怕会连累到安吉。 于是他诚恳地认错,并向安吉承诺道:“我知道……对不起,我会努力改正的。” 可这次的安吉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好讲话,而是仍然紧盯着他不放。 一开始,他还能以尽可能坦然而诚恳的表情与其对视。 但在安吉异常锐利的目光下,他渐渐紧张起来,继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向安吉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一种“求饶”的情绪。 如果西恩可以有兽耳,这会的他应该就是那种瑟缩着脑袋、露出飞机耳的可怜姿态。 至此,安吉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点。 但她还是凝视着西恩,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最好是会改正——之后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可要对你采取一些惩罚措施了……” 这么说着,她突然一改先前凝重的神情,灿烂地笑了起来:“科雷斯,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哦~毕竟我的惩罚,应该是会很别出心裁的~” 西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联想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审讯手段,他的语气也不禁有点打颤起来:“是……我会努力改正的……” 西恩这副打心眼里害怕的模样,让安吉感到十分满意: “嗯,这样才对嘛~至于我在格兰村的那些事情,我之后有机会了再和你讲——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去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是三级异境。它是悬空于迷失花田上的巨大空岛,由数个岛屿组合而成,有着能让来访者“失重”的特性。 这个不痛不痒的特性实在是太过温柔了,而这也正是安吉选择前往天空之城的最主要原因。 虽然头晕只是小症状,但为了避免西恩的身体状态继续恶化下去,他们最好以尽可能快的方式找到那座位于花田北部的岛屿。 这对于有着便捷“交通工具”的他们来说,显然不成问题。 安吉很快就理清思路,从储物耳钉里取出幽灵马哨并熟练地吹响它——因为在先前的旅途中,她就已经练习过几次了。 一匹全身漆黑的幽灵马就这么出现在她身前的空地上。 它看起来像是实体,却会偶尔“闪烁”一两下,就像是坏了的灯一样。 这种与普通马截然不同的感觉,让安吉特别喜欢,心情也倏然开朗。 没有人能拒绝黑暗系的特殊坐骑!尤其是这种又帅又强的马儿! 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马头后,她熟练地翻身上马,接着就向西恩友好地伸出手,想拉他上来。 可这次,西恩并没有顺着她的想法来。 他只是一脚蹬在马鞍的脚踏上,一气呵成地坐到安吉身后的空位处,紧接着就看到安吉不满地转头看向自己,嘟囔了一句: “西恩,你这样让我很尴尬欸。” 明明她都已经伸出援手了,可他却无视了自己直接上马,这让安吉颇有怨言(其实是在故意找茬)。 然而西恩只是很自然地牵过缰绳,无视她看向自己的不满视线,淡然开口: “现在出发吗?” 短暂的愣神后,安吉立刻笑了起来:“嗯!走!” 她很满意西恩现在这种正常的样子。虽然他好像是莫名的有些冷淡,但这点小问题根本无足挂齿。 可安吉不知道,此刻西恩的心里已经忐忑得不成样子——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异性共乘同一匹马。 幸好,这匹幽灵马的体型比正常马还要大上一圈,即便是承载着这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也绰绰有余。 这让西恩可以悄悄往后挪点,尽量不与安吉靠在一起。 相比于西恩的这点小心思,安吉心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负担。 随着这匹漆黑幽灵马在花田上飞速奔跑,身边的景物迅速向后退去。 在这片晴朗的蓝天下,清凉舒适的风吹过安吉的身边,让她罕见地抛下了所有烦恼,只想好好享受此刻的美好时光,心思也变得活络起来。 看着幽灵马修长结实的脖颈,她忍不住把上半身凑过去,接着便心满意足地用双手环抱着她的爱马,于颠簸中对它小声絮叨着: “幽灵马,我给你起个名字~你就叫鲁道夫怎么样?这可是一匹好马才能拥有的名字!” 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幽灵马无动于衷地继续奔跑着。 然而西恩却有点不淡定了,忍不住说了一句:“安吉,别这么趴着。” “为什么呀?” 抱着马脖子的安吉侧过脑袋,迷惑地反问他。 她仍旧保持着那种只有上半身大幅度向前趴着、下半身坐在原地状态,没有任何想要“好好坐直”的迹象。 这让西恩心里的无奈又放大了一点。 他很想说“你做一些奇怪动作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身后还有别人,尤其这个动作对女性而言不太雅观”,但这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 “……很危险,容易摔下去。总之你还是坐好。” “哦。” 虽然安吉并不觉得自己会掉下去,但看在西恩难得比较正常的份上,她还是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乖乖坐好。 闲着也是闲着,安吉很自然地为西恩讲起她先前在格兰村的一些经历。 在西恩的要求下,她着重说明了自己遇到的那些怪事:比如格兰村异境连连升级、她一脚踩到教堂的空心砖然后掉到洞里、接着她又被那个洞区格外关照,被施加了特别离谱的重力。 而哈德弗及恩赐相关的那些事情只是被她简略地带过,并没有具体说明。 西恩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两声,最后在她说完这些时,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保护好你的。” 安吉听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哎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别老是说这种话……你只要保障你个人的安全就行,我的事情就由我自己负责。” “那不行,”西恩的语气罕见的有些强硬,“在这一点上我不会退让的。” “哈?明明你先前宣誓的时候还说‘听从我的一切命令’呢,这就不算数了?!” 这么说着,安吉不满地回头,用力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就看到西恩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只在这一点上不会退让……仅此而已。” “不要把不听话和违约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可信度已经突然变低很多了啊!”安吉不服气地数落道。 可西恩却不说话了。 虽然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带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但即使是安吉反复规劝,他也没再开口,一副铁了心不肯改变态度的模样。 见此情形,安吉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弃想要说服他的打算。 虽然西恩是有点叛逆的苗头,但他也确实很久没和她用过敬语了……这大概是件好事? 在这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他们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坐在马背上,感受着身边的风和美景,看着远处漂浮的巨大云层缓缓向右移动,随后就立刻注意到自它后方露出的、悬浮在空中的不明物体—— 那很显然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天空之城。 在他们视野里,那座悬空的岛屿里比拳头还小,足以说明他们与之有着过于遥远的距离。 发现目标后,安吉的心情顿时好上不少。 她笑着侧过头去,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西恩,抓紧绳子!我们要改变方向啦~”,紧接着便勒紧缰绳,让幽灵马朝着天空之城的方向前进。 可就在这时,安吉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们该怎么才能登上一个远在天边的浮空岛屿呢? 第103章 【迷失花田】浮空的岛屿 两个没有长翅膀的人,要怎样才能登陆一个坐落于千米高空处的浮空岛屿? 在这个疑惑冒出来的瞬间,安吉果断开口询问西恩,却只看到对方一脸歉意地给出“对不起,我不知道”的回答。 出于无奈,她只能从储物耳钉里再次取出地图,一边让西恩帮忙握住缰绳,一边开始仔细地查看地图,试图寻找一些她遗漏了的细节。 但很可惜,不是安吉有所遗漏,而是地图上确实没写到这一点。 斯莱德大人,你怎么回事啦!!怎么就漏了这么关键的信息呢?! 安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同时也有了点别的想法——或许只要等到了空岛附近,自然就能找到上去的办法呢? 这么想着,她还是和西恩一起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背上,一点点地接近那座远在天边的巨大岛屿。 幽灵马的速度比普通的马要快上很多,也不知疲惫。在它长达两个小时的奔跑下,西恩和安吉终于能隐约看清“那些岛屿”的轮廓—— 空岛,并不只有一个。 它是由最中央的大面积主岛、以及周边几块小岛屿组成的群岛。 数道磅礴壮观的瀑布从岛屿边缘直泻而下,即使是远在五公里开外的距离,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湿度陡然增加,甚至脚下的花田也已经变得泥泞不堪。 即便那些岛屿仍与他们有着可观的距离,但周围景观的变化足以证明:这场旅途正在渐渐接近尾声。 然而他们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因为幽灵马已经到了极限。 它原本漆黑一片的身体已经变得接近透明,快节奏地闪烁着,就像是要没电了那样…… 只是它迟迟没有回到哨子里去,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回想起幽灵马的使用方法,安吉与西恩一前一后的下马,接着前者就用左手轻轻地在马身上拍了三下。 一,二,三。 在最后那一下轻拍时,安吉的左手立刻感知到那种熟悉的轻微痛感,之后幽灵马就原地消失,回到了哨子里。 安吉看了眼有两道浅浅的牙印、微微出血的左手,又看了一眼先前被藤蔓扎穿、还在往包扎棉布外渗血的右手,心里一阵无语。 这一天天的,用这些个邪门玩意儿,就没点好事!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旁的西恩语气关切地问道: “安吉,你的手没事?” “啊,没事啊~” 安吉微笑着随口应道,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一藏,随后就看到他一脸担忧的再次开口: “你每次用那把剑的时候,手都会被它伤得这么重吗?” 这种突然的关心让安吉很不适应。她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哎呀,也不是啦……如果只是很弱的敌人,那就不需要让它扎我的手了。其实那些藤蔓在我手上吸血的同时,也能起到很好的固定作用,防止剑柄离手。而且我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也没什么的,只要等我下次使用能力,伤口自然就会复原啦~” 她说着说着,表情渐渐恢复正常,最后对西恩露出一个微笑。 西恩勉为其难地笑了下,没再说些什么,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使是安吉出言询问,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说着“没事,不用在意”。 虽然安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有点心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无伤大雅。 更何况西恩刚刚还在关心她呢,在这种难能可贵的平等氛围下,她也该多包容点对方,别没事找事。 这么想着,安吉没有去刨根问底,而是主动提议道: “西恩,我们步行去那座岛屿下方?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去,但还是得去那附近看看——也不能让你一直待在这里。” “嗯,我听你的,”西恩一如既往地乖巧应着,却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的症状并没有加重,仅仅是头晕而已,待在这里也没关系的,你不用这么担心——” “好了,你不准再说了。” 安吉笑着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紧接着,她突然向前小跑了几步,随后转身看向有些愣神的西恩,一边笑着招手,一边对他说道:“来,跟我走!” 西恩立刻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下,连忙跟上她的步伐。 随着两人的一路小跑,那座岛屿距他们越来越近,与此同时,那几道自千米高空处垂到地面的瀑布也逐渐清晰起来。 泥泞的地面已经完全化为湿地、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浓、轰鸣着的嘈杂流水声愈发响亮……一切变化都在象征着:远方的那个瀑布,有着能改变天地、令人畏惧的恐怖力量。 那是大自然的伟大力量,是自然的造物。尽管在这片诅咒之域中,这个“自然”需要打个问号,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这些瀑布周围必定会有水域,而目前的他们是没法做到“水上行走”这类事情的——现在,他们该考虑绕道了。 而当他俩走到地势较高的丘陵顶端后,站在高处的安吉终于能远远地看到,那道瀑布周围是何等景观。 瀑布的下方,是一片巨大的、向下凹陷的蓄水湖。 这个大到几乎望不到边的湖怎么着也得有着千米的直径,深度也不可估量——那些幽蓝色水面看起来就是一副深不见底的模样,而那些从天而降的凶猛瀑布又带着不可估量的惊人力道,在瀑布的长期冲刷下,这个蓄水池自然也会有着与之相应的可怕深度。 但即便是有着如此庞大的蓄水量,这个向下凹陷的大湖却仍然装不下那些不断自高天坠落的汹涌瀑布。 湖水向四周不断溢出,将附近所有地面全都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积水,宛如一片片水稻田一般——只是这些“水田”里的作物,仅有鲜花和青草。 而地势相对低洼的地方,则形成了数道汩汩流淌的清澈小溪,以及大大小小的池塘……这附近的一切奇特景观,都是由上方那座悬于高空中的“天空之城”带来的。 联想到这一点,安吉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但这些壮观的景色仅是养眼而已,并不能让他们找到登岛方法。 于是他们绕开这片宽广嘈杂的水域,继续赶路,又走了一段时间,才来到岛屿正下方附近。 水雾弥漫的环境极大程度的影响了视野。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这块地方走了很久,直到视力更好点的安吉终于注意到,远处朦胧的水汽中,似乎有着从上方垂落下来的“一条什么东西”。 它在微风中左右晃动着,看起来轻飘飘的,而随着二人奔跑着向其靠近,他们也终于能渐渐看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一条由麻绳编成的、粗糙简陋的绳梯。 虽然它看起来不咋地,实际上却还挺结实的——即使是安吉使出全部力道,用力将一侧的绳子往两边扯,它也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安吉还是不太放心。本着测试一下它承重能力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踩在绳梯上,又往上爬了几步。 可就在这时,单手紧握绳梯的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周围景象迅速变换,耳边传来呼呼风声——这一刻,她竟然已经来到了十几米处的高空! 在由失重感产生的恐慌情绪中,安吉没有叫出声来,而是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双手使劲抓住绳子,努力将双脚死死地踩在柔软的绳梯上。 伴随着她用力握紧绳子的动作,右手处的复数伤口一起微微开裂,皮肉撕裂的痛感不断传递至她的大脑。 但安吉没空理会这些,只是震惊地看着手中绳梯迅速缩回上方,震惊地发现自己就这么瞬间被它带到了高空中,并且还在不断上升。 视野中,站在地面上的西恩正在迅速变小,而她的耳旁又传来激烈无比的风啸声,隐隐还能听到西恩着急的呼唤声…… 但几乎是下一秒,她就立刻反应过来——她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松手才对!! 原先在十几米的高度,只要她开能力直接跳下去,多半是摔不死的,也就是痛点罢了。 可在这阵突然出现的强烈失重感下,她的内心不由自主地被惊慌与恐惧所笼罩,导致她的思维没能在第一时间突破“从高处掉下去会摔死”的常识,于是便有了瞬间的迟疑。 而正是在这瞬间的功夫里,她就已经被绳梯连带着升到了不知有多高的空中! 虽然她不能准确知道自己现在的高度,但看着下方已经变得只有蚂蚁般大小的西恩,也能大概猜得出来——这怕不是起码已经有二十多层楼的高度了!!现在跳下去真的会直接摔死的!! 第104章 【天空之城】特别的登岛方式 寂寥无人的高空中,耳边的呼啸风声以及逐渐远去的地面,都能证明这个女孩正在极速上升。 此情此景,让安吉忍不住发出一阵响亮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到底为什么啦!!我根本没想上来啊!!” 原本安吉只是想试试看绳梯的承重性能而已,并没有真正相信这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登岛方式——且不说这么长的绳梯会不会在中途断掉,就算真的能一直沿着它爬上去,也很有可能会在空中遇到什么别的危险,比如会飞行的怪物之类的。 西恩的头晕症状并没有加重,所以她也不想冒着太大风险去登陆天空之城。只是事与愿违,她还是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直接带向头顶的那座空岛。 但嚎归嚎,安吉的脑子却仍在高速运转着——此刻的她,仍有后手。 在双脚可以稳稳踩住绳梯、左手紧握绳索的情况下,安吉终于能腾出受伤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摸向腰间。 为了能在紧要关头第一时间逃命,她早就把那根白尖猫尾绑在了腰间,方便随时使用。 然而就在她那阵哀嚎声还带着点尾音的时候,这片无人的高空中竟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回应了她: “主人您别怕,厄里亚还在。” 安吉心里一惊,手里的动作也微微一滞。 但下个瞬间她就反应过来,尴尬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哦对对,你还在……”,随后就以一种“刚刚那些哀嚎都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良好心态,镇定自若地发号施令: “厄里亚,把我捆在这个绳梯上,捆得尽量严实点!!” “是,主人!” 为了配合此刻严肃的氛围,厄里亚特意以极为正式的语气作出应答,同时伸出数道粗壮结实的藤蔓,将安吉整个人都和绳梯牢牢地绑在一起。 但它真的把安吉捆得特别严实——现在,这个女孩全身上下、以及她附近的那一大截绳梯,都被彻底包裹在这个由绿色藤蔓编织的大茧里,只让她露了个头。 原本厄里亚是想把主人的脑袋也一起裹进藤蔓里的——因为它觉得这里风太大,怕她被风吹的头疼。 然而安吉坚持要保证良好的视野以警惕各种突发状况,所以厄里亚就这么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随着令人安心的包裹感传遍全身,这一刻,安吉终于放心下来,也终于摸到了别在腰间的毛绒尾巴。 可就在安吉打算用它卡其脱离太(逃命)之时,她又突然联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忍不住浑身一颤: 这个白尖猫尾,好像只能瞬移至1-2公里的“随机地方”?…… 若是在地面上使用也就算了,可要是她这会儿在空中傻乎乎地用了猫尾,怕不是会被当场传送到附近的高空中,直接坠机摔死?! 这么想着,全身被包在绿茧里、只露出了个脑袋的安吉,右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周围空荡荡的天空,又看向不远处的茫茫云海,心里有一句妈卖批想说—— 这种分分钟翻车的救命道具是不是太坑了点啊!!亏她当时还觉得这玩意儿牛逼! 然而在这四下无人的环境里,安吉不仅在心里骂骂咧咧,嘴上也忿忿不平地吐槽了一句: “什么破宝物啊,还不如厄里亚靠谱呢!!”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厄里亚的注意力。 只是它并没意识到她这是在骂那根猫尾,而是用藤蔓把身体移到安吉眼前,对她谄媚地眨了眨眼睛: “主人,您这话说的有些歧义。您应该这么讲——还是我的厄里亚最靠谱!” 这把剑极为得瑟、自卖自夸的行为,让安吉深感无奈。 她随口敷衍了一句“啊是是,你确实靠谱”,接着就在这种“和绳梯牢牢绑定、飞速上升”的情况下思考人生。 现在的安吉已经清醒意识到:只要她在异境里,这种怪事就绝不会停止发生。 自从她把那个邪门大扇叶解体后,她确实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不仅没遇到什么奇怪事情,反而还挺顺利的。 但现在看来,这种顺利纯粹就是虚伪的假象,也让她不禁想到一句话: 异境静悄悄,绝对在作妖! 当时她怎么就被这些和平的表象所迷惑,就这么放松了警惕,一脚踩在了绳梯上呢? 可就在安吉深刻沉重地反省着自己时,她又突然间察觉到一个很反常的现象—— 这一路上,她的脑袋就没痛过。 先前那些虾兵蟹将自然不能让她产生动摇,但在发现自己突然被带到高空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的慌张绝对是实打实的。 那为什么有着灵魂裂缝的她,不仅现在头脑异常清晰,甚至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呢? 安吉的眼神顿时变得深沉起来。 格兰村的那些经历,她前不久才和西恩提及过,自然也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格兰村异境的她倍受灵魂裂缝的折磨,时不时地就会在内心动摇时感到头痛,甚至还在掉下洞穴时不受控制地昏迷过去。 在格洛斯克领时,安吉并不会出现这种不良症状——因为屏障内没有诅咒。 但现在,处于异境中的她可是时时刻刻都泡在这些“无形的诅咒”里,又被绳梯这一出给吓得不轻……按之前的经验来看,最起码也该头痛一下了? 但除了因为恐高而有点脚软以外,此刻的她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症状,简直可以说是元气十足。 还有,那些在她离开格兰村的路上、时不时就会出现的“短暂的大脑刺痛感”,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种转瞬即逝的痛感只是出现过三次,就再也没了下文。 这些“异常现象”会有关联吗?难道她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某种变化吗? 安吉久久地思考着。被藤蔓紧紧包裹着的她只需要安静待着就行,不需要做任何额外的事情来保命,这让她即使是在“极速升天”的期间里也可以完全放松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思考中。 耳边的瀑布轰鸣声正在渐渐加重。过了会,安吉的注意力才被这些噪音所分散,于沉思中缓缓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上方,立刻就发现—— 头上的那些岛屿已经离她很近了。 这是一片由大大小小五六个岛屿组成的天空群岛,而她所在的位置正是这座位于正中间、也是最大的岛屿。 而这条带她上来的长绳梯,就是从这座主岛的中心位置垂下来的——这也就意味着,那里应该有着一个能让它垂下来的通道才对。 顺着绳梯向上望去,安吉果然看到了一片透着亮光的小洞。在岩石构成的黯沉岛屿基座上,这片亮堂的空间格外显眼,隐隐透出位于其上方的湛蓝色天空,竟然有点好看。 安吉就这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奇特的景色,很快就被绳梯带进了那个贯穿整个岛屿的空洞中。 在进洞的这一瞬间,她立刻感受到:自己似乎变轻了。 只是她没有被绳梯顺其自然地带到岛上,而是停在了距离地面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这一刻,安吉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登岛。 她紧张地牢牢握住绳子,仔细地捕捉着周围发出的一切响动,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这才对厄里亚使了个眼神,让它解除藤蔓。 沿着崎岖的岩壁,蹑手蹑脚地向上爬了几步后,安吉小心翼翼地从洞口处探头,谨慎地观察周围——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怪物。 这条带着她来到空岛的绳梯,其尽头处没有任何东西,只是深深地扎在洞口边缘处的泥土里而已,就仿佛它是在以自己的意愿自动伸缩,并没有什么“帮凶”。 安吉狐疑地打量着手里的“可疑绳梯兼罪魁祸首”,随后便仔细观察起洞口周边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些残破不堪的墙壁和石柱,以及几棵平平无奇的阔叶树。 这些石头建筑看起来像是某种古代遗迹。它们原本应该是一些石砌小屋,如今却连屋顶都没能保住,只剩下破到能让人一眼看清内部的石墙,从而让安吉能够确定——这些屋子里面确实没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那些零星生长着的树木也普通到让人挑不出毛病。它们的树叶呈现出符合晚秋季节的金黄色,附近的地上则是零零散散的落叶和落叶堆…… 等等……落叶堆?? 安吉瞬间警觉起来——这些呈金字塔形状的落叶堆肯定是某种人为产物,这座空岛上难道有人在生活?? 她可不觉得那些诅咒形成的怪物能有这种闲情逸致来“轻扫落叶”……要真的能有这种乐于体验生活的怪物,她倒也不介意和对方聊上两句。 就这么暗中观察了一会后,安吉还是从洞口处爬了出来,登上了这个肯定有问题的空岛。 而当她踏上岛屿后,那条已经缩至最短的绳梯就立刻以极快的速度变长、向下坠落。 安吉敏锐地察觉到它的变化,就这么低头看着这梯子一路往下生长,直到它穿过茫茫云海,再也没法看到其下的景象,这才无奈地收回目光。 这世界上的邪门玩意儿还真多……但要是它能这么重新垂落回地面上,那倒是件大好事——这意味着她随时可以顺着这个绳梯回去,而西恩也很可能会顺着这个绳梯上来找她。 机会难得,在回去前,她想好好在这里探索一下——尤其是想见见“会清扫落叶的谜之生物”。 第105章 【天空之城】地上的事情 水汽弥漫的无人花田上,有一个身穿盔甲的少年骑士正在急切地奔走着,试图找到别的登岛方法。 西恩·科雷斯顿,此刻正处于极度懊恼与自责的情绪中。 即使已经听过安吉遇到的那些怪事、也有幸亲眼目睹那些怪事发生,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安吉竟然会在他的眼前,就这么被个绳梯给直接带走了! 这个惨痛的教训,令西恩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轻敌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直接找条绳子,把安吉和他连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出现这种被不可抗力分开的局面!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在安吉和绳梯一起迅速升至高空时,他就已经失去了目前唯一一个能登陆空岛的手段。 再看看附近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上岛,不论如何都要找到安吉! 怀揣着坚定的信念,西恩拼命奔跑着,不断地扫视着所有目所能及的地方。 可在这一片宽广无人的原野上,除了那些浸泡在水里的青草鲜花以外,再无其他。 这让他内心的焦虑越来越重。 覆盖着浅水的泥泞湿地让他无数次脚下打滑、无数次趔趄,甚至有一次直接在斜坡上猛地向前栽去、双膝跪地。若不是那会儿他及时用手撑在地上,肯定会吃上一嘴泥。 在穿着盔甲、长时间快速奔跑的情况下,西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很快就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仍拼命奔跑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生怕会因为自己的动作太慢而错过和安吉会和的机会,生怕安吉就会在这段时间里遇到危险…… 生怕自己会辜负父母的期待。 其实,在西恩被发现有无畏者资质前,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父母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相对于肯特郡的其他普通居民来说,他们家看起来是会稍微富裕点——因为他们养着很多动物,也有着比较大的田地。 但对于有着十二个人的大家庭来说,这些东西只能让他们保持普通的温饱生活而已。 那些牛羊鸡的大棚是西恩在很小的时候,看着父母亲一点点扩建出来的——因为家里的小孩渐渐变多,他们希望这些小家伙们能够有更多的休息空间。 农畜们产出的那些奶和蛋都是要拿去卖钱的,并不是给他们吃的。家里平时吃的也就是一些普通的粥和面包,只会在有节日或者喜事的时候才会稍微吃点好的——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少余裕。 自从西恩有记忆开始,这十几年来,他每天都会看到父母在勤勤恳恳地干活,勤勤恳恳地养家,每天都是从早开始忙到傍晚,只在中午和晚上会稍微休息一下,尽量和孩子们多聊几句。 这对好心肠的夫妇将收养来的所有孩子全都视为己出,从未有过任何偏心的举动。 而西恩的这些兄弟姐妹们也都对此十分感激,积极主动地帮忙干活,只希望能帮这两位勤劳质朴的长辈多分担一点,好让他们也能多休息休息,就像肯特郡别的居民一样,偶尔也能出去逛逛、玩玩。 所以在从父母口中知道那些往事后,西恩非常震惊。 他不懂为什么有着巨款的父母还需要每天如此操劳,也不禁对他们所说的往事产生了怀疑——直到父母真的带他去了地窖深处,从那个隐秘的暗格里取出那个已经锈迹斑斑的大铁盒。 那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金灿灿的硬币。它们有着与格洛斯克领的通用货币(哈泽塔币)有着截然不同的外观,正面印着一个头戴王冠的国王头像,背面正中央则刻着“livers”的字母,其外是一圈环状装饰品,似乎是由树叶组成的。 看着这些亮闪闪的金币,西恩良久地呆滞着。在他的常识里,这种金币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平时他很少见过金币,但此刻,他竟然在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里,看到了这么一大箱金币…… 这种只会在寻宝故事里出现的场景,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做梦的强烈错觉。 “这些金币我们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它们叫做里弗尔币,是附近威尔利时领的通用货币,虽然也能在格洛斯克这里使用,但价值却只能打个对折——也就是两枚里弗尔币等于一枚哈泽塔金币。” 听着父母的解释,西恩这才渐渐从震惊中稍微恢复过来,磕磕绊绊地问道: “那,那为什么你们不把这些拿出来用呢?只要用这笔钱,我们甚至可以买下肯特郡最大的磨坊、雇人来给我们做活,都不用我们自己工作……” 然而这对中年夫妇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就笑了起来。 “西恩,”父亲笑着对他说道,“我和你母亲都不习惯那种生活。经营磨坊是件很费脑子也有风险的事情,而我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把你们抚养长大。如果真的能遇到那位恩人的主,这些钱也得还给人家——我们从来没觉得这是我们该拿的。” “那会我躺在屏障外的森林里时,都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呢——没想到我们家的老三这么争气,马上就能成为骑士了!”西恩的母亲兴高采烈地补充道。 这个朴素的农妇一般只有在家里的鸡多生了几个蛋、又或者是在农作物丰收的季节里才会如此高兴。 她这么说着,不禁开心得轻轻拍了下手,语气里尽是难以掩饰的自豪与热情:“这件事我就连做梦也没梦到过,也是托了那位老爷的福气!只可惜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能看到……西恩,要是你真的能遇到那位救世主,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父母的神情与话语里都带着溢于言表的感激与感动,这些画面清晰地留存于西恩的脑海中,如同上一秒才刚刚发生过那般—— 正是因为有这位“救世主”的存在,那个神秘好心人才会对当年垂死的父母施以援手。 也正是因为这对善良勤恳的夫妇得以幸存,他才会有今天这个温暖的家。 因此,即便小腿以下几乎全都被水浸透,冰冷而沉重不堪,西恩仍然带着坚定的表情和信念,在无人的泥泞湿地里用尽全力地奔跑着,只希望能尽早找到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恩人,不敢有片刻停留。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西恩在这一大块水田里转了第三次时,他终于看到不远处的茫茫水汽里,隐隐约约露出一长条笔直垂落下来的东西—— 这一定是绳梯! 他眼前一亮,飞奔过去,接着就没有任何犹豫地踩到那条绳梯上。 但这条突然间把安吉直接带上高空的绳子,此刻却对西恩的这些举动没有任何反应。 西恩微微一愣。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管这个绳梯是什么情况,他所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于是他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接沿着绳梯开始往上爬。 只是这个少年骑士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自己气喘吁吁地爬梯之时,他的这位恩人却在千米高的空岛上,兴致勃勃地想去尝试一件事—— 烤肉。 第106章 【天空之城】野炊 难得能有这种全自动上岛的体验,安吉当然不会立刻下去。 但这座天空之城的“失重特性”却让她变得轻飘飘的,在千米高空的强风吹拂下,根本站不住脚。 为了避免“被风吹飞,笔直坠机到地面上”的坏结局,她只能将厄里亚插在地上,将其作为固定身体的锚点,就这么“走一步插一下”地来到最近的那根石柱面前。 接着,她让厄里亚生成藤蔓,把它们紧紧绑在这跟石柱上,再让厄里亚扎进自己的右手——因为这种稳定高效的血液供给方式,可以让厄里亚一直维持藤蔓、延长藤蔓,并且还能保障其优秀的坚韧性。 有了这么一根牢靠的安全绳后,安吉终于能放心地在岛屿上探索起来。 这片岛屿有着浓郁的晚秋气息——微微泛黄的草地、澄黄色的树叶、以及地上那些零星的枯黄落叶……一切景物都呈现出秋天独特的风味。 只是她暂时还没有遇到任何“活物”,也不知道那些落叶堆是什么东西清扫出来的。 感受着这里宁静祥和的氛围,安吉悠哉游哉地在周围闲逛了一会,很快就在一处只剩三面墙的石屋废墟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一口铁锅。 这个灰黑色的铁锅看起来是有些年代感,但和周围破败的遗迹比起来,却又显得很新,只是略有些磨损而已。 看着眼前的炊具,安吉的肚子顿时有了点主意——正好她有点饿了,血也有新鲜的,不用白不用。 熟练地从储物耳环里掏出那个魔女野餐篮,安吉将右手处扎着藤蔓的伤口往篮子内侧一蹭,在它浅棕色的表面上留了点鲜红的血迹。 这些血色立刻迅速变浅,就像是被这个木篮吸收了那般,很快就彻底消失。 小而精致的野餐篮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很快就毫无征兆的变出一片面包,随后是一张薄薄的生肉。 一只墨绿色的大青蛙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野餐篮里。 在出现的瞬间,这只绿青蛙发出一阵清脆而嘹亮的鸣叫,猛地向木篮外面蹦去。 安吉错愕地看着它直接跳到一米多高的空中,又迅速回落,啪唧一声摔在地上,随后便静悄悄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出人意料的展开,看得安吉呼吸一滞,时间也仿佛在此刻停止。 但过了一会,这只青蛙又突然抽搐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爬去,滑稽的动作里透露着一股子挣扎求生的味道。 安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嫌弃地看着这只已然残疾的青蛙渐行渐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这玩意儿能蹦得如此高,当然是因为这座天空之城的“失重”特性,只是它脆弱的身体却经不起折腾,于是就在跳高高之后受了伤…… 青蛙自然能算是食物,但安吉却对“抓住它并将其烧熟”这件事有点抵触。 于是她就这么放过了那只身残志坚蛙,将目光重新放回篮子里的那片薄薄的生肉上。 保险起见,她用两根手指捏起这片不知是什么来头的肉片,凑上前去嗅了两下。 还好,这片肉带着她熟悉的牛肉味儿。 安吉不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野餐篮只随机到了这么一片薄薄的牛肉,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当然值得她去好好料理一番。 自带的打火石和黄油、岛上的铁锅、新鲜肉片……现在,距离她梦想中的烤牛肉,只差生火用的木材。 她当然也可以不用这口锅,直接拾根木棍来烤肉,但这样就没有仪式感了——反正这里刚好有现成的素材,不用就可惜了。 这么想着,安吉坏笑着看向不远处的那颗金色树叶的俊俏树木,提着厄里亚走了过去,毫不留情地砍向树腰处。 咚的一声闷响过后,这颗足有一人环抱粗壮的树木轰然倒地。安吉砍下其中一截树干,将其狠狠地剁成一根根适合生火的木材,随后就抱着这些“战利品”大摇大摆地走向远处。 空岛上的风仍然很大,但在藤蔓的牵引下,她就这么沿着它,稳稳当当地走了回去。 用自带的清水简单的洗了下锅,安吉把那些木材放在锅底,熟练地生火。 附近的石墙起到了很好的挡风作用。看着那些柴火越来越旺,安吉这才切下一小块黄油,放进锅里。 黄油顺着锅壁滑进锅底,不断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在缩小融化的同时散发出一阵浓郁而独特的乳香味儿……这般充满生活气息的美好场景,让安吉觉得十分舒适安逸,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个幸福祥和的笑容。 她好像从来没能在异境中如此从容过……刚好就在今天,西恩还跟她说过“你需要以更轻松点的心情来面对生活”这种话。 这大概是能算是“轻松面对生活”了? 只是也不知道西恩这会儿怎么样了。在与她分开之后,他应该不至于再遇到那些奇怪事情了,但这个责任心很重的少年大抵会发了疯地寻找上岛的办法。 这么想着,安吉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用左手拿起身旁的肉片,刚要把它放到锅里,就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这瞬间,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手中长剑猛地后劈去。 余光中,安吉看到身后闪过一道人影,随后就感受到一阵从天而降的风。 敌袭!而且不止一个人! 意识到这点,她立刻侧身滚向一旁的空地,在闪避的间隙中,视线迅速扫过战场,心里咯噔一下—— 不远处的空中,悬浮着三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她们身穿款式简单的及膝连衣裙,外搭一件黑色的小马甲,身旁还各自漂浮着不同的乐器——一个看起来是小号,一个是便携式的管风琴,还有一个是简化版的小提琴。 而刚刚从她身后发动攻击的,就是那位身旁有着管风琴的女孩。 因为先前以后退躲开安吉的攻击,这位金色短发的小姑娘现在离安吉最远。但她并没有再次飘过来,而是就这么停在离安吉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神情不悦地说道: “菲斯克,我之前就说了,直接把你那雷贝琴砸过去就好,你偏不听!这下要解决她可就麻烦了!” 虽然这个金发小姑娘仍紧盯着安吉,可她的话明显是对别人说的。 见这三个小女孩暂时都没有想再次出手的迹象,安吉悄悄往身后挪了挪,让自己尽可能靠近藤蔓缠绕着的那根石柱,以此缩短藤蔓的长度——藤蔓越长,就越容易被敌人破坏。 现在的她全靠这些藤蔓才能在岛上站稳,可不能让这条安全绳轻易被毁。即便藤蔓可以重新召唤,将它绑在合适的地方也是需要时间的。 就在那个金发小姑娘说完这话后,安吉很快就听到另一个女孩委屈的声音: “可是梅丽露姐姐——万一雷贝琴被砸坏了怎么办?再怎么想,也应该是您的那把管风琴砸人更痛点才对?” 这个脸庞更为稚嫩的蓝发女孩显然就是菲斯克。 而在听到她这些话后,那位被其称为“梅丽露姐姐”的金色短发女孩明显更不开心了。 “菲斯克,我们的乐器可没有这么容易坏!明明有我给你打掩护,你不仅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要顶嘴?!” “可是我不想把雷贝琴丢出去嘛……这样太粗暴了,它会伤心的。” 被叫做菲斯克的蓝发女孩说着,愈发委屈起来。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安吉的白发小女孩插嘴道: “唉呀,你们不要再吵啦~敌人还在面前呢,我们这么吵吵嚷嚷会被人看扁的!——你说是,骑士小姐?” 安吉登时停下后退的动作,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突然出声的女孩。 她身旁漂浮着一个近半米长的古铜色小号,而在她这句话后,那两个吵吵嚷嚷的姐妹立刻停止了争吵,不再看向彼此,而是把目光转向安吉。 只见那位名叫梅丽露的金发女孩脸上带着明显的敌意,但与之相比,蓝发的菲斯克却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看起来似乎是比较内向的性格。 “那我们就重新展开攻击态势,”作为姐姐的梅丽露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和身旁的管风琴一起飘向上空,脸上浮现出骄横的笑容,“我们会让你好好吃点苦头的——你这个破坏庭院的家伙!” 第107章 【天空之城】空岛姐妹的攻击 破坏庭院的家伙? 听到这话的瞬间,安吉心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后便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指她?难道是因为她砍了树吗?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响亮悠远的鸣奏声—— 在无人演奏的情况下,梅丽露身旁的管风琴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它的按键不停地跳动着,而管风琴背后的风箱也在上下起伏,银色的金属气管中不断发出舒缓的韵律,瞬间传遍这座寂寥的空中岛屿。 随着舒缓的音节持续传入安吉耳中,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恍惚。这种旋律如同母亲在临睡前给婴儿唱的摇篮曲般温柔缓慢,而此刻,她仿佛看到母亲正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用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脑袋。 这一瞬间仿佛永恒般漫长,甚至让她没能记起那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她的亲人。 她不自知地陷入呆滞,但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女性嗓音自脑海深处响起: “醒一醒,我可爱的孩子。” 微凉而舒缓的感觉迅速扩散至脑海各处,这一刻,眼前那些朦胧温馨的假象全部冰消瓦解。 安吉当场清醒过来,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向身前迅速袭来的人影劈去。 来袭者正是漂浮在空中的梅丽露。此刻,这个金发女孩刚赶到安吉身前,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就看到了这令她无比错愕的一幕。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来不及躲过那修长的银白色剑刃,只能惊恐地看着这道快到拖出残影的斩击即将切开自己的胸口。 决定生死的瞬间,一股来自外界的力量把梅丽露猛地拽向后方—— 是蓝头发的菲斯克,这个看起来很文静的长发女孩勉强将梅丽露带出了安吉的攻击范围,而与此同时,一个散发着古铜色光泽的小号从侧面直接砸向安吉的右臂,却又被后者用长剑给格挡下来。 足有半米长度的金属乐器与厄里亚坚固的剑身猛烈碰撞,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那柄悬浮于空中的小号直接被震飞出数米远的距离,接着就迅速回退至不远处白发女孩的身后。 这道偷袭正是出自于那个白发女孩之手。见攻击落空,她不满地嘟起脸来,又与这柄乐器一起向后飘了一段距离,这才开口埋怨道: “哎!你这女骑士下手可太狠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但恢复清醒的安吉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只是带着冷漠的神情,视线迅速扫过战场。 感受到一阵自侧后方吹来的高空强风,她立刻将长剑插入地面以固定自己的身形,同时抬头看向这三个充满敌意的浮空小女孩,这才淡然开口: “你们刚刚没有动真格?” 这话只是用来拖时间的——此时,安吉正在快速分析战局。 这几个女孩的乐器会自动弹奏,并不需要她们手动控制。 这些乐器所发出的旋律也带着某种精神攻击,从而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只是在紧要关头,那阵莫名从脑海深处传来的温柔女声和微凉触感唤醒了她的意识,于是安吉才能赶在敌人出手之前作出反击。 随着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安吉已经完全理解了现状,紧接着就听到梅丽露愤愤地喊道: “那又怎么样,少瞧不起人了!莉安娜,菲斯克!我们一起上!” “好啦好啦,你冷静点啦~”白发女孩一边笑着一边无奈地说道,语气显得有些轻佻。 她飘到梅丽露和菲斯克身边,接着对前者说道:“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这位骑士小姐好像对精神攻击有抗性?刚刚你的管风琴也没能影响她很久——” “莉安娜,你闭嘴!我们三个一起上还有什么好怕的!” 梅丽露的性格显然有些急躁,她直接打断那个白发女孩的话,紧接着便看向安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像你这样的家伙可没法飞起来……” 这么说着,她突然咧出一个坏笑,恶狠狠地说道: “你就等着在地面上挨揍!” 而在她说完这话的瞬间,她们三个就同时默契十足地散开,飘至距离安吉头顶约有十米的上空处,又纷纷拿起各自身边的乐器,俨然形成一种将安吉包围的三角阵形。 这三个女孩特意与敌方拉开距离的做法,再加上梅丽露的那句话,令安吉瞬间联想到——她们不会是能远程攻击? 没等她多想,悠扬的鸣奏声再次从头顶传来。 这次的管风琴是由梅丽露本人亲自演奏。她小巧灵活的右手摁着管风琴前方的琴键,左手则摁压着位于琴身背面的风箱。 然而这次,安吉并没有陷入呆滞。 她只是隐隐感到自己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但这种异样感很快就被那种微凉而清爽的感觉所替代。 然而安吉却没有时间去仔细感受这些变化——因为在这一刻,紧盯上方敌人的她震惊地看到:数枚音符状的不明物体正在迅速飘向自己! 它们只有拳头不到的大小,形状不一,又分为粉红和深蓝两种颜色,争先恐后地从管风琴中钻出来,又在其发出的旋律中上下翻飞,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然而这些蝴蝶却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强劲势头。它们迅速飘散至安吉周围的空中,将这名敌人重重包围,紧接着便从各个方位急速冲向安吉! 这三个女孩果然有远程攻击手段! 虽然这攻击的形式有些出人意料,但在看到那些音符的下个瞬间,安吉就已经恢复冷静,仔细观察着这些音符的行动模式。 它们一边不停晃动着一边从四面八方快速涌来,看似混乱无章,实际上却有着明显的快慢之分。 那些粉色的音符显然比蓝色的速度更快。因此,她需要在最短时间分辨出哪些音符会最先到她身前,再按照先后顺序将它们全部击退! 即使安吉并不知道这种大范围的远程攻击会持续多久,但在耐力上,她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信心。 第一批粉红色的音符很快抵达安吉身周。它们以一种不规则的路径猛地向她袭来,试图以此干扰敌人的判断。 但安吉并没有被这些发着刺眼光芒的音符所迷惑,只是干脆利落地转身,迅速劈向那些音符。 它们撞在厄里亚的剑身上,竟然发出了类似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而在这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中,那些错乱腾飞着的粉色音符一个接一个的被安吉砍成两半,随后就消散在空气中,失去踪影。 见攻击奏效,安吉心里终于踏实了些,有条不紊地劈向剩下的那些蓝色音符。 根据砍翻这些音符时的力道反馈,安吉很快就发现:这些外形不同的音符,似乎也有着不同的攻击力——尤其是这些蓝色音符的力道明显比粉色音符更大。 可就在场上只剩下零星几枚音符时,另一阵由拉弦乐器所发出的高音突然加入了这场演奏。 是那位名叫菲斯克的蓝发女孩动手了。在梅丽露从前方上空攻击安吉时,她则漂浮于安吉左后方的空中,手持一把深棕色的木弓,以它的弓弦拉响雷贝琴。 雷贝琴不仅是外观类似小提琴,甚至也有着与其类似的极高音域,若是发挥不好,很容易会变成锯床腿的声音。 但在这个蓝发女孩熟练且稳定的演奏下,这个高音乐器并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噪声,只是传出阵阵轻快悦耳的旋律。 这些清脆纤细的音律虽然与那些舒缓的管风琴声的风格并不一致,却又在此刻完美相融。 虽然安吉很想感慨些什么,但就在雷贝琴发出第一个音节之时,她就突然感觉到身体没来由的一沉。 而这种沉重感,却并不是真的让她变沉了——她的身体反应明显有些迟缓。 在尽量让自己快点适应这种变化的同时,安吉一边击飞剩下的音符,一边用余光看向附近空中。 音符的数量正在翻倍增长。现在,这两姐妹的乐器都在不停向外散发粉色与蓝色的音符,而它们正从不同方向,铺天盖地的向安吉涌来。 凭借先前的经验,安吉选择优先攻击那些粉色音符。但就在她一边朝着右上方挥砍,一边向左侧微微闪躲之时,一阵不适时的强风却将她吹了个趔趄,眼看就要被袭向她右侧肋骨的粉色音符击中。 就在这时,自厄里亚剑身产出的藤蔓突然涌向安吉右侧的空当。 这些绿色藤蔓虽然粗壮,但它们的力道并不足以弹开那些急速涌向安吉的音符,而厄里亚也很清楚这点——它只是将藤蔓紧紧缠在安吉身侧的盔甲上,以此来减弱音符对安吉的冲击力。 在这短暂的瞬间,连续三个粉色音符重重地撞向这些厚实的绿色藤蔓。隔着藤蔓和护甲,安吉并没有感觉到疼,但这三次攻击的反作用力却与同个方向的强风叠加起来,直接让她整个人离开地面。 然而安吉并没有被撞飞出去,她仅是离地十几厘米后,就被腰上缠着的“救命藤蔓”给牢牢固定在空中。 而就在她滞空的下一秒,安吉的左手就已经抓住了绑在腰间的绿色安全绳——因为这将会成为她在空中躲开敌人攻击的关键。 在无法依靠脚下步伐进行闪躲的情况下,她巧妙地利用这根藤蔓,用抓住藤蔓的左手将自己的身体猛地拉向藤蔓的另一侧,顺利躲开几枚音符的攻击,与此同时,右手用力向外挥砍,将那些离她最近的音符悉数斩断。 高空的强风仍在猛烈地吹向安吉。受到这种不可抗因素的干扰,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回到地面,也让她的行动受到了极大限制。 滞空的安吉只能依靠这根藤蔓来改变身体的位置——也正因如此,左侧就变成了她防御薄弱的地方。 而在这种情况下,自身难保的她也很难再护住这些“连接她与石柱、防止她被吹飞”的藤蔓——一旦它们同时被音符截断,在现阶段的强风吹拂下,安吉会立刻被吹飞出岛。 第108章 【天空之城】大合奏 意识到安吉已经陷入困境,高空中的那两个姐妹立刻改变了策略。 她们加快了演奏速度,音乐的旋律随之变得越来越激昂,而那些音符的速度也在这般激烈的节奏中陡然便快。 它们如同狂风骤雨般在空中急速回旋着、从各种刁钻角度不断撞向安吉、连接她与石柱的那些藤蔓、甚至是那根石柱本身。 在这座有着强风的空岛上,行动极度受限的安吉并不能防住全部攻击,更别提还要保护藤蔓和石柱了。 但她并不是孤军奋战。 在格兰村之后,厄里亚就变得莫名聪明。即使安吉没有对他下达明确指令,它竟然也能靠有限的视野范围,迅速准确地分析出战局的走向。 因此,在尽量不影响安吉发挥的同时,厄里亚不断生成藤蔓,护住安吉左侧防御薄弱的位置,避免那些音符伤到她。 这是厄里亚第一次如此频繁的使用藤蔓。在这种情况下,安吉甚至能感受到右手处的鲜血正不停涌向扎于手掌中的藤蔓,甚至让她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贫血。 然而,即使是在安吉与厄里亚默契异常的配合下,她右侧大腿和左侧小腿处还是分别被一枚蓝色音符和粉色音符击中。 那枚粉色音符没能击穿她身上的精良盔甲,但在被蓝色音符击中时,安吉立刻感受到一阵传遍全身的强烈震动,紧接着右腿处的肌肉、甚至连大腿骨都有些隐隐钝痛起来。 战况正在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但最大的问题却并不在此—— 那个漂浮在空中的白发小号手还没加入战斗呢。 似乎是察觉到安吉在那瞬间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下方战局的白发女孩突然微笑了一下,终于拿过身边的小号,将其吹响。 至此,三姐妹的演奏终于达到最高潮的部分。 在最嘹亮的小号加入之后,原本就已经十分激昂的合奏变得异常高亢激烈,甚至有些吵闹。 雷贝克、管风琴、小号……三种乐器的鸣奏声互相交织,各自向四周散发大量危险的音符,而此刻,这些音符竟然变成了蓝粉双色交替闪烁的形态。 它们如同烟花般绚烂地在这三个女孩身边绽放,在轰鸣着的强烈节拍中加速回旋,成群结队地冲向安吉。 看着自上空蜂拥而至的大量音符,安吉立刻意识到:这是她在目前状态下无法应对的攻击。 而在那个小号奏响之时,她也不出意外地再次感受到新的异常症状——视野混乱。 视线中,那些原本就容易令人视觉疲劳的闪烁音符逐渐扭曲,继而变得模糊不清,让安吉无法分辨它们的攻击走向,也让她在这瞬间重重地挨了三下攻击。 联想到先前那些头脑迟钝、身体迟缓的症状,安吉已经可以确定——这些异常就是由这三姐妹的演奏而产生的。 无数发出刺眼光芒的音符遍布岛屿上空,在这绚丽夺目的危险美景下,安吉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能力。 灿烂的金光笼罩全身,这瞬间,她身上的那些伤痛倏然消失,不但已经恢复至最佳状态,甚至还能感到一股充沛的能量正游走于身体各处。 虽然安吉现在仍处于失重状态,却不能阻止她在此刻进行反击。 在单手拽着藤蔓的情况下,这个女孩利用手臂力量,猛地扭转上身,以全力使出一记猛烈的回旋斩击,将她周围的那些音符悉数击碎。 这道攻击带着极为强横的力道,甚至掀起一阵狂风,将附近的音符微微向后击退一段距离。 而就在这时,一直将她吹离地面的强风也终于渐渐停息——至此,安吉终于能重返地面。 脚踏实地的安心感传遍全身,她不禁微微一笑,看着空中的那三道娇小人影,心里顿时有了些主意: “厄里亚,全力支援我!” “是!” 此刻,先前被安吉击退的大量音符已经再次涌向前来,即将形成无死角的包围圈。 但就在这时,安吉毫无预兆地脚下一蹬,直冲向天空。 与此同时,厄里亚的剑身上倏然出现一层鲜红色的光芒,无数藤蔓疯狂向四周各处涌去。 它们有的笔直插入地面,有的则紧紧缠绕在附近的石柱、墙壁或是树干上,而他们的这些异常行为,立刻让那三个女孩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只是她们并不害怕——空中战是她们的主场,这个不会飞的敌人怎么可能对她们造成威胁? 出于谨慎,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加快节奏。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音符不断涌向安吉以及这些藤蔓,试图将这个鲁莽的对手直接撕成碎片。 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三人联手的情况下,安吉竟轻易地将那些靠近她的所有音符尽数击溃。 厄里亚的藤蔓不仅能让她在空中做出各种闪避动作,甚至还能当她的垫脚石,让她可以踩在上面快速奔跑。 而在金光的强化下,安吉的身体强度不仅提升了近一倍,有时甚至都懒得躲闪,直接让那些音符撞在自己身上,只为在最短时间内快速接近敌人。 虽然这些绿色藤蔓已经无数次被音符们砍断,但在被砍断的瞬间,它们就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再生、同时以各种方式固定自身。 这般出色的援助,让安吉的动作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带着所向披靡的惊人势头,一边砍翻身边所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音符,一边迅速冲向空中的那三个人影。 音符与剑身不断碰撞、乒乓作响,正在奏乐的三姐妹惊愕地看着安吉离她们越来越近,看着这个向她们发起冲锋的女孩露出一个残忍而自信的笑容。 因为安吉是压抑得有些久了——且不说这里只是区区三级异境,她的黄油都早就在锅里烧焦了! 愉快的烤肉时间竟被不速之客打断,带着这股强烈的怨气,安吉终于冲到白发女孩面前,在后者向右后方急速闪躲的同时,手中长剑以雷霆之势,骤然砍向敌人的胸口。 泛着不详红光的剑尖即将划过白发女孩的身体,危机时刻,她直接中断演奏,将手中小号猛地砸向那把长剑。 没有想象中的金属撞击声。 古铜色的小号重重地砸在细长的剑身上,竟发出了一种滋滋作响的声音! 这个小号并非是金属质地,它只是诅咒的产物、是这个异境的造物——然而此刻,这个由诅咒化成的乐器竟然在与那把长剑交锋的同时,迅速融化! 眼前的这一幕令白发女孩无比震惊。她很想指挥小号回到自己身边,但在小号迅速融化的同时,它自然也没能对那把剑起到任何干扰作用。 泛红的锐利剑尖就这么划开了她脆弱的胸口。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那些不详的血色光芒划开了她的胸口——这个女孩其实已经躲开了那柄长剑的攻击范围,却没能来得及躲开这些覆盖在剑身上的红光。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个白发小号手的胸口瞬间被烫得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安吉也无暇顾及其他,立刻被五六个音符直接击中,不禁闷哼一声。 但在开着金光能力的前提下,这点小伤完全不能影响到安吉分毫,甚至都不能让她痛上一秒。 受到重创的白发女孩失去力气,与那柄小号一起迅速坠落至地面。而这一刻,她先前所产生的那些音符也瞬间变慢,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散在空中,竟有种群龙无首的感觉。 “莉安娜!”“莉安娜姐姐!” 不远处的空中,两个女孩立刻停下演奏,一前一后地发出惊呼。 她们惊慌失措地冲向已经倒地不起的女孩,在观察后者伤势的同时,愤懑而戒备地看向安吉。 在失去演奏者们后,那些漫天飞舞的音符也停止了动作,只是慢悠悠地在空中漂浮着,没有想要攻击安吉的意思。 见此情形,安吉轻轻舒了口气。她没去追击那两个跪坐在白发女孩旁边的乐手,而是缓缓落回地面,一脸淡然地说道: “做个交易——如果我能治好她,你们之后就不准再攻击我,说出你们知道的一切。这对你们来说,绝对是只赚不亏的交易。” 第109章 【天空之城】先给货,后交钱(加更,感谢小无么么的支持~) 这个交易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类型。 它是以“安吉能治好对方”为前提条件的——也就是说,安吉需要先给对方好处,才能收到对方的回报,相当于先给货、后交钱。 如果这三姐妹真的愿意遵守约定的话。 然而即使安吉已经做出让步,那个金发小女孩也丝毫不领情。她守在那个躺在地上、疼得直叫的白发女孩旁边,愤愤地看着安吉,一边举起那架管风琴向安吉砸去,一边破口大骂: “你这个坏女人!我们才不会和你做什么交易呢!莉安娜马上就能痊愈,根本不需要你——” “梅丽露姐姐!莉安娜姐姐她,她的伤口没有愈合!”在她身旁的蓝发女孩急忙打断她的话。 这个内向的女孩仍跪坐在伤者旁边,视线在这两个姐姐之间来回跳跃,声音也有些结巴起来:“虽然莉安娜姐姐没有流血,但是好像伤得很严重……再这么下去,她真的可能会死的!” 这一刻,梅丽露的愤怒迅速被错愕所取代。她甚至都没空去收回刚砸到半路的管风琴,就这么惊慌失措地看向躺在地上的莉安娜。 只见她的伤口中心仍是那副被烫得焦黑的样子,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褪色泛白的血肉及其下的胸骨,而伤口周围的皮肤则是被烫出半透明的鼓包,没有一点要转好的迹象。 “怎么会……”她呆滞地说着,随后便突然回过神来,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安吉,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你那把武器干得好事!” 安吉无奈地耸了耸肩,一脸淡然:“我不确定。” 此刻,厄里亚剑身上的红光已经退去,而那些藤蔓也大都缩回了剑里,只剩下这么两三根还待在外面,以防不时之需。 虽然她身上的那些金光没法主动关掉,但这些举动已经足够表明——只要对方不再搞事,她也不会继续追击。 这并不是出于慈悲,而是出于好奇。 虽然这三姐妹能飞天、能演奏杀人乐曲,但她们的外形和性格,都与普通小女孩无异,甚至看起来感情也很好。 如果她们也是由诅咒形成的,那真的会很令人惊讶——原来这些异境还能形成同时具有“人性”和“智商”的非人之物吗? 出于以上想法,安吉希望能以和平共处的方式和对方多聊两句,要是顺利的话,还能获得大量珍贵情报。 安吉的这些友好表现,让梅丽露的内心极度动摇。虽然她很讨厌这个浑身发着金光、手里拿着怪剑、打起架来还很凶的坏女人,但此刻的她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胸前被烫得焦黑的莉安娜还躺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小声呻吟,明显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而菲斯克则正在焦急地柔声安慰她,同时向梅丽露投去求助的眼神。 梅丽露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咬牙看向安吉,恶狠狠地说道:“要是你治不好莉安娜,我一定会把你直接敲碎在地上!” 听到对方这种小孩子口吻的威胁,安吉心里既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很自然地走到她们身边,蹲下来观察那“人”的伤势。 然而此刻,安吉心里其实还挺虚的。 厄里亚的这种“红光模式”她也只用过一次,而且还是对人用的。但这三个小女孩,再怎么想也不该是人……这也能被烫伤? 这么想着,安吉语气平静地问道:“你们应该不是人?” “你这是什么问题啊,还不快点把莉安娜治好!明明是你提出来要帮她治疗的!” 梅丽露暴躁地叫骂着,但这时,跪坐在一边的菲斯克却带着怯弱的神情,对安吉小声解释道: “按照你们的话来讲,我们确实不是人……欸那个,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人说我们是什么东西来着……那个词好像是叫‘诅咒’?” 这个女孩磕磕绊绊地说着,语气也有些不自信,生怕这个回答不能让安吉满意,从而不愿意再救她的姐姐。 安吉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点头,心里若有所思。 对方这话的可信度很高,但如果她们真的是诅咒形成的,那“金光治疗法”就不一定生效了……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安吉很不负责地将左手靠近地上的白发女孩。 手上金光接触到对方胳膊的瞬间,那块皮肤迅速消散,继而就是女孩一阵“啊啊啊”的大声惨叫。 安吉立刻面无表情地收手,心里有点小尴尬,同时就听到梅丽露气得大骂:“你这个臭女人在干嘛啊!!” “没事没事,我还有别的办法,”安吉淡定地解释着,看到身旁的菲斯克投来惊恐的眼神,又看到梅丽露已经指挥管风琴向她冲来,于是就又补充了一句,“我劝你别拿那玩意儿砸我——如果你不想它灰飞烟灭的话。” 这话让气在头上的梅丽露微微一愣,刚想继续骂下去,就看到安吉抬手从耳钉里拿出了一条沾着血迹的、脏兮兮的绷带。 在这两个女孩紧张的注视下,安吉捏着那块布的一端,递给身旁的菲斯克,让后者把它放在伤员的胸口。 隔着一小段距离,菲斯克害怕地打量着安吉手上的那些光,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布,随后迅速地将它放至莉安娜的伤口处。 接触到伤口的瞬间,这块安安静静的浅灰色麻布突然活跃起来。 它灵巧地延展成细长的形状,就像是普通绷带那样,将莉安娜的上身和胳膊处一圈圈的包裹起来,直到将那些瘆人的伤口完全覆盖才停下动作。 原本远远站在一旁的梅丽露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 她和菲斯克一愣一愣地看着这块麻布表演,又看着它重新变回安静的模样,不禁神情复杂地互相对视了一会。 随后,梅丽露又仔细地上下打量莉安娜,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渐渐缓和,这才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安吉。 安吉以坦然的神情回应她这无声的质疑,在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微笑着开口: “这是异境里的宝物,叫做圣人的尸骸布。它可以治愈致命伤,但是需要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天。” 她这么说着,又注意到梅丽露有所缓和的表情里似乎还带着点心虚,于是便继续笑着说了下去: “我想,现在应该轮到你们回报我了?我这珍贵的宝物,可不是白给你们用的。” 第110章 【天空之城】诅咒三姐妹 一番内心挣扎过后,梅丽露最终还是选择与安吉暂时和解——莉安娜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失去主乐手的她们确实敌不过安吉。 见姐姐表态,原本就不是很想打架的菲斯克心里瞬间轻松不少。她很开心地表示愿意支持梅丽露的决定,随后便和姐姐一起坐在安吉对面,在等待莉安娜伤势恢复的期间里,回答了安吉的一些问题。 首先,她们确实是诅咒的产物。只是她们不仅是拥有人类的外观,身体也与其相似——受伤了就会流血,伤势太重就会死去。 然而正常情况下,她们的伤势都会很快恢复,也从没遇到这种“伤口无法自愈”的事情,所以刚刚才会表现得如此慌张。 安吉默默点头。感受到风力又在渐渐变强,她用左手握住绑在旁边石柱上的藤蔓,接着才向她们提出一个新问题: “除了你们以外,还有别的与你们类似的‘诅咒生物’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附近的岛屿上只有我们三个会跑会跳,我们也一直待在空岛上,从来没有出去过——因为一旦距离岛屿过远,我们就会慢慢失去力气。” 菲斯克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一边看向身旁有些不悦的梅丽露。 即使已经同意和解,可梅丽露却始终不愿意和安吉多说些什么,这让菲斯克不得不独自承担起解说职责,以避免安吉和她们翻脸。 然而安吉并没有任何要生气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继续问道: “你们是三姐妹?这是你们自己认的关系吗?” “啊……我们确实是姐妹,但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菲斯克吞吞吐吐地说着,“从我出生起,我就一直喊她们是姐姐了——就是,很自然地就这么叫了……” “我们一开始就是姐妹,很奇怪吗?”梅丽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的表情和语气仍带着一股强烈的怨气,显然是对安吉非常不满,“这种事情,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在意而已!” 安吉笑了下。她对这个还在赌气的小鬼特别包容——因为手下败将不服气的样子,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所以你们还见过别的人类,对?” “见过啊,只是像你这种讨厌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梅丽露嘲讽道。 “姐姐,你不要这样……” 菲斯克忍不住劝了一句,接着就听到安吉略有疑惑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因为你砍了我们院子里的树,身上还有着一种很让人讨厌的感觉。” 诚然梅丽露并不喜欢安吉,但为了分担妹妹的压力,她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出实话。 可这种发自内心的抽象实话,并没能让安吉理解其中含义。 “让人讨厌的感觉?有更具体点的说法吗?” 听到安吉的追问,梅丽露刚想开口,另一个声音就从她面前传来: “这个就由我来回答。” 是莉安娜的声音。此刻,这个身受重伤的女孩终于恢复过来,接着便在姐妹们的帮助下缓缓起身。 和另两个女孩相比,莉安娜身上有种莫名淡然和从容的气场。 只是此刻,这个小姑娘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因为面前这人,刚刚才差点杀了自己…… “这件事情,我的笨蛋姐姐是肯定解释不清楚的,所以就由我来说。” 她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着,无视对她骂骂咧咧的梅丽露和劝架的菲斯克,转头看向安吉,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微笑:“你身上带着某种让我们都很抵触的‘讨厌感觉’,甚至连我们的乐器也不想接近你——骑士小姐,你难道是什么很让人讨厌的家伙吗?” “当然不是了,”安吉回了对方一个友好的微笑,却隐隐觉得这个白发小女孩有故作成熟的嫌疑,“但也有可能——我是很让‘诅咒’讨厌的家伙。” 莉安娜笑了笑,一时间没有说话,接着就转头看向满脸怒气的梅丽露,对后者说道: “姐姐,吃了败仗还不服气可是很丢人的行为——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也该服输了?” “谁输了,我才没输!”梅丽露恶狠狠地说着,“要不是你先受伤,我们才不会输呢!你打得太敷衍了!” 可面对姐姐的厉声指责,莉安娜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下,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没办法——毕竟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根本就让人提不起干劲啦。” “你还好意思说!” 梅丽露一边骂着,一边就挥起拳头想要打人,却又被旁边的菲斯克拦了下来:“姐姐你们不要再吵了……莉安娜姐姐的伤都还没好全呢,还是以后再打。” “不行!”梅丽露直接否决她的提议,“我现在就要和她一决胜负!” “菲斯克,没事的,”莉安娜此刻已经飞到远处,笑着看向在地面拉扯的二人,自信地说道,“你不用拦着她,反正她也追不上我。” “你说什么!!” 被这么一嘲讽,梅丽露更加气急败坏,眼看就要挣脱菲斯克的束缚、带着管风琴一起飞上去干架。 混乱正在逐渐升级,而就在这时,很久没说话的安吉才突然问道:“你们在这座岛上,应该还见过别人?有没有什么让你们印象比较深刻的访客?” 安吉声音,让气在头上的梅丽露立刻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局外人在看热闹呢! 她不爽地撇了撇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教训妹妹”的事情先放到一边,随口回答道: “有啊——之前还有个和你一样讨厌的人,把我们庭院里的一整颗树连根拔起,竟然只是拿去生火烤肉……欸不对,这么一想,你们俩做的事情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安吉听着,顿时有点震惊——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特立独行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个和她志趣相投的同好? “那人的长相你们还记得吗?”她好奇地问了句。 “记得。” 这次是莉安娜回答了问题。见梅丽露已经放弃了打架的念念头,她便重新回姐妹们的身边,闭眼回忆起来:“我记得……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黑色的长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只是披了点兽皮,穿得很随意的样子……哦对了——她的两条胳膊和手都是黑黑的,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 听着听着,安吉表情越来越不淡定,直到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才彻底绷不住,脸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然而这整件事情还是让她感受到一种很强烈的、精神层面上的冲击感。 在这之前,安吉是有觉得,她和斯莱德在某些地方很像——比如很难信任他人、很少说出内心真实想法、擅于把握人心等……若是哪天当上领主,她大概也会和斯莱德一样收个女儿养养,偶尔逗孩子玩玩。 但是和斯莱德不约而同地选择在空岛上烤肉,这种巧合她真的从来没想过……不会那家伙当时用的也是这口锅?! 为了保险起见,安吉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们说的这个人,是很久之前来的?” 但这次莉安娜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思考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就无奈地笑着说道:“久吗……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可能是很久?” “反正那个女人也是个讨厌鬼,”梅丽露神情不悦地小声嘟囔着,“只是她看起来就很强,所以我们也没有主动和她打架,只是在一旁偷偷看着……” “我看起来不强吗?”安吉有些迷惑。 “是气息不一样啦,”莉安娜笑着解释道,“那人身上带着一种很强的气息,我们三个都能感受到。你身上虽然也有一点,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让人很讨厌的感觉’,于是我这笨蛋姐姐就不论说什么都要和你打一架……”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梅丽露终于忍无可忍地举起拳头,猛地向她挥去:“莉安娜,你还有完没完了!对姐姐尊敬点!” 然而,就像是早有预料那般,莉安娜敏捷地向后飞去,在笑着躲过这记重拳的同时说道:“说你是笨蛋你还真是——我伤都还没好呢,你这拳头也不知道收点力?” “要你管!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姐姐!” 就在梅丽露不死心地追击莉安娜、两个人满天乱飞时,安吉无奈地笑了笑,随口对身边的菲克斯问道: “看来你们三姐妹的关系很好啊。” 正看着两个姐姐追逐打闹的菲克斯一愣,看向安吉,腼腆地笑了下: “嗯,毕竟我们只有彼此嘛……虽然我们也各自有心爱的乐器,但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用你们人类的说法来讲,应该就是像家人一样的感觉?” 安吉愣在原地,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会在这个“诅咒女孩”嘴里听到家人这种说法,也没想到她们似乎真的能感受到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 人类的亲情大多都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在没有血缘的情况下,想要建立长远而坚固的关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在这座空岛上,这三个毫无血缘可言的诅咒女孩就这么轻易做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甚至还不用担心生存问题——毕竟她们不是人类,也不需要吃喝,更别提为了生活而忙碌奔波了…… 这么想着,安吉又对菲斯克随口一问:“地上的那些落叶是你们扫的吗?” “嗯嗯,因为我们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做嘛——只是我们没有‘扫’,而是用手把它们一片片堆起来的。” 在和安吉聊了几句之后,这个内向的女孩态度愈发自然起来。接着,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补充道: “其实我们很少呆在地面上,也不需要清理树叶……但是把它们一个个堆起来、露出下面的泥土后,庭院看起来会整洁不少,顺便也能消磨时间,所以两个姐姐都很乐意做这种事。” 安吉默默点头。这确实像是闲来无事的孩子们会做的事情。 “那岛上的这个绳梯,是你们放下去的吗?” “不是哦,”菲斯克轻轻摇头,和安吉继续唠嗑下去,“岛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和我们没关系,也很少会有人顺着那根绳梯爬上来。其实每次有人登岛的时候,我们都既兴奋又害怕……但还好,我们一直没遇到那种大肆破坏岛屿的坏人,最多也就是像你们这种会‘欺负树’的人罢了。” 第111章 【天空之城】“雇佣童工” 欺负树的人…… 荣获新称谓的安吉无奈地一笑。 看着上空那两个还在你追我赶的姐妹,又看到还笼罩着自己的那些金光,她终于能有余暇去思考那件事情: 为什么金光会让这女孩受伤呢? 诚然她的能力是有净化诅咒的效果,但像这种“直接接触到异境中活物”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当时在哈沃克山里,她倒是开着能力和蜘蛛打了一架,但那黑蜘蛛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些金色光芒的影响……难道是因为隔着层蜘蛛毛皮吗? 安吉心里登时有点无奈。自从她不明不白地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所有东西都得靠她自己艰难探索。 毕竟这世界也没给她个新手指南,也没有什么系统,以至于她就连自己的能力也不太了解,就只是迷迷糊糊地用着而已。单从这些方面来看,这个世界倒是特别真实…… 但如果那些金光能直接对诅咒生物造成伤害,那是不是以后只要破开它们的表面防御,就能随心所欲的“净化”它们了? 想到这里,安吉怦然心动。 接着,她收敛思绪,缓缓抬头,这才注意到菲斯克正迷惑地看着自己,于是便忍不住笑了下,顺其自然地用别的话题来掩盖过去: “菲斯克,这岛上的东西会听你们的话吗?” 菲斯克迷惑地侧了侧脑袋,思考片刻后说道:“只有我们的乐器听话,其他东西都不能交流——但我们也只能感受到乐器的一些情绪而已,没法知道它们在想些什么。” 安吉心里有点儿失望——她原本还以为,作为有智慧有人性的“高级诅咒生物”,这几个女孩会在这片异境中有点特权呢。 但她并没有把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而是走到“送她上来的全自动绳梯”旁边,蹲下身来,单手用力拽了拽那根绳梯。 然而这本该是很轻的绳梯,此刻却变得异常沉重,即使有着金光加成,安吉竟然也没法轻易提起它。 这并不是一条“千米长的绳子”该有的重量,大概率是西恩正沿着它往上爬呢。 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有些认真起来,改用双手,抓紧绳梯两侧,就像是拔河那般,用尽全力向后拉去。 在安吉的努力下,绳梯终于被她拖上来一截,可与此同时,她却一直有种力不从心、脚底打滑的感觉。 毕竟在这空岛上,轻飘飘的她就连站稳都难,更别说是要和这破梯子角力了 于是安吉放弃了想把它直接拉上来的念头,一边拽着绳梯一边朝着空中的那两个姐妹喊道:“梅丽露,莉安娜,过来帮我个忙!” 安吉这种疑似自来熟的做法立刻引起了梅丽露的不满:“你谁啊,我们很熟吗?” “是不熟,但是对待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你的态度是不是该好一点?” 安吉笑眯眯地说着,立刻就看到莉安娜苦笑了一下,随后就果不其然地听到梅丽露大骂道: “你这个臭女人!!明明就是你差点把莉安娜害死的,你——” 但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安吉旁边的菲斯克小心翼翼地探头:“那个……是要帮什么忙呀?” “??菲斯克你在干嘛啊——” “帮我拉下绳子。”安吉直接无视气愤不已的梅丽露,笑着回答了菲斯克,心里暗暗惊讶这个文静内向的小丫头胆子竟然还挺大的。 “就是这个绳梯吗?” 菲斯克有些不确定地说着。见安吉轻轻点了点头,她直接双手握紧绳子,整个人使劲往后拉。 然而这个外形是小女孩的诅咒生物,似乎力量也与小女孩旗鼓相当——起码安吉并没有感受到,手里的分量有变轻多少。 菲斯克顿时受到了打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安吉笑了下,而在这期间,莉安娜也从不远处的空中飞向二人,似笑非笑地打听道: “怎么了,你有同伴在下面?” “……对。” 其实安吉并不是很想拜托这几个女孩。 但在空岛的失重特性下,她甚至都不能稳定地站在岛上,更别说把这个“起码有一千米长、并且还带着个大活人”的绳梯给拽上来了。 反正这三个小丫头看起来精神满满,不用白不用——她的圣骸布都还在人家身上缠着呢,总得收点利息? 安吉的算盘打得震天响,而莉安娜也很懂事地没去追问她,只是轻飘飘地来到垂下绳梯的洞口旁边,一边低头看向下方,一边说道: “这绳梯确实很长,只靠我们的力气会很难把它全部拉上来——但我们的乐器可以帮忙。” 说完这些后,她对安吉笑了一下,接着便轻轻挥了挥手。 那枚古铜色的小号很快就飘了过来。它来到绳梯下方,让其中一截绳子横向搭在它的腰间,随后便带着那截绳子努力地飞向上方。 这次,绳梯终于微微向上挪动。可是这移动的幅度实在太小,不堪大用。 见此情形,菲斯克也喊来了雷贝琴,让它用背面托着绳梯向上移动——因为正面有琴弦,会被绳子刮坏的。 在新帮手的加入下,绳梯正以成倍的速度被拽到岛上——然而龟速即便是乘了个2也还是龟速,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变化。 见两个姐妹都背叛了自己,并且还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在旁边骂骂咧咧的梅丽露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出言讥讽道:“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无人回应。 此刻,除她以外的三个女孩都在认认真真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菲斯克和莉安娜两人负责指挥和监督乐器们,将绳梯一节一节的往上抬,而安吉则是双手拽着这些已经升到岛上的绳梯,将其带到附近的建筑物前,再把它们绑在上面。 毕竟这梯子实在太长了,光靠她们的乐器这么抬下去是不可能的。 而及时将“多出来的绳梯”捆好的做法,不仅能减轻女孩们的负担,万一那些乐器突然脱力,这些绳梯也不至于全部掉下去。 随着时间推移,三个女孩的分工合作越来越熟练,效率也越来越高。 而她们友好共处的融洽景象,却让梅丽露看得越来越不是滋味——这可是她的姐妹啊,怎么就和敌人玩到一块去了? 她就这么愤愤不平地想着,旁观了一会后,又忍不住飘到安吉旁边,坏笑着说道:“臭女人,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哦?” “啊,不用帮忙,你就一边歇着去。”忙碌中,安吉头也不抬地说着。 梅丽露就这么看着安吉艰难地拽着绳子,一步一挪地走向最近的石墙,心里顿时涌现出莫名的焦躁感,忍不住怼了一句: “唉,我看你根本不行!” 还没等安吉有所回应,梅丽露就已经带着管风琴飞了过来,一边指挥它帮安吉拉绳梯,一边理直气壮地念叨着:“这可是我大发慈悲才愿意帮你,你得好好感谢我!” 感受到手中的负担顿时减轻不少,安吉灿烂地笑了下,很爽快地应道:“嗯,谢谢~” 这让梅丽露顿时有种一拳打到空气上的感觉。她表情复杂地撅了撅嘴,随后便飘到离安吉有一段距离的空中,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嘀嘀咕咕: “臭女人,坏女人,就知道耍心机骗我们干活,就应该把你从空岛上丢下去……” 然而在有金光加持的情况下,安吉还是朦朦胧胧地听到了这些骂她的话。她无奈地笑了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就集中精神,只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在她们并不太齐心的协力下,绳梯稳定地逐步上升着。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安吉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112章 【天空之城】归队 西恩并没有老老实实地等着绳梯把他带上来。 在发现绳梯“自己动起来”后,他仍在拼命向上爬,而在即将到达空岛的那一刻,他更是直接猛地向上爬了几步。 于是…… 在脚下一蹬、冲出洞口的瞬间,西恩当场就被强风吹了个趔趄。 他就这么一脸震惊地飘到空中,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下意识地扑腾起来。 然而在空中的西恩完全没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走向。这些徒劳的奋力挣扎,让他像极了掉到水里、惊慌失措的旱鸭子。 一看这场面,赶到绳梯旁边的安吉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让厄里亚用藤蔓缠住西恩。 虽然安吉也有些站不稳,但在有其他藤蔓固定身体的情况下,她还是成功地把西恩拉了下来。 还没等落地,西恩就紧张兮兮地对安吉问道:“你没事?” 他已经看到了在空中漂浮着的那三个女孩——她们明显不是人,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我们已经打过了,”安吉一边把他拉回地面,一边淡定地为他解释着,“……而且是我赢了,所以问题不大。” 西恩震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了眼天上的那三个女孩子,又回看向安吉,随后便立刻把她护在身后,一边警惕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她们也是诅咒形成的?就算现在她们不动手,之后也难免会……” 还没等西恩说下去,梅丽露就在空中不满地说道:“喂喂,嘀嘀咕咕些什么啊?这可是我们一起把你拉上来的,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啊?真是个没礼貌的小男生!” 西恩脸上的震惊之色愈发强烈。他一愣一愣地听着那个金发女孩语速和逻辑都很流畅的发言,竟不知道这时自己到底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这是他第一次人被叫做“没礼貌的小男生”……不对,对方根本不是人! “好啦好啦,他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安吉笑着打圆场,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梅丽露,又轻轻拍了下西恩的背,“放轻松点,她们是可以交流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还有这种东西?” 西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紧接着就再次听到那个女孩骂骂咧咧的声音:“谁是东西啊,你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不道谢也就算了,说话还这么难听!坏女人的同伴果然也是坏人!” 西恩一听顿时就沉默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并且还有种说多错多的感觉…… 眼前这一幕,让安吉不禁苦笑了下。而这时,菲斯克和莉安娜也已经飞到梅丽露身边,开始劝说后者不要再去主动招惹别人(主要是菲斯克在劝)。 于是安吉就把不知所措的西恩拉到一处有石墙挡风的小角落里坐下,简单地为他描述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恩乖乖听完这段很简短却疑点重重的故事,第一个问题就是: “那个把你唤醒的声音是什么?” “这个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安吉颇为无奈地回答道。她现在很怀疑自己的脑袋里是不是已经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并且也没事先和她打过招呼…… 嫌疑最大的,当属那位塞给她“恩赐”的好心人。先前祂曾在牛皮纸上,称呼安吉为“可爱的小姑娘”,与这次的情况很是类似—— “我可爱的孩子”,那个谜之女声是这么叫她的。 虽然她的嗓音听起来很清冷,可语气却异常温柔,不仅是给安吉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她得以确信:她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被一个陌生人冠以如此亲昵的称谓,怎么想怎么可疑。 见安吉也没有头绪,西恩就不再纠结此事,而是问了个更在意的事情: “这些女孩又是什么情况?” “西恩,你别老是问点我不知道的事情,”安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实际上,我知道的事情也不比你多多少——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西恩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苦闷,接着就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但还没等他想上几秒,就感觉到有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好啦,别摆着个苦瓜脸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西恩有些意外,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安吉,正以一种慈祥和蔼的笑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 而她的这种笑容,简直就和那个亲切的邻居奶奶一模一样,这让西恩的思绪瞬间有些错乱起来。 看到他这副呆滞中带着点错愕模样,安吉又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接着便对他指了指前的铁锅:“看到那玩意儿了吗?现在,我们该好好吃一顿才行~你应该也有点饿了?” 西恩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又呆呆地想着“这摸头的手法也和那个奶奶一样……”,随后就感受到那只手突然离开了自己的脑袋,听到安吉开始解释那口锅的由来。 那正是原先她准备用于烤肉的锅。只是现在,它下方的柴火早已熄灭,锅里尽是被烤得黑漆漆的黄油,散发出一种香甜的焦味,需要清洗一番才能再次使用。 而在这么絮絮叨叨了一会后,安吉立刻起身,说是要和西恩分头去找清水和被风吹飞了的野餐篮——当时三姐妹的来袭太过突然,她都没能来得及把野餐篮放回耳环里。 但不知为何,原本还有些呆滞的西恩突然回过神来,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在安吉困惑的目光中,他把自己腰上的那些藤蔓解下一半,随后便拿着那些藤蔓,在安吉身前半蹲下来。 这让安吉很是迷惑:“西恩,你这是在干嘛啊?” “你太容易丢了,”他不带感情地说着,同时拿起其中一根藤蔓,就这么在她腰上绕了一圈,随后极为用力地打了个死结,“我看这些藤蔓挺结实的,只要用它把我们绑在一起,大概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意外分开的情况了?” 他这么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就这么自然地拿起剩下几条藤蔓,一根根地绑到安吉的腰上。 安吉站在原地,全程以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看着他的这些行为,脑瓜里浮想联翩: 西恩他,该不会是因为看着她突然飞走,于是就受到刺激了? 这种把“保护对象和自己捆在一起”的行为,她自然能理解,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西恩这股莫名的认真劲儿,让安吉实在是不好意思出言阻止对方——毕竟他平时都很听话,很少有这种有主见的时候。 想来想去,在西恩绑到最后一根藤蔓时,安吉终于下定决心,讨好地笑着说道: “那个……西恩啊,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方便啊?” 全程低头认真干活的西恩动作一滞,但只是在眨了眨眼后,他就又动了起来,头也不抬地问道: “哪里不方便?” “你看,你只给我们之间的这些藤蔓留了不到半米的长度欸,”见他这副过于认真且不为所动的模样,安吉心里反而有些没底气了,“这么短的距离,就算是走路都容易撞到一起……要不我再弄些长点的藤蔓来?” 这时,西恩终于绑完了手头最后一根藤蔓。他缓缓起身,看向安吉,一脸严肃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已经是很长的距离了——这可以让我们的行动不会受到太大限制,而且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这么说着,看到安吉的神情愈发无奈,于是就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你这次只是跟着绳梯一起飞到岛上,但之后肯定会有别的意外发生——比如突然掉进洞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抓走、突然被抛到天上……这些只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情况,实际情况肯定会比这些更复杂。” 他顿了顿,无声地舒了口气,接着便认真地凝视着安吉的眼睛:“所以我觉得,这半米的长度已经是极限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保证,我能在紧急情况下及时反应过来。” 安吉无言地听着他解释,但听着听着,眼神就开始打起飘来。 此刻的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她好像收了一个很麻烦的小弟…… 诚然西恩大部分时候都很懂事听话,但过强的责任感却导致他对“保护安吉”这件事情异常执着,甚至有些偏激。 而就是他在这方面的执着,让安吉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习惯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束缚。 第113章 【天空之城】多手生物 思忖片刻后,安吉还是决定和西恩好好聊聊这些事情,希望他别把心理负担搞得这么重,也得给她多一点自由……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吉就突然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默然看向四周。 高空的冷风轻轻拂过身旁,金黄的落叶随之慢悠悠地飘落至地面,澄澈无比的蓝天带着丝丝缕缕的洁白云朵……一切都很宁静,很平和。 可就是这种毫无异常的景象,让安吉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那三个吵吵嚷嚷的诅咒姐妹去了哪里?好像有段时间没听到她们的声音了…… 见安吉久久沉默着,又神情凝重地环视着四周,西恩立刻警觉起来。 他第一时间拔出佩剑,背对向安吉,身体微微前倾向外,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安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意识到此刻的西恩应该看不到自己这些动作,于是就小声说了句: “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话音未落,安吉突然听到一阵急切的声音: “快跑!” 安吉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她立刻认出这清冷的嗓音正是之前的“谜之女声”,于是在第一时间作出选择—— 锐利的剑刃瞬间砍断连接二人的藤蔓。在西恩惊愕的目光中,安吉毫不犹豫地将他一脚踹飞。 大部分的危险都只针对自己一人,那么只要让西恩远离自己,这危险自然不会降临到他头上。 她是这么想的,而就是在这时,她的脸颊两侧便感受到异常冰凉的触感,又在同一时间,双肩和腰间处传来一种自外向内的轻微压力。 这瞬间,呼吸为之一滞。 即使已经被什么东西触碰,安吉却仍然无法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只能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脸上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多出一对奇怪的手。 它们冰冷而僵硬,灰色的皮肤上带着大块大块的白斑,轻轻地贴在她的双颊处。 而她的两侧腰间和肩膀,也正各自被一双灰白色的手环抱着。 心脏在狂跳,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这一刻,安吉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在她身后,存在着实力远在她之上的某种生物,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想杀她,只怕她早就已经死了至少几十回了,可这些手就只是这么轻轻地放在她身上,似乎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大抵是有什么别的考量? 安吉就这么站在原地,看到西恩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这边,焦急地呼唤着她,同时还在空中拼命扑腾着,想要控制住飞向后方的身体——因为安吉那一脚真的把他踹得很远。 不知道现在,西恩眼里是什么光景?他应该能看得到她身后的敌人? 这个念头在安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她便听到了自耳畔传来的轻笑声,以及一阵纤细的、娇媚的女性嗓音: “缇露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随着这些纤细的女声传入耳中,她的大脑里立刻响起极高分贝的尖锐蜂鸣声。 这瞬间,无数震耳欲聋的惨叫和哀嚎于脑中陡然炸开,极为强烈的痛感自大脑传遍全身。 这种痛感仿佛变成了某种可怖的活物,在她的全身各处横冲直撞,而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安吉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被无数次撕成碎片,无数次被拉伸延展。 死亡已然降临。这是一切活物都会为之颤抖的根源性恐惧,而在这种足以冲垮理智的剧痛和恐惧中,安吉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能隐约在那些疯狂的嚎叫声中听到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惨叫声。 可下一秒,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和可怕的痛楚倏然消失。 冰凉而舒缓的感觉开始在体内流动,原本被冲散的理智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回归。 渐渐的,安吉终于能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半梦半醒间,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无边无际的幽蓝液体包围,漂浮在一片未知的宽广水域中。 周围空无一物,暂时没有危险。水温正好合适,不会因为失温而危及生命。呼吸也很顺畅,没有溺水的窒息感。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莫名的放松——这个未知的场景,似乎带着某种“善意”。 安吉尝试着动起来,可身体却没有任何回馈,于是就只能这么静静地仰面躺在水中,看着上方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断向四周扩散,就像是下着雨的湖面一般。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安吉还是没什么抗拒地就接受了现状,接着就在这片温和的水域中,回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梳理自己所掌握的所有信息,试图找到任何可以脱离困境的方法。 敌人的数量不明,身份不明,甚至现在的这片水域,也可能是敌人制造的幻觉。 唯一可以获得准确信息的,就是对方的那句话—— “缇露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这个名字,安吉曾在那个女神像口中听过,而当时的女神像也将她误认为“缇露莎”。 被认错一次,可以认为这是小小的误会。 但被认错第二次,就必须得重视起来了。 她在温和的湖水中思考着,却没有什么头绪,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听到那纤细的嗓音: “……什么呀,原来你不是缇露莎。” 周围的景色逐渐消散,不知不觉中,安吉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维度。 身边的温度和声音都已经恢复正常。这里是她所熟悉的那座空岛,是那个遍布金色落叶、平静而祥和的岛屿。 脸颊和脖颈处的冰冷触感仍在,而那种肩膀和腰间的轻微压力也似乎没有变化。 可她的脑袋却持续传出阵阵强烈的刺痛感,与此同时,又有另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为她带来阵阵舒缓。 刚刚那些都是幻觉?她失去意识有多久了?应该时间不长? 西恩呢?为什么附近没有他的踪影? 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之情自心底奔涌而出,此刻,即便是脑海中那些冰凉而舒缓的感觉,也无法让她再保持冷静。 她握紧剑柄,猛地向身后劈去。 这一击直接劈了个空。然而安吉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丝毫停顿,而是果断转身,再次砍向身后。 可就在这时,她毫无预兆的腰间一紧,整个人突然浮空—— 一个陌生的成熟女性凭空出现在安吉面前。 她有着诡异的灰色皮肤和极为高挑的身材,蓬松的淡蓝卷发长至脚踝,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和脸上都带着大块白斑,与一种名为“白癜风”的病症极其类似。 而现在,位于她肋骨处的细长双手正握着安吉两侧腰间,将安吉直接举到她的面前。 还没等安吉做出任何反应,这个面容精致的成熟女性又用另一对双手轻轻捧起安吉的两侧脸颊,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神情中带着浓郁的困惑。 这是傲慢到惊人的举动,却也是有绝对实力作为支撑的举动。 安吉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错愕,但这些转瞬即逝的错愕过后,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你做了什么?刚刚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个人去了哪里?!” 现在,她不在乎这个灰皮肤生物是谁,也不在乎对方有多强,更不在乎对方到底有多少只手——她只想知道,西恩现在到底在哪,状态如何,是生是死。 “……不是缇露莎,可又确实带着缇露莎的气息,”灰色皮肤的女性完全无视安吉了质问与愤怒,自顾自地得出结论,随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呵呵,真奇怪。” 而在这些自言自语后,她才终于正视了下安吉,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你,是缇露莎的什么人?” “刚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安吉咬牙切齿地再次问道。 握着剑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这并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大脑处的那些刺痛感,而是因为安吉在强行抑制自己的愤怒,强行抑制自己焦躁的情绪。 然而,这个灰白肤色的女性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说着: “明明这么弱,竟然还能和我正常交流?……啊,我知道了。” 她突然微微歪头,咧出一个诡异的笑:“是缇露莎在帮你?” 双方的沟通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 为了获得想要的答案,安吉只能强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勉强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或许。” 而在得到回应后,这个蓝发女性笑得更灿烂了。她收回放在安吉脸上的双手,接着又把安吉稍微举远了些,语调轻快地说道: “哼嗯~那还真不错!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杀了你才好——你有什么想法吗?是被煮熟还是被撕掉?……啊,干脆还是生吃你!感觉看着你一边挣扎一边被我吃掉,会很有趣呢!” 虽然她是在看着安吉说话,但这些反而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语,就像是小女孩对着心爱的玩偶絮絮叨叨一般。 只是这个“小女孩”,正以天真浪漫的语气,描绘出心底最深的恶意。 安吉没有立刻作答,只是忍受着脑海中越来越强的刺痛感,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有着成熟女性外观的“神秘多手生物”。 在距离被对方拉远的现在,她可以明确地看到,这个灰白皮肤的诡异女性有着四对极为细长的手臂——除了一对位置正常的手臂以外,其余手臂则各自长在肋间、腰间、甚至还有一对缩在背后、小而畸形的手臂,就像是没有毛的鸡翅膀一样。 而现在举着安吉的,正是位于她肋骨处的手。 实力差距大到令人心生绝望。即使敌“人”只有一个,安吉也没有任何可以迂回的余地。 所有保命手段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猫尾这种送命题直接pass就好,而她的金光时间也刚结束没多久,不一定能开出第二次,也不一定能对她奏效,反而有概率激怒她。 反击则更是个笑话——她甚至都不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只能被敌人随意近身、随意举高高,还怎么和对方打? 要想在已有杀心的强敌面前活下去,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那便是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手段,求饶。 “可以不杀我吗?” 女孩以尽可能卑微而诚恳的语气,说出心中的述求。 在西恩还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她不想轻易接受死亡结局,而现在作为弱者的她,已经没有余力去顾及那些根本不重要的颜面——只有活下去,才能救回同伴。 虽然那只是个麻烦的小弟,而安吉也至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信任过西恩,甚至从未让厄里亚在他面前开口。 可在西恩宣誓后的这段短暂时光中,她还是难得的感受到了一种安心和快乐。 她好像终于感觉到,她正在和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一点点的建立起联系,一点点的开始为自己而活。即使身边的谜团有增无减,但只要她继续活下去,总有一天会知晓答案。 生活正在慢慢变好。她不想在这种时候,不为人知的死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愣神后,这个诡异的多手女人猛地大笑起来,将她原先的那些神秘和优雅的感觉瞬间破坏殆尽。 她甚至笑得有些喘不过气,用手捂住了腹部,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这才开口说道: “明明在求我,脸上却带着一种不情愿的表情……要是神情更懦弱点,才能让我更开心……不,不对。” 这么说着,她渐渐收敛笑意,以一种玩味的表情看向安吉,甚至用手轻抚过女孩的脸颊: “不情不愿地求饶,好像是更有趣一点……虽然你已经尽力装出一副很卑微的样子,可是你——并不习惯求人?” 安吉无言地看着对方,以更诚恳的语气开口:“可以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吗?” 自诩精湛的演技已经败露,那也很正常——毕竟对面的生物大概率并非人类,很可能是活了上百年的怪物。 而在安吉再次开口恳求后,那个女人一时间没有做出回答,只是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静静地看着这个弱小到甚至都不能与自己平等对话的女孩。 若不是有着缇露莎给的那点精神屏障,这个女孩早就该疯了——因为她的所有语言,都是“可以轻易摧毁人类神智”的猛毒。 但对方是难得可以在自己面前保持清醒的人类,又是缇露莎的后代,这两点综合起来,让她不禁心生期待: 要是这个女孩惨受折磨,缇露莎想必会很心痛? 这么想着,蓝发女性也不急着杀安吉了,而是罕见地给出了正面回答: “我可以给你机会。你想找的是那个穿着盔甲的少年?” 安吉心里猛地一颤,没有丝毫犹豫地嗯了一声,接着便看到对方突然笑了起来: “那也是个很神奇的人呢。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他看起来是很痛苦,但竟然还能剩点意识,没有彻底疯掉诶~” 安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头痛的症状也愈发强烈,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人呢?” “我把他直接丢到我的小异境里去啦——这家伙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蓝发女人残忍地笑着,歪头看向安吉:“你可以去那里找他哦~只要你能活着从那里出来,我这次就放过你们。” “带我去那里。” 安吉毅然决然地开口,紧接着就看到对方露出一个有些迷惑的表情。 “真奇怪,我记得你们人类最害怕去那些未被探明的异境了,”这个诡异的多手生物微眯双眼,狡黠地笑着,随后便话锋一转,“……欸?你这个实力,应该还没去过高级异境?” 这话立刻引起了安吉的警觉,随后就再次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愤怒:“你把他丢到高级异境里了?!” “哟,这么在意那个小男孩啊?他是你的什么人吗?” 蓝发女性故意不给出准确回答,而是阴阳怪气地调戏了下安吉,接着又咧嘴讥讽道:“真的有这么重要的话,怎么不知道早点看好他呢?哦,对了——你也没那个实力保护他。” 第114章 【天空之城】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还没等这个蓝发女人嘲讽完,安吉就已经猛地抬手,怒劈向对方的脸。 可这一剑并没能顺利的砍下去——在那瞬间,她的右手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 “主人,还请您冷静一点!” 厄里亚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 束缚安吉右手的,正是它的藤蔓。此刻,那些绿色的藤蔓紧紧缠住了安吉的双手手腕,又将另一端绑在她的身体各处,令她无法顺利地砍向眼前那人。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安吉叫喊着,看着蓝发女性面露讥笑,呲目欲裂,“我现在就要剁了这个畜生!” 这是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如此愤怒。 正是因为西恩生死未卜,所以她才会压下心中情绪,尝试着与对方交涉。 但没想到,这个长着一堆手的怪娘们儿竟然把西恩丢到了高级异境里。 高级异境里的诅咒浓度非同小可,就连现在的安吉去了也只会瞬间死亡,只怕西恩早已经是凶多吉少。 害怕、悔恨、愤怒……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甚至超过了安吉心里的求生欲,只想找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而她的这些愤怒,也被厄里亚看在眼里,心里冷汗直流,连连劝阻道: “主人您冷静点,来日方长,现在不是动手的时——” “狗屁来日方长,老娘死了正好回家!真以为我t怕死啊!”安吉一边暴躁地打断厄里亚的话,一边拼尽全力挣扎。 那些藤蔓即将被她的这股蛮力扯断,而眼前的女人却只是笑着看她挣扎,眼里尽是蔑视,这让安吉心里的怒火愈发高涨。 “主人您在说什么胡话啊?!” 厄里亚这么喊着,又慌慌张张地追加了几根藤蔓,阻止她挣脱束缚。 它从未见过安吉有如此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这个女孩都异常沉着谨慎,也不喜杀戮。 但只有那一次在安德科菲村,安吉确确实实的开了杀戒。 那会的情况简直就跟现在一模一样。只是那次西恩并没有真的出事,还能救,而这次的情况则尤为严重,几乎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局面…… 联想到这点,厄里亚突然理解现状:安吉现在这副失去理智的暴走模样,就是因为西恩出了事。 亏它之前还觉得主人冷静,感情是之前没怎么遇到能让她不冷静的这档子事儿啊! 这么想着,厄里亚连忙问道: “这位女士,请问那个少年还活着吗?” 听到这话,全程笑着看戏的蓝发女性短暂的愣了下,随后便再次笑了起来: “厄里亚,原来你也会有对我这么恭敬的一天啊?真是稀奇。” 此言一出,不仅是厄里亚瞬间愣住,就连已经是狂战士状态的安吉也登时停止了挣扎。 她有些呆滞的看向厄里亚鲜红的眼珠,看着后者眨了眨眼,紧接着便再次听到它的声音: “……恕我愚钝,您是?” “哈哈,”蓝发女性神情复杂的干笑了两下,语气怪异地说道,“世道变了啊……你真是厄里亚?我还以为只是气息比较像而已呢。难怪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没想到你变得这么狼狈,甚至还认了别人当主人……” 安吉听着,眼神变得渐渐呆滞。 对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并没有半分作假的迹象。 诚然这个灰白皮肤的女性存在说谎的可能,但在与她遭遇、甚至还要再往前推一段时间,安吉都没有叫过厄里亚的名字——如果不是真的认识厄里亚,她要从何得知一把剑的姓名? 纵使她机缘巧合地得知厄里亚的名字,又有什么必要在她看不起的敌人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情感大戏? 安吉难以置信地看向厄里亚,而那件她一直不愿去多想的事情,正残忍地摆在她的眼前: 厄里亚,确实是认错人了。 即使它当时是那么言之凿凿,那么诚恳,可它终究是认错人了……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厄里亚,恍惚地听着它的声音: “认别人当主人?这话从何说起?我的主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就在这时,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打断了厄里亚的话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真的太好笑了……” 那个诡异的女性狂笑着,甚至笑得再次捂住腹部。在厄里亚不满地注视下,她轻蔑地笑看向它,开口说道: “厄里亚·特雷西亚,你连你自己的信念都不记得了?你不是自称是缇露莎最忠心的仆人吗?先前跟条狗一样天天粘着她也就算了,甚至连姓氏都改得和她一样,就算这女孩是缇露莎的后人,那也不是她……” 她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就再次发出那种极其没品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也认错人了!” 许久之前就已埋在心中的不安,终究在最坏的时刻、以最坏的形式被戳破。在敌人的笑声和嘲讽中,安吉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视野也开始有些朦胧起来。 对安吉而言,厄里亚早已不是单纯的武器。它是值得信任的同伴、是会永远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甚至是她的一部分精神支柱——因为她已经决定了要去相信这把来历不明的剑。 就像是溺水的人会拼命抓住身边的一切那样,一直渴望拥有伙伴的安吉也选择了相信厄里亚。 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件事本身的性质。它就是一个脆弱却美好的泡沫,里面装着女孩对伙伴的向往、对坚固而牢靠的关系的向往。 而在失去西恩的现在,心灵已经遭到重创的安吉,没法接受这个泡沫之梦在此时破灭。 既然这一切都本就不属于她,那她的身边,还能剩下什么? 厄里亚立刻察觉到安吉的异样,尽管它现在也很混乱,但它还是努力收起那些思绪,组织好语言,诚恳而急切地说道:“主人,不论如何,我和您说过的那些话都不会变,还请您相信我。” 然而就在它解释之时,那个蓝发女性再次嘲讽道: “你连缇露莎都能背叛,还能和别人谈信任?就连我都要为这个小姑娘感到不值咯~” 见安吉仍是那副黯然失神的模样,而那个女人竟然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恶毒地煽风点火,厄里亚罕见地燃起了怒火。它尽量让情绪平复下来,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让安吉重新再相信自己,就得知道当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可偏偏自己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能从这个臭女人嘴里套话。 “你这么问,我可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位灰白皮肤的女性维持着一贯的恶人做派,并没有因为厄里亚曾与她相识就改变态度,“不过另一个问题我倒是突然想回答了——那个人是叫西恩?他还活着呢。” 安吉突然回过神来,看向那个女人,缓缓开口: “让我去找他。” 接连受挫后,安吉的神情异常低落,完全没有了原先那点不服气的倔强感,这让厄里亚不敢再贸然开口——最起码也得找个没有外人煽风点火的地方,才能和主人好好解释。 而那个蓝发女性竟然也没再说什么,就只是把安吉缓缓放下,又指了指安吉的身后,神情漠然地说道: “进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小异境虽然只有着低级异境的诅咒浓度,规则却很复杂,至今为止也只有两个人活着出来过。” 虽然她的语气异常冰冷,可她的这些行为却与之大相径庭,显得很是莫名其妙。 然而安吉没管这些,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在距离她不到一米处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形态诡异的黑色裂缝。 它的边缘由无数没有皮肤、只有血肉的手脚组成,甚至还覆盖着一层极为诡异的黑色火焰,使得这道裂缝看起来就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就像是注意到了安吉的目光一般,这些狰狞的肢体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边缘处钻出来、直扑向安吉。 但此刻,这些东西没能引起安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心静如死水,径直向那裂缝走去,而就在即将进入裂缝的前一秒,厄里亚的声音自右手处传来: “主人,我希望您不要进去。虽然我没有资格向您请愿,但我真的很怕会失去您——” “以后再说。” 以冰冷而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它的话,安吉的步伐仅是在回答时微微一顿,接着便直接迈入那道裂缝。 随着她进入其内,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尽管它外形看起来像是一道裂缝,但这裂缝却完全隔绝了外界,没有一丝光芒和声音能够传到这里。 安吉站在原地没动,不过三秒,就突然听到那阵熟悉的纤细女声: “可怜的小丫头,这是最后的提示:你们即将失去过往的记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那个村落里。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你们或许能唤醒被遗忘的记忆,但也有可能一直无法记起自己的身份,就这么在遗忘中死去。 “时间拖得越久,你们的自我意识就会愈发薄弱,也就更难找回自己——当然,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你们也不会记得。” 这些回荡在整片空间里的声音,令安吉微微皱眉。 对方话语中的“你们”指的应该是自己和厄里亚。 失去记忆无疑是极为不利的条件。虽然这些“少得可怜的提示”无法被他们直接带入异境,却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总有人会最先记起这些事情。 然而,最重要的“通关条件”,那个女人却只字未提。 就像是要呼应安吉的这个想法,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蓝发女性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尽情迷惘,尽情绝望,我可不会告诉你们离开异境的方法。如蝼蚁般挣扎求生,如蝼蚁般无可奈何地死去,这才是你们最好的结局!哈哈哈哈哈!” 在那人没品的癫狂笑声中,安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突然感受到一阵极为强烈的眩晕感,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 天空之城附属岛屿。 此刻,菲斯克正蜷缩在某间石室的角落处,抱着管风琴,哭得全身发抖。 就在数分钟前,她还在两个姐姐们身边,一如既往地看着她们吵吵嚷嚷。 大姐梅丽露性格急躁冲动,表现的很强硬,实际上却很容易心软,而二姐莉安娜看似成熟冷静,实际上却很喜欢口头挑事。 这两位性格相反的姐姐经常意见不合,通常都是靠打架来决出胜负,却也从来没有真的影响过她们之间的感情。 三个女孩只有彼此,也只在乎彼此,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因为那个灰白肤色的、有很多手的女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她是谁,可就在现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一手一个的抓住了两个姐姐,同时还死死地掐住了她们的脖子。 菲斯克下意识地就要叫出声,可就在这时,她看到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听到一阵极轻的纤细嗓音: “不要吵,不要影响我吃饭哦?” 这瞬间,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恐惧紧紧攥住了菲斯克的心脏。 对方的嘴巴并没有动,这些声音更像是直接从菲斯克的脑海里传来的,但就在菲斯克无法理解这一切时,她看到了更加可怕的场景: 那个女人,一口咬在了莉安娜的头上。 鲜血从莉安娜的头顶涌出,她白色短发上沾满了刺眼的殷红液体,而她本人也在拼命挣扎,却始终没法摆脱那些灰色的手,甚至都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圣人的尸骸布还在莉安娜身上。它试图恢复莉安娜的伤势,将布料延展至女孩的头顶,却被那女人直接用手抓住,蛮横地撕下一大块布料,将其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看到姐姐受到重创,菲斯克忍不住尖叫起来,指挥雷贝琴狠狠砸向敌人。 可是她没能叫出声来——那些声音就像是被硬生生的掐灭在了空气里,纵使声带和喉咙都在强烈震动着,却没有一丝声响从菲斯克口中传出。 而本该冲向对方的雷贝琴,竟然只是在冲到对方面前后,就猛地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她们三姐妹的乐器都是与她们心意相通的,而此刻,菲斯克正感受到,雷贝琴正不断向她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情绪。 那是过于强大的敌人,是她无法与之抗衡的存在——但这个敌人,正在一口一口的把姐姐吃掉。 肯定很痛,那些不断自女孩头顶流下的鲜血,以及那些无法抑制的痛苦泪水都证明了这一点。 如同地狱般可怕的场景在眼前上演,菲斯克害怕到全身疯狂发抖,害怕到只想转身逃走,但她却拼命地动起来,向敌人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腹部,连带着她一起迅速飞向远方。 余光中,梅丽露正看着自己。尽管她的表情很痛苦,可泪光闪闪的眼睛里却露出一种祈求和期盼的眼神。 这一刻,不论是菲斯克还是梅丽露,心中的痛苦都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在姐姐含泪的目光中,这个蓝发的小女孩最终振作起来。她没有再次去自杀式地袭击敌人,而是带着她和姐姐的乐器,就这么一路逃到了旁边的附属岛屿上。 这里有着她们的秘密基地,也藏着这片空岛上最大的秘密——一个复杂的、从未有人来过的岛中迷宫。 而现在,她正在躲在迷宫正中央的石室里,只为了不被那个可怕的灰皮肤女人找到、不被她吃掉。 抱着姐姐的管风琴,往日温馨快乐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浮现,菲斯克止不住地哭泣颤抖着,但与此同时,复仇的信念也在这个女孩的心里逐渐生根发芽。 虽然这几百年来,她们的实力几乎没有长进,但菲斯克相信,一定会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变强——即便是要离开这片她熟悉的岛屿,失去现有的所有力量,也在所不惜。 第115章 【遗忘箱庭】第一天 平静和谐的诺尔森村庄里,住着四十多户居民。 在这个村庄东南方的偏远角落,有一栋双层大木屋坐落于此。 夏季的明媚阳光通过树林的间隙,穿过窗户来到二楼的走廊。此刻,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两个长相十分相似的棕发女孩正在整理东西。 她们是双胞胎姐妹,今年12岁,姐姐叫苏珊娜,妹妹叫艾莲娜。 今天,隔壁的伊瑟琳会来找这两个女孩玩。作为小主人的她们自然得提前把卧室整理好,腾出可供玩耍的空间,最好还能提前准备点能让她们三个一起共同参与的游戏。 只是妹妹艾莲娜并不似姐姐这么积极,而是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她并不喜欢这个比她们大两岁的邻家女孩。 伊瑟琳是这两姐妹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她性格怪异且孤僻,但姐姐却觉得这些并不算什么,经常对她说“伊瑟琳没有别的朋友,如果连我们也不和她玩,那她就太可怜了。” 所以艾莲娜也只好陪着姐姐一起收拾东西,心里却想着要是伊瑟琳不来就好了。 而且,这些事情不能被父母发现——一旦父母知道她们和伊瑟琳玩,绝对会狠狠地教训她们一顿。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苏珊娜和艾莲娜立刻警觉起来,停下手头动作,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还没等她们开口,门外就再次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后就是一阵温婉的女声: “苏珊娜小姐,艾莲娜小姐,你们在吗?” 是她们家女仆,罗琳的声音。 两个女孩立刻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由姐姐苏珊娜先一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什么事呀?” 一位体型匀称、和蔼可亲的金发成年女性正站在房前。 这位女性就是罗琳。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姑娘,为了给家里赚点外快,她成为了这户人家的女佣,只会在双休时才会回一趟家。 “两位小姐,请问今天的晚餐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罗琳温和地笑着,语气轻柔。 “没什么要求,像往常一样就可以啦。”苏珊娜笑着回答对方。 她很喜欢这个勤劳能干、对她们也很尊敬的女仆。不止是她,她们家的人都很喜欢罗琳,甚至都没有真的把对方当女仆看待,更像是把罗琳当作来帮忙的同村人——只是这个“帮忙”,是有偿的。 “好的,小姐。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您二位若是有事,可以随时传唤我。我先去一楼准备晚饭了。” 罗琳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正要离开,就看到苏珊娜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罗琳小姐,那个……今天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回来啊?” “老爷和夫人早上出门时,说是要明天才回来。” 罗琳回答道。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的含义,无奈地笑了下:“今天的晚饭需要追加一人的分量吗?” 苏珊娜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接着便对她道谢:“嗯,谢谢你,罗琳!这件事情不能和爸爸妈妈说哦。” “那是自然,”罗琳说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接着又看向屋内的艾莲娜,“……只是你们不要玩得太晚哦,我也会把今天的晚饭时间稍微提早一点的。” “好的!” 两个女孩齐声应道。 待罗琳离开,苏珊娜轻轻关上房门,无奈地叹口气,看向身后的妹妹,开口说道: “艾莲娜,你说罗琳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我都还没说呢,她就知道我的意思。” “罗琳小姐毕竟是大人呀,”艾莲娜这么说着,皱眉思索起来,“爸爸妈妈不是经常夸她会……会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色?” “会看人脸色啦,你这个糊涂蛋,”苏珊娜的神情愈发无奈,“你的小脑瓜平时都在记些什么啊……唉不说了,我们来想想看今天下午玩什么!总不能就让伊瑟琳坐着和我们干聊天?” 听到这里,艾莲娜稚嫩的脸庞瞬间苦闷起来。她皱起眉毛,又微微撅嘴,小声嘀咕道: “可是之前不也一直是这样吗……伊瑟琳对我们平时玩的那些又不感兴趣。” 苏珊娜忍不住重重地唉了一声。 就像妹妹说的那样,伊瑟琳并不喜欢这对姐妹平时玩的游戏:包括过家家、捉迷藏、甚至还有爬树找鸟蛋这类惊险的活动——因为她们家离森林很近,附近正好就有一些枝桠粗壮、又分布得很均匀的树,很适合孩子们玩耍。 但实际上,这个叫做伊瑟琳·威尔戴安的女孩对大部分户外活动都兴趣缺缺。由于个人体质问题,她没法长时间晒太阳,很少在白天出门,即使出来也会穿着与其身形不符的宽大斗篷,很难让人看清她的脸。 “伊瑟琳,确实很奇怪呢,还有她一直带着的那本宝贝书也很奇怪……” 苏珊娜小声嘟哝着,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但是她讲的那些故事倒是很有趣,比神父说的那些故事还要有趣得多!” “哪里有趣了,只有你们俩觉得有趣而已!上次我听了之后晚上都睡不着觉,太吓人了!”艾莲娜埋怨道。 “什么呀,分明就是你太娇气了,”苏珊娜不开心地撅起嘴,“我们俩都是一起睡的,有什么好怕的嘛——那些只是故事和传说而已。” 被苏珊娜这么一说,艾莲娜顿时有了些脾气:“苏珊娜你这个大笨蛋!你不怕不代表别人也不怕啊!我要出去找别人玩了,你就一个人和伊瑟琳玩!” “欸,你叫谁呢?!连姐姐都不喊了——” 话才刚说到一半,苏珊娜就被妹妹生气地一把推开,接着便看到对方噔噔噔地跑过走廊,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她既震惊又生气,站在原地,小声嘟囔道:“什么嘛,莫名其妙的……” 在艾莲娜离开后,二楼仅剩苏珊娜一人。她继续整理卧室,将地上和架子上的零碎物品都摆放整齐,没过多久,就听到自木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那是伊瑟琳的暗号。她会向这对姐妹二楼卧室的外墙上丢小石子,以引起她们的注意。 苏珊娜立刻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从卧室一路跑到一楼,又路过正在准备晚饭的罗琳,和对方相视一笑,这才冲出门口。 在附近走了一圈后,苏珊娜终于找到了躲在树后的伊瑟琳。 即使是在大夏天,这个女孩仍穿着大大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只能隐约看到她兜帽下那半张异常苍白的脸,以及几缕垂在身前的白发。 此刻,她的双手正环抱在胸前,似乎是在护着某个放在怀里的东西。 苏珊娜友好地对她招了招手,一边小跑向对方一边喊道:“伊瑟琳,我来啦~今天我——” “嘘,小声点!” 伊瑟琳连忙打断她的话,紧张兮兮地看了眼四周,而就在这时,苏珊娜已经来到她的面前,笑着解释道: “嘿,你不用害怕啦~今天我爸妈都不在,要明天才会回来呢!” 即便如此,伊瑟琳的紧张之色也没有半分减少。她又看了会附近,确定没看到有别人的踪影,这才转头看向苏珊娜,有些不悦地数落道: “……就算你爸妈不在,这附近也可能会有路过的人。苏珊,你太神经大条了,万一被别人发现你和我来往——”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啦,”苏珊娜不以为然地打断她一长串的唠唠叨叨,紧接着便牵起对方的手,笑着说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我们走,今晚我让罗琳也准备了你那份晚饭,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啦~” 苏珊娜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们家境还算富裕,起码能吃的上肉,而伊瑟琳平时吃的也确实很简单,几乎就是顿顿面包小麦粥。 营养不足和缺乏运动导致这个女孩的身体十分瘦弱,甚至比小了她两岁的苏珊娜还要矮小,在后者眼中,简直就是那种“风一吹就会倒”的人。 听到苏珊娜要留她吃晚饭,伊瑟琳顿时更加紧张起来。她一边被对方拉着走向那座不远处的木屋,一边单手抱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就不在你家吃了,这样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我父母也会骂我……” “没事没事,”牵着她在前面走着的苏珊娜回头,对她笑了下,“罗琳今天会提早做好晚饭,你大可以在我家先吃一点,等你回家后再吃一顿,就不会被你爸妈发现啦~” 至此,伊瑟琳也没有再继续推脱。她微微低头,让宽大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表情,轻声说道: “……谢谢你,苏珊。你对我总是这么好,可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朋友之间需要谈报答吗?”苏珊娜困惑地反问她,随后便再次笑了起来,“好啦,你也不用老是想太多啦~来来来,我们赶紧去二楼!” 此刻,两个女孩已经来到木屋门口。苏珊娜带头急匆匆地跑上楼去,而伊瑟琳则是与在一楼的罗琳对视后,小声地打了个招呼,见对方笑着回应了她,这才跟着苏珊娜跑上楼梯。 苏珊娜已经先一步在房间里等她了。在伊瑟琳走进房间后,她很主动地过去关门,紧接着就听到对方问道: “艾琳娜怎么不在?” “她跑去别的地方玩啦,不用管她。” 苏珊娜潦草回答了一句,接着就轻盈地转到伊瑟琳面前,以兴奋到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她: “伊瑟琳~今天你也有什么故事要讲?是探险家们的冒险故事,还是国王征战统一国家的故事?上次那个勇者屠龙的故事也很刺激,就是结局有些惨,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在仅有两人的房间里,伊瑟琳听着这个活泼的女孩絮絮叨叨,原本紧张的心情很快就放松下来。她脱下兜帽,露出那头显眼的白发,苍白到近乎发灰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不是哦。这次要说的,是和魔女有关的故事。” 第116章 【遗忘箱庭】魔女之森 “魔女……” 苏珊娜小声嘀咕着这个名词,心里有点抗拒。 虽然她们两家是这个村落里唯几个不信教的,但这个名词在诺尔森村里是禁忌,若是被外人知道这两个女孩在私下聊这种话题,肯定会被直接扭送到教会,被神父和村民们集体审判。 “怎么了,你们家不是不信教吗?应该没关系?” 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坏境下,伊瑟琳的胆子明显大了不少。她有些不满地看着犹豫的苏珊娜,劝诱道:“这些故事你只能在我这听到,外面可没人敢说这些。” “唔……”苏珊娜苦苦思索了一会,随后便简短地舒了口气,笑着说道,“好,那你说!我也很好奇你要说些什么呢!” 反正私底下聊聊又没关系,而她也确实对此类故事很感兴趣。 可就在苏珊娜这么回答着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一阵奇怪的恍惚感,就仿佛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干嘛、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苏珊娜微微一怔。这种没来由的奇怪感觉令她相当困惑,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周围。 午后阳光正通过敞开的木窗照射进房内。随着目光扫过棕色的木制墙壁和熟悉的室内陈设,她很确定,这里是她熟悉的家,熟悉的卧室,而此刻,她正在和自己从小相识的好友闲聊…… “怎么了,苏珊?”见苏珊娜神情有些恍惚,伊瑟琳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她担心这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导致了苏珊娜的异样,于是便担忧地小声说道:“要不我还是换个故事说……” 苏珊娜猛地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好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我刚刚只是走神了而已……你继续说,我已经准备好啦!” 看到对方恢复正常,伊瑟琳便不再担忧,转而再次露出那种神秘兮兮的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那扇木窗。在光线变得有些黯淡的小房间内,两个女孩随意地坐在木质地板上,随后伊瑟琳就将怀里一直护着的书放到身旁空地上,开始为对方讲述自己准备已久的故事。 那是一个战争四起的年代,有一位厌世的魔女。 她力量强大,憎恨人类,碰巧找到了一个僻静而宽广的森林,于是就在最深处居住下来。 受到她的影响,附近区域的魔力浓度变得异常之高,这让长时间浸泡在魔力中的森林变得异常活跃。 不断舞动跳跃的杂草、能轻松捆住成年人的粗壮荆棘、眼中泛着红光的渴血魔兽、吞噬活人的肥大红斑花朵,以及会捕捉附近所有活物的垂藤大树……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只要胆敢踏入这片森林,就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有人看到了被扔到森林边缘处、或是直接挂在树上的残破尸体,也有人看到了零零碎碎的器官和满地血污,甚至就连附近的土地都渐渐变成暗红的颜色,就像是故意要告诉世人: 这片森林,禁止人类踏入。 某次,有具较为完整的尸体被丢出森林,立刻就被在周围寻找失踪者的人认出,这正是某某家的儿子。 但就在他的家人们接到通知后赶来森林、想要为逝者收尸时,附近的树竟突然动了起来,从树叶和密林深处同时伸出无数藤蔓,将这几个甚至都还没有走进森林的人给迅速拖了进去。 伴随着几声惨烈的哀嚎和痛苦的尖叫,森林里传来的细细簌簌声也随之渐渐停息。躺在森林边缘的儿子、再加上这些想要为其收尸的人,这一家从此再无活口。 这等可怖且毫无人性的嚣张行为,令这片森林的恶名迅速扩散开来。人们是这么称呼它的: 魔女之森。 如此劣迹斑斑的行径,自然引起了附近居民的强烈不满。可他们却对这座活森林束手无策,只能对其怀抱着愤怒而畏惧的情感,告诫身边的人千万别去那座森林。 但恐怖总会催生好奇。在这片森林恶名远扬时,不明源头的谣言也在附近渐渐传开: “住在森林里的魔女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女性,只要能活着来到她面前,她就会倾心于你,与你共度余生,甚至会让你和她一样,变得不老不死。” 这种谣言听起来既滑稽又好笑。可到底是谁知道,森林里真的住着一个魔女?还是说,这一切只是误打误撞呢? 真相无从考究。但不论如何,这种半真半假的离奇谣言,很快就在附近的村庄和酒馆里传得满天乱飞。 第一位被其吸引、并付诸实践的,乃是附近贵族家的大儿子。 彼时这位年轻人只有18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在听到来客在酒桌上绘声绘色地说出这个传言后,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好奇,借出去玩的理由带了几个能打的随从,在向附近居民问路后,来到那片森林。 不出意外的,这一行人从此失去音信,再也没能回到他们的亲人身边。 那位被问路的村民成为了最后目击者。他步行来到贵族的城堡,向其禀报此事,并着重说明他已经尽到了告诫义务,希望那位贵族能给他一点赏赐。 然而,在那位贵族疑似痛失爱子的当下,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找死。 他当场质问这人为何要为他的儿子指路,接着便不由分说地将这位贪婪而愚蠢的村民斩于剑下,随后派出麾下部队,让他们前往魔女之森寻找下落不明的少爷。 这是一支由五十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组成的军队。他们浩浩荡荡地骑马前来,其中也有几位带着满腔仇恨,想要为他们在森林里失踪的亲朋好友复仇。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极为顺畅地进入了森林。 没有传说中的吃人怪树,没有可怕的魔兽,甚至也没有看到任何尸体或是血迹。他们就这么骑着马,在地形错综复杂的森林里警惕而缓慢地前行,直到看到那片位于森林中央的大湖,以及位于其正中心的、漂浮在水面上的那座木屋。 木屋附近没有桥梁,没有道路。它只是这么静静地停留在毫无波澜的湖面上,而这种异象,足以说明:居住于此者,并非人类。 然而,这些士兵和他们的领队并没有因此心生退却。如果无功而返,势必会被那位贵族老爷严惩,甚至会扣掉大笔俸禄,从而让他们和家人受到饥寒之苦。 于是一行人在附近稍作停留,商议着该如何前往那座水上木屋。 可就在这时,自那片湖面上传来阵阵水声。 以木屋为,一条木制栈道就这么缓缓划开湖面。它径直他们所在的方向延申,一路来到湖边坚实的泥土处,接着便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就像是在等待来客一般。 以这种诡异的形式解决了道路问题,这些士兵们完全开心不起来。但在领队的发号施令下,他们还是不情不愿地踏上了这条栈道,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座木屋。 领队之人是一个富有责任感的人。他率先进入屋内,并叮嘱身后的士兵们小心行事。 室内的摆设极为简单,只有墙边的壁炉,木制的桌椅,一张小床铺和两扇窗户。照理来说,这座单层的小木屋应该无法同时容纳下这么多人,于是领队就让只让十名士兵跟着他进入屋内,其余的人就在屋外候着。 可不知为什么,身后的士兵们突然开始不听指挥。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入这座木屋,这让最开始进来的十人只能被挤进最里处,于困惑和愤怒中纷纷向外大喊: “不要再进来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里容不下这么多人!还不快退出去!” 没有人听他们的话。 那些士兵依旧在往里走,但不知为何,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即便是他们十人一齐向外面奋力推搡,也只能被那些不断向里走来的士兵反推至角落。 而最诡异的是,那些后面进来的人,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呆滞神情,眼瞳涣散无神,没有一丝生气。 在这种诡异的展开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领队也束手无策。他只能和那几位看着还算正常的士兵站在木桌、椅子和床铺上,数着屋内的人数,希望这场“闹剧”能尽快结束。 很快,屋内的人数就达到了50人。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容纳了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这间屋子也仍保持着先前的那种拥挤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还有一些余裕…… 就像是这座木屋,在不知不觉中变大了一样。 一连串的异常让领队心里警铃大作,可他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 很显然,他们现在该考虑的并不是找人,而是该如何摆脱困境——总不能踩在这些人的头上走出屋子? 但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床上的士兵以惊恐无比的表情,发出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那里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视野能及的范围内,这个士兵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站在他不远处、正回头看向他的人,有着与自己同样的面孔和装束。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恐慌情绪迅速在这仅剩的几个正常人之间蔓延开来。很快,他们都惊恐地发现:不仅是那位士兵,就连他们也看到了与他们长相一样的人,甚至都不止一个。 而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扭头看向他们,更有甚者直接将脖子整整扭了一圈,以人类无法做到的诡异姿势和空洞无神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这些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并且就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姿态,缓缓挤出人群,向他们靠近。 这种景象已经超出了人类能理解的范围。 很快就有第一个士兵拔出了他的剑,用尽全力砍向那个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非人生物。锐利的剑刃顺利地划开那具与他一模一样的身体,却没有出现想象中鲜血如注的场景—— 在伤口处流出的,是蠕动着的黑色液体。 它们顺着那具身体往下流动\/爬行,就像是锁定了目标一般,缓缓爬向那位动手的士兵面前。 那人尖叫着后退,却无路可退;想要躲在同伴身后,可那些黑色的液体却绕过了同伴,径直向他扑来。 尖叫变成了充满痛苦的嚎叫。剩下的人惊恐地看着那个士兵疯狂甩动身体,可那些液体却无比顽强地爬上他的身体,钻进他全身各处护甲薄弱的地方,接着便传出一阵阵滋滋作响的声音,身上开始冒出白烟。 领队率先反应过来。在领队的强硬命令下,站在床上的那几个士兵也顾不上害怕,将这个疯狂挣扎、痛苦嚎叫的人强行摁住,把他身上的护甲脱下,这才得以看到甲胄下方的景象—— 那些黑色液体已经腐蚀了他内里的衬衣,通过那些破烂不堪的布料,他们看到这人身上各处都是黑色的液体,而这些液体正在迅速腐蚀他的身体,并且已经吃出了几个骇人的大洞。 没有鲜血流出——在血肉被啃食之时,那些参杂着血和浆汁的混合液体也在同一时间被这些蠕动着的黑色液体彻底吞噬,一滴不剩。 见此情形,剩下的士兵也不敢再随意动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一点点吃掉,看着同伴挣扎的叫喊声和挣扎越来越弱,最后便永远地停留在“难以置信”和“绝望”的表情中,再无动静。 而与此同时,已经有几个与其他士兵面孔相同的“人”挤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 剩下的士兵们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在拥挤的木屋里,他们既不能砍伤这些“伤口会喷黑水的人”,也劈不开那些莫名坚硬的木墙,就只能对他们拳打脚踢。 然而这种原始的方式并不能阻止那些非人之物。他们带着麻木的神情,就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不断的靠近与自己长相一致的目标,接着便以比原主更大的力量,将对方强行抓住、张口就咬。 无法逃离的木屋、拥挤的人群、似人非人的生物……无数惨叫和哀嚎从木屋中传出,甚至就这么传到了森林外面。 这些凄惨无比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各种诡异到难以形容的声音,有些就像是汁液作响的噗嗤声,有些又像是撕肉的声音,甚至还有咀嚼声……而最为嘹亮的,当属某个极为猖狂的、神秘女性的大笑声。 这让那些远远观望着军队进去的村民们无比恐慌。他们尖叫着,纷纷逃回他们自己的住处,更有甚者三天不敢出门,只会精神错乱地念叨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足足有五十人的军队,没有一个人得以生还。而在痛失爱子和兵力后,那位贵族的城堡也被得知消息的死对头踏平,一家老小的尸体都被悬在城堡门口,以示世人。 从此,那座森林便成了禁忌。再也没有人敢再提起有关那座森林的传说,也没有人敢靠近那里。 第117章 【遗忘箱庭】夕阳时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门窗都被关闭的黯淡小房间里,伊瑟琳平淡地说着。 但苏珊娜就没法这么平淡了。她的心砰砰直跳,眼皮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甚至就连身体也有些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有些后悔没和艾莲娜一起跑去村里玩了——妹妹说的是对的,这些故事确实很吓人。 今晚睡不着的,恐怕要变成她了…… “苏珊,你还好吗?” 伊瑟琳关切的声音,将尚沉浸在思绪里、内心又无比忐忑的苏珊娜吓了一跳。她全身猛地一颤,“呀”了一声,然后就把伊瑟琳也吓了一跳。 短暂的惊愕过后,伊瑟琳立刻反应过来: “对不起,今天的故事是不是太吓人了……这是我准备了好久的,可能有点用力过猛了……” 在伊瑟琳自责的小声念叨中,苏珊娜终于缓缓回过神来。她尴尬地笑着,看着一脸愧疚的伊瑟琳,连连摇头: “没事没事……只是今天的故事确实有点长,你讲得又很好,所以我一下子没能从那个恐怖氛围里走出来……” “你刚刚说了恐怖……所以你其实很害怕对吗?”伊瑟琳敏锐地抓住对方话语中的矛盾之处。 “没有!我没有害怕……只是今天的故事太刺激了所以需要时间缓缓而已!!” 苏珊娜嘴硬着。她觉得要是自己这时候摆出一副怯弱的样子就太丢脸了——明明是她自己要求对方讲故事的,怎么能怯场呢?而且她也不想让伊瑟琳自责…… 但即便如此,她的这些反应也足以说明问题了。 看着这个已经把情绪写在了脸上的女孩,伊瑟琳无奈而郁闷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 “好啦好啦,你不害怕,这总行了——下次我就不和你讲这种故事了。” “欸??!不要嘛,其实我只有一点……一点点害怕啦!甚至还想继续听呢——” 就在苏珊娜继续逞强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罗琳的询问声: “苏珊娜小姐,您在吗?晚饭已经做好了……” “哦哦我这就来!” 苏珊娜一边急忙答应着,一边从地上跳起来,刚要去开门,就听到罗琳担忧地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艾琳娜小姐还没回来,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苏珊娜微微一愣,随后便大跨步地冲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罗琳,以及带着浓郁橙光的耀眼夕阳余晖。 在她听着这个漫长的恐怖故事时,时间竟然已经从下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傍晚,大概再过一个多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 诺尔森村有着“天黑后禁止外出”的严格规定。一般来说,艾琳娜不会在外面玩到这个时候。 她的时间观念很好,即使她们家离村里有着不短的距离,艾琳娜也总是会提前回来,就算是有朋友劝她再玩一会,她也会果断拒绝,绝不会耽误晚饭时间。 应该是一不小心玩过头了。无论如何,在这种强烈的橙色余晖下,艾琳娜肯定会意识到天色已晚,随后就会回家了。 这么想着,苏珊娜只是看了眼被夕阳染橙的走廊,便将目光转回罗琳身上。见对方脸上满是担忧,她笑嘻嘻地解释道: “艾琳娜今天去找村里的孩子们玩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用担心。” 但就在这么说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苏珊娜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恍惚感。 只是这次的“恍惚”似乎不太一样。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同时,苏珊娜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正有一个与此刻的她完全相反的念头: 去找妹妹,快去找妹妹,小孩子很容易出事。 可是……她也是小孩啊?只是去村里玩而已,能出什么事? “真奇怪……” 苏珊娜忍不住低头嘟囔了一句,同时听到布琳急切而不安的声音: “那麻烦您二位先用膳,我去村里找二小姐。” 听到这话,苏珊娜抬头看向布琳,在夕阳光照下的走廊中,她站在背光处,这让她脸上的担忧神情看起来更加浓重。 在这种氛围下,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苏珊娜也有些担心起来。她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伊瑟琳,为难地说道: “伊瑟琳,要不你先吃?我和布琳一起去找——” “不,大小姐,这件事不用劳烦您,我一个人去做就够了——您在家等着就好。” 女仆布琳罕见地直接打断了苏珊娜的话,随后便急匆匆地下楼,跑出木屋。 这个年仅12岁的单纯女孩并没有意识到,家里只留一个外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哪怕这个外人是她相识已久的好友。 但布琳知道,所以她在还没有得到大小姐允许的情况下,采取了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 此刻,这位提起裙摆、全速奔走的年轻女性心中充满了担忧。虽然外面的夕阳还很耀眼,但估算起这里与村中的距离,留给她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必须尽快找到二小姐,万一那个女孩出了什么事,只是女仆的她可无法承担起责任。 ———————— 晚上绝对不可以出门,也绝对不可以做奇怪的事情。 看着布琳跑出门外的背影,苏珊娜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个她从小听到大的告诫。 自她有记忆,甚至是更早之前,她和妹妹就被周围的大人们反复告知这件事,也反复的听他们说明过其中缘由: 夜晚是不详的时间。在夜幕降临后,还在室外游荡的人会被邪恶的魔女盯上,不仅会沾染上邪恶的气息,甚至有可能被魔女直接附体。 若只是沾染上邪恶的气息,神父就将用驱魔的方式来净化此人。 但要是被魔女附身,那就无可挽回了。 魔女会扰乱村庄的和平,魔女会影响人的性格,让她\/他变得恶毒而憎恶人类,继而用尽一切办法杀害无辜之人——一旦有人被发现是“魔女附身”,那人就会被处以死刑。 火刑、绞刑、甚至是毒刑剜刑……具体实施哪一种刑法,会由被附身者最近的亲人、或是告发者来选择。 这是复杂的规则,也是最强硬的规则。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是普通村民或是德高望重的村长,只要是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平等的使用这个规则——即使苏珊娜她们家并不信教,也得遵从这个村子里自古以来的规矩。 因为……除了这里,他们无处可去。 第118章 【遗忘箱庭】开端 布琳走后,这间大木屋里只剩下苏珊娜和伊瑟琳两人。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但伊瑟琳却在心里暗暗开心——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和苏珊娜独处了。 那个叫做布琳的女仆虽然表面友善,却始终提防着她,所以才会拦下苏珊娜,独自一人出门寻找艾琳娜。 而艾琳娜那个小讨厌鬼不在就更好了——这个一天到晚粘着苏珊娜的妹妹对她怀着一种敌意,经常会让她早点回家,美名其曰是担心她会出事,实际上只是在赶她走罢了。 然而即使心情异常愉悦,伊瑟琳却刻意表现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担忧地看向许久没有说话的苏珊娜,主动请缨: “苏珊,要不我也去找艾琳娜?” 苏珊娜随口啊了一声,神情有些恍惚。 原本这种小事应该是没什么的。艾琳娜原本就是个乖孩子,既然布琳也已经去找她,那就更没必要担心了。 可是,苏珊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想不出具体的感觉,于是就随口说道: “我们去一楼,吃的都准备好了。” 伊瑟琳瞬间眉开眼笑,应了声好——她就知道苏珊娜会这么说。 灶台旁边的木桌上,放着丰盛的晚餐。她们在楼梯上就远远看到了这些,随后便由苏珊娜主动邀请自己的这位朋友一起用餐。 没有信徒在场的情况下,这两个不信教的女孩并不需要做餐前祷告。 伊瑟琳的表现比平常活泼很多。她兴高采烈地拿起长面包沾了点果酱,顺便还用叉了块肉配着一起吃,一边嚼一边夸赞苏珊娜这里的伙食真不错,就连面包都比她家的软上不少,要是天天都有这么丰盛的菜肴就好了。 可苏珊娜却一直闷闷不乐。她只是在一开始时勉强挤出几个笑容,随口附和了几句,之后神情就越来越低落,甚至连一不小心弄掉叉子上的食物都没能让她有太多情绪波动。 伊瑟琳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常。然而她并没有问对方怎么了,只是坐到了苏珊娜旁边,热情的给她叉了一块肉吃。 看着送到嘴边的肉,苏珊娜勉为其难地笑了下,微微张嘴。 可就在那片肉即将送进嘴里时,这个女孩又毫无预兆地突然闭口,让伊瑟琳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带着肉片的叉子尖端就这么轻轻地碰了一下女孩的唇边,让她的脸上沾了些酱汁。 伊瑟琳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她微微皱眉,不悦地看着眼前魂不守舍的好友:“苏珊,你到底怎么了?现在天色也不算晚,离守夜人们出来起码还有两小时呢,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她说的没错。换做平时的苏珊娜,现在大概已经和好友一起没心没肺地吃饭了。 布琳已经去找妹妹了,去村里来回跑一趟也就一个多小时左右;而且艾莲娜肯定会准时回来的,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巧,只是会在父母和姐姐面前任性而已。 可越是这么想着,苏珊娜就越发苦闷。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脑袋雾蒙蒙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了她的思考一样,思绪远不如平时敏捷,又时不时的就有些恍惚…… 是她感冒了吗? 在苏珊娜沉默之时,伊瑟琳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无视自己、低头沉思的好友,突然间大叫起来: “什么嘛,明明是你邀请我过来的,竟然还要这么摆脸色给我看!” 苏珊娜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伊瑟琳,就看到她既委屈又生气地继续说着: “……我都已经在哄你了,你难道感受不到吗!既然你这么担心你那宝贝妹妹,那你就去找她好了!我这就回家,不打扰你!” 还没等苏珊娜反应过来,伊瑟琳就已经怒气冲冲地盖上斗篷,又一把拿起放在身旁的书,将它重新抱在怀里,冲出门外。 苏珊娜怔怔地看着对方这一连串的行为,弱弱地喊了声伊瑟琳的名字,接着便看到那个女孩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恍惚感再次袭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莫名的陌生,就好像这里不是她的家,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看着这个除她以外空无一人的木屋,苏珊娜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会,随后便重重叹了口气,向门外跑去。 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在又一阵的恍惚中,这个年幼的女孩扶在墙边,仔细地回忆着本该是熟记于心的道路,过了一会才确定方向,朝着村庄的方位跑去。 脚下是坚实的泥土小道,附近是成片的草地和零星的几颗树木,随着女孩的奔跑,这些熟悉的景象也逐渐向后退去。 最后,她终于来到了可以远远看到村边缘那几座房子的位置,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架着艾琳娜、向她走来的布琳。 只见艾琳娜的衬裙下摆沾了些泥土,右腿膝盖处有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像是在快速奔跑时重重磕在地上那样惨烈。 见此情形,苏珊娜一边跑向二人,一边惊呼道: “艾琳娜,你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听到姐姐的声音,低头看路的艾琳娜一下子就抬起头来,看向朝自己飞奔过来的亲人,她顿时委屈地抿了抿嘴,断断续续的声音里也不禁带了些哭腔: “姐姐……他们欺负我……说我是不信教的坏孩子……” 跑到艾琳娜跟前的苏珊娜当场愣了一下,接着便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怒火: “是谁欺负你?是哪些人欺负你了?!” “村口铁匠的小儿子,东北面的布鲁斯,还有西边河附近的艾莉丝和玛丽恩……” 听着妹妹带着哭腔的指控,艾琳娜心里的火气愈来愈盛,接着便听到布琳柔声说道: “大小姐,我们先回去,天马上就要暗下来了。” “……这帮杂碎,信教很了不起吗?”艾琳娜怒气沉沉地小声嘀咕着。 布琳的脸色微变,视线迅速扫过周围,发现有两个在不远处站着的农妇正往这里看,于是小声说道: “苏珊娜小姐,我们先回去,这里人多。” 那些人应该是没听到女孩的这些话,否则不会这么平静。 而平时大大咧咧的苏珊娜竟然也感受到了布琳的视线和担忧。她一边和布琳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柔声安抚小声啜泣的妹妹,随后默不作声地回头,狠狠地瞪向那两个往她们这里看的人。 在女孩阴狠的视线里,那两个农妇立刻撇过头去,假装没事人一样地互相闲聊起来。 苏珊娜微眯眼睛。她记得那两个农妇住在村子东南边,是和她们家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 可即便如此,她们往来的也并不多。在屈指可数的交流次数里,苏珊娜隐约记得,这两个农妇曾向她和妹妹问过“为什么不信仰主”、“是否愿意入教”的问题。 为什么此刻,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忆会反复于脑海中闪过? 苏珊娜又开始觉得有些恍惚。她浑浑噩噩地跟着布琳和妹妹回到家里,看着布琳搀扶后者坐到椅子上,又看着她急匆匆地拿来一盆清水,用麻布沾了点水后,动作轻柔地为艾琳娜擦拭伤口。 在女孩白皙而娇嫩的皮肤上,那块鲜红的伤口分外狰狞,覆盖了大半个膝盖。苏珊娜坐到妹妹旁边,柔声安慰对方,又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听着这个女孩在小声抽泣中偶尔发出吃痛的声音,一边看着布琳将那块伤口上的泥砂和血污清理干净。 之后,这位年轻的金发女仆去房间里翻出一块干麻布,将艾琳娜的伤口处不紧不松地层层包裹起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见布琳紧张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苏珊娜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她轻柔地摸着妹妹的头,听着女孩有些急促的呼吸变得均匀而平缓,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何时,这个本该沉浸在伤痛中的小家伙已经合上双眼。那对微皱的秀气眉头好像在说着她很痛,可她的嘴角却又有些上扬,隐隐带着点满足的味道。 这让苏珊娜不禁轻笑出声,肩头也微微动了一下。 此举影响到了靠在她肩上睡着的女孩。只见对方的神情变得有些不悦,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似乎是在睡梦中不满这种“不稳定的睡眠环境”。 苏珊娜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不动,僵硬地坐在这把和自己一样僵硬的椅子上。感受到他人的目光,她缓缓抬头向布琳看去,与后者相视一笑。 只是她们俩的笑容,都有些苦涩。 此时已至日落,光照渐渐变得稀薄。布琳站了起来,取出放在一旁木架上的蜡烛,将其放至桌上并点燃。 这根蜡烛是由动物油脂做成的,比灯芯草亮上很多,对这间二楼只有一圈狭窄走廊的木屋来说完全够用。 做完本职工作后,布琳这才有空坐到桌边。 在苏珊娜点头示意后,她拿起桌上的面包随便吃了几口,接着就又站了起来,抱起已经睡熟了的艾琳娜走上二楼,在稍作休息后便来到姐妹俩的卧室,将女孩轻轻放到床上。 苏珊娜一路跟着布琳走到房间门口,看着她放下妹妹,接着才和对方一起走到门外走廊,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布琳疲惫地笑了下,看着苏珊娜的眼睛,轻声说道: “总觉得您好像变得更成熟了呢,大小姐。” 苏珊娜不好意思地、以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嘿嘿一笑:“那不是很好吗,毕竟我是姐姐嘛。” “可艾琳娜小姐最喜欢说您没有姐姐的样子,”布琳嗓音轻柔地说着,笑着摇头,“看来今天以后,二小姐也会慢慢对您有所改观了。” 听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夸赞,苏珊娜愈发不好意思起来,甚至觉得脸颊都开始发烫了。她缩了缩脑袋,调皮地笑了下,随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薄暮之时,这间已经关上了窗的卧室异常昏暗。联想到之前在这里听到的“关于魔女”的故事,苏珊娜忍不住抖了一下。 稍作犹豫后,这个女孩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和布琳闲聊了一会,又向对方要了盏蜡烛,接着才回到卧室。 将蜡烛放在窗边的木桌上,苏珊娜心满意足地看着温暖而柔和的烛光,在感到一阵安心的同时,那种恍惚感再次袭来—— 迷迷糊糊的,她的视线好像越过眼前的木墙,看到了一间石砌的阴暗房间,像极了传说中的古堡。 接着,她又看到了一间泛着米白色光泽的豪华卧室,最里侧还摆着一张有着粉色帷幔的豪华大床。它看起来松软无比,而在这一刻,一种强烈的怀念感涌上心头,让她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起来。 怎么回事? 她轻轻用手擦了擦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累了,于是便换上睡衣,轻轻躺到床上。 苏珊娜没有像往常那样抱着妹妹睡觉。她尽量让自己远离那个受伤的女孩,躺在床沿边,在没来由的复杂思绪和温暖的灯光中,闭上眼睛。 第119章 【遗忘箱庭】审判·上 第二天,苏珊娜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父母和布琳的声音,以及一些陌生的声音。 但她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接着就听到了急速接近的脚步声。 突然间,木门被哐地一下推开,苏珊娜顿时吓了一跳,和身边的妹妹艾莲娜一起猛地惊醒看向门口。 “苏珊,艾莲!你们快点起来!” 闯进来的是她们的父母。他们平时性格温和,很少会有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这让两姐妹的心里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莲娜,你腿上的伤口是布琳给你包扎的吗?” 母亲急匆匆地打断苏珊娜的提问,看向艾莲娜,而后者则带着有些没睡醒的鼻音,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是呀……怎么了?” “你们两个快点换好衣服和我们去村里,布琳被守夜者们抓到教堂去了!” 在这对双胞胎姐妹震惊地目光中,父亲脸色无比凝重地说出这句话,紧接着苏珊娜便全身猛地一震,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可是布琳昨天晚上还和我们在一起,没有出去……” “就在刚刚,守夜人们来到这里并带走了她,”父亲镇定地解释着,看向一脸震惊的艾莲娜,“我们并不清楚具体原因,只知道是这件事与布琳为你包扎有关系。” 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此刻的杰德也是一头雾水。可他只能将那些迷惘撇到一边,神情严肃地催促她们快点换好衣服。 杰德平日里最注重仪表整洁,也在这方面对女儿们严加要求。但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时间让两个女儿去洗把脸,就急匆匆地带着一家人赶往教堂。 一路上,他和妻子阿尔玛不断叮嘱年幼的女孩们:不要做奇怪的举动,不要做出格的事情,说话做事前一定要反复思考。 苏珊娜和艾莲娜都乖巧地点头应着,一一记下这些对她们而言有些复杂的话。 由于艾莲娜的膝盖受了伤,为了尽快赶到教堂,杰德只能和阿尔玛轮流背着她,就这么一路跑到了教堂大厅。 这是村里最大的建筑物,而此刻,这栋石砌的教堂内部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几乎村里的所有人都聚集于此。大厅正中央的那几排木制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而更多坐不下的人则是站在旁边,甚至是教堂门口。 村民们成群的交谈着,有几位的情绪尤为激动,就连住在最偏处的那户人家也紧随着杰德他们一行人后到场。 杰德夫妇牵着两个女孩的手,艰难地挤进人群,在一处还有些空位的地方站定。 视线扫过教堂内部,苏珊娜并没有看到伊瑟琳一家。和伊瑟琳一样,他们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下,似乎并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苏珊娜也没有感到意外。 最让她担忧的,是布琳的情况。 现在,她们家的这个金发女仆正被麻绳绑着,跪在教堂最里侧的中央、圣坛前的位置。 那里本该是神父带领众人做弥撒的地方,而此刻,这位面容古板、头发斑白的神父也确实正站在布琳身侧,神情严肃地看着这个被守夜人们一左一右摁在地上的年轻女孩。 他是诺尔森村庄里唯一的神父,名叫塞萨尔,而守夜人则是他选出的、村里信仰最虔诚的十几名年轻男性。 这些守夜人是教会的护卫,更是诺尔森村的守护者——因为这座小村庄的夜晚需要由这些意志坚定的信徒们来守护。 见该到的村民们都已经到场,塞萨尔神父以肃穆而庄严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视线于站在教堂平台前方的布琳父母身上稍作停留,随后便收回目光,沉声宣布道: “肃静!” 哗然的教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此时此刻,教堂里里外外的一百多号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塞萨尔。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向他投去一种炽热而饱含尊敬的眼神,但也有一些人的表情则是迷茫和不安——比如杰德一家,和最紧张不安的布琳父母。 作为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塞萨尔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他毫不怯弱地站在神坛前方的平台上,以微微高出众人一级台阶的高度俯视着教堂内外的人们,平静地开口说道: “诺尔森村的居民们,今天召集你们紧急前来,不为其他,正是为了维护我们村落的和平。就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人所居住的土地必有罪恶存在,就算是神所在的伊甸也不例外。” 他顿了顿,低沉而浑厚的嗓音清晰地传遍安静无比的教堂: “……在信徒的指认下,我们在昨晚得知,这位名叫布琳的女性做出了某种可疑行为。夜晚并不安全,即使有着圣灯加护,守夜者们也不会随意在夜晚带走‘尚未定罪的村民’。于是我们没有第一时间抓住这位女性,而是选择在今早将她带来教堂。 “现在,我将代表教会,结合知情者的供述,对她的行为做出裁决——有请知情者上台。” 随着塞萨尔神父的这句话,很快,人群中便挤出一名农妇。在塞萨尔的示意下,她来到对方身旁,面向下方的人群和站在最近处的布琳父母,神情坦然地说道: “各位兄弟姐妹!我们都是主的子女,也都平等地受到主的庇佑。在此,我将对我主发誓,我会如实说出昨天我看到的一切,如有作假,我的灵魂会在死后下到地狱,永受折磨!” 这句重誓,让下方的人群中传出几阵轻声惊呼,也让杰德夫妇和布琳父母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而这时,苏珊娜终于从人群的间隙中看到,那位在台上发言的农妇,正是昨天布琳带着她和妹妹回家时、往她们这里看的人。 她心里顿生不详之感,而就在这时,一阵颤颤巍巍的年迈声音自前方传来: “让娜……塞萨尔神父……我们的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这么一直跪着?在还没有确定她有罪的情况下,可以让她先起身吗?”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苏珊娜看到了一位头发半白的老人。她当即认出那是布琳的父亲,而站在他旁边的、样貌与布琳相似的农妇,正是布琳的母亲。 现在,这二位老人只能站在他们跪在地上的女儿面前,以恳求的目光看向塞萨尔神父。 在他们紧张的注视下,塞萨尔神父没有答应这对夫妇的请求,而是轻声叹息:“……说下去,让娜。说出你看到的一切。” “我看到杰德家的女儿受了伤,但苏珊娜却只带着她回到家里,而没有向教会寻求帮助,这让我有些担心。” 名为让娜的农妇继续说了下去,她的目光刻意越过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布琳父母,故作庄重的神情里多了几分紧张: “我担心这个女孩的伤势,于是就跟着她们回到了家,结果我看到布琳竟然擅作主张地用水为她清洗伤口——不仅是没有向教会讨要圣水圣油,甚至都没有用盐来消毒伤口!布琳与我们同为信徒,怎么会做出如此有反常理之事!如果就因为这样,导致这个叫艾莲娜的女孩被魔女趁虚而入,那该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就连布琳的父母也变了脸色,紧张地小声询问他们的女儿: “布琳,她这话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会私下给艾莲娜清理伤口?” “昨天天色已晚,二小姐又还没吃饭,我就想着先带她回去,再简单包扎一下,第二天再让教会来处理……” 布琳轻声解释道。虽然被麻绳绑着、又被守夜者摁着跪在地上,这个年轻女孩的神情仍然平静,眼底一片坦然: “我觉得及时清洗伤口可以让她更好受些,而且比起在教会躺着,艾莲娜肯定更希望在家里休息——如果我们那时去教会寻求帮助,肯定来不及在天黑前回家。” 台下已有骚动的人群中传出阵阵唏嘘声。就在塞萨尔神父想要再次开口维护秩序时,一名坐在木制长椅上的年轻男性突然举手站了起来,大声驳斥道: “布琳,你怎么能这么说!受伤的孩子是多么脆弱,作为成年人的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家孩子当年就是因为没能来得及在当天送到教会,被魔女趁虚而入,发了一整夜的烧,当晚就已经神志不清。即使是在天亮的那一刻,我们就带着她来到教会,可教会的神圣气息和塞萨尔神父的医治也没能将她带回我们身边……” 这名男子说着说着,越发痛心疾首,最后更是哽咽起来,看向布琳,怒斥她道: “当时你还曾参加过那孩子的葬礼,肯定清楚其中缘由。既然你还有时间去寻求教会的帮助,为什么会选择在太阳还没落山时回家?!布琳,你肯定是被魔女附身了!你想让艾莲娜也被魔女的气息感染,让这孩子成为你们中的一员……不,你就是想直接害死她!” 第120章 【遗忘箱庭】审判·下(加更,感谢经年沉浮、芙蕖不冷的月票) 苏珊娜呆愣地听着他们的发言,不禁握紧了双拳。 这些人的话与她平日里所了解的知识并无出入,在这种情况下,布琳确实不占理。 但此刻,这个女孩心里却被一种没来由的愤怒情感给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想直接冲上去护在布琳身前,痛斥这些愚昧无知的刁民。 可是……他们说的确实是对的呀?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件事情很让人生气呢?“愚昧无知的刁民”又是什么意思啊? 恍惚中,苏珊娜听到人们纷纷开始小声交谈起来,就连塞萨尔神父喊了一声“肃静”,也没能维持住场面。 于是塞萨尔不得不提高嗓音,再次大喊道: “肃静!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才能做出判断!” 在神父严肃而沉稳的发言下,教堂内的喧哗声渐渐平息。过了会,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神父看向杰德夫妇,对他们说道: “杰德,让你那个受伤的女儿上来——我们需要检查她的伤势。” 杰德立刻顺从地应了一声,接着便抱起艾莲娜,路过神情恍惚的苏珊娜,又穿过自觉为他让路的人群,往圣坛前走去。 而他的妻子阿尔玛则是留在原地,轻轻握住苏珊娜稚嫩的小手,将后者拉到自己身边并用身体护住她,避免这个迷糊女孩被人群挤到。 她的大女儿今天精神一直不太好,可能是不习惯审判大会的氛围,也可能是在为布琳担心——因为这对双胞胎从小就很依赖这位温柔体贴的女佣。 由于工作原因,阿尔玛和丈夫经常需要去村民家里送货,甚至来不及在天黑前回家,于是就雇了布琳来帮他们照料孩子。 对这两个小女孩而言,布琳不单单是女佣,更是个脾气好到几乎百依百顺的姐姐,要是布琳真的被教会认定是“魔女附身”,势必会给尚且年幼的两姐妹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 因为教会不可能让她活过今天。 就在阿尔玛心里满是担忧之时,她再次听到塞萨尔神父的声音: “莱奥,帮这个女孩解下绑带,再拿点圣水来。” 名叫莱奥的棕发年轻人应了一声,熟练地去旁边的储物柜里拿了个软垫,又拿了个装满液体的金色杯子,接着便从神父身后走上前来,将软垫摆在旁边的空地上。 他是教会的守夜者,也具备一定的医疗常识,经常跟塞萨尔一起处理伤员。 莱奥并未急着拆开女孩腿上的麻布绑带。他是先让杰德将艾琳娜放到软垫上,又让附近的人群站远一点,随后便将金杯里的浅棕色液体洒在女孩身边的地面上,接着便放下杯子,动作轻柔地拆开女孩腿上的麻布。 这种未知的仪式让艾莲娜心里异常紧张,而在此之后,她只能看着站在一旁的父亲,看着陌生人拆开自己膝盖上的绷带,更是害怕到全身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 就在拆到最里面那几层沾着血的麻布时,这个女孩突然尖叫着挣扎起来: “疼,好疼!!我不要拆绷带!!” “艾莲娜!不要乱动!” 杰德这么说着,刚想上来帮忙摁住艾莲娜,就听到莱奥振声说道: “不要过来!” 他立刻收住脚步,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单手摁住不停哭闹的女儿,听着这个年轻人轻声安抚着她。 那些布料明显是与伤口粘在了一起。在女孩的啜泣声和委屈的小声嘀咕中,莱奥再次拿起一旁的金杯,将一小部分液体倒在那些沾血的麻布上。 但即使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轻柔,艾莲娜的哭喊声还是陡然加重。她闹着要爸爸带她回家,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因为过于疼痛的伤口和莱奥的压制而不得如愿。 于是她只能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反复哭诉着“好痛”,顺便还用拳头狠狠地锤了几下莱奥。 莱奥不为所动,甚至连安抚女孩的声音也如之前一样轻柔。随着那些液体被麻布吸收,麻布与伤口处黏合的地方终于开始有些松动,这让他在心里微微舒了口气,接着便一点点地撕开最后那几层麻布。 在女孩的哭闹以及杰德和莱奥的安抚声中,位于她膝盖处的伤口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离得最近的村民们当场倒吸了一口冷气。 女孩的伤口已经发黑化脓。根据他们先前的陈述来看,从艾莲娜受伤到现在,也就半天不到的时间。 就在这时,塞萨尔神父一锤定音地说出众人的心声: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伤口便已恶化成这样——很明显,这个女孩的伤口已经被邪恶的气息感染了!” 一时间,场面一片哗然。村民们纷纷讨论着这个结论,视线不停地在艾琳娜和布琳之间来回跳跃,而布琳的父母更是面如死灰,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此刻,布琳的表情已不再平静。这个结果远远超出她的预料,甚至让布琳的心里产生了强烈动摇: 自己是否真的如那些人所说,受到了魔女的影响,从而做出了这种“害二小姐伤情恶化”的事情呢? 那种发黑的伤口明显不对劲,在布琳的印象里,“被邪恶气息感染的伤口”正是这种发黑流脓的模样。 为什么……她明明只是希望艾琳娜能得到更好的休息,能在她温暖的家里好好休息……只是用清水为她清理伤口,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长久的跪姿导致布琳的身体异常酸痛。但此刻,在这些复杂情感的强烈冲击下,她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不适,只是反复地思考那个问题—— 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突然间,一阵被硬物砸到的痛感自胸口处袭来。布琳小声地痛叫了下,猛地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她身上滚落地面那块小石子。 抬头一看,她的视线自然地落在了那位情绪很激动、站出来控诉她的男性村民身上。 现在,他仍站在座位上,脸上的愤怒之色却较先前更盛。 而在对上布琳的视线后,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小石头,用力地扔向跪在前方的布琳,大声怒斥道: “魔女!你这个害人的魔女!” 布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 她心里一沉,立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父母的背影。 这对年迈的夫妇站在了女儿面前,为布琳挡下了扔向她的石头。即便她被指控是魔女,他们的爱女之心也依旧——哪怕他们是村里最虔诚的那一批信徒。 “塞萨尔神父……”布琳的母亲侧头看向身旁的神父,悲痛欲绝地说道,“我们的女儿应该只是被魔女的气息污染了……她没有被魔女附身,应该还可以用驱魔仪式来净化——” “朱莉,我很抱歉,”塞萨尔轻轻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根据布琳先前的说辞,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这番行为有着明显的异常之处。若只是沾染上邪恶的气息,她应该在先前就认错,而不是狡辩……” 布琳神情呆滞地看着母亲和塞萨尔交谈,接着便突然回神,连忙请求道: “塞萨尔神父!我很抱歉做错了事情……我应该在第一时间寻求教会的帮助……也许是我昨天太累了,或者是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扰乱了我的思绪,但我真的没有被魔女附身,请您相信我!” “布琳,我们并不会因为谁的一面之词就轻易下达判决,”塞萨尔神情严肃地凝视着她,“如果你是无罪的,那自然能有很多方法能证明这一点。”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莱奥,见后者已经为艾莲娜重新包扎好伤口,便向台下的村民们大声说道: “各位同胞们!接下来要请你们退场了——我们需要检验这个女孩是否被魔女附身。其中流程并不能为你们所见,只有她的亲人可以留在此处。去教堂门口等候!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在神父这么说着之后,教堂内的人纷纷退场,但也有几位情绪激动的村民不愿第一时间离去,说是要亲眼见证结果。 塞萨尔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这几个留下来的村民,他们家中的亲人都曾受到魔女的迫害。 可规矩就是规矩,如果连他这个神父都带头破坏规则,之后还会有谁再听信于他? 出于无奈,塞萨尔只能让守卫们强行将这些人带离教堂,而就在他们挣扎着被拖出去时,塞萨尔注意到了仍站在此处的杰德一家——尤其是苏珊娜。 此刻,这个女孩正以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这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会对方,接着便看到杰德的声音: “苏珊,阿尔玛,我们回家。” “……我不回去。” 苏珊娜闷声说道。她甚至都没有转头看向她的父亲,而是继续与这位威严满满的老神父对视着。 “苏珊,你今天怎……好了好了,快点和妈妈回家,艾琳娜腿还痛着呢!” 阿尔玛顿时有些慌了神,连忙拽着苏珊娜就往外拉。 “我不回去!”苏珊娜直接猛地甩开了妈妈的手,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我要留在这里!” “苏珊,你——” “唉,行了,”塞萨尔出言打断母女俩的争吵,罕见地松口,“阿尔玛,你和苏珊娜留在这里也没关系,毕竟你们也是布琳最亲近的人——但是杰德得出去。” 听到这句话,杰德和阿尔玛都微微一愣,随后杰德便急匆匆地向神父道谢,抱着哭得有些累了的艾莲娜走出教堂。 第121章 【遗忘箱庭】牺牲者们 教堂内,只剩下阿尔玛母女、布琳的父母,以及神父和守夜人们。 在塞萨尔神父的主持下,守夜人们解开了布琳身上的麻绳,这让她终于能稍微活动一下筋骨,身上的僵硬感也有所缓和。 但还没等舒上一口气,布琳就听到神父叫她的母亲来帮她脱掉上衣。 “我们需要确认你身上是否有魔女的印记——这是确定你是否被附身的、最温和的方法,”塞萨尔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会先检查你的背部,所以你可以让你的母亲遮挡你的正面。在你的罪没有被确认之前,我们会保证你最基本的人格尊严。” 布琳和她的母亲朱莉连连道谢,随后朱莉便站在布琳面前,一边为女儿遮挡身形,一边为她掀起上衣。 在以背示人的情况下,这位年轻金发姑娘的背部清晰的展示在仅剩的几位在场者面前。随着衣服渐渐被撩至肩膀处,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奇特的标志。 那是一块类似胎记的青黑色图案,仅硬币大小,在少女白皙而略显单薄的后背上极为显眼—— 因为这正是魔女附体的最佳罪证。 塞萨尔神父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点,立刻叫布琳的父亲前来辨认。 紧张的布琳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只能站在母亲的面前,看着对方焦虑与不安的神情,心里的惶恐也愈发扩张,甚至好像能感受到背后那些人锐利的视线。 “不,不,我的女儿并没有这种胎记,”布琳的父亲慌张地说着,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朱莉,布琳背上有胎记吗?是不是我记错了?” 朱莉的心猛地一沉。她连忙叫阿尔玛过来帮布琳挡下身体,接着便走到女儿的背后,仔细观察。 那里确实有一块形状怪异的胎记,而朱莉明确记得,布琳身上并没有此类印记。 朱莉犹豫了。作为母亲的她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女儿被教会审判,哪怕布琳真的是被魔女附身,她也没法接受。 可就在她短暂的犹豫中,塞萨尔神父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朱莉,说出你知道的。主正看着你。” “哦,塞萨尔神父,我刚刚在回忆一些事情,毕竟我上年纪了,记性不太好,”朱莉以尽可能自然地神情说着,“我记得,布琳身上确实有这么一块胎记,就在这个位置,没有错。” 布琳的父亲微微一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立刻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慌张。 妻子在说谎,其原因也不言而喻。作为虔诚的信徒,这种事情是不能被原谅的,她一定会受到主的惩罚,死后也一定会下地狱。 “……是的,神父。我记起来了,朱莉确实和我提过这事。那都是布琳小时候的事情了,过了二十多年,我这老家伙就已经把这事儿忘光光了,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布琳的父亲说着,以坦然地神情回应塞萨尔质疑的目光。 如果有地狱,他们一家人就应该一起去——在失去儿子之后,他们不能再接受仅剩的孩子离他们而去。 塞萨尔紧盯着这对夫妇,神情无比凝重:“……也就是说,布琳从小就有这块胎记,是吗?” “是的,神父。” 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应着,又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地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魔女附身的标志是突然出现的印记,只要作为父母的他们咬定布琳从小就有这块胎记,布琳就不会被神父认为是“魔女附身”。 但就在这时,塞萨尔却突然厉声宣布道: “在此下达判决!布琳是魔女,罪证确凿,将她拉去绞刑架上!” 这句话就像是丢进人群的炸弹一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一惊。 守夜人们迅速作出反应,直接跑上前来。此刻,这位小姐的衣服有没有穿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不再是村里的一员,而是被教会抓到的魔女。 一片混乱中,布琳被一拥而上的守卫们摁在地上,狼狈不堪地喊叫道:“我不是魔女!放开我!” “为什么,塞萨尔神父!”看到女儿被再次扣押,朱莉看向神父,情绪激动地大声说着,“布琳不可能是魔女,她身上那——” “朱莉!你受到了魔女的蛊惑,自然认不出她是魔女!”塞萨尔厉声呵斥道,“她身上带着蟾蜍印记!那正是魔女的象征!而你,也是魔女的拥趸者!守夜人,把她的父母一起带走!” 朱莉愣住了。 她刚刚只是看到女儿被宣布是魔女,情绪激动之下,自然而然地就为她开始辩护,甚至都没意识到神父的说辞已经有了变化—— 是的。现在,他们的女儿并不是“被魔女附身”,而是被塞萨尔认定是魔女,被教会认定是魔女。这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甚至连作为父母的他们也不能幸免。 可是,那怎么会是什么“蟾蜍印记”呢?在朱莉眼里,那只是块平平无奇、形状不规则的胎记罢了。 两位老人当场被守卫们团团包围。他们被一左一右地摁着、捆上绳索,又看着被守卫们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儿,心里一片绝望,无助地辩解求饶,声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塞萨尔并没有动摇。 他厉声呵斥这对老人,甚至让守卫们封住布琳一家的嘴巴,说布琳的父母是魔女的拥趸者,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魔女的指示,他们说的话也是最恶毒最邪恶的语言,绝不能让他们再次开口。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神父身旁传来: “塞萨尔神父,只凭印记,你就可以确定布琳小姐是魔女吗?” 这一刻,布琳一家、试图用布条封住布琳一家嘴巴的守卫们、阿尔玛、以及塞萨尔神父,所有人都微微一怔,看向站在神父身旁的苏珊娜。 她稚嫩的脸庞看起来很平静,但就在刚刚,这个一直没说话、全程静观大人们争吵的女孩,竟然在质疑村里地位最高的塞萨尔神父。 还没等神父开口,站在女孩旁边的阿尔玛便弯下腰,小声斥责道: “苏珊,你在说些什么啊。教会已经做出判决了,赶紧和妈妈回家!” 阿尔玛心里异常慌张。在守夜人们一拥而上的摁住布琳时,阿尔玛就已经被他们挤到了一边,接着就回到了女儿身旁。 她是注意到苏珊娜的表现与平时大不相同,却也没有余裕去理会——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想为已经被认定为魔女的布琳辩解! 然而苏珊娜并没有看向身旁的母亲。她仍站在那里,即使那位德高望重的神父正以冰冷的视线看着自己,她也毫不怯弱地与之对视着: “塞萨尔神父,判定魔女的流程不应该更严密一些吗?布琳小姐绝不是魔女,她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即使她昨天为我妹妹清洗伤口时流程不对,那也只是她一时糊涂,并没有真的想要谋害艾琳娜——如果她真的想伤害我们,作为女仆的她可以有很多方法、甚至可以不为人知的除掉我们,不是吗?” “苏珊?!” 阿尔玛不由得小声惊呼了一下。苏珊娜这一长串的发言逻辑异常连贯,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最大的问题是—— 她这个才12岁的女儿,绝不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作为母亲的她对女儿再了解不过,而即使是与苏珊娜并不熟悉的塞萨尔,也能感觉到这个女孩今天的状态十分异常。 在周围人群震惊的目光中,塞萨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叫苏珊娜,对?” “是。”苏珊娜的神情依旧平静。 但阿尔玛却站不住了,她赶紧拉住女孩的手,一边拽着她向教堂外走去,一边急急忙忙地对神父解释道: “塞萨尔神父,苏珊娜今天有点受到打击了,请您不要把孩子的胡话当真,我这就带她回去……” “……不。” 塞萨尔这么说着,看着那个被母亲拽走却一言不发、反而全程看着他的倔强女孩,突然间笑了下: “我记得你们一家人都没有入教,对?这正是让她见识神圣审判的好机会——把这孩子留下,魔女审判马上就会开始。”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苏珊娜平静地说着,就像是感受不到母亲抓着她手臂的力道那般,“判定魔女的流程不应该更严密一些吗?布琳小姐绝对不是魔女。” “她是不是魔女,并不是由你一个小孩来决定的,”塞萨尔沉声说道,“此人身上的印记正是魔女的标志,这是由我的经验、我的知识做出的判断。” 他挥手打断想说些什么的阿尔玛,对一脸不服的苏珊娜说道:“我不会和无知的孩子计较,但如果你继续质疑教会的决定,或许你这段时间就没法回家了。” “塞萨尔神父!”阿尔玛顿时慌张起来,接着便牢牢捂住苏珊娜的嘴,看着神父再次说道,“对不起,是我对孩子管教不严!我会带她回家,好好教育她——” “阿尔玛,”塞萨尔的神情有所缓和,“你们家虽然没有入教,但你和杰德也有着良好而高尚的品德……” 他微微闭眼,顿了顿,突然厉声开口: “……所以!苏珊娜肯定在平时就有受过你们的教育,不可能说出这种质疑教会决定的话!她肯定也受到了魔女的蛊惑!” “塞萨尔神父!”阿尔玛不禁惊呼。 “好了!无需多言!”塞萨尔神情不悦地看着阿尔玛以及被她捂住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苏珊娜,接着就转头看向身旁的守卫们,下达命令: “召集村民,带魔女一家去绞刑架,审判即刻开始!” —————— 审判已经下达。 教会大门再次打开,迎接村民们的,是神父的宣判。 他慷慨激昂的宣布他的判决,宣布布琳是魔女,而魔女一家都将受到审判。 教会外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他们开始大声斥责魔女和魔女一家,斥责历代魔女所犯过的罪行,斥责布琳一家平日里看似良善,竟然有着如此丑恶的灵魂。 被五花大绑的布琳一家出现在村民们面前。他们被守夜人们强硬地押着,送往村子最北边的绞刑台。 一路上,无数石子、鸡蛋、甚至连秽物都被村民们丢向布琳和她的父母,但在有几位守夜人被误伤后,塞萨尔就厉声阻止了这种行为。 在人们愤懑不已的目光中,他们被送上了绞刑台。 他们挣扎着,表情无助而绝望,被守夜人们无情的挂上吊绳,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人们欢呼着,人们庆祝着,教堂浑厚的钟声旋荡于晴朗的天空: 村庄里从此少了一户被魔女污染的人家,在教会的神圣庇护下,今天村庄的和平也得到了保护。 人群里,有一个被母亲单手死死抱住、紧紧地捂住嘴的女孩。她听着人群欢呼,看着自己亲密的人和她的家人们被一个个的绞死,看着他们痛苦而剧烈的挣扎渐渐趋于平静,前所未有的强烈愤怒和仇恨冲破了她的理智。 她呲目欲裂,泪水不住的涌出眼眶,在强烈到令人眩晕的情感冲击下,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个由她自己取的姓氏—— 安吉·格蕾丝克。 第122章 【遗忘箱庭】复苏的记忆 苏珊娜一路跟着母亲,默默无言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她已经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目的,可那种强烈的仇恨和愤怒的余韵却仍残留于她的大脑中,在令她有些头晕的同时,也让她意识到一件事: 愤怒,果然是最强的催化剂。 若不是因为布琳一家被处死,安吉绝不可能这么快的想起自己的身份。 对安吉而言,这份愤怒完全出自内心——正是因为受到安吉性格的影响,苏珊娜才会敢于质疑教会,才会在目睹亲近之人死去之时如此愤怒。 以这个小女孩原本的性格,她应该会在愤怒之余,惊恐到直接尖叫起来——因为她从未见过魔女审判的现场,也从未见过有人在她面前死去。 而此刻,陪着她回家的这个三十多岁、名叫阿尔玛的女性,并没有选择在这时对女儿进行说教,显然是一位细心体贴的母亲。 通过现在已知的情报,安吉只能笼统的感受到这个村庄大致的氛围: 迷信之村。 审判魔女的流程简直滑稽可笑。那位神父明明说着不会轻易认定某个人有罪,但在最后,他还是以那种潦草的方式,将布琳一家都送上了绞刑台,而直到最后,布琳的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 毫无人性可言。 一旦被判定为魔女、或是魔女的拥趸者,不论受到多么惨无人道的对待,这里的村民都只会觉得是大快人心。 这是由于环境影响的,还是因为是被设定好的呢? 安吉暂时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现阶段的情报量太少,而更糟糕的是,在她记起自己的身份之后,属于苏珊娜的记忆就在迅速衰退。如果不在短期内将原主的记忆全部翻查一遍,安吉就会永远失去这些宝贵的线索—— “苏珊。” 安吉脚步一顿,默默看向身旁的母亲,没有作声。 根据苏珊娜先前的表现,现在不说话才是正常的——这个刚刚失去重要之人的小女孩,没心情说话。 看着女儿神情低落的模样,阿尔玛轻轻叹了口气: “苏珊,我知道你心情很差,但是答应我——回家之后,不要在你父亲面前说那些胡话,好吗?” 苏珊娜抬头看向母亲,默默点头。 而阿尔玛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受到了什么“魔女的蛊惑”。小孩子的情绪原本就很多变。虽然在苏珊娜质疑神父时,她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在他们夫妇经常在外忙碌、没时间陪伴孩子的时候,他们的孩子自然也在成长。 她的女儿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这是她作为母亲的失职,也是她作为母亲的骄傲。 这么想着,阿尔玛温柔地笑了起来,缓缓驻足。 在苏珊娜有些困惑的注视下,她蹲下身来,轻轻抚摸女孩的头顶: “苏珊,你长大了呢。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安吉微微一怔。她不习惯这种温情的画面,就算是在原来的世界也亦是如此。 但作为苏珊娜,她还是迅速作出反应,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小声说道: “谢谢妈妈……可是,可是布琳小姐……” 说着说着,苏珊娜的眼睛开始泛起泪光,嘴角紧紧抿在一起,微微颤抖。 阿尔玛适时地给了这个女孩一个温暖的拥抱,轻抚她的后背:“没事的,妈妈会照顾你们的,不要怕。”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安抚下,这个女孩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因为安吉实在不好意思哇哇大哭…… 一边猛掐自己一边“小声啜泣”,已经是她演技的极限了。 ————— 苏珊娜跟着母亲一起回到家,坐在一楼的父亲立刻走上前来询问她们的情况。 阿尔玛轻轻摇头,接着便让苏珊娜先回卧室。 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走上楼去,却没有直接进房间。 她蹲在二楼的走廊上,偷偷瞄到阿尔玛拉着杰德出了门,接着便走到走廊尽头,打开那里的木窗——那扇窗可以窥探到门口的情况。 但可惜,这对夫妻只是站在门口不远处谈话,如果她要下楼出门,势必会碰到他们。 这让安吉只能打消出门收集情报、用村里的景物激发苏珊娜更多记忆的打算。 对现在的苏珊娜来说,此时出门会显得十分可疑,而她的父母也决不会放心让她在这时候一个人出去。 安吉在心里叹气,直接坐在走廊尽头,闭上眼睛,又捏了捏鼻梁,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逐渐模糊的记忆中。 在苏珊娜的记忆里,爸爸妈妈在村东有个很大的农场。他们每天都需要去照顾那些牲畜,而在忙碌之后,他们又需要把那些农副产品卖给村里的村民,每天都要忙碌奔波。为了节省来往时间,他们有时就直接留宿在农场里,基本上隔一天才会回来一次。 而除开那些不可在夜晚外出、不能做奇怪事情的禁忌,苏珊娜的记忆里的大部分内容都只是普通的日常。 这个女孩的社交网很简单,身边亲近的人只有父母、妹妹、布琳和伊瑟琳,和村里的人很少往来——因为她们家位置偏僻,去村里也不是特别方便,再加上她们家不信教,即使那些大人明面上不说什么,村里的小孩也会欺负这对姐妹,就像昨天艾琳娜的那种情况一样。 安吉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其实没对苏珊娜的记忆抱有太大期待,但单从昨天和今天的情况来看,这个异境的其中一个致死点已经很明确了—— 一旦被那个一言堂教父认定为是魔女附身或是魔女,几乎必死无疑。 逃跑应该是可行的,但在苏珊娜的脑海里,似乎有种着一种“无法逃离村庄”的概念。它的成因不明,却又异常清晰,就像是深深刻在这个女孩脑袋里的常识一样,让安吉很是在意。 如果真的如苏珊娜认知中的那样,所有人都无法离开村落,那她今天的那些行为无疑是在死亡边缘试探。 那个死老头子已完全认定苏珊娜受到魔女蛊惑,要是她再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估计也得被送上绞刑架。 然而这些并不能阻止安吉去作死——要是不作死,怎么能找到她的同伴呢? 毕竟做坏事的要点就在于:只要不被抓到,做什么都行。 想到这里,安吉咧出一个坏笑,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既然这个村庄禁止晚上出门,那她就偏要晚上出门。这种明显的异常行为不仅是能引起教会的注意,也能引起同伴的注意。 倘若西恩和厄里亚能够找回记忆,祂们一定也会采取和她一样的行动,顺利的话,祂们三个很快就能找到彼此。 只是安吉无法确定厄里亚这家伙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把邪门剑,究竟会在这个异境里扮演什么角色呢?该不会还是一把剑? 虽然安吉并不觉得他们俩能这么快找回记忆,但就算没法顺利在晚上与同伴会合,她也能去偷偷探索一下附近的环境。 她总觉得,这个村庄的夜晚,应该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23章 【遗忘箱庭】生活 思路清晰后,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现在还是上午,当务之急是要考虑该如何度过白天。 即使安吉已经恢复记忆,作为苏珊娜的她还是要在表面上过着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在尽量不被家人怀疑的前提下,也要为夜晚的行动留下充足体力。 根据苏珊娜的记忆,这个村庄的夜晚会有守夜人彻夜巡逻。凭这个12岁小女孩的身体,想要躲过十余名守夜人,必须全程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 这会是一场考验体力和智力的硬仗。 然而,此刻的安吉状态并不好。在早上看到那场令人愤怒的闹剧后,本来就没吃早饭的苏珊娜已经消耗了大量精力,现在更是头晕脑胀,特别想睡…… 现在睡还太早了——起码也得熬到下午,再一觉睡到晚上才行。 安吉用力咬了咬嘴唇,重重拍了自己的脸两下,接着便遵循记忆中的步骤,去楼下拿了个木盆,端着它走向屋外的水井,想用冷水洗脸以保持清醒。 还没等走出门口,她便看到了从门外回来的父母。他们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端着木盆向外走的女孩,随后由阿尔玛主动开口: “苏珊,你是要去打水吗?” “嗯……感觉脸上痒痒的,不舒服。” 苏珊娜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看着女孩遍布泪痕的脸,阿尔玛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就轻轻拿过对方手里的木盆,柔声说道: “我去帮你接水,你在家里等我哦。” “嗯。” 苏珊娜乖乖地答应着,神情却显得有些落寞。 而在阿尔玛转身离开后,杰德看了眼妻子的背影,又看了眼情绪低落的女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苏珊娜,这几天妈妈会留下来照顾你们,我也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我们会和你们一起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父女俩无言地坐在大厅的木桌旁边。 在有些沉重的氛围中,阿尔玛很快就带着水盆回来。她用湿布帮苏珊娜轻轻擦脸,而在此期间,二楼传来了木门开启的声音。 艾莲娜走出了卧室。被杰德早早带回家的她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但站在二楼走廊里,她看到大厅里坐着父母和姐姐,见他们都是一脸沉重的模样,又没有看到布琳的身影,心里隐隐猜到了结局。 阿尔玛刚想站起来,就看到杰德起身,对站在二楼的女孩喊道: “别乱动,艾莲娜,爸爸上来抱你。” “好……” 艾莲娜小声应着,却在杰德走上楼去的时候忍不住啜泣起来,对走向自己的父亲问道: “布琳小姐,回不来了吗?” 杰德沉默着走到她身前,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接着温柔地抱起她,向楼下走去: “爸爸妈妈会陪着你们的,不怕。” 在一楼的苏珊娜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有所触动。 也许是因为风俗人情,这家人之间的亲情氛围比大部分中国家庭都要浓厚很多。起码以她个人的情况来说,她的父母并不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种真情满满的话语。 亚洲人在情感表达方面异常含蓄。虽说她也早已习惯这种含蓄感,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但在看到别人温暖和谐的家庭时,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她的原生家庭,并没有那么和谐。 无数纷繁的回忆和思绪在安吉脑海里闪过,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温暖而柔软的感觉。 “苏珊,你好久没尝过妈妈的手艺了?”阿尔玛温柔地抱着这个愣神的女孩,笑着说道,“虽然现在还很早,但是今天我们需要提前吃饭才行——你们应该也饿了?” “……嗯。” 安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应着,随后便感受到那阵温暖突然离开了自己。 “我去村里给你们买点好吃的,你们要在家等我哦~” 阿尔玛柔声说着,松开了怀里的女孩,又笑着揉了揉苏珊娜的脑袋,最后和杰德相视一笑,这才转身走出门去。 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安吉内心的复杂情绪不断翻涌。她立刻站起身,淡淡地说了句“我回房间了”,想去调整一下心情,接着就看到妹妹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 这个小家伙好像是在责怪姐姐为什么冷落自己,又好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于是安吉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再次坐回位置上,轻轻地抱住妹妹,在询问对方身体情况后柔声安慰她,主动道歉: “对不起,艾莲娜。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村里的。以后不论你去哪,姐姐都会跟你一起去的,原谅姐姐好吗?” 一开始,艾莲娜并没有答话,只是闷闷地靠在苏珊娜的颈窝里,还把脸上的眼泪鼻涕也蹭在了上面。 但在姐姐不停地温柔安慰下,艾莲娜终于缓缓坐直身体,离开了姐姐的怀抱。 她看了眼坐在旁边默默无言的父亲,接着便看向眼前的姐姐,情绪低落地说道: “布琳小姐是因为我才会被抓走的?” “不是的,”苏珊娜轻轻摇头,“这件事情很复杂。虽然这确实与你有关,却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用太自责。如果要说谁有错,那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和你一起去村里,才导致你受了伤。” 艾莲娜缓缓点头。她其实很难过,也明白姐姐这是在安慰她,但好像只要有人愿意对自己说“这不是你的错”,她心里的负担就减轻了许多。 只是,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布琳,她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眼泪也忍不住地往下掉,于是便直接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对于苏珊娜一家来说,今天注定是难熬的一天。 然而,在杰德夫妻的共同努力下,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家四口先是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在收拾完餐具后,杰德和阿尔玛又热情地招呼孩子们一起坐在房子附近晒太阳闲聊——原本是可以出去散散心的,但艾莲娜的腿确实不太方便,于是就改成了闲聊。 这段时间里,苏珊娜得知了一些事情。杰德夫妇的农场不仅有牛羊鸡,还养了很多蜜蜂——因为教会的圣灯需要用到蜂蜡,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伊瑟琳家最近也在向他们大量订购蜂蜡,这让他们变得更加忙碌。 而在闲聊过后,夫妻俩带着苏珊娜,把房子里外都打扫了一遍,甚至还在打扫时做了些新奇花样——比如用沾水的抹布在地上和墙上画笑脸和小花,又或是一些天马行空的图案。 这种简单的活动立刻引起了孩子们的兴趣。这两个姐妹充分发挥想象力,在各个地方画上了彼此的形象。 她们画技的拙劣程度不相上下,而那些拙劣的画像又被向下流淌的的水弄得一团糟,这让她们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悲伤的氛围似乎正在渐渐淡去。看着两个重新开朗起来的女孩,杰德夫妇也安心了许多。 玩耍过后,苏珊娜说有些累了,要上楼睡觉,随后便带着艾莲娜一起回到了卧室。 两个女孩直接睡到了傍晚,随后便在杰德夫妇的催促中下楼吃饭,在平静而温馨的时光中,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 由于不能在夜晚外出,诺尔森村的人们一般都很早睡。正常来讲,苏珊娜家八点多就要准备睡觉了。 可下午才睡过觉的艾莲娜精神异常饱满。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反复说着睡不着,接着就开始对姐姐动手动脚,打打闹闹。 苏珊娜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直接点起蜡烛,从书架上拿出那本厚厚的圣经,又从那一堆看不懂的字里挑出看得懂的部分,小声而快速地念起来。 这招效果奇佳——不仅是对宗教不感兴趣的艾莲娜很快就睡着了,甚至连苏珊娜自己也有些开始犯困。 苏珊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吹熄蜡烛,听着妹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悄悄溜出房间。 接下来,是属于安吉的“夜生活”时间。 第124章 【遗忘箱庭】有变态 苏珊娜家的大门是从内反锁的。凭借着仅存的记忆,安吉顺利打开大门,悄咪咪地探出头去。 虽然她觉得那种“夜间出门会被邪恶气息感染”的说法只是迷信,但在这片并非常世的异境中,还是要谨慎行事。 试探性地迈出一步,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安吉在心里舒了口气,走出大门,以轻到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关上房门。 希望今晚不会有人发现她没在床上。 安吉小心翼翼地向外走了几步,环顾四周。 此刻,皎洁的月光成了唯一光源。它们穿过木屋附近的的树林,斑驳的投在地面上,只能让人看清地形。 稍作思考,她走向那条通往村里的小道。两旁高大树木的黑影笼罩着这里,在夏季夜晚的暖风中微微摆动,发出沙沙的细响,使这条本就狭窄的小径显得异常阴森。 安吉谨慎地走在路上,却总觉得似乎有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 以自然的步伐走着,突然间,她猛地驻足,转头看向身后。 没有人影。视野范围,只有那些足有一人粗壮的树木。 安吉忍不住皱眉。如果有人真的藏在这些树后,在能见度低、环境复杂的情况下,她确实很难发现对方。 安吉久久地看着身后的树林,正准备转头,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有些耳熟的男性嗓音: “主人,是你吗?”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安吉顿时激动起来,直接一把扯掉那只手,转身看向身后那人: “你是厄里亚?” 借着林间的月光,她终于看清对方的相貌——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多岁青年,棕色的短发带着点天然卷。 但最重要的是,这人正是白天她在教堂里见过的那位守夜人,莱奥。 而就在她话音刚落时,莱奥的脸上露出异常灿烂的笑容: “主人~我是第一个找到您的?今天上午在教堂看到您的表现,我就知道是您——” “欸欸停停,”安吉连忙打断他这兴奋到语速过快的邀功,并且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换个地方讲,这里……你干嘛??!” 在安吉的小声惊呼中,莱奥已经用双手举起了她,激动地在原地转圈: “主人您看我现在甚至能把您抱起来转圈欸哈哈简直太棒了!” “你把我放下!别在这里发癫!” 安吉努力压低声音,一边感受着自己的下半身因为离心力而向外飞去,一边生气地骂着。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为什么厄里亚会这么激动。 一把剑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体,那自然得兴奋上天。 倒不如说是厄里亚白天的反应太自然了。他不仅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淡定而熟练地使用教会的奇怪仪式,一边哄艾莲娜一边帮她处理伤口,就连认出了安吉,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家伙,城府也挺深啊。 随着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安吉的眼神里顿时带了点鄙夷。 厄里亚动作微微一僵,紧接着就放下了安吉,委屈巴巴地说道: “主人,您不会还在生气……” “怎么会呢,我当然不会和一把会认错主人的剑生气了。”安吉语气平淡地说着。 见安吉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厄里亚不禁缩了缩脖子,表情变得更加委屈:“主人……您不要轻易相信那个怪女人的话,她——” “她能叫出你的名字,自然是认得你,”安吉不带任何感情地打断他,神情漠然地凝视对方的脸,“我并没有轻易相信她,你应该也很清楚——你认我为主的过程原本就充满了谜团,很多东西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怎么能让我信服?” 厄里亚默默低头看地,满脸愧疚。 但很快,他就再次听到安吉平静的声音: “……但是这些事情就先放到一边。我没打算追究你什么,反正你的主人从今往后只会是我,明白吗?” 厄里亚有点惊讶的看向眼前的小女孩。只见这个有些陌生的女孩带着他熟悉的温柔笑容,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安心,笑着回应道: “嗯,我明白,我可不敢被您丢到熔炉里去。” 安吉扯了扯嘴角,哼出一声冷笑,眼神却很温和:“找个方便聊天的地方,你应该比我更熟悉这里?” “是,主人!” —————————— 村南,一处废弃的木屋中。 厄里亚一路带着安吉,顺利地绕开那些持灯的守夜人们,来到这里。 据他所述,守夜人在夜间巡逻时,不仅会在外出前进行“神圣仪式”和祷告,并且还要随身带着圣灯,以保证自己不被邪恶气息污染。 这么说着的同时,厄里亚也向安吉展示了他带着的那盏圣灯。那是一盏外罩着玻璃、里面放着蜡烛,顶部镶着金属提手的装置,外形类似油灯。 他的这盏灯原本也是亮着的,但由于他要偷偷过来找安吉,便在巡逻途中吹熄了灯。 安吉若有所思地点头。 现在,这间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为了保证安全性,他们关上全部门窗,紧接着安吉便带着厄里亚,摸黑来到房间最里的角落,想在这里坐下慢慢聊。 但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厄里亚便抢先一步坐了下来,又将安吉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以一种极为谄媚的口吻说道: “主人,您就坐在我身上~地上脏。” 短暂的愣神后,安吉嫌弃地撇嘴:“你正常点,现在你已经是个人了,别整的跟个变态萝莉控一样——你又在干嘛?” 此刻,坐在厄里亚腿上的安吉已经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接着就听到对方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嘿……小小的主人也很可爱……香香的……” 安吉瞬间暴起,忍无可忍地一拳揍在厄里亚脸上:“我让你正常点,你聋嘛!为什么你能说出这么标准的变态发言啊?!” “疼疼疼,主人您声音轻点,容易被人发现——变态萝莉控是什么?” “你现在这种样子我可忍不下去!”安吉义愤填膺地说着,努力地扒拉着厄里亚抱住她的手,发现对方还是不肯松手,于是直接怒斥道,“给我松开!大夏天的你是想把我热死吗?” “呜呜主人,我不是您最宠爱的剑吗,您不是以前还要抱着我睡吗,为什么现在这么抵触我?” 厄里亚装模作样的呜咽声听得安吉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只能一边挣扎着,一边又给厄里亚来了几拳:“别用成年男性的身体搞这种把戏啊!很奇怪你知不知道?” “可是主人,您没意识到平时我用藤蔓系在您腰上,就和现在抱您的感觉差不多吗?” 厄里亚还在试图蒙混过关,即使结结实实地挨了安吉几拳也没有放开她:“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不抱您一会儿我心里不踏实……” “呵,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怪癖了,我怎么不知道?”安吉语气怪异地说着,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松手,再不松手我真的要动真格了!” “嘶嘶疼疼疼您轻点!” 就在他们保持着这种状态僵持不下时,那扇老旧的木门竟突然缓缓打开。 两个人唰地一下站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与此同时,厄里亚就已经将安吉护在身后。 现在的厄里亚是成年人,不仅作战能力远超安吉,还有着教会守夜者的正经身份,在夜晚行动名正言顺——虽然在这种偏僻的木屋里和一个小女孩独处会显得很可疑。 苍白的月光通过渐渐打开的门缝洒进室内,随着门被完全打开,门外人的身影渐渐被屋内的安吉和厄里亚所看清。 那是一个安吉不曾见过的金发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此刻,他正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屋内的二人,而安吉和厄里亚也用一种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他。 就在厄里亚想询问对方的意图时,那个少年终于缓缓开口: “安吉,是你吗?” 第125章 【遗忘箱庭】团聚之夜 安吉立刻理解了现状,顿时喜笑颜开,从厄里亚身后走出来: “西恩!你是西恩对?” 安吉确实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原本她以为,厄里亚和西恩大概率都还没恢复记忆,甚至可能需要她去找到可疑对象并对其进行一番诱导,才能让他们记起原本的身份。 但就在这时,厄里亚伸手将她拦下,再次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沉声说道: “主人,小心。” 安吉很快便反应过来,向那个金发少年询问道: “西恩,你的全名是什么?” “西恩·科雷斯顿。” 那个少年自然而迅速地做出回答,但他没有进屋,而是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你们是什么情况……我在屋外都能听到这里面的动静。现在可是夜晚时间啊,你们好歹也要谨慎点?而且安吉,你身边那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意识到对方确实就是西恩,安吉顿时舒了口气,开心地笑着说道: “是啊——但这不是刚好吗,要是没被你发现,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会呢~赶紧进来,接下来我们得聊正经事了。” 然而这时,背对着月光的西恩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幽怨。 在安吉迷惑的目光中,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便走进房间,关上房门,摸黑来到安吉身边并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厄里亚突然变成了正常人。他没有再死皮赖脸地抱着安吉,而是紧贴着她坐在旁边,以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紧盯着西恩。 只是,在这黑漆漆的环境中,并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眼神。 仅有三人的小木屋里,没有如安吉预想的那般进入同伴团聚的温馨剧情,他们只是一起坐在闷热无光的室内,久久地沉默着。 安吉想了想,对身旁的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西恩,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虽然刚刚她和厄里亚在木屋内的奇怪动静已经被西恩听到了,简直就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时当场被抓那般令人尴尬,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让西恩闷闷不乐的原因大概不是这个…… 沉默片刻后,西恩终于开口:“……安吉,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你说。” 在无法看到对方表情的前提下,安吉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忐忑……她应该没做错什么事? 不对等等……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一件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资格保护你?” 西恩闷声闷气地说着,而就在这时,安吉已经彻底明白,对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没错,就是她在遇到那个多手臭女人的瞬间,把西恩好不容易才绑好的藤蔓一剑砍断、接着又把他一脚踹飞了的事情! 在暂时安全的现在,她终于要被秋后算账了! “啊……啊哈哈……那个,怎么会呢?”安吉尴尬地笑着,心里想着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这才刚刚收拾完厄里亚,怎么转眼就要被别人讨债了,“我只是觉得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分开行动会比较方便……” “方便?”西恩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质问,“你踢飞我的时候完全没有收力,在天空之城的失重特性下,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下会把我踢得很远——所以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对?” 被戳穿的安吉干笑两下,挠了挠脑袋,以此缓和尴尬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做好心里准备,小心翼翼地靠近西恩,轻轻牵起对方的胳膊,一边晃着他一边以撒娇的口吻说道: “西恩哥哥~我真的是一下子没想到嘛~当时情况紧急,我一不小心就下手……下脚重了点——” “你是故意的,我很确定,”西恩语气异常平静地说着,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胳膊,紧接着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让人担心呢?” 安吉彻底沉默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以西恩的角度来看,她确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于是她缓缓松开对方的胳膊,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才好,就听到厄里亚沉声说道: “西恩·科雷斯顿,主人对你宽容,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如此得意忘形。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主人?” 安吉登时愣住,心里颇为震惊——她倒是差点忘了还有厄里亚这个“人”了。 平时这家伙只是一把剑,乖乖待在她身边,只要她不让对方开口它就绝不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厄里亚已经是个有身体的人了,并且还有着健全的人格,自然也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做出相应行动。 比如,和西恩吵架。 “所以你又是谁?”西恩对这人莫名其妙的敌意感到不悦,冷冰冰地说道,“我不记得安吉身边有别的下属。” “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厄里亚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强烈的轻蔑和高傲,“我可是主人的第一个仆人,也是最忠诚最受她信赖的仆人,和你这种半道出来临时加入的家伙可不一样——” “欸欸停停!” 安吉连忙叫停,与此同时猛地掐了下右手边的厄里亚,低声指责他:“你到底在干嘛,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他对您的态度过于不敬,以我粗浅的见解来看,您决不可纵容这种越界行为。” 厄里亚的措辞正式到有些异常,这让安吉感到有些困惑的同时,也彻底意识到对方此刻确实是认真的,甚至认真到就连她把他腰上的那块肉都拧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动摇,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安吉只能默默收手,接着就听到左侧传来西恩带着点怒意的声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厄里亚。你应该听过这名字才对?” 漆黑的木屋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西恩再次开口:“……你是那把剑?还是只是同名?” “我是。”厄里亚语气不善的应着。 安吉在心里默默叹气。她现在终于意识到,厄里亚平时的那种乖巧(或者发癫)模样大抵只针对自己,而在对待他人时,这家伙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脾气剑。 这么想着,安吉无奈地说道:“暂时停火,行吗?你们别光顾着吵吵了,现在这个异境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都还不知道呢——西恩,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昨天,也就是来这里的第一天。” 见安吉站出来调停,西恩的语气也逐渐恢复正常。 还没等安吉开口询问厄里亚,他就已经毕恭毕敬地抢答道:“我的主人,我从未失去记忆。” 安吉不禁瞪大了眼睛:“你确定?” “自来到此处,我的记忆始终清晰。虽然我不能记起遇到您之前的那些事,但与您有关的一切我都牢记在心。” 厄里亚装模作样的恭敬语气里透露着一股子骄傲的气味,若换作平时,安吉大概率会吐槽他几句。 但现在,安吉更在意另一件事。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到今天才记起身份?” 她小声而幽怨地嘟哝着。 厄里亚和西恩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同时开口: “主人\/安吉,这不是您\/你的错!” “啊是是,这都是时臣的错对?”安吉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她很确定他们肯定听不懂这句月球笑话,但在异口同声地说完先前那句话后,这两个合不来的家伙竟然又同时沉默起来。 他们显然都有些尴尬,甚至都很默契地没去追问“时臣是谁”,这让安吉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主动打破僵局: “西恩,你先说下你的情况。” “嗯。我现在的名字是杰拉德,家住在村西那边,家中除了父母和两位老人,还有一个叫艾莉丝的妹妹,算上我一共是六口人,普普通通。” 西恩的语气已经恢复正常,但他的这句话却让安吉微微皱眉。 村西?叫艾莉丝的妹妹?那应该就是昨天欺负艾琳娜的其中一人? “……只是,我没法使用能力,”西恩继续说着,“而且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好像有点奇怪,似乎是……脑子不好使?” 安吉的重点立刻落在他的后半句话上:“你的意思是,这个杰拉德是个傻子?” “也可以这么说。而且因为我是突然被丢进来的,一开始头又很痛,所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这里是哪之类的……幸好杰拉德正好有点傻,这才没有特别引起他家人的注意。” 安吉敏锐地察觉到西恩话里隐藏着的信息:“你看到今天早上的魔女审判了,对吗?” 西恩果断回答道:“是,正因如此,我才真正意识到隐藏自己身份的重要性……但可能我的家人已经有点起疑了——因为他们觉得我说话比之前流畅了许多,也变得更有逻辑了……” “那倒也还好,毕竟你是突然来到这里的,不适应也正常,只要之后多装疯卖傻就行。” 安吉这么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还需要骗过父母和妹妹呢,这可不是装傻可以解决的事情……哦对,我现在的名字叫苏珊娜,你们以后千万别叫错了。不如就从现在开始适应?杰拉德和莱奥先生。” 杰拉德(西恩)和莱奥(厄里亚)一前一后地应了声好,随后莱奥便对安吉主动说出他的情况: “如您所见,我是教会的守夜人。教会晚上会分批次巡逻,今天正好轮到我在上半夜执勤。”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村里地位最高的就是那位叫塞萨尔的神父。这里没有村长,而是由教会负责管理村中大小事务。守夜人的地位仅次于塞萨尔,他们几乎全天都会待在教堂里,而在教堂后方,有一个房间可以供他们休息,如果白天有突发事件,他们就会被传唤到教堂,有时也会去跟着神父调停村里居民的矛盾。只是和杰拉德(西恩)一样,我似乎也无法使用原有的能力。” “我现在还没用过能力,所以不能下定论。毕竟我那光太显眼了,一时半会还关不掉,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安吉这么说着,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守夜人应该也需要休息?塞萨尔应该有个独立的休息室?” “对,我下午时已经提前休息过了——因为我猜想您应该已经恢复记忆,大概会选择在晚上行动。” 听着莱奥的回答,安吉默默颔首,随后便提出她认为最关键的问题: “以目前情况来看,你的身份是最容易暴露的。教堂负责的琐事很多,流程又很复杂,再加上你与塞萨尔交往密切,难免被那位神父抓到不合理的地方。” “我的主人,您不用担心,”莱奥想了想,还是选择用最熟悉的称谓来称呼对方,“我会在必要的时候调用这具身体的记忆,以莱奥的身份和性格行事,力争做到滴水不漏——我白天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这倒和我满不满意没关系……不过我确实挺意外的,”安吉语气复杂地说着,随口一问,“你没有觉得属于莱奥的记忆正在衰退吗?” “没有,那些记忆和知识都很清晰的存留于我的脑海中。” 这个回答让安吉很是意外。她立刻询问一旁的杰拉德(西恩),得到的回复是: “有一些模糊,就像蒙了层雾一样……但仔细想想,还是可以想起来的。” 安吉忍不住歪了歪脑袋,内心原有的困惑感陡然提升。 撇开厄里亚这个完全没失忆的邪门东西,按理来说,西恩和她应该情况差不多,甚至应该比她更晚找回记忆才对——因为安吉遇到了能让她回忆起自己身份的契机。 但是西恩现在的情况明显比她好上不少,这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个多手灰皮女曾这么形容西恩:“这家伙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怎么了,安……苏珊娜?”西恩担忧地问道。 “没事,”安吉立刻就把那些有的没的撇到一边,“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没有不舒服?” “嗯,我很好,在来到这里之后,头疼症状就慢慢退去了。” 他笑了下,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安吉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于是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而这时,厄里亚却阴阳怪气地突然插嘴:“你的态度还不够端正——你好像不知道,主人是为了救你才来到这里的?” 西恩心里一紧,连忙对安吉问道:“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啊……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情况?” 安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在暗地里狠狠地掐着厄里亚的胳膊以惩罚他的多嘴,语气自然地说着: “在你被那个女人丢进来之后,应该没过多久,我们就也一起进来了。当时那人还告诉我们’会失去记忆‘,然而这点提示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现在我们只知道,这诺尔森村应该是那女人构建出来的异境,规则疑似与高级异境相似,诅咒浓度却很低——从我们的身体都没出现异常情况来看,她应该没有骗我们,但在‘如何逃离这个异境’这一点上,我们却没有半点头绪。” 安吉的这番话顺利地转移了西恩的注意力。他沉默良久,随后说道:“高级异境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据骑士团里的人所说,高级异境几乎都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我们所在的这个异境,应该属于‘规则类异境’。” 第126章 【遗忘箱庭】规则类异境 “规则类异境?” 安吉忍不住皱起眉头,复述了一遍这个新名词。 “是的。虽然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但如果这里真的与高级异境相似,那应该就属于‘规则类异境’。” 西恩这么说着,又为她引入了别的概念作为参考: “规则类异境、探险类异境和混合类异境,是异境的三大分类。其中,规则类异境只会出现在高级异境区,低级和中级异境则都属于探险类异境和混合类异境。 “在中低异境,最主要的威胁是诅咒、怪物、或是复杂的环境,异境本身的特性并没有那么危险,所以被称为探险类异境。 “而规则类异境则被公认为是最危险的异境。虽说每种异境都有特性,而规则类异境的特性却更像是‘某种规则’。这种规则复杂多变,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概括,不仅会对入内之人进行实力压制,甚至会随着人们进入异境的次数而发生变化——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就很符合规则类异境的概念。 “一般来讲,在达成某个或者多个特定目标后,规则类异境才会允许进入其内的人离开。我和厄里亚无法使用能力的情况,也符合实力被压制的表现。 “混合类异境则是介于这两种异境之间的一种。它不仅有着危险的怪物和地形,同时也有着比较复杂的规则。只是它的规则不似规则类异境这么复杂,限制也不如规则类异境这么大,不会对人们的力量进行过多压制。” 在他说完后,安吉稍作思考,在脑海里提炼出这三种异境的概念,总结道: “也就是说,这三种异境里,规则类异境最危险,混合类异境其次,再就是探险类异境?我们经历的大多都是探险类异境?” “你的说法只对了一半。这种说法只在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才成立,如果实力不够,冒险类异境里的怪物反倒是最危险的——尤其是中高异境里的怪物,”西恩严肃地说着,“迷失花田和天空之城都是探险类异境,再往前推,我们去过的沃克山也是一样。” 接着,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之前去的格兰村异境,更像是混合类异境。” 安吉默默点头,接着就向西恩提出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所以,诺尔森村的这些村民是人,还是诅咒?” “这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的实力远远没到能进高级异境的程度,所以那些前辈也只是和我讲了个大概而已。”西恩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无法排除他们是人的可能性。 安吉在心里叹气,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你们白天在村里,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有。” 厄里亚和西恩同时应着,随后西恩就继续说了下去: “杰拉德虽然有些疯癫,但这两天我注意到,在他混乱的认知里,除了夜晚不能外出这一点以外,还有一个无法离开村庄的概念。由于我住在村西,所以我就一直往西边走,想看看村庄的边界在哪。但是,就在我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我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安吉聚精会神地听着,突然感受到厄里亚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心里的那点紧张感瞬间被无奈和嫌弃冲垮。 这家伙,又犯病了。 “……在那片茂密的森林外,有着一条漆黑的河,”西恩并没注意到安吉他们的异常,继续说了下去,“它好像并没有在流动,更像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的某种东西。我向河里扔了块石头,石头并没有沉下去,而是浮在黑色物质的表面上。但就在这瞬间,那些黑色物质突然向石头所在的方向涌来,就像是猛兽捕食猎物一般将它彻底吞噬……这些黑色的物质,应该都是诅咒。” “实际上,不仅是杰拉德认为他无法离开村庄,我的脑海里也有这个没来由的概念,”安吉没去理会厄里亚,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所以这都是因为这条诅咒之河?这条河有多宽,有多长?” “最起码也有百米宽度,长的话……我暂时没有看到尽头,”西恩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它似乎刚好绕着村子一圈,但我今天只来得及走上半圈,还剩下另一半没有检查过,因此也不太确定在这剩下的半圈里会不会有出去的路。” “也就是说,不要抱有希望比较好?”安吉有些无奈,“如果这个村庄真的被诅咒河完全包围,那就等同于我们现在是在孤岛上……不过我也没觉得能轻易逃离这里,而且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出去了’。” 西恩和厄里亚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随后厄里亚便率先开口:“您的意思是,离开村庄并不代表能离开这个异境?” “那是自然,”安吉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扯掉厄里亚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我不认为那个灰皮女创造的异境会这么简单。” 虽然当时对方说“这个异境只有两个人活着出去过”,但这个信息不一定是真的,而且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来过多少人,所以这话也就没有参考性。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担心,安吉还是选择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西恩。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需要寻找能离开村庄的办法,”安吉补充道,“这也是给我们自己留一条后路。虽然你们身体原主的记忆都还在,但我这的记忆却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那个神父已经认定我受到了魔女的蛊惑,我之后的日子可能会比较难过,就算临时被教会抓走,你们也不用觉得意外。” “主人,您不用担心,”厄里亚没再做小动作,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安吉身边,“只要您不被判定为‘魔女附身’或是‘魔女本人’,教会就不会对您下死手。一般情况下,塞萨尔会对疑似被邪恶气息污染的人进行净化,受魔女蛊惑之人亦是如此。这种净化仪式并不算特别复杂,也没有危险,就算真的遇到紧急情况,我也会豁出性命来保护您。” “不,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离开这里。” 安吉果断驳回他的这种说法,语气异常强硬。 可实际上,她却在这片黑暗中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微笑。 即使看不到厄里亚的表情,她也充分感受到了对方话语里的真挚,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但在表面上,她还是得装出强硬的态度,不能有一丝退让。 接着,安吉话锋一转,言简意赅地作出总结: “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无法得出准确结论。这座村庄里是否有真的有魔女、夜晚是否危险、是否存在能离开村庄的方法等,这些都还有待考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希望接下来你们可以分工合作—— “莱奥,你负责收集村内的情报。作为守夜人的你在村里地位较高,也不容易被人怀疑,这件事交给你最合适。” “是,主人。”厄里亚恭敬地回应道。 “杰拉德,你就继续去村庄外搜索,注意伪装,也要注意安全。” “好。”西恩乖巧地答应下来。他这具身体的原主是疯疯癫癫的性格,自然不能在村庄里向人打听情报。 “至于我嘛……”安吉苦笑了下,“我就只能见机行事了。我那个受伤的妹妹说不定还要我照顾呢。” 毕竟她家的大人们经常不在家,就算她不确定这里的居民是“人”,也不能把受伤的小女孩一个人丢在家里…… “主人,您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其他事情就让我来做。”厄里亚很适时地献殷勤。 然而安吉并没有搭理他,接着就听到西恩说道: “安吉,如果你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我也会拼命保护你的。” “不要拼命啊?!这样不就陷入死循环了吗?”安吉无奈地反驳他,接着便起身说道:“没什么事的话,今晚就到此为止?离开太久也容易被发现。” 厄里亚和西恩纷纷应着,也站起身来,和安吉一起走出木屋。 离开紧闭门窗的室内后,那种闷热的感觉瞬间缓解了不少。 但是,在“怎么回去”这件事情上,这两个合不来的家伙难得达成一致,共同要求护送安吉回家。 毕竟安吉现在只是个12岁的小孩子,他们都不敢让她一个人单独回去。 无奈之下,安吉只能顺从他们。 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借助月光和他们一起走进森林,尝试使用能力。 果不其然,她并没能开出金光。昔日那种使用能力的熟悉感觉就像是“断联”了一样,无论安吉怎么回忆,都没法与之建立联系。 看来,在这座诺尔森村里,他们暂时只能当个普通人了。 了解现状后,一行人向苏珊娜家的方向走去。当他们走到木屋门口处的树林里时,安吉小声叮嘱他们不要私下吵架,赶紧回家,接着便与他们挥手告别,在二人的目送下走进屋内。 关上房门,摸黑回到卧室,这间双层木屋里的一切似乎都毫无变化,艾琳娜也仍睡在床上,呼吸均匀。 安吉蹑手蹑脚地躺到床上,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她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有同伴的感觉很好,但厄里亚和西恩根本没把她当什么同伴看待,都是那副“只希望她能活着出去,自己和其他人都无所谓”的态度,这让安吉很为难。 “希望不要因为他们的这种想法而出岔子……” 这么想着,安吉又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纷乱的思绪中渐渐睡去。 第127章 【遗忘箱庭】净化仪式 现在,是夏季的微热早晨。 关着木窗的卧室内,几丝微弱的亮光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照进这个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小房间。 经过昨晚的折腾,安吉罕见的睡的很香。感受到有人正在摇晃她的身体,她渐渐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接着便听到妹妹带着哭腔的声音: “姐姐,我的腿好痛……” 苏珊娜立刻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迅速坐起身来,看向艾琳娜的膝盖。那里的数圈绑带已经被棕黄色的液体浸透,也不知道那个伤口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苏珊娜连忙柔声安抚了妹妹几句,接着便跑出房门,寻求父母的帮助——有布琳的前车之鉴,她可不能擅自处理艾琳娜的伤口。 此刻,阿尔玛已经坐在楼下了。她听到苏珊娜在二楼走廊叫她,说是艾琳娜的伤口似乎恶化了,连忙上楼查看。 隔着那些绷带,她也无法确定此刻艾琳娜的情况,就只能先安慰了下这两姐妹,紧接着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家,说她要去教堂寻找塞萨尔神父帮忙,让苏珊娜在家里好好照看妹妹。 显然,杰德今天并不在家里,应该是去农场忙了。 于是苏珊娜下楼拿了些吃的,带到卧室,一边坐在床边柔声安慰妹妹,一边喂她吃早饭。 在姐姐的安抚下,艾琳娜委屈巴巴地吃了点面包,但没吃几口就把它们塞回给姐姐,说是膝盖痛吃不下。 苏珊娜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无精打采的小女孩,在心里默默叹气。 她确实不懂,为什么小小的一个膝盖擦伤会变成这样? 布琳当时清理伤口的做法肯定没错,虽然艾琳娜的伤看着是挺严重的,但再怎么说也就是个擦伤,第二天也理应结痂了。今天已经是她受伤的第三天,怎么还会流脓到浸透数层绷带呢? 苏珊娜一边安慰妹妹,一边思考事情,就这么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听到有几道繁杂的脚步声跑进屋中。 塞萨尔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伤员在哪?” “在这里!”苏珊娜大声回应着,跑到走廊处,看向下方。 阿尔玛并没有回来。在大厅里的只有塞萨尔以及莱奥,也就是厄里亚,而后者肩上还背着一个灰色的麻布挎包, “你母亲已经把事情跟我们说了,她跑着来到教会,需要休息一下,我们就先过来了。” 塞萨尔这么说着,带着莱奥一起上楼,进到她们的卧室,接着便让莱奥为艾琳娜拆开包扎。 一听又要拆绷带,艾琳娜顿时抗拒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身体想爬下床去,却被苏珊娜立刻摁在床沿,接着就听到对方说道: “艾莲娜,乖乖坐着。你不是说膝盖疼吗?只要有塞萨尔神父他们帮你治疗,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虽然是在安慰妹妹,但安吉自然是故意在神父面前这么说的——这是为了消除之前自己给他留下的负面印象,同时也是向其证明她是个良民。 然而艾莲娜的反应异常激烈,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着: “我不要!拆绷带才疼呢!我要去找妈妈和爸爸!” 苏珊娜只能强行抱住挣扎的妹妹,尽可能温柔地劝说她,而就在这时,塞萨尔神父也过来帮忙,摁住这个女孩乱晃的腿,接着就让莱奥赶紧动手。 在女孩的哭闹声中,莱奥熟练的打开挎包。他先是将杯子里的棕黄色液体洒在艾莲娜附近的地面,随后便拿出剪子剪开伤口附近的布料,将那些液体轻轻倒在已经被染成黄棕色的麻布上。 这些步骤和昨天他在教堂处理伤口时一样,而艾莲娜也顿时痛得大叫起来。 她忍不住锤了几下抱着自己的姐姐,哭着让姐姐放开她,可苏珊娜并没有松手,只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让她再忍耐一下。 这次,艾莲娜没有再任性。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边哭一边用脸蹭姐姐的颈窝,似乎是在强忍痛意。 苏珊娜忍不住轻轻叹气,就这么抱着她,看着莱奥一点点撕开那些麻布。 很快,艾莲娜受伤的膝盖便再次展露在他们眼前。 伤口变得比昨天更加严重。现在,这个女孩的整个膝盖都明显浮肿起来,伤口边缘的皮肤泛红,隐隐有溃烂的迹象,而中心区域则完全变黑,就像坏死了一样,并持续向外渗出棕色的脓液。 苏珊娜眼神微变。如果经过教会处理的伤口仍然会恶化,那么昨天布琳的死算什么? 那种熟悉的愤怒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苏珊娜并未将这些情绪显现在脸上,而是一脸担忧地看向塞萨尔,询问道: “塞萨尔神父,我妹妹的伤势怎么样了?她要多久才能恢复?” “她的伤口受到邪恶气息的污染,只靠圣水无法彻底将其净化——我们需要为她做净化仪式,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塞萨尔的语气比平时更加柔和。 他很满意这两姐妹今天的良好表现。虽然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但对经验丰富的他来说,这点问题并不算什么。 接着,塞萨尔让艾莲娜仰面躺到床中间不要动,随后便让莱奥做净化仪式前的准备。 莱奥先关上门窗,随后拿起那杯还剩大半杯的棕黄色液体,站到床上。 他微微倾斜杯身,将那些奇怪液体浇在床上,就这么绕着艾莲娜画出一个规整的巨大圆形,接着又按这种方法在圆圈里画出一个五角星。 这时,已经有些液体不可避免的浇到艾莲娜身上。但在周围严肃的氛围以及神父与姐姐的注视下,这个女孩最终还是选择乖乖躺在床上,没有乱动。 在画完五角星后,莱奥又在这个图案的正中间,也就是在艾莲娜的腹部处浇出一个小小的十字形。 至此,净化仪式的事前准备顺利结束。 但安吉的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因为这个净化仪式的图案,正是当年她曾听佩德拉讲过的、在教堂异境的小房间中出现的奇怪图案。 并且在他们大量使用那些棕黄色液体后,安吉终于能确定:从刚刚开始出现在空气里的怪异气味,正是由这些液体所产生的。 它带着一种极其浓郁又怪异的腐臭味,又是在门窗关闭的室内,把安吉熏得头晕脑胀。 然而就在此时,塞萨尔却突然看向苏珊娜,严肃地说道: “在圣水所画的法阵下,邪恶的气息正在逃离这个女孩的身体——这些恶臭就是最好的证明。接下来,我要开始进行净化仪式了。” 苏珊娜乖巧地点头,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越来越怀疑这神父是在故弄玄虚了——明明是他用的那款圣水的气味太大,这也能和邪恶气息扯上关系? 但说来也奇怪,在那个金色的杯子里时,这些怪水并没有散发出如此浓烈的气息。这让安吉不禁多看了几眼被莱奥放在一旁空地上的金杯,紧接着便和莱奥对上了视线,看到后者对她连连眨眼,大有一种抛媚眼的感觉。 安吉心里顿时有些无奈,想着邪门剑就算变成人的模样也还是本性难移,接着就将目光转回塞萨尔身上。 背对着他们的塞萨尔并看不到她和莱奥的互动。此刻,这位老神父已经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四角烫金的黑皮书,将其打开后,抬头看向上方,庄严而肃穆地开口: “神圣而慈爱的天主啊,我是您忠诚的信徒塞萨尔·莫林。我恳请您的帮助,希望这位可怜的女孩可以战胜趁虚而入的邪恶之息,早日康复——请您赐予我净化权柄,净化侵扰人世之恶!” 这串神神叨叨的台词让安吉很想撇嘴,但在艾琳娜有些不安的眼神中,她只能对妹妹露出一个安慰性质的微笑。 念完台词后,神父结束抬头望天的动作,看向莱奥。 莱奥默默点头,拿出挎包中的蜡烛。这种蜡烛的颜色较苏珊娜家的蜡烛更浅、更加细长,而在拿出五支蜡烛后,莱奥将它们分别放到用圣水画出的五角星图案的各个角落,接着便拿出兜里的打火石,准备生火点燃蜡烛。 打火石与白色的绒絮摩擦,竟产生了一种蓝色的火焰。这瞬间,安吉脸色微僵,随后便立刻恢复常色。 她看着莱奥以顺时针的方向逐一点燃那些蜡烛,之后,神父便拿起那个还剩一些液体的金杯,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黑皮烫金书,开始在床边来回走动。 他的表情依旧那么严肃,嘴里念叨着各种安吉没听过的名字,而当他念到某个老长名字的瞬间,那些细长的蓝色火焰突然开始微微晃动。 塞萨尔脸色突变,一边将金杯里剩下的液体全部泼向艾莲娜,一边振声高喊道: “主啊,请助我净化邪恶!” 艾莲娜被泼了一身的水,甚至忍不住缩了缩脑袋,紧张而委屈地看向苏珊娜。 苏珊娜只是默默地回了她一个微笑,看着对方的表情渐渐有所缓和,心里却想着这床不能再要了,她今天说什么也得去把床单和妹妹都洗一遍。 顺便,还得再擦下地板。 第128章 【遗忘箱庭】油盐治疗法 在那些神神叨叨的仪式之后,塞萨尔神父又让所有人等了一会,直到那些蓝色火焰变回正常颜色,这才宣布邪恶的气息已经被净化完毕。 原本安吉以为这事儿到此就结束了,但没想到,塞萨尔神父并没有就这么离开,说是还要为艾琳娜的伤口进行二次净化。 这次处理伤口的还是莱奥。他先是吹熄了床上的那些蜡烛,随后从麻布包里取出一个装着白色细密颗粒的瓶子,然后又拿出一个装着油质液体的瓶子,将它们打开。 安吉这下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些是什么?” “盐,圣油。” 回答她的是莱奥。 这个不出意外的回答,让安吉暗地里咬了咬牙。 训练有素的中世纪医生确实能做出伤口上撒盐的事情,要是由着他们胡来,艾琳娜就要再次惨遭这种毫无意义的折磨,也肯定会加重她的伤情。 可即便如此,安吉也不能阻拦对方——这不止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见莱奥准备就绪,塞萨尔神父看向身旁的那个女孩,下达指令:“苏珊娜,去摁住你妹妹。” “好。” 苏珊娜乖巧地答应着,爬到床上,坐到艾琳娜身边,接着就感受到后者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此时,这个小女孩的神情异常紧张。她紧紧地依偎在姐姐身边,也只有姐姐可以依靠,这让安吉内心充满了担忧。 虽然她本人并没有体验过伤口撒盐的感觉,但这种着名痛感却是威名远扬的,年幼的艾莲娜大概率承受不住——也就是说,她又得被对方边哭边捶了…… 各种复杂的思绪填满了安吉的脑袋,在神父的点头示意下,莱奥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盐,撒在女孩的伤口上。 艾莲娜顿时痛得尖叫起来,甚至都顾不上膝盖的疼痛,直接手脚并用的想要爬下床逃离这里。 但苏珊娜还在她旁边。作为看护人的她第一时间便摁住了艾莲娜,而在同时,莱奥也用双手摁住了这个女孩乱动的腿。 “不要不要不要!!放开我!!好痛好痛,姐姐你为什么不帮我!” 艾莲娜一边痛得直哭,一边大叫着。她明显已经失去理智,双拳胡乱地砸在苏珊娜身上,甚至还在混乱中打到了姐姐的眼角。 强烈的痛感不断自身上各处传来,但对安吉而言,这也没多痛。 只是她心里也难免有些愧疚——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净化”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折磨。 “艾莲娜,对不起,再坚持一下可以吗?”苏珊娜柔声安抚着暴动的妹妹,紧紧地抱着她,“对不起,是姐姐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艾莲娜哭得更大声了,随着莱奥陆陆续续地将盐和油都涂在她的伤口上,她打人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但在净化接近尾声时,她挣扎的力道终于慢慢减小。 这个女孩的体力已经见底,即便再痛,她也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了。 苏珊娜轻轻地抚摸妹妹的头,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怀里的艾莲娜带着哭腔,以极轻的声音说道: “你不是姐姐,对吗?” 安吉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温柔地抱着这个安静下来的女孩,表情也和原先一样充满担忧,就好像她只是个担心妹妹身体情况的姐姐而已。 莱奥在忙着“净化”伤口,神父则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忙碌,视线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这两个女孩。 无人察觉到异样。艾莲娜的那句话,只有安吉一个人听到。 意识到这点,安吉微微低头,贴近女孩的耳畔,轻声说道: “对不起。” 她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虽然不能确定这孩子到底是诅咒还是人,但她还是更倾向于把对方当作人来认真看待——就像在空岛的那三个小女孩一样。 只要她有着人心,那就够了,身体的“成分”则没有那么重要。 在安吉道歉后,艾莲娜没再说话,只是靠在“姐姐”怀里,轻轻蹭了下“姐姐”。 安吉心里的忐忑稍微缓和了些。 伤口净化仪式终于结束。莱奥拿出干净的布料,重新包扎艾莲娜的膝盖,这时,楼下终于传来那两道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是阿尔玛和杰德回来了。他们一边呼唤着两个女儿的名字,一边气喘吁吁地跑到她们的卧室,接着便同时皱眉,表情复杂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两个女孩以及正在为其包扎的莱奥。 苏珊娜看着父母,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不用猜都知道,这对夫妇的复杂表情是因为,这间屋子的气味实在太冲了…… 然而,对爱女心切的父母来说,这点小问题并不算什么。 阿尔玛一脸担忧地坐到床上,看到苏珊娜抱着妹妹,眼角有些乌青,又发现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有多处发紫泛红,立刻就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而与此同时,杰德则是站在床边,看向塞萨尔,询问他道: “塞萨尔神父,我听说艾莲娜的伤口恶化了,这是真的吗?” “对。她的伤口受到魔女污染,就连圣水也无法将其彻底净化,于是我们就为她做了净化仪式。这三天,你们不能让她离开这间房间,尽量关闭门窗,防止有别的邪恶气息趁虚而入。” “好的,神父。” 杰德和阿尔玛纷纷点头答应,随后塞萨尔再次严肃地开口:“我明天也会来检查她的情况,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我们可能就得带她去教堂修养了。” 夫妇俩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便由杰德主动问道: “塞萨尔神父,艾莲娜的情况很严重吗?” “她是直接受到了魔女的迫害,情况自然会严重一点,”塞萨尔神情凝重地说着,在稍作停顿后,表情才略有缓和,“不必担心,我会将此事负责到底。教会的使命就是保护人们不受邪恶侵害,有主的庇佑,艾莲娜的情况肯定会慢慢变好。” 杰德和阿尔玛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对神父连连道谢。 苏珊娜也笑着对神父道谢,随后便看着父母和这两位教会人员一起离开房间,下去送客,临走前还不忘根据神父的嘱咐,关上了房门。 此刻,这间只有姐妹俩在的卧室终于短暂的安静下来。 安吉摸了摸苏珊娜的头,把这个累到打瞌睡的女孩平放到床上,接着便立刻跳下床去,冲向木窗并将其打开。 新鲜空气瞬间涌入这个闷臭无比的房间,安吉将头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对那个圣水的成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想。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和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头再扯上关系了…… 可就在安吉细细感受着户外的清新空气时,她的目光却落在了离家门口附近的那些树上。 森林原来离她们家这么近吗? 第129章 【遗忘箱庭】前兆 此刻,在诺尔森村的西边,西恩开始了他平静而特别的生活——因为他要装疯卖傻。 作为杰拉德,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作风,见人就嘿嘿傻笑,时不时还要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几下。 杰拉德的家人对此早已经习惯。大部分时间里,这家人都把杰拉德当作隐形人,只会在吃饭的时候叫他,这让西恩有大把自由时间去探索。 他先是走进村外的森林,来到那条“诅咒之河”旁边,将之前没来得及探索的半圈河岸彻底走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 诺尔森村是一座被森林环抱的村庄,而森林之外,就是这条漆黑的“诅咒之河”。 河对岸是广袤的绿色平原,看起来没有危险,却也无法抵达——这条诅咒河上没有任何道路或桥梁,所有物体只要一接触到那条黑色河流,就会瞬间被附近的黏稠诅咒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想了想,西恩还是决定以身试险。他点燃偷偷从家带出来的火把,站在河岸上,俯身将手中火把接近那些黑水,想试试看能不能将它们烧化。 但还没等火焰接触到“河”的表面,大片黑水突然高高蹿起,哗地向他和火把扑来,状若猛兽。 幸好西恩早有准备。在黑水有所动作的瞬间,他就猛地向后退去,一边转身往森林里跑了几步,一边回头看向那片黑水。 似乎是意识到攻击已经落空,那些爬到岸上的黑水正在渐渐回退,很快就完全回到“河”里,没有想要追击西恩的意思。 西恩轻轻舒了口气,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 安吉昨天形容诺尔森村为孤岛的说法确实很贴切。现在,他们都被困在这座孤岛上,而安吉更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的,甚至还带着那把叫做“厄里亚”的剑也一起进来了,所以厄里亚才会对自己有着这么大的敌意。 早在哈沃克洞穴,西恩就见过安吉带着那把剑。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把剑竟然会被这片异境安排角色,又聪明到能够熟练地扮演属于他的角色。 难怪这一路上,安吉偶尔会对这把剑说话。可安吉未曾和他提过厄里亚的事情,是因为还不够信任他吗? 沿着有些松软的河岸,西恩走在这片森林的边缘,在纷乱的思绪中抬头,看向森林内部的高大树木以及由杂草和各种矮灌木组成的地面植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好像从未在这片森林里见到任何动物。 西恩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由于这片森林地形复杂,他每次进来探索,都会全程保持高度警惕,以防会有什么毒蛇猛兽从角落里窜出来攻击他。 如果只是没遇到野兽,那自然能算是幸运——但是,他已经连着三天进入森林,总计在这里待了有七八个小时,甚至就连昨晚和安吉他们一起进入森林时也没听到有什么响动,这显然已经不是一句“幸运”就能概括的。 带着这个困惑,西恩谨慎地走在森林里,仔细调查每一处隐蔽的角落,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抬头看去,一个握着小刀的陌生女性正站在树下。 在西恩震惊地注视下,她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猛地将那把小刀插入自己的胸口,随后大笑起来。 极为癫狂而震耳欲聋的尖笑声穿透这片寂静的森林,那并不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而西恩也立刻意识到了这点。 他痛苦地咬紧牙关,双手捂住耳朵,与此同时,看到那名“女性”被刀刺破的胸口处涌出大量漆黑液体。 西恩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拼命往村庄方向跑去。 —————— 塞萨尔神父带着莱奥,快步走在返回教堂的路上。 教会的生活非常异常忙碌。作为村里唯一的神父,他的本职工作是维持管理教堂,但也需要治疗伤员和调停村里的矛盾,于是那些“本职工作”就会在他外出时,交给他信赖的那些守夜人们去做。 而现在跟在他身边的莱奥,正是他最信赖的守夜人。 “莱奥,你这几天的表现都很不错,”塞萨尔神父罕见地露出微笑,“要是我这把老骨头哪天吃不消了,就让你来接管教会?” “塞萨尔神父,您说笑了,有天父的庇佑,您想要退休还早着呢。” 莱奥笑着说道,接着便话锋一转:“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说。” “那个可以净化邪恶的神圣法阵,究竟从何而来?” 听到这个问题,塞萨尔脚步一顿,看向身旁那位棕发青年,缓缓摇头:“那是自我祖上传下来的秘技,并没有书面记载。只是我家代代都侍奉于主,几乎将毕生都献给了这份信仰,而我从小就跟着父母学习驱魔相关的知识,也就习得了这些阵法……” 莱奥恭敬地点头,向他道谢,接着便不再多言,和这位老神父一起匆匆赶回教堂。 他会向对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在安吉听佩德拉说教堂里发生的那些怪事时,他也在场,也就意识到那个法阵与教堂内的图案完全一致。 只要是主人会在意的事情,他自然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以便能在第一时间为她解答。 安吉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唯一重要的人。虽然厄里亚也很在意自己的过去,也知道那个多手女人的话多半是真的,但比起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更在乎现在。 安吉对他的好,他都牢记在心。只是这个善良温柔的主人太容易吸引那些奇怪东西了,而在厄里亚看来,安吉对他人的这份仁慈,会成为极大的隐患。 他并不会干预主人的想法,但私下里,他会以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今天也会是相当忙碌的一天。作为莱奥的他需要做完今日份的祷告、在村内巡逻、甚至还要处理布琳一家的后事。 在塞萨尔的指导下,昨天他们这些守夜人就已经将这三具遗体分别放入特制的银质棺材中,并且还在棺材外面画上了净化的法阵——而今天,他们将彻底搜查布琳家,找出一切可疑物品并将其焚毁。 为了照顾安吉的情绪,厄里亚并没有在昨晚和她说这些琐事——但如果布琳家确实有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赶路途中,厄里亚不断整理着脑内的思绪,很快就和塞萨尔来到距教堂几百米处的村落边缘。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的急促钟鸣声。 那是他和塞萨尔无比熟悉的教堂钟声。嘹亮的钟声不断回旋在村庄上空,没有任何要停止的迹象,也毫无节奏可言,而这种急切敲钟方式就意味着村里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所有居民都要在第一时间集合至教会。 他们顿时脸色一凛,飞快地跑向教堂。 ————— 钟声敲响前,苏珊娜家。 在短暂的通了会风后,为了避免被父母发现,安吉关上了窗户。 她很确定,按照那位神父的“神圣治疗法”,艾莲娜的情况只会继续恶化下去。 出于自保,她不能阻止这位德高望重的神父——但现在,最麻烦的并不是塞萨尔,而是已经发现“姐姐”并非姐姐的艾莲娜。 安吉看向睡在床上、五官紧皱在一起的艾莲娜。即使在先前的大肆哭闹里花光了体力,这个女孩也没法得到良好的休息。 此刻,她身上还沾着那些棕黄色液体,床单和地板上也发出阵阵腐臭味,这让安吉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嫌弃地轻声叹气。 根据净化仪式中,蜡烛燃烧产生了蓝色火焰的现象,这些圣水应该是某种含“磷”的液体—这种物质容易挥发,若在含磷的空气中点火,就会产生细长蓝色的火焰。 但具体情况还得问问厄里亚,毕竟现在,作为教会人员的莱奥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思考片刻后,调整好心情的苏珊娜走出卧室,刚好遇到了正要上楼的阿尔玛,却没看到杰德的身影。 “爸爸去哪了?” “你爸爸去牧场忙了。刚刚塞萨尔神父走前还在说,最近蜂蜡需求量会比往常更大,要让你爸爸保证供应量。我们和他说伊瑟琳家最近也需要蜂蜡,可神父却要求你爸爸优先保证教会的量,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尔玛无奈地说着,一脸担忧地看向苏珊娜:“宝贝,你还好吗?让妈妈看一下——你身上这些是被艾莲娜弄伤的?”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到苏珊娜面前,牵起她的双手,看着她身上紫一块红一块的胳膊和淤青的眼角,脸上满是心疼。 见阿尔玛这副模样,苏珊娜苦笑着说道:“我没事……只是艾莲娜好像很痛,我也没办法帮她分担些什么……对了妈妈,艾莲娜的衣服和床单都被弄湿了,可以帮她换一下吗?” “不行,”阿尔玛为难地摇了摇头,“神父临走前特意嘱咐我们,这几天不能帮艾莲娜换衣服、不能让她碰水,也不能擦掉她身上和房间里的那些圣水——因为现在艾莲娜身体虚弱,容易被邪恶气息侵扰。” 苏珊娜笑了下:“嗯,好~既然神父这么说了,那艾莲娜这几天应该就会好起来了?我先去打水洗脸啦~” 看到女儿的笑脸,阿尔玛也放心地笑了下,紧接着就听到苏珊娜又补充了一句: “对啦妈妈,艾莲娜已经睡着啦。她好像有点累了。” “好,那我就不进去看她了。神父也说要尽量减少开门次数,你也要注意随手关好门窗哦。” “好~” 苏珊娜笑着答应道,随后就拿起木盆跑向门外。 她是故意支开阿尔玛的。趁妈妈不去打扰艾莲娜的这段期间里,她至少也要让妹妹擦擦身子才行。 第130章 【遗忘箱庭】顶风作案 布琳的遭遇,安吉记得很清楚。 她知道,在这个诺尔森村,如果做出奇怪的事情,很容易引发死亡结局。 但不知道为什么,安吉心里并没有很害怕,甚至还想做一件大胆却又很正常的事情——让妹妹用水把身体擦干净。 虽然塞萨尔神父明令禁止这个行为,但她总有种隐隐的担忧: 如果让艾莲娜的病情再恶化下去,会不会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今天已是他们来到这个异境的第三个白天,但对离开异境的办法,他们三人却依然没有头绪。 在这段时间里,安吉思考最多的问题就是: 这个异境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随着布琳的死亡,安吉这边仅剩的明显“剧情”,也就是艾莲娜的病情。虽然诺尔森村的村民并不一定是诅咒形成的,但撇开这些道德伦理上的问题,安吉还是习惯将自己以往在游戏里的那些经验代入现在的情况。 越是写实的剧情类游戏,就越会有多条路线可走。决定剧情走向的,可能是一些关键选项,也可能是一些npc的存活状况——如果艾莲娜的病情持续恶化,最终导致她的死亡,这会不会对他们产生重大影响? 最可怕的是,这个用命来玩的“副本”没有任何试错机会,就算只走错一步,他们都可能会再也无法离开这里。 默默无闻地死去也好,像布琳那样冤死也罢,这些结局都是安吉不能接受的。出于谨慎考虑,作为姐姐的她自然该对艾莲娜的情况多关心一些。 虽然这些想法,也可能是她因为“想救这个无辜女孩”所找的正当借口罢了。 胡思乱想过后,苏珊娜小心翼翼地避开母亲,端着水悄悄走进卧室。 她第一时间关上房门,将水盆放到泛着腐臭味的木质地板上,轻轻摇了摇躺在床上的艾莲娜,小声说道: “艾莲娜,醒醒。” 在一片恶臭和伤痛中,艾莲娜睡得并不熟。她缓缓睁眼,迷迷糊糊地看向苏珊娜,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怎么了……” “嘘~小点声,”苏珊娜神秘兮兮地笑着说道,“你刚刚被那些圣水泼过,身上应该不是很舒服?虽然妈妈不让我给你换衣服和床单,但只是擦擦身子,他们是不会发现的。” 艾莲娜听着,神情却变得有些迷茫。 她试图起身,却又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苏珊娜急忙上前扶住她的后背,紧接着就听到对方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还可以叫你姐姐吗?” “请务必这么叫,”安吉苦笑着,“不然我就该被教会抓走啦。” “我,我不会和教会说的,”艾莲娜连忙解释着,抬头看向苏珊娜,语气却突然变得低落起来,“可是……姐姐去哪里了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那,她还会回来吗?”女孩的眼神里隐隐带着期盼。 “……对不起,我不知道。” 艾莲娜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了会安吉,缓缓低头,紧紧地抿起嘴唇,好像是在强忍哭意。 安吉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虽然我也想给你时间让你消化情绪,但要是被妈妈发现我端着水进来了,你可能就没机会擦身体了——你应该不想沾着这些臭气熏天的奇怪液体?” “……嗯,好。” 或许是因为知道对方并不是姐姐,这个平时有些任性的女孩突然变得乖巧起来。 在安吉的搀扶下,她忍痛挪到床沿,刚想站起来,就被安吉轻声拦下,随后便看到对方将地上那盆浸着麻布的水搬到自己身旁的床上。 “这样会比较方便?你自己擦擦,我去门口放风。” 这么说着,安吉刚要转身,就听到艾莲娜突然问道: “你是魔女吗?” 安吉动作一滞,看向那个面露怯色的女孩,笑着说道: “你觉得我是吗?” “有点像……但是……应该是好魔女?” 艾莲娜说着,不自信地将目光瞥向一边,接着就看到姐姐走回她面前,蹲下身来,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么说来,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安吉温和地注视着艾莲娜,“谢谢你愿意为我保密。” “嗯……” 艾莲娜闷闷地应着,神情有些犹豫。 但看着姐姐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以及胳膊上那些紫红色的痕迹,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歉: “对不起……之前我打你的时候,你应该很疼……” “不疼。” 安吉语气平静地说着,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艾莲娜,笑着说了下去:“被可爱的小家伙打是不会疼的,放心。你赶紧擦擦,我先出去啦~”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很快,站在门口的安吉就听到艾莲娜在房间里小声呼唤她,说是已经搞定了。 只是在安吉走进卧室收拾水盆时,她小声而心虚地嘀咕着,说要姐姐陪她,还说如果姐姐要丢下自己去玩,她就要和妈妈告状。 安吉只能苦笑着答应下来。 处理完那盆水和麻布后,她再次返回房间,开窗通风,随后便坐在床沿上,和妹妹聊了会天。 原来,早在布琳被抓的前一天,艾莲娜就开始觉得姐姐有些不对劲。 “我很了解姐姐,”艾莲娜小声解释着,“虽然姐姐确实会因为我受伤而生气,但她绝对不会说‘信教就了不起吗’这类话——因为平时父母经常告诫我们不能对教会不敬……而且姐姐也不会乖乖坐着让我一直睡在她身上,她说过这样身体会很酸。” 在安吉的含笑注视下,她尽可能把那些疑点都说了出来,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姐姐不会乖乖让我打她。如果她被我打痛了,只会和我打架……” “嗯,我大概能知道。虽然我不是你姐姐,但也能看到她的部分记忆。” 安吉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看着艾莲娜微微缩了缩脑袋、一副顺从乖巧的模样,轻轻笑了下。 她并不感到意外。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而她也确实没在艾莲娜面前用心伪装。 虽然在父母和外人面前,她的表现并无异常,但对这个年纪尚幼又缺乏父母陪伴的“妹妹”,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就想多照顾照顾对方,所以就表现出了不符合苏珊娜性格的那一面。 这个孤独又任性的女孩,和曾经的她有些类似。 走神片刻后,安吉看到艾莲娜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笑着问道: “怎么了?” “没事……”艾莲娜缓缓摇头,“只是觉得你好像很成熟,就像大人一样……” 安吉忍不住笑了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响彻云霄的癫狂笑声。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猛地起身跑到窗口,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却只能看到前方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艾莲娜,你在卧室里不要出来,我去看下情况。” “欸?怎么了——” 还没等艾莲娜说完,她就看到姐姐急匆匆地跑出房间,甚至还随手甩上了房门,内心的困惑愈发强烈。 强忍着痛意,艾莲娜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边,看向楼下,紧接着就看到苏珊娜飞奔进森林的身影,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斧子…… “奇怪……为什么姐姐要去森林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莲娜迷惑地自言自语着,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村庄方向传来的急促钟声——那代表着村里出现了紧急情况,所有人都要去教堂集合。 她诧异地听着这阵持续不断的高频率钟声,没过几秒,阿尔玛便急匆匆地推开房门,对她说道: “艾莲娜,我要去村里了,你在家不要乱跑……怎么回事,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苏珊娜呢?” “啊?我……姐姐刚刚去森林里了。” 艾莲娜手足无措地看着母亲震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她直接转身跑了出去,同时喊道: “赶紧把窗户关上!不要离开房间,知道吗?” “知道了——” 话音未落,母亲就已经急匆匆地关上了门。 艾莲娜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又看了眼窗外的那片森林,接着便震惊地看到阿尔玛跑进了森林。 妈妈这是要去找姐姐吗? 第131章 【遗忘箱庭】森林异变 手握斧子的安吉在森林里飞快地奔跑着。 即使是12岁女孩的身体,这身体也足够健康,健康到能让安吉虎虎生风地抡起这把斧头,和一些奇怪东西好好“讲道理”。 但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那阵遥远的急切钟声,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跑了一段距离后,安吉缓缓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先前那阵癫狂笑声应该就是从这附近传出来的,但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这里只是森林边缘。高大的树木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地面也还算平整,甚至能看到有杂草和落叶被常年踩踏而形成的小径,应该经常有人来到这里。 是她没赶上吗? 安吉小心翼翼地走在森林里,还没向里走上几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踩在树叶和杂草上发出的、沙沙的奔跑声。 她转头看去,过了一会,在那些粗壮的树木背后隐隐冒出一个眼熟的身影—— 是那个金发的年轻男孩杰拉德,也就是西恩。只是他神情慌张,跑得气喘吁吁,却仍在拼命奔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可安吉并没有看到他身后有什么东西。 “西恩?怎么回事——” “快跑!” 西恩冲她喊叫着,而就在这时,安吉终于看到他身后的地面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涌来—— 那是她很熟悉的黑色浓稠液体:诅咒。 但现在,这些液体正以与奔跑着的西恩几乎相当的速度紧追着他不放,并且还突然分成了两半,一半继续追逐西恩,另一半则飞速向安吉涌来。 安吉见状颇为震惊,立刻迈开步伐,全速和西恩一起向森林外跑去。 虽然她从未见过诅咒能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也从没见过这种聪明到会分头行动的诅咒,但跑向村里寻求帮助总该是没错的! 然而还没等跑上多久,安吉和西恩就看到了正从森林外面跑进来的阿尔玛。 情急之下,安吉在全速奔跑中对她大喊道: “妈妈快跑!有奇怪东西在追我们!” 阿尔玛脚下猛地一顿,震惊地看着拿着斧子狂奔过来的女儿,和那个在她身边狂奔的金发少年。 她记得这人叫做杰拉德,也知道他是个傻子……可这会儿他奔跑着的敏捷身姿和严肃的神情,哪里像是个傻子! 而且她的女儿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拿着斧子啊?! 但在这两个人拼命向外逃窜的气场下,不明情况的阿尔玛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跑了起来,并在途中气喘吁吁地问了一句: “到底怎么回事?” “奇怪的黑水……追过来了……” 连续跑了两段路程后,安吉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震惊地发现—— 诅咒,不见了?! 安吉的脚步随之猛地一停,而狂奔着的阿尔玛和西恩也立刻注意到她的异常,在停下脚步的同时一前一后地问道: “怎么了?” 杰拉德的发问立刻引起了阿尔玛的警觉。她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便将苏珊娜护在了身后。 这位不傻的杰拉德明显有问题,该不会是被魔女附身了?! 见阿尔玛这副模样,苏珊娜顿时反应过来,语气轻松地开口说道: “……欸?怎么回事?好像也没有东西在追我们欸?” 这么说着,她对杰拉德疯狂挤眉弄眼,暗示他赶紧演戏圆场——反正背对着她的阿尔玛看不见她的表情。 杰拉德的眼神瞬间呆滞起来,张大了嘴巴,一边连着“啊啊”的怪叫了几下,一边在原地打转了几圈,简直比真傻子还傻,差点没让安吉笑出声来。 阿尔玛神情复杂地看着杰拉德痴痴呆呆的模样,过了一会才转身看向女儿,问道: “苏珊娜,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苏珊娜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好像是我搞错了。我看着这个哥哥从森林里跑出来,又怪叫着‘黑水’,就以为是有东西追过来了……因为他真的很像是在逃命欸。” 听着女儿解释,阿尔玛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随后无奈地说道:“可是你也不能随便跑进森林里呀。虽然这片森林是没有猛兽,也很容易会摔——” “安吉!” 杰拉德的叫喊声突然打断了阿尔玛的发言,而在同一时间,阿尔玛看到眼前的苏珊娜猛地将自己往一旁推开,右手铁斧骤然挥向自己的左脸。 这异常果断而狠厉的攻击,让阿尔玛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只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泛光的锐利斧面直接来到她的左脸旁,随后突然改变方向,向外挥去。 随着啪的一声奇怪声响,有什么东西被这把斧子击飞到不远处的树上,而这时,一阵奇怪的滋滋声自耳边传来。 还没等阿尔玛瞥上一眼,苏珊娜就已经将那柄斧子猛地掷向远处。 阿尔玛呆滞地看了一眼那颗覆盖着漆黑液体的树干,又看了眼被丢到远处地面上、表面坑坑洼洼的斧子,随后再次看向自己身前的苏珊娜。 苏珊娜并没有看向她,只是将目光扫过阿尔玛和她身后的杰拉德,接着便停留在那颗带着黑水的树干上,开口解释道: “刚刚那团黑水从树上垂下来想袭击你。我没时间解释,只能用斧面先护住你的脸再把它击飞,抱歉。” 苏珊娜的神情十分平静,语气也是如此。 但阿尔玛的心却静不下来。 刚刚那幕可怕的场景让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她怔怔地看着女儿,又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这才确定刚刚那一下并没有让自己受伤。 原来,苏珊娜将她推到一旁,就是为了让她能堪堪躲过这道“攻击”。 而对方这番经验老道的表现,也让阿尔玛彻彻底底地意识到:眼前的女孩,绝对不是她的女儿。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孩,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看到对方突然脸色一沉: “还没完——跑起来!” 在说话的同时,苏珊娜就已经拽住了阿尔玛的手,拉着对方猛地向外跑去。 阿尔玛踉跄地跟着苏珊娜跑了几步,很快就跟上了对方的步伐,随后就听到自后方传来的剧烈咔吱声。 她转过头去,惊恐地发现:那颗被黑水包裹着的巨大树木竟然动了起来,并且正在向他们靠近! 附近的地面正在轻微震动,在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哗哗声和吱呀作响声中,那颗古树不停扭动着变得异常柔软的树枝和树干,无数错综复杂的根须自附近的地面翻涌而出。 这些本该僵硬易断的根须和树枝,此刻却如同皮鞭一般,狂乱地鞭挞着周边的一切物体,不仅扬起无数泥土和枯枝烂叶,甚至还将那些正常树木也抽得皮开肉绽、摇摇欲坠。 眼前无法理解的一幕,令阿尔玛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而就在这时,苏珊娜松开了她的手。 阿尔玛这才反应过来,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逃跑上,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在她身边狂奔的女孩,内心的复杂情绪愈发强烈。 这个女孩并不是苏珊娜,为什么会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貌? 她的女儿,又去了哪里? 在安吉拉着阿尔玛跑起来的同时,西恩也已经来到了她的另一侧身旁。他稍微放缓步伐,跟在安吉身后以保护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却已经溢于言表。 此刻的西恩万分后悔。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没有出言提醒,安吉也已经看到了那团试图袭击阿尔玛的黑水,但他确实一不小心就喊出了安吉的名字……再加上安吉那番明显异常的表现,只怕他们是没法瞒过这个叫阿尔玛的成年女性了。 被覆盖着黑水的古树追着,他们终于即将跑出森林,而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另一伙赶来森林的人。 领头者正是塞萨尔。他带着二十余名守夜人倾巢出动,急匆匆地赶来这片森林,手里还提着一盏圣灯。 只是这个圣灯比安吉见过的那盏更为精致,而被玻璃笼罩着的蜡烛竟然看起来像是银质的。它的顶端带着蓝色的弯曲火焰,火焰尖端还牢牢对准安吉他们的方向,就像是在指路一般。 第132章 【遗忘箱庭】入狱 在安吉他们看到塞萨尔时,对方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然而,即使是这些经验丰富的教会人员们,也被他们身后那个“张牙舞爪”的可怕追兵震惊到目瞪口呆。 “快画法阵!”塞萨尔当场反应过来,高声喊道,“用圣水在地上画出法阵!阿尔玛!你们快点躲到这里来!” 无需他多言,从森林里逃出来的这三个人早已改变方向,直奔塞萨尔而来。 只是安吉的奔跑的速度明显有所减慢。在地形复杂的森林里全速跑了一分钟,她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可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那颗怪异树木却已经将埋在地底的根须尽数拔出,“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与她只剩下数米距离。 见此情形,跟在安吉身旁的西恩连忙拉住她的手,拼命带着她向外跑去。 紧接着,在安吉另一侧的阿尔玛也拽住了她的胳膊。 在他们的协力下,安吉终于能勉强保持原速,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三个人就来到了塞萨尔他们面前。 “快,躲进法阵里!”塞萨尔焦急地喊着,“都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手里拿着金杯的青年们纷纷应和着。 这些人里自然也有莱奥。 此时,他正站在塞萨尔旁边,而在安吉即将跑到他们面前时,他猛地上前一步,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的法阵里,并与塞萨尔和身旁的守夜人们齐声喊出口号,将手中的圣水泼向那颗已至他们身前的狰狞古树: “神圣的天父,请赐予我们净化之力!” 被那些黄棕色圣水泼到的瞬间,那颗古树竟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它疯狂地扭动粗壮的躯干,强壮有力的树枝和根须一齐击向身前这些弱小的人类,可这些攻击却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墙壁挡住了那般,硬生生地停留在人群周围,始终无法触及到他们。 而与此同时,包裹着树干的那些黑水也在迅速消退,不断冒出白烟,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看着那颗怪树徒劳挣扎的模样,安吉震惊到微微张嘴,各种错愕的念头填满了脑海: 这些法阵圣水还有神神叨叨的口号,竟然真的能有用啊?!愚昧无知的人难道是她自己?!! 可那乱七八糟的“油盐治疗法”确实让艾莲娜的伤口变得更加严重了,这一点应该是不会错的……? 想着想着,安吉竟有些不太自信起来。 在异境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这种与常识相反的治疗方法,反倒有可能是正确的。 就在她怔怔地思考着之前被她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时,那颗怪异瘆人的古树也在渐渐失去力气。 随着树干上最后一丝黑色诅咒的消失,这棵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森林恢复了往日平静。大家看着这颗一动不动的树,又纷纷看向身边的同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塞萨尔神父盯着这棵树看了一会,见这东西没有要复苏的迹象,终于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随后转身面向身后的同伴们,笑着宣布道: “邪恶气息已经被彻底净化。各位同胞们,你们辛苦了!” 在神父的宣告下,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和鼓掌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浓浓的喜悦之情,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拍了拍身边同伴的肩膀,互相打趣。 但安吉和西恩可开心不起来——因为阿尔玛正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们。 “阿尔玛,发生什么事了?”短暂的喜悦过后,塞萨尔神父再次变回昔日的严肃模样,质问她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森林里?教会的钟声已经响起,你们不可能没有听到——要不是有至高圣灯的指引,你们就要被这个可怕的怪物所害了!” 见此情形,周围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他们纷纷看向被护在队列中的三人,而在众人的视线和肃穆的氛围中,阿尔玛沉默片刻,终于沉重地开口: “……塞萨尔神父,我的女儿好像有些问题……我不确定她是被魔女附身了还是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总之,我身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我女儿,她身边的杰拉德也有问题。” 安吉和西恩一时间没说话,但站在安吉身旁的莱奥却突然开口问道: “阿尔玛女士,请问您说这话的依据是?” “这个女孩在那些黑色液体想袭击我的时候,用手里的斧子保护了我……她出手果决,动作干净利落,这绝不是我女儿能做到的事。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忘恩负义,但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回来——塞萨尔神父,请您帮帮我。” 说着说着,阿尔玛语气愈发卑微,最后以恳请的目光看向塞萨尔。 “阿尔玛,虽然我不认为你在说谎,但为了审判的公正性,我们还是需要仔细调查此事。” 塞萨尔这么说着,看向苏珊娜和杰拉德。这个小女孩沉默却一脸平静,并没有想要辩解的迹象;而杰拉德却看着前者的脸,神情隐隐有些不安,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虽然不知道苏珊娜是什么情况,但能拉着她逃命的杰拉德肯定有问题。想到这里,塞萨尔看向阿尔玛,再次开口: “……只是我们暂时没有多余时间展开审判。约瑟夫,克洛德,路易,斐列,你们四个把这两个人押送到地牢去,不得有误!” “是!” 被点到名的四个青年齐声应着,上前围住苏珊娜和杰拉德,而莱奥则向塞萨尔主动请缨道: “塞萨尔神父,让我也去。这两个人都有被魔女附身的可能,只派四个人押送很容易发生意外。” “不,你留下来。我们还需要对邪恶气息的源头展开更多调查。” 塞萨尔拒绝了莱奥的提议,接着又随便点了两个人加入押送队伍,看向阿尔玛说道: “阿尔玛,你先回去。你女儿的事情,我们会在明天给你一个交代。” 阿尔玛轻声应了句“好”,最后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苏珊娜,随后便走向回家的方向。 在六个守夜人的押送下,西恩和安吉踏上了这趟“入狱之旅”。 一路上,西恩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安吉,以眼神征询她的意见——如果他拼命暴动制造混乱,尽管只是有极为微小的可能性,安吉或许也能一个人逃出去。 但安吉只是以平静的神情回应他,并未做出任何指示。 她知道,以西恩的性格,他大概又在想那种“牺牲自己救她”的事情。可在守卫们一左一右地摁住他们、同时还有两个人能腾出手来的情况下,他们确实没有机会逃跑。 进入村庄后,这支显眼的押送队伍立刻受到了几位路过村民的注视,甚至还包括极少出现在白天的伊瑟琳。 这个肤色惨白的女孩依旧穿着宽大的斗篷,在看到苏珊娜被守夜人扣押着前进时显得很是震惊,但在一番犹豫之后,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上前搭话,只是默默目送着好友离开的背影。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教会地下的牢房。这些守卫们将安吉和西恩分别关进牢房两边的尽头,接着便离开了这里。 在此之后,安吉试图和西恩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们互相喊话上两句,就被牢房守卫叫停: “都关进来了还想聊天?你们再吵吵,我们可就要上体罚了!” 无奈之下,安吉只能轻轻叹气,默默站着整理思路。 这间牢房阴森而冰冷,不仅没有任何照明,还有着丰富的生态。这才刚来到这里没多久,安吉就已经听到了数次老鼠的吱吱声,而那些遍地乱跑的虫蚁也有起码五六个种类了。 只是对已经见过太多离奇生物的安吉来说,这些正常小生物简直堪称可爱。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尽可能让自己多站会,以此减少和节肢动物们亲密接触的时间。 这里有着如同电影场景般的标准配置。除了最里角落中铺着的稻草以外,这里空无一物,只有四周黑漆漆的石墙,以及正前方那扇坚不可摧的铁栅栏。 看着自己的新单人间,安吉忍不住苦笑了下。 这倒是她第一次入狱,细想来也挺新奇的。 现在还是上午,根据塞萨尔的话,他们明天才会引来审判——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这个漆黑森冷的牢房里待上近一天时间。虽然难免会有些煎熬,但在炎热的夏天,这里反倒能称得上是避暑的好地方。 这么想着,安吉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其实,她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西恩。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和西恩联合起来,将阿尔玛倒打一耙,说阿尔玛才是被魔女附身的人,但她还是没有去尝试这么做。 一是西恩带着她跑的情景已经被教会的那些人看到了,很难自圆其说。 二是因为属于苏珊娜的记忆都几乎快消失殆尽了。若是她开口辩解,塞萨尔肯定会向她提问,与其被当场戳穿,还不如就这么保持沉默呢。 而最后一个原因就是,阿尔玛的行为确实有正当理由。 对于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是可以比女儿更重要的。在这些原住民眼里,安吉确实是可疑人员。 想到这里,安吉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有些心累,但她并不是很担心。毕竟厄里亚的身份还没暴露,受到神父信赖的他大概率能弄到牢房钥匙救他们出去。 最坏的情况,大概就是三个人一起逃亡,从此在这个小异境里过上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安吉忍不住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流浪三人组”的画面晃出脑袋,而就在这时,隔壁传来铁栅栏被轻轻敲击的两下清脆响声,随后便是一阵稚嫩而轻快的嗓音: “嗨~新来的邻居,你好!可以和我聊几句吗?” 第133章 【遗忘箱庭】开朗型狱友 虽然这个声音很轻,但安吉还是能勉强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的。 只是对于这个主动打招呼的狱友,安吉总觉得有点难绷: 哪有人入狱了心情还能这么开朗的?就连她这个“在教会有内应、大概率今天就能越狱”的犯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啊! 在内心吐槽着,安吉走向靠近隔壁牢房的那一侧栅栏处,以便他们可以小声交流。 而就在这时,她再次听到了那个轻快的声音: “嘿,不要不理我嘛!我在这里都待了一晚上了,好不容易能看到有人进来,而且还刚好在我隔壁……啊抱歉抱歉~这么说应该不太好?但其实我是想说,我很开心能有个伴啦!” “你在这里呆了一晚上?” 思考片刻后,安吉还是决定开口询问对方。 “嗯嗯~是啊!”得到回应后,谜之狱友的语气变得更加开心了,“之前这里可只关了我一个人,连个交流对象都没有……对啦这位呃……我该叫你女士呢,还是小姐?” “都可以。我的名字是苏珊娜——在这里的名字是这样。” 安吉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听这狱友稚嫩的嗓音,他应该只是个小男孩,此刻正位于离安吉最近的那侧铁栅栏前,与她交流。 在双方只间隔二三十厘米的极尽距离下,她这句话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安吉隐隐觉得,这个被关到牢里还能如此开朗的家伙,应该不是普通人,于是便故意率先“自爆”,想要观察对方的反应。 但神奇的是,他们都聊到现在了,站在不远处的牢房守卫也没有过来阻止他们的窃窃私语……敢情之前只是她和西恩隔空喊话的声音太大,守卫嫌吵是?! 而在她说完这句隐有所指的话后,隔壁狱友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再次开口: “所以……你是外面来的骑士?” 安吉表情微变,以自然的语气反问道:“那么,你呢?” “嘿嘿,想不到你还挺谨慎的嘛。可明明是你先暗示我的,怎么反倒在这时候小心起来了呢?啊,我这不是在讽刺你哦,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尽管对方似乎在尽最大可能地表达友好意愿,但安吉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 她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紧接着就听到对方再次主动询问道: “你不会生气了?对不起!其实经常有人说我太自然熟了,但我确实很需要一个能告诉我外面情况的人——我也有我未完成的事情,我的同伴肯定已经急得不行了,所以拜托了!不论怎样,只要你愿意和我说些什么,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回报你的!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做不到什么……”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却非常诚恳,只是在说到最后时,他也难免有些低落起来。 想了想,安吉语气平静地问道: “那么,你也是外面来的,对吗?你的同伴也进入这个异境了?” “第一个问题:我确实是从外面来的——其实就是被那个有很多手的大姐给抓进来啦。你应该也是?” “嗯。” “第二个问题的话……唔,很遗憾,我的同伴并没有进来。这对我而言是件好事,因为他们在外面多半是比在这里安全,但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个好消息?” “那么,你是怎么在那个多手女那活下来的?”安吉抛出了新问题。 “啊,其实这个过程有点逊……唉,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哦,你可千万别说给别人听。” 听对方这异常犹豫的声音,安吉罕见地来了点兴趣,语气却依旧平静:“说。” “嗯……就是……那个,求饶啦,嘿嘿,”他不好意思地说着,随后补充道:“那时候,我说服我的同伴,让他们先跑,而我就去主动当诱饵勾引那位大姐啦。嗯,结果很顺利!在过了几招之后,我被那个大姐给死死地抓住,完全动不了,只能求饶啦!哎呀,真没想到我们的运气会这么差,竟然能遇到诅咒之王呢——明明我平时运气相当好啊?” 诅咒之王? 安吉微微蹙眉,心里有点困惑:“你怎么确定她是诅咒之王?诅咒之王又是什么?” “嗯……其实诅咒之王不止她一个。目前在我们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三个诅咒之王。他们更喜欢待在高级异境里,实力异常强大,并且都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异境。如果你的耐性值到了能去高级异境的程度,而你那边的前辈和领主都没有和你提过这个称谓,这可就是你们那边的失职了。” 他这么说着,话锋一转:“……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是附近哪个领的骑士?” “你先说。”安吉语气平淡的把这个棘手问题丢还给对方。 “没事没事,就算你是敌对势力的,我也不会在这里搞什么内讧啦——毕竟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不是吗?我是威尔利时领的,姓名暂时不方便说,但我在这里的名字叫做安德烈,常见又好记,对~” 这个健谈的狱友,让安吉不由得想到了巴顿。但巴顿是单纯的缺心眼废话多,而这个狱友则是在开朗外向的性格下,似乎有着很深的心机——最起码也不像他表面上这般单纯。 “我是科摩拉领的,”安吉语气自然地胡编着,随口一问:“你的耐性值很高吗?听你的语气,你应该年纪不大?” “哼哼,苏珊~你这话可就问到点子上了。虽然自吹自擂是有点逊,但我还是要自豪地说一句:没错,我就是能进高级异境的20岁年轻骑士!但是哦,我现在也只能进入七级异境而已,也会出现轻度不适的症状,只能勉强在高级异境里待上三天不到的时间啦。” 安吉一时哑口无言,震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如果真如他所说,这人的耐性值应该会在130-170之间。 然而,即便是现已25岁的哈德弗,也是在这15年间用命才换出来150的耐性值。隔壁这人,要么就是和哈德弗一样用命来拼,要么就是真正的天赋怪物。 但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语气不善地说了一句:“胡编乱造也得有个限度?虽然我不认为你会说什么真话,但这种显而易见的假话只会影响到我们合作,不是吗?” “欸?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愣了一会,随后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在撒谎啦。唉,真是的,我就感觉你好像一直没相信我,可我对你说的话全都是真的。虽然我也知道,我这种开朗性格反而会引起别人怀疑,我会被丢到这个地牢里也是因为这点……但是我真的没在说慌啦,还请您多相信我一点!” 安吉并没有被他的诚恳话语打动,继续追问道:“仅20岁的年纪就能进入高级异境,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这样,你应该名气很大?” “嗯……所以我不是说嘛,名字暂时得保密……虽然只要你回领问一下消息灵通的人,大概就能知道我是谁了,”他的语气变得渐渐低落,“我没有和你说我具体的耐性值和姓名,是怕会引起你不必要的期待——因为在这里,我只是个少了条胳膊的10岁小孩而已。” 一时间,这片阴森的地牢变得寂静无声。 沉默片刻后,安吉不再追问对方,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唔……大概是四天前?只是我不确定这里的时间会不会和外面一样。我大概在两天前才恢复记忆,在这之后就开始四处打听消息,结果就引起了安德烈家人和教会的注意,被丢到这里来啦——毕竟我不擅长伪装,而这个叫安德烈的男孩平时性格孤僻,又不喜欢出门。如果真按照他原本的性格来,我也没法去探索这片异境了?” “那么,你有打听到什么情报吗?” “我只知道村里有两户人家不太合群,一户是威尔戴安家,只住着威尔戴安夫妇和他们的女儿,还有一户就是你们家啦——你的父母是叫杰德和阿尔玛?” “嗯。威尔戴安……是伊瑟琳家?我和她也有些交情。但在这个村庄,有姓氏的人家应该很少见才对?” “何止是少见,而是诺尔森村只有这么一户有姓氏的人家。” 他顿了顿,认真地说了下去:“在这种规则类异境里出现这种‘格格不入的特殊家庭’,显然是有着某种重要作用。只可惜我还没能和那个叫伊瑟琳的说上话呢——明明我只是在对她友好地招手,她竟然转身就跑,这也太奇怪了?!” 安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虽然伊瑟琳性格古怪,但看到一个平日里孤僻又毫无交流的男生突然热络地和她打招呼,会害怕也很正常。 这么想着,安吉随口接话道:“她怀里似乎一直抱着一本书,很少会让它离开自己身边,不愿意让别人翻看,也不愿意和别人提及其中内容——哪怕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人和我说过,村里只有苏珊娜和艾莲娜会和她玩。但是你知道吗,他们家可是躲过了很多次魔女审判哦?” “躲?”安吉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嗯,但其实也不算是躲。他们堂堂正正地接受了教会的质疑,然后又在教会里通过了神父的验证。据说验证过程有很多种,比如看身上有没有奇怪图案啦、被丢到河里是否能浮起来等等…… “而最离谱的是,他们被教会用银针戳身体的时候,竟然没有流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安然无恙的在诺尔森村待到现在——毕竟只要不与魔女有关联,也不作恶,教会自然没有理由审判他们。” 第134章 【遗忘箱庭】狱中盘点 安吉是没想到,伊瑟琳家还有这么一段惊人的往事。 魔女审判并不需要全村人到场,而苏珊娜一家又不信教,极少会去审判现场。 安德烈说的这段往事,似乎是在伊瑟琳家刚搬到诺尔森村时发生的。那时她和伊瑟琳还不是好朋友,于是苏珊娜也没去审判现场,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儿而已。 安吉一边皱眉思索着,一边问道: “所以你认为伊瑟琳家是个重要的突破点?你曾经去过的高级异境有类似的情况吗?” 安德烈认真地回答道:“嗯。但说实话,我也只是去过一次规则类异境而已。那时的情况更加复杂,而且规则也和这个异境完全不一样,所以这次我也没有什么头绪,对不起啦。” “没事,”安吉思考着,随口安慰他道:“这点我也一样,你没必要道歉。” “嘿嘿,谢谢啦——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你说。”安吉爽快地答应下来。 “嗯,那我就问啦!你难道是芙利什吗?” “是。你认识我?” 安吉语气平淡地胡诌着,心里一乐。科摩拉领的女骑士就这么几个,而她又表现得很谨慎,和芙利什确实比较像。 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家伙,除非是与芙利什熟识,不然她大概率能骗过他。 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安德烈有些惊讶地说了下去:“欸?你真的是芙利什·妮斯特?其实我只是和你说过几句话而已啦。在那个永暗之域里,我们还抢过蜡烛呢,你还记得吗?” “我是记得有遇到威尔利时领的人,但我不记得名字了,抱歉。” 在一时兴起假冒芙利什的名字后,安吉甚至开始学起芙利什本人的语气,这让安德烈更加深信不疑: “哈哈~既然你愿意说出真实身份,那我也老老实实说出名字——我是查尔斯·卡斯特尔,雷克斯·卡斯特尔的次子,安格斯·卡斯特尔的弟弟。” “原来是你啊,那我倒是有印象。” 安吉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实际上已经有些头疼了。 有头有脸的贵族们确实会这么自报家门,如果他没有说谎,这个名叫查尔斯·卡斯特尔的狱友应该是个身份高贵的人,出身于她没听过的卡斯特尔世家。 但安吉对这方面的了解几乎为零,于是只能用胡编乱造来敷衍对方。反正……就算露陷也不会怎么样? “嗯嗯,你叫我查尔就行~”查尔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开心地说着,“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相遇呢~化敌为友这种事情也挺酷的,不是吗?” “……你要这么想也行,但仅限在这里,”安吉短暂地沉默了会才开口,以便更符合芙利什严谨的人设,“出去之后,我们还是敌人。” “欸,也不用当敌人!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在不需要抢宝物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友好相处啊!既然我们都聊到现在了,不是很合得来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啦? 安吉暗暗吐槽着,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这个查尔斯到底是真单纯还是装出来的?也太自来熟了点? 但下一秒,她就收拾好心情,语气平静地说道:“不,我不打算和你友好相处——我们只是暂时合作,仅此而已。” “唔……行!这样也好,毕竟这种事也勉强不来。” 查尔斯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毕恭毕敬地问道:“芙利什小姐,能麻烦您和我说一下,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我昨晚被关到这里,原本是预定在今天早上接受教会检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人来理会我。” “我知道的事情也有限。今早神父来到我家替我妹妹净化伤口,所以他没空管你也是正常的,但在这之后的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接着,安吉将艾莲娜发现她并非姐姐、以及在森林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都说与查尔斯听。 思考片刻后,查尔斯很快理解了现状,开口同她分析道: “嗯……这就有些难办了。你和我的情况比较相似,我也被安德烈的家人发现并非本人,而安德烈的记忆又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我们肯定通过不了教会这关。村庄外的森林肯定有问题,而森林外的那条河流我也有幸目睹过。怎么说呢,几乎是‘无坚不摧’,哈哈~” “你还有心情笑啊……”安吉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可是一直苦闷着也没用?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啦,”查尔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活泼,甚至还出言安慰这个新交的狱友,“越是这种绝境,就越是要放好心态。虽然这样做也很容易缺乏紧张感,但我的运气和直觉告诉我,我们都能活着离开这里。” “你太乐观了,”安吉无奈地叹了口气,“先前我进来时,那个多手灰皮女曾经说过,这个异境只有两个人活着出去过。以她那种恶劣的性格来看,她应该会故意设一些陷阱,从而让我们无法逃离这里。” “哈哈,多手灰皮女,这外号很贴切啊,”查尔斯不禁爽朗地笑了两声,紧接着便话锋一转,“你说的很对,这个异境既然是那家伙创造的,自然也会对我们有着恶意——但反过来说,这或许也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你是什么意思?”安吉有些困惑,微微皱眉。 “比如教会把我们这些有问题的人抓起来,又刚好让我们聚到了一起,从而让我们得以交换情报,这不就是很好的突破口吗?而且我一直在想,既然我被抓到这里是因为我有明显的异常,那么先前被审判的那些居民,究竟是不是无辜的?虽然肯定也有冤死的,但说不定也会有真的‘被魔女附身之人’。” “你倾向于认为魔女是存在的,对?”安吉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思路,“我现在的想法和你差不多。虽然教会的审判过程毫无道理可言,我也不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在这异境里,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那阵狂笑声。那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那笑声也正是女性的嗓音……只是我的同伴被关在牢房的另一头,我暂时没法向他询问具体情况。” “嗯,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个大胆的假设了——如果你的同伴确实遇到了魔女或是被魔女附身的人,而她又召唤出了那些黑水来袭击他,你觉得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了,”安吉淡然地接过话茬,“如果她真的是魔女,应该会有着某种特殊力量,理应可以直接杀人。但实际上,她采用了这种拐弯抹角的办法,而这黑水又确实没能杀死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仅仅是让那颗树木动了起来。只是,这些推理的前提是‘她’真的想杀我们,而不是将我们当作玩具来玩耍。” “你的推理很严谨啊,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女骑士。” 查尔斯忍不住笑着夸赞了她一句,却又想到他们彼此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些可惜,随后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在这个异境里,时间可能很关键。” “你的意思是,剧情是随着时间来推进的,对吗?” “对!剧情……这个词真不错,”他笑了下,“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 “这很正常,”安吉的语气依旧平淡,“毕竟除了魔女审判,我们一开始都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直到现在才遇到森林里的那些异变——那种能覆盖全村的急切钟声,大概就是因此响起的?今天可是我第一次听到那种钟声。” “我在地牢里也听到了。那种钟声不可能被我们忽略,这说明像今天这样的紧急情况,在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只出现了这么一次——这是安德烈的记忆告诉我的,但再之前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所以实际时间应该比一星期更久。” 听完对方的话,安吉开始默默思考起来。 根据教会人员在森林里退治怪物时的表现,他们应该极少遇到这种情况——因为不仅是那些守夜人,就连塞萨尔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所以查尔斯的推论应该没错。 以目前情况来看,这村庄的最大威胁就是诅咒和魔女。既然教会的钟声是在出现诅咒后响起的,那么这钟声大概率就是因诅咒而响的,这就说明,教会有着某种可以探测诅咒的手段——比如塞萨尔手里的那盏被叫做“至高圣灯”的东西。 当时圣灯的蓝色火苗并不是笔直向上的。它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状态,火焰尖端直指安吉他们的方向,而这一现象也能解释塞萨尔为什么会赶来森林。 他并不是过来救安吉他们的,只是跟着圣灯的指引,碰巧遇到了这伙被诅咒追着跑的人而已。 第135章 【遗忘箱庭】意外的帮手 在和查尔斯聊了这么久后,那个亵渎职守的中年守卫终于伸了个懒腰,走到他们俩的牢房门口,重重地敲了敲铁栅栏,厉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而正好,安吉也有些累了,于是就坐在角落里的稻草上,一边休息一边整理思路。 这个诺尔森村是一个与世隔绝,如同孤岛般的村落,由教会管理村庄,掌握生杀大权。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个迷信之村,但现在看来,村民们的迷信完全是有理有据的: 这里确实有疑似“魔女”的存在,也有能威胁到人们生存的诅咒黑水,而教会又确实掌握了能与之对抗的力量,这导致诺尔森的村民不得不依赖教会生存,进而演变成以教会为首的生存形态。 但安吉还在意很多事情——比如教会对诅咒的那套攻击方法,是否只能由教会人员来执行?在喊出口号、使用圣水的情况下,普通人可以与诅咒对抗吗? 如果真的只有教会相关人员才能与诅咒抗衡,情况将会变得非常被动——在被怀疑是“魔女附身”的情况下,安吉他们不可能与教会达成合作。 感受着身下有些潮湿的稻草,安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以缓解压力。情况看似比之前明朗,可在这么思考了一通之后,她反而更清楚地意识到现状的糟糕程度,心情难免变得有些沉重。 但在教会之外,还有“威尔戴安家”这个关键线索。只要能成功越狱,再借着伊瑟琳的这层关系,安吉他们应该能获得威尔戴安一家的帮助,顺利的话,还能得到离开异境的关键线索。 在阴森湿冷的地下牢房里,安吉并不能知道外面的准确时间。 她就这么时睡时醒,偶尔还会被爬到身上的“小动物们”给打扰,听着看守吃完了午饭,又过了很久,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监狱里,该不会没人送饭? 当肚子第二次饿得发出声音时,安吉终于下定决心,走到铁栅栏的最右侧,小声问道: “查尔斯,你在吗?” “我在~怎么了?” 查尔斯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这让安吉心里有点迷惑——他真的不担心现在的情况吗?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不去追究那些细节,直接问道:“这里会有看守来送吃的吗?” “你是饿了?昨天晚上我还吃到了一顿牢饭呢,今天就没看到有人来了。不会是他们忙忘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都半天没吃东西了,还这么精力充沛啊。”安吉的语气里带了点无奈。 “唔,大概是因为一直待在牢里,体力消耗也不算大。而且我经常在异境里乱跑,早就习惯挨饿的感觉了——毕竟这些异境里根本就没有正常生物可以吃嘛!” 查尔斯的这些话,让安吉突然想到那个野餐篮。 要是这玩意儿真弄丢了,按照斯莱德的性格,就算不真的揍她,也会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再狠狠地罚她一笔钱…… 就在这时,查尔斯的声音将她带回了现实:“怎么了,芙利什?” “没什么,”她轻轻摇头,“那我也要做好挨饿的准备了,谢谢你。” “嘿嘿,您太客气啦。在阅历上您可是我的前辈,不用和我拘谨。” 听着他活泼开朗的语调,安吉表情复杂地笑了下: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发现她在骗他……他真的有这么单纯吗? “好,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安吉说着,突然提了一句,“但是你最好多休息一下,尽量节省体力。” “欸?这是什么意思……” 查尔斯微微一愣,刚想继续追问下去,就听到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应该是她已经从铁栅栏那边离开,走到牢房里面休息去了。 他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这个“芙利什”好像也有些坏心眼啊。 —————— 幽黑的地牢里,只有零星几根挂在墙上的昏暗蜡烛,照明它们附近的一小块区域。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在漫长的沉寂之后,安吉听到了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 声音是从走廊的尽头处传来的。那是守卫腰间的大串钥匙互相碰撞所发出的动静,而此刻,这些铛铛作响的声音和那人的脚步声一起远去,向上方移动,接着便是一阵沉重的关门声。 守卫离开后,阴森的地牢瞬间安静下来。 长期的靠墙站立让安吉的腿有些发酸。她揉了揉腿,刚想坐回角落,突然听到一些极其轻微的奇怪声响。 她皱眉细听着,跟着那些声音走到那块铺着稻草的角落里,随后便突然反应过来,迅速用手扒开那些潮湿发软的稻草。 下方是正常的地砖。它们看上去似乎与旁边的地面完全一致,但那些细微的声响正是从这下方传出来的,并且还在加重。 没有犹豫,安吉轻轻敲了下这些地砖,立刻听到了一种“不够实心”的声音。 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紧接着就听到自地底传来的、沉闷的石块摩擦声。 安吉连忙后退几步,就在这时,那一大片地砖被人缓缓从下方打开。 漆黑狭小的洞口处,探出了一个带着兜帽的脑袋,隐约可见其下的几缕白发。这名意外的越狱协助者,让安吉很是惊讶—— “伊瑟琳?怎么是你?” “过来,快点。”伊瑟琳将声音压得很低,急切地说道。 “等下。” 安吉甩下这句话,在伊瑟琳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地咬了口自己的手指,接着便用带着血的指尖在漆黑的石墙上写起字来。 但在黑色的石墙上,这些血字非常模糊,根本无法让人看清,这让安吉顿时焦急起来—— 电影里的场景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迅速放弃在墙上留下信息的想法,猛地向跨步向前,急匆匆地抓过一把稻草并将它们铺开,接着又一口咬在指尖的伤口上。 伊瑟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这些行为,接着便急切地低声催促道:“你在干嘛啊,守卫马上就要回来了!” 然而安吉并没有搭理她,而是快速地在稻草上潦草写出一行血字,随后才在伊瑟琳的催促下,先一步进入地道。 第136章 【遗忘箱庭】逃犯 狭窄的泥土地道里,两个女孩小心翼翼地爬行着。 安吉爬在前面。此刻,她全身都沾满了泥土,甚至不敢睁眼,生怕泥土会进到眼睛里——反正在漆黑无光的地下暗道中,睁不睁眼都一样。 这个隧道过于狭窄,只能让她和伊瑟琳这种体型娇小的孩子通过,所以那个发福的中年守卫绝不可能沿着这条道路来抓她。 一开始,安吉还不习惯这种环境,但在渐渐适应之后,她的爬行速度也快了一些。 两个女孩都没有说话。这种过于艰难的爬行需要她们花上百分之两百的精力,边爬边聊只会为彼此增加徒劳的负担。 而在沉默着爬了有十来分钟后,精疲力尽的安吉终于感受到了一些亮光。她这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加快速度向前方爬去,很快就来到了隧道的尽头。 这里是狭窄的垂直通道。它只有能勉强让人转身的宽度,粗糙的土壁上靠着一架老旧的木梯。 深吸一口气后,安吉毫不犹豫地沿着木梯往上爬,来到地面。 环视四周,她发现这里是一处门窗紧闭的木制小屋,而屋内唯一的陈设就是两个破破烂烂的小木椅,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样子。 长时间的艰难爬行,让原本就饿着肚子的安吉身心俱疲。她随意坐到其中一把椅子上,紧接着便看到伊瑟琳也爬出了洞口。 伊瑟琳显然也是累坏了。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半蹲着身体,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这才调整好状态,一边走向“苏珊娜”一边说道: “在进入隧道前,我用地牢里的稻草做了些伪装,应该能争取点时间。那个地牢守卫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他肯定不敢在第一时间上报情况……” 安吉默默点头,看着伊瑟琳走到自己身侧的椅子附近,看起来是想坐下来休息一会。 但就在这时,伊瑟琳却突然猛地转身。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在安吉躲闪前,就已经将右手中的小刀紧紧地抵在后者的喉咙上,接着又用左手死死摁住安吉的肩膀,表情狰狞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苏珊娜去哪里了!” 感受到脖子处的轻微刺痛感,安吉的表情微微一僵。 但在那瞬间过后,她就已经恢复常色,平静地回答道: “我是谁不重要,因为你并不认识我。至于苏珊娜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刺痛感再次加强,安吉能感受到,锋利的刀刃已经浅浅嵌入她脆弱的表皮,而伊瑟琳握着刀的手、以及摁住她左肩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是魔女?”伊瑟琳咬牙切齿地说着,苍白异常的脸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浮现出一丝血色。 “不是。”安吉的情绪依旧平静。 伊瑟琳的力气敌不过她。虽然现在安吉看似是被伊瑟琳胁迫,但实际上,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推开伊瑟琳。 这个女孩只是在强装凶狠而已。她现在用力摁住安吉肩膀的做法,看起来很强硬,却完全是在白白浪费力气——因为安吉的手脚都可以自由活动。 可“苏珊娜”一脸平静的样子却狠狠触动了伊瑟琳的神经。她的愤怒之情越发强烈,握着刀的右手再次用力,低吼着质问对方: “不是魔女,那你是怎么做到变成苏珊娜的样子的!你以为我很好骗吗?!” “我确实与魔女无关。这原本是苏珊娜的身体,而我只是被一个不是人的东西给丢到了这里——在诺尔森村庄生活的你,应该能感觉到这个村子不太对劲?” 伊瑟琳微微一愣,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将手中小刀微微抵进对方的脖子,表情狰狞地说道: “你只是不想被我杀掉才这么说的!” “我知道,你很在乎苏珊娜。为了朋友,你敢一个人爬进这条地道,也敢和魔女对峙,这确实很勇敢,”安吉平静而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微微一笑,“只是我的确不是魔女,也不清楚这座诺尔森村的具体情况,所以暂时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如果你愿意帮我离开这里,说不定苏珊娜也能回来。” 伊瑟琳当场僵住。对方的语气和神情都异常温和,甚至还在夸奖她,可实际上,她手里的小刀却已经割破了这人的脖子,而那些微微渗出的鲜血正顺着女孩白皙的皮肤向下流去。 从来没有人用“勇敢”这种词来形容她。诺尔森村的村民们只觉得她是个脾气怪异的小丫头,再加上她有着不合常理的苍白头发和皮肤,她经常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地说“那个伊瑟琳说不定是魔女的眷属呢”。 她不敢鼓起勇气去为自己辩解,因为就算她说了,也没人会听。 人们都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而那些与他们认知相悖的事,就会被默认为是“弄错了”或是“骗人的”。 父母与她只有平淡的亲情,而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待她的苏珊娜也不擅长夸奖他人。在伊瑟琳心里,她一直暗暗期待着能够遇到愿意肯定自己、赏识自己的人。 但在这种情况下收到夸赞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正被她胁迫着,这让伊瑟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纠结地咬了咬嘴唇,又觉得这样会显得有些懦弱,于是便恶狠狠地瞪向面前这位疑似是魔女的人。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对方温柔地笑着,再次开口: “虽然你想救的并不是我,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是个聪明勇敢的女孩,而我也相信你能理解部分现状——或者,你听说过异境这个词吗?” 伊瑟琳心中的复杂情绪顿时被这个问题所驱散。她皱紧了眉头,很确定自己没听过这种晦涩的单词,可脑袋里又确实对这个词起了某种反应,就像是…… 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不知不觉地遗忘了。 见伊瑟琳这幅极度动摇的神情,安吉心里顿时有了数,脸上笑意愈发浓烈: “唉呀……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这么一说,没想到歪打正着了。我们去安全点的地方再聊?” 伊瑟琳沉默地看着被她摁在椅子上的女孩,思考了很久,这才收回小刀,没好声好气地说道: “这里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啊……我们只能等到晚上再回去。要在白天带着你这个逃犯回家,太显眼了。” “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傍晚,马上就要天黑了,”伊瑟琳瞥了眼这个笑盈盈的家伙,不悦地质问道:“名字。我才不要管你叫苏珊娜呢。” “安吉,”安吉如实回答道,接着便随口一问,“那个地牢的守卫是被你引出去的吗?” “……是我父母拖住了他。” 伊瑟琳沉默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回答安吉的问题,接着情绪就突然低落下来,轻声说道: “你不是苏珊娜也好,反正我们都活不过两天——这座诺尔森村,大概会在魔女之夜彻底毁灭。” 第137章 【遗忘箱庭】袭击 在伊瑟琳关上地道入口后,过了很久,地牢尽头处才传来一阵沉重的开门声。 “唉,这威尔戴安家的人真是奇怪。要不是他们与魔女无关,这一家子早该被抓起来了。” 来者正是那个中年守卫。他不满地嘟囔着,转身关上铁门,在走廊尽头的桌椅处坐了下来,将装着食物的木篮放在桌上,开始享用晚饭。 吃完晚饭,再加上餐后休息,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这才缓缓起身,悠哉游哉地走在中间狭窄的过道上,一边摇晃着手里的钥匙,一边巡视两边空荡荡的牢房。 做这里的守卫正是一件清闲的美差。这处足有二十间牢房的地牢在大部分时间里都空无一人,平时根本不需要巡视。 缺乏运动让守卫有些微微发福,但这段日子,他也开始有些忙碌起来——尤其是这两天竟然收押了总共四个人,这让他不得不开始做些狱卒的本职工作。 最早进来的那个人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审判了,剩下的这三个人也快了? 这么想着,这位中年守卫轻松地吹着口哨,瞥了眼右手处的第三间牢房。 里面空无一人。 口哨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顿时停滞,守卫震惊地看着这间空荡荡的牢房,过了好一会才走到旁边那间牢房,粗鲁地敲了敲铁栅栏,对那个靠坐在墙角的黑发小男孩厉声说道: “嘿,你旁边那间牢房里的人去哪了?你应该有听到什么动静?!” 好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和敲门声吓到,上一秒还低头坐着的男孩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栅栏前的守卫,结结巴巴地说道: “啊,守卫先生?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是要带我出去吗?” “问问问,问个屁!老子现在是在问你,你这个搞不清楚情况的小畜生!” 守卫暴躁地大骂着,甚至还狠狠地跺了下脚。 男孩瘦小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刚刚睡着了,好像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听着对方解释,守卫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但下一秒,他便露出一个残忍的笑,目露凶光: “小东西,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你们之前可是嘀嘀咕咕地聊了很久?反正老子的饭碗也要丢了,你父母也不要你了,像你这种被魔女附身的家伙,就算带着一身伤痕被送去刑场,应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么说着,中年守卫打开了牢房。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男孩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在简短地叹了口气后,他抬头看向守卫,脸上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哎呀,所以说我不擅长伪装啦……守卫叔叔,可以请您下手轻点吗?我都一天没吃饭了,要是再挨上毒打,保不齐就要在被审判之前一命呜呼了!其实我也不希望您丢饭碗,在我看来,像您这样强壮的人正适合当这地牢的守卫呢!” 听他流畅地说完这一长串话,守卫微微一愣。 他自然知道这家伙叫安德烈,也知道他是个性格孤僻的怪小孩——这种被诅咒吃了一条胳膊的家伙,性格奇怪才正常。 但在被魔女附身后,这安德烈不仅变得开朗外向,甚至还能这么巧舌如簧的夸奖别人,而安德烈对他说的这些赞美之词,也确实让他的火气消了许多。 “呵,你这狡猾的小崽子,”守卫冷笑着上前,狠狠扣住安德烈仅剩的那条胳膊,“不管你怎么说,拷问都是必要的。放心,你死不了,在这方面我可是行家……让你吊着一口气就足够了。” 然而,还没等他将安德烈押出牢房,地牢尽头处便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短暂的愣神后,他一边摁着安德烈,一边以尽可能自然的语气对着那边大喊道: “谁啊?” “是我,莱奥。塞萨尔神父让我来看看犯人。”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中年守卫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他粗暴地将安德烈猛地推开,紧接着便跑出牢门,在手忙脚乱地锁门的同时,假装若无其事地对着那扇铁门的方向喊道: “哦,是莱奥啊!唉我这才刚巡视过牢房,你怎么就来了……这些犯人还精神着呢,没什么问题,等明天审判了再带出来就好了?” 他这么说着,锁好了牢门,跑向通往出口处的石梯,接着便再次听到莱奥的声音: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也就不来打扰了。只是神父让我把圣灯带给你,说是最近夜晚会比之前更危险,让你也要多加小心。” “哎哟,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时,守卫终于气喘吁吁地爬到了石阶顶端。 他熟练地开锁,双手拉开这扇沉重的铁门,看向站在门口提着灯的棕发青年,眯眼笑着奉承道: “我还以为这圣灯会一直与我无关呢,毕竟塞萨尔神父只准守夜人们用……唉,好歹我也在这里当了五六年守卫了,塞萨尔神父还是把我当作外人。” “只要信仰足够虔诚,你我都是同胞。塞萨尔神父没有发配圣灯给你,想必是有一些他自己的考量——最近蜂蜡不够,大家都得省着点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莱奥微笑着,一边说着一边将灯递给对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楼梯尽头处的桌子上,突然眼前一亮: “欸,那个木篮是你的吗?其实刚刚神父正好让我拿点能装东西的家伙——你这个能借我用用吗?” 微微一愣后,守卫很快就反应过来,满脸堆笑着说道:“哦,那个是我的,只是里面还放着些零碎东西呢。您需要的话,我去整理一下再给您拿上来?您站在这等着就行。” “好。” 听到对方答应下来,守卫顿时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可不能让这家伙进地牢,不然“自己擅离职守去拿饭、又过了这么久才发现犯人逃跑”的事情会瞬间暴露——至少他也得把这事儿拖到明天,仔随便扯点谎应付过去…… 现在已是傍晚,天色渐沉,之后肯定不会有人再来拜访。他已经想好借口了,就说“晚上巡查牢房时看到犯人突然凭空消失”,他也没有办法。 反正那女孩也是被魔女附身之人,能凭空消失不是很正常吗? 胡思乱想着,守卫走下楼梯,来到桌子旁边,急急忙忙地拿出木篮里的餐具,刚想转身走回门口,就看到桌面上突然多出了一片阴影。 他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喉咙处传来极为剧烈的疼痛感,好像有什么锐器划深深地割开了他的咽喉。 这瞬间,强烈的恐惧占据了所有心智。守卫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身后人的控制,却又因为喉咙处的疼痛而觉得浑身乏力、喘不上气。 尖锐的痛感接连不断的从后背处传来。在数次利刃入肉的声响中,他痛得大声惨叫,却只听到了一种呜呜咕咕的古怪声音——因为最初那割喉的一刀已经切断了他的气管。 鲜血正在自脖子和背上各个部位不断涌出,在剧痛中,他很快便失去力气,软弱无力地瘫倒在桌子上,随后便整个人滑落到地面。 视野渐渐模糊,他看着袭击者蹲下身来,笑着拽住他仍在出血的脖子,毫无怜悯地拎起他的上半身,狠狠一刀刺进他的心窝。 身体条件反射性的微微颤抖着,这一刻,已经无力反击的守卫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他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看着眼前这个棕发的青年,想着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不该打开那扇门,以及…… 他想回家。 第138章 【遗忘箱庭】分歧 厄里亚漠然地看着这具失去生机的尸体,轻轻将他放回地面,扯下其腰间的那一大串钥匙,随后走向地牢入口处并锁上铁门。 那个守卫没能及时发现身后有人,不仅是因为他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因为厄里亚故意将脚步放得极轻,同时还刻意地和守卫保持脚步一致,用对方沉重的脚步声来掩盖自己脚下的声音。 夜幕将至,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来拜访这处阴森的地牢,而他也不需要去处理这具尸体——今晚,他会和主人一起逃亡。 虽然有些担心之后的发展,但此刻,厄里亚心里更多的却是喜悦。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他只能忙碌着教会的那些破事,苦苦等待夜晚来临。 虽然他也能在白天机缘巧合地碰到主人,但这点时间远远不够——作为安吉最忠诚的仆人,要是不能随时待在她身边,这还像话吗?! 带着紧张而喜悦的心情,厄里亚快步走在地牢的过道里,一边轻声喊着“主人我来啦您在哪里?”,一边迅速扫视两侧的牢房,接着便听到某个稚嫩却真挚的嗓音: “嘿,这位先生,能麻烦您放我出去吗?” 厄里亚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甚至都没看一眼对方,只听到那人说着“欸欸欸不要无视我啊”,一路来到尽头处。 没看到主人……她应该是在地牢里才对。 他不由得焦虑起来,皱紧了眉头,一边走回去一边看向两旁漆黑的牢房,接着便再次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 “你是来找人的吗?那个女孩子已经出去了,应该是那间牢房里有什么秘密通道?” 还没等他说完,厄里亚就已经跑到那间牢房门口,急匆匆地向这个站在牢里的陌生男孩询问道: “你说的是哪一间牢房?” “哦,就是我左手边的这间,她之前就关在我隔壁……”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厄里亚就已经快步向前,打开那间已经空无一人的牢房,径直走向最里处。 那个男孩好像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可厄里亚却完全无视了这些,低头看着那些在角落处沾着血迹的稻草。 这些血迹很明显是一行字,却又不是连贯的单词,如同胡乱组合在一起的字母一般。 厄里亚皱着眉头蹲下身去,细细看着那些字母。 没过几秒,他就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无奈地轻声一笑。 主人还真是喜欢刁难他…… 这行血字里散乱地穿插了安吉的全名,而去掉那些字母,再倒着看,就能拼出几个零散的信息: 我和伊瑟琳在一起、救他们。 前半句很好理解,后半句嘛…… 他其实不是很想执行。 以安吉的性格,就算厄里亚不去救地牢里的剩下两人,只要他扯扯谎、假装这是情势所迫,安吉迟早也会原谅他的。 可在这个情势尚不明朗的小异境里,多一个人确实会多一份力量,这让厄里亚有些犹豫起来。 思考良久后,他才有所行动。 在隔壁牢房传来的、絮絮叨叨的求情声中,厄里亚再次路过那个男孩,直接走到最尽头的牢房,用钥匙打开铁门,不带任何感情地对里面的人说道: “出来,我们得去找主人,她已经逃出去了。” “……嗯。” 地牢里的金发男孩应着,站起身来,神情有些凝重。 隔着一段距离,西恩并没有看到厄里亚的杀人现场,也没怎么听到守卫挣扎的那些动静。 但是,厄里亚之前带着钥匙走到这里、确确实实的对上了自己的视线、结果又转身走掉了的样子,全都被西恩看在了眼里。 再加上厄里亚帮他打开牢房时那不情不愿的模样,西恩已经可以得出结论:这家伙,根本就没想救他。 想了想,西恩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满,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他问道: “你知道安吉去哪了吗?” “跟我走就行。” 厄里亚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冷漠地甩下这句话,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西恩也没多说些什么,默默跟在他身后,却在路过唯一那间关着人的牢房时,情不自禁地看向那个敲铁栏杆、语气卑微且真挚的男孩: “二位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们也救我出去?你们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同伴?我和她先前聊了很久,也聊得挺来的,而且我也是从外面来的骑士……拜托了,请把我也救出去!要是拖到明天,我肯定会被处刑的。” 西恩犹豫地站在牢房门口,看向厄里亚,却发现后者已经走到楼梯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就这么径直走向出口。 并且,走廊尽头处,还有一具浑身是血、表情狰狞的尸体。 那肯定是厄里亚干的好事。 短暂的愣神后,西恩连忙向前跑了几步,对即将拉开铁门的厄里亚喊道: “厄里亚,就帮他一下,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你把钥匙给我,我给他开门。” 棕发青年顿时停下开门的动作,接着便转头看向站在楼梯下方的西恩,冷漠的神情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蔑视: “西恩·科雷斯顿,你觉得有必要帮一个派不上用场的人吗?” 西恩表情当场僵住,下一秒便沉下脸来,低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很清楚了,他派不上用场。你的眼睛难道是摆设吗?” “他……再怎么说也是条生命,”西恩这么说着,却情不自禁地用余光瞟了眼角落里的守卫尸体,接着便看向俯视着自己的厄里亚,“而且他也是从外面来的骑士,你应该听到了——” “有什么区别?”厄里亚的语气和神情愈发冰冷,“以你对主人的了解,如果我们这时放这家伙出来,再带他一起过去,日后遇到危险时,你觉得主人会怎么做?他只会是我们的累赘,我会把你放出来,也只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而已——起码你也能帮主人挡挡刀?” “厄里亚!” 西恩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在沉声吼出对方的名字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上楼梯,还没来得及上前质问他,便看到对方神情漠然地说道: “你没意识到你给主人带来了多大麻烦吗?明明那个多手女人告诫过她,这是个只有两人出去过的异境,她还是执意要进来找你,甚至在误以为你已经死了的时候,她竟然要去和那女人拼命。但凡你还有点脑子,你就应该知道,这一路上,你只是在拖后退而已。” 西恩无法反驳厄里亚的冷嘲热讽,心里的怒气瞬间消了下去。 他暗地里咬紧了牙关,沉默片刻后才语气复杂地说道: “……我知道。” “原来你也知道啊,”厄里亚语调怪异地说着,以蔑视且不悦的神情瞥了他一眼,“那你还有脸面提出这种天真的请求?” 西恩沉着脸与厄里亚对视着,而在他们谈话的同时,他一直听着那间牢房里的男孩语气卑微地恳求着,突然间听到一句: “拜托了,如果你们愿意救我出去,以我父王雷克斯·卡斯特尔的名义发誓,威尔利时领会尽可能的帮助你们的!” “什么——!” 听到那个名字,西恩浑身一激灵,不禁小声惊呼了一句,猛地看向那间牢房,对男孩追问道: “你是雷克斯大帝的儿子?” “嗯,我是查尔斯·卡斯特尔……只是要搬出这个名字来求助未免太难看了,所以我才一直没说出口……虽然在这诺尔森村,我确实派不上大用场,但如果能够出去,我保证,我一定会隆重感谢你们的!” 在他解释的同时,西恩转头看向厄里亚,发现对方也明显有些惊讶。 西恩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厄里亚,过了一会,才终于看到后者无奈而简短地呼出一口气,将手中钥匙向他一抛。 西恩接住钥匙,立刻转身跑向牢房门口,在查尔斯开心到闪闪发光的眼神中,为其打开牢门。 “哈哈,谢谢谢谢~唉呀,我就觉得那个女孩的伙伴也不会是坏人,谢谢您,科雷斯顿先生!” “没事,我之后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西恩这么说着,看着这个男孩灿烂的笑容,忍不住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紧接着就听到厄里亚催促的声音: “赶紧走,别磨蹭了。” “好~” 查尔斯并没有因为厄里亚的恶劣态度而生气。他语气轻快地应着,和西恩一起快速跑向出口,跟着厄里亚一起离开这处阴森湿冷的地牢。 第139章 【遗忘箱庭】威尔戴安夫妇 夜幕降临,整座诺尔森村寂静无声,只剩几位提灯的守夜人面色凝重地行走在村庄各处。 今晚,诺尔森村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 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是魔女出现的前兆,所有可疑人员都要当场抓捕,情节严重者甚至可以就地处决。 此刻,一位守夜人正提着圣灯,走在两间长屋中的狭窄小道上。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沉睡,只剩这位青年行走在泥地上所发出的沙沙脚步声。 圣灯发出的柔和光芒照亮了这条狭长的通道。他即将走到出口,却突然听到一阵自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立刻摸向腰间挂着砍刀,驻足看向后方。 没有异常。 月光依旧,四周寂静无声,但这位守夜人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调转方向走回小巷入口处。 两道瘦小的身影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自他身后蹿过。 是安吉和伊瑟琳。在这位守夜人的灯光即将照亮她们的藏身处时,安吉向房屋另一侧丢了几块碎石,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如果放在平时,这种细微响动大概率会被忽略,但今晚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绷,即便是再小的风吹草动也会吸引这些守夜人前去查看。 这种过于谨慎的态度反而让安吉和伊瑟琳的逃亡计划进展得异常顺利。 深沉的夜色中,明亮的灯光暴露了守夜人们的位置。两个女孩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躲开那些危险的光,终于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长屋。 那是伊瑟琳的家。这间木制长屋周围本该留有一些空地,可此刻,它竟被几颗高大的树木簇拥着,如同林中小屋。 安吉忍不住微微皱眉,无言地跟着伊瑟琳一路跑到长屋的侧门处,看着后者轻轻敲门三下,贴着门小声说道: “是我,伊瑟琳。” 门被轻轻拉开,安吉跟着伊瑟琳走进屋中,却只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的背影。 那是伊瑟琳的母亲。 她没有和女儿说话,也没有理会安吉,就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回屋内,突然间蹲下身去,用手掀开那块被泥土掩埋了大半的木板。 一个昏暗中透着点光亮的地下入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做完这些后,那位妇人这才淡淡地看了眼安吉和伊瑟琳,随后走进地道。 伊瑟琳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在安吉无言的注视下,她咬了咬嘴唇,接着便急匆匆地走上前去,钻进地道。 安吉紧随其后。顺着石阶向下走了几步后,这片神秘的地下空间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处仅有三四十平的石砌小房间,没有任何家具或是装饰,石砖地面上却整齐地摆放着一圈细长的蜡烛,隐约还能看到角落里有一些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容器。 平静的烛光照亮了那些遍布地面的暗红色痕迹。安吉一边向下走一边俯视那些图案,很快就发现这正是教会所使用的净化法阵。 她心里有些惊讶,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伊瑟琳母亲,以及她身边那位农民装扮的男性。 他脸型瘦长,皮肤偏黑,就这么看着伊瑟琳和安吉走下台阶,对后者说道: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说实话,不是很清楚。” 安吉如实回答。 她只是听伊瑟琳说诺尔森村会在两天后的魔女之夜毁灭,可伊瑟琳却没有和她解释这件事,只是让安吉去问她的父母…… “……看来,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位男子表情平静地说着,却又好像觉得这么说太僵硬了,于是便另起话题: “你来这里有三天了?” “嗯。” 安吉语气平静。 但他们这种没头没尾的跳跃式对话,却让伊瑟琳十分迷茫。 她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安吉,接着就被站在她身旁的母亲拉着离开了地窖,临走前又听到父亲再次开口: “这个法阵你认识?” “也不算认识,”安吉说着,看了眼已经被带出地窖又向这里探头探脑的伊瑟琳,接着便听到这位中年男子对上方喊话道: “把门关了!” 地窖门被那位妇女“嘭”的一声关上,响亮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愤怒。 安吉有些无奈,心里想着这一家三口真的是没有一点温馨感,随后听到中年男子依旧平淡的声音: “自从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三个月了。或许你也能看得出来,我这位妻子也是外来人员,但我和她都只是察觉到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却无法想起自己的身份。” “嗯,她似乎……举手投足不太像这里的居民。” “在这里她说不了话,似乎是喉咙有些问题,所以情绪也一直不太好,”中年男子想了想还是为“妻子”打了个圆场,接着才切入正题,“你们能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可以算是一种幸运,因为我们已经总结出了几个能逃离诺尔森村的办法。 “但你们也是不幸的。这个世界即将落下帷幕,你们没有更多选择,只能跟着我们的思路去赌一场——当然,你们也可以跟着自己的想法走,我们不会也没法勉强你们。” 短短几句话,安吉已经彻底明白了目前的局势,但这种信息量过大的谈话还是让她有些头疼。 她沉默着思考了一会,这才抬头看向对方,问出她觉得最要紧的问题: “魔女之夜是什么?” “你可以把祂当作毁灭日,这和我们找到的文献以及一些线索都相符,相不相信是你的事。”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并不想做过多解释。 “逃离这个异境的办法是?”安吉问出第二个问题。 “三种,确切来说是两类方法。一类是离开诺尔森村,也是渡河。渡河可以从河上走,也可以从地下走。” “?” “另一类是留在诺尔森村,消灭魔女。” “……等一下,”就算是脑补能力极强的安吉也觉得有些转不过弯来了,“你们找到过那条诅咒之河的办法了?而且是两种办法?” “这很奇怪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吉,好像是在责怪她问题太多,并且没有任何想要解释下去的迹象。 安吉心里更无奈了。她是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的情报交换很好(虽然她只是在一味地接受情报而已),但对方的这些情报实在过于模糊,听了又像没听一样…… 这人不会是故意的? “我很感谢您愿意主动提供情报……”在对方的注视下,安吉还是忍不住揉了揉脑袋,“但是,如果您不愿说得更详细点,我也没办法分析现状,也很难和你们合作,不是吗?” “……看来是我先前说的太客气了,”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语气比之前更加冷淡,“如果不和我们一路,你们就只能留在诺尔森村迎接魔女之夜。以凡人之躯,不可能战胜那个东西。” 第140章 【遗忘箱庭】谁都别想走 听着对方的发言,安吉的疑心越来越重。 现在的诺尔森村确实有些变化。那些守夜人们巡逻时的表情都异常严肃,而那些渐渐向村庄内部侵蚀的森林也不知究竟代表了些什么。 这些现象似乎是某种巨大变故前的预兆,也似乎与他们所说的“魔女之夜”相符。 但这位威尔戴安先生提供的信息不仅过于笼统,甚至还不肯多做解释,这让安吉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现在的安吉代表的并不只是她自己,她的所有决定都需要对同伴负责。 看着这个难以沟通的中年男子,安吉在心里叹了口气,试图再次与对方协商: “可以麻烦您具体解释一下这三种方法……” 但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开始强烈震动起来。 地窖里四周发出哗哗的轻微声响,细碎的石屑和灰尘从头顶坠落,此刻,在地窖里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扶住了身旁石墙,这才得以稳住身形。 一阵短暂的木板吱呀声从上方传来,安吉抬头看去,发现地窖入口已经被伊瑟琳的母亲打开。 顾不得其他,她率先跑到石阶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地窖,却又在这时听到了一阵尖锐响亮的癫狂笑声。 这次的笑声明显比之前更近。安吉心里猛地一紧,转头对冲出地窖的威尔黛安先生大声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我才没时间和你解释,今晚就得开始行动!你们的动作实在太慢了!” 这位脾气不好的中年男子厉声斥责安吉,就连措辞也有些颠三倒四起来。 但下一秒,他就猛地一个趔趄,紧接着就在再次袭来的剧烈震动中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安吉和伊瑟琳当场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向他身侧那位年轻妇人。 此刻,这位威尔戴安女士正以一种鄙夷的神情俯视着她倒地的丈夫。 这正是她的杰作。就在刚刚,她突然一脚踹在对方的小腿上,以至于他没能来得及在地面震动时保持住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安吉和伊瑟琳的视线在这对关系诡异的夫妻间转来转去,紧接着就看到伊瑟琳的父亲双手用力往地上一撑,随后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 他一脸厌恶地吐出刚刚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泥巴,在擦去脸上泥土的同时怒气冲冲地对那位妇人喊道: “你到底在干嘛?!现在是闹脾气的时候吗?” 可这位女士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神情依旧带着点鄙夷。 就在他气得咬了咬牙想再次开口时,自屋外同时传来数道大喊声: “主人我来了!!”“安吉!快开门!!”“安吉??她叫这名字?” 坏事儿了。 安吉微微一怔后便迅速反应过来,一边喊着“我在!!”一边冲向门口,却在猛地拉开门的瞬间便被一个大个子直接扑倒在地。 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她感受到了来自背部和臀部处的巨大冲击力,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而,她的后脑勺却及时地被扑到她的那个人用双手护住,这才让她没被直接磕出个脑震荡来。 “起开起开,咋咋呼呼的搞什么啊?!” 安吉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怒斥着厄里亚一边推开护着她脑袋的那双手。 “主人对不起刚刚有紧急情况……”厄里亚语气急促地说着,立刻转头看向后方。 而在厄里亚一不小心扑倒安吉后,紧随其后的西恩也直接被他绊了个趔趄,连着单脚跳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平衡。 在西恩之后,一个小男孩跑也跟着跑了进来。 隔着一段距离,他提前看到了门口的情况,在进屋时灵巧地往旁边躲闪了一下,这才没有被地上的二人绊倒。 强烈的地面震动正在渐渐停息。在闯进屋内后,这三个不速之客都在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身后,接着才将目光转回屋内,开始打量起这里的环境。 而在此期间,伊瑟琳一家三口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在目睹这混乱的场面后,他们看到安吉被厄里亚拉着起身,接着就看到这个小女孩狠狠地揍了后者两拳,原本就复杂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看着这对主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模样,查尔斯忍不住笑了下,对女孩问道: “所以,你是叫安吉对吗?” 安吉要揍厄里亚的第三拳登时停在空中,视线缓缓移至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双颊带着浅色雀斑的棕发小男孩,整条左臂都失去踪影,只剩一截空荡荡的袖口。 这是安吉第一次见查尔斯的模样,但对方的声音却让她立刻反应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将视线瞥至一旁,小声说了句: “嗯,是啊……” 查尔斯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刚想开口,就突然听到一个冷淡的男性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看起来,我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和你们合作的事情了。” 安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板着脸看向那位中年男子,语气不善地问道:“为什么?” 见此情形,西恩默默靠近安吉,和安吉以及站在她另一侧的厄里亚一起看向那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开个门都能闹成这样,我怎么可能和你们同行?” 他语气冷淡地说着,毫不怯弱地与安吉一行人对视着,而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伊瑟琳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爸爸……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这突然介入对话的稚嫩声音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虽然他们只是被塞进这幅身体里对“外来者”,可那位白发小女孩却显然是本地居民,并且还对他们的情况并不知情。 一时间,这些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除了厄里亚,以及伊瑟琳的那位“父亲”。 这位中年男子并没有看向身旁的女孩,而是对妻子说了声“走”,接着便与后者一起走向门口。 看着父母渐远的背影,伊瑟琳心中的委屈止不住上涌。 她忍不住冲向走在更前面的父亲,拽住他的衣角大声哭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们到底要去哪里——” 可还没等她说完,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便重重地拍开了她的手。 伊瑟琳被震得猛地后退半步,错愕地看着父亲无情离去的背影,又看到母亲只是在转头看了眼自己后便跟着父亲一起离开,顿时抿紧了嘴巴,嘴角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强忍哭意。 但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安吉突然间开口: “拦住他们。” 安吉的语气异常冰冷,并且罕见地用了命令式的口吻。 厄里亚和西恩顿时反应过来,前者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威尔黛安夫妇面前,后者则以身体挡在门口。 他们这几个人原本就站在入口附近,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拦下威尔戴安夫妇。 见此情形,中年男子忍不住皱眉,沉着脸看向安吉,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便看到对方一脸冷漠地说道: “威尔戴安先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轻易放你走?在说出离开异境的方法之前,你们谁都不准离开这里。” 第141章 【遗忘箱庭】不可逾越的底线 此刻,这间被树木环抱的小木屋内一片死寂。 昏暗的烛光照亮了这泾渭分明的两派人。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彼此,就连伊瑟琳也将啜泣声憋回了嗓子眼里。 虽然这里是威尔戴安家,可现在是安吉这边人数占优,原本就不齐心的威尔戴安一家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 但下个瞬间,这令人呼吸停滞的可怕寂静便倏然崩解。 在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和肢体暗号的情况下,威尔戴安夫妇二人竟同时行动,冲向另一侧的房门。 是的,这座长屋有两扇门,安吉他们堵住的只是其中一扇而已。 这般默契的配合令安吉他们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但就在二人转身逃跑的那一刻,拦在他们面前的厄里亚瞬间做出反应,一脚猛踹向那名男子的小腿。 这剧情似曾相识,而厄里亚踢的那条腿也正是他之前被夫人踢的那条。 在这阵剧烈到几乎骨裂的痛感中,伊瑟琳的父亲猛地踉跄了一下。 但不过一息时间,他竟然就调整好平衡,毫不犹豫地冲向另一侧的大门。 蜡烛的昏暗光辉照亮了他咬牙忍痛的神情,可他的速度却并未有丝毫减缓,这让厄里亚心里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查尔斯、西恩、安吉紧随其后。虽然三人已经使出全力奔跑,可他们原本就站得比较远,自然来不及阻止这两个拼命逃跑的成年人。 年轻妇人率先跑到了侧门。她猛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压根就没有理会那个一不小心被她挤在身后的丈夫。 而正是这片刻的耽误,让厄里亚追上了这位中年男子。 察觉到这点,中年男子一边急匆匆地迈腿奔向屋外,一边用余光瞥向身后的厄里亚,却只看到了那迎面而来的拳头。 拳头与头骨碰撞,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当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没调整好身形,便又迎来了一记踢击。 这一脚,再次踹在了同一条腿的同一个位置上。 如果说第一次厄里亚是歪打正着的踢在了那个地方,那么这一次,他绝对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招趁胜追击效果奇佳,那名男子直接单膝跪倒在地,一边捂着先前被拳头打中的右脸,一边吃痛地发出“嗯嗯呃呃”的无助哀嚎,似乎已无力反击。 但厄里亚没有就此收手。他再次一拳狠狠打在对方的左脸上,接着直接一脚踩住男子受伤的那条腿,在那人隐忍的吃痛声中,又一次用力踏了下去。 “够了!”安吉站在旁边皱眉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没必要这样。” “您放心,我会留活口的。” 厄里亚这么说着,又举起了拳头,却突然感受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时听到一阵稚嫩而轻快的嗓音: “好啦好啦,这位大哥~对方已经没有余力还手了,就不要再打了?旁边可还有孩子在看呢。” 是查尔斯。他用仅剩的右手握住了厄里亚的手腕,并对厄里亚露出一个友好开朗的微笑。 而他所说的那个孩子——伊瑟琳,正站在他旁边,以充满仇恨的目光紧盯厄里亚。 厄里亚微微皱眉。他刚想将查尔斯甩开,余光却看到安吉正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顿时停了下动作。 伊瑟琳趁机冲了上来。 她紧紧抱住跪在地上的父亲,恨恨地瞪向厄里亚,却又紧紧地咬着嘴唇,心里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厄里亚漠然瞥了眼这个女孩,接着便将视线转向安吉,在乖乖将手放下的同时回了安吉一个讨好的笑容,开口解释道: “主人,我这是为了消除隐患。既然这人拒绝与我们合作,我们就绝不可以轻易放过他——最起码也要限制他的行动能力才行。” “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 安吉淡淡地应着,看着查尔斯松开厄里亚的手臂,又看了眼那个紧紧抱着父亲的女孩,接着便听到了一阵逐渐接近的奔跑声。 这声音立刻引起了众人的警觉。作为现在离侧门最近的人,西恩直接转身想要把门关上,却在看到来人时动作一滞,脸上满是震惊。 见此,厄里亚直接绕过坐在地上的伊瑟琳父女冲到门前,刚要代替西恩将门关上,便听到安吉急匆匆地问道: “是谁来了?” “是刚刚那个跑走的女人。” 厄里亚这么说着,见安吉已经跑了过来,便立刻将她往身后一拉,再次想要关上房门,却又被安吉的声音再次打断: “等等,放她进来。” “主人!” “她都举双手投降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怕她不成?” 安吉无奈地瞥了一眼厄里亚,视线再次看向门外。 此时,伊瑟琳的母亲早已停下奔跑的步伐。 她双手举高,缓缓向他们走来,满脸写着“温良恭顺”四个字,并且还很刻意地看着安吉,对后者露出讨好求助的眼神。 安吉并不是因为相信她才放她进来。 只是这位“在丢下同伴后又再次折返”的女士,让安吉颇感兴趣的同时,也对她多了些好感。 毕竟,这位女士确实未曾对他们做出明显的敌意行为,反倒是在那位先生斥责安吉时踹了他一脚。 安吉注视着对方,在心里暗暗揣摩这两人的关系,同时对厄里亚吩咐道: “你去摁住男的,这位过来投降的女士就让西恩去压制。” 厄里亚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脸苦闷地回到屋内,却在走向伊瑟琳和那名男子时听到安吉再次叮嘱道: “下手轻点。” “是……” 他心情愈发苦闷,用身体把护着父亲的伊瑟琳挤开,而那位举双手投降的女士也在这时来到了门口。 西恩主动护在安吉身前,直接将这位女士的胳膊反手扣住,却发现对方不仅没有一点想要反抗的迹象,反倒很配合地让他摁着自己。 看着这一幕,安吉忍不住轻轻叹气。 但下一秒她就调整好表情,冷漠地转头看向被厄里亚摁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语气冰冷地开口: “威尔戴安先生,你欺骗了我。你们二位不仅是没有失去记忆,而且还是旧识。” 听着安吉的话,这名男子眼中的敌意愈发强烈。 他暗暗地咬了咬牙,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安吉再次以淡漠的神情开口: “……但这并不重要。我只需要离开这里的情报,作为交换,我会放你们离开。这个异境才是最危险的敌人,就算无法达成合作,我们也不应该将彼此视作敌人——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呵,是啊,或许你说得对。” 他冷笑了一声,却当场被厄里亚摁进了土里,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眼底也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这位夫人不方便,所以还是你主动开口比较省事。” 安吉这么说着,再次无奈地瞥向厄里亚,用眼神示意他别太过火,随后便对那位先生下达最后通牒: “快点说,我们都赶时间——厄里亚!!!” 安吉突然发出惊呼,同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厄里亚的左侧。 而她这番明显异常的表现,也让厄里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身体立刻往右闪躲,右手却仍不减力地摁在那名男子的头上,也因此没能躲开那把直刺向自己左臂的小刀。 强烈的刺痛感瞬间涌入大脑,却没能影响到厄里亚的动作。他咬牙转身,直接用左手拍开袭击自己的伊瑟琳,又一拳将那个想要起身的中年男子揍翻在地。 伊瑟琳立刻转身,想要再次反击厄里亚,余光却嫖到了直冲过来的安吉。 只见安吉右手成爪,猛地抓住了伊瑟琳的脖颈,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狠狠地踹在了她的膝盖后方。 “呃啊——” 伊瑟琳痛得大叫起来,膝盖猛地一弯,而安吉就在这时将她摁倒在地,接着又把自己的身体整个压在对方的后背上,在死死扣住伊瑟琳的同时愤怒地低吼道: “伊瑟琳!!我已经很有耐心了!!” “闭嘴闭嘴闭嘴!!你这个抢了苏珊娜身体的臭女人,你——” 伴随着脖子处传来的可怕强压,伊瑟琳的后半截话被硬生生地掐灭在气管里。 窒息感与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包裹了全身。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可就在这时,她脖子处的压力倏然减轻,随后听到安吉低沉且愤怒的嗓音: “我决不允许有任何东西伤害我的同伴——这是我的底线,他也不是你的父亲。” 第142章 【遗忘箱庭】以画作答 此刻,伊瑟琳的脑子乱作一团,前所未有的悲伤情绪疯狂涌上心头,将那些恐惧感彻底冲散。 父母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仅有的两个亲人。他们一家每天都待在一起,也正是因为如此,伊瑟琳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这对“威尔戴安夫妇”,早已不是她的父母。 只是伊瑟琳始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尽量缩短待在家里的时间,频繁地去找苏珊娜玩,希望能有一天父母会变回往常的模样,热情迎接她回家。 可她却迟迟没能等到这一天,并且还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再关心她了。而现在,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之一还在强迫她面对这个残忍的真相。 这种展开,令伊瑟琳觉得既讽刺又愤怒。可在这些情绪之上,最强烈的,却是那让阵她心口发痛的可怕悲伤感。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这一刻,她的那些话全都被那些浓郁的悲伤情绪给噎在嗓子眼里,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声。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视线却情不自禁地飘向被摁在地上的父亲,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母亲。 即便她现在被人摁在地上,他们却仍没有表露出一丝关心的迹象,甚至都没有往她这里多看几眼。 看着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父母,往日的温馨回忆悉数化作苦楚。这一刻,伊瑟琳的倔强被残忍的现实彻底击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伊瑟琳的表情变化都被安吉看在眼里。感受到她的身体正因痛哭而剧烈颤抖着,在片刻犹豫后,安吉还是放开了摁着她脖子的手。 这个异常瘦弱的女孩已经失去了武器,很难再对他们造成威胁,但是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这么想着,安吉仍以自己身体的重量摁住伊瑟琳,静下心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但就在这时,她看到刚刚走开的查尔斯再次回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大捆麻绳,笑着对她说道: “用这个把他们捆起来~一直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 这绳子应该是他现找的。看着他开朗的笑容,安吉微微一愣,说了声“谢谢”,随后才接过那些绳子,和查尔斯一起把伊瑟琳捆起来。 伊瑟琳全程没有挣扎。只是她的哭声渐渐变弱,瘦小的身体仍在止不住的抽噎着,就这么被绑着躺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可怜。 出于人道主义,安吉扶着她坐了起来,注意力却被伊瑟琳腹部的“方形硬块”所吸引。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个女孩藏在了衣服里。 她伸手轻轻碰了下那个“硬块”,立刻就听到伊瑟琳紧张的大喊道: “你想干嘛?!” 这声在耳边炸开的质问把安吉吓了一跳。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一脸淡定地收回手,看向紧盯着自己的伊瑟琳:“这是那本书吗?” “和你、没关系……!别碰它!” 伊瑟琳语气激动地大声说着,却又因为抽噎而停顿了好几下,显然是有些喘不过气。 看着她那张红着眼睛满是泪痕的脸,让安吉心头涌出一丝愧疚。 虽然就算没有伊瑟琳,厄里亚也会把她从牢里救出来,但这并不能改变伊瑟琳冒险帮她越狱的事实。 想了想,她还是拜托查尔斯去帮厄里亚和西恩他们,自己则坐到伊瑟琳身旁,安抚她道: “我不会拿走它的。我记得你一直带着这本书,它应该对你很重要?” 女孩急促的呼吸声顿了一下。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安吉,可下一秒,她的表情却变得无比悲伤,微微低头看向地面。 安吉无言地看了会伊瑟琳,接着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你朋友的事我很抱歉,但既然你已经对我的同伴动手,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这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了,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伊瑟琳仍低头沉默着。 由于先前的大哭太过激烈,她的身体仍不受控制地抽噎着,甚至都因为缺氧而全身发麻,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她没仔细听安吉的话,只是在恍惚间感觉到对方的语气好像很温柔,以及那只摸着自己脑袋的手也很温暖,接着就突然感受那些温暖离她而去。 伊瑟琳不由得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安吉起身离开的背影。 自从爸爸妈妈变得不对劲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摸过她的头,也没有人和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这个只是霸占了苏珊娜身体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耐心?明明她对安吉的态度并不好啊? 她怔怔出神地想着这些,看着安吉走回同伴们的身边,余光瞟到了已经被捆到柱子上的“父亲”。 这是厄里亚和查尔斯做的。在安吉与伊瑟琳谈话的时间里,他们先是用绳子绑住他的身体,随后把他拖到屋子中间的支撑柱旁边,与这跟粗壮的木柱牢牢捆在一起。 此刻,这位俘虏的脸惨不忍睹。他先前被厄里亚打中的眼眶已经明显浮肿,紧闭着的眼睛还在向外渗血,大概率是要失明了。 而他身上的伤也明显多了几道,想必是因为不够配合而被厄里亚又打了一顿。 察觉到这一点,安吉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这个硬骨头也是没救了,随后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厄里亚说道: “你别动,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见主人关心自己,厄里亚心里一阵开心,接着便用视线指了指被西恩扣着的那位妇人:“我先去把她绑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准备走向西恩那边,可就在这时,安吉竟突然抬手,精准而迅速地拔出了他胳膊上插着的那把小刀。 “嘶——!!疼疼疼!!” 厄里亚疼得当场嚎出了声。他连吸几口冷气,右手紧紧捂在受伤的胳膊上,惊讶地看向安吉。 然而安吉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一脸淡然地用这把小刀割下了自己的衣角,同时头也不抬地说道: “手拿开,我帮你包扎。你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嘶嘶嘶……主人,我不是很听话吗……” 厄里亚一边吃痛地说着一边乖乖照做,却又看到安吉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声好气地数落道: “你是看心情听话,还好意思说?这才有了身体几天啊,你就能叛逆成这样?” 心里的小九九被当场戳穿,厄里亚立刻识相地闭嘴,心虚地将视线瞥到别处,随后便听到她嘟囔了一句: “还是西恩听话,你可得多学学人家。” “可是我有用啊。” 厄里亚没忍住反驳了一嘴,当场就被安吉一掌拍在伤口上,顿时疼得嗷嗷叫了几声。 站在不远处旁边的西恩嘴角微微抖了两下。他迅速别过脸去,可他侧脸的笑意却还是被厄里亚看在了眼里。 厄里亚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好了——这一天天的,脾气这么大。” 安吉语气无奈到拖长了声音,在把绷带绑了个结之后摸了摸厄里亚那头卷卷的棕发,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既然你觉得你是先来的,那就更应该好好照顾西恩,而不是天天想和西恩掐架。” “……是。” 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安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叮嘱他不要动手以免扯到伤口,接着便走到那位威尔戴安先生面前,询问他是否愿意说出离开方法。 然而,即便是在全家被俘的情况下,这位中年男子依然神情高傲的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只是他那副鼻青脸肿的惨状,让他这高傲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滑稽。 安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又看到厄里亚阴沉着脸走了过去,立刻出言阻拦道: “别打了,没意义。” 接着,她无视厄里亚看向自己的委屈眼神,直接转身走向西恩,想去协助他把威尔戴安夫人绑好。 可就在这时,这位全程保持安静的妇人竟然呜呜叫了几下,这让摁着她的西恩顿时紧张起来,在加重手中力道的同时低吼了一句: “别动!” 然而那位妇女并没有试图挣扎。只是她还在发出那种模糊不清的呜呜声,并向走到她面前的安吉投去求助的眼神。 联想到她不能说话,安吉忍不住问了句: “你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们吗?” 威尔戴安夫人的眼睛亮了一下,连连点头,接着用视线指了指地面。 安吉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厄里亚和查尔斯,对西恩吩咐道: “放开她,反正我们都在这,她也跑不了。” 西恩默默点头,放开了摁着这位女士的手。 在安吉四人紧张的注视下,威尔黛安女士并没有做出任何可疑举动。 她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紧接着便蹲下身去,用手在泥地上画了起来。 安吉疑惑地侧了侧脑袋,看着她画了两条横杠,接着在横杠旁边写了个“银船”的单词,最后又在这个单词旁边画了个贯穿那两条横杠的箭头。 “这是河?”安吉手指点在这两条横杠的中间问道。 年轻妇人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表情一凛,对安吉比了个“1”,随后又在泥地上写出“地道”这个单词。 “有地道能绕过河流?”安吉立刻向她询问。 她微微一笑,对安吉比了个“2”。 这下,安吉算是完全明白过来了——很明显,这就是那两种逃离诺尔森村的办法。 第143章 【遗忘箱庭】群嘲 在威尔戴安先生拒绝配合安吉、不愿说出逃离办法时,他这位无法说话的夫人却以作画的形式供出了一切,这让威尔戴安先生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年轻妇人,在她和安吉相视一笑时,突然间说了一句: “明明可以写字,为什么要画画?” “……” 安吉和威尔戴安夫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眼看着这位夫人脸上的怒意越来越重,安吉小声干笑了两下,刚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氛围,就看到她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无比迅速,竟然在穿着长裙的情况下猛地抬腿跨过蹲着的查尔斯,这让安吉不禁瞪大了眼睛,匆忙间喊了句:“欸等——” “站住!” 厄里亚怒喊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而西恩也在同时反应过来,脚下一蹬冲向那位妇人。 此刻,他们心里有着同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她解开那名中年男子的束缚! 可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妇人已经来到中年男子身边又伸出了手,眼看就要够到那些捆着他的绳索。 但情况又似乎有些不对——因为她伸出的并不是手指,而是拳头! 这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威尔戴安先生左侧的胳膊处。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威尔戴安先生的脸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他似乎早有准备,强行咬牙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可身体却猛地颤抖了几下,甚至让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幻痛。 虽然这种展开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但厄里亚和西恩的速度还是没有减缓,直接上前将她摁住。 在揍出这一拳后,那位夫人脸上的怒气是减少了一些,可她却仍紧盯着威尔戴安先生不放,这让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被这二人摁住,她大概会再揍对方几拳。 安吉和查尔斯这才姗姗来迟地小跑过来,前者表情有些复杂,后者也没有很惊讶,只是笑了下。 安吉是不觉得意外。她见过这位女士脚踹丈夫的场景,在看到对方怒冲出去时就已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这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却让她很是摸不着头脑——明明这位夫人是为了他才回来的啊,怎么还打得这么狠呢? 看着那位夫人余怒未消的脸,她还是把疑问憋了回去,视线转向被绑着的威尔戴安先生: “所以,你现在还是拒绝提供情报吗?” “……” 威尔戴安先生沉默着。虽然他脸上仍是一副咬牙忍痛的表情,神情间却似乎有些犹豫。 “你说今晚就要行动。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离开方法了,大不了就带着你的这位夫人一起走,你就和伊瑟琳一起留下。” 安吉语气平淡地说着,对那位妇人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呜呜”了两声,以表赞同。 “那我们走,”安吉说着,看向身边众人,“我们没有银船,就用地道的方法过河,让这位女士带路,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您的,”厄里亚第一个回答道,旁边的西恩也跟着应了句:“我没意见。” 查尔斯嘿嘿一笑:“我也没意见~我只是个侥幸混进来的罢了。” “那我们走~”安吉的语气罕见地轻快起来,对众人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随后带着他们走向门口。 但在这自信的行为下,安吉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底气。 今晚他们确实已经折腾够久了。先前那阵疑似魔女的狂笑声和森林的异变,似乎都在暗示着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即便撇开这点不谈,事情进展得也过于顺利了,这反而让安吉有些担心起来。 在来到威尔戴安家之前,他们一行人还对离开方法一无所知,而现在竟然却有两个方法来“供他们选择”,简直是快到离奇的展开。 安吉并不是在怀疑威尔戴安夫人。通过各种细节观察,她认为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但这一切正如那名中年男子说的那样—— 安吉他们没有选择,只能跟着他们的思路去赌一把。 他们总结出来的这两个逃离方法并不一定能够成功,而这威尔黛安夫人又不能说话,也就意味着她没法在紧急时刻及时提供准确的信息,这可能会成为致命的隐患。 也正因如此,他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地道入口的位置,只能靠她带路。 这个异境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他们真的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逃出去吗? 带着这些纷乱的思绪,安吉表情自然地和众人一路走到门前。 但就在他们刚要开门时,屋内竟同时传出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 “等下!” 安吉立刻停住脚步,和众人一起看向屋内。 是伊瑟琳和那个中年男子同时开口了。只是这会儿他们都互相看向对方,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显然这只是个巧合。 “你们谁先说?”安吉笑盈盈地开口。 现在,她心里确实有了底气。 “我先!”伊瑟琳急匆匆地赶在“父亲”之前开口,紧盯着安吉说道:“带我出去,你们是要离开村庄?我可以告诉你们挡住那些黑水的办法!” “???” 此刻,安吉、厄里亚、西恩、查尔斯、甚至连原本是伊瑟琳父母的二人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向这个被绑着坐在地上的白发女孩。 “既然你们是要出村子,肯定会遇到要解决黑水的情况,”见安吉一时没有答话,伊瑟琳顿时有些着急,“把我带上!我不要留在这个破村子里!” “那…要不你先说说解决办法是什么?”安吉开始有些头疼,“总觉得好像没什么实感啊……” “就是……用血画法阵!是和教会的法阵不一样的阵……和地窖里的那个法阵也不一样!” 伊瑟琳急得话都有些不连贯了,完全就是一副想到啥就说啥的模样,而她的这些话也让威尔戴安夫妇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如果伊瑟琳说的是真的,那不就是灯下黑了吗? 逃离村庄的方法一直在他们身边,而他们这三个月来却一直没能发现?这也太讽刺了? “唉,给她放了,”安吉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向她的被害人厄里亚征询意见,“你觉得可以吗?” “先让她把那法阵画出来,如果她所言属实,自然得带上她。” 厄里亚这么说着,刚要走到伊瑟琳面前,就看到安吉先他一步跑了过去,用小刀划开伊瑟琳身上的绳子,对后者说道: “你先在地上画一下。如果你了骗我们,你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那些黑水可是真的能杀人的。” “我知道,别把我当小孩,”伊瑟琳揉了揉被绑得生疼的手腕,瞥了眼跟着安吉跑过来的厄里亚、西恩、查尔斯和“妈妈”,没好声好气地说道: “都退开一点啊,你们挤在我面前我还怎么画?” 见这个孤僻的女孩突然变得毫不见外,众人的心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复杂起来。 在安吉的示意下,这一大群人纷纷后退几步,默默看着这个女孩俯身用手在泥地上画出一道道痕迹。 而就在这时,被绑在柱子上的威尔戴安先生突然说了一句: “我可以搞到银船,用它渡河比过地道安全。” 还没等安吉开口,厄里亚就瞥了他一眼,抢先说道:“如果你指的是用银棺材过河的话,那我也能拿到它,并不需要你。” “?” 安吉困惑到微眯起眼睛,神情古怪地看着厄里亚。 但威尔戴安先生还真就突然沉默了,神情间还有些尴尬。 “厄里亚,你是不是有些事情没跟我说?”安吉忍不住开了口。 “主人,很多事情都是一些琐事……”厄里亚连忙解释道,“而且自从我们昨天晚上分开之后,我就一直没有时间和您多说几句话啊。” “……也是。” 联想到之前的混乱白天和现在“正在进行时的混乱夜晚”,安吉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就一个激灵地回过神来:“对了,你们之前是被什么东西追着进来的?” “嗯,是一棵跑着的树,速度比之前那棵还快点,”西恩突然间插了一嘴,“只是它身边还跟了一只狼。” “哈?狼??”安吉的表情登时更古怪了,“那你们还能跑过它……不对,那些东西也没跟着你们过来啊?” “嗯,因为是跛了腿的狼所以勉强能跑过……”西恩继续解释下去,语气有些无奈,“而且就在我们快要跑进屋子的时候,它们就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有面透明的墙挡住了它们一样。” “是法阵啦,”一直俯身画图的伊瑟琳忍不住插嘴,抬头看向安吉,“很早之前我父母就在这周围画了个能罩住整个屋子的法阵,而且我也会时不时地会重新画一下。 只是现在这两个家伙一点也不记得这件事,我骗他们说‘我这是在玩’就把他们敷衍过去了。” “……” 安吉一行人无言地看向威尔戴安夫妇。 “有什么问题吗,”这沉默的质疑让威尔戴安先生顿时烦躁起来,“小孩子自己玩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们来这里三个月了,这身体原主的记忆早就没了。” 这毫无顾忌的发言让安吉不禁皱了皱眉。她转头看向伊瑟琳,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表情异常平静,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可是把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厄里亚没想这么多,只是不屑地瞥了眼这个中年男子。 “我只是记忆有点模糊而已。”西恩犹豫了会还是选择加入这趟浑水。 “你们才来几天啊!”威尔戴安先生忍不住喊了一句,“我和安德莉亚可是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三个月!这里是待得时间越久越会失去记忆,你们这些人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三个月了还被困在这里你还挺骄傲啊,”安吉坏心眼地跟团嘲讽道,“这里的时间也不一定和外界一样,说不定外面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那也和你无关,”他咬牙切齿地说着,“诅咒之王的异境本来就非比寻常,你们明明是沾了我们的光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竟然还要在这里冷嘲热讽?” “闭嘴,就你最烦了!”伊瑟琳终于画好了法阵,怒指向“爸爸”说道:“为什么都变成俘虏了还是这种臭脾气啊,很丢脸的知不知道!不准顶着爸爸的样子干这种事!” 第144章 【遗忘箱庭】认错 伊瑟琳这一连串理直气壮的辱骂,让威尔黛安先生顿时陷入沉默。 他没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一是因为和小孩子对骂有辱颜面,二是因为他确实占了人家父亲的身体,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安吉忍笑看着这一幕,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人还有救”,却发现一旁的安德莉亚也在看着这个吃瘪俘虏。 只是她的眼神明显缓和了许多,脸上也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是有些欣慰,这让安吉对他们二人的关系多了些猜测,接着便转头看向旁边地上的圆形法阵。 这是伊瑟琳刚刚画好的法阵。此刻,查尔斯和西恩正站在法阵边缘,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复杂的图案。 虽然它的最外圈仍是个圆形,可内部图案却是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其中三个角还略微超出了圆形边框一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画好,与教会的法阵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这个六芒星的各个角落处还有着一些奇怪的抽象符号,即便是记性再好的人,也无法轻易记住这个极为繁复的图像。 这绝不是小孩子能随便想出来的图案。 粗略地看了一眼后,安吉得出这个结论,接着对站在旁边的伊瑟琳问道: “伊瑟琳,能和我说说这个法阵吗?你确定它们有用对?” “有用啊,不是都帮你们挡了狼和树吗?” 伊瑟琳随口应着,又瞪了一眼“父亲”,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安吉:“只是这个法阵需要用血画出来才行,但是地窖里的血只剩下半瓶了……” “去墓地,”厄里亚淡然开口,“反正都要用到银棺材,顺路弄点血来。” 伊瑟琳被他平淡的语气弄得微微一愣,接着才意识到这个“弄点血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场就震惊到瞪大了眼睛: “偷棺材就算了,缺德成这样不怕被天打雷劈吗?!画阵用的血用动物的就可以了,别去榨死人的血啊!” “活人拿死人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偷呢,借用一下而已,”安吉神情自然而坦荡地跟了一句,“但既然什么血都能用,我们还是用动物的,不打扰死者休息。” “……我突然不是很想和你们一起出去了。” 伊瑟琳小声嘀咕着,脑袋里还有些转不过弯来——难道偷棺材就不算打扰死者休息了吗? 而这时,安吉的视线已经再次转回沉默良久的威尔黛安先生身上。 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把他留在这里……虽然这人的表现着实差劲,也能算得上是表里如一,但要是把他一个人丢下,就等同于是让他去死。 这人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罪不至此。 安吉的表情变化立刻被厄里亚所察觉。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发现那位被绑着的威尔黛安先生也正悄悄打量着安吉,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主人的性格脾气他很了解——要是这家伙主动服软,安吉大概率会选择放过他,但这可不是厄里亚想要的结果。 趁对方还在犹豫,厄里亚连忙对安吉提议道:“主人,我们还是赶紧走,别管这个瘸腿俘虏了。” 威尔戴安先生顿时脸色微变。他紧张地看着安吉,却发现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于是便强行压下心中不安,故作淡然地说了句: “只有安德莉卡一个人带路可不够,地道可是很复杂的。”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安德莉卡的不满。她生气地“呜呜”两声以表否定,接着又看向安吉,面带微笑地轻拍了两下胸脯,完全就是一副“我可以我能行”的自信优雅模样。 安吉无奈地笑了下,接着就看到她板起脸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嘴硬中年男。 “……你!” 威尔黛安先生被这一幕直接气出了声,刚想质问对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就突然听到安吉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 “你现在态度好一点,还来得及。” 他当场怔了一下,表情怪异地看向安吉,接着就看到她再次漠然开口: “给你三秒。” “……怎么样才算态度好一点?” 他踌躇着问了一句,心虚地看向别处以避开安吉冷漠的视线。 “三,二。” “等——” “走这人没救了。”安吉转身向外走去。 “你还没喊一啊!” 看着她的背影,威尔黛安先生慌张地喊了一句,又发现众人只是在看了他一眼后就纷纷跟着安吉走向门口,心里顿时更慌了。 短短几秒不到时间,他内心已经反复挣扎了无数遍,最终在安吉即将走出门时心里一横,对她大声喊道: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这总行了!” 听到这声不情不愿的认错,安吉脚步一顿,差点没笑出声。 但她立刻收敛住表情,在所有人都看向那位先生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 “我可以放了你,你也可以在紧急时刻和我们分开逃跑,但绝对不能故意害我们。如果你敢违约,即使你能离开这个异境,我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安吉的语气是在威胁,但她说的这些内容却又过于温和,这让威尔戴安先生感到非常困惑。 他神情怪异地看着安吉,又看了眼站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的厄里亚,想了想还是问了句: “你不怕我报复?” “瞎了一只眼还瘸了一条腿的中年男,我的确不太怕。当然,即便是离开这个异境,我也不会怕你。” 安吉很淡定地回应着。虽然她确实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实力,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不能有半点怯场。 只是对方那鼻青脸肿的样子,看得她忍不住多说了句:“你应该也更喜欢平等点的氛围?只要你表现得正常点,我这边的人也不会再对你出手。” 威尔戴安先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就看到安吉走上前来,割断了他身上的绳子。 “你叫什么?” 看着他站起来活动身体,安吉随口一问。 “……劳伦蒂乌斯。” 他这么说着,刻意别过头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脸。 “太长了,我就叫你劳伦。” 安吉早已习惯他这种古怪性格,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见这个硬骨头的态度大有改善,她也不禁感到一丝欣慰,随后就开始指挥众人干正事。 他们把这间屋子彻头彻尾搜刮了一遍,将地窖里的半瓶血、绳子以及一些吃的装进麻袋打包带走。 这里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只有两把砍树斧,以及一把小刀。它们分别被安吉分配给了厄里亚、西恩以及查尔斯。 厄里亚和西恩是自己人,给武器是应该的,查尔斯则是因为安吉觉得他应该也能派上点用场。 虽然这些人里就属他的肉体年龄最小,战斗力也是最弱的,但这刀也确实不好给别人——伊瑟琳这一家三口还在考察期呢,在这节骨眼上,安吉可不敢随便给他们武器。 第145章 【遗忘箱庭】作战会议(加更~感谢点灀小可爱的支持) 趁着大家搜刮道具的这段时间,饿了一天的安吉和查尔斯终于能忙里偷闲地吃了点面包,接着众人便在安吉的主持下开启了作战会议。 然而此刻,劳伦蒂乌斯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在目睹安吉他们搜刮物资后,他很快就意识到,先前安吉那“转身就走”的表现完全就是在唬他——这女孩,早就认定他会服软。 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劳伦蒂乌斯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刚刚道歉的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闪过,他一边在心里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太丢人了,一边在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对众人说出他所知道的情报: “地道入口在村庄的东北角。这个地道我们进去过几次,虽然里面是石砌的规整通道,但是道路异常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它整体向南且有复数岔路,路径复杂不说,还有很多危险的机关,我和安德莉亚好几次就要死在那里了。 但这地道最诡异的地方在于:除了蜂蜡蜡烛以外,一切的照明手段都会在那里失效。所以我不建议走地道。” 安吉皱眉思索着:“位于村庄东北角的地道却是通往南边的……这地道想必会很长?” “嗯,很长。我和安德莉亚进去很多次也没能走到头,而且那里的道路实在太多,里面又黑不见底,一根15厘米的蜂蜡蜡烛也只能顶上半小时而已,燃烧速度远快于正常情况。” “啥?半小时?”安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们最近连吃饭都缩减了一半分量,就因为买蜡烛花了太多钱。” 劳伦蒂乌斯的态度与先前大不相同。虽然他好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很耐心地为安吉他们解释着,随后才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还是倾向于用银棺材过河。那些黑水很难侵蚀银质物体,只要以它作为底板,再用阻挡诅咒的法阵加以辅助,那些黑水就没法攻击到我们。 这村庄里唯一的大型银质器具就是银棺材,只要去墓地把它们挖出来就行——只是在墓地附近巡逻的守卫比别处更多,而且挖坟很耗时间,想要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伊瑟琳一边听着一边神情古怪地看着劳伦——她还没习惯这种对“棺材和挖坟之事”大谈特谈的氛围,尤其是这些谈论者和听者的神情还都这么严肃,这更让人觉得加怪异了。 “我可以试着把守夜人引走,”厄里亚向安吉主动请缨,“只是这招也不能坚持太久,最多半小时。” “我们这么多人,一口棺材可不够用,”安吉忍不住叹了口气,“半小时绝对不够,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那些守卫也不现实——这个方案基本可以否决了。” 可安德莉亚却在这时一边摇头一边发出不赞同的呜呜声,而劳伦也在这时提出异议: “半个小时够用了,只需要挖出一个棺材就行。一个棺材加上棺材板共有六个面,将它们平铺在一起就可以有不小的面积,足够我们四个大人和三个小孩乘坐,再不济也就是站着挤挤罢了。而且教会做的那些棺材很粗糙,我可以把它们完整拆下来再钉成平面。” 安吉神情严肃地凝视着劳伦:“一晚上能搞定吗?” “最多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够了,如果你们愿意搭把手的话。” “行,那就先以这个方案行动。” 安吉爽快答应下来,接着就听到身边传来伊瑟琳的声音:“欸欸,你别忘了还要血啊!法阵要血才能保证效果,最起码也得准备5瓶才行——如果遇到了很强的怪物,还需要持续补血以维护法阵强度。” “你那法阵还能补强?”安吉惊讶地看着她。 “能啊,”伊瑟琳罕见地骄傲起来,甚至还挺直身板抬起了头,“教会的那法阵根本就是半吊子,它是可以消灭诅咒浓度低的生物,但一遇到强的就脆的跟破布似的,分分钟就会被怪物撕碎——原本我们家就是正统的驱魔后代,只是在这里塞萨尔的地位太高,我们没法反驳他,就只能看着他瞎胡闹。” 伊瑟琳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地瞪向眼劳伦和安德莉亚,而其他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们。 “……我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 劳伦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和安德莉亚一起满脸尴尬地看向安吉。 “没事没事,你们要知道的话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安吉连忙安慰了他们一句,却看到他们脸上的尴尬又更重了些,于是便话锋一转:“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村子,现在还只是树和狼在作妖,再拖下去就保不齐会出现别的什么怪东西了。” 接着,她看向伊瑟琳说道:“什么血都可以吗?” “嗯,越新鲜越好。” “好,那简单。” 安吉这么说着,突然间笑了下,紧接着就在众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说出她的打算: “我想让大家分成三组,一组去挖坟……咳,借棺材,一组和我一起去拿血,一组就和厄里亚一起负责引开守夜人以及放风,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去支援其他人员。” “还说借啊……这可没法还。”伊瑟琳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安吉无视她继续说了下去:“棺材那边的事情就由安德莉亚、劳伦和西恩去,有异议吗?” “没有。” 劳伦和西恩同时说着,互相看了眼对方,安德莉亚则是唔嗯一声,对安吉友好地笑了下。 “查尔斯,能麻烦你和厄里亚一组吗,只靠他一个人没法引开守夜人太久。” “嗯,包在我身上~”查尔斯一如既往地露出爽朗笑容,“我会在必要的时候当诱饵的,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们救的,你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啦~” 见他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安吉心里顿时踏实了些。她对查尔斯感激地笑了下,随后看向伊瑟琳询问道: “伊瑟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家农场取血吗?那边农畜多,管够。” 听着这般豪言壮语,伊瑟琳嘴角微微抖了两下。她总觉得这事儿肯定不像安吉说得这么轻巧,但她还是表情古怪地应了句“好”,接着便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向众人说道: “我可以在你们每个人的手上画个阵——因为现在血只剩下半瓶了,所以这个阵只能画成巴掌大小……大概也就只能挡普通怪物的五六次攻击。” “谢谢~!!” 安吉立刻开心地对她道谢——她原本就担心在外面游荡的那些怪物,现在有了伊瑟琳的这层保障,他们行动的成功率和安全性都瞬间提升了一个台阶。 但她这难得直率的表现,却让伊瑟琳表情一僵,一边难为情地瞥开视线一边催促道: “赶紧的,你们谁先来?” “挖坟组和诱饵组先来,他们的任务比较重,我和你最后再走。” 安吉说着,对伊瑟琳灿烂地笑了下: “那就拜托你啦,伊瑟琳~” 第146章 【遗忘箱庭】雾 西恩、厄里亚、查尔斯、安德莉亚以及劳伦蒂乌斯五人率先踏上了这趟“挖坟之旅”。 在他们临行前,安吉特意嘱咐西恩和厄里亚,说是“遇到事情千万别逞强,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俩笑着答应下来,和安吉挥手道别,可就在转身走出屋子的那一刻,二人脸上的笑意就瞬间被凝重所取代。 西恩倒不是抵触挖坟这事儿。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的关键行动,就算是要让他把死人一个个扛回来开舞会他都会照办,更别说只是偷个棺材了。 但这般关键的行动,安吉却放心地交给了他、以及另两位陌生人。 厄里亚和查尔斯有着引开守夜人的重要任务。他们会在到达墓地后离开队伍,挖棺材的事情还是要由西恩和威尔黛安夫妇去做。 然而这两个新同伴在不久前还是敌人,即便他们在表面上服从安排,心里却可能随时在想着找个时间点开溜。 这么想着,西恩心里的负担更重了。 他紧握着手里的斧头,跟在那两个人后面,不敢有一刻走神。 厄里亚也有相同的顾虑。只是他表现得更加明显,直接走在了劳伦的身边,全程紧盯着他,而这种毫不遮掩的敌意也让劳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然而他的脸现在也还是肿得老高,因此也就没人在乎他那张五颜六色的脸上究竟带了些什么情绪。 四周一片寂静。 苍白月光穿过树林间的缝隙,洒在这群夜行者们的身上,也为他们照亮了前进道路。 这是位于村庄最西边的道路。他们刻意选择了这条最偏的小径,虽然会多花点时间,却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遇到在村里巡逻的那些守夜人。 西恩认识这条路。这里本该与森林有着徒步五六分钟的距离,白天他还曾路过这里。 但现在,这条路却被无数高大的树木所包围,昔日清晰的泥土小道也被杂草和灌木覆盖了大半,仿佛这里原本就是森林的一部分。 村庄正在被森林悄然无息地侵蚀着。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却又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保持着一种诡异而默契的沉默,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一阵怪异的沙沙声突然从森林深处传来。 在安静到仿佛没有任何活物的森林里,这种动静显得尤为异常。 众人顿时停下脚步,神情一凌。 沙,沙沙。 在他们停下来之后,这种诡异的沙沙声开始变得富有节奏感。它类似小动物在杂草丛里窜来窜去的声响,不断从周围各个角落传出,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在森林里,而是误入了老鼠窝一样。 这一刻,原本并不齐心的五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合作。他们背靠着彼此聚拢,形成“一致向外”的防御阵型,有武器的人握住武器,没有武器的则握紧了拳头,微微伏下身体,警惕地扫视四周。 在这片昏暗的森林里,有很多视野触及不到的阴暗角落。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却始终没能看到任何可疑的影子。 那些沙沙声并没有向他们靠近。 它们只是如鬼魂般萦绕在他们身边,没有靠近也没有变远,并且似乎隐隐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包围圈。 面对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众人紧张到绷紧了身体,但就在这时,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辉却突然从他们之间散发出来。 是厄里亚。他拿出了怀里带着的圣灯,试图照亮那些可能藏着敌人的阴暗角落。 但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却让所有人、甚至连他自己的心都猛地一颤—— 森林消失了。 自蜡烛被点亮的那一刻起,周围的漆黑森林就瞬间变成了浓郁的白色雾海。 它们翻涌着、无边无际,甚至连夜空都不见踪影,似乎这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白色空间。 但与此同时,他们脚下却还是铺满落叶的森林泥土,周围也是那种被烛光照亮的夜晚氛围,并且这些“氛围”又硬生生地断在了那些距他们不到半米的雾气里。 圣灯发出的黄色光晕笼罩着他们,同时带来了一种夏季夜晚特有的闷热感。 至此,这五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些从进入森林以来就一直有的凉爽感,竟然是不正常的。 “凉爽的森林夏夜”只是一种错觉。虽然不知道这种凉爽感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他们也能盲猜出那是某种不好的东西,以及…… 厄里亚手里的这个圣灯,似乎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他们。 察觉到这点,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厄里亚身边靠了靠,同时看到厄里亚阴沉着脸对劳伦问道: “你们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当然没有了,我们从来不知道这灯还能照出这种鬼东西!这是教会的圣灯?” 劳伦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对此也异常震惊,甚至用力眯起仅剩的那只眼睛,想以此分辨出那些白雾中是否藏着些什么东西。 “那个……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打扰你们,”一直没发言的查尔斯突然开口,视线紧盯着前方,“刚刚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雾里蹿过去了。” 所有人身体猛地一僵。他们不再多言,视线不断扫过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却突然又听到厄里亚说了句: “我要去找主人,你们随意。” “???” 这句话让在场的四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甚至都忘记戒备面前的白雾,愕然看向厄里亚,却发现后者已经转身向右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西恩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他身边,“赶紧走,你知道农场在哪吗?” “等一下!” 劳伦和安德莉亚急忙上前拦住他们,前者看向厄里亚,开口劝解道: “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那个女孩,但这些白雾只是诡异,还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啊?” “如果这些白雾就是教会所说的邪恶气息,没有圣灯的加护,主人会遇到危险。” 厄里亚语气急促地说着,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对西恩使了个眼色。 “这只是教会的信口胡诌罢了,”见西恩似乎也站在他那边,劳伦顿时更加紧张了,“比起这些,我们应该早点去拿银棺,时间拖得越久只会越危——” 可还没等他说完,厄里亚便毫无预兆地出手,猛地劳伦将推了出去。 原本劳伦还只是往后面趔趄了一步,但还没等他脚跟落地,厄里亚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厄里亚!” 他忍不住怒吼出声,身体失去平衡,就这么被对方踹进了雾里。 这瞬间,厄里亚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浓雾中。 劳伦向立刻稳住身体,向前猛冲了几步。他想要赶紧回到那片光晕中,也要找厄里亚算账,却又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厄里亚他们已经不见踪影。 周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他心里一惊,又向前跑了几步,却仍没能看到任何一丝烛光,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所有事物都已消失不见,不论是那些遮天蔽日的古树,还是地上的泥土和落叶,都被这些诡异的白雾所取代。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心头,他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那阵寒意却在这瞬间便已扩散到他的全身各处。 原来刚刚的那股寒意并不是从心底发出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周围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正站在凛冬的暴风雪中,耳边仿佛也传来了他熟悉的、冬风的愤怒咆哮。 他冷到牙齿打颤,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可身体却怎么都动不起来,同时又听到一阵空灵的笑声。 “呵呵呵……” 这笑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就这么飘荡在他的身边,好像是在嘲讽他,又好像是在捉弄他。 脖子已经僵硬到无法转动,劳伦只能垂眸看向地面,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厚实坚硬的冰块覆盖,并且这些冰块正在迅速扩散至全身。 但他原本就已经冷到快失去知觉了,也就因此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些异样。 思维正在被冻结。就在濒死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拽住了他。 它从劳伦侧方的浓雾中来,使劲地将他往回拽,但那些浓雾却将这只手的主人给牢牢挡住,令他无法分辨对方究竟是谁。 劳伦迟缓地转动眼睛,看向那只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烫伤印记—— 是安德莉亚。 第147章 【遗忘箱庭】异变 在厄里亚试图将劳伦蒂乌斯推到雾里的那一刻,安德莉亚便已经各自做出了反应。 她试图拉住劳伦,可厄里亚却在这瞬间又补了一脚,于是她的指尖便轻轻擦过劳伦的衣服,没能来得及抓住他。 安德莉亚心里异常愤怒。可她却没有时间去收拾厄里亚,只能强压下心里的怒火,转身就要冲进雾里去找劳伦。 但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衣服。 这力道并不大,她惊讶地转过头去,就看到那个名叫查尔斯的小男孩正拉着她的衣角,一脸认真地说道: “别急,先看看劳伦能不能回来,如果他没能回来,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救出他。” 接着,他看向厄里亚转身想要离开的背影,语气诚恳地问道: “厄利亚先生,这圣灯能借我一点吗?我想割一点蜡烛用来照明。” 厄里亚并没有打算停下脚步,可在这时,西恩却拉住了厄里亚,轻声说道: “给他留一点。如果让他们出事,我们就更难离开这里了。” 厄里亚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查尔斯和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一副随时要冲上来和他干架的模样。 但查尔斯却只是拉着她的衣服,平静地看着厄里亚,随后爽朗地笑着说道: “拜托啦,厄里亚先生。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就在原先的那座小屋里集合?” 查尔斯的笑容没有一点做作,可他这种不记仇的模样反而让厄里亚心生警惕。 只是厄里亚没有时间犹豫。他不得不承认西恩的话也有道理,而且用一小块蜡烛换一条后路也不算亏——如果这些人真的能活下来的话。 于是他迅速做出决定,打开圣灯顶盖取出蜡烛,接着又用斧子切下一截仅有指尖长度的烛块,丢给了查尔斯。 “欸欸等下!”见厄里亚又要转身离开,查尔斯连忙喊道:“帮我点个火!喂喂,厄里亚先生~!” “吵死了!” 厄里亚刚没忍住骂了一句,刚走了一步就又和西恩一起停了下来。 趁他还没把蜡烛放回去,查尔斯立刻捏着蜡块蹭了点火,接着就看到厄里亚和西恩火急火燎地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谢谢啦~!!” 查尔斯一边笑着对他们的背影喊道,一边被安德莉亚拉着跑向劳伦先前所在的位置。 安德莉亚早就已经急得不行了。她焦急的呜呜嗯嗯着,拽着查尔斯四下寻找劳伦的身影,而查尔斯则是一边跟着她跑一边看了眼自己手里这块冒着火的蜂蜡,不由得苦笑了下: 这玩意儿有点烫手啊…… 但安德莉亚却没心思理会这些。很快,她就在一片被烛光驱散的浓雾中看到了劳伦的身影。 劳伦的样子很不寻常。 他的身体上出现了许多诡异的黑色纹路,眼里也带着不祥的血光,而在安德莉亚他们走过来时,他目光呆滞地看向他们,随后竟突然张大嘴巴,发出怪异的嗷嗷吼叫声并猛地向他们冲来。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啊?!” 查尔斯忍不住发出惊呼,脚下一顿,紧接着就看到安德莉亚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 “喂喂,安德莉亚!别——” 他心里一惊,大喊着跟了上去。 但安德莉亚已经率先来到了劳伦面前。 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劳伦直接扑向安德莉亚,狠狠咬在她的肩膀上。 夏季衣服的单薄布料完全不能阻挡劳伦发疯般的撕咬。鲜血瞬间浸透了安德莉亚的衣服,她发出极为痛苦的呜呜声,拼命推开劳伦的脸。 劳伦松开嘴,却又直接扭头咬在了安德莉亚的手上,这让安德莉亚再次发出一阵惨叫,泪水不住地涌出眼眶。 查尔斯急得用嘴叼住蜡烛,腾出手来拼命把劳伦往外拽,但他这十岁小男孩的力气完全无法和成年男性抗衡,更别说他只有一只手臂,而且劳伦还完全失去了理智。 安德莉亚疼得边哭边喘。她用另一只手拼命揍向劳伦的脖子,又用脚猛踹他的身体,可劳伦就像是失去了痛觉一样不为所动,只是用双手紧紧扒住她的手臂,专心致志地啃着她的手掌。 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沾满了血迹,牙齿下方不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劳伦已经咬穿了安德莉亚的皮肤。此刻的他正如磨牙的猎犬一般,毫无感情地啃咬着猎物的手骨。 安德莉亚已经疼到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虽然她没法说话,但她那些撕心裂肺的呜呜嗯嗯声完全能让人感受到她此刻的痛苦。 查尔斯还在拼命想要拉开劳伦。他嘴里叼着的那根蜂蜡已经快要烧到尽头,那烫嘴的火焰早就把他的嘴唇烫得一片焦黑。 可他还是没有放弃。那些从安德莉亚肩膀和手上涌出的鲜血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她那些痛苦的哭叫声也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甚至让他强行压下了那些强烈的灼烧痛感,只想着要救下安德莉亚。 但就在这时,查尔斯却看到了令他异常震惊的一幕。 安德莉亚突然放弃了挣扎。 在被劳伦摁着咬的情况下,她即便挣扎也只是徒增疼痛而已,而她的上半身早已血迹斑斑,手上也早已沾满了血迹。 可就是在这种能让正常人发疯的情况下,她竟主动靠近劳伦,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劳伦肿胀的脸颊和仅剩的那只眼睛。 她的表情依旧痛苦,嘴唇早已被在疼痛中被她咬到出血,可那双饱含着泪水的眼睛却正注视着劳伦此刻的模样,眼里带着比痛苦更深的绝望。 见此情形,查尔斯微微一愣,拽着劳伦的手也不由得松了一下。 可是,劳伦啃食的动作竟在这时停了下来。 由于安德莉亚的手正轻抚着他的眼角,他的眼睛也无意识地微眯着。但即便如此,查尔斯还是敏锐地观察到,劳伦眼中的那些不祥红光正在慢慢消退,浑浊的眼神也在渐渐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他皮肤上的那些黑色纹路也迅速在变淡,没过多久,劳伦便怔怔地松开了嘴。 他先是看到了坐在他面前的安德莉亚,又看到站在他旁边的查尔斯,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冷了,口腔里充斥着一股极为浓郁血腥味,并且嗓子里好像还堵着什么东西…… 见安德莉亚一身是血,劳伦立刻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就猛地咳嗽起来。 “呜呜呜,呜。” 安德莉亚还是没法说话。她只能一边焦急地呜呜着,一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着他的后背,想帮他把堵在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他咳出了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这可把劳伦吓了一跳。他呆滞地看着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那块东西,甚至把它捡起来仔细观察,反复研究之后才发现这是块带着人皮的肉,吓得直接把它丢了出去。 “啊哈哈……看样子你恢复正常了啊。” 查尔斯这才无奈地笑了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虚弱感。先前的那波救援消耗了太多体力,而他的嘴唇也被烫得和被烧完了的碳一样焦黑干瘪。 现在,他终于可以歇口气,而那些强烈的痛感也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大脑。 “这是什么情况……” 劳伦说着,错愕地看到他焦黑的嘴唇,又看到他手里捏着的那一小块蜂蜡,突然间明白过来:“你被他们丢下了?” “哈哈……也不是啦。这事儿说起来还挺复杂的,可这块蜡烛也撑不了多久了。” 查尔斯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起身,对劳伦和安德莉亚挤出一个微笑:“你们还能走吗?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看往村里走,离开这座森林说不定会好一些。” “好。” 劳伦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搀扶着安德莉亚站了起来,随后别过头去,将嘴里的那些血混着唾沫一起吐了出来。 虽然这样子不太雅观,但他也不想把那些血咽下去。 见他们还能走动,查尔斯放下了心。他笑着对他们说了句“我们走~”,却又在下个瞬间被一滴滑落的蜡烛油烫的叫出了声: “啊烫烫烫……对了对了,我可以把它沾在小刀上呀!” 他嘀嘀咕咕着,连忙拿出安吉分配给他的那把小刀,将仅存的那一点烫手蜡块放在刀面上。 蜡块带着滑落的蜡油,顺利地黏在了小刀上。看着那稳定燃烧着的烛火,查尔斯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嗯!粘的很严实!我真的是太聪明啦~” 但他的这些举动却没有引起劳伦和安德莉亚的注意——现在,他们俩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彼此身上。 “很疼吗?”劳伦看着安德莉亚那露出白骨的手,心揪成了一团。 “呜呜呜,呜呜!” 安德莉卡气鼓鼓地呜呜着。她的脸上还满是脸很,脸也因为痛苦而皱在一起。 但在劳伦的注视下,她还是艰难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握拳揍向他的脸。 劳伦没有躲。他默默闭眼,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只是感觉到那只温暖的拳头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于是便睁开了眼睛。 迎接他的,是安德莉亚忍痛的笑容。 看着她温和的眼神,劳伦也忍不住对她笑了下。这次,就算是他脸上的那些伤,也没法阻止他笑得很灿烂。 “喂喂……你们啊,不要在我面前这么腻歪好吗?”查尔斯无奈地看着他们,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快走,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场面了……” 劳伦和安德莉亚笑着,同时“嗯”了一生,接着便跟着查尔斯走了起来。 但劳伦却有点迷惑——因为他们现在的视野只剩下这块仅一米左右的狭小空间,其余地方则都是那些诡异的白雾。 “查尔斯,你认识路吗?” “唉呀,刚刚那么混乱,我当然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啦~” 查尔斯爽朗地笑着,又看到劳伦嘴角抽搐了两下,于是便收敛笑意,正色补充道: “总之我的运气很好,跟着我走大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就相信我!” 第148章 【遗忘箱庭】最后两只手 诺尔森村的另一边,安吉和伊瑟琳正在前往农场的路上。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冷啊……”伊瑟琳小声嘀咕着,摸了摸手臂。 “我们走在森林边上,这里水汽比较重,凉快点也很正常。”安吉解释着。 看了眼不远处黑漆漆的树林,又看到伊瑟琳冷到缩着身体摩擦双臂的样子,安吉想了想,主动向对方提议道: “我们往村庄里面走一点?反正那些守夜人也很好避开。” 毕竟她们只是两个小孩,而且还能用丢小石子这类的调虎离山计,所以安吉也不太担心会被守卫们发现。 她这么说着,往旁边走了几步,伊瑟琳也立刻跟了过来。 感觉那股寒气减少了许多,这个瘦弱的白发女孩立刻恢复了正常的行走姿势,同时忍不住嘟囔道: “好多了……森林那边怎么这么冷啊?” “是你身体太虚了?我觉得还蛮凉快的。” 安吉随口一答,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今晚似乎太安静了。 守夜人平时巡逻的重点范围是在村庄内部和周边,而她们现在走着的这块地方正是诺尔森村东边的郊外,虽说离村子边缘有几十米距离,但这么点距离足够她们看到守夜人的灯光了。 然而这一路上,安吉并没有看到那些明亮的烛光。 她边走边警惕周围,接着又突然听到身后的伊瑟琳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安吉转头看向伊瑟琳,发现她又变回了那副含胸弓背的怕冷模样,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差了。 “我还是觉得有些冷……”伊瑟琳小声说着,看着安吉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于是难为情地继续解释道:“就是……刚刚是好了点的,只是现在又变冷了……” 见伊瑟琳似乎有些紧张,安吉温柔地笑了下:“没事,你要是觉得冷我们就再往里走点。” 接着,她主动牵起这个小女孩的手,笑着说道:“走,马上就到了。” “那个……你……” 伊瑟琳震惊到目瞪口呆,刚刚结巴着吐出这么几个字眼,就被安吉轻轻拉着往里走。 “怎么啦,这是你朋友的身体,你应该不抵触?”安吉含笑着看向她,“之前你不是还挺勇敢的吗,怎么突然又内向起来了?” 听到安吉揶揄自己,伊瑟琳顿时不服气地反驳道:“你管得着吗?!你这个偷了别人身体的小偷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不要脸!” 然而安吉却只是开心地笑了下,并没有答话,继续牵着她向前走。 这让伊瑟琳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到空气上一样憋屈。她一言不发地走在安吉身边,却突然用指甲掐了下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轻微的刺痛感从手上传来,安吉看了眼伊瑟琳,不出意外地发现后者正一脸坏笑着看向自己,俨然就是一副小孩子做恶作剧的嘴脸。 她无奈地笑了下,轻轻摸了摸伊瑟琳的头:“小心点,今晚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会保持警惕,你可以适当放松点,但是也不能太随意,知道了吗?” 伊瑟琳微微一愣,接着就把视线转向旁边,嘟起脸闷声说了句:“知道了。” 安吉淡淡地笑了下,随后收敛表情,漠然环视四周。 两个女孩牵着手,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农场。 在苏珊娜仅剩不多的记忆里,这座农场应该有着一片很大的草地,周围则是高而紧密的木制栅栏。 但现在,这座农场却被无数树木环绕着,仅剩对着村庄的那面正门没被包围。 安吉皱了皱眉,拉着伊瑟琳往那边走,接着就感受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凉风。 她立刻收住脚步,对伊瑟琳问了句:“你冷吗?” “嗯……有点……”伊瑟琳微微缩起身体,躲到安吉身后,“我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 这种模糊的说法让安吉有些迷惑。 她带着伊瑟琳稍稍后退了几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一问:“伊瑟琳,教会说不能在晚上出行,这种说法有依据吗?” “你是说那什么邪恶气息?”伊瑟琳立刻反应过来,“但是我们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这似乎是教会自己编出来的,我早就在晚上偷溜出来好几回了,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 然而安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她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明显有些害怕的伊瑟琳,又看了眼那座被树林包围着的阴森农场,想了想说道: “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进——” “你是白痴吗!!!”伊瑟琳忍不住喊出了声,直接打断安吉,“要去肯定一起去啊,你竟然想在这种情况下把我一个人丢下吗?!” “我只是这么一说啦,”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安吉在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有点无奈,“你别怕,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先跑的。” “骗人你,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有必要——” 伊瑟琳语气激动地说着,却突然间停了下来,呆滞地看向安吉身后。 安吉也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种标准恐怖片的剧情下回头,于是就这么僵在原地,紧张地问了句:“怎么了——” 伊瑟琳满脸惊悚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便一激灵地反应过来,一把拽过安吉的手狂奔起来: “快跑啊笨蛋!” 这一刻,那个画在安吉手上的血色法阵瞬间消失。她错愕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就听到一阵自耳畔处响起的古怪笑声: “呵呵呵……” 安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奔跑的速度也陡然变快,瞬间就已经反超了伊瑟琳,惊得伊瑟琳气急败坏地大喊道:“你这个——” 然而这句骂人的话只说到一半就硬生生被伊瑟琳憋了回去——因为安吉并没有只顾着自己逃跑。 虽然她是跑在了伊瑟琳前面,可她仍用力地拽着对方的手,这也让伊瑟琳被连带着跑快了许多。 “那个……魔女……”伊瑟琳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着,“那个,绝对是……” “别说话!”安吉振声打断对方。 她现在不想去回头细究那个古怪笑声的主人,只是一股脑儿地拼命向村庄跑去,并且对身后那“人”完全没有一丝好奇心—— 因为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她现在没空好奇! “哈哈哈哈——!” 癫狂的大笑声突然自她们身后不远处炸开,那是几乎令人震耳欲聋的声音,又无比尖锐,当场就让安吉和伊瑟琳的身心都猛地抖了几下。 直接目击了魔女的伊瑟琳更是被这一下吓得不行。她呜咽着,从嗓子眼里发出“呃呜呜”的模糊声音,好像是被吓得想哭,却又只能边跑边呼呼喘气,根本没余力去哭。 安吉也边跑边大口喘气着。除伊瑟琳和自己的脚步声以外,她没听到任何别的声音,可她真的不敢在这时停下来—— 那玩意儿出现在她身后时压根就没有声音,说不定就是个没有脚只用飘的女鬼呢! 但是西方鬼应该不长这样才对啊?! “我……哈……跑不动了……”伊瑟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 村庄就在眼前,距离最近的那户人家甚至不过百米,可她却真的已经跑不动了,而且心里也很清楚: 如果那玩意儿要杀她们,即便她们敲门寻求教会帮助也无济于事,更别说这附近只有普通人家。 安吉也有些喘不过气了,感觉到伊瑟琳的速度慢了下来,她连忙劝道:“再,坚持会——” 就在这时,一阵刺痛感传遍全身。 安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身后的伊瑟琳也突然停了下来。 这一刻,她好像感觉到有某种很可怕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后,但她却只能保持着牵着伊瑟琳的姿势,停在原地。 腿脚动不了,身体也动不了,耳畔却传来诡异的女性低语声: “给我。” 这瞬间,安吉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咯噔一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感觉攥住了她的身体。她渐渐无法呼吸,身体也冷到几乎失去知觉,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房屋角落里却出现了一抹亮光。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高瘦身影从屋后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塞萨尔神父。只是他此刻提着圣灯,闲庭信步地走向僵在原地的安吉和伊瑟琳,手里还拿着一把正在向下滴血的斧子,神态与平日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长着同一幅面孔的另一个人。 “最后两只手,来的真是容易。” 他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刻意放缓的声音里透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和从容。 很明显,这家伙并不是什么好鸟。 但安吉已经喘不过气了。 她能感觉到有很多东西正同时轻轻触碰着她的后背和身侧,也能感觉到伊瑟琳的手变得冰冷且僵硬,可她却说不出任何话,也没法旅行诺言让伊瑟琳先跑。 熟悉的窒息感自胸腔流淌至全身,那是她曾体验过的濒死感,却在此刻于这诡异的寒冷夏夜再次重现。 在失去意识之前,安吉看到塞萨尔走到她面前,那张曾经刻板严肃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愉悦的微笑: “该睡了,可悲的外来者。” 第149章 【遗忘箱庭】断臂 “不满意吗,为什么?” “这是按你的要求来做的,为什么不行?” “马上就到魔女之日了。不要再挑剔了,之后可没有条件再让你挑挑选选。” 是谁在说话? 安吉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她只是迷迷糊糊地感受着从左边传来的剧痛,又听到同一个声音一直在说话,于是脑子就无意识地自我运转起来。 魔女之日?不是魔女之夜? 这是同一个意思,还是不同的东西? 这声音好像是塞萨尔……他在和谁说话? 安吉觉得头有点痛。 但更确切地来说,是“从身体左边传来的剧痛”,让她的脑仁以及全身都连带着痛了起来。 随着她的意识逐渐清晰,那阵剧痛也在迅速变强,最后甚至让她疼到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安吉缓缓睁眼。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是被澄黄烛光照亮的石砌天花板。而此刻,她好像正以一种不自然的“大字形”躺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上,背后还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 身体动弹不得。又或者说,是那些“持续自左侧传来的可怕痛感”让她完全不敢动弹一下,只能咬牙吸气,试图用调整呼吸来缓解疼痛。 那些低沉的自言自语声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安吉听到了一阵向她走来的哒哒脚步声。 “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快醒过来。是因为这副身体比较健康,还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呢?”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安吉咬牙忍痛着看向来人。 塞萨尔正站在她身边,俯视着她。 但是,在他身旁,还存在着一个“难以言状的东西”。 那是由无数细线构成的、极为抽象的结构。它看起来像是个“人型”,可四肢却极为修长,就像是漂浮着的触手一般,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那些组成它身体的细线发散出暗红色的光芒,而这些微弱的光就如同血液一般,在它的身体各处流淌。 没有血肉,也没有骨骼,若要比喻的话,它更像是个仅由血管组成的“生物”。尽管安吉并不知道这种东西还能不能被称为生物,但它刚刚似乎是在用那些血管走路。 并且,这些血管还伸到了她的面前。 身体还沉浸在那种挥之不去的剧痛中。即便如此,安吉还是奋力挣扎起来,拼命想要逃离这里。 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地束缚着,耳边还传来了那种金属铁链摩擦的清脆声音。 不,她的左手没有感觉到那种“束缚感”。 只是更为强烈的痛楚正从那边传来,似乎是因为她刚刚的挣扎牵扯到了什么伤口。 “呃——!” 在剧痛的强烈冲击下,她不禁痛叫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左手。 映入眼帘的,是可怕而残忍的血肉断面。 此刻,她的左手臂只剩下半截,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从手肘部位砍断,而那些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肉顶端处还隐隐透出一节白色的东西,并且还在持续向外渗血。 眼前画面的强烈冲击感,瞬间让那些痛感变得更加强烈。 安吉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在剧痛之余,她感受到了一种从头凉到脚的心寒,以及有什么“很轻很轻的东西”正在碰着自己的身体。 她咬牙缓缓看向右边,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个由血管组成的诡异生物正在用那些暗红色的诡异线条,轻轻触摸着她那条完整的右臂。 “想知道你的手去哪了吗?” 那是轻柔中带着妩媚的女性嗓音。如果安吉是个瞎子,她肯定会觉得是一个妖娆优雅的大姐姐在跟她说话。 但她没瞎。她能看得到,这声音正是从这坨“线性生物”里传出来的。 见安吉一时没说话,那个线性生物竟然直接轻飘飘地踩到安吉的身上,又轻飘飘地趴在胸前,用疑似是头的部位贴近她的脸,沉默片刻后才说道: “你为什么不怕我呢?” 安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那诡异的沉默是它在观察自己。 她很想说“邪门玩意儿我见多了,直接放马过来”“我san值高又没做过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以及“社会主义接班人不信牛鬼蛇神”。 但她还是将这些俏皮话硬憋了回去,顶着痛断断续续地问道: “伊瑟琳……在哪里?” “没想到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一直沉默的塞萨尔神父突然开口。 他从刚刚起就只是旁观着这个生物和安吉互动,脸上还带着深沉的笑容。 可在安吉问出这话时,他却瞥了眼安吉头顶的方向,随后才看向她说道: “……不过,在问伊瑟琳之前,你难道不想关心一下你的那个‘妹妹’吗?” 一听这话,安吉心里顿时涌出一阵强烈的怒火。 她重重地咬紧牙关,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却又在愤怒即将冲破理智时强行镇定下来,在深呼吸之后沉声开口: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倒是罕见,”塞萨尔神父微笑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只是个外来者,却对这具身体原有的亲人动了真感情?还是说你已经愚蠢到分不清虚实?” “呵,你现在的话倒是比你原先更多,”安吉冷笑了一声,“现在才是你真实的模样?还是你也被人夺舍了?” 然而塞萨尔却突然不说话了。 他看着安吉那张平静却透着深沉怒意的脸,接着便将视线转向趴在她身上的那个“生物”说道: “可以走了,别耽误太久。”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这个生物仍在好奇地打量着安吉。它的头歪来歪去,那些疑似是四肢的无数细线也在轻轻触碰着安吉的身体。 听到塞萨尔的催促,它立刻停下了动作,却又过了一会才缓缓起身,动作里竟然透露出一股“依依不舍”的感觉。 “快走,”塞萨尔不耐烦地再次催促道,“你不想要身体了吗?” 这句话如同天雷般炸在安吉头上。 这一刻,很多线索似乎都连在了一起——就差最后一块拼图,她就可以还原出这座诺尔森村最深的秘密。 而在塞萨尔的这句话之后,那个线性生物终于走下石板,和塞萨尔一起走向石室外的那条漆黑隧道。 这一刻,安吉急得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冲着他们大喊道:“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它一个身体吗?!” 束缚着她手脚的镣铐被震得铮铮作响。塞萨尔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用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倒是聪明,只可惜你什么都做不到。世界即将迎来终结,如果你能活下来,说不定还能有幸看到那壮观的毁灭……” 他这么说着,神情愈发陶醉,甚至闭上了眼睛,嗓音低沉缓慢地说道: “那将会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 第150章 【遗忘箱庭】不幸和幸运 在说完这些神神鬼鬼的话之后,塞萨尔和那个东西离开了这间石室,甚至顺手关上了那扇厚重的石门。 石室内重归寂静。借着那片明亮的烛光,安吉艰难地扫视四周,希望能找到任何能让她打破僵局的办法。 现在她的断臂还在流血,手脚又被镣铐锁住,根本没法挣脱束缚,只能躺在这块突起的石砌平台上。 这间狭窄的石室就像是“审讯室”,没有任何多余物品,只有墙壁上挂着血迹斑斑的刀、刺锤、斧子以及两个镣铐。 烛光是从头顶方向照过来的。那边会放着什么东西吗? 这么想着,安吉使劲抬起脖子。 她想要转头看向后方,却又因为用力而牵扯到了伤口,顿时感受到了一种钻心蚀骨般的疼痛,不禁小声呜咽了几下。 咬牙强撑着,她将头和视线尽可能地向后转,竟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突起的石板,并且上面也躺着一个人。 从着装和体型来看,那应该是伊瑟琳。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可在脖子只能侧转90°角的情况下,安吉看不见具体情况,只能看到她的下半截身子是完好无损的。 “伊……瑟琳,伊瑟琳——!” 安吉吃力地喊着女孩的名字,却发现对方还是没有动静,心里一凉。 在手脚被锁并且还断了一只手的情况下,支起脖子向后看是很费力的行为。安吉又对着她喊了两声,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只能平躺回石板上大口喘气。 她觉得有点冷。除了那些从皮肤处传来的寒意以外,她还感受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冷,大概是由于失血过多引起的。 安吉忍不住又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左臂,用力咬了咬舌尖,想让自己的脑袋再清醒一点。 眼下这情况,像极了曾经盛行一时的密室逃脱小游戏,还得是有时限的、最紧张刺激的那种——因为她正在持续掉血。 但游戏是给人玩的。它总会有通关方法,总会给你一点小小的暗示和提醒,多少会考虑一下玩家的体验。 而现实则完全相反。现在,安吉找不到任何能摆脱困境的方法,只能感受到深沉的绝望和无力感,甚至不敢随意挣扎——因为这具12岁小女孩的身体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安吉累得只能躺在石板上恢复体力,渐渐适应了这种剧痛。 虽然这是迄今为止她受过的最严重的伤,但和先前的身体变形之痛比起来,这种只是“肉体上的疼痛”并不让她感到害怕。 于是,在这短暂的休憩里,安吉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那些经历,忍不住笑出了声。 诚然这个世界是对她抱有很大的恶意,并且自己也确实就这么一路倒霉过来了,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这虽然也有很大部分要归功于她自己的努力,但另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却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其实,她很幸运。 不幸和幸运,这两种看似完全冲突的状态,确实就叠加在她的身上——如果她不够幸运,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安吉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看向那个紧紧锁着她右手的粗壮手铐。 对于12岁女孩的手腕来说,这手拷其实还有着一些空隙,只是这种缝隙远远不足以让她的手缩出去罢了。 然而,它的表面却有些轻微磨损的痕迹,应该是被用过好几回了。 只要是镣铐,就肯定会有断口以及铰链。如果这些关键部位有些许老化,或许就能成为她逃离此处的关键。 这么想着,安吉忍痛侧过身体,努力把头靠近手铐。 这种大幅度的动作顿时让断臂处的疼痛成倍增加。她的眼眶止不住地流出生理泪水,却没有因此放弃,而是继续一点点地挪向那里。 在即将坚持不住的那瞬间,她终于成功用牙齿咬住了手铐的一侧,接着便整个上半身向后倒,用尽全身力气和利用身体的重量拼命把它往外拉。 12岁女孩的牙齿并没有那么坚固。在这种高强度的拉锯战中,安吉很快就感觉到牙齿开始有些松动,紧接着就感受到一阵自牙床传来的强烈剧痛—— 那颗原本就有些晃动的虎牙掉在了她的嘴里。 这种并不意外的展开却让安吉气得想骂人:在这种节骨眼上,她竟然还要重温儿童换牙过程吗?! 本着“不能被这颗倒霉牙齿卡嗓子眼”的想法,安吉用舌头顶住这颗血腥味浓郁的小尖牙,试图把这位爷送出嘴巴,却又被那块紧咬在嘴里的铁手铐挡住了去路。 无奈之下,她只能咬着手铐,一边胆颤心惊地感受着其它几颗牙也开始松动起来,一边努力将嘴角往外咧,以此制造出空位并把那颗牙强行“送了出去”。 剧烈疼痛和高度紧张让她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没过几秒,她就感觉到左边的大门牙好像也有点顶不住了。 安吉连忙用右边牙齿加重力道,试图帮那颗牙分担点“伤害”,但就在这时,她嘴里的手铐竟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在牙齿和铁面刮蹭所发出的摩擦声中,这阵声响显得格外不同。安吉立刻振奋起来,甚至顾不上痛,发狠地用力一扯。 又一阵咔嚓声自手铐处传来。随着她坚持不懈地咬着拷环向外拽,这阵声音持续变大,手铐的宽度也在逐渐增加—— 就是现在! 她忍不住在心里大喊一声,一鼓作气地将拷环拉伸至极限,同时右手五指并拢、用力往下一缩! 第一次并没有成功,但第二次她的手掌就已经脱出了一半,并且那颗大门牙也很不适时的掉了下来。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痛到眼泪直流,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同时拼命转动卡在拷环里的右手。 在手掌最宽处通过手铐的瞬间,右手成功脱出拷环。 手铐落在石板上,发出一阵清脆声响。这一刻,安吉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松嘴吐出那颗门牙,累得连连喘气。 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和手铐上的怪异味道。安吉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口水,接着才用右手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坐着看向躺在不远处的伊瑟琳。 尽管她已经有了准备,但在看到实际画面时,她的心还是猛地颤了一下—— 伊瑟琳的右臂也只剩下了一半,血肉模糊,并且还在轻微向外渗血。 从断面下方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来看,她这条手已经断了有段时间了。 联想到塞萨尔之前说的那句“最后两只手来的真是容易”,安吉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 她被砍断的左手和伊瑟琳的右手,大概率是被拿去做那个“线性生物的身体”了。 但是为什么要用不同人的各个部位拼凑出身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安吉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伊瑟琳的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但胸口还有轻微起伏,应该是还活着,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再这么流血下去,她们俩都会休克。 第151章 【遗忘箱庭】凑出一对手 “伊瑟琳,醒醒!伊瑟琳!” 伊瑟琳迟迟没能睁开眼睛。 她能感受到有人正摇晃着她的身体,却完全不想理会这点小事——因为她只觉得身体阵阵发冷,同时又疼到发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根本不想醒来。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揪住了她的脸,连带着她整个脑袋都开始疯狂地左右摇晃起来。 “醒醒,醒醒!我知道你醒着!别睡了给我起来!!” 好烦啊这人……? 伊瑟琳不禁皱紧了眉头,随后就又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絮絮叨叨的低语声: “你再不起来,就会被塞萨尔吊起来放在火刑架上烤、被塞萨尔伤口撒盐、被塞萨尔带着游街然后被村民们丢石头鸡蛋——” “谁啊!有完没完了!” 伊瑟琳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猛地睁开眼睛,接着便看到了那张她所熟悉的脸。 “苏珊……?” 她怔怔地小声念叨着,但下个瞬间,她就忍不住痛得尖叫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怎么回事——” 慌乱中,她下意识地伸手向伤痛处探去,却又在视线看到右侧时全身一震,再次发出一阵极为惨烈的哀嚎声: “啊啊啊啊!!我的,我的手——” “呵呵……被痛傻了。” 安吉说着,无奈地笑了下。 为了节省力气,她现在只是坐在地上,上身趴在伊瑟琳所躺着的这块石板边缘,费尽心思才把伊瑟琳给叫了起来。 看着这个女孩一边痛得嚎啕大哭一边止不住地哀嚎着,安吉只能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有气无力地说道: “别叫了……塞萨尔可能,还在附近……” 伊瑟琳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她止不住地呜咽着,泪眼朦胧地看向安吉,这才看到对方那只血肉模糊的断臂,原本的啊啊惨叫顿时被吓成了“呃”的一声。 伊瑟琳竟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这么痛了——因为安吉现在脸色苍白,唇齿间还带沾着血,并且也和她一样断了只手,看起来竟然比她还惨。 只是伊瑟琳还是被痛得直喘,头疼欲裂地蜷缩着身体躺在石板上,很快就再次听到安吉的声音: “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止血的办法?” 这句话提醒了伊瑟琳。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用左手沾了点石板上还没干的血迹,一边哭一边在剩下的半截手臂上断断续续地画起来。 安吉只是趴在石板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就看到伊瑟琳转身对她伸出沾血的食指,啜泣着说道: “手,伸过来……” 安吉心领神会地侧过身体,看着她轻轻在自己的左臂上面画出一个复杂的星月图案,并且还在正中间画了个大大的十字。 原本还在持续向外渗血的手臂瞬间止住了血。安吉侧头观察了一会,随后就听到伊瑟琳问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她的声音还是很虚弱,好像还有些发抖,这让安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解释道: “因为我在监狱里听到了些关于你们家的事情。站得起来吗?我们该走了。” 伊瑟琳尝试性地动了动身体。虽然手臂那边还是很痛,但只要减小动作幅度、避免牵扯到伤口,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从伤口的情况来看,这只手大概是已经断了有段时间了,疼痛感自然也会有所减轻。 这让“没有亲眼目睹手臂被砍”的伊瑟琳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幸运。 在安吉的搀扶下,她小声地喊着疼疼疼,过了很久才成功站起身,接着就看到了地上那些被打开的镣铐,以及被安吉放在身边的、粘满血的钉锤。 “这……这是什么啊?!” 伊瑟琳顿时被吓了一跳,僵硬地转头看向安吉。 “这间石室原本就放着这些东西,大概是塞萨尔用的……我只是拿来防身而已。” 安吉淡定地解释着。她拿起一旁地上的蜡烛和钉锤,又看到伊瑟琳有些站不稳,于是就走到对方没有受伤的左侧,用肩膀架起这个瘦弱的女孩,笑着说了句: “你没的是右手,我没的是左手,我们俩一起走,刚好不会碰到彼此的伤口,还能凑出一对手呢。” “你这人有点可怕啊,”伊瑟琳表情怪异地看着她,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我不开玩笑,你还醒不来呢。” 安吉淡淡地说着,但伊瑟琳却在这时收回了架在她脖子上的手,不满地说了句:“我自己能走。” 安吉看向她,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低落,紧接着就听到她小声说道: “反正你也是这个鬼样子,就别……” 她刚说到一半就突然陷入沉默,随后在安吉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走向石室门口,试图拉开那扇门。 “呃——怎么这么沉啊!” 伊瑟琳使劲单手扒拉着那扇门,五官痛苦地纠在一起,可这厚重的石门却只是开了道缝。 安吉见状,直接把手里的钉锤和蜡烛丢到地上,和她一起开门。 在两个独臂女孩的齐心协力下,这道窄缝渐渐变宽,却也只能勉强让一个人侧身通过。 “你先出去!”安吉咬牙催促着,视线却瞥向那个被丢在地上的钉锤。 伊瑟琳没有推脱。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到了极限,于是立刻侧身挤出门缝,紧接着便用身体抵住石门,防止石门再次关上。 趁着这段时间,安吉把地上的蜡烛和钉锤直接踢出门去,随后用尽最后力气把石门猛地往内一拉,侧身跑出门口。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伊瑟琳就再也坚持不住,被石门反推了回去。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却在这时撞到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顿时稳住了身体。 “没事?”安吉扶着她的后背,轻声问道。 “……” 伊瑟琳一时没有答话。 虽然手臂已经止住了血,但那些可怕的疼痛感还在。她默默地靠在对方怀里,默默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过了会才抬头看向对方,原本就已经哭红了的眼睛再次被泪水所填满。 虽然她还是不懂这个“占了苏珊身体的小偷”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但在此刻,她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值得她信赖和依靠的人。 即使她都不知道对方真正的模样,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几岁,甚至都不能确定她的性别,可这个叫安吉的人确实履行了承诺,在紧急关头拉着她跑、又在这次让她先跑出了门。 并且现在,安吉还在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想哭就哭,就是声音得小点,”安吉虚弱地笑了下,看着伊瑟琳强忍哭意的模样,她轻轻摸了摸这个小女孩的脑袋,“手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如果我们能成功离开这里,这点伤我分分钟就能帮你治好。” “……你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伊瑟琳强行把那些苦涩的情绪憋了回去,犹豫着问道。她知道,对方说的离开这里应该是指“离开诺尔森村”。 安吉的笑容立刻变得灿烂起来:“不能说厉害,但在治疗救人这块,我还真没见过比我强的。” “吹牛……” 伊瑟琳小声嘟囔着,随后感觉到安吉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看到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钉锤和蜡烛。 那蜡烛竟然没有熄灭。 在漆黑到看不见尽头的狭窄走廊里,这根蜡烛成为了她们唯一的光源,可它燃烧的速度却明显有些不对劲,不断有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滑落。 “走,”安吉看向伊瑟琳,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152章 【遗忘箱庭】农场逃亡(加更,感谢鲨宝花小可爱的支持) 厄里亚提着圣灯,和西恩一起急匆匆地奔跑着。 在他们离开森林后,那些怪异的沙沙声和白雾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 世界再次变回原本的模样,只剩那轮皎白的弯月高悬在夜空中,静静地照亮着这片寂静到没有一丝声响的村庄。 为了能快到赶到农场,厄里亚和西恩几乎横穿了整个村子,可这一路上,他们竟没有看到一个守夜人。 这种异常让二人更加警惕起来。但他们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跑到村庄的最东边,在不远处的树林前停了下来。 “是这里?” 西恩有些不确定地说着,看向厄里亚,发现后者正皱眉看着前方漆黑一片的树林。 “是这里,只是农场被这些树彻底包围了,”厄里亚神情凝重地说着,“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进去看看——跟紧点,别离开圣灯的范围。” “嗯,我知道。” 简单沟通过后,他们俩再次小跑起来。 随着二人离森林越来越近,那些白雾再次浮现。它们很快就凝聚在一起,形成一片不可视的领域,将这两个闯入者彻底包围。 厄里亚和西恩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放慢,一边警惕周围,一边走向前方。 以厄里亚手中的圣灯为中心,只有半径一米范围内仍是正常世界,外面则是无边无际的诡异白雾。 他们小心翼翼地并排走着。在视线极大受限的情况下,他们甚至都看不到身边的那些树,只能绕过这些“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树干,跨过无数杂草灌木,这才好不容易来到一扇大木门前。 在烛光照耀下,木门上刻着的“杰德阿尔玛农场”字样清晰可见。 那是苏珊娜父母的名字,这也意味着此处正是这座农场的大门。 厄里亚匆匆瞥了一眼那行字,听到西恩问了句:“你来过这里?” “嗯。” 他随口一应,同时用手取下门口处的木制门闩。 它只是用来防止动物出逃的,根本不防人——因为在这动不动就举办魔女审判的诺尔森村里,没人敢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木门吱呀作响的打开,里面仍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 根据记忆,农场内部是一片平整的草地,零散的分布着一些由杰德夫妇种植的牧草。 厄里亚和西恩一路向里走去,眼前再次出现了粗壮的树干。 它显然不属于这里,但现在,这种古怪现象反倒无比正常,也没能让这两位外来者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主人!!您在哪?!!” 厄里亚率先大喊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这让西恩也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他一起喊着安吉的名字。 很快,无数细细簌簌的声音从身边各处响起。 在二人的呼唤声中,这些动静缓缓向他们靠近,但西恩和厄里亚却仍在焦急地大喊着,同时暗暗地握紧了手里的斧子。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奇怪动静突然从他们身旁传来。 是他们刚刚路过的那棵树。它的树干开始晃动,如老旧木制床板般吱呀作响,却在下个瞬间便被厄里亚一斧子重重劈在腰上。 第二下、第三下攻击接踵而至。西恩和厄里亚挥起斧子,先后砍在最初的那道攻击上,但这些攻击却只是砍出了一个十余厘米的口子,对这颗粗壮的大树而言如同皮外伤。 左侧的白雾中刮来一阵狂风,厄里亚和西恩纷纷躲闪,可西恩却因为得跟着厄里亚走而慢了半拍,于是就被那条猛拍向自己的树枝勾到了衣服。 他动作一滞,立刻抬手用斧头劈断那块衣服,紧接着就看到那些树枝上突然涌出许多黑水,争先恐后地吞噬了那块布片。 见此情形,西恩连连后退,同时对身旁的厄里亚喊道: “厄里亚,我们先撤!这些东西带着诅咒!” 厄里亚一时没有答话。他紧咬牙关,脸色阴沉地听着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细微声响,过了会才艰难地说了句: “走!” 在他短暂犹豫的期间里,越来越多难以言状的声音正在向他们靠近,而那阵极近的吱呀作响声也突然向他们迅速靠近,明显是那棵树追了过来。 “这边!”厄里亚对西恩喊了一句,紧接着就往前方跑去。 那并不是农场的出口,而是动静最小的一个方向。在不确定安吉是否还在这个农场里之前,厄里亚不愿轻易离开这里。 西恩也察觉到了这点。他跟着厄里亚跑了起来,却又因为烛光照亮的范围过小而跑得很憋屈,几次都差点踩到厄里亚的脚跟。 而在他的脚尖再一次蹭过厄里亚的鞋子时,他终于忍不住跑到对方身边,直接拽过了厄里亚的胳膊。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减少并排跑步时两人的胳膊互相碰撞拖累彼此,二是为了避免在危机时刻走散。 但厄里亚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刚想开口骂人就听到西恩解释道: “我跟着你跑很容易踩到你。” “我知道…!” 厄里亚咬牙切齿地说着,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甩开对方,只是满脸厌恶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觉得很恶心。” “没必要?!我只是拉着你的胳膊而已啊?” 西恩颇为震惊。这个原先是把剑的家伙有这么讨厌他吗? 厄里亚没再说些什么。他仔细听着周边的动静,紧接着就听到前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一阵迎面扑来的微风,当场拉住西恩向右边躲闪。 西恩也感受到了这阵动静。他顺着厄里亚拽着他的方向躲闪,而就在这瞬间,一个漆黑中带着红光的影子从他身旁飞扑了过去。 那形状并不像人,更像是某种四足生物。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边调整好姿势继续和厄里亚向前跑,一边说道: “那个是原本农场里的动物?!” “别管这么多!”厄里亚忍不住吼了他一声,“赶紧跑到室内躲起来!” 西恩不再多言。他默默地和厄里亚一起跑着,心里却很疑惑厄里亚为什么在周围一片白雾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笃定地向某个方向狂奔…… 难道他能记得住所有建筑物的方位? 但很快西恩就惊讶地看到,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扇木门。 厄里亚这才甩开西恩,冲上前去开门并跑进屋内。 西恩紧随其后。他第一时间关上房门,却在这时听到了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和厄里亚僵在原地。 这瞬间,他们俩突然反应过来:进入室内躲避原本就是个伪命题……因为室内也会有很多动物! 第153章 【遗忘箱庭】鼠害成群 浓郁的白雾中,隐隐约约透出无数个红点。 它们有的正在移动,有些只是在原地静静潜伏着。根据之前袭击自己的那只“眼冒红光的动物”,西恩推测,这些“红点”应该也是某种动物。 只是它们应该是很“小”的动物——因为这些红点都在地面极低的位置,还有一些则似乎是趴在墙上。 意识到这点,西恩和厄里亚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他们紧贴着背后的木门,刚想沿着墙壁往里走,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推背感。 咚咚咚! 数道沉闷的撞击声同时传来,西恩和厄里亚立刻做出反应,用身体顶住剧烈晃动着的木门。 听着屋外那些疑似树枝树叶乱颤的哗哗声,西恩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树知道我们在这!!” 在那些沉重的声响和可怕的撞击中,整个木屋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厄里亚拼命用身体顶住木门,急急忙忙地说了句: “那有什么办法——!” 门外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厄里亚的话被其生生打断,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待在外面只会成为活靶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动物!!!” “我、知、道!” 在强烈的震感中,西恩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睛却瞥到了从白雾中蹿出来的老鼠,立刻一斧子劈了下去,同时提醒厄里亚:“注意脚下!” “我知道!” 厄里亚说着,右脚猛地一跺,将另一只想顺着他腿往上爬的老鼠甩到地上,刚用斧子将它劈成两半,就被木门外传来的可怕力道又震了一下。 下一秒,耳边传来呲啦一声巨响。 一根漆黑的树枝直接戳穿了这片门板。 它正好穿过西恩和厄里亚之间,枝条上还淌着黑水,这让他们俩感到一阵恶寒,立刻举起斧子砍向它的根部。 但这不约而同的行为却变成了彼此阻碍——因为他们手中的斧子嘭地一声撞在一起,不仅没能把那根树枝砍断,反而还把对方的斧子给震开了! 厄里亚气得顿时破口大骂:“你这家伙——!” “快跑!守不住了!” 西恩大喊着连连后退,而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那扇木门已经被树枝上的黑水腐蚀了大半。 眼看那些黑水已经落到地面并向他们涌来,厄里亚甚至都顾不上那些爬到他身上老鼠,直接撒腿往右跑。 西恩连忙跟上他的步伐。此刻,他身上那些眼冒红光的诡异老鼠正在疯狂啃咬着他,却没能伤到他分毫,只是让他手上的法阵微微变淡了一些。 这让西恩立刻联想到伊瑟琳的那些说法,对跑在前面的厄里亚喊道: “厄里亚,这些老鼠伤不到我们!有那个法阵——” “少说废话快跑!” 厄里亚没有领情,只是一边打开侧门一边大骂着,却在西恩还差一步就要抵达门口时一把拽过他跑了起来。 这让西恩有点惊讶。只是他没时间去理会这些琐事,仔细听着附近的动静,接着就发现那种咔吱作响的声音再次向他们逼近。 “那棵树又来了!” 西恩这么说着,却又在下个瞬间听到了从左侧浓雾中极速接近的哒哒声,刚想出言提醒厄里亚便被对方拉到右侧。 一只猛冲过来的牛就在这时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它的眼睛也泛着诡异的红光,身上还有许多奇怪的黑色纹路,但在躲开对方冲击的这瞬间,西恩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厄里亚,你说我们要是骑上那头牛,能突破包围吗?” “???” 厄里亚的思绪断了一下。他没去理会西恩,而是专注于避开那些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障碍物以及向他们奔来的各种声响,又随手扯掉一只已经爬到他脖子上的老鼠,紧接着就听到西恩再次开口: “左边有大型动物跑过来了,试试看!” “你来真的?!” 厄里亚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接着就被西恩猛地拽到旁边,心里一惊:“等,等等——” “就是现在!” 西恩大喊一声,在那道黑影蹿过身边时伸手一抓,却没能成功抓住它。 因为那是一只被剃了毛的绵羊。它的身体近乎全裸,这让西恩的五指只能重重地滑过它的皮肤而没能来得及抓住它的身体。 “见鬼了我竟然会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你!”厄里亚见状顿时骂出了声,再次拉着西恩向外跑去。 这个意外的吃瘪让西恩很是尴尬。 他沉默着和厄里亚一起在各种向他们袭来的树和动物之间穿梭,而在这段时间里,很多老鼠和昆虫也趁机爬上了他们的身体。 大部分小动物没能在他们身上待上很久就被甩了下去,但还是有些侥幸停留下来,疯狂地用爪子或是牙齿攻击他们,却仍不能对这两个看似脆弱的人类造成任何伤害。 伊瑟琳的法阵发挥了强大的作用。虽然她曾说“这法阵最多只能抵挡普通怪物的五六次攻击”,但她口中的普通怪物大概并不包括这些老鼠昆虫。 只是那法阵好像已经变浅了1\/3,而且西恩和厄里亚的配合完全就是乱七八糟,经常两个人同时往不同方向跑,这让他们躲避失败了好几次,于是就在被各路牛羊马的冲撞下,让法阵又消下去了1\/2。 除了这些大型动物以外,从各处蹿出来的鸡鸭也在不停骚扰他们。这些东西的攻击力不强却很烦人,每次冲过来都会让他们的步伐微微一顿,接着就被他们一脚或者一斧子劈开。 而那些眼冒红光的蜜蜂更加离谱——它们成群结队的出现、黑压压地闯入他们的视线范围,让他们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徒增烦恼。 厄里亚心里有很多想骂人的话,但现在他已经急到背后冒汗,根本没时间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手背上鲜红的法阵已变得非常淡薄。凭借着记忆,他拉着西恩穿过好几座农舍,却依然没有看到安吉的身影。 虽然有西恩的掩护,但他也需要挥舞斧头击退自各个方向袭来的小动物们,还得在大型动物冲撞过来时及时和西恩一起躲闪,原先被伊瑟琳所伤的左臂早就迸裂开来,不断向外渗血。 这点小伤痛却没能阻碍他分毫。只是在进入各个农舍又屡次扑空后,厄里亚不禁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 安吉,真的在这个农场里吗? 第154章 【遗忘箱庭】意外的逃跑路线 手上的法阵已经从鲜红色淡成了粉色。在这段时间里,厄里亚已经带着西恩跑遍了农场里的所有屋子,仍没看到安吉或伊瑟琳。 这让厄里亚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安吉是到底在不在这附近。 她们肯定是出发往农场了,这点毋庸置疑,但她们是否成功的到达了这里却有待考究——毕竟根据现状来看,就算安吉与伊瑟琳早早抵达了农场,这里也至少被森林吞噬了大半。 在没有圣灯保护的情况下,她们是发现了异常并离开了这里,还是就这么进了农场,被这些“邪恶气息”感染? 厄里亚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祈祷安吉选择了前者。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应该会回小屋和她们会合—— 不对,伊瑟琳家肯定也被邪恶气息包围了。 厄里亚越想越害怕。平时他可以保持绝对的冷静,但只要事关安吉,他心里的情绪就会止不住地涌现,干扰他的思绪。 他重重咬了咬牙,在拉着西恩躲进最后一间他们没来过的屋子时,大声呼唤安吉的名字。 无人回应。 这次,厄里亚立刻下定决心,看向西恩说道: “撤,我觉得主人不在这里。” 西恩嗯了一声,语气里却有些犹豫,在跟着厄里亚离开屋子前简略地问了句: “如果没有圣灯会遇到什么?” “……会被奇怪的东西占据心智,极具攻击性,”厄里亚停下了开门的动作,接着问道:“我们弄出这么大动静,如果主人被感染了,肯定也会过来攻击我们。这段期间,你有听到类似人类的脚步声吗?” “……好像没有,”西恩有些不确定,“这身体只是普通人的水平,我没法很准确的分辨出那些声音属于什么生物……” “足够了,我觉得她不在这,”厄里亚沉着脸,眼神和语气却异常坚定,“她不会出事的。” 西恩默默点头。他能感受到厄里亚拉着他胳膊的手正在轻轻颤抖,而西恩自己另一只握着斧子的手其实也用力到有些发抖。 他们都不希望、也不愿去想安吉已经遇难的可能性。那是对于他们过于重要的人,在她的安危面前,一切事情都变得无足轻重——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 “走,回伊瑟琳家看看。” 厄里亚说着,打开了门。 西恩简短地嗯了一声,再次和对方一起跑进外面那片不可视的危险浓雾中。 随着二人奔跑的步伐,圣灯不断照亮附近的狭小空间。 这片灯光能保护他们不受邪恶气息侵害,却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从西恩和厄里亚出门的那一刻起,各种蹄子飞奔过来的声音以及鸡鸭牛羊的叫声便不绝于耳,蜜蜂的嗡嗡声也在他们身后和周围不断盘旋着。 听到一阵极速向他们奔来的哒哒声,厄里亚和西恩熟练地一起往旁边躲闪,甚至提前用斧子劈向他们闪避的方向,果然劈中了一些鸡鸭。 但即便二人已提前做出预判,仍有一只猛冲过来的兔子突破包围。它小小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动能,“咚”的一下撞在厄里亚的小腿上,当场把他撞了个趔趄。 他咬牙稳住身体,心里大骂着这破农场的动物种类怎么这么多,接着就看到那只头被撞歪90°的兔子以极其诡异的动作再次起身,张嘴向他扑来。 “td有完没完了——!” 厄里亚异常愤怒地低吼了一声,举起斧子就要向那兔子劈去,可西恩却已经先于他做出动作,直接一脚将它踹飞。 锐利的斧子硬生生地停在了距西恩几厘米的地方,西恩立刻明白过来,往旁边退了一步。 这种没有一点默契的配合让厄里亚忍不住再次咬牙。他没时间骂人,只是拉着西恩再次往旁边躲闪,紧接着就看到一头健壮的牛从他们身侧猛冲过去。 “你要的牛,去骑。” 厄里亚将嘲讽脱口而出,这让西恩有点尴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附近竟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奇怪声响,同时还夹杂着咚的一声重重的闷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一样。 西恩和厄里亚立刻转头看向那边。他们没有试图和对方商量,直接一起向那边跑去,却又再次被鸡鸭骚扰了一波,与此同时还听到数道吱呀作响的声音已经来到他们附近—— “树们”过来了。 二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不由得加快步伐。 但下一秒,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深坑! 厄里亚跑在前面。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在要掉到坑里的瞬间被西恩给拽住了胳膊。 可厄里亚竟然在这时试图甩开西恩,又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急匆匆地说了句: “下来!” 西恩这才反应过来,在松开手的同时和厄里亚一起跳下洞穴。 伴随着咚咚两声沉闷的声响,西恩和厄里亚顺利着陆。 这洞穴并不深,也就几米高度,对这两个身体健康的人来说不在话下。 只是他们脚下的地面异常坚硬且平整。厄里亚重重踏了两下,立刻发现这是石砖砌成的地面,却又在这时听到从旁边地面传来的奇怪摩擦声。 西恩也听到了这异常的响动。没有任何犹豫,他们俩直接转身逃向后方,却意外地发现那里有一条极其狭窄的甬道。 圣灯的光辉照亮了两侧漆黑的石墙,他们没法并排通过,只能一前一后地跑进这条地道,接着就听到身后再次传来急促而沉重的哒哒声—— 嘭的一声巨响瞬间从他们身后炸开,西恩和厄里亚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向后方,惊讶地看到那片白雾中出现了两团诡异的红色光芒。 但在这时,这团红光居然后退了一段距离,紧接着又再次向前、又是“咚”的一阵巨响。 整个地道在这声巨响中微微颤抖着,这下,西恩和厄里亚好像明白过来了。 他们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随后厄里亚便将手中的圣灯递给西恩:“照照看。” 西恩嗯了一声,拿着灯小心翼翼地探向身后。 明亮的黄色灯光驱散了那些浓郁的白雾,很快,一只黑白相间的牛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它的双眼泛着红光,脸上还带着许多诡异的黑色纹路,但很明显:这头牛只有头能进入这狭窄的地道、身体则完全被卡在了外面…… 刚刚那几下咚咚声,就是因为它奋力往这里冲刺而产生的。 厄里亚和西恩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接着便同时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地道是什么情况,但在入口处有这只“看门牛”的情况下,别的动物应该也暂时进不来——毕竟这些东西的智商并不高,先前它们之所以会包围厄里亚和西恩,纯粹是因为他们俩喊得声音太大、以及圣灯的光芒太显眼了…… 这些被邪恶气息影响的生物们好像能通过眼睛看到他们的位置,它们的视野似乎并没有受到白雾的影响。 保险起见,西恩和厄里亚继续向里走去。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这条地道也越来越宽,渐渐可以允许他们两个人并排行走。 牛撞墙的咚咚声和震动声都变得很远。这会儿,西恩和厄里亚才敢靠在墙上稍作休息。 他们将身上残留着的那些老鼠和虫子全都甩到地上并一一消灭,随后长舒一口气,无言地看向对方。 在暖黄色的烛火中,厄里亚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被照得微微泛光,原本蓬松微卷的头发也因为汗水而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很是狼狈。 西恩忍不住笑了下,立刻看到厄里亚眼神一凛,以充满敌意的神情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我们四处乱窜的情况下,你竟然还能弄得清各种建筑物的位置,确实很厉害。” 西恩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坦率,可厄里亚脸上的敌意却没有减少半分。他久久地盯着这个金发少年,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而是语气不善地说道: “只靠我一人没法让主人安全离开这里,所以我才会带你一起跑,仅此而已。” “嗯,我知道。” 西恩没觉得有什么。他早就习惯了厄里亚的臭脾气,并且厄里亚表现得也确实异常靠谱,这让他觉得自己更不该有什么抱怨。 只是,西恩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安吉很照顾他的情绪,甚至会故意在厄里亚表达对他的不满时站在他那边,这让西恩在心里对安吉非常感激。 他无比渴望自己能做的更好点,而不是只能天天跟着厄里亚或者安吉走、又或是连累安吉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 如果自己可以变得更强就好了…… “走,这条地道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厄里亚的声音将西恩拉回了现实。他无声地舒了口气,将心中的那些郁闷都丢到一旁,跟着厄里亚一起向地道深处走去。 第155章 【遗忘箱庭】密室 哒,哒哒。 周围一片死寂,只剩西恩和厄里亚二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在这条石砌的漆黑甬道中。 自他们继续走向这条地道深处后,那些白色的浓雾逐渐变淡,圣灯照亮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没过多久,他们的视野就已恢复正常。 只是这条地道似乎有些过长了。他们已经走了有起码数百米的距离,但这条地道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漫长,这让西恩和厄里亚心里不禁开始有些焦虑。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接着就在一处分岔口前停了下来。 这是他们遇到的唯一一个岔路口。两个道路别无二致,同样深邃漆黑、同样宽度,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在这个没有白雾的地道中,西恩已经不用继续和厄里亚紧挨在一起了。于是他们俩分别在两个入口处探索,紧接着西恩就对厄里亚喊道: “这里好像有开门的痕迹!” 厄里亚立刻走了过来。他看到西恩正蹲在右侧墙壁前,却没看出那里有什么异常,紧接着就看到西恩转头看向自己再次说道: “这里,你过来看看。” 短暂犹豫后,厄里亚还是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顺着西恩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块靠墙的地面上确实有一道很异常的、浅浅的圆弧痕迹,如果不蹲下来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 他严肃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与此同时,西恩用手在这面墙上仔细摸索着,很快就开心地说道:“这里好像是有个暗门!有条竖着的裂缝!” 厄里亚也伸手摸了摸那块石壁,接着便转身向旁边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找找开关。” “好。” 西恩按下内心的激动,在附近仔细搜索起来。 厄里亚拿着灯在周围观察着。他用手摸过各处石壁,仔细检查附近的地面,甚至连天花板也看了一遍,却仍未发现任何异常。 见西恩也在认真地观察着各个角落,厄里亚想了想,直接转到另一边入口处摸索,用手重重划过左侧的岩壁。 突然间,一块石头在他手掌的下向内凹陷,发出一阵丝滑的哐当声。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石头摩擦而发出的沉重轰鸣声不断回响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厄里亚连忙跑向右边的洞口,和西恩看着那面石墙持续向外转动。 那面石墙后面明显有另一个空间,但在开到半米宽度左右时,这扇石门就突然停了下来。 整个地道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厄里亚直接走上前去,单手提着灯探向石墙后方那片漆黑无光的空间。 那是一间极为狭小的石室。它左右两侧放着两个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最中间则是一张小小的木制书桌和凳子,桌子上还放着一本有着烫金封面的红皮书和一根金色底座的蜡烛灯,除了小了点以外,简直就像是某个“身份高贵之人”的秘密书房。 见此情形,厄里亚转头对西恩说道:“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注意保持警惕。” “好。” 西恩立刻点头答应下来。他看着厄里亚走进室内,用圣灯点燃了那盏放在书桌上的蜡烛,接着就走回门口把圣灯递给他:“这灯先给你。” 西恩嗯了一声,接过提灯,在放风的同时继续观察周围各个角落。 厄里亚走回书桌前,打开那本精致的红皮书翻了几页。 里面尽是一些与宗教神学相关的内容。他看着觉得没什么意思,心里也愈发不屑,接着就随手把它丢到一边,看向身旁的那两个书架。 现在,厄里亚心里已经有了数。如果说有什么人能在这诺尔森村下方开凿出这么长的地道、又在这些地道里藏了个密室,那人一定是塞萨尔。 他随手翻了几本书,又挪开其中一侧的书架,细细观察它背后的石壁,紧接着就听到西恩突然跑过来,站在门口焦急地对他小声说道: “有人来了,快走!” 厄里亚心里一紧,却又有点犹豫起来,压低嗓音问他:“几个人?” “好像是一个,我只听到一道脚步声,”西恩急匆匆地说着,又发现厄里亚好像有些犹豫,于是问了句,“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嗯,我想再找找——” “不,不对。”西恩突然打断厄里亚的话。 此刻,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过道深处,目不转睛地急声催促道:“快出来!那些白雾又来了!!好像是和那个人一起过来的!” “——!” 厄里亚身体猛地一震,抓起桌子上的蜡烛就跑,却在即将离开石室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快点,你在干嘛?!” 西恩焦急地压低声音催促着,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背后已经紧张到开始渗出冷汗。 周围的温度正在变低,即使是圣灯的光芒也无法驱散这股诡异的寒气。直觉告诉西恩,那个“正在向他们走来的东西”,是他们远远不能与之对抗的强敌。 然而,西恩却在这时察觉到了他们的幸运之处——在这密室前方不远处,正巧有个很大的拐角。 这个拐角挡住了那边来人的视线,甚至遮住了他手中圣灯所发出的光芒,这让对方完全没意识到已经有人闯入了这里。 平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西恩连忙用身上的衣服罩住圣灯以减弱它的光亮,同时再次催促厄里亚:“快走!那人马上就要过拐角了!” 就在这时,厄里亚终于急匆匆地挤出石室。 他和西恩以尽可能轻的脚步快速向另一个岔道的深处走去,同时频繁地看向身后,过了很久才敢停下脚步。 四周一片寂静,也没有任何起雾的迹象,敌人应该并没有追过来。 西恩舒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厄里亚突然沉声开口: “西恩,我们今晚就得离开这个异境。” 西恩微微一愣。见厄里亚已经再次急匆匆地往前走去,他连忙小跑几步跟上他问道: “为什么?” “我在离开密室前才看到,那扇石门上刻了三行很小的字……” 他脸色难看地说着,又重重咬了咬牙,在西恩紧张地注视下继续说道: “四月为一期,循环往复。死者复生,生者复死,在第七循环的魔女之日,世界会迎来最后的毁灭。六月的第三个礼拜日。” “今天是……” “星期六。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六。” 厄里亚没等西恩说完就打断了他,紧接着就看到后者流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你是说,这‘六月的第三个礼拜日’指的是魔女之日的时间?这不就是明天吗——” “如果这三句话是真的,要么就是劳伦他们骗了我们,要么就是他们也被骗了。” 厄里亚的脸色如雷云般阴沉,眼神晦暗不定。他没有和西恩说,在这三行字的下方还画着一个简笔画的笑脸,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深沉到可怕的恶意。 “……那个多手臭女人,根本就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 地道中回荡着平稳的脚步声。 塞萨尔提着灯绕过拐角,视线立刻落在那扇微微开启的石门上,顿时停住了脚步。 “塞萨尔,怎么了?” 在他身旁,那个全身由线条构成的生物歪了歪脑袋,身体也开始慢悠悠地左右晃动起来,就像是被风吹拂着的气球一般。 “……没什么,只是有小老鼠来过这里罢了,”塞萨尔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深邃地看向身旁的祂,“你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祂摇晃着身体,接着又轻轻笑了两声,用线条把最顶端那个“疑似是脑袋的球体”垂到塞萨尔面前问道:“要我去帮你抓老鼠吗?” “不用,让他们再挣扎一会。” 塞萨尔淡然地说着。他细细看了会这个流淌着暗红光芒的椭圆球体,突然笑了下,开口说道:“其实你这样就很好看。” 一听这话,那个生物顿时把脑袋缩了回去:“不行,那可不行。我要身体,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不会食言,只是和你说说我的想法而已。” 他这么说着,向石室走去,耳边不断传来那个生物充满了喜悦的哼唱声: “魔女马上就要有身体啦~先安上身体,再安上手脚,最后再把头安上~用手脚撕碎他们,用嘴巴吃掉他们,再用身体消化他们,最后变成他们~” “这么开心啊。”塞萨尔回头看了祂一眼,笑着说道。 “那当然~”这些由线条组成的人形正用那些细线轻飘飘地走着,甚至还把几根线搭在了塞萨尔身上,声音欢快到能让人觉得祂是在笑着说话,“这都已经第九个周期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祂这么说着,突然声音一沉:“……要不是那两个该死的家伙,我早就可以得到足够的力量。” “一个是过于聪明且有好运眷顾的天选之人,一个是无血无泪只在乎自己的强大王者,”塞萨尔平淡地说着,侧身走进石室内,回头看向身后跟进来的祂,“……但要是他们在这时来到诺尔森村,也无法与你相抗衡。” “那个女人我很讨厌,非常讨厌。” 这些线条轻微晃动着,发出厌恶的声音,却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轻笑起来:“呵呵呵……但是这次的小丫头我很喜欢。她不怕我,也很有趣——好可惜,为什么她的身体不能给我用?” “别贪心,你也不想到时候出岔子?” “……好,只用用她的手也可以。” 塞萨尔漫不经心地听着,扫了一眼室内,立刻看到那个被人挪到旁边的书架,忍不住笑出了声:“哎哟,这小老鼠的运气还真差。” 接着,他走向另一边的书架并将其移开,用手摁在那块略微有些凸起的石块上。 一阵沉重的轰鸣声随即响起,那面原本位于书架背后的石壁开始向内转动。 这个书房只是个伪装。比起这些根本不重要的书而言,这里的另一个房间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地方。 顺着这道开启的暗门,塞萨尔看向里面这间宽阔的石室。 在石室正中间的地面上,有一个棕黄色的巨大法阵。法阵的各个角落处都摆放着细长的蜡烛,而在这片明亮的烛光中,那个七拼八凑的人形物体就挂在木架上。 看着这一幕,塞萨尔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优雅地转过身,对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线条生物比了个“请”的手势: “来,美好的世界在等着我们。” 第156章 【遗忘箱庭】陷阱 在漆黑的过道里,安吉和伊瑟琳一前一后地走着。 只是安吉走得很慢。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用脚尖探路,每次都要确保地面是实心的之后才敢真的踩上去,这让伊瑟琳看着有些迷惑。 她默默跟在安吉后面,只觉得断臂处凉飕飕的,却又不敢碰到它分毫,于是就用手掌护在伤口旁边,随后探头探脑地对安吉问道:“你这是在干嘛啊?” “这里像是劳伦他们说的地道,很可能会有陷阱。” 安吉平静地说着,一边谨慎地向前走一边叮嘱伊瑟琳:“你尽量踩在我走过的地方,别走在我旁边。” “有必要吗……”伊瑟琳小声嘀咕了一句。 但看着一片漆黑的前方,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乖乖地跟在安吉身后,随口又问了句:“你不会真的是小偷?看起来怪专业的。” 安吉被这句话弄得脚下一顿,表情怪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小偷?盗墓吗?” “对对,就是盗墓的!” 伊瑟琳一本正经地应和着,却看到安吉转过头去,无奈地说了一句:“有什么墓好盗的……又不会有人埋值钱的东西。” “但是可以盗尸体啊?” “?” 安吉再次停住脚步,紧接着伊瑟琳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没想到?其实尸体很值钱的!之前教会还向村里征收过尸体呢,说是用来镇压魔女用的,还会给钱。” “事到如今他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了,”安吉无奈地舒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反正他那圣水多半也是用尸体做的。” “……?” 这回轮到伊瑟琳惊讶了。她在原地愣了一会,紧接着就小跑起来跟上安吉:“你刚刚说什么?圣水是——” 啪嗒。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在伊瑟琳脚下绽开。 安吉顿时停住脚步,可伊瑟琳却还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在她身上。 这瞬间,后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整个空间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跑!” 安吉当场喊了一声,直接把沉重的钉锤往旁边一丢,单手拿着蜡烛并拽着伊瑟琳跑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明显是那种最经典的落石陷阱。在这种只有单条道路并且又有着高低差的地道里,这种巨大滚石成为了所向披靡的可怕杀器,能轻易将入侵者碾成肉饼—— 并且,她们现在就是在向下走。 伊瑟琳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更加苍白。在跑起来之后,她右臂处的伤口不断传来钻心的痛感,将她痛得眼泪直流。 身后的轰鸣声正在急速向她们逼近,地面的震动也在迅速增强,伊瑟琳的情绪也前所未有的崩溃。 她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丰富多彩”的体验,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她居住已久的诺尔森村竟是如此危险的一个地方。 在烛光中,那个发出可怕动静的物体终于显露在她们身后。 那确实是一颗巨大的滚石。它大到几乎塞满了整个地道,却又刚好不会被地道卡住,滚动得异常顺滑,明显是有人精心设计过的。 伊瑟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害怕到发出尖叫:“呀啊啊——” “别叫赶紧跑!” 安吉头也不回地大声喊着,紧紧拉着伊瑟琳的手,但这并不能让伊瑟琳心中的恐慌有丝毫减弱。 身后的可怕动静宛如死神震怒的脚步声。她手忙脚乱地狂奔着,拼命大口呼吸,可身后的轰鸣和震动却越来越强,甚至还能感受到从后面吹来的狂风,心里一阵绝望。 但就在滚石即将碾过她们的前几秒,安吉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拐角。 没时间犹豫,她直接冲向拐角后方,同时猛地将伊瑟琳也拽了过来,和她紧紧地靠在一起。 这瞬间,安吉手里的蜡烛掉在了地上。 轰鸣着的巨大滚石以雷霆之势呼啸而过。在来到这块拐角时,这块滚石被岩壁猛地弹向对面,又在下个瞬间被对面的墙壁给反弹了回来,咚地一声撞在安吉身侧的石壁上,接着便轰鸣着滚向远方。 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让安吉也不禁有些呆滞。她愣愣地站在漆黑无光的地道中,紧接着就被伊瑟琳往旁边猛地一推,同时听到对方大声哭喊道: “好痛……好痛……!” 声音是从右边的低处传来的。安吉突然反应过来,蹲下身来用手探向右边,果然摸到了正蹲着的伊瑟琳。 刚刚为了躲避滚石,伊瑟琳被安吉挤进了这个拐角的最里处。虽然安吉是为了保护她才这么做的,但这也让她右边的伤口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石壁。 而在此之前,伊瑟琳没说话也没挣扎,只是强行忍痛,以便安吉能尽可能地躲进这个小角落。 听着伊瑟琳一边大哭一边痛得直叫,安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蹲在她旁边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 还没等安吉说完,身边就传来一下下沉闷的咚咚声。她用手探向那边,当场就被伊瑟琳猛地砸了一拳,连忙收回手。 在这漆黑无光的地道里,安吉默默地听着这些咚咚声和女孩的哭喊声,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她知道,伊瑟琳这是在猛捶墙壁以转移注意力,大抵是痛到承受不住了。 可安吉也没有能减轻她疼痛的办法,只能紧咬嘴唇,默默蹲在旁边陪着这个女孩。 但就在这时,对面的墙壁处竟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安吉下意识地护在嚎啕大哭着的伊瑟琳身前,震惊地抬头看向对面,接着就看到那面墙壁中渐渐透出一道明亮的光。 在那道明亮的光芒中,安吉看到那面石墙正在向外转动。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道缝隙中走了出来。 “安吉,伊瑟琳,你们在这里啊——” 在看到她俩的瞬间,查尔斯开心到眼睛都闪闪发光起来。 他拿着蜡烛跑过来,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她们俩那血肉模糊的手臂,脸上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惊愕:“等等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就……和你一样呗?” 安吉语气复杂地说着,看了眼他空荡荡的袖子,又为难地看向正在哇哇大哭的伊瑟琳:“她的伤口刚刚蹭到岩石上了,现在还在痛着呢。” 查尔斯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他揪心地看了会这两个女孩,随后对安吉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显得很无情,但是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了——村里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不对,直接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安吉有些惊讶。但下一秒她就收拾好情绪,冷静地开口问道:“你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嗯,棺材大概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我是在中途过来找你们的,事情比较复杂,边走边说……” 查尔斯说着,走到安吉面前,突然一激灵地反应过来:“对了,厄里亚他们呢?” 这句话引起了安吉的警觉:“他俩没和你们在一起?” “嗯,他们说要来找你……总之说来话长,我们先走。” 第157章 【遗忘箱庭】欢迎回来 查尔斯是打算和安吉边走边说的。 但安吉却并不买账,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问道:“厄里亚和西恩没和你们一起去墓地?” “他们担心你会出事,于是就一起来找你了……”查尔斯快速地解释着,向安吉提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这情况也很难找到他们。你可以先和我们一起去伊瑟琳家碰碰运气,说不定他们俩会在那里等你。” 接着,他走到痛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伊瑟琳旁边,想要用手把她拉起来,却被对方暴躁地拍开手,大声喊道:“别碰我!” 他立刻往后退了半步,正为难该怎么做才好,就听到安吉严肃地说道: “我去找他们,你带伊瑟琳先回去。” 伊瑟琳的哭声顿时停了下来。她一边啜泣着一边难以置信地看向安吉,甚至顾不上痛地站了起来,直接猛扑进安吉怀里。 安吉懵了。 她惊讶地看了眼和自己同样震惊的查尔斯,又感受到伊瑟琳正单手紧紧抱住她,一边用脸使劲在她怀里蹭来蹭去一边哭着说道: “不准走不准走!” “你……不疼了?”安吉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疼啊!疼你就不把我丢下吗!”伊瑟琳语气异常激动地说着,红着眼睛抬头看向安吉,“我也要去!” “欸欸欸你们先等等……外面现在都已经乱成一团了,别随便乱走啊!”查尔斯见状连忙劝说她们,“现在村里也沦陷了,只有蜡烛才能照出那些肉眼看不到的白雾!如果没有蜂蜡蜡烛的保护,各种生物都会在那些白雾里变异。现在外面全是这种变异的人和动物,甚至还有那些怪树……唉呀总之!你们不能随便出去!” “那厄里亚和西恩不就更危险了吗?”安吉咬了咬牙,看向查尔斯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别拦我,要走你一个人走。” 查尔斯很为难。 他刻意没提厄里亚和他们闹矛盾的那些事情,因为他觉得这些事情只会让安吉对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歉意。可现在看来,最大的问题反倒变成了安吉——这个平时冷静的女孩一旦涉及到同伴,就会变得不那么冷静。 “抱歉,可是现在我们确实不方便去找他们,”他凝视着安吉的眼睛,诚恳地劝说她,“外面太危险,而我们又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贸然出去找他们反而可能会错过彼此。我们还是先和劳伦他们会和,再去找厄里亚和西恩——” 安吉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们是去农场找我了,对吗?” “……是,”查尔斯艰难地回答了她,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挪了一步,“他们没找到你,肯定会意识到你不在那里,之后就会回到村里或是伊瑟琳家看看情况,所以我们还是先去——” “你想得太乐观了!” 安吉突然振声打断他。她罕见地动了脾气,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怒意:“农场那边都是动物,如果外面的情况真像你所说的那般,这些动物也会在白雾中变异,可他们只会不顾安危地进去找我!让开!我没时间和你讲道理!” 此刻,她不仅是担心他们俩的安危,还很在意苏珊娜的情况——既然塞萨尔刻意和她提到苏珊娜,恐怕这个女孩也是凶多吉少。 见安吉心意已决,查尔斯连忙拦在安吉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她直接拉着伊瑟琳往旁边跑了几步。 他快步向前,再次拦下她,毅然决然地大声说道:“如果你真的要去,那我和你一起去——但这也得等我们回到地面再说。我会沿着来时的路带你们出去,别的事情我也会在路上和你解释的,好吗?” 安吉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缓和。她注意到对方焦黑的嘴唇,也知道对方肯定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他竟然说“要和她一起去找西恩和厄里亚”,那大概率就是在骗她。 厄里亚和西恩只是她的同伴而已。原本大家就只是萍水相逢,如果外面真的像他说的这么危险,这个查尔斯又为什么要不顾自己安危去陪她找人? 可是这么继续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她确实不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也不知道这些地道是否通往农场,只能暂时选择相信查尔斯。 这么想着,安吉调整好表情,假装放下戒备,平静地说道:“带路,麻烦你了。” 然而,查尔斯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复杂。 他轻轻应了句好,转身走进来时的地道,拿着蜡烛走在前面带路,心情沉重地说道: “你大概是觉得我不可信?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如果你坚持要去找他们,我就会和你一起去——我只是担心你不仅会和他们错过,还会被卷入不必要的危险中,仅此而已。” “即便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 安吉牵着伊瑟琳走在查尔斯身后,扫视四周,发现这里是一条向上走的地道,而伊瑟琳一直低着头紧跟在查尔斯身后,大概是害怕会再次踩到陷阱。 “嗯,但这不重要?”查尔斯回头看向安吉,灿烂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是想活着出去,可这和我想救眼前的人并不冲突。虽然我自诩更像是个冒险家,但我也有作为骑士的骄傲。如果连能救的人都不去救,那不就只是个自私的胆小鬼了吗?” “在我看来,自私的胆小鬼才正常。”安吉语气淡然地说着。 “可是,你明明就不是啊?”查尔斯边走边回头看了安吉一眼,再次露出笑容,接着就看到后者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也不熟,你不觉得这么下结论太快了吗?” “唔……可是你的行为表现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我觉得我看人还是挺准的啦~” 他这么说着,又看了眼安吉牵着伊瑟琳的手,好奇地问道:“感觉你俩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好啊?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很明显发生了很多事,你瞎吗!” 伊瑟琳嫌弃地骂着,语气却轻飘飘的,似乎身体还有些虚弱。 “哦哦,也是,嘿嘿。” 查尔斯有些尴尬地笑了两下,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她们受伤的手臂,随后就听到安吉问道:“你来的时候没遇到陷阱吗?” “没有欸?不过刚刚我有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和强烈震感,那是你们触发了什么陷阱吗?” “嗯,差点就要没命了。” 安吉淡淡地说着,又看到对方那焦黑的嘴唇,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这嘴巴是怎么回事啊?” “哈哈,这是被蜡烛烧的啦,”他笑着说着,语气和步伐都很轻快,“不过现在也不怎么疼了,和你们的手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嘛~ 见他似乎完全没把之前的矛盾放在心上,安吉稍作犹豫,也勉强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在他们闲聊着的时间里,伊瑟琳的步伐也变得逐渐自然起来。她看了眼自己和安吉牵在一起的手,微微大加力道捏了捏对方的手,同时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那句话还挺不错的……” “哪句?” 安吉问着,看到伊瑟琳微微低头,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说道: “就是……我们一起走不会碰到彼此的伤口……那句。” “哦,我们能凑出一对手是?”她忍不住笑了下。 “你这个人别老是说得这么惊悚啊?!”伊瑟琳当场小跳了起来,“你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变成这种性格啊?” “哈哈,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安吉微笑着,随后便看到走在前面的查尔斯再次转头看向她们,笑着插话道:“嘿嘿,这下我们三个人就能凑出三条手臂了~” “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啊,见鬼了!” 伊瑟琳情绪异常激动。她一转头,又看到安吉正在忍笑的表情,当场气呼呼地指责对方:“你还好意思笑!”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啊……”安吉顿时笑得弯起眼睛,刻意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小妹妹别害怕,断了手的哥哥姐姐会一起保护你的。” “我觉得你们俩根本不行,”伊瑟琳完全没上当,满脸嫌弃地看着他俩,“虽然你们好像是一副很大人的样子……可是在这里,明明是我年纪最大?!” 安吉和查尔斯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接着就一起笑了起来,对伊瑟琳异口同声地说道:“嗯,你最大~” 伊瑟琳心里顿时更无奈了。她决定不再去追究这两个突然统一战线的家伙,主动提起了正事:“所以查尔斯,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唔……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说到这里,他立刻收敛表情,一边走在前面带队一边同她们解释道:“首先,棺材是被我们很顺利地搞到手了,乘船去村外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棺材里没有尸体有些奇怪,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很难带着这个东西走到河那边。我下来时整个村子都快沦陷了,现在情况肯定更加糟糕。 如果我们要出去,就得带着这块银板绕开沿途的怪物。这些怪物不仅包括变异的村民,也包括一些从森林来的动物,所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伊瑟琳忍不住惊呼起来:“村里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不是比地道里还危险吗!!” “嗯,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单独行动……”查尔斯有些犹豫地说着,随后看向安吉,神情再次坚定起来:“如果一定要去找他们的话,我希望我可以和你们同行。” 安吉良久地沉默着。她其实很想相信这个看起来很热心肠的男孩,可她却害怕这只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而做出的错误选择。 如果不是伊瑟琳会画法阵,她绝对会让查尔斯把伊瑟琳带走,自己一个人去找厄里亚和西恩。但为了增加成功率,她不得不选择把这个信赖自己的女孩也拖下水,并且还得劝自己说“这是伊瑟琳自愿跟着她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很害怕,自己的一些选择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如果……如果她能在这里使用能力,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么想着,安吉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使用能力的那份感觉。 但那种熟悉而温暖的光却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就像是这份原本就来得莫名其妙的能力,再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般。 自她来到这个诺尔森以来,就一直是这种情况。安吉不由得烦躁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而伊瑟琳和查尔斯都在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她,谁都没有再次开口。 很快,这段沉默的旅途便被两道跑向这里的脚步声打破。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三人顿时停在原地,警惕地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 安吉立刻将伊瑟琳拉到身后,压低嗓音对查尔斯问道:“你有武器吗?” “只有你给我的那把小刀……”查尔斯说着,拿出小刀并走到最前面,戒备地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地道,“但我觉得可以试试看喊话。” 安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听着那两道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心一横,冲那边大声喊道: “厄里亚!!西恩!!!是你们吗?!” 脚步声突然一顿。 接着,那两道脚步声突然加速,与此同时还有两道熟悉的声音: “主人!!是我!!”“安吉!!你们在那里吗?!!” 听着他们的呼唤,这一刻,安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灿烂地笑着,看着那团明亮的烛光出现在岔道口的尽头处,对狂奔过来的那两个人热情地招手呐喊: “这里这里!!” 在看到安吉的瞬间,厄里亚和西恩藏在心里已久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开开心心地跑过去,笑着挥手回应安吉,紧接着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安吉那条血肉模糊的半截手臂实在太明显了! 他们连忙跑到安吉身边,厄里亚更是直接把伊瑟琳给挤到了旁边,一边心疼一边焦急地问道:“主人,您的手怎么了?这是谁干的?” “欸欸欸这一天到晚的,就这个事情过不去了是。” 伊瑟琳嚷嚷着,不服气地挤了回来。在安吉开心起来后,她的情绪也受到了莫大的感染,于是就直接抱住安吉剩下的那条胳膊,同时对这两个突然回归的队友指指点点:“先听正事儿!反正我们的胳膊就这样了也回·不·来!” 看着她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厄里亚气得当场喊了一句:“你——” “行了,伊瑟琳说的没错,我们边走边说。” 安吉无奈地打断厄里亚想要吵架的势头。与此同时,她仔细打量着他和西恩,发现这两人都没怎么受伤,于是便再次笑了起来,对他们柔声说道: “欢迎回来。” 厄里亚和西恩微微一愣,紧接着也灿烂地笑了起来,齐声应道: “嗯!” 第158章 【遗忘箱庭】希望与等待 再次团聚的寒暄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虽然厄里亚和西恩都很在意安吉的伤情,但安吉却只是摇头打断他们的询问,接着就开始与大家一起共享情报。 在听到了厄里亚和西恩那边的经历后,他们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安吉认为,厄里亚看到的那些刻在石门上的信息大概率是真的——因为塞萨尔也曾在她们面前提到过魔女之日这个词。 原本她以为“信任劳伦并采用他们的方案”的决定还是有些仓促,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反而异常正确——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犹豫和猜疑。 “魔女之日和魔女之夜大概是两回事,也就是说,明天就是毁灭日的几率很高。” 她这么说着,又简略地总结出几个关键点:“劳伦他们大概率是被骗了,追究这点也没有意义。今晚已经过了大半,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跟在塞萨尔身旁的那个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魔女,那玩意儿根本没法正面对抗,仅一个照面的时间就把我们给死死地控制住了……塞萨尔没杀我们而是砍了我们的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 气氛变得愈发沉重。在安吉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厄里亚和西恩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默默看向安吉血肉模糊的断臂。 很明显,在被塞萨尔抓住之后,安吉经历了一些非人的折磨。可她对此却只字未提,而是冷静地提炼出这些关键信息并分享给他们,这让厄里亚和西恩心里更加自责,也对塞萨尔的行为感到愤怒。 想了想,厄里亚还是暂时把这些复杂情绪压到心底,提出他认为最关键的问题: “……我这还带着一些蜡烛,应该够用。现在缺的是血?” 他这么说着,看向伊瑟琳和安吉。 伊瑟琳有些尴尬:“我们还没进农场就被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也没机会去收集血……” “我倒是有想过把我手臂上流出来的血存起来,”安吉很淡定地说着,“但是我们身上的所有东西,包括盛血用的瓶子也被塞萨尔拿走了,所以这事儿就搁置了。” 伊瑟琳用一种难以言喻地表情看了眼安吉,随后小声嘟囔起来:“我带着的那本书也不见了……那上面还记着不少法阵呢,不过我基本上都背下来了,应该不成问题。” 这倒是安吉第一次听说那本书的内容。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伊瑟琳,接着就听到查尔斯问了句:“也就是说,现在只缺血吗?话说变异生物的血可以用吗?” “可以……?”伊瑟琳显得很不自信,“主要是我也没试过,不确定……” “那就试试。” 安吉和查尔斯同时说出这句话,随后查尔斯笑着补充道:“这个地道的出口那里还有几只鸡呢,用在这里正好。我们这么多人,捆几只鸡应该不在话下?” “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啊?”安吉很是困惑。 “嘿嘿,其实我偷溜进塞萨尔的房间了,”查尔斯俏皮地笑了下,语气相当自豪,“反正教会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我就想去这神父的房间里试试运气,结果竟然真的就找到了秘密通道欸~他对面的房间里还关着一些鸡鸭啥的,大概是平时养在那里的?虽然这会儿它们大概也变异了,但是我们有这么多人,向它们借点血轻轻松松啦~” “那是村民捐给他的,也是教会的公共财产。” 厄里亚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眼里却闪着杀气腾腾的光,简直就是把“我要砍死塞萨尔这个老东西”写在了脸上。 这让安吉无奈地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以表安慰。 只是对于那个还没见过的白雾,安吉总觉得有点缺乏实感——毕竟她和伊瑟琳并没有亲眼看过那些东西。 她向众人提出这个疑惑,随后查尔斯便率先开口回答道:“总之这白雾就是很危险的东西。以我个人的感觉看来,大概就是‘蜂蜡蜡烛的烛光能驱散一小片白雾,从而让在这片区域内的人保持理智’这样?之前劳伦还因为落到白雾里而发狂,把安德莉亚给咬伤了……她伤得还挺严重的呢。” 听到他这话,伊瑟琳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她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父母,但她握着安吉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微微用力,随后就突然感受到安吉用脑袋轻轻碰了下她的头,轻声说道: “好啦,别想太多。现在只要考虑怎么离开这里就行。” “……嗯。” 伊瑟琳闷声应着,看向地道尽头处向上的石梯,心里涌现出许多期待。 诺尔森村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 在点着蜡烛、门窗紧闭的小木屋内,劳伦蒂乌斯和安德莉亚正在进行最后的拆解工作。 这是正是伊瑟琳当年带安吉越狱时的地道出口。这间小屋离墓地也很近,劳伦他们事先也在此存放了些斧子小刀等工具,正好可以作为临时工作室使用。 至于那几根放在地上的蜂蜡蜡烛,则是他们在路过教堂时顺过来的——反正教堂里根本空无一人,他们也没工夫去追究那些教会人员到底去了哪里。 在他们俩的努力下,这个银质的棺材已经被彻底拆解。它的各个面被劳伦钉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片完整的银板。 与此同时,安德莉亚也挖出了那两个被他们事先埋在这里的镀银船桨。此刻,她正站在那些船桨旁边,和劳伦一起看着这个简陋的“银船”,心里百感交集。 用这种临时搭建的银板过河,在现实世界里绝对是天方夜谭。 但在这个异境里,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反而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逃生方法。 地道里有太多陷阱,道路又过于复杂,在先前探索地道时,他们从来没能成功找到过通往村外的出口,也就不敢寄希望于此。 诺尔森村外的那条诅咒之河能侵蚀和吞噬各种物体,即便是坚固的铁器也亦是如此。在经过各种尝试后,他们仍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就暂时放弃了直接过河的想法。 但在听村民说“银可以为人们抵挡灾厄,是神圣的材质”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想到“银说不定能抵挡诅咒”,于是便花重金购买了一小块银板。 他们站在离河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以“打水漂”的手法,用力把银板横向甩向河里。 这块闪闪发光的板子没有下沉,也没怎么被侵蚀。它在河上滑动了一小段距离,就在是在冰面上滑行一般顺畅,随后才被那些从四周扑来的黑水给吞噬,再也不知去向。 这个大胆的实验让他们产生了一些期待——只要能找到解决或者引开那些黑水的办法,他们或许能用银板滑到对岸。 伊瑟琳的那法阵确实保护了他们家不被诅咒生物侵害。如果这个法阵能帮他们挡住那些黑水诅咒,再用这些银色船桨辅助航行,大概率是可以成功达到对岸的。 想到这里,劳伦看了眼窗外。 窗边的烛光照亮了外面的世界。那里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村庄,只是一片浓郁的白色雾海。 六个红色的光点正摇摇晃晃地飘过这里。 这些光点两两成对,并且每对光点的行动路线都完全一致,同时还有一些呜呜呃呃的奇怪嘶嚎声从那里传来。 很明显,这是某些路过的“人”。 先前他们加工棺材可没少弄出动静,这些东西就这么被吸引了过来。 但它们却没有试图闯进这个屋子,只是慢悠悠地在附近晃荡,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劳伦默默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安德莉亚。她肩膀处的伤口是好了许多,可她手上的伤口却在被反复包扎过好几次后仍旧在不断向外渗血。 看着包扎着她手掌的麻布再次被染得通红,劳伦心中再次涌出许多愧疚。 他拿起一旁的小刀割下衣角,在为安德莉亚包扎的同时轻声说道:“莉亚,对不起……都怪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安德莉亚摇头,发出否认的呜呜声,随后拉着劳伦一起坐到凳子上,轻轻将头靠在后者肩膀上。 现在,他们只能祈祷查尔斯能找到剩下的几个人,并带他们到这里会合——在村庄被白雾完全吞噬的情况下,仅凭她和劳伦,绝对无法带着这块银板突出重围。 那个男孩当时笑着说着“我运气一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拿了两根蜡烛后就走出了门,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安德莉亚和劳伦都非常感激这个勇敢热心的男孩。尽管劳伦说自己是因为看到了安德莉亚的手才得以恢复理智,但安德莉亚还是觉得,这应该也有蜂蜡蜡烛的一份功劳。 如果不是查尔斯当时拉住了她并且向厄里亚要来了蜡烛,这会儿她大概会和劳伦一起眼冒红光地游荡在那片森林里。 至于她手上的那道烫伤,是她在做饭时不小心弄出来的。她其实根本就不会做饭,只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生活才慢慢地学习起来,期间弄出了不少岔子。 只是后来为了探索地道,他们购买的大量蜡烛花费了不少钱财,因此就只能顿顿面包,也就连累了伊瑟琳这个孩子…… 一阵从屋外传来的骚动声打断了安德莉亚的思绪。她和劳伦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抄起身边的斧子,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几道呱噪的鸡鸭鸣叫声。 第159章 【遗忘箱庭】鸡鸭骚动 吵闹的鸡鸭鸣叫声从教堂方向传来,并且声响越来越大。 劳伦和安德莉亚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彼此。 这些“咯咯嘎嘎”的鸡鸭鸣叫声,听上去就像是有小孩拿着长棍、恶作剧地追赶着它们一般。 但在这片白雾里,这些鸡鸭肯定也已经变异了……难道是有谁在和鸡鸭战斗? 那些游荡在附近的奇怪生物立刻被这些动静吸引。它们发出沉重沙哑的嘶吼声和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一齐向教堂奔去。 可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动静里,劳伦和安德莉亚听到了从教堂方向传来的大喊声: “快点!!那些东西冲过来了!” “我知道啊别吵了别影响我画——哎你撞到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嘶哈,这鸡咬人还怪疼呢!” 随着这些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劳伦他们立刻分辨出那是厄里亚、伊瑟琳,以及查尔斯。 但他们却没能听清对话的全部内容,只感觉到他们三人的声音似乎很焦虑,肯定是遇到了危机。 劳伦立刻对安德莉亚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接他们。” 安德莉亚没搭理他。 她一把抄起地上的蜡烛,转身想要开门,却又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对劳伦发出不开心的呜呜声——因为她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没法在同时拿着蜡烛和斧子的情况下开门。 见她这窘迫的模样,劳伦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顺了根蜡烛后才为她打开门:“小心点,我们一起去。” “唔嗯!” 安德莉亚开心地笑了起来,先他一步走出门去,小心翼翼地倾听周围的动静。 在那些不可视的白雾中,无数怪异的嘶吼声和吱呀作响的声音都在迅速远去,并没有注意到悄悄溜出来的安德莉亚。 劳伦轻轻关上门。他和安德莉亚都拿着蜡烛,烛光能照亮的范围也变成了先前的两倍。 身边是笼罩着橙黄色烛光夜晚,可外面却是一片亮得如同白昼的浓郁雾海。即便他们早已见过这种场景,这种过于强烈的视觉反差还是让他们很不习惯。 他们俩小心翼翼地向教堂方向走着,努力想要听清教堂那边的动静,可前方和附近不断传来各种奇怪声响却完全盖过了那边的声音,让二人无法判别查尔斯他们现在的情况。 很快,有几道吱呀作响的声音和嘶吼声就开始向他们靠近。劳伦和安德莉亚不禁放缓脚步,彼此靠近,警惕地看着周围白雾中影影绰绰的红色光点。 敌“人”就在他们附近。 心跳不禁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只靠他们两个人没法与这么多怪物对抗,而更糟糕的是,当时安德莉亚被他咬伤的手正是那个被伊瑟琳画了法阵的手。 想到这里,劳伦用余光瞥向自己右手上依旧鲜红的法阵,神情一凌。虽然他还没见过这法阵生效的样子,但如果真的有怪物要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一定会挡在安德莉亚身前。 一对红色光点正从他们身侧飘来。它们只比劳伦低一点,还带着一种“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劳伦默不作声地绕到安德莉亚身边,握紧手里的斧子,警惕地看向那对马上就要进入烛光范围内的红光。 那两团红色的光晕就在这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沙哑的吼叫声随之响起。白雾中的未知怪物笔直向他们冲来,很快就暴露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中。 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他穿着粗布衣衫,好像是诺尔森村的村民,但此刻,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却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细线,空空如也的眼眶中只剩两团血光。 他狂乱地嚎叫着冲向劳伦,那对向前疯狂乱抓的手早已不是正常的形状,而是猛兽捕食猎物的锐利尖爪! 劳伦脸色一沉。他微微侧身躲开那对扑向自己的黑色利爪,手中巨斧高高扬起,猛地斜劈向对方的胸口。 伴随着一阵刺啦声,锐利的斧子自上而下的划开对方身体。 然而这沉重的一击却没能拦下这只怪物。它没有任何痛感,也没有对劳伦的闪避做出反应,就这么顺势向前猛冲过去,扑了个空。 那道被斧子划开的伤口没有一丝血色。大量的黑色液体争先恐后地顺着那道伤口涌了出来,就仿佛这具身体只是“用来承载黑水的容器”。 黑水沿着它的身体迅速流至地面,随后就像是能感受到“活人气息”那般,疯狂涌向劳伦和安德莉亚。 见此情形,劳伦心里一惊。他连连后退,可就在这时,那只冲过了头的怪物竟强行把脑袋转了个向。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扭曲声中,它的脖子扭得如同麻绳一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在这瞬间变得狰狞且扭曲。 紧接着,它的嘴巴突然大张,发出怪异瘆人的狂啸,同时以不符合人类身体的诡异动作再次向劳伦发起冲锋。 就在这时,安德莉亚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她不仅绕到了怪物的另一侧,还灵巧地避开了地面上的黑水,随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踹向怪物的腿,发出极具气势的大叫声: “唔唔!!!” 怪物的咆哮声顿了下。它被安德莉亚的这一脚踢了个趔趄,失去平衡半跪在地上,而劳伦则在这时跑到安德莉亚身边,拽着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的她一起飞奔起来。 越来越多的黑水正不断涌向他们。现在,他们该考虑的不是与友军会合,而是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呜嗷嗷嗷吼嗷——!!” 看着两人逃窜的背影,这人形怪物发出了雄浑而嘹亮的怒号声。 紧接着,各种怪异的咆哮声从周围的白雾中响起,就像是在回应它的咆哮一般。 这番景象让劳伦和安德莉卡更加慌张。眼看着无数红光和黑水向他们涌来,他们只能朝着红光最少的方向前进,在躲避怪物和注意脚下黑水的同时,劳伦破罐破摔地大喊道: “查尔斯!!!伊瑟琳!!!你们在哪?!!” “这里!!我们在这!!” “是劳伦吗!!你们快过来!!” 在各种吵杂声响中,查尔斯和安吉的大喊声从不远处的白雾中传来,同时还夹杂着一些吵闹的鸡叫声。 劳伦顿时又惊又喜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那片白雾中的无数红光却让他心里猛地一沉。 是冒险直接跑过去,还是绕道?不论那种选择都很危险。 他不禁有些犹豫,而就在这时,数道猛冲过来的脚步声和那些红点却已经来到附近。 没有时间思考,劳伦和安德莉亚连忙转身狂奔。可就在这时,他们却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大喊声:“别跑!!!是我们!!” 那是安吉、西恩和查尔斯在齐声大喊着。 此刻,他们和伊瑟琳都在拼命奔跑,身上带着的瓶瓶罐罐疯狂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响,安吉手里甚至还抓着一只咯咯哒大叫、拼命挣扎的鸡。 只是相对于劳伦和安德莉亚来说,他们的表情异常轻松——因为现在,他们有一个最强的王牌:那就是在最前方带队的厄里亚。 他带着无人可挡的强横气势,笔直地冲向未知且遍布怪物的迷雾中,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伊瑟琳在他背上画了个大大的法阵! 第160章 【遗忘箱庭】带阵冲锋 在众人的簇拥下,身上带着法阵的厄里亚一路猛冲向前,不断撞开沿途的怪物。 伊瑟琳的法阵是越大效果越好,于是在这群人里体格最大的厄里亚便责无旁贷地接受了这“带阵冲锋”的任务。 这个画满他整个后背的法阵威力非比寻常。它宛如一面透明的墙,笼罩了厄里亚身边近一米直径的范围,这让他不需要考虑躲避,只需要保持移动以及保证安吉在他身边的安全范围内、尽量别被那些怪物包围就行。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许多种类的怪物。数量最多的是村民,随后是一些狼、蛇、农畜、甚至是杂草和花朵——然而这些花花草草几乎没有攻击力,看起来就像是跳舞一样,简直是在搞笑。 但最麻烦的还是那些粗壮的活树木。只是它们的移动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动静又很大,这让厄里亚总能在“撞树前”及时变道并且提醒众人。 这些平日里威胁性极大的怪物,在现在的厄里亚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但在带头冲锋的期间里,他心里却异常烦躁不安——因为安吉手上抓着一只鸡,这导致他没法牵着安吉一起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这只鸡自然是用来采血的。伊瑟琳的法阵可是血越新鲜越好,随身带只鸡也很正常。 但听着那些恼人的咯咯声,厄里亚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终于忍不住问一句: “主人,那只鸡能不能给我拿?或者给别人也可以。”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你跑的你的就行,别的事就别管了。” 安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厄里亚带队已经够费神了,肯定不能把这只活蹦乱跳还两眼放红光的鸡丢给他保管。 现在,他们这支“拥挤的五人小队”跑得非常充实,人人都腾不出手来。 作为唯一一个双手健全的人,西恩拿着斧子在后侧方护航,以防有人一不小心没能跟上而掉队。 查尔斯则是拿着蜡烛和圣灯,在负责照明的同时还要看管身上那些装满鸡鸭血的瓶瓶罐罐。 这些瓶子是他们从塞萨尔房间里顺来的。虽然查尔斯没受伤(除了嘴巴被烫以外),但这具十岁小男孩的身体原本就没法跑太长时间,现在也只是勉强能跟得上队伍而已。 而伊瑟琳就更别提了。这个女孩本来就身体虚弱,在经历了断臂的重伤后更是如此。 现在,她正在疯狂呼呼喘气,甚至要靠西恩拉着才能跟上队伍,可以说整个小队的前进速度完全取决于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只鸡自然也没法交给别人保管。 而撇开这些因素,安吉心里还有另一个不想把鸡交出去的原因:因为抓着这只鸡跑路很有趣。 看着手里这只眼冒红光、双脚乱晃并咯咯直叫的鸡,安吉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它毛绒绒的翅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甚至还想弹它的脑袋又或是rua它几把,只可惜她没有第二只手来玩它。 这一幕正巧被跑在旁边的查尔斯看在了眼里。只是他并没出声,就这么一边跑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安吉和那只鸡,心里碰巧也和安吉想着同一件事: 要是他能腾出手来逗逗这只鸡就好了。 仗着有伊瑟琳的法阵,安吉一行人几乎是肆无忌惮地跑在路上。 但在另一边,劳伦和安德莉亚的情况并不乐观。 这片茫茫白雾中,他们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能听到那些沉闷的“咚咚”声,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接连撞飞了一样。 稍作犹豫后,他们俩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队友。 他们没有继续逃跑,而是尽可能地站在原地,一边躲避那些冲过来的各种怪物一边大喊道: “快点!!我们快撑不住了!” “来了来了!” 安吉查尔斯和伊瑟琳等人乱糟糟的一起应和着,在下个瞬间便突破重围,看到了劳伦和安德莉亚。 他们手中的橙黄色烛光汇聚在一起,双方的视野范围都顿时都翻了个倍。 但安吉一行人几乎毫无防备、就这么直冲过来的场景,不禁惊得劳伦和安德莉亚瞪大了眼睛。 “快点快点过来!!” 安吉连忙催促他们,于此同时,西恩和厄里亚已经跑了过去,把这两个还弄不清情况的队友拉到安全范围内。 “这,这是什么情况——” 劳伦有些呆滞地问着。这会儿,他不仅是惊讶安吉和伊瑟琳手臂的惨状,还惊讶他们为什么只是淡定地站在这里,没有一丝想要逃命的迹象。 眼看身旁的白雾中再次冲出几只怪物,他和安德莉亚连忙想要躲避,却又被查尔斯和西恩拉住,听到他们解释着“不用担心”、“没事的”。 咚咚咚的几道闷响在他们身边炸开,那些猛冲向他们的怪物硬生生地停在了仅离他们数厘米的地方,又连连后退几步,就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看得劳伦和安德莉亚目瞪口呆。 而就在这时,厄里亚后背上的法阵突然变浅了一个度。 一直关注着法阵情况的伊瑟琳当场注意到这点,可她刚刚跑得实在太急了,于是只能一边喘气一边焦急地大叫着: “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啊!这法阵、撑不了太久了!” 这下,劳伦终于明白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于是指着小屋的方向对众人喊道: “这边!跟我来!我们把银板放在木屋那里了!” 在他和安德莉亚的带路下,一行人再次跑动起来。 各种怪物嚎叫着冲向他们,又不断撞在法阵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地上的那些黑水也在拼命涌向他们,却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阻挡住,无法靠近他们分毫。 这神奇的场面,让劳伦和安德莉亚在带路的同时心情也变得很复杂—— 为什么他们完全没有相关记忆呢? 虽然威尔戴安夫妇的记忆早就已经被他们遗忘,但这种“能阻挡诅咒和怪物的法阵”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这么关键且非同寻常的知识,绝不可能被他们忽视掉。 而且他们对厄里亚先前做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只是现在没时间也不好发作罢了。 带着各种复杂的思绪,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那间小木屋。 劳伦跑在最前面,他直接冲上前去打开房门,看着身后的队友们先后冲进了屋子。 除了厄里亚。 他没有进来,而是很自觉地站在门前堵门——因为这些怪物们的脑子不太好使,只知道往看得到的敌人身上招呼。只要有人站在门口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它们自然不会去攻击房子。 听到那些接连不断的咚咚声,刚冲进门的伊瑟琳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再次转身,气喘吁吁地跑向厄里亚。 她打开随身带着的瓶子,用里面的血为他补画背上的法阵,同时还招呼劳伦和查尔斯过来帮忙: “把血洒在地上画成一个圆,越大越好!” 那些怪物们疯狂“碰壁”,却又屡败屡战,不知疲惫地反复撞向这里。 见此情形,劳伦连忙接过查尔斯递来的血瓶,开始沿着那道透明的墙壁边缘倒血。 这期间,不断有怪物疯狂嘶吼和撞墙的声音冲进他的耳朵。这让他心惊胆颤,甚至都不敢去擦额角流下来的汗水,只能眯着眼睛让汗水划过眼角,在倒完整个圆圈后才敢抬手擦了擦汗,同时和伊瑟琳也打了声招呼,问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只是伊瑟琳还在补画法阵,没功夫搭理他,而安吉则在这段期间里仔细打量着木屋内的这块“拼接银板”,和西恩以及查尔斯一起商量后续事宜: “伊瑟琳的法阵应该是越大效果越好,这块银板原本就是预备着要画上法阵的。如果现在就给它画上,我们是不是就能带棺冲锋了?” 第161章 【遗忘箱庭】不齐心的队伍 安吉的想法得到了西恩和查尔斯的一致肯定。 但在这时,查尔斯却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惑: “这面银板这么光滑,血涂在上面大概会花掉?这对法阵没有影响吗?” “这就得问那位行家了……” 安吉说着,对门外的伊瑟琳大声喊道:“伊瑟琳!!你的法阵如果花了会影响效果吗?” “不会!!从画上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生效了……唉别烦我!!我突然忘记我画到哪了!” 伊瑟琳骂骂咧咧地喊着,听上去很是焦虑。 但想了想,安吉还是决定再打扰她一下,又对她喊了句: “等你弄好了门口的事情,记得进来给银板画法阵!!” 伊瑟琳没回答她。她确实听到了安吉的声音,也理解对方的意思,但她现在忙着给地上画法阵守家呢,没功夫说话。 画在地上的法阵比画在人身上的更大,范围和强度都会提升数倍,这样就可以暂时守住这间小木屋,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画那个银棺材板。 这些法阵的图案异常复杂,而且一旦画错就没有重来的机会,因此伊瑟琳每次画法阵的时候都很紧张,更何况是眼下这种危急关头。 只是她私底下练习过太多太多次,这些画法几乎就像是肌肉记忆那般刻在了她的身体上,这才没弄出岔子来。 伊瑟琳不想分神,但听着那些怪砰砰撞墙的声音,她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件事: 要是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 如果他们两人健在,她根本不用担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俩的本领可比她强多了,她只需要在旁边搭把手就行。 伊瑟琳的心更乱了。 她重重咬了咬牙,试图让注意力集中在法阵上,可往日的记忆还是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严重阻碍了她的思绪,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再保持这种状态下去,肯定会出错。 意识到这点,她立刻停下动作,转头就看到劳伦和安德莉亚站在她旁边、探头探脑地打量她。 “要……帮忙吗?” 劳伦犹豫地问了一句。他注意到伊瑟琳之前的神情有些沉闷,脸色也异常苍白,大概是因为她手臂受伤的缘故。 可现在这个女孩却突然停下了画法阵的动作,又用一种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他和安德莉亚,这让他们心里不禁开始慌张起来: 这个小祖宗不会要在这时候算账?现在他们可没时间“谈感情”啊! 可在劳伦主动开口询问后,伊瑟琳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安德莉亚,还是没有说话。 这下站在旁边的厄里亚忍不住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表演一家三口反目成仇?” “说话注意点,”劳伦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和安德莉亚一起瞪向厄里亚,甚至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斧子,“之前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怎么,你们想打架?”厄里亚冷笑着,眼神里尽是蔑视。 论实力,这两个人之前就打不过他们,更别说现在这安德莉亚还废了一只手。 在站在门口守门的期间里,厄里亚可没闲着。他已经看到了室内的那块银板和两个镀银船桨,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情况下,他只需要确保伊瑟琳愿意干活就行。就算和这两个家伙闹翻,他也确定能和西恩他们一起抢下屋里的物资,也就懒得和他们维持表面和平。 双方冷冷地对视着,气氛越来越紧张,随时都有可能抡起斧子互砍。 但伊瑟琳却在这时默不作声地继续画起了法阵。 厄里亚和劳伦的争执警醒了她。在怪物当前时,他们的这支队伍确实足够齐心,这只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而一旦稍微安全点了,队伍内原有的矛盾就会开始浮出水面——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不是她有用,这个厄里亚肯定会反对安吉带上她这个“拖油瓶”。可她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些破事,只想离开这个诺尔森村。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能让她留恋的人或事了。如果真的有外面的世界,那一定会是比这里更加有希望的世界?既然安吉能有手下,那她一定是有地位的人,多养一个小女孩肯定不成问题。 这么一想,伊瑟琳的心情舒畅多了。她不再理会这几个紧盯着彼此的大人,转头就在这种杀气腾腾的氛围里淡然画起法阵。 就在这时,安吉提着鸡走到了门口。 她立刻注意到劳伦和安德莉亚的脸色不对,于是用肩膀轻轻撞了下厄里亚,对他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厄里亚神情自然地回答着,看向安吉,发现后者正歪着脑袋看自己,困惑的神情里带着一些不满。 而她手里的鸡还在不识好歹地咯咯直叫,用凶神恶煞的发光眼睛瞪着厄里亚。 厄里亚忍不了了。 他迅速出手狠狠摁住那只鸡的嘴巴,又狠狠地用手揍了它一拳,接着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向安吉,语气关切地问道:“主人,您的手还疼吗?” “还好……比起之前的那些疼来说不算什么。” 看着这只挨了打还被物理闭嘴的鸡,安吉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但她的思绪很快就跳过了这件事,转头便看到劳伦和安德莉亚仍然不悦地注视着他们。 稍加思考后,安吉对那二人语气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私人恩怨,但现在情况并不乐观。如果可以成功出去,就等到出去之后再——” “你不知道你的手下差点把我们害死吗?” 劳伦的语气异常冰冷。他打断了安吉,在对方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又补充了一句:“你的为人还行,也明事理,所以我们才会选择和你合作。但你的这个手下,我们绝不可能与他和解。” 安吉忍不住皱眉,看向厄里亚,发现他只是冷冷地盯着劳伦他们,一言不发。 她心里顿时有了数,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别吵架,现在没功夫内讧。” “……是。” 厄里亚语气低沉地应着,彻底收起敌意。 这会儿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他也不想让安吉难堪。 就在这时,伊瑟琳终于画好了法阵。 随着她落下最后一笔,这片平平无奇的地面竟突然发出一阵血光,瞬间将附近的那些怪物猛地弹飞出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这巨大的动静让所有人的身体都抖了一下。他们连忙举起手中的武器,扫视四周,发现怪物们并没有闯进来,反而还离得更远了。 周围的浓雾也退去了一大片。很明显,刚刚的异常让他们的“安全范围”变得更大了。 意识到这点,他们纷纷震惊地看向伊瑟琳,而查尔斯和西恩也在这时跑到了门口,接连问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事了?” “没……没事啊,只是法阵画好了而已!”而在众人紧张地注视下,伊瑟琳也不禁有些结巴起来,“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之前没在这种情况下画过法阵……” “没事没事,”安吉连忙替她解围,笑着问她,“你还吃得消吗?只要把里面那块银板画上阵,我们就可以动身去渡河了。” “嗯。” 伊瑟琳答应着,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其实她现在有些头晕,手臂也很痛,但在“想离开诺尔森村”的强烈心情下,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就在即将走进屋内时,她抬头看了眼那一圈被法阵挡在外面的怪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里的雾,好像比之前淡了不少啊? 第162章 【遗忘箱庭】假设推理 原本打算进屋的伊瑟琳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不断扫视过四周,神情间还带着明显的困惑。 见此情形,安吉立刻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总觉得这里的雾是不是淡了一点啊?”伊瑟琳小声嘟囔着,看向安吉。在这个真心关照她的女孩面前,她并不感到拘谨。 “可能是因为你法阵的缘故?”安吉快速看了一眼周围,同时对她轻声吩咐道,“你先进屋去把银板上的法阵画好,别的事情我们来负责。” 伊瑟琳乖巧地嗯了一声,转身走进木屋。 或许是因为面积够大的缘故,这个法阵变成了可以同时隔绝怪物和白雾的存在。现在,这个法阵不仅包住了整个小木屋,还在门口腾出了一大块空地。 这么一来,大家就不用再挤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了。 劳伦和安德莉亚很自觉地跟着伊瑟琳一起进屋,协助她画法阵,而安吉则选择待在外面,观察附近的情况。 只是,西恩和厄里亚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主人,周围的雾气好像是在变淡。”厄里亚走在安吉身边,把手探向安吉手里的那只红眼鸡,“这个给我拿。” 这只变异鸡竟然没被法阵弹出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安吉抓在手里而被法阵忽略”了呢,还是因为法阵觉得它没有威胁性。 这次安吉没有再谦让。她捏着鸡翅膀把它递给了厄里亚,同时叮嘱道:“不能因为嫌它吵就把它打死哦——记得让它留口气。” “嗯,好~” 厄里亚笑得异常灿烂,接过鸡之后就立刻报复性地揍了它一拳。 这只变异鸡立刻大叫起来,拼命摆动双腿,脑袋也在不停疯狂回旋,似乎是想咬人。 可它咬不到任何人——厄里亚很谨慎地抓着它翅膀靠后的位置,并且还刻意把它往外举,这导致它的短脖子根本碰不到厄里亚。 而安吉站在厄里亚的另一侧,更不可能被咬。 于是这只疯鸡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一旁西恩身上,冲着他咯咯狂叫。 西恩表情复杂地撇了撇嘴,稍稍往旁边挪了点位置,随后转头看向安吉,脸色凝重地问道:“这雾变淡会是什么不好的征兆吗?” “不好说。但以现阶段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极高。” 安吉说着,微微低头,语气有些沉重:“时间紧迫,我们确实找不到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赌一把银棺材过河……说实话,我没想到伊瑟琳真的这么有本事。” “嗯,只靠我们确实没找到太多线索……我们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说到这里,西恩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自他们来到这个异境以来仅仅三天,这个诺尔森村就已经完全沦陷。要不是有伊瑟琳过来救安吉、而厄里亚又恰好是教会相关人员的话,只怕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地牢里变异了。 “……主人,其实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厄里亚犹豫了一会后才开口,“那个很多手的女人肯定就没想让我们出去。虽然我们确实经历了许多危机,但似乎和预想中的还是不太一样……” 安吉苦笑了一下:“还是太简单了,对?” “主人……” “其实你不用怀疑自己,我也是这个想法。” 安吉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接着就看到查尔斯走了过来,笑着和她招了招手: “嗨,可以让我也加入你们的讨论吗?感觉你们好像在聊什么正经事?” 厄里亚皱了皱眉:“臭小子,别来添乱——” “没事,让他也来。” 安吉打断了厄里亚,在查尔斯小跑过来后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异境还有很多未探明的地方。虽然看起来我们好像已经要离开这里了,但我总觉得很可能会发生什么重大变故——甚至可能会让我们瞬间全军覆没。” 查尔斯的表情罕见地凝重起来。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想法,但还是先听安吉继续讲了下去: “劳伦他们的方案听起是来比较冒险,我也没有亲眼见证过,我会相信他们纯粹就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在骗我们——他们绝对是真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活下去的,自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伊瑟琳的发挥确实出人意料,但这里面的问题其实也很大——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法阵,而劳伦和安德莉亚全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呢?就算他们来这里久、把事情都忘光了,但在恢复记忆的那瞬间,他们总能察觉到‘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有大量与驱魔和法阵相关的知识’?” “唔……不过他们确实没在骗人啊?这我还是感觉得出来的,”查尔斯没忍住插了一句,又对安吉笑了下,“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看人相当准哦?即使你一开始就在骗我,我也能感受得到你是个好人。” 安吉不禁有些语塞。她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但在表面上还是狠狠瞪了查尔斯一眼,随后才继续之前的话题:“他们不记得这些事情,我猜是和这个异境本身有关——毕竟如果他们能完整获得威尔戴安夫妇的全部记忆,那他们不就能直接通关……直接逃离这个异境了吗?” “你是说,他们的记忆原本就不完整?” 查尔斯问着,突然恍然大悟地惊呼道:“对哦!其实我们从恢复原本记忆开始就在不断遗忘这具身体的记忆,所以即便记忆有断层,我们也根本察觉不到啊!” “所以,是我和西恩的情况太不正常了,”厄里亚直接做出结论,“我到现在也能完整记住这身体的所有事情。” “……其实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要仔细想才能记起来。” 西恩揉着脑袋,很为难地看向安吉:“抱歉,我也没法确定我这里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完整的……” “没事,这种事原本就很难界定——但从这里做突破点,我们就能猜想到更多事情。” 安吉说着,话锋一转,神情也变得异常严肃:“如果,厄里亚和西恩的特殊情况并不在那个多手灰皮女的预料之内,而他们也迟迟没能想起自己的身份,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真是这样,可能直到现在你也没法与我们会合,只会觉得村里突然起雾、森林侵蚀村庄、然后就看到身边的人和动物全部都变异了?” 西恩有些不确定地说着,随后便看到安吉认同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且,问题最大的其实是厄里亚——正常情况下,一旦他恢复了记忆,就会渐渐遗忘与莱奥相关的那部分记忆,从而导致他在教会的工作上出现纰漏,立刻就会被塞萨尔发现异常、从而被他送上绞刑台。” 厄里亚听着,只觉得背后好像要冒出冷汗来:“……所以,我们现在进展得‘既顺利又不太顺利’,还是多亏了我和西恩的特殊情况?” “是,”安吉笃定地回答他,“这些都是那个女人没想到的,而她之所以会放任我们这么‘顺利’地进展下去,有可能是因为她没法过多干涉这里,也有可能是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我们——” 说到这里,安吉突然停了下来——因为空气里飘来了一阵丝丝缕缕的腐臭味。 第163章 【遗忘箱庭】证明你自己 不知从哪飘来的浓郁腐臭味引起了安吉的警觉。 这怪异的味道能让人想到许多不好的东西,比如在盛夏堆积数日的腐肉,又或者是围着无数苍蝇和蛆虫的臭水沟。 但对有幸目睹过“油盐治疗法”的安吉来说,她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却是那“圣水的气味”——那些黄棕色的液体,也带着这种腐臭味。 在安吉停下脚步后,西恩、厄里亚和查尔斯也瞬间停住,纷纷问她:“怎么了?” “情况有些不对。” 安吉低声说着,警惕地观察四周。 在他们谈话的期间里,周围的白雾一直在渐渐变淡。现在,她甚至能隐约看到头顶深沉的夜空,而除了这些白雾,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变异的村民和怪物们仍在不断撞击法阵,在嘶吼的同时发出咚咚咚的沉闷撞击声,而更多的怪物则是被它们堵在后面,根本无法靠近法阵。 这些气味,会不会是从这些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 “好臭……好像是腐肉和油脂的气味……” 查尔斯一边皱眉轻嗅一边小声嘟囔着,与此同时,厄里亚则果断地对安吉说道:“是圣水的气味。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得赶紧撤退!” 安吉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和众人一起跑向木屋。 但下一秒,他们就同时停住了脚步,惊愕地看向那个从木屋旁边走出来的娇小身影—— 那是安吉很熟悉、却也不算太熟的人:艾莲娜。 此刻,这个棕发小女孩正一瘸一拐地从木屋旁边走出来。她的膝盖上仍带着发黑流脓的伤口,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蜡烛,战战兢兢地看着法阵外那些嘶吼着怪物,显得异常害怕。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大抵是从法阵外面的“怪物大军”里走进来的。可除了膝盖上的伤口以外,她看起来并没有别的外伤。 飘散在空气中的腐臭味渐渐浓烈起来。看着这个与安吉有九分相像的棕发女孩,查尔斯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安吉,她是你妹妹吗?” 安吉一时没有回答,但查尔斯的声音却让艾莲娜立刻注意到了这群人。 紧接着,她视线便落在了安吉身上,眼前一亮: “啊,姐姐~!” 她开心地叫了一声,随后便拖着腿小跑过来,表情也变得异常委屈:“你之前都去哪里了?村里这是怎么回事——” “别过来!”安吉突然振声打断艾莲娜。 艾莲娜瞬间停下了脚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满脸戒备的安吉,但后者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再次喊道:“厄里亚,西恩,准备迎战!” 无需她下令,厄里亚、西恩和查尔斯已经各自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这个从怪物堆里走出来还毫发无伤的女孩,不可能是普通人。 但他们并不知道,看似果决的安吉心里却有万千思绪反复闪过: 那不可能是艾莲娜。即便她身上穿的衣服和伤口都与本人一模一样,手里还拿着能照亮迷雾的蜂蜡蜡烛,可一个瘸腿的小女孩终究不可能在遍地怪物的诺尔森村存活下来。 安吉和众人充满敌意的表现似乎吓到了艾莲娜。 她怔怔地看着安吉和那三个举起武器对准她的人,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发现背后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这才敢确定他们的敌意是针对自己的,喃喃出声: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莲娜犹豫地问着,又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表情变得越来越委屈:“那个……我可以叫你姐姐?你说过,我可以叫你姐姐的……” 这句话让安吉猛地回过神来——她的确和艾莲娜说过类似的话,这个女孩也确实拥有艾莲娜的记忆。 而就在这时,劳伦和安德莉亚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木屋门口。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并且毫发无损的女孩”绝不可能是人,于是便各自举起斧子,悄悄靠近背对着他们的艾莲娜。 在劳伦和安德莉亚的身后,伊瑟琳正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焦急地向安吉投去求助的眼神——因为也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艾莲娜”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吉瞬间恢复了冷静。 “艾莲娜。” 她叫出对方的名字,平静地凝视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女孩:“你需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证明……身份?”艾莲娜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安吉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而劳伦和安德莉亚也已经来到了艾莲娜身后。 虽然他们已经认定这个女孩不对劲,但他们也没有贸然出手,就只是静静地握着武器站在艾莲娜背后。 安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两个人,随后对查尔斯说道:“查尔,把刀丢给她。” “欸?”查尔斯微微一愣。 但在看到安吉面无表情的认真模样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一边应了声好一边把刀丢到了艾莲娜的脚边:“小妹妹,这个给你。” 艾莲娜的神情更困惑了。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男孩,接着就再次听到安吉的声音: “用这把刀割开你的皮肤,不用多深——你只需要证明,你身体里流的还是血就行。” 这一刻,不仅是艾莲娜愣住了,就连伊瑟琳也没忍住喊出了声: “那只是个故事啊!那些怪物身体里流的不一定是黑水!” 伊瑟琳的这一嗓子顿时让艾莲娜意识到身后有人。她惊恐地转过头,立刻看到了举着斧子的劳伦和安德莉亚,当场被吓得“呀——”的尖叫了一声、向旁边小跳了一步。 见此情形,劳伦直接破罐破摔地看向伊瑟琳,怒斥她道: “你在说什么啊?这些怪物的身体流着的就是黑水啊?!” “可是、可是那鸡流的不就是血吗?” 伊瑟琳语速飞快地说着,又急匆匆地看向安吉说道:“你不会是把我说的故事当真了?那只是个故事——” “艾莲娜,证明你自己。” 安吉语气平静地说着。 她没有理会伊瑟琳和劳伦的争执,也没有和伊瑟琳解释,就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艾莲娜:“只需要轻轻划一刀就好,如果你没有问题,我们就不会对你动手。” “主人!”厄里亚一听顿时急了起来,“她怎么可能没问题!一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我知道,闭嘴!” 安吉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她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却异常冰冷,这让厄里亚当场缄默,不再多言。 但听到厄里亚的那些话,艾莲娜却突然间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膝盖处,呆呆地自言自语道: “奇怪……我是怎么走过来的?” 接着,艾莲娜抬起头,视线不断扫过周围的这些人。 不认识的青年和小男孩、教会的神职人员、威尔戴安一家……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里都毫无疑问地带着猜忌和敌意。 可安吉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着些什么,而这些人好像也确实听她的话,没有人轻举妄动。 艾莲娜终于下定决心。 她弯腰捡起脚边的刀,看向安吉,嗓音颤抖地说道:“只要……只要浅浅划一下就可以了?” “先试试。”安吉语气平静地回答她。 第164章 【遗忘箱庭】告别 “先试试。” 姐姐是这么说的。 但艾莲娜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发抖的身体,右手握着小刀,将锐利的刀刃靠近自己的指尖,咬牙一划。 众人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他们紧盯着女孩的手指,却迟迟没能看到任何颜色——因为这一刀并没能成功割开艾莲娜的皮肤。 这个女孩太紧张太害怕了。她从未干过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敢真的用力下刀,从而导致了这次的失败。 她向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看到对方平静如水的眼神,以及同样平静的声音: “再来一次,别怕。” “……你,还是那个姐姐吗?”艾莲娜没有立刻照做,而是犹豫地问了她一句。 “是。但是,我不确定你是谁。” 安吉很稀松平常地回答了她。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周围的腐臭味仍在迅速增长,刚想出言催促艾莲娜,就看到这个女孩再次低头、发狠地用小刀划过自己的手指。 白皙的指尖上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紧接着,少量黑色液体慢慢涌了出来。 艾莲娜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然而安吉却不感到意外。只是对方这种手足无措愣在原地的表现,让她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这个艾莲娜,似乎并不是个“纯粹的假货”。 但厄里亚却再也站不住了。他连忙拉着安吉后退,又匆忙地对劳伦他们喊道:“把银板拿出来!!快!!” “那个,还差一点才能画好——”伊瑟琳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接着就和劳伦以及安德莉亚一起猛冲进屋子。 “那你们出来凑什么热闹啊!!” 厄里亚气得只想怒骂这不靠谱的“一家人”,但在这瞬间,他又注意到艾莲娜的情况明显不太对劲—— 那个赝品女孩正在慌慌张张地把那些黑水往衣服和身体上擦。她的身体是没受到任何损伤,可原本就脏兮兮的衣服却在碰到那些黑水的瞬间就化成了粉末,这让她变得更加手足无措。 只是这些黑水的流速并不快,量也很少,对他们构不成太大威胁,可能是因为艾莲娜手指上的伤口太小太浅的缘故。 “这……这要怎么办?”西恩紧张地问着,和大家一起连连后退,接着就听到查尔斯回答道: “只能先后撤——我们可不能伤到她,会让情况恶化的!” “我知道,但起码能试试看把她拍开……”看着那些分开涌向他们和木屋内的黑水,西恩心里愈发紧张。 “别冲动,现在还不需要这么冒险。” 查尔斯劝说着西恩,拉着他一起后退,心情却有些沉重——即便是到了现在,那个流着黑水的女孩还是没有任何想要伤人的迹象。 而在这时,劳伦和安德莉亚也急急忙忙地抱着银板冲出了木屋,同时还有伊瑟琳跟在后面大喊着: “欸欸欸我还没画完!!就差一点——” “快走!!先离开这里!!”劳伦大声呵斥她,和安德莉亚一起艰难地跨过地面上的黑水,“你想被诅咒吃掉吗?” “啊啊啊救命——”伊瑟琳一边大叫一边躲开那些涌过来的黑水,接着又转头冲着艾莲娜大喊道:“你到底是怎么进法阵的啊??!” “什么法阵?我……我不记得了……”艾莲娜微微发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意识到自己不仅是身体出现了异常,就连记忆也出现了断层。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狠狠咬牙,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再次用刀划开自己的手心。 这道伤口仍旧没有任何血色。 黑水不断从这两道伤口处涌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艾莲娜彻底绝望,含泪看向安吉: “我……姐姐,我……” “对不起,艾莲娜,我们没法带你一起走。” 安吉说着,对艾莲娜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些黑水,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啊……” 艾莲娜呆滞地吐出这么一个音节,呆滞地看着安吉,脸上的绝望和悲伤愈发浓重。 “主人,我们快走!”看着地上逐渐变多的黑水,厄里亚更加用力地把安吉往后拽去、更加迫切地催促她,“接下来肯定还会发生别的什么事情!别再管她了!” 安吉没有回答他。在被厄里亚一点点地拽向后方的同时,她还是满脸歉意地看着那个呆在原地的女孩,语气沉重而缓慢地说着: “对不起。之前我说过‘不论你去哪,我都会陪你一起去’,那是骗你的——因为那会儿我不想被你发现我不是苏珊娜。” “骗我……的?” 艾莲娜认命般地呢喃着,而就在这时,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这个女孩的皮肤就像是软泥一般塌陷下来,就像是整个人融化了那样与地面上的那些黑水渐渐融合,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在迅速黯淡下去, 最后的人性正在快速消退,可这个女孩却没能注意到自身的变化。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浑浑噩噩中,艾莲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安吉身上。 她看到不远处的那三个人正拼命拉着安吉向后退,耳边不断听到他们喊着安吉的名字、催促她快走。 但安吉却迟迟没有离开这里。在众人的催促中,她对那个渐渐溶解的女孩最后喊了一声:“艾莲娜!!我要走了!对不起!!” 安吉这句急切的呼唤和道别,稳住了艾莲娜最后的一丝理智。这一刻,艾莲娜记起了那段缺失的记忆,记起了赛萨尔对她做的一些事情,也在这时意识到:安吉迟迟不肯离开,竟是因为要等她的答复。 姐姐还是那个姐姐,可她却不再是艾莲娜了。 身体已经僵硬到无法动弹,艾莲娜只能放弃想要挥手道别的想法,却还是努力地想对“姐姐”挤出一个笑容,努力地说道: “安吉……姐姐,你要……活下来……” 她没想责怪安吉欺骗自己的事情。和对方带来的温暖相比,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终于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对方真正的名字。 已经不成人形的艾莲娜的声音异常模糊。她的笑容没能展现出来,后半句话也随着面部的溶解而消散在空气中。 但她那声极轻的“安吉姐姐”,却穿过了各种怪物的嘶吼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安吉的耳朵里。 安吉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她哽咽地说着“对不起”,还没想好该再说些什么,就被急到冒烟的厄里亚整个抱了起来,和众人一起朝森林方向跑去。 第165章 【遗忘箱庭】逃亡之路 艾莲娜的身体正在渐渐融化。 她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黑色,全身如同水泥浆一般自中间向两侧滑落,形成了一种类似金字塔的形状,而地面上的那些黑水竟在这时突然停止了流动,随后便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纷纷向艾莲娜的方向涌去。 被厄里亚紧急抱离现场的安吉看到了这反常的一幕。她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水,看着它们即将涌至艾莲娜身边,视线却在这瞬间被冲过来的怪物们所阻挡,无法看到后续。 此刻,他们早已离开了木屋门口法阵的安全范围。但在安吉和艾莲娜告别的这段时间里,伊瑟琳已经为那块银板上的法阵补全了最后几画,于是这个银板便成为了他们新的“守护神”。 一切正如之前计划中的那般。现在,他们正带着这块银棺材板,赶往村外的诅咒之河。 作为唯二两个四肢健全的人,西恩很自觉地替换了手上带伤的安德莉亚,和劳伦一起“带棺冲锋”,而安吉也从厄里亚怀里跳了下来,和众人一起在泥地上飞速奔跑着。 原先浓郁的白雾已变得如薄纱般飘渺,随着他们奔跑的步伐,那些令人反胃的恶臭也在渐渐远去。 在苍白月光的照耀下,即便是在橙黄烛光无法触及的远方,他们也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些正冲着他们跑来的怪树、变异村民以及许多眼冒红光的狼牛羊鸡,甚至还有一些蹦蹦跳跳的大花朵。 它们有着鲜红色的肥厚花瓣,上面还带着许多白色的斑点,而原本应该是花蕊的位置竟变成了有着尖齿的大嘴,牙齿上还挂着一些碎肉和血丝。 这些花显然是从森林里跑过来的,而这些变异的花草树木也正如同伊瑟琳讲过的那个魔女之森的故事一般,令伊瑟琳不寒而栗。 但与故事不同的是,这些瘆人的怪物并不能伤害到他们。 银板上的大法阵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路上,劳伦和西恩扛着这块大板子快速奔跑着,用笼罩在身边的透明法阵不断撞开沿途的各种怪物,就连撞不开的树也被法阵硬生生地挤到了一旁。 这些树木跟着他们拼命奔跑着。它们不断用树枝和树干疯狂抽打着周围的一切,将附近的怪物们打得皮开肉绽,却仍然无法伤到这些向前奔逃的渺小人类,只能发出无能的咆哮。 但这些动静却成功吸引了更多变异的人和动物。形态各异的怪物们不顾一切地跑向这里,肢体互相碰撞,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浑浊嘶吼声,场面颇为壮观,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大概会以为“这是一场跨物种的大迁徙”。 只是在这已经完全沦陷的诺尔森村里,不可能再有别“人”来见证这一幕。 这次,伊瑟琳没有落在队伍的最后方。劳伦和西恩有在照顾她的速度,尽可能地跑在她身侧,而安吉也在拉着她向前跑。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刚刚艾莲娜融化的恐怖画面于内心反复闪过,这让她打心眼里感到害怕,却也感受到了一阵浓浓的悲伤—— 因为那个“艾莲娜”的性格表现,完全和艾莲娜本人一模一样。 伊瑟琳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在她眼里,艾莲娜只是个“天天粘着姐姐的臭丫头”,可即便知道安吉并不是苏珊娜,她竟然愿意乖巧地听从于安吉,而不是撒泼打滚地要求他们把她带上—— 不对。正是因为知道安吉并不是姐姐,这个傻丫头才会如此听话。 想到这里,伊瑟琳心里更难过了。但她这会儿确实是累得不行了,于是立刻就把这些伤感情绪丢到了脑后,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跑路上。 森林外的黑色河流与诺尔森村之间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在持续狂奔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便来到附近的一处木屋中,稍作休息。 这个木屋的原主一家早已在魔女审判中去世。他们顺理成章的霸占了这间屋子,但听着屋外传来的嘶吼声和怪物沉重地撞击声,他们完全静不下心来休息,只想抓紧时间交换情报。 这下,劳伦和安德莉亚才终于得知了其他人遇到的那些怪事。 那个抽象的线形魔女令他们感到十分震惊,而在听到有关魔女之日的事情后,他们俩更是惊讶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这与我们知道的完全不一样啊,”劳伦头疼得捂住了脑袋,“之前我和安德莉亚曾偷溜进塞萨尔房间,在他书桌上的书里看到了有关魔女之夜的信息……那本书有个隐秘的夹层,夹层里藏着的纸片上又写着‘魔女之夜会毁灭整个诺尔森村‘和具体时间……这种被塞萨尔精心隐藏的信息,怎么会是假的?” “你们看到的不一定是假消息,这件事情的真伪也并不重要,”安吉严肃地看着他和安德莉亚,“我们只需要相信‘毁灭日更早的那个版本’——因为我们承担不起后果。” 劳伦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没再追究这一点,而是在稍作思考后苦闷地说道:“魔女之日很可能是明天,可我们根本不知道第二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啊……不过现在还是上半夜,只要事情进展顺利,应该还来得及……” “……是啊,毕竟我们也没有能准确判断时间的方法。” 安吉说着,悄悄叹了口气。 在这个年代里,不论是她所熟悉的格洛斯克领还是这个诺尔森村,人们的计时方式都根据太阳来判定——也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天有24小时”是极少数出身尊贵的人才会有的概念——但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这些贵族老爷,他们都不需要精准地去判断时间,也没必要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是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却变成了攸关生死的大事,这让安吉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 说到底,这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在众人小声谈论的期间里,伊瑟琳很自觉地为银板补画法阵。 由于遭到沿途无数怪物的攻击,这个鲜红的法阵已经变淡了不少。但在众人躲进屋中并刻意关上门窗后,那些跟着他们一起跑过来的怪物们就像是丢失了攻击目标那般,渐渐安静了下来。 见情况暂时还算安全,厄里亚想了想,这才对安吉说出那些有关艾莲娜的事情。 早在今天下午,艾莲娜就被塞萨尔带去了教堂,说是要让她更好地养伤、以免伤口继续恶化。 那会安吉已经被抓去地牢了,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厄里亚一直在场。他看着塞萨尔将艾莲娜带到了用以治疗伤患的单独房间里,却只是把她锁在了房间里不准她乱跑,随后就带着厄里亚和其他守夜人一起去村里处理其他琐碎小事。 那会儿厄里亚和塞萨尔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找了个借口离开,急匆匆地赶往地牢寻找安吉,所以厄里亚也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后续情况。 安吉沉默地听完了这段故事。 在与艾莲娜的仓促告别之后,她已经把所有的个人情绪全都压在了心底。现在的安吉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思路也变得无比清晰。 只是,她还有几件事想搞清楚。 “伊瑟琳曾和我讲过魔女之森的故事,”安吉简单地和众人概括了一下这件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故事里的变异森林、伪装成人类的黑水怪物,以及魔女的大笑声,这三点都与诺尔森村发生的事情相符——所以伊瑟琳,这个故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从书里看来的……就是那本我一直带着的书。” 一提到这本已经下落不明的书,伊瑟琳的语气难免有些低落起来:“那是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给我的礼物。他说这书里的东西非常重要,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还让我尽可能记住里面所有的知识……那里大部分都是与驱魔和法阵有关的内容,只有那一篇魔女之森的故事显得很奇怪……” “这本书里只有这么一篇故事?”安吉凝视着伊瑟琳,认真地问道。 “嗯……毕竟这只是一本记载驱魔知识的书,本来就不该出现什么故事。但最奇怪的是,这个故事的开篇和结尾处都反复提到‘这只是篇故事’,就像是怕有人会把它当真一样。 我问过爸爸,他说如果只是这篇故事的话是可以跟别人讲的,但是诺尔森村又很忌讳魔女相关的事情,所以我也只敢偷偷和你讲过这个故事……” 伊瑟琳说着,小心翼翼地瞄向安吉,发现后者只是微微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唔……魔女之森啊,”查尔斯思索着,“我记得,在格洛斯克领附近也有个叫‘魔女之森’的异境?” “嗯,我们这次出领就是从那附近过来的,”西恩很自然地接着说了下去,“只是我们这次没进入那片区域。我之前倒是有去过一次魔女之森,但那只是低级异境,和现在的诺尔森村差别很大——那里的怪物要更多、更密集一些,没有白雾,也不会有人在那里变异。” “等等等——”查尔斯努力憋到西恩说完才急匆匆地开口,一脸惊讶地看向安吉和西恩,“你们原来是格洛斯克领的啊?!” “……?”西恩不明白查尔斯在惊讶些什么。 但安吉却顿时无奈起来:没想到在地牢里一时兴起假扮芙利什的事情还能有这么多后续…… 见查尔斯的表情愈发委屈,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知道了知道了!等出去了再和你好好解释……现在先聊正经事。” “嗯~!” 查尔斯灿烂地笑了起来,原先的委屈神情荡然无存。 要换作平时,安吉不仅会怀疑他之前的委屈是装出来的,还会怀疑他这爽朗的笑容也是某种伪装。 但现在,她只是默默地在脑海中梳理着已知的线索,接着就听到厄里亚询问道:“伊瑟琳,为什么你的法阵没挡住那个艾莲娜?” “……我怎么知道啊!”伊瑟琳不甘示弱地瞪向厄里亚,又为法阵补完最后几笔,接着才不满地补充道:“法阵又不是无敌的!它只是能阻挡诅咒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并且还需要一定面积才能起到最佳作用……之前村里又没有怪物,我也没机会去搞什么驱魔,只能死记硬背书上的画而已——甚至连很多字都看不懂啊!!” 伊瑟琳模糊的回答让厄里亚忍不住皱眉,与此同时,劳伦则困惑地对伊瑟琳问道:“之前画在我们手上的法阵没能抵挡那些白雾,是因为面积太小了吗?” “不知道,大概是……”伊瑟琳不确定地小声嘀咕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忍不住往安吉身边靠了靠,“欸,别老是看着我!这么专业的问题我可没法解答——有本事,你们去问我爸妈啊!” 劳伦和安德莉亚:“……” “好啦好啦,别闹别扭啦。” 安吉无奈地笑着,就像安抚炸毛的猫那样轻轻摸着伊瑟琳的脑袋。 但就在众人准备启程时,她却以极为稀松平常的语气,对伊瑟琳问出了那个异常关键的问题: “伊瑟琳,法阵对魔女无效?” 第166章 【遗忘箱庭】天真与认真 安吉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问题,让伊瑟琳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才下意识地回答道: “啊……书上是这么写的……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在农场门口第一次遇到魔女时,我手上的法阵不是瞬间就消失了吗?”安吉平静地注视着伊瑟琳,“那会我没回头,没看到具体情况,但是你应该有看到什么?” “嗯,呃……啊,那个,就是那玩意儿碰了你一下。” 伊瑟琳支支吾吾地说着,表现得非常为难——她不太想回忆起那个可怕且无法理解的“生物”。 “那是个只覆盖了我们手背大小的法阵,无法抵挡魔女的攻击也很正常,”在众人惊讶和困惑参半的眼神中,安吉继续对伊瑟琳问道,“但如果是像之前那个可以保住整个木屋的法阵,也没法阻挡魔女吗?” “嗯,不能……”伊瑟琳渐渐缓过神来,表情复杂地看向安吉,“法阵对魔女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因为魔女是凌驾于法则之上的东西……这是爸爸妈妈跟我说的。” “那么,如果她没有攻击我们,只是走了进来或是站在旁边,这个法阵应该也不会消失?” 在安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所有人都一激灵地反应过来,紧接着查尔斯便第一个惊呼出声: “那个‘艾莲娜’就是魔女?!可是你明明对她那么——” “猜测而已,不用太当真。” 安吉的表情仍然平静,但下一秒,她就和所有人一起闻到了空气中那股若隐若现的腐臭味,纷纷皱眉。 “赶紧走,没时间了!”厄里亚拉着安吉猛地站起身来,转头对西恩说道,“西恩,赶紧和劳伦一起把银板带出去!” 西恩急促而简短地应了声“好”,看向劳伦,而后者也已经反应过来,和他一起竖着抬起这块沉甸甸的银板,带着它向外跑去。 “呃……真的好臭。”伊瑟琳努力嗅着空气里的那股异味,表情就像吃了发霉奶酪一样皱了起来。 她和查尔斯一起跟着安吉小跑出门口,同时听到后者问了一句:“这腐烂气味到底是什么?好像是从我们来时的方向飘来的——” “是圣水,很可能是魔女追过来了——快走!” 安吉一边急切地同查尔斯解释着,一边牵过伊瑟琳的手准备开跑,但就在这时,无数癫狂嘶哑的吼叫声却从四面八方猛地炸开,震耳欲聋,当场把他们吓了个激灵。 周围的怪物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它们纷纷发出癫狂嘶哑的吼叫,用冒着红光的空旷眼眶看向这几个活人,张牙舞爪地朝他们猛扑过来并撞在周围透明的法阵罩上。 沉闷的碰撞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面对这些将他们围了足足三层的怪物大军,西恩和劳伦扛着银板反复向前冲锋,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把所有挡路的怪物撞飞,一边大喊着“快跑!!”一边冲出重围。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这瞬间,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怠慢,拼命跑向不远处的稀疏树林。 那原本是包围着诺尔森村的茂密森林。只是现在大部花草树木都已经变异又四处游荡,于是这片森林就显得尤为空旷,只剩最后几棵正常树还在坚守岗位。 肩扛银板的西恩和劳伦带着众人笔直冲进了这片空旷的地带。 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地面也愈发崎岖起来。察觉到这些变化,厄里亚立刻跑到队伍的最前面,用手里的圣灯帮他们照亮前进的道路——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有人摔倒。 或许是因为白雾已经完全散去,蜡烛的燃烧速度也已经恢复正常。在厄里亚跑到前方带队后,查尔斯拿着蜡烛跑到安吉身侧,气喘吁吁地和她说道: “安吉……我有件事、想……” “说!” 安吉直接打断他,一边跑着一边狠狠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最好是要说点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她真的会想打人的! “高级异境……里的故事,很有可能会有特殊的力量,”查尔斯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咽了咽口水,“伊瑟琳说的魔女之森的故事,我觉得更像是在描绘魔女之森的异境……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和这个异境应该是有某种联系的。” “有没有可能,魔女之森也有魔女?”安吉拉着伊瑟琳跑着,在大口喘气的同时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连连咽了两下口水。 “你是说智慧诅咒生物吗?百年前似乎有人在那见过,文献上也有记录,但现在那里好像、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先和你、说一下这件事——因为你好像有点缺乏常识,哈,哈哈……” “哈你个头!”一到骂人的时候,安吉的声音立刻利索了起来,“我缺了什么常识啊?!你说的这些也不是常识啊!” “哈哈、不是这个啦……我是说,你对异境里的人太认真了。” 查尔斯虽然挨了骂,却对安吉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在喘气的间隙里继续说道:“正常骑士不会这么做,就连和伊瑟琳朝夕相处的劳伦他们、也没对伊瑟琳有过多照顾?这里的村民不一定是人,但你还是……” “你说谁不是人啊!”伊瑟琳忍不住叫了起来,她害怕查尔斯是来劝安吉丢下自己的,所以就算是已经跑得喘不过气来,她也要开口驳斥对方,“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闭嘴!!” “不不不,我是觉得、这样做很好!” 查尔斯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伊瑟琳,随后便再次笑了起来,迎着安吉惊讶的目光重申道:“我觉得这样很好!父王经常说我太天真了,因为我也喜欢认真对待异境里的一切……但是我觉得,能遇到和我想法一样的你,我很开心!” 查尔斯是一边跑着一边说出这些话的。 他没法在这时过多斟酌自己的语句,只能以这种“零碎的语句”来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他这异常突然又异常直率的话语,却让安吉在感到错愕的同时,内心也有所触动。 诚然这个异境里的“人”并不一定是人,但在安吉看来,这些事情根本不重要——只要对方有着完整的人格,她就会以平常心来对待他们。 只是这种想法注定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安吉很清楚这点,也早已做好不被理解的准备,甚至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但在这逃离诺尔森村的路上,这个一直被她怀疑、一直不被她信任的查尔斯却直率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也直率地认同了安吉的做法。 天真,认真……这两个词看似接近,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概念。在她眼里的天真做法,在查尔斯看来,却只是“认真”而已。 安吉脑海里充满了纷乱的思绪。她久久没有答话,只是拉着伊瑟琳奔跑,随后才在急促呼吸的间隙里再次看向这个男孩。 周围的怪物们不断发出嘈杂响亮的吼叫声,不断撞击着周边无形的墙壁。但这个男孩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再次对安吉露出了那种开朗的笑容: “抱歉抱歉,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和你说这些……但我只是想把这份喜悦传达给你而已、你也不用考虑该怎么回答啦!”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了。 稍作思考后,安吉还是问了一句: “你说的父王,是什么情况?” “啊?”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查尔斯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边喘气奔跑一边笑着说道:“哈哈,你好像还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有点喘不上气……” “行了、行了,别说了……” 安吉也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无奈且埋怨地瞪了眼查尔斯,发现对方仍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于是便不再搭理他,转头看向前方。 那条黑色的诅咒之河,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第167章 【遗忘箱庭】黑潮之上 在安吉和查尔斯闲聊的这段时间里,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都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但在能看到那条漆黑的诅咒之河后,所有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之火。 作为一条粘稠厚重的假河流,这条诅咒之河静静地停滞在那里,而河的另一边则是无边无际的广袤丘陵。 那里没有怪物,也没有黑水,就仿佛那里只是“与诺尔森村毫无关联”的宁静之地,而只要翻过这些丘陵,就算不能真正离开这片异境,也大概率能让他们摆脱眼下的危机。 希望就在眼前,这番景象让所有人的心情都骤然高涨起来—— 跑快点、再快点!只要离开这里就能活下去! 外面有等待自己的家人和伙伴,外面是个更美好的世界……这些念头充斥着众人的脑海。长久以来的压抑在此刻化作动力,他们筋疲力尽的身体不断涌现出力量、拼命地跑向那条不详的河流。 沉重的银板让西恩和劳伦的肩膀和手臂异常酸痛。他们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于是厄里亚和安德莉亚也顾不得身上的那些伤,帮他们一起抬银板。 可与此同时,周围的腐臭气味却在渐渐变浓。 未知的危险正在逼近。 所有人心里都异常紧张起来。他们不愿在这时失败,竭尽全力地奔跑着,眼睛紧盯着前方那条他们想要渡过的黑色“河流”。 但就在这时,那条河流竟突然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只是它并不是顺着河床流动,而是朝着河岸上爬,目标正是这些“直冲过来的活人”! “诅咒过来了!”跑在最前面的西恩最先看到这一幕,大喊着发出警告。 “该死,这条河之前可不会上岸!”劳伦紧跟着大喊起来,声音异常焦躁和急迫,“这个异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变化也太多了?!!” “高级异境、就是这样的啦!”查尔斯强行打起精神、以尽可能连贯的声音解释道,“这些鬼地方可不会和人道理!现在只能随机应变了!” “我们有法阵,暂时不用怕这些黑水,”安吉宽慰似的说着,却又在深吸一口气后更大声地喊道:“但我觉得还会出现更危险的东西!!总之抓紧跑!!” 正如她所说的一般,空气中的腐臭味正在迅速变浓。这种“危险即将降临”的忐忑感渐渐冲破了伊瑟琳的心理防线,让她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这个破地方,就这么不想让我们出去吗!!!” 现在的她完全就是在被安吉拽着跑,在剧烈的奔跑中,她断臂处的创口传来可怕的痛感,步伐也踉踉跄跄,就连保持不要摔倒都异常费劲。 但此刻,她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激烈情绪,接着就像是为自己加油打气那般、坚定地再次放声大喊道: “我!要!离开这里!!” 这个瘦小且孤僻的女孩从有过“在众人面前大喊出内心想法”的时候。她尖细稚嫩的嗓音在提高音量后甚至有些破音,但她这份急切的心情却传达到了所有人的心里、激励到了这些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的同伴们。 安吉的步伐再次加快。她更加用力地拉着伊瑟琳,转头用眼神鼓励对方,视线却在这一刻穿过了身后被苍白月光照耀着的稀疏树林、看到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有着“女性”外形的怪物。 她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脖子近乎侧歪成了直角,苍白的面孔暗沉发黑,眼睛惊恐地大睁着,露出大面积的眼白和紧缩的瞳孔,整张脸就像是定格在了死亡的瞬间那样可怕怪异。 在与安吉对上视线的这一刻,这张僵硬的脸陡然变化,那对涣散无光的眼瞳里发出了“疑似喜悦”的光芒,嘴角夸张地向两边咧开—— 这个状似女鬼的非人怪物,就这么在“惊恐到瞪大眼睛的表情上”咧出了一个诡异瘆人的笑容,随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大笑声自后方炸裂开来,这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紧接着便惊恐无比地发出同一个意思的惊呼: “我去\/老天!!那是啥玩意儿啊!!” “呀啊啊啊啊——救命啊!!” 唯一的未成年人伊瑟琳反应最为强烈。她当场尖叫起来,但在这时,安吉却在强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不适,观察着那个瘆人的怪物。 随着视线迅速扫过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安吉发现,那个东西的脖子和手脚处的各个关节都带着整圈骇人的砍疤,上面还带着粗犷的针线缝合痕迹。 以这些痕迹为界,这个“非人之物”的身体似乎被划分成了不同部份:每块部分的肤色都各不相同、却又与她的脸一样暗沉发黑、并且还带着大片紫红色的斑块,就像是“用很多人的身体拼凑出来了一个人”那般。 安吉心里顿时有了数,看向对方左右手臂。 相较于那些暗沉发黑还带着紫斑的皮肤,那双小臂的肤色则更加正常——它们只是苍白到不像活物罢了,而“她”右侧的小腿也是如此,并且还带着一块漆黑的伤口,与艾莲娜伤口的位置形状完全符合。 对此,安吉毫不意外。她收回目光,拉着伊瑟琳拼命向前奔跑,却又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那个更可怕的存在出现之后,附近的怪物们纷纷停了下来。 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定住一般,紧接着就迅速溶解、坍塌,渐渐与地面上的黑水融为一体,涌向那个“拼凑出来的人”。 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安静。 苍白的月光无声地照耀着这片已化为炼狱的树林,融化的怪物们形成了一望无际的黑潮。 天地之间,一切物体皆被黑潮所吞噬——地面上的枯枝烂叶和绿色植被无一幸免,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粗壮的树木自下而上地被黑水侵蚀,随后便笔直地沉入这片诡异的潮水中,没能发出一丝声响。 黑潮之上,那个歪脖子怪物的移动速度骤然加快。她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奔跑着前进,而是脚尖垂直没入黑水,就这么半悬浮于黑潮上方,在全身近乎静止的状态下漂迅速浮前进,犹如在黑色海洋上乘风破浪的幽灵船一般——还得是船头挂着女鬼的那种。 这难以理解且异常惊悚的一幕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空气中的腐臭味达到了一种几乎让人血液凝固的程度。这些异味明显是由那个“歪脖子怪物”散发出来的,但在此之上,她的周身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压迫感”,让人感到无比心悸与恶寒—— 那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存在,一旦被追上,必死无疑。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拼命地奔跑着,可在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让他们的身体疲惫不堪,又怎么可能跑得过这种非人之物? 眼看着身后的歪脖子女鬼越来越近,安吉却已经跑不动了。她的气息已经相当紊乱,身后的伊瑟琳更是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跳过快而晕倒过去。 跑在她们身旁的查尔斯立刻伸出援手。在有安吉牵着伊瑟琳手的基础上,他单手拉住了伊瑟琳的手臂,和安吉一起带着伊瑟琳向前跑去,而在这时,厄里亚和西恩也不约而同地跑向安吉和伊瑟琳。 “让我来!” 厄里亚急匆匆地说着。他挤开了查尔斯,又强行掰开了安吉牵着伊瑟琳的手,拉着安吉向前狂奔。 与此同时,西恩则很自觉地代替了安吉,拽着伊瑟琳的手臂向前跑去。 他会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不想见死不救,更是因为他担心“如果伊瑟琳跟不上队伍,安吉会折返去救这个女孩”,从而陷入危机。 前方的漆黑河水和后方的黑潮逐渐融合在了一起。现在,除了安吉他们所在的这片圆形安全地带,附近所有的地面都被这些粘稠的黑水所填满。 而在这时,那个拼凑出来的怪物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大笑声震耳欲聋,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这笑声就像刺穿脑袋那般直接闯入大脑,顿时让所有人都头痛欲裂。 他们很想捂住耳朵,却没有任何余力做这些事情,甚至都没工夫去回头看身后的那个追兵,只能拼命逃向那条正向他们涌来的河流。 源源不断的黑水被法阵挤到了两边,距离河边应该只有几步之遥,但在黑河爬上河岸后,陆地便已经和河流完全融为一体,这让他们无法准确分辨出哪里是原本的河流、哪里又是陆地。 虽然法阵能将黑水挤到两边,但谁也不知道这条黑水河流有多深——如果在他们踩进河流的瞬间,法阵没能及时地把脚下和附近的大量黑水排到外面,他们将会直接被这些诅咒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第168章 【遗忘箱庭】黑色囚笼 希望已经近在眼前。 但与此同时,诡异瘆人的怪物也在迅速靠近他们。 扛着银板的劳伦和安德莉亚跑在厄里亚和安吉旁边。凭借着记忆,劳伦觉得前方应该就是河流原先的位置,于是便立刻下定主意,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安德莉亚喊道: “莉亚!!把银板丢出去!!” “唔嗯!!” 安德莉亚果断作出回应,和劳伦一起默契地将银板丢向前方。 闪闪发光的银板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其上的法阵已经浅至淡粉,而随着这块银板飞向前方,法阵的保护范围也迅速向前移去。 落在队伍最后的查尔斯立刻遭了殃。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用尽全力拼命奔跑,甚至在脑海里疯狂幻想“自己是一只可以翱翔的鸟”,试图以此让自己加速。 但他依然在渐渐脱离法阵的范围。 地面上的黑水只差几步就要舔舐到他的脚后跟,骇人的怪物也即将来到他的身后……而在这时,他却和众人同时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 银板挤开了附近所有的黑水,在嘈杂而响量的哐当声中砸在了一块平整的地面上。 这块地面比他们脚下的平地还要再矮上一截。它干涸开裂,毫无生机,就像是数年没有碰到过一滴雨的干旱农田一般,光看着就令人口干舌燥……而这块仅十余厘米深的凹地,似乎就是这条诅咒之河原本的河床。 这条河,竟然浅成这样! 昔日由于没有法阵,不论是西恩劳伦还是安德莉亚,都没能在探索这条河流时发现这个近在眼前的真相——但在这段逃亡之旅临近尾声时,这个真相却突然地被法阵揭示于众人面前,当场把劳伦气得大叫起来: “我t!!这都是什么事啊!!” “唔唔唔唔!!” 安德莉亚也发出了同样愤怒且懊恼的声音。此刻,他们俩心中都想着同一件事情:这条浅成这个鬼德行的假河哪里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地去“渡”,直接每人身上画个法阵冲过去就行了啊?!! 但就在下一秒,他们便看到厄里亚拽着安吉、直接踏过了那块银板。 厄里亚背后还有着之前伊瑟琳画的法阵,在发现这河床浅得让人无语之后,他更是毫不犹豫地直冲向前——反正他只要能带安吉出去就行。 但安吉并不这么想,她转头看向身后,立刻惊恐地看到:那个歪脖子女鬼正大笑着伸手抓向在前方奔跑着的查尔斯,双方距离甚至不到一米!! “查尔!!” 她大喊着,下意识地想要停下脚步,却又在这时犹豫起来——对方与她的交情并不算深,自己就算折返也只是去送死而已,而且如果她回去,厄里亚和西恩肯定也跟着她回去。 不能让他们俩受到牵连! 这犹豫的时间不过瞬息,但就在这时,厄里亚竟然停下了脚步。 他毫不犹豫,动作迅速且熟练地用双臂分别托住安吉的后背和膝盖,直接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向前跑去! 安吉立刻反应过来,当场对他大喊道:“放我下来!!我没想回去——” “不行!” 厄里亚的态度异常强硬,就连抱着安吉的手也极为用力,这让安吉觉得阵阵发痛,也根本没法挣扎。 她只能咬了咬牙,艰难地探头看向后方。 那个瘆人的怪物已经来到查尔斯身后。 现在,她即将抓住那个男孩瘦弱的脖子,脸上还带着暴虐至极的笑容。 看着查尔斯大口喘气、拼命逃跑的模样,安吉心里一阵绝望。可她却只能握紧了拳头,在内心极度煎熬中看着那只死气沉沉的手离查尔斯越来越近。 但就在时,所有人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抹耀眼的红光—— 那是自脚下地面直射而出的不详光芒。它鲜红如血,似乎来自更深的地底,在穿透了厚实的土层后穿又过了地面上厚实粘稠的黑水,在众人脚下和附近的黑潮上勾勒出许多错综复杂的纹路,而就在这时,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潮中竟爆发出响彻天地的尖叫声! 这些惨烈的嚎叫声尖锐异常,如同千万亡魂同时恸哭,令安吉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强烈至极的痛感。 他们的身心似乎与这些声音形成了共震、身体也在这些尖叫声中被撕得四分五裂,于是纷纷跪倒在地,一边痛苦挣扎一边连连惨叫。 歪脖子的女鬼停下了动作。 她轻蔑地瞥了一眼痛苦倒地的众人,就连倒在自己面前的查尔斯都不予理会,转头看向周围这片被染至血红的世界,死气沉沉的僵硬脸庞上勾出一抹心醉神迷的微笑: “来了……来了……!!自由,力量!我终于等到这天了!!哈哈哈哈哈——” 在这阵癫狂的大笑声中,遍布地面的黑潮中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无数飘渺的身影。 那是如同幽灵般透明的灵魂。它们的面容大都亲切朴素,身上的服饰也都是陈旧的亚麻衣衫,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村民那般。 但此刻,这些质朴的灵魂却都带着无比狰狞的表情,并且还在持续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就像这些灵魂是被某种强大的吸力给吸出了这片黑水一般——那些让所有人都痛苦不堪的诡异尖叫,就是由他们所发出的。 自被抽离黑潮的那一刻起,这些苍白模糊的灵体们瞬间变形扭曲,随后就像是被卷入了无形的风暴中那样,疯狂涌向那个歪脖子的女鬼。 与此同时,远处的诺尔森村中突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音啸声。 这可怕的响动瞬间盖过了怪物癫狂的笑声和黑潮发出的尖叫,而在那音啸声的尽头,一道直冲天际的漆黑光芒自地面迸发而出。 它带着极为骇人的能量,咆哮着冲向鲜红色的天空,又于高空中汇聚在一起,随后便四下散开,化作无数黑色光线,就像是炸开的流星那般向外坠落。 这些光线落下的方式并不自然。它们同等间隔、同等距离的地向四周散开,而那些黑色的轨迹竟然就这么生生定格在了这血红的天空中,如同自穹顶向下生长的巨大囚笼般盖在诺尔森村及其附近的森林上空,并且还在不断延伸、坠落。 很快,那些黑色射线来到了安吉他们所在的地方。 它们整齐划过上方的鲜红天空,又如钢铁般沉重地插入不远处的地面,发出一连串砰砰砰的巨响,使得这整片陆地都剧烈地震颤起来。 这些插入地面的细线密集地排列在一起,其间缝隙甚至容不下成年人的一根手指——至此,笼罩诺尔森村全境的黑色囚笼彻底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