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驸马宠妾灭妻?骨灰扬了!》 第1章 你也配? “公主?公主?” 温和的呼唤声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声。 冷澜之睫毛轻颤。 她……回来了? 面前,婆母赵氏正不悦地看着她:“虽说你贵为公主,但我盛国以孝治国,我是你婆母,你做得不对,我也是训得的!” 冷澜之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不远处的孩子。 孩童五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像个粉面团子,很是可爱。 只是此时,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正委屈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他似是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赵氏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看你把孩子吓得!他只是想吃个螃蟹而已,我将军府家大业大,区区螃蟹,他想吃多少便有多少,你何苦为难他?” 冷澜之笑了。 既然重生,为何不让她重生在遇到沈逸之以前? 赵氏被她笑的心头发毛,心中越发不喜:“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安儿,只是这孩子毕竟是逸之做主收下的,而你又一直没有孩子,这才同意留他在府中。” 她将沈临安抱在怀里,心疼的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花儿:“我同意收下这孩子也是为了你好,逸之当年是为了躲你才会自请出征,你比谁都清楚。我想着,你若将这孩子照顾的好好的,他对你也没那般抗拒了。” “否则你一直生不出孩子,外人难免嚼口舌。” “婆母,慎言。”冷澜之面色淡淡地打断了她:“相公自请出征,是因为边关需要他,而非故意不与我圆房、落我这个公主的面子、藐视皇室尊严。” 她一甩繁复的锦纹广袖,似笑非笑:“再说,您该庆幸我没能诞下一儿半女。” “你……堂堂公主,说这话羞不羞!”赵氏大惊失色,没想到从前唯唯诺诺的冷澜之会突然反驳自己,还说出那么惊世骇俗的话。 她都怀疑冷澜之是不是疯了。 冷澜之前世的确是疯了,被她的丈夫亲手喂下让人疯癫的毒药,一点点毒疯的。 如今,她虽还未喝下毒药,可刚刚重生归来,临死前那血脉喷张的状态还在她的心间萦绕。 她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毕竟,她说的是实话。 六年了,她和沈逸之连手都没有牵过,婚后也只见了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 而他第二眼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她。 这种情况下若她能够怀孕,赵氏就该头疼那是不是老沈家的种。 看着冷澜之从容不迫地坐在那里,身着繁冗锦绣衣裙的她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赵氏心中暗恨。 她就知道,迎娶公主进门不是好事。 才装了几年的乖巧懂事啊,如今就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 沈临安还在抽抽噎噎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二人的反应。 冷澜之的目光倏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上一世,在外镇守边关四年的沈逸之终于班师回朝。 他回到侯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老娘的怀里塞了个孩子,说这是他在边境捡到的孤儿,见孩子可怜便将人带了回来,还说要将之收作侯府养子,养在他和冷澜之的名下。 放下孩子后,他一刻不停地进宫,奏请外出剿匪,一走又是两年。 冷澜之爱沈逸之,爱到可以容纳他的一切。 不论是表面和气却处处为难她的婆母,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养子。 夫君虽不在身边,但若能有个孩子陪伴,也能缓解孤单寂寞,何况还是他亲自带回来的。 她要把最好的都给养子。 她如是想。 她也这么做了。 身为盛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她给了沈临安最好的锦衣玉食,最极致的宠爱,最好的教育。 后来,他有了神童的美称,小小年纪便高中状元,成了侯府的骄傲,成了国之栋梁。 那时的她虽已大半时间神志不清,却也有清醒的时候,知道他成了盛国最年轻的天才状元,她开心地冲出去为他贺喜。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仇恨厌恶的表情。 “疯女人,离我远点,看到你我就恶心!” “这么多年认贼作母,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你!” “你知不知道,每次听到你虚情假意地说是为了我好,我有多想吐?” “而最让我恶心的是,每逢佳节,别人都能与亲生父母团聚,而我却要陪在你这个拆散了我们一家的恶毒女人的身边,还要强迫自己忍着恶心唤你一声‘母亲’!母亲?你也配做我母亲?” “我……拆散了你们一家?” 没过多久,冷澜之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彼时已经是天子钦点的天才状元郎的少年,和已经成为了平南公的沈逸之,领着一个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女人,来到了关押着她的房间。 少年冰冷又无情道:“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公主?公主!你怎么又走神!”赵氏有些恼了。 冷澜之回过神,看向了她怀中的小小少年。 不过五岁的少年,如今却有了一肚子坏心眼儿,还很会察言观色。 见她看过去,他往赵氏的怀里缩了缩,委屈道:“母……母亲,安儿再也不贪吃了,您不要生气。” 冷澜之勾唇淡笑:“不,是我错了,不该管着你。” 又看向赵氏:“日后,不会再苛待这孩子的吃食。” 苛待? 她之前不许那孩子贪吃,是因为螃蟹寒凉,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且小孩子体质差,很容易出现过敏的症状。 若这也算苛待…… 那她日后不会再苛待他了。 他喜欢吃多少螃蟹,都可以尽情吃。 他喜欢睡到日上三竿,她绝不会再派人催促他起床。 他不想在佳节看到她,那她便不会再将他带在身边出席任何宴会。 一切,都如他所愿。 甚至,她还能成全他想见母亲的心思,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她垂眸,敛去了眼底深处涌动出的疯狂笑意。 盛国对驸马的限制并不多,不似别的朝代那般,当了驸马就不许入朝为官。 只有一点。 驸马,绝对绝对不能劈腿。 沈逸之,你一定要把那女人藏好了。 第2章 他多会伪装啊 “小公子未免太不懂事!”晓柔为冷澜之抱不平:“您分明就是为了他好!还有夫人也是,您分明已经解释了,她为何就是不信呢!” 冷澜之不在意地笑了:“随他们,左右不过一口吃食,没必要生气。” 晓柔的嘴撅的仿佛可以挂上油瓶。 那可不是什么“一口吃食”。 螃蟹是从海边城镇快马加鞭送来的食物,和“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荔枝同属于贡品,只有皇亲贵胄有资格享用。 这么珍贵的食物,若非有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小小的平南侯府哪有资格享用? 冷澜之没说话。 对待沈临安,她一开始虽然只把他当成拉近她和沈逸之的工具,却也用了十分真心。 他的吃穿用度和排场,并不比宫里的主子们差。 后来她甚至付出了真感情,觉得若这一生都得不到沈逸之的爱,至少有个这么个养子也不错。 这么想着,她对他更好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好没能换来他的半点真心。 她倾注了全部心血去培养、爱护的人,恨她,嫌她恶心。 垂眸,她敛去了眸中泛起的冷意,淡淡道:“吩咐下去,日后小公子的吃食不必过我这里,全权交给夫人。” 冷澜之刚刚才从疯癫死亡的狂躁中解脱出来,此时还没将情绪转化过来,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兴致不高的样子。 晓柔以为她还在为沈临安不识好歹的事情伤心,想着逗逗她开心,便笑道:“过几日驸马就回来了,上次陛下不是答应您了么,这次驸马回来就不让他走了。” 冷澜之恍惚回神,想起不久前她得知沈逸之要回来,特意去找父皇讨了一个承诺——不论这次朝中出什么事,短期内都不许再派沈逸之出去。 一来,她是想趁此机会好好和他温存;二来,也是记挂他的身体,希望他能在京中好好休养。 最好,能趁着这段时间,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只是,她的一腔好意和热情,最终只换回了他厌恶的眼神。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这个提议,断绝了他在光明正大外面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的机会。 想到沈逸之回来之后的种种,冷澜之眼眸微眯,递给晓柔一块信物,淡淡道:“去锦邢司,让顾湛派几个好手过来。” 锦邢司,盛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权力机构,直接听令于皇帝,拥有便宜行事的绝对权利。 顾湛,锦邢司最高指挥使,人称顾典司,又称冷面修罗。 为人冷酷无情,奸佞狡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便是民间百姓,也经常用他的名字来吓唬不肯好好睡觉的孩童。 晓柔一听这个名字,身体忍不住颤了颤,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柔声应道:“是。” 一个时辰后,晓柔回来了,还带来了两男两女。 四人都穿着灰色的衣服,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这个颜色都不会太过显眼,十分适合用来隐蔽身形。 “见过大公主。”四人齐齐对冷澜之拜了拜。 冷澜之轻呷一口茶水,淡淡问道:“明白你们的职责吗?” 为首的女子恭敬应声:“我们的职责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公主。” 能进锦邢司的都是高手,会被顾湛派来保护她的,肯定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两位姑娘贴身保护我。” 剩下的二人,则是各自找地方隐身起来。 半个月后,沈逸之回京了。 晓柔便开开心心地为冷澜之梳妆,找出了一条华丽的素白云锦鎏金长裙。 虽是白色的长裙,却因繁复的做工和考究的用料而不显寡淡,反而有种别样的庄重和纯洁的美丽。 冷澜之瞥了一眼便摆摆手:“换个颜色。” 晓柔一愣。 自从认识驸马以来,公主便只穿白色。 因为,驸马素来喜欢白色。 虽说这半个月以来公主也开始接受了别的颜色的衣裙,晓柔也从心底里觉得公主更适合鲜艳的色彩,但她以为公主依旧会为了迎合驸马而继续改变喜好。 不多时,冷澜之换好了衣服。 绛红色外罩着鹅黄色云纹薄纱外衫,一条朱红色银白蝴蝶披帛挂在纤细的手臂上,鲜活灵动,活色生香。 晓柔兴奋地小脸都红了:“公主太美了!驸马见了,必定心生欢喜。” 冷澜之心头嗤笑一声。 她初见他的时候便是这幅鲜活张扬的模样,也没见他动心。 不多时,便有下人来通传,说驸马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很快就会回府。 冷澜之这才动身。 冷澜之几乎是和沈逸之同时到达饭厅的,在饭厅外打了个照面。 冷澜之的脚步变缓,细细打量着越来越近的男子。 记忆里上一次见到他,不过是半个多月以前。 那时,他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和养子,亲口告诉她,养子不是养子,而是他的亲生骨肉。 告诉她,他当初会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无法与皇权抗争,才会委曲求全。 告诉她,和她婚后的每一天,只要想到他顶着驸马的名头,都会恶心的想吐! 她抑制不住地血液沸腾了起来。 那是一种,疯狂地想要毁灭的冲动! 长袖下的手用力搓了搓,她告诉自己,不能急。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要她想,便可以求父皇于她和离。 哪怕从明面上看,沈逸之并无过错。 是啊,从明面上看。 他多会伪装啊。 一个外室护的滴水不漏,还哄着她帮他养儿子,利用她对他的爱徐徐引诱她为沈家谋求利益,冷暴力她以让她孝敬婆婆…… 可这些,外人并不知。 一旦和离,外面只会说是她用皇权折辱了为国尽忠的功臣。 届时,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便是她不在意,父皇也会很头疼。 她不能给父皇惹麻烦。 她要,撕开这虚伪的平南侯府的真面目,要堂堂正正地踹掉这个男人,让他、让平南侯府万劫不复! 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逸之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名义上是她的妻子的女人。 两年不见,她似乎更美了。 只是,她眸中的痴迷不见了,只余下令人心惊的雍容华贵。 他皱了皱眉。 第3章 你怀疑我下毒? 冷澜之进了饭厅,对婆母赵氏颔首:“婆母,公爹。” 平南侯乐呵呵地点头。 赵氏满脸不高兴。 自打大婚,冷澜之一直唤她“母亲”,每日晨昏定省都会过来请安,对于伺候她这个婆母的事情,也是事必躬亲。 自打那日的螃蟹事件后,这女人就变了嘴脸。 哼,就知道这些皇室千金不是好的,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身世能看。 平南侯府传承至今不过三代。 老侯爷原本只是一介农民,因服役而入了军营,又因为人机灵和骁勇善战了下了赫赫战功,从小小马前卒一跃成为了显赫的平南侯。 因年轻时受了不少伤落下了病根,老侯爷入京后没几年就病逝,老侯爷夫人因伤心过度,没过两年也随着去了。 现在的平南侯是老侯爷的独子,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已经嫁人的姐姐。 平南侯没多大本事,每日里只会招猫逗狗、还在外面惹出了不少风流债。 赵氏本是一介农妇,即便入京二十多年,也没能熏陶出太多贵族气质,言语思想间时时都透着粗鄙,却又极为讲究排场。 帘子再次被人掀开,沈逸之走了进来。 如今的他褪去了青涩,轮廓分明,初见时温润如水的眸此时宛若寒潭,深不见底。 若只看脸,冷澜之依旧会在第一眼被他吸引。 “逸之!我的儿啊!”赵氏扑了过去,捏捏沈逸之的胳膊和肩膀,声音哽咽:“瘦了!” 她拿着帕子擦拭两下眼睛,语气嗔怪:“你说你,自打成亲后就没再在家里住过,好似咱们侯府有什么洪水猛兽是的。” 冷澜之眸中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放着华贵的公主府府邸不去住,为这个家辛苦操持了六年,到头来只落得个“洪水猛兽”的骂名。 只是,人家没明着说,她也不能对号入座,便端起茶杯,用盖子轻轻拨弄着已经舒展开的叶片。 “好了娘,我这次回来,暂时不走了。” 沈逸之说着,冷冷看了那雍容华贵的女子一眼。 若不是她,他也不用困在盛京。 女子并未看他,唇畔噙着闲适的笑意。 她本就长得极美,笑起来时更是好似花团锦簇的牡丹,娇艳贵气。 他眼神微动。 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一日,他也被那世间独一份的美貌和张扬华丽的气场震慑住了。 平南侯笑呵呵地招呼道:“好了好了,逸之奔波了一路,肯定饿了,先来吃饭。” 忽然,欢快的童音由远及近:“爹爹!是爹爹回来了吗?” 沈临安好似一阵风般闯进了忠义厅,扑进了沈逸之的怀里。 半个月不见,沈临安胖了不少。 冷澜之管着他的时候,虽然他也是白白嫩嫩、肉嘟嘟的,却胖的很健康很匀称。 此时再看,五六岁的小团子,肚子上竟鼓起了一大团,没跑几步脸上就浮现出了两团红晕。 男人冷漠的俊颜上立马展露出笑容,他弯下腰接住沈临安,眸中漾满了疼爱:“安儿。” 赵氏睨了冷澜之一眼,故意问道:“安儿,想爹爹了没有?” “想!”沈临安脆脆地答道。 沈逸之眸中的疼爱几乎要溢出来。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画卷! 捕捉到赵氏别有深意的得意眼神,冷澜之只想发笑。 这个婆母如此蠢,自己前世究竟是为何没有看出来? 果然,爱会让人眼盲心瞎而不自知。 忽然,沈临安道:“爹,我娘来了吗?” 沈家几人齐齐变色。 晓柔和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冷澜之有些惊讶。 前世,沈临安并未说出这如同炸雷一般的话。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前世她爱沈逸之极深,他回来以后她就凑到了他的身边嘘寒问暖,沈临安根本没机会发问。 她在心中疯狂给沈临安鼓掌,面上却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他娘?” 沈逸之反应极快,很快就收敛好了表情,将沈临安交给了赵氏。 赵氏把沈临安带到了一边低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淡淡道:“我救他的时候他昏迷着,并不知他娘已经……我一直骗他,说他们母子只是走散了,是以他每次见到我,都要问一句。” 当初沈临安被带回来的时候,沈家众人都说他是沈逸之从敌国手中救下来的孤儿,父母惨死在了敌人的砍刀下。 冷澜之假装信了:“原来如此。” 她微微一笑:“吃饭。” 那头,赵氏不知跟沈临安说了什么,沈临安到了饭桌上没有再提起娘亲的事情。 今日的菜肴十分丰盛,光是巴掌大的螃蟹就有十几只。 这些,自然是皇帝赏给冷澜之的,此时都拿了出来,为沈逸之接风洗尘。 饭桌上,沈家四人相谈甚欢,三人都对战场上的事情很感兴趣,不时发问。 沈逸之也没瞒着,三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沈逸之当真是个好父亲,一面说着军营里发生的趣事儿,一面为沈临安剥螃蟹。 不多时,桌上的螃蟹大部分都进了沈临安的肚子。 剩下的,平南侯吃了三只,赵氏吃了两只,沈逸之吃了两只。 冷澜之只吃了一只。 冷澜之倒并未在意这些,她越听父子孙三人的交谈,眉头皱的越紧。 正要说什么,突然,沈临安“哎呦”了一声,捂着肚子大叫了起来:“好疼!” 沈逸之面色大变,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安儿,你怎么了?” 沈临安在他怀里扭着,似是想要打滚儿,哭闹道:“爹,疼!疼!” 冷澜之蹙眉,对晓柔道:“传御医。” 听到她的声音,沈逸之忽然看了过来,两只幽深的眸子好似两弯深潭,冒着冷气:“不必了!你这个毒妇!” 冷澜之眸光微颤:“你怀疑我下毒?” 沈逸之厌恶且仇恨地看她一眼,并不答话,抱起沈临安就往外冲。 走到门口的时候,冰冷的声音响起:“派四个人守住饭厅,任何人都不许动桌上的饭菜,等我回来再说。” 赵氏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尖叫一声就朝冷澜之扑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敢害我孙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冷澜之和晓柔完全没防备赵氏会突然发疯。 待到意识到不妙,赵氏的双手已经到了跟前。 第4章 她心肠歹毒还不守妇道? 就在那双粗糙的大手即将碰到冷澜之的时候,一抹黑影凭空出现,挡在了冷澜之面前。 下一秒,赵氏就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了震天声响。 “哎呦!”赵氏疼的在地上打滚儿。 冷澜之的视线被眼前的黑影挡着,没看到赵氏的惨状,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你怎么来了?” 那人向旁边挪了一步,微微躬身,恭敬道:“听闻公主要调暗卫,小人过来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想要谋害公主。”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玉石叮咚,清脆透亮,又温和缱绻。 任由是谁,单是听声音,根本听不出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修罗,顾湛顾典司。 赵氏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屋中出现了个陌生男人,气的目眦欲裂:“好啊你,谋害我孙子就算了,竟然还不守妇道,带着野男人进门!” 冷澜之没开口,顾湛便依旧弓着身。 但这不妨碍他朝赵氏投去冷厉的一瞥。 冷面修罗顾湛,光听其名便能吓哭三岁孩童,其声能吓昏文武百官。 赵氏一区区妇道人家,自是扛不住他冰冷阴鸷的眼神。 她的脸“唰”地就白了。 平南侯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白着脸对赵氏冷喝一声:“无知妇人,闭嘴!” 然后颤颤巍巍地快步来到顾湛面前:“典司大人,您怎么来了?” 赵氏身体一哆嗦。 “典司……大人?” 整个盛国,只有一位典司大人,那便是人称冷面修罗的顾湛! 据说他只听令于皇帝,便是面对当朝一品的丞相,也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文武百官,无不惧他。 王公贵族,也闻之变色。 顾湛没理会夫妻二人,只是恭敬地等待冷澜之开口。 冷澜之捏了捏眉心:“平身。” 顾湛听令起身,玉石般的声音缓缓问道:“公主,可要查查?” 冷澜之摇头:“不必,一切维持原状,等驸马回来再说。” 漆黑的深眸里划过一抹暗色,他垂眸敛去了眸底的光芒,应道:“是。” 看到二人的互动,平南侯夫妇惊得说不出话。 尤其是平南侯。 他是见过这位冷面修罗当众下太子的面子的! 就连太子殿下都不服的顾典司,在伽罗公主的面前却如此恭敬? 盛京最负盛名的合生堂。 沈逸之抱着哼唧了一路的沈临安冲入大堂中,焦急道:“大夫!快救人!” 很快就有大夫迎了过来,看到沈临安的脸色,那大夫面色一变,赶忙领着人往内堂走去:“这边请。” 进了内堂,大夫让沈逸之把人放到小床上,先是细细把脉,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按揉着沈临安的腹部,口中则是询问着沈临安这两日的饮食。 沈临安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从他口中根本无法得知他这两日吃了什么。 沈逸之出来的时候又急,没来得及带上沈临安的贴身小厮。 无法从沈逸之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大夫只能保守说道:“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具体还要看他这两日究竟吃了什么才能判断出来。” 见眼前的病人家属神色不好,大夫斟酌了一下说道:“小公子性命无虞,您不必太过担忧。” 沈逸之这才松一口气,旋即漆黑的眸子一寒:“中毒!” 那个毒妇! 竟是连他的“养子”都容不下?! “来人!” 唤来了副将,他冷冷命令道:“照顾好公子。” 他要去问问那个毒妇究竟给安儿吃了什么!问问她的心肠为何如此歹毒! 副将进了内堂,见沈临安疼的脸色惨白,他心疼不已,心中也对那位公主颇有怨言。 驸马在战场上骁勇无敌,却是连亲生的儿子都无法相认,只能冠上养子之名才能带在身边。 便是这样,公主也容不下,当真过分。 他满脸怒气地问道:“大夫,你当真诊断不出是什么毒药吗?” 老大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述有问题:“哎呀,怪我没说清楚,小公子这不是被人下了毒,而是吃坏了东西!” 沈逸之气冲冲地回到饭厅,掀开帘子进去,就看到了悠然而坐的冷澜之,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冷面男人。 男人容颜俊美,刀削般的轮廓十分分明,眸若星辰般耀眼灿烂。 他身着鎏金黑色外袍,雍容华贵。 与那女子一站一座,自成一副美好的画卷,与整个平南侯府格格不入。 沈逸之怒气更盛,浓重的火气压下了他对那人的敬畏:“顾典司,你怎么会在此?” 赵氏一见儿子回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扑过去告状:“逸之你总算回来了,你看你媳妇儿,竟然带了外男来侯府招摇!” 沈逸之眉峰一蹙,看着顾湛的眼神更加不悦。 俊美的男人微微抬眸,只赏给沈逸之一抹余光:“听闻有人对公主不敬,本官特来护驾。” 冷澜之眸中漾起了一抹疑惑。 她与顾湛交情并不深厚,只是因为她几年前曾无意间救过他一命,才能从他这里讨到一个人情。 按理说,他已经派了人过来保护她,人情也算还完了,实在没必要亲自过来。 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 虽说他不在她也能应付眼前的事情,但有了他,她也能轻松一些。 沈逸之眸光泛冷:“倒是不知,权倾朝野的顾典司除了陛下之外,还会听从公主的调遣。” 顾湛红艳的唇微微勾起,终于赏给沈逸之一记眼神:“本典司……乐意。” 沈逸之怒气炸裂,冷冷一笑:“即便顾典司权利通天,也得将最基本的人伦法度!伽罗公主蓄意伤害侯府嫡子,此事本世子定会请陛下出面,还我平南侯府一个公道!” 顾湛星辰般的眸里爆发出冷意。 冷澜之微微抬手,阻止了顾湛开口。 她悠悠放下茶杯,淡漠道:“本宫并未生子,平南侯府哪来的嫡子?” 沈逸之:“安儿喊你一声母亲,你也应了,他便是侯府嫡子。本世子这次回来,本就是要将安儿的名字记到族谱上的。” “何况,即便安儿不是侯府嫡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你也不能对他下毒!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对无辜稚子动手,你好狠毒的心肠!” 冷澜之重生后一直在调节情绪,且颇有成效。 此时却有种血液直冲天灵盖的沸腾感。 她似乎又变回了前世那疯疯癫癫的妇人,胸中满是暴虐的情绪,一个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咣当。 盖子摔在茶杯上,却因为偏移了几分而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碎裂成了无数瓣。 第5章 要怪就怪你娘 冷澜之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了一团火焰,想要毁灭的念头疯狂蔓延,无法熄灭。 “公主。”玉石般的声音如同泉水叮咚,抚平了躁意。 冷澜之眸光恢复了清明,脚尖轻踢着地上的碎片,淡淡道:“驸马可知,构陷皇族是什么罪名?” “公主做了亏心事,还想用强权压人?”沈逸之的下颌因为用力而紧绷着。 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说什么强权压人,着实可笑。 冷澜之也笑了:“本宫倒是不知,当年誉满京城的平南侯府世子沈逸之,六年后竟变成了蠢货。” “你!”沈逸之怒。 “不对吗?”冷澜之面无表情:“本宫有没有下毒,一查便知。左右你带了亲卫回府,从出事以后便一直命人守在饭厅和厨房,本宫根本没有机会湮灭证据。” 她讥讽一笑:“驸马的行事风格,本宫不敢苟同。本宫甚至怀疑,你在军中是否也是如此的刚愎自用,盲目武断?这样的你还能打出一场场胜仗,可见你有个好军师。” “冷澜之!”沈逸之磨牙。 顾湛眼眸一寒:“大胆!敢直呼公主名讳!” 冷面修罗一怒,沈逸之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他心中微惊,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冷面修罗,果然可怕。 “顾典司,无妨。”冷澜之不甚在意:“夫妻间,直呼名讳并无不妥。” 顾湛垂眸应声:“是。” 他眸中的星光似乎淡了不少,只是加诸在沈逸之身上的冷意更甚。 沈逸之忍着不舒服:“你想要证据?那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他回来的时候顺路叫来了军中的军医,此时直接让军医检查屋内的饮食。 却,没有查出半分不妥。 这个结果沈逸之自然不信,平南侯夫妇也不信。 军医无奈,只能去了一趟厨房,却依旧没有查出不对的地方。 沈逸之皱眉看向一个亲兵:“你们确定饭厅和厨房里的东西没人动过?” 亲兵回道:“回少将军,我们守好了厨房的门窗,十分确信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厨房。” 沈逸之怀疑的眼神再次落到了冷澜之的身上。 见冷澜之神色悠然,没有半点亏心之色,他又看向顾湛:“顾典司,听闻你武功高强,可于万军之中直取敌人首级?” 顾湛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驸马的夸赞,本典司收下了。” 沈逸之:“……” 赵氏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到儿子的话她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什么,指着顾湛的鼻子骂道:“我知道了,是你帮她湮灭证据的!” 有了儿子撑腰的赵氏,只觉得所谓的顾典司也不过如此,认为他不敢当着她天上地下无敌厉害的儿子的面对她如何,便又支棱了起来。 冷澜之都被这老虔婆蠢笑了:“先是诬陷当朝公主,又是诬陷当朝典司,真刑啊……” 顾湛本想说什么,但听冷澜之为自己说话,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光重新亮起,唇畔也勾起了好看的笑意。 沈逸之冷冷看着眼前的男女,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还没死呢! 她竟敢当着他这个丈夫的面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这时,老军医忽的“咦”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其中,以顾湛的目光最强烈,令人不敢逼视。 老军医身子一颤,顿时如芒在背,冷汗涔涔。 沈逸之冷冷看了顾湛一眼,站到老军医身侧:“你发现了什么但说无妨,本驸马保证,没有任何人敢伤害你。” 得到保证,老军医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道:“敢问驸马,贵府今日是不是吃了螃蟹?” 装着螃蟹的盘子因为空了而被撤走了,桌上的蟹壳也早已被清理掉。 老军医没在饭厅里看到螃蟹的残骸,却在厨房的一个大锅里发现了两根卡在蒸笼上的螃蟹腿。 冷澜之也想到了那些进了沈临安的肚子的螃蟹,说道:“没错,中午厨房蒸了十五只螃蟹,沈临安吃了七只。” 军医面色一变:“螃蟹可是大寒之物,孩童脾胃虚弱,不可过量食用。而且,一旦不小心与柿子同时,很有可能出现中毒的症状。” 军医说完,负责照顾沈临安的小厮便惊呼一声:“呀!用饭之前,公子吃了两个柿子……” 这时,沈逸之留在医馆的副将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少将军,那位老大夫说,小公子并不是被人下了毒,而是吃了两种相冲的食物导致的食物中毒。” 所有的证词都表明,沈临安的症状跟冷澜之没有半点关系。 哦不,有关系。 沈逸之蹙眉:“你贵为公主,螃蟹对你来说并不陌生,你难道不知螃蟹性寒,孩童不能多食?” 赵氏反应过来后,也怒道:“就算你没有直接下毒,安儿变成这副模样也都是怪你!要不是你带了螃蟹来,我也不会吩咐厨房做,更不会……” “够了!”冷澜之重重将新茶盏摔在桌子上,冷笑:“怪我?好大的脸!” 沈逸之皱眉:“注意你的态度!这是我娘,是你婆母!” “呵。”冷澜之轻轻弹了弹被溢出的茶水打湿的广袖,冷笑:“若本宫乐意,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婆母也无妨。若本宫不乐意,她见到本宫还得行礼。” 沈逸之沉下了脸。 冷澜之没给他继续发难的机会。 “说起来,沈临安会食物中毒,你应该去怪你的好母亲。半月前,沈临安因为嫌弃我管着他吃太多螃蟹而跟你娘告状,说我亏待他的饮食,从那天起,我便再也没有过问过他的吃穿用度,这些,都是你娘在照料。” “至于今日的螃蟹……”冷澜之嗤笑一声:“螃蟹的确是本宫带进府的,却并没有送去厨房,而是带到了本宫的小厨房,是你娘想让沈临安过过嘴瘾,派人从我这里拿走的。” 她抬眸,笑得讥讽:“七只螃蟹,都是你亲手剥了,你娘送进沈临安的嘴里的,与我何干?” 沈逸之看向赵氏,以眼神询问。 赵氏有些心虚,辩解道:“我不让你管你就真不管了啊?” 第6章 逼他宠爱她?做梦! 冷澜之把玩着腰间的上好玉佩,闻言抬眸看赵氏一眼:“当日沈临安吃了两只螃蟹,还要继续吃第三只,我只是好言劝阻了一下,这孩子便哭闹不止,说我这个养母苛待于他。 婆母你赶来之后,不分青红皂白便训斥我,即便是我做出了解释,你也不信我是为了他好,还说我巧言令色,说我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枉顾人伦、不能苛待孩子。” 她好看的眉眼微微挑起,绝美的脸庞上挂着笑意,却莫名令人不敢鄙视:“这些,婆母不会都忘了?” 赵氏支支吾吾:“这……” 冷澜之语音慵懒:“婆母让我管,请问,你打算让本宫怎么管呢?” 赵氏被问得心头发虚,虚极了之后竟然生出了火气:“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这是跟婆母说话的态度?” 沈逸之在一旁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并不是冷澜之没有管,而是有自己的母亲拦着,她管不了。 但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家母亲的问题。 身为一国公主,侯门少主母,若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还配当什么公主?当什么少主母? 于是他并未开口,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冷澜之,眼神里满是谴责之意。 冷澜之自然感受到了他视线里的责备。 她心中一阵刺痛,只觉得讽刺。 年幼时母后常常跟她讲,她将来的驸马,不求身份有多显贵、才干有多突出,只要对方真心对你好,真真将她放在了心尖上。 母后还说,沈逸之虽有才名,看着她的眼神里却没有爱,若执意与他成婚,将来她少不得要吃苦。 那时她不相信。 他可是风光霁月的沈家少年郎啊! 便是心中无爱,也有理有度。 她相信,只要婚后她孝敬公婆、好好待他,他迟早能感受到她的好。 现在她才明白,母后是对的。 有些人的心是冷的,血是凉的,是捂不化的。 有些人的眼不是瞎的,却会选择性眼瞎。 她轻轻摩挲着指腹,抬眸看了一眼顾湛,斟酌着想要开口。 忽然,玉石般清越的声音响起:“大胆!竟敢藐视公主!来人,将这老妇压下!” 顾湛俊美无双的面庞冰冷似万年冰川,漆黑的眸宛若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兽幽深的凝视,被他的眸注视着,赵氏只觉得肝胆俱裂。 两个锦邢卫悄无声息地进了饭厅,面无表情地朝着赵氏走去。 赵氏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你们敢!我可是平南侯夫人!谁敢动我!” 顾湛唇畔扬起讥讽的弧度:“平南侯夫人算是个什么东西?能大得过当朝一品公主?” 冷澜之有些惊讶。 她正想着如何暗示他小事化大,没想到他也存了和她同样的想法。 一瞬间的讶然过后,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眼看两个锦邢卫马上就要抓走赵氏,平南侯坐不住了,赶忙起身虚笑道:“顾典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沈逸之站到了赵氏面前,看向冷澜之:“你究竟想干什么?” 冷澜之一脸莫名:“驸马怕不是在外面呆了六年,人都呆傻了。要治婆母的罪的人是顾典司,与本宫何干?” 她微微勾唇:“何况,婆母被治罪是因为藐视皇威,顾典司句句在理,本宫身为盛国的公主,理应以身作则,不能行包庇之事呐。” 好一个不能行包庇之事! 沈逸之面沉如水。 分明只要她开口说句话,此事就能不痛不痒地揭过,可她偏要拿乔! 她分明就是要逼他低头! 逼他宠爱她! 呵! 他会低头的。 但他是向至高无上的皇权低头,而不是向她冷澜之! 他更加不会宠爱她! 他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觉得这个女人与他的娇儿有三分像? 如此心肠歹毒的女人,连娇儿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他冷冷看着冷澜之,忽然抱拳一礼:“母亲不懂朝中规矩,且年岁已高,受不起惊吓,下官愿意代母受罚,请公主网开一面。” 他知道今日真正主事的人是谁。 那个顾湛虽然是一条疯狗,但根本不会跟一个内宅夫人一般见识。 今日之事,不过是冷澜之授意顾湛做的,为的就是给他这个夫君一个下马威! 还是那句话。 他会在皇权之下妥协,但永远别想让他向冷澜之这个女人妥协! 冷澜之将他眸中汹涌着的不甘看进眼里,微微一笑:“驸马搞错了。” 沈逸之蹙眉。 冷澜之淡淡道:“本宫从未想过要追究婆母的罪责,是顾大人要维持尊卑纲常,而婆母又正好不懂尊卑,鲁莽无状。” 听懂没有? 是因为你娘犯了事儿,才会被罚,并非是本公主想折腾她。 主事的人是顾大人,也并非本公主。 沈逸之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绷的紧紧的,却,不得不转向顾湛:“请顾大人原谅我母亲不懂朝中之事,本驸马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身材挺拔的男子忽的弯下了腰,柔声恭敬道:“公主,您看?” 沈逸之:“!!” 冷澜之淡漠道:“若道歉有用的话,我盛朝还设立大理寺、锦邢司做什么?” 顾湛冷眸中划过了一抹笑意,面上却是一派的冰冷威严:“公主所言极是。” 旋即声音转冷,厉声道:“平南侯夫人以下犯上,按律当处以五十杖刑。” “你敢!”赵氏尖叫一声:“我是平南侯夫人,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 冷澜之好心地为她解惑:“锦邢卫只听令于陛下,莫说只是区区二品侯爵的夫人,便是一品公爵犯了错,顾典司也是罚得的。” 赵氏白了脸。 沈逸之看出来冷澜之铁了心想要说法,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公主!我娘年事已高——” 冷澜之点点头:“说的没错,婆母年事已高。” 赵氏和沈逸之面色一喜。 却听冷澜之叹息一声:“五十大板可能承受不住。”她抬头看向顾湛,苦恼道:“不知顾典司可否通融通融?” 顾湛抱拳一礼,丝毫没有面对沈家人时的铁面无私:“是。” 旋即看向沈家众人:“念在平南侯夫人年事已高的份儿上,减为十大板,以儆效尤。” 冷澜之依旧是一副苦恼的模样:“既然只能如此了,那便如此。” 沈逸之气的想吐。 这个女人故意的! 她明明有能力减掉所有的刑罚,却偏偏留了十大板! 十大板不会致命,甚至控制得当的话都不会受伤,却是直接打了平南侯府、打了他沈逸之的脸! 她是在顾湛那条六亲不认的疯狗不但认识冷澜之,竟然还很听她的话!?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不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年,她私底下一直和那条疯狗厮混? 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赵氏被拖到了长凳上,很快就响起了木板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哎呦!哎呦!” 赵氏的哀嚎声响彻平南侯府的上空,沈逸之听得心都碎了。 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 冷澜之看完行刑就离开了饭厅,顾湛很想跟着她一起走,但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只能压下念头,监督完了行刑的过程,而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平南侯府。 这十大板并不重,赵氏的屁股只肿了一圈,没有破皮。 尽管如此,她还是疼的趴在床上起不来:“这个儿媳太过分了!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 沈逸之微微蹙眉。 一旁,平南侯呵斥道:“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若是安儿她娘是我儿媳妇儿,她绝对不会顶撞我!更不会帮着外人欺负我!” 沈逸之心下一动。 安儿的娘。 第7章 告诉她什么叫夫为妻纲 他与安儿的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可惜,她身份不够,无法成为侯府主母。 恰逢当年公主看上了他,公主与安儿娘又有三分相似,而当年老侯爷刚刚过世,侯府出于风雨飘摇的当口,一不小心就会从高处坠落。 为了撑起平南侯府,他只能忍着恶心吊着公主的胃口,并在皇帝赐婚的时候,无可无不可地承受了下来。 母亲说的没有错,或许他当年的选择是错误的。 即便是没有公主,他这几年来立下的赫赫战功,也让他顺利爬到高位。 只要再给他几年,他再立下几场战功,便能重塑侯府当年的辉煌。 他后悔了。 不该委屈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该让那目中无人的公主进门。 赵氏也很后悔。 她的夫君是个没用的,平日里除了招猫逗狗之外没有半点才干,根本撑不起侯府。 是以当年她坚决不肯让身份低微的安儿娘进门,又正好得知公主看上了她的儿子,她便以死相逼,强迫儿子迎娶公主。 前几年公主都好好的,对她这个婆母也孝敬有加。 可自打那日的螃蟹事件后,公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猜,公主一定是装够了。 想到今日受到的屈辱和疼痛,她就怒不可遏:“逸之,你定要好好管教她,让她明白什么叫夫为妻纲!” “娘,孩儿晓得。” 沈逸之迟疑地看着赵氏,似是有话要说。 犹豫片刻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罢了,他娘心中藏不住事儿,万一他娘将事情捅到冷澜之那里,可就不妙了。 再忍忍。 “备车,本宫要进宫。” 冷澜之越走越快,一直到看见了侯府门外的街道,她血液里的躁动才平静下来。 她忽然很想父皇、母后。 前世母皇、母后并不是没怀疑过她突然发疯的原因。 只是,一来沈逸之得到的毒药乃是边境一位寂寂无名的老大夫研制出来的,还未投入使用,二来她在被投毒之前曾经病了一段时间,吃了大量的药物。 最后,御医只能将她发疯的原因归咎为在服药期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导致了药物相克。 多高明的手段,多歹毒的心肠。 她还记得,母后不止一次抱着她哭,险些哭瞎了双眼。 母后也曾把她留在宫中照顾,只是她那时疯癫的厉害,经常做出伤害人的事情,有一次险些酿成大错。 而沈逸之的手里有解药,每次他来看她,都会偷偷给她喂下一些解药,她就能暂时平静下来不再疯癫。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太爱他了才舍不得伤害他,父皇无奈之下,只能做主把她送回了侯府。 刚才看到沈逸之全力维护他娘,她突然就想扑进母后的怀里撒娇。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冷澜之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 她并未把在侯府的不顺心告诉母后,因为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不知道沈逸之是什么时候把那个女人带进京的,他之前世并未明确告诉她时间点。 他这次回京之后就没有再离开。 他回来了,定然也会把那个女人带回来。 她管顾湛借锦邢卫,就是想利用锦邢卫强大的追踪能力,在沈逸之去看望那个外室的时候来个捉奸成双。 届时,就能名正言顺地休夫,再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他们一家不是恨她拆散了他们么? 那她就送他们一场团聚。 可惜,这一生,他们注定无法在阳间团聚了。 马车骤然停下,冷澜之没有防备之下险些跌下座椅。 她蹙起眉。 晓柔怒道:“怎么驾车的?” 车厢外,车夫惶恐道:“公主,是突然有个孩子冲了出来……” 冷澜之掀开帘子向外看,只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正躺在地上,额上渗着血。 男孩儿的衣服不算华贵,却也不是平民家的孩子能穿得起的。 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条红色的穗子,穗子上似是用黄色的丝线勾勒出了什么字的模样。 冷澜之等打算开口让车夫把孩子抱上来,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了两个婆子。 二人冲着车辇福了福身,谄媚道:“这位贵人,我家小公子年幼,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在一个婆子说话的空档,另一个人抱起了那孩子。 她抱人的姿势非常奇怪,一只手揽着那孩子的腰,另一只手不是搭在孩子的背上,反而是以别扭的姿势放在了她和那孩子的身体中间。 说话间,二人的眼神不住乱飘,看样子是想挤进人群跑掉。 冷澜之心下一动,冷声道:“抓住她们。” 公主出行,至少也会带着八个护卫。 而且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女锦邢卫。 两个婆子没想到冷澜之会如此不依不饶,面色大变后就剧烈挣扎了起来,一个婆子大声喊道:“你凭什么抓我们?就算我家公子惊扰了你的车架,但你没有受伤,反而是我家公子受伤了!我们都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想怎样?” 附近围观的人不少,这些人不知道冷澜之的身份,只是看到了刚才的冲突。 听到那个婆子的喊话,人群也躁动了起来:“是啊,她又没有受伤,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你不要命啦?这车上的人一看就是贵人,小心被她记恨上!” “这些狗权贵!除了欺凌百姓、草菅人命,还会干什么?!” 一句句难听的话传入车厢内,晓柔气的鼓起了脸:“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如此胡说八道?公主明明是很好的人!” 冷澜之不在意道:“何必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生气?” 那个婆子还在叫嚣着:“你这是草菅人命!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你是何人,都能当街行凶!” 人群随着这婆子的话,更加躁动不安。 一双双仇视的目光透过车厢的帘子瞪向了冷澜之,目光冰冷。 街道一侧的玉春楼的二楼,两扇敞开的窗户里,沈逸之手执酒杯,冷眼看着下面的闹剧,神情冰凝。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好不容易安抚了娘亲,出来喝喝酒透透气的功夫,会看到这一幕。 这个女人,当真是仗着身份为所欲为惯了! 他重重放下酒杯,起身就要朝着楼下走去。 同桌的年轻公子拉住了他:“驸马,干什么去?” 在同桌之人看来,这事儿沈逸之最好还是不要管为妙。 毕竟,他怎么管都不对。 帮着那两个婆子,便是当众打公主的脸,而打公主的脸,就是打皇家的脸,他落不到好处。 可若是他帮公主,那怎么也都得被扣上一顶帮凶的帽子。 这些人抛开事实不谈,已然认定了冷澜之是在仗着公主的身份欺凌寻常百姓。 第8章 衬的好像他很蠢一样 很快,沈逸之就分开了人群,来到马车前站定。 他冷冷看着马车上的冷澜之,口中却是对着那几个押人的护卫命令道:“住手!” 护卫们面面相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手。 虽说他们是公主的亲卫,可公主爱驸马极深,就连公主的婆母都能对他们颐指气使,何况是驸马本人? 冷澜之也直视着沈逸之,红唇微勾,对亲卫命令道:“愣着做什么?将她们绑了,送去大理寺。” 沈逸之俊脸一沉:“你非得胡闹不可吗?” 他想不明白,她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六年前的她虽然也华贵无双,却从来不会仗势欺人。 即便是爱慕自己,她也从来不越界,更没有想过要用皇权压迫他娶她。 还是他略施手段,皇帝才会赐婚。 可如今,她竟是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冷澜之清晰地捕捉到了沈逸之眼里的厌恶。 她垂眸,心中冷笑。 他的厌恶如此明显,从前的她为何眼瞎至此,竟然以为他对她有情义? 当真可笑。 慵懒地倚着车窗,冷澜之淡漠道:“在闹的是你,你究竟是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沈逸之一怔。 身份! 她竟然跟他提身份! 果然,她从前说什么不会在意出身的话,都是假的! 的确,若是以驸马的身份,他是臣她是君,他无权干涉她的决定。 若是以夫君的身份,他理应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的体面。 可!她一介女流,若非有个好爹,有什么资格跟他谈论身份?! 他的神情越发冷冽:“不论是何身份,都得讲究礼法法度,这个道理,你不久之前才说过,不是么?这个孩子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了你的马车,你没有受伤,反而是他伤的不轻。 你是一个大人,且身份尊贵,何必要跟孩子计较?” 冷澜之在外不想暴露公主的身份,一直没有直接言明,沈逸之便也乐的装傻。 甚至还能趁机出言讽刺冷澜之几句。 知道她是在翻饭厅里的旧账,冷澜之只觉得可笑。 如此小心眼的男人,她当年怎么会觉得他心怀大志,勇武无双? “虽然你是在扯歪理,但我不想跟你一般见识。我奉劝你最好速速让开,别继续多管闲事,否则将来丢人现眼是小,让人怀疑了你的能力,因此而丢了大好的前程,才是大。” 沈逸之脸色更冷:“你在威胁我?”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是恶劣到了如此地步。 分明是她仗势欺人,他只是想救人罢了,她却以前途来威胁她! 她明知道,他最在意的便是平南侯府的前程,否则,他怎么可能娶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那么多同僚看着,他今日若是退了,日后便再也别想抬起头来。 “我行得正坐得端,便是此事传开,该责罚的也不是我,而是仗着身份欺凌弱小的你!” 两个婆子早已被押下,那个孩子也落到了一个护卫的手中。 只是那孩子撞了一下马车,短暂地昏迷了过去。 冷澜之本想尽快传御医,却总有人阻拦。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孩子嘤咛了一声醒了过来。 他先是茫然地环顾了四周一圈,见那俩婆子被押了起来,他当即大喊:“这两个人要杀我!” 刚刚还躁动不已的人群,瞬间静默了下来。 片刻后,越发喧哗,所有围观的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两个婆子竟然不是小公子的家人?” “天!要不是这位小姐慧眼如炬看穿了她们的身份,小公子就凶多吉少了!” 沈逸之更多的指责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就僵在了喉咙里,两只眼睛因为茫然而睁大。 冷澜之早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半点也不惊讶,淡淡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尽管说,我替你做主。” 男孩儿长得十分精致可爱,只是此时脸色有些苍白,身上也沾满了灰尘,看着十分狼狈。 冷澜之的目光,定格在了孩子腰间的穗子上,眸中染上了看不到底的雾气。 男孩儿有些拘谨,目光里充满了防备和迟疑。 冷澜之却透过他倔强的表情,看到了另一张脸。 思绪,回到了前世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彼时,她刚刚从沈逸之一家三口的口中得知真相,也知道他们想要让她死在“意外”里,她想方设法逃出了侯府。 沈逸之几乎是立马就发现她不见了,派了人拦在去皇宫的路上。 她不敢往宫里跑,只能暂时逃出城,躲在一间废弃的城隍庙里。 在破庙中,她遇到了另一个落难的少女。 那时她饿的几乎没有力气站稳,少女将身上仅有的一块油酥饼分给了她。 少女的腰间,戴着和那少年一模一样的穗子。 少女脸上的倔强神情,与这少年一模一样。 冷澜之压下思绪,对少年柔声道:“本宫是当朝伽罗公主,不论你有什么冤屈都可尽管开口,本宫会为你做主。” 人群再次哗然。 怎么也没想到,车上那雍容华贵的姑娘,竟是当朝最尊贵的伽罗公主。 这位公主虽是天生贵胄,却不似别的贵族一般目中无人。 她还看穿了那两个她并没有仗势欺人,还亲自为民做主。 真是一位聪慧过人、善良高贵的公主啊! 听着人群里传出的赞美声,沈逸之抿抿唇,脸色越发冷沉难看。 她这样,好像衬的他很蠢似的。 冷澜之没理会众人的想法,只是静静看着少年,等着少年开口。 少年听到冷澜之自报家门,眸色一亮,正要说什么。 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忽然挤进了人群,一脸欣喜道:“玥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又愤怒地瞪向那两个婆子,一脸愤怒:“好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不思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伤害三少爷!你们等着,我饶不了你们!” 旋即跪在马车前,恭敬道:“臣妇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妇人出现,少年眸中的光芒渐渐散了,眼神归于死寂。 冷澜之将少年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微微眯起眼。 第9章 点灯,驸马侍寝 冷澜之微微曲起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车窗。 细微的声音不算响亮,却好似敲在了人的心上。 那妇人眼神一颤,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冷澜之淡淡道:“毕竟是本宫的马车将小公子伤成这样的,本宫理应负责。这样,本宫先将小公子带回去,待到小公子伤愈再将他送回府上?否则,本宫良心难安呐。” 妇人眼神闪了闪,笑道:“谢公主抬爱,不过这孩子自小就粘着他的姨娘和姐姐,若是离府不归,他晚上找起人来,有些熬人。” 姐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道倔强的身影,冷澜之抿抿唇,正欲开口,那妇人突然看向了少年:“玥儿,快谢过贵人,我们回家了。” 少年神色黯淡地看着冷澜之,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冷澜之蹙眉,对晓柔使了一记眼神,晓柔会意,下车追了上去。 冷澜之放下帘子,淡淡吩咐:“走,回府。”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多看沈逸之一眼。 围观的百姓们自发地弯腰高唱:“恭送公主!” 沈逸之腰背挺直,格格不入。 马车自他的身旁经过,一阵风掀起帘子,他正好透过缝隙窥见了女子绝美的脸。 她正闭目养神。 她挺直的身姿宛若傲雪寒梅,婀娜却坚韧。 便是马车晃晃悠悠,她的脊背也不曾弯下。 他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什么感受。 冷澜之回侯府后没多久,晓柔也回来了:“公主,都查清楚了,那小公子是户部侍郎府的三少爷,他亲生母亲是个歌姬。 三少爷还有一个亲生姐姐,姐弟两个并不受宠,自小便和他们的亲娘在一处偏院里自生自灭。 今日之事从表面上看,是两个婆子在府中偷东西,被三少爷发现后想要杀人灭口。不料三少爷为人机灵,挣脱后逃了出来。” 冷澜之想着少年脸上死寂的表情,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他还有个姐姐?” 晓柔道:“是,他姐姐是户部侍郎府的五小姐,奴婢见了这位五小姐,和三少爷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至于今日那位妇人,是户部侍郎府的侧室张氏。” 在盛国,妻妾的制度分为正妻、平妻、滕妾、侧室、偏室、偏房、陪房、侍妾、通房九等。 户部侍郎是四品官,按照规格,只能娶一个正妻、一个平妻、两个侧室和四个侍妾。 侧室,说到底也是妾。 冷澜之想着记忆中那张脸,有以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可不就是很像么。 晓柔又道:“奴婢已经告诉张氏了,说公主很关心三少爷的伤势,他们应该不敢苛待三少爷。” 冷澜之没说话。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晓柔去外间忙碌,冷澜之才灵光一闪,面色巨变。 户部侍郎府三少爷?! 前世户部侍郎府的主母曾带府中的公子少爷参加过她主持举办的赏花会,她分明记得,户部侍郎府并没有三少爷! 据说,那位三少爷偷偷跑出城玩耍,不慎落入溪源河溺毙了! 冷澜之又想起了遇到少女的那间破庙。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那间破庙,赫然就在溪源河与盛京之间。 夜幕降临。 晓柔提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宫灯,兴冲冲地朝门口走去。 冷澜之刚沐浴完,看着小丫头开心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何事高兴成这样?” 晓柔神色间浮现出暧昧的神色:“驸马回来了……” 冷澜之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落到那盏宫灯上,眸光缓缓冰凝:“不许点。” 盛朝的驸马,无公主传召,不许侍寝。 点灯,便是公主传召的征兆。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若公主有意传召驸马侍寝,便会在院子外点亮一盏灯。 宫灯点亮,便是天塌了下来,驸马也必须来侍寝。 晓柔盼了六年终于把驸马盼回来了,自然急着点灯。 前世,冷澜之一早就命人点上了灯,从太阳微微倾斜开始等,等到了夜半时分,总算等来了人。 来人却不是驸马沈逸之,而是他的贴身小厮。 小厮用抱歉的语气说道:“启禀公主,驸马他练剑时不小心受伤了,无法侍寝。” 为了逃避侍寝,他宁愿作践自己的身体。 多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那时一点都不生气,还巴巴地跑过去送关心。 完全感觉不到,那人的神色有多不耐。 既然不愿侍寝,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她的寝室半步。 “阿兰。”冷澜之轻轻唤道。 阿兰,两个女锦邢卫之一。 “公主。”阿兰躬身应道。 “从今日开始,你们几个轮流暗中监视驸马,记住他去的每一个地方。” 阿兰冰冷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神色,即便接到的是这么奇怪的命令,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恭声应道:“是。” 腾云苑。 天还没黑,赵氏便着急忙慌地把沈逸之叫了过来,苦口婆心地叮嘱道:“这几年你不在家,如今刚一回来,她定然是巴不得你尽快与她圆房的。日后你们成了真夫妻,也别太惯着她,否则她越发无法无天了。” 沈逸之想着冷澜之今日高高在上的态度,微微颔首:“娘放心,她身份再高贵,既已嫁入了我们沈家,便是沈家的人,理应孝敬公婆,没得摆那些公主的架子。” 见儿子如此拎得清,赵氏很满意。 冷澜之竟敢勾结外人欺辱她这个婆母! 她的屁股现在还疼着呢,大夫说了,她这两日最好别下床。 婆母被儿媳勾结着外人打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明着动不了这个儿媳,还不能阴着来了? 她就不让儿子跟那女人圆房,看她怎么办! 忽然,她神色一变,问道:“安儿娘……你可处理好了?” 沈逸之眸光一闪:“放心娘,我已经将她安置在了城外,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赵氏沉着脸:“我虽不喜公主,但那毕竟是公主,驸马私养外室可是死罪!你,你糊涂啊!” 她并不觉得儿子在外面生个孩子有什么不对,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留着那外室。 她就不明白了,儿子都回来了,就把那外室扔在边境怎么了?为何要带回来徒留祸患? 第10章 受了伤就找御医,我又不会治伤 沈逸之十分笃定:“此事做的很隐秘,她断然不会发现。过几年安儿长大成才,我再想办法让她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人前。” 赵氏心下一突:“名正言顺?你想做什么?” 当朝驸马这个身份好似十分显贵,却不能如同寻常人家的男子一般纳妾,便是通房丫鬟都不能有。 他怎么让那女子名正言顺地出现? 赵氏有些心慌:“儿啊,你可千万别做蠢事,别害了咱们侯府。” 沈逸之自信道:“娘请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氏忧心忡忡,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敢横加干涉,担心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他们平南侯府被扣上一个欺君之罪! 赵氏离开后,沈逸之便进了书房,执起一本兵法研读了起来。 待到夜幕降临,下人来询问是否备水沐浴,他剑眉蹙起,忽然觉得自己与宫中那些被脱光扛着去侍寝的妃嫔没什么两样。 可他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给女子侍寝? 要侍寝,也该是那女人给他侍寝! 简直有违纲常! 他心下厌恶的厉害,冷声道:“暂且不必,我一会儿还要练剑。” 他提剑来到院中,婉若游龙将长剑舞的虎虎生风。 不知过了多久…… “哼!” 沈逸之一声闷哼,长剑脱手落到地上,剑刃上染着红色的鲜血。 血迹顺着他纯白的衣袍缓缓流下,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来人!” “哎呦我的爷!”阿北闻讯赶来,看到那刺目的鲜血瞬间白了脸。 本该沉寂下去的平南侯府突然热闹了起来,下人跑去找大夫,阿北将沈逸之扶到了床上躺好。 沈逸之摆摆手:“你去锦绣苑向公主告罪,就说我受伤了,无法侍寝,让她不用等了。” 阿北唤来一个丫鬟照看驸马,他则是领命去了锦绣苑。 然后就看到,锦绣苑外并未点灯。 非但没有点灯,锦绣苑的门还紧紧闭合着,一声声琴音宛若流水叮咚缓缓溢出,十分好听。 阿北不会弹琴,但驸马年少时有盛京才子的美称,琴棋书画的技艺均是不俗,阿北跟在驸马身边,多少也有些鉴赏的能力。 他隐约听出,这琴音里所传达的情感似乎是……很欢快? 欢快? 不确定,再听听。 两刻钟后。 阿北回到腾云苑。 侯府一直有府医,府医已经来过了,为沈逸之包扎好了伤口。 沈逸之斜倚在床边,手握兵书,苍白的脸在昏黄的烛光的照耀下越发苍白病弱,减弱了几分冰冷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听到动静,沈逸之抬头看去,见阿北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心中了然:“她为难你了?” 她等圆房等了六年,今日终于有机会了,他却受伤了。 她舍不得对他发怒,便只能为难下人了。 阿北沉吟道:“小人……没见到公主。” 翻书页的手一顿,沈逸之不解抬眸:“没见到?” 阿北垂下头,不敢去看驸马的表情:“锦绣苑已经落了锁,门口也没有点灯。” 唰。 平整的书页上蓦地出现了一个口子。 锦绣苑。 冷澜之轻抚琴弦,红唇微微勾起,眸中漾起了笑意。 晓柔端了燕窝进来,忍不住问道:“公主怎么如此开心?” 冷澜之微微笑道:“想起一件开心的事。” 她年少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追着沈逸之跑,为了得到他的关心,她费了不少心思。 还记得在一场宴席上,她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手背被滚烫的茶水烫出了一片红,她捂着通红的手背来到沈逸之面前,委屈巴巴地告诉他她被烫伤了。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噢。 “受伤了就找御医,我又不会疗伤。” 过了几个时辰,他让人送来了烫伤膏。 他总是这样,一面当面拒绝她,一面又在事后表现出关心。 她的一颗心就是被他这样的高明手段稳稳吊着,以为他也是心悦自己的,只是碍于身份而不敢表露心思,才会一腔孤勇地选择继续爱下去。 忽然,院门被人敲响,有人来通秉:“启禀公主,驸马受伤了!” 晓柔面色一变:“驸马怎么会受伤?” 冷澜之停止抚琴,淡淡道:“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多时晓柔就回来了,表情凝重道:“驸马是在舞剑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臂,流了好多血。” “这样啊。”冷澜之并不意外,不语气颇为淡然。 晓柔一怔:“公主,我们不去看看吗?” 冷澜之伸了个懒腰:“熄灯休息。” 晓柔表情懵懵的。 往常公主若是得知驸马受伤了,定然会心疼的不行,说不定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会去关心驸马的伤情。 今日……是怎么了? 莫非,是被驸马伤了心? 锦绣苑的灯,全部熄灭。 累了一天,冷澜之很快就睡着了。 忽然,院门再次被人敲响。 晓柔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却是变了脸色:“夫人。” 赵氏屁股还疼着,但还能行动,只是行走间会牵动伤口。 伤口一疼,她本就愤怒的心情便更加愤怒了,怒气冲冲地质问:“公主呢?” 晓柔见她脸色不好,坚定地拦在了门口:“公主已经休息了,夫人有事明日再来。” “胡闹!”赵氏怒极:“她的夫君受伤了,她不去侍疾,睡什么觉?她是怎么睡得着的?” 晓柔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便不回答:“夫人慎言,有事等明日公主醒来再说。” “狗奴才,给本夫人让开!”赵氏用力一推。 平南侯府建府不过二十来年,在此之前赵氏一直在田间地头里劳作,便是后来养尊处优了二十来年,她的力气也不是晓柔这等自小养在宫里的姑娘能比的。 晓柔被推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赵氏气呼呼地闯进了院里。 晓柔见她面色不善,顾不得生疼的肩膀,就要去拦。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冷澜之披着披风站在门口,冷冷看着赵氏:“不经通传便敢闯本宫的住处,婆母是想造反吗?” 似是被兜头泼下了一盆冷水,赵氏的火气被浇熄了不少。 她可没忘记那十大板。 转念一想,那顾典司这会儿又不在,于是又豪横了起来:“有你这么当妻子的吗?你的夫君受伤了,你竟看都不看一眼?” 冷澜之纤细白腻的指尖捻着一缕秀发绕啊绕,红唇微勾,缓缓开口。 第11章 女人么,哄哄就好了 “受伤了就去找府医,本宫又不会疗伤,找本宫有什么用?” 赵氏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夜月色如钩,明亮的月光打在女子的脸上,为她美丽的容颜增添了几分朦胧的圣洁。 却也衬得她越发眉目清冷,高贵疏离。 赵氏早习惯了冷澜之的热情、细心和周到地讨好自己,便是从半个月前开始她的态度冷淡了下来,赵氏也并未放在心上。 儿子一回来,这位公主必定会变回从前那样。 她想。 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也慌了。 莫非前些日子自己做的太过分,寒了公主的心? 儿子回来以后也没给她好脸色,她真的伤心了? 公主伤心是小事,若公主因此而去皇帝皇后面前说平南侯府的坏话,影响了儿子的仕途,那才是大事。 赵氏心下一凛,回想着冷澜之刚入府那几年自己是怎么表现的。 须臾,她收敛了怒意,努力扯出慈祥的笑:“公主,你生气了?” “我承认,这些日子确实严厉了一些,但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所以安儿一哭闹,我就以为他受了欺负。后来想想,小孩子不懂事,我该问清楚,而不是贸贸然跑去责备你。 今日在饭厅发生的事情,也是同理,是我们误会你了。” 冷澜之挑眉。 上一世,她为这家人付出了真心,又为他们的升官进爵之路筹谋策划、耗费心血,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一句道谢和道歉。 没想到这一世,她决定收回真心了,却先从这位婆母的口中说出了道歉的话。 她觉得很可笑。 赵氏又说道:“不过当时那种情况,我们会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换作公主你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也肯定是会升起和我们同样的想法 。” 她走到冷澜之面前,粗糙手掌握住冷澜之纤细嫩滑的皓腕。 感受着掌心的温香暖玉一般的触感,赵氏心中嫉妒的厉害,面上扯出了僵硬的笑:“公主,我保证类似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冷澜之淡漠地收回手:“婆母能管得住自己,但你管得了驸马吗?” 赵氏道:“驸马是你的夫君,而公主你这么好,只要你们两个相处一段时间,他就能感受到你的好。根本不用我多说什么,日后他就会事事以你为先,将你放在第一位,再发生了什么误会,她也会信任你,护着你。” “事事以我为先?信任我?护着我?” 冷澜之沉吟着这些词汇,脸上漾起了淡淡的笑:“婆母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赵氏一直观察着冷澜之的神色,见她似是软化了态度,不禁心中鄙夷,面上却是笑的越发真诚。 她等会儿就回去劝儿子,就算装也要装出来对公主很好的样子,好让这丫头死心塌地地为平南侯府谋好处。 她按捺不住劝说道:“公主,驸马受伤了,你还是去看看。你们夫妻许久未见,也正好可以培养感情。” 冷澜之笑道:“我晓得了,我会和驸马好好培养感情的。” 赵氏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公主心里还是有她儿子的。 之前发脾气,不过是因为觉得受到了冷落。 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既然她儿子不愿意哄,她这个当娘的就来哄。 她儿子不愿意侍寝,她也觉得让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侍寝太过掉份儿,就让公主主动去往腾云苑。 如此俩人成就好事之后,也算不得侍寝。 她相信她儿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公主肚子里揣上了他们平南侯府的亲骨肉,日后儿子便是再怎么冷落她,甚至是安儿的真实身份和他娘那个见不得光的贱货被发现了,公主也舍不得对侯府如何。 眼见赵氏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晓柔才沉着脸走到冷澜之面前:“公主,要去腾云苑吗?” 她心里恨急了老虔婆对公主使手段,但公主看不清楚,每次她劝说,公主都会反过来训斥她,让她不要对赵氏无礼。 冷澜之早已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不去。” 晓柔眼睛一亮。 随即疑惑道:“可您刚刚……” 冷澜之转身进屋,只余下声音传入了晓柔的耳中:“本宫只说会和驸马培养感情,又没说要亲自过去。你去拿瓶止血药,让人给驸马送过去。” 半个时辰后,腾云苑收到了止血药。 阿北看着造型精致的药瓶,眉头拧的厉害。 公主这是怎么了? 若是六年前,她一听到驸马受伤,定然早就过来了。 沈逸之正打算休息,见阿北在门口踌躇不定的模样,他心中了然。 定是冷澜之过来了。 他今夜为了躲她故意划伤了自己,那傻女人不可能知道这份心思,定然会按捺不住过来嘘寒问暖。 想到她高贵冷艳的模样,他眸光一黯。 母亲的心思他怎会不知? 当年刻意勾引这位情窦初开的公主,也是为了振兴侯府。 如今人都娶进门了,他虽然不需要再费心思哄着她,但她今日的表现有些不对。 或许母亲说得对。 女人只有当了母亲,才会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 只是…… 他答应过他的娇儿,娶公主只是权宜之计,绝对不会让公主生下孩子挡安儿的路……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为难。 门外,阿北似乎是纠结够了,才生无可恋地进屋:“驸马,公主派人送来了止血药。” 沈逸之一愣:“止血药?她人呢?” 阿北不敢看沈逸之的表情,垂着头道:“公主没来。” 沈逸之眉头一拧:“让晓柔进来。” 晓柔是冷澜之的贴身侍女,一般来说,重要的事情都是晓柔亲自操办的。 阿北的头垂的更低了:“来的不是晓柔姑娘,而是锦绣苑一个三等婢女。” 不是晓柔。 沈逸之沉下了脸。 晓柔代表了冷澜之的脸面,很多时候晓柔出面和冷澜之本人亲自出面并无区别。 换了别人来办,就说明这件事不值得公主费心,只需要随便打发个婢女过来就行。 而且,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三等婢女! 他都受伤了,冷澜之不亲自过来侍疾就算了,竟然只打发个不入流的婢女过来送止血药? 他堂堂平南侯世子,差那么一瓶疗伤药吗? “好你个冷澜之,跟我摆开了公主的架子!呵!” 沈逸之心头冷笑。 他原本还想给她一个孩子,现在么。 冷澜之,你就等着后悔。 第12章 公主才是你的主人 深夜。 平南侯府彻底安静了下来,除了几个负责守夜的家丁、丫鬟,绝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平南侯府,没身形没入了城南一座低调的府邸之中。 “典司大人。”阿兰跪在地上,恭敬道:“公主今日命属下暗中跟踪驸马,似是在怀疑驸马什么。” 矜贵的男子如雪山之上终年不化的冰川,风光霁月却冷酷逼人。 他一掌挥出,阿兰的身形好似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嘭! 尘土飞扬间,顾湛玉石般的声音宛若罩上了寒霜:“谁允许你泄露公主的秘密的?” 阿兰吐出一口鲜血,却不敢呼痛。 她强忍着疼痛爬起来重新跪好,面上满是惶恐:“属下是典司大人的人,自然是要……” “错!”男子星眸冷酷:“本典司将你派去保护公主,公主便是你的主人,背主者,当诛!” 阿兰面色大变:“典司大人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属下这条命便是公主的!” 星眸定定打量阿兰良久,须臾,他收回视线,冷冷道:“记住你说的,也将本典司的意思告知那三人。” “记住,今后公主才是你们的主人,若你们敢背主……小心本典司的手段。” 阿兰走后,男子光洁的额头微微凝起:“公主,你究竟想做什么?” 莫非,驸马做了叛主之事? 他虽掌控着盛国最厉害的情报机构,却从来不敢将触手伸到公主和平南侯府的身上。 因为他害怕。 传说中的千面修罗,光凭一个名字就能止住孩童啼哭、面见圣上也能面不改色的顾典司,却也有惧怕之事。 他害怕听到华贵无双的伽罗公主的消息。 既怕听到她过得不好,又怕听到她过得好。 索性,便让平南侯府成了他无孔不入的情报网里唯一的疏漏。 可如今……公主似是与驸马生了嫌隙。 他承认自己很卑劣,听到这个消息,再联想起白日公主对驸马的态度,他竟抑制不住的开心。 “本典司并非有意破坏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只是想为公主分忧而已……” 口中呢喃一声,他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一道黑影恭敬跪在了他的面前。 “去,盯着驸马。” 冷澜之以为经历了今日的种种不愉快,夜晚必定会做噩梦,岂料,一夜好眠。 晓柔听见动静,端着清水进屋,净面后扶着冷澜之坐到铜镜前,纤细的巧手梳弄着精美的发髻,问道:“公主,今日还去给夫人请安吗?”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昨日冷澜之的态度很不寻常。 “去。”冷澜之选择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裙。 嫩绿的颜色略显青春洋溢,却以金丝做点缀,其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花团,压下了轻浮之感。 她是当朝公主,按照规矩本不用和别家的儿媳一样日日向公婆请安。但前些年她爱惨了沈逸之,想着替他尽孝,便日日都去见平南侯夫妇。 此举已经成了一段佳话,人人都夸赞她孝顺有礼。 她倒在意这些虚名,只是百姓和那些酸腐儒生已经把她高高地架起来了,若她贸然终止了请安,那些人的唾沫星子就会淹过来。 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不想父皇母后为她担心。 到了新月苑,冷澜之刚进院门就听里面传出了稚嫩的童音:“祖母,太傅太过严厉,安儿不想去皇家学苑!” 是沈临安。 晓柔凑近冷澜之,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些时日小公子总是起晚,为这事儿太傅经常罚他,听说手心都打肿了。” 先前冷澜之为了让沈临安接受最好的教育,便破格将他安排进了皇家学苑里,让当朝最有名望的太傅教习他学问。 杜太傅乃是当今天子的恩师,天子年幼时也没少被太傅责罚。 正是因为太傅严厉教学,天子腹中才有了雄才大略、锦绣文章。 冷澜之想给沈临安最好的学问,但不好将太傅请来平南侯府给沈临安一个人授课,便央求父皇下旨请太傅出山,去皇家学苑给年幼的公主、皇子们授课,然后动用公主的特权将沈临安送了进去。 能得到杜太傅的指点,是多少文人墨客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沈临安从入学第一天便厌恶太傅的严苛。 只是这两年一直有冷澜之压着,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去上课,乖乖完成课业。 自从半个月前冷澜之将教育他的责任推到赵氏的身上后,赵氏便开始了一系列溺爱的行为。 不但是在衣食住行上纵容沈临安,便是沈临安偷懒不想去皇家学苑,她也会心软同意。 每次沈临安不想去上学,她就会帮忙扯谎,说他病了、伤了。 “乖宝,去皇家学苑读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怎能不去呢?” 赵氏轻声哄着。 她便是再怎么粗鄙无知,也明白“皇家”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皇家学苑里拥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和教育。 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皇子!公主! 尽管她非常厌恶让公主当自己的儿媳、孙媳……但。 能和皇家扯上关系,平南侯府不愁无法崛起。 若是他的宝贝孙子能够与皇子们交好,甚至是抱上未来的皇帝的大腿……或许,他们就不需要再通过娶公主来光耀门楣。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乖孙离开皇家学苑。 冷澜之掀开帘子进屋,祖孙二人同时朝她看来。 赵氏还没来得及打听昨夜的进展,这会儿以为冷澜之昨夜去腾云苑伺候她儿子了,她神色间不甚恭敬:“公主来的正好,你跟杜太傅说说,让他别老针对安儿。” 冷澜之优雅地坐下,闻言看向沈临安:“安儿以为,杜太傅责罚你,是因为他针对你?” 沈临安昨日食物中毒,到现在也没好利索,便正好称病不去。 他本想趁着这次生病,撺掇疼爱他的祖母改变主意,直接让他不去皇家学苑受苦。 没想到,祖母却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讨厌的公主母亲。 公主母亲向来严厉,他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沈临安就在赵氏的怀里,赵氏自然感受到了这一哆嗦,她不禁沉下了脸:“公主若是不愿,大可以直接开口,何必吓唬一个孩子?” 正好此时,沈逸之掀开帘子进了屋。 第13章 她实在美貌 他蹙眉朝着冷澜之看去。 今日的她穿着一袭水绿色长裙,外罩蓝褐色纹银草披帛,清新又不失典雅庄重。 六年未见,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的面庞依旧稚嫩鲜活如少女,神色却宛若天山神女,高贵冷艳,不可亲近。 他的心没来由地颤了颤。 她实在美貌。 即便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可每一次见到她,他都必须要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才能止住旖念。 “怎么回事?”沈逸之收回视线,看向赵氏问道。 赵氏不悦道:“还不是公主?我只是想让她跟杜太傅说说,让他别老针对安儿,公主不答应就算了,还吓唬安儿。” 沈逸之沉下脸,终于拿正眼去看冷澜之:“可有此事?” 冷澜之垂眸。 又来了。 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又来了。 她执起茶盏,清新的花茶味道稍稍冲淡了怒火。 她轻轻拨弄着浮上来的浅色菊花花瓣,淡淡道:“从进入房间开始我只说了一句话,‘安儿以为杜太傅责罚你是因为针对你’?敢问驸马,这句话里哪个字有吓唬的意思?” 沈逸之愣了愣。 单听这句话,确实没有不妥。 但…… “杜太傅为何责罚安儿?”他蹙眉。 在他想来,安儿乖巧可爱,从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颇为勤奋好学。 安儿启蒙早,两岁的时候他便开始有意地教给安儿一些东西了。 而安儿也很聪慧,一些简单的字,他天就能学会,在他回他们的小家处理公务的时候,安儿会守在他身边练字。 如此懂事的孩子,便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得不到太傅的嘉奖,也没理由会被责罚。 除非……有人故意针对他。 想到这种可能,沈逸之的心头就蹿出了怒火。 安儿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看着冷澜之的目光,越发冰冷。 冷澜之看着他仇恨的眼神就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东西。 她讽刺一笑,轻呷一口茶水,淡淡道:“杜太傅是天下文人的表率,为人最是公正守礼。他严格待人,便是当今太子犯了错,他也会直接指出。 同时,他也严于律己,若沈临安没有犯错,杜太傅绝对不会责罚于他。 驸马与其兀自在心中杜撰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不如好好问问沈临安究竟在皇家学苑做了什么,才惹得太傅生气罚他。” 沈逸之心中的火气被这冷冷淡淡的话语浇熄了不少,他蹙眉看向沈临安,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杜太傅生气了?” 沈临安又瑟缩了一下,不敢去看沈逸之的眼睛。 见他这样,沈逸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被公主说对了,太傅是因为安儿犯了错,才会责罚于他!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安儿,回答我!” 沈临安“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沈逸之顿时慌了:“安儿……” 赵氏怒道:“安儿是你的儿子,你们父子两年未见,你刚回来他就受了那么大得罪,如今身体刚好一些,你就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训斥他!” 沈逸之语塞:“我……” 冷澜之起身一甩广袖,淡淡道:“这么说来,是本宫不对了。本宫不该让驸马去调查沈临安这两年在皇家学苑的所作所为,更不该在他哭的时候不顺着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瞧本宫这记性,半个月前本宫便将管教沈临安的事情交还给了婆母,这些事情,本宫的确是不该操心。甚至,本宫就该顺着他——他不想去皇家学苑,不想被杜太傅管教,那就不要去了?本宫这就去找杜太傅说明情况。” 沈逸之心里一惊:“不可!” 冷澜之挑眉,“嗤”了一声,极尽嘲讽。 沈逸之面皮一抽,挽尊道:“说不定是安儿在皇家学苑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说着,他看向沈临安,神情严肃。 沈临安一直在偷偷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见父亲一瞬间就严肃了起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心中一慌,直接把脸埋进了赵氏的怀里,不敢与父亲对视。 沈逸之哪能看不出儿子的心虚? 所以,公主刚才是对的? 他顿时气结:“沈临安,为父再问一遍,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杜太傅屡次责罚你?” “逸之……”赵氏不高兴了。 沈逸之蹙眉看她:“娘,你若是想毁了我平南侯府,尽管纵着他!” 一听“毁了平南侯府”的字样,赵氏面色微变,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稍微贪玩了一些,也能扯到毁不毁平南侯府上来?” 沈逸之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 平南侯府是他的爷爷一刀一枪地在战场上拼杀打下的殊荣。 爷爷上战场前就成了亲,虽一走多年,可在他临走前就在妻子的肚子里留了种。 后来他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家中的妻子也生下了一个宝贝儿子。 可惜家里穷,没钱让孩子进学堂读书,一来二去的,孩子就废了,成了正经的庄稼汉,胸无点墨、没有大志,十几岁的时候就和无数的乡下男孩子一样娶妻生子。 老侯爷衣锦还乡的时候,沈逸之刚刚出生。 尽管后来老侯爷将一家人都接到了盛京,可平南侯这一代已经彻底毁了。 平南侯大字不识几个,平南侯夫人也难改村妇的习性和思维。 如今整个平南侯府的未来,都维系在沈逸之一个人的身上。 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会妥协,去刻意勾引公主。 听着沈临安委委屈屈的低泣声,看着赵氏茫然又有些不服气的神情,沈逸之只觉头疼。 冷澜之懒得看这一家的表演,走了个过场就回了锦绣苑。 沈逸之盯着女子纤柔华贵的背影,眸色幽深。 让下人过来带走了沈临安,他才对赵氏道:“娘,我与公主这辈子都不可能生下平南侯府的嫡亲血脉了,安儿便是侯府未来的世子。若安儿没有学识、没有见识,将来如何继承侯府?” 赵氏不赞同道:“胡说!你们都还年轻,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来?” 沈逸之沉默了一瞬,才沉声道:“她是公主,娘您觉得,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容得下安儿这个‘养子’吗?以皇家的手段,若是想让一个没背景的人死,太容易了。” 赵氏一怔,神色顿时慌乱了起来:“不!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14章 孩子的多样性 被沈逸之“敲打”过后,赵氏明白了教育的重要性,也明白了能得到杜太傅的好感有多重要。 能被杜太傅看重,必定能才名远扬,将来不论是太子成了皇帝、还是某位皇子弯道超车成功,都一定会看中杜太傅的得意门生。 反之,若是被杜太傅不喜,将来不论哪位皇子继位,都一定不会得到重用。 于是赵氏决定亲自督促沈临安成才。 “公主必定是没有生过孩子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孩子听话。养个孩子而已,哪有她那样费劲的?” 赵氏一脸鄙夷。 瞧瞧她的儿子,从小就被她教育的乖巧听话,她既不用刻意管着他的饮食,也不用费劲巴拉地去督促他学习,他就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并且成了名满盛京的才子。 唯一让赵氏觉得心塞的,就只有他的感情这一项。 这孩子选心上人的眼光有待提高,竟然选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而且对方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出,甚至在和公主成亲以后,还和对方生了个孩子。 不过赵氏觉得,问题不大。 男人嘛,养个外室非常正常。 若她儿媳妇儿不是公主,便是将安儿的生母接进府中来也不是大事。 沈逸之没反驳母亲的话,因为他也觉得冷澜之太过无能。 当初在边境的时候,他的娇儿就很会教养儿子,安儿在他生母的身边向来乖巧,他从未见过她对安儿红脸。 到底不是亲生儿子,所以她严厉起来才毫不手软,也不会寻找除了严厉教育之外的其它温和方式。 若是换做他的娇儿,安儿根本不必承受这些委屈。 冷澜之回到锦绣苑,对晓柔道:“你带着补品去一趟户部侍郎府。” 晓柔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要不,奴婢将三少爷带过来?” 冷澜之微微摇头:“他受了伤,先让他静养,不过……”她沉吟了一下:“告诉户部侍郎,就说三少爷颇合本宫的眼缘,等他伤好以后让侍郎夫人带他来见本宫。” 晓柔应道:“是。” 晓柔走后,阿香走了进来。 阿香是两个女锦邢司之中的另外一人。 看到她,冷澜之有些惊讶:“怎么是你?阿兰呢?” 倒不是她对阿香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摸清了两个女锦邢司的脾性。 阿香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虽然平日里恪尽职守地保护她,但并不喜欢和她直接接触。 所以冷澜之有什么需要,都是和阿兰说。 阿香沉吟了一下,恭敬道:“回公主,阿兰有些不舒服,这两日都是属下执勤。” “不舒服?”冷澜之惊讶了:“她可是生病了?” 在她的印象里,锦邢司们的身体都是极好的,从来都只听说他们受伤,生病却是闻所未闻。 阿香垂着头:“是,她这几日……不太方便。” 冷澜之会意。 女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即便是身体强悍的女锦邢司也不能免俗。 她本就不是喜欢苛待下人的人,便也没有多问,嘱咐道:“那你让她好好休息,等会儿你回去看看她,顺便给她带些东西回去。” 阿香不知道公主让她带的是什么,也没有多想,说出了这两日的调查结果:“公主让我们盯着驸马,但这两日驸马并未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冷澜之蹙眉:“奇怪的地方是指?” 阿香道:“青楼妓馆之类。” 顿了一下,补充道:“驸马昨日回京后去了一趟皇宫,之后便只在公主出门时去了一趟玉春楼,与程大公子等人相聚一番,之后便没有再出门。” 冷澜之知道这些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是防备着沈逸之出去花天酒地。 她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好,继续盯着他。” “记住,不管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都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本宫。” “是。” 不多时,晓柔回来了,笑道:“三少爷的伤已经好多了,户部侍郎府的人知道您很在意他的伤势,照顾的很好呢。侍郎夫人说等三少爷的伤好了,会亲自带他过来向公主道谢。” “你可有见到五小姐?” 晓柔一愣,不过很快就答道:“见到了,那位五小姐……很有个性。” “哦?怎么个有个性法儿?”冷澜之有些好奇。 前世她见到那丫头的时候,小丫头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字,但还是给了她唯一一块油酥饼。 而且后来沈逸之派去追捕她的人找到了那间破庙,小姑娘还帮她骗走了那些人。 她对那姑娘唯一的印象,便是外冷内热。 晓柔没有立马回答,似是在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姑娘看着冷冰冰的,对谁都是一副防备的模样,奴婢说公主很关心三少爷的伤势,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抗拒和不解,似是不明白,堂堂的公主为何会如此关心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孩子。” 冷澜之并不觉得意外。 “想必,她吃过不少苦。” 她不欲再讨论此事,反正过几日见到那位三少爷,她就能找借口把这姐弟二人带在身边。 届时,便是户部侍郎府的那些牛鬼蛇神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手伸到她这里来。 “对了。”想起一事,冷澜之吩咐道:“你去拿些补血的东西交给阿香,让她给阿兰带回去。” “啊?”晓柔不解。 别说晓柔了,便是阿香也很不解。 看着摆满了一托盘的补血药品,阿香清冷秀气的脸上满是迷惑。 公主究竟以为阿兰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儿,才给了这么一堆补血的大补之物? 三日后,户部侍郎夫人黄氏带着三少爷姐弟上门。 三少爷名叫贺珩玥,五小姐名叫贺芊芊。两个孩子见到冷澜之,随着黄氏一起动作生涩地行礼。 赵氏听闻有客人上门却没来拜会自己这个主母,而是去了冷澜之那里,顿时很不满。 “祖母,我肚子疼,能不能休息一下啊?” 沈临安跑上前来,摇着赵氏的胳膊撒娇。 赵氏有些心累。 这几日她负责教导沈临安,才发现孩子之间的多样性。 哪怕是亲父子,脾气秉性也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好大儿沈逸之小时候根本不用督促,每日都是书本不离手,她从未吃过督促孩子学习的苦,甚至担心孩子学得太用功而伤了身体。 可沈临安…… 第15章 本宫就是规矩 想到自家孙子,赵氏只觉得一言难尽。 沈临安一到要读书写字的时候,不是喊饿了,就是喊累了,要么就是想去小解,想去大解,想去…… 总之,他有办不完的事,生不完的病。 就是没心思写字。 赵氏一开始还想着顺应孩子的天性,等孩子玩高兴了,就可以静下心来学习了。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这孩子似乎没有静下心来的时候。 比如现在。 他刚刚才因为觉得天气太热吃了两块冰镇西瓜,然后就开始喊肚子疼…… 揉了揉眉心,赵氏压下了心头的烦躁感觉:“你先休息,我有事出去一趟,回来再陪着你练字。” “好……”沈临安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 听着他没什么力气的回答,赵氏皱了皱眉。 难道说她错怪这孩子了?他是真的肚子疼?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赶忙让下人去传府医,她则是着急忙慌的朝着冷澜之的锦绣苑走去。 平南侯府虽说听起来很显贵,她的丈夫也继承了爵位,成为了三品的侯爷,但……并没有实权。 而沈逸之这些年来屡立战功,也不过是被封为了个正六品的中军府百户。 冷澜之的爷爷在马背上夺天下,天下安定之后便开始大肆削弱武将的权利,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武将们永远别想掌权。 赵氏的见识并不足以看穿这些,但她能感觉到平南侯府的日渐没落。 是以,她拼命想要结识朝中的重臣……的夫人们,以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奈何,那些夫人个个眼高于顶,虽说她是三品的诰命夫人,却没什么人愿意带她玩儿,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拜访她。 偶尔几个上门的,都不怎么入流,她根本看不上人家的身份。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四品的官儿的家眷,虽说对方没有诰命在身,户部侍郎的品阶好似也没有平南侯高。 但,对方有实权啊! 赵氏想着,若是能跟对方混个脸熟,帮着儿子弃武从文就好了…… 赵氏来到锦绣苑的时候,冷澜之正饶有兴趣地考贺珩玥学问。 起因是,她问起黄氏贺珩玥有没有启蒙? 不等黄氏开口,贺芊芊突然抢答道:“回公主,珩儿已经自学了三字经,只是他只会背,还没学认字。” 黄氏顿时冷汗涔涔,呵斥了一句:“公主面前,谁允许你擅自开口?” 贺芊芊垂下了头,但能看出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依旧梗着一张小脸,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冷澜之眸中染上了一抹笑意。 这姑娘从小就聪明,就像那时在破庙里,小姑娘看出了那些追捕她的人的不是好人,就故意指了个反方向将他们引走。 如今……大概是小姑娘看出了她身份不俗,故意在给弟弟制造机会。 她不看满脸倔强的小姑娘,对一脸懵懂的少年问道:“哦?你真的会背三字经?” 小小的少年涨红了脸,偷偷瞥了自家姐姐一眼。 小姑娘虽然低着头,却仿佛感受到了少年的目光,她抬眸使劲儿眨了眨眼,少年才呐呐道:“回公主,我真的会。” 黄氏正满心惶恐,没看到姐弟二人的交流。 冷澜之假装看不到姐弟二人的互动,淡淡道:“背来听听。” 少年于是开了口:“人之初,性本善……” 一开始他的声音很小,咬字也不甚清楚。 但越到后面,他背的也越来越熟练,人也越来越自信。 赵氏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贺珩玥背完最后几句:“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她心中有些不屑。 她的安儿早就会背了,还会写前面几句呢。 又听冷澜之问道:“你可知这是何意?” 少年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却见小姑娘也是一脸懵,于是只能诚实地摇摇头:“回公主,不知。” 说完,他羞赧地把头垂的更低,小姑娘身上也笼罩上了颓丧之气。 冷澜之抿了口茶水:“教给你《三字经》的人,没有告诉你其中的意思吗?” “没……没有……”少年又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她……她应该也不知道。” “哦?”冷澜之眸中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本宫很好奇,究竟是哪位先生如此误人子弟,只传授文章,却不负责解惑?” “这……这……”贺珩玥不知道怎么回答。 黄氏有些心虚:“公主,这孩子还没蒙学,估计是偷偷听他的哥哥们背诵,便学会了?” 冷澜之眸中的笑意消散,神色冷漠道:“户部侍郎府的公子,四岁了还未蒙学?本宫记得,寻常官家的孩子,三岁便可以蒙学了?” 黄氏顿时冷汗涔涔。 蒙什么学? 她前些年恨不能将这小子丢得远远的,没让对方饿死已经算她仁慈了。 就在黄氏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贺芊芊再次抢答:“回公主,我弟弟的《三字经》是我教的。我是跟我姨娘学会的,我姨娘可有才了。” 黄氏:“……”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看了黄氏一眼,目光落到贺芊芊身上的时候,重新染上了笑意:“哦?你也会背?” 贺芊芊一抬头,傲然道:“我不但会背三字经,还会背《弟子规》!还会背很多诗!” 小丫头虽然只有七岁,却已经在一日复一日的苦难生活中长出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她隐约明白,眼下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只要能让这位尊贵的公主看重她弟弟,她和弟弟就不用再忍受府中下人的冷眼、父亲和嫡母的苛待,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背来听听?”冷澜之放下茶杯,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丫头。 贺芊芊也不露怯,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先是完整地背出了《三字经》,又背出了几首诗。 其中甚至有两首深宫怨妇写的哀怨陈词。 小丫头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她将它们记住。 黄氏有些坐立不安。 冷澜之绝美的面容上却渐渐染上了笑意:“这丫头倒是个妙人儿,晓柔,赏。” 晓柔给了小丫头两片金叶子。 冷澜之笑着看向小丫头,问道:“本宫这里无趣的紧,正缺一个逗趣儿的人,你可愿意过来陪本宫?” 贺芊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刻都没有犹豫:“我愿意!” 黄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公主,这……这是否不合规矩?” 冷澜之淡淡睨她:“本宫就是规矩。” 黄氏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院中,赵氏只觉得世界观有些颠覆。 她平日里巴结不得的官夫人,竟然对她的儿媳如此恭敬? 她发现,她好像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儿媳的分量。 第16章 有手段 赵氏对于“公主”的认知只在戏文里。 戏文里的公主,个个都是金枝玉叶,手握权柄,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就能让人鸡犬升天,也一句话就能覆灭一个家族。 所以冷澜之嫁进平南侯府的时候,她也是敬重过这个儿媳的。 但随着她与冷澜之的相处,她发现这个公主儿媳和别人家的儿媳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得敬重自己这个婆母。 在侯府,自己说一不二。 久而久之,她的敬畏之心也就没有了。 如今看着黄氏对公主恭恭敬敬的模样,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巴结讨好这位户部侍郎夫人,真的有用吗? 这样想着,她想要结交对方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 想不明白,她索性就带着人走了,并没有进去。 冷澜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没有留下黄氏浪费时间,只嘱咐对方带小丫头回去准备一下,过两日便命人将小丫头接过来。 黄氏离开的时候,人还是恍惚的,看着贺珩玥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她虽是户部侍郎的正妻,也生下了几个孩子,却没有生儿子的命,生的三个都是丫头片子。 指望三个丫头片子继承家业是没有可能了,毕竟府中还有几个哥儿。 她最中意的,乃是侍郎府的侧室张氏,也就是她的表妹所生的儿子,想着将来把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自己也能母凭子贵,坐稳当家主母的位子。 至于贺珩玥这个由低贱的歌姬所生的儿子,她从未放在眼中。 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经历了一次意外,却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竟然被公主所救,并以此为契机,让公主看上了他那个牙尖嘴利的姐姐。 回到侍郎府后,黄氏的心情还是有些烦躁:“这姐弟两个倒是好运。” 一旁的婢女不解:“夫人,伽罗公主看中的只是五小姐而已,并非三少爷,您何须烦恼?她一个小姑娘,还能翻出多大的水花不成?何况,伽罗公主虽身份高贵,为人却有些软弱,手中也没有权利,否则以驸马建下的战功,怎么可能只当个六品的百户?” 黄氏尺道:“你知道什么?公主这才叫有手段。” “啊?”婢女一脸迷惑。 黄氏道:“听闻这位驸马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求娶公主的,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刚和公主成了亲就跑去边关。这次他常驻盛京,听闻也是公主求陛下下旨,他才不得不留下来。 至于这六品百户……你也说了他是堂堂驸马,即便不看战功,只看公主的面子,陛下也不该给他这么个尴尬的身份。 依我看啊,这还是公主的意思,为的就是逼迫驸马低头。” 婢女恍然:“原来如此。” 黄氏叹了口气:“罢了,三郎就三郎,好歹也是我户部侍郎府的哥儿,将来若是他真的弟凭姐贵有了大出息,那也是我侍郎府的福分。” 随即轻哂一声:“公主的婆母,果真是乡下来的村妇,这种人,穿上黄袍也成不了太子。” 别以为她没看到赵氏进了锦绣苑又离开,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婆母,就不会如此打公主儿媳的脸。 黄氏走后,冷澜之命人给谢夫人下了拜帖。 谢夫人乃是当世大儒谢夫子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才干能力并不比那些有名望的男夫子差。 若非是个女子,她必定能够成为当朝栋梁。 不过,虽然她无法入朝为官,却当过不少贵族夫人的老师。 冷澜之虽然是在皇家学苑读书的,却也向这位谢夫人请教过学问,对其学问和人品都很是信得过。 三日后,她命人将贺芊芊接了过来,带着她亲自去了谢夫人的住所。 谢夫人今年四十有五,嫁给了杜太傅的儿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太傅府,冷澜之屏退了无关的人,在谢夫人好奇的目光中将小丫头推上前,说明了来意:“谢夫人,本宫是为了这小丫头而来,希望您能教导她一二。” 谢夫人一愣:“敢问公主,这为小姐是……” “她是户部侍郎府的五小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觉得小丫头颇有灵性,若是任由她泯灭于众人太过可惜。” “哦?颇有灵性?”谢夫人惊讶地看向贺芊芊。 小丫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虽然冷着一张脸,却一点儿也不木。 冷澜之微微一笑:“谢夫人若是不信,尽管考考她。她虽并未蒙学,却偷偷跟着大人学了不少东西。虽然她可能不知其意,记性却是一等一的好。” 谢夫人听懂了。 这小丫头勤奋好学,心记能力不俗。 要考验的,自然是从这反面来考。 她也不客气,并未因为冷澜之是公主,就降低自己的标准。 略一迟疑,她念了一首诗,然后看向贺芊芊:“记住了几句?” “嗯……听得不太真切,能不能请您再念一遍?” 小丫头虽然聪明,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她无法一下子都记住。 谢夫人也不生气,又念了一遍。 在谢夫人念诗的时候,小丫头睁大着两只眼睛,谢夫人念一句她就重复一句,期间有几个字的读音不正确,谢夫人顺便纠正了过来。 第二遍念完,贺芊芊低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最后一遍!能不能请您再重复最后一遍!” 谢夫人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好!我记住了!” 贺芊芊深吸了口气。 冷澜之有些惊讶,谢夫人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贺芊芊闭上了眼睛,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将整首诗都背了出来。 冷澜之轻轻吐出一口气。 没想到这丫头还是块宝。 谢夫人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但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小丫头确实有灵气,却不知心性如何?老身年纪大了,不想教出一个劣徒……” 冷澜之笑道:“夫人尽管考缴她的人品,若是您觉得过关了,再正式收徒也不迟。”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看看冷澜之又看看谢夫人,不等谢夫人开口便脆生生道:“公主放心,谢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做人,绝对不会丢公主和谢夫人的脸!” 真是个鬼灵精。 接下来的事情冷澜之也使不上力了,当然,她也不想使力。 前世贺芊芊给了她半块油酥饼,今生,她还给小丫头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小丫头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好命。 就像前世,她离开破庙之后没多久,就被沈逸之的人抓到了。 这都是命。 中午时分,冷澜之回到侯府,经过花园的时候,却听到了赵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第17章 赵氏被骂 冷澜之让车辇停下。 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沈临安今日又起晚了。 他想如法炮制,让赵氏帮忙撒谎说他身体不舒服,却被赵氏拒绝了。 赵氏执意把他送去了皇家学苑,而他也不出所料地被杜太傅批评打手心了。 这段时间以来沈临安屡屡犯错,杜太傅一忍再忍。 今日上课的时候,沈临安不但答不出杜太傅前段时间教过的内容,还在课上开小差打盹儿。 杜太傅终于忍不住了,把赵氏叫了过去,把赵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别看赵氏从前是个村妇,泼妇骂街很有一套,但面对杜太傅这位威严肃然的天子恩师,她却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被对方训斥自己管教无方,还说如果她管不好孩子,日后就别送孩子去皇家学苑了,他不想教一个顽劣之徒。 自从当上平南侯夫人以来,尤其是冷澜之嫁过来以后,赵氏已经多少年没被人如此骂过了? 今日被杜太傅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她心态崩了,是以回来以后才会不管不顾地训斥沈临安这个害得她被骂的倒霉孩子。 晓柔啐了一声:“活该!” 冷澜之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同样也觉得挺解气的。 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前世教导了沈临安十几年,知道这孩子聪明有余,定力不足,如果没人监督教导的话,很难成事,一不小心就会泯灭与众人。 所以,她才会严厉地要求他。 只是,他不领情啊。 想到前世他那仇恨厌恶的眼神,她便觉得可笑。 笑自己一叶障目,替心怀不轨的人养儿子;也笑自己聪明一世,却没看出一颗狼子野心。 摇摇头,她不欲评判什么,示意车夫继续驾车。 轱辘辘的车马声惊动了不远处的祖孙二人,赵氏怒气冲冲地提裙大踏步而来:“站住!” 见马车并不停顿,她骂道:“冷澜之你给我站住!你这小贱人,今日是故意害我出丑的是不是?” 阿香冷了脸将人拦下:“不得无礼!” 赵氏仗着自己力气大,以为她能像推晓柔一样地轻易把阿香推到一边去,岂料她用力推了一把之后,阿香却是纹丝未动,反倒是她自己被反作用力震得推了好几步。 沈逸之刚一回府,管家就告诉他夫人正在花园里发脾气,他匆匆赶来,正好看见自家母亲踉跄着后退的场景,顿时怒火中烧:“住手!” 他身形一动就飞到了赵氏身侧,将人扶着站稳,他冷冷看向阿香:“跪下!” 阿香迟疑了一下。 她是锦邢卫,虽然只是七品,比沈逸之低上了一级,单看官职的话的确应该跪。 可锦邢司的特殊性质代表着,她可以不用跪拜除了皇帝和顾典司之外的任何人。 只是,她已经被顾典司送给了公主,成了公主的专属护卫,她就是公主的奴仆。 而这位沈百户,是公主的驸马,也就是她的男主子? 这么扯一扯关系,貌似她非跪不可。 皱了皱眉,她就要弯下膝盖。 刚一屈膝,马车里就响起了好听的女声:“阿香,回来。” 阿香冰冷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亮光,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马车旁。 马车已经停下了,冷澜之掀开帘子遥遥看去,只见沈逸之面沉如水,眸中的寒意似乎可以凝结成冰。 “纵然你是公主,也不能纵容收下伤害我的母亲!你的婆母!” 冷澜之淡漠道:“驸马忘了螃蟹和柿子了?” 沈逸之一愣。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冷澜之的意思。 他又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禁有些难堪。 没有谁愿意在同一个人面前连续犯同一个错误,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是他将之当成了工具人的女人。 不想再重蹈覆辙,他隐忍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母亲问道:“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氏怒道:“都怪她!是她故意害的我出丑的!” 沈逸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冷澜之。 冷澜之回以莫名其妙的眼神:“本宫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刚刚才回来。经过花园的时候就听到婆母在教训沈临安,不过本宫牢记着驸马和婆母的教训,没有上前多管闲事,打算直接回锦绣苑,谁知道马车刚离开花园没几步婆母就追了上来,她说本宫故意害她,还骂本宫是贱人。” 冷澜之眼神一肃:“以往婆母怎么阴阳怪气本宫都忍了,但这次她竟敢出言不逊……” 她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眼神薄凉:“侮辱皇族,诛九族都不为过啊。” 赵氏面色大变,顿时怂的不行:“我……我没有骂你!你听错了!” 她现在简直想缝上自己这张惹祸的嘴。 过去在乡间地头骂人骂习惯了,什么“贱人”、“贱货”、“骚货”之类的词她都是张嘴就来。 搬到侯府之前她的婆婆就提醒过她,日后断不能再向在村里的时候一样当个泼妇,就算学不会如何做正儿八经的贵妇人,也不能做再和从前一样没素质。 这些年她也就只敢在私底下骂骂贴身的婢女、家丁,公主进府之后她更不敢露馅。 但刚才她太生气了,一时没忍住。 一听骂个人就要被株连九族,她哪有胆子承认? 沈逸之捏了捏眉心,顿觉头疼。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看她这样就知道冷澜之没听错,他娘刚才肯定骂人了,还骂的很难听。 只是这话怎么能认? 他只能转移话题:“娘,她怎么害你了?”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沈逸之却从中感受到了许多种含义。 失望的、嘲讽的、审视的…… 他狠狠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冷澜之没再追究刚刚的问题。 在场的只有她、赵氏和她们两方的人,不论是谁的证词都不足以取信。 只要赵氏死不承认,她就拿这个老虔婆没有办法,除非大刑伺候。 不过还是那句话,在这家人的真面目没有揭穿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天下文人学士的吐沫星子喷过来,她倒是无所畏惧,就怕父皇和母后为难。 她收回视线,冷冷道:“婆母,诬陷皇族同样是重罪,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赵氏又怂了一下。 不过想到今天所受的委屈,她又觉得自己没有错:“少拿莫须有的罪名吓唬我,你就是害我了!要说有罪也是你有罪!就算你身份如何尊贵,你也是我的儿媳,我也是你婆母,你理应孝敬我!” 第18章 她发现了什么? “你故意陷害我还死不承认是?我偏不让你如愿!” 赵氏瞪着冷澜之,愤怒道:“你是不是早就跟杜太傅勾结好了,让他狠狠羞辱我?” 沈逸之蹙眉:“什么意思?杜太傅羞辱你?” 他满眼焦急地打量着赵氏,好似要在她的身上看出几个窟窿来。 冷澜之一拍车窗:“放肆!杜太傅是何人?他是天下文人的表率,最是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对你做什么?就算你是我婆母,我也不允许你往杜太傅的身上泼脏水!” 赵氏指着冷澜之的鼻子:“你看看你看看,你若不是早就和他勾结到了一处,又怎么会如此维护他?” 冷澜之懒得搭理这个无知妇人,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沈逸之:“杜太傅的影响力如何,你娘不知,你难道也不知?你就允许她如此空口白牙地诬陷杜太傅?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莫说你平南侯府不保,便是本宫也得陪着你们倒霉!” 赵氏最怕的就是平南侯府出事,这会儿气焰萎靡了不少,她白着脸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沈逸之:“?” 他的怒气一下就散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母亲:“娘,您真的诬陷杜太傅?” “什么叫诬陷?”赵氏虽然心虚,但也没有忘记为自己狡辩:“他就是羞辱我了,他故意把我叫去皇家学苑,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逸之:“……” 冷澜之怒气未消:“杜太傅虽为人刚正严苛,却也不是喜欢胡乱发脾气的人,他训斥人总归是有原由的。婆母,你最好如实招来你做了什么,否则此事闹大的话……” 不用她多说什么,母子二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毕竟也是老生常谈了。 杜太傅乃是天下文人的表率,他写的文章是文人们正想追捧的至宝。 若是他回去发表一篇对平南侯府不利的文章的话…… 沈逸之想到这种可能,顿觉冷汗涔涔,忍不住对赵氏说了重话:“娘,你还不说实话吗?!” 赵氏从没被儿子凶过,这会儿惊呆了。 她本想用亲娘的身份压人,但看着沈逸之难看的脸色,她莫名有些气短,只能压下所有的心思,心虚地说道:“是……是因为安儿。” 冷澜之这才知道,她刚才听到的并不是全部的内容。 自己这个婆母,当真彪悍。 这些天沈临安表现不佳,杜太傅本想找冷澜之去谈谈。 毕竟他这一遭被请出山究竟是为了谁,杜太傅心知肚明。 所以他所派的小厮上门以后,点名了是要见公主的。 不料这事儿被赵氏知道了。 赵氏一直都怀疑冷澜之不是真心待她的宝贝孙子的,这会儿得知杜太傅要单独见冷澜之,脑子里顿时闪过了许多阴暗的念头。 比如,杜太傅是不是和冷澜之商议着怎么毁掉沈临安? 她越想就越觉得可能是这么回事,顿时坐不住了,当下不顾那个传话的小厮的抗拒,态度强硬地以沈临安的奶奶的身份去了皇家学苑。 然后…… 在杜太傅面前来了一出泼妇撒泼。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一开始杜太傅被赵氏的无礼惊到了,竟是呆呆地听着赵氏骂了他半天。 赵氏不但骂他苛待学生,还骂他不配为人师表,竟然勾结公主故意虐待一个孩子。 总之,骂的很难听。 杜太傅辅佐过两代帝王,什么样的难缠的人没有见过?便是天子之怒,他也不止体会过一次。 所以在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后他就反应了过来,严肃着一张脸开始之乎者也地训斥赵氏。 别看赵氏撒泼的时候好像很厉害,但那只是在她觉得好拿捏的人面前。 一旦对方比她厉害、比她横,她就怂了。 何况杜太傅乃是能舌战群儒的大能,当年他以一己之力骂的匈奴皇帝张不开嘴,只能灰溜溜地带军回到他们的老窝去,并且在此后十年都没敢进犯中原,生怕会再遇到这位口灿莲花的老太傅! 没多久,赵氏就被骂哭了,带着沈临安灰溜溜地离开了皇家学苑。 一路上她越想越生气,本想找冷澜之撒气,但冷澜之外出未归,她实在找不到撒气的对象,就对着沈临安发了火。 恰巧冷澜之此时回来了,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沈逸之越听越是心惊。 沈临安一个区区三等异姓侯爵府的养子,有幸能够进入皇家学苑,全是仰仗了冷澜之的身份和面子。 可即便是冷澜之贵为公主,听说她当年也颇费了一番周折,才让皇帝破格将沈临安送进去皇家学苑,并求得太傅出山。 如今,他娘把冷澜之和太傅都得罪了。 一个处理不好,沈临安必定会被赶出皇家学苑。 届时,他就成了全盛京的笑柄。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 被杜太傅厌恶的学生,有哪个书院敢收?有哪个夫子敢教? 他嚯地看向冷澜之。 华贵无双的女子倚着车厢,绝美的面容上看不出神情。 在沈逸之看过来的时候,她淡淡道:“本宫费心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养子筹谋前程,原来还是本本宫的不对了。勾结太傅针对一个五岁的孩童?嗤……” 她明明笑着,沈逸之却莫名觉得冷。 赵氏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但作为婆母,被儿媳妇儿如此轻慢,还是当着儿子的面轻慢,她顿时不乐意了:“你那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婆母,我说你两句怎么了? 何况,我的怀疑也不是没有依据的,谁让杜太傅天天骂安儿……” 冷澜之打断了她:“既然婆母总担心本宫会害沈临安,那从明日开始,皇家学苑他就不必去了,你们另请高明。本宫保证,不会插手一下。” 顿了一下,她倏地抬眸,漆黑的眸宛若利刃直直刺进了对面二人的心里:“只是本宫有一事想不明白,沈临安不过是一个养子,婆母和驸马是否未免太过于紧张他了?” 母子二人的心里均是一咯噔。 赵氏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唰”的一下就灭了。 沈逸之也是心中一惊。 她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第19章 是真心?是试探? 沈逸之死死盯着女子的脸,想要从她的神色中看出端倪。 却见女子垂下了眸,又长又弯的睫毛落下的阴影挡住了她的眼神,让他看不清其中的端倪。 却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哀伤。 冷澜之的确很哀伤。 眼下还不是揭穿真相的时候,她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却还是会想起被背叛的经历,想起疯癫中偶尔清醒时的痛苦,想起得知真相时的恨意与伤心,想起被心爱之人追杀时的悲凉…… 她缓缓开口,清越好听的声音传入了沈逸之的耳中:“这场婚姻本就是父皇误会了驸马的意思而产生的错误,本宫体谅驸马的苦闷与抗拒,所以不会强求我们之间能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只是,偌大的平南侯府将来总归是需要有人继承的,驸马总归是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才好啊。” 沈逸之心中一跳。 她这是何意? 他探究地看着冷澜之,面上是恰到好处的讥讽:“公主说笑了,逸之身为皇家驸马,不敢行僭越之事。” 冷澜之叹了口气:“本宫不同意才是僭越,若是本宫同意,那便不是了。” 她淡淡看向沈逸之:“就当是本宫强求这一段姻缘的惩罚,是本宫欠你的。” 她命令车夫再次驾驭马车,放下帘子前,悦耳的声音自车厢里传出:“驸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随时来找我,不必有负担。”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沈逸之却迟迟回不过神。 她同意他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 哪怕那个孩子不是和她生的? 她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在试探? “儿子,她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可以纳妾?”赵氏瞬间忘记了所有不愉快,兴冲冲地问道。 若是她儿子能纳妾的话,就可以把外面的女人接回来,安儿也就可以不需要偷偷摸摸地以养子身份养在他们名下了。 沈逸之虽然养外室的时候脑子不清醒,此时却是异常清明:“且不论真假,安儿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因为那是在她松口之前生下的孩子,一旦被世人知晓,我平南侯府的脊梁骨都要被戳断,还有被杀头的风险。” 赵氏的兴奋,顿时散了。 冷澜之回到锦绣苑,对晓柔道:“你去准备些礼物,稍后本宫亲自去给杜太傅赔礼道歉。” 她刚刚从太傅府出来,这会儿又要回去。 晓柔愤愤不平:“公主,何必再管小公子呢?他对您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就算了,学习态度还不好!当初您为了请杜太傅出山耗费了那么大的心血,小公子不珍惜就算了,驸马和夫人也不珍惜,夫人今日竟然还跑去骂杜太傅……” “谁说本宫是要管沈临安了?”冷澜之饮了一口凉茶,淡淡道:“杜太傅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才出山的,今日他受了委屈,本宫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只是,以杜太傅的身份和学识,他有选择教与不教的自由,即便本宫贵为公主,也不能强人所难。” 晓柔面色一喜:“您不打算管小公子了?” “不管。”冷澜之神色淡莫。 一个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娘的白眼狼,管来何用? 她若觉得无聊,还不如找几个弟弟、侄子来鞭策,好歹这些人与她是至亲,不论将来哪位哥哥、弟弟登了基,她都是长公主,这些人也得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皇姐\/姑姑。 下午时分,冷澜之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向杜太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沈临安态度实在顽劣,她深表歉意,杜太傅还要不要教他,完全看他老人家自己的意思。 走之前她顺便看了看贺芊芊。 小丫头在谢夫人身边待得很开心,冷澜之去的时候,小丫头正对着一副字帖笔划。 谢夫人站在冷澜之身旁,眼睛里满是笑意:“这丫头很勤奋,公主眼光不错。” 冷澜之微微一笑:“辛苦老师了。” 冷澜之原本是想着,每日早上把小丫头送到谢夫人这里,傍晚接回平南侯府,不过今日既然都来了,就提前把人接走。 明日一大早再送来,小丫头就可以开启正式的学习。 谢夫人没有意见。 回到锦绣苑,冷澜之泡了个澡,穿戴整齐走出来,只听贺芊芊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声音压得很低:“晓柔姐姐,您跟我说一说公主平日里讨厌什么?我好记下,日后不惹公主生气。” 自从发生了螃蟹的事情,如无特殊情况,冷澜之就不去饭厅和沈家的人一起吃饭了。 冷澜之斜倚窗边,正研读一本传记,晓柔道:“公主,先用膳?” 今日的主菜是一道芙蓉虾球,作为原材料的虾肉是快马加鞭从南方的海城运来的,沿途必须要保证有足够的冰块保鲜,才能保证虾肉不坏掉。 冷澜之上了桌,刚要招呼贺芊芊一起用膳,却发现小丫头不在:“芊芊呢?” 晓柔道破:“回公主,贺小姐在小厨房呢。” 冷澜之不解:“她去小厨房做什么?” 晓柔的眸中漾起了笑意:“贺小姐说,她想学习一切能照顾公主的本事,做饭也是其中之一,刚刚一直在厨房打下手呢。” 冷澜之沉默了一瞬。 本想说不必,转念一想就改变了主意。 她前世毫无保留地对待沈临安,将最好的都给了他,舍不得他受一点苦,到头来却将人养歪了。 这一次,她不打算干预太多。 她报恩的方式,是要给贺芊芊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至于具体要怎么爬,就要看这小丫头的心性和人品了。 而她,只负责给机会。 不多时,所有的饭菜都上了桌,贺芊芊才被带进屋。 小丫头刚洗过脸,这会儿脸上还带着水汽,脸蛋红扑扑的,可见在厨房热得不轻。 但她如同小露般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用膳。”冷澜之招了招手。 小丫头灿烂一笑:“是,公主!” 吃饭时,贺芊芊不时用眼神瞄向冷澜之。 冷澜之察觉到了这些视线,并未说什么。 饭后,贺芊芊主动去小厨房帮忙,冷澜之并未阻止。 夜幕降临后,晓柔带着贺芊芊去睡了,阿香才走上前来,恭敬道:“公主,驸马今日进了宫,出宫后便未再出门。” 冷澜之蹙眉。 已经两日了,他还没去看那个女人? 还是说,他还没来得及将人接近京城来? 第20章 把你的狐狸尾巴藏好了 一日找不到那个女人,冷澜之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好似有一条毒蛇徘徊在自己周围,她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是看不见摸不着,最是这种感觉让人难受。 焦躁不安中,她渐渐升腾起了毁灭的冲动。 她真的一定要用如此迂回的方法吗? 她是堂堂伽罗公主,是盛国最尊贵无双的女子,这世间比她更尊贵的,只有母后一人。 她想休夫就休夫,世人的质疑与她何干? 察觉到冷澜之的情绪不对,阿香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公主?” 冷澜之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并未听到阿香的呼唤。 那对狗男女如此对她,她凭什么要让他们逍遥快活? 她应该利用手中的权柄让平南侯府跌入谷底! 让沈逸之死无葬身之地! 让那个贱人和小白眼狼先眼睁睁看着渣男身首异处,再在惊慌中陪着她们的爱人\/父亲上路! 对! 这才是她们的结局! “公主?公主?”玉石般清越的声音好似一汪清泉注入沸水之中,滚烫的狂躁之意渐渐平息了下来。 若有似无的清冽冷香扑入鼻尖,很好地安抚了情绪。 冷澜之的神色渐渐恢复了清明。 额上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冷澜之抬手擦去,却见阿香向来清冷的面庞上溢满了担忧。 冷澜之想到刚刚的呼唤声,不禁心中感激:“抱歉,刚才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吓到你了。” 顿了顿,补充一句:“还有,谢谢你。” 阿香张了张口,同时看向了某个方向。 只是冷澜之这会儿正闭着眼睛按揉眉心,没有发现。 须臾,她合上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关心道:“公主应该是今日太累的缘故,不如早些休息?” 冷澜之应了下来。 深沉的夜很快便笼罩了大地,便是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似是也想享受片刻的安宁。 锦绣苑外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树冠中,矜贵的男子俊脸微沉。 她刚刚……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沈逸之……” 想到她突然想调查沈逸之的举动,他眸中闪过了冷光。 “沈逸之,你最好把狐狸尾巴藏深一些,若是被本典司抓住……” 他想要捧在心尖尖上、舍不得她皱一皱眉头的人,沈逸之那厮若敢让她伤心难过,他定会教那人知道,千面修罗的名头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恶魔。 第二日,贺芊芊起了个大早,先是跟着晓柔帮了会儿忙,见晓柔这里没什么她能做的了,就又去了小厨房。 冷澜之用早膳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今日的早膳,是谁做的?” 晓柔不明所以:“是小厨房的文娘子,一直都是她,有什么不妥吗?” “今日的甜点,少了些。”冷澜之意味不明地说道。 晓柔这才发现甜点的问题。 她这两日除了要照顾公主外,还要分心照顾贺芊芊。 虽说贺芊芊大部分时候不需要她照顾,可毕竟是公主看重的人,她身为公主的心腹,自然不能不管不问。 饭菜上桌的时候,她恰好带着小丫头出去洗手,是以没发现饮食有什么不妥。 冷澜之向来不挑食,桌面上常年都是两荤两素两甜点。 偶尔没有甜点的时候,会用偏甜的菜式取代。 可今日,桌上只有一道甜点,另外一道甜点被荤菜取代了。 晓柔沉下了脸:“奴婢这就把文娘子叫来!” 贺芊芊面色一变:“晓柔姐姐,不要!” 她来到冷澜之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公主,您不要怪文娘子,是我求了文娘子很久,文娘子才同意这么做的!”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何?” 两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冷澜之从未冷过脸。 贺芊芊比一般的孩子早慧,她甚至能感觉到,公主对她的态度,比对别的人要好很多。 她一直以此为荣。 万没想到公主今日居然冷下了脸,她很害怕,很不解,同时也有些伤心。 她咬着嘴唇,哽咽着解释道:“昨日公主用膳的时候,两个甜点几乎都只碰了一下,反倒是多吃了几口肉,我想,公主肯定不喜欢吃甜食,更喜欢吃肉,便央求文娘子多做一道肉菜。 我以为……以为这样做,公主能吃的更开心。” 冷澜之一愣。 晓柔也惊讶地看向了贺芊芊。 尊贵无双的伽罗公主,喜好说出去却并不算高雅。 她的确更喜荤食,甜点于她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若是实在没有吃食的话,她自然不介意将甜点当成主事来吃。 但她有很多选择,自然不需要委屈自己。 只是,她身为皇室中人,哪怕她不是皇子,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喜好。 所以,她从来不会挑食,端上饭桌上的东西,她都是会动的。 问题就在于动多或动少的问题。 这差别非常细微,除了最最疼爱她的父皇和母后之外,也就只有从小伺候她的晓柔知道。 便是前世与她在同一张饭桌上吃了六年饭的赵氏和平南侯,以及她前世疼爱有加的沈临安,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没想到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小丫头,却敏锐地发现了。 冷澜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眸光却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今日便不罚文娘子了。” 贺芊芊眼睛一亮:“谢公主开恩!” 吃完饭,晓柔去安排马车,送贺芊芊去杜府上课。 马车经过岔路口的时候,远远地与迎面而来的赵氏祖孙二人碰上。 车夫眼观鼻鼻观心,啪地挥鞭落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蓦地加快了速度。 赵氏看到马车还以为是冷澜之,正想过来发号施令,马车就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等她领着沈临安到的时候,只能远远看到一个车屁股。 赵氏气结:“这个公主!越来越不像话了!” 随即低头看着身旁的沈临安,颇感头疼。 今儿个早上,皇家学苑来了个太监,阴阳怪气地告诉她,打今儿个起沈临安不用再去皇家学苑了,让他在家中好好打磨性子,什么时候他能踏下心来好好学习了,陛下什么时候再考虑让他回去。 赵氏当下就急了。 那个太监说的委婉,但其实这不就是不让沈临安去皇家学苑了的意思吗? 毕竟“考虑”什么的,能考虑让他继续去学习,也能考虑不让他去啊。 赵氏心中一着急,就打算找冷澜之出面。 这时,赵氏身旁的婢女提醒道:“夫人,马车上的人应该不是公主,而是贺五小姐。” 第21章 你不要总针对一个孩子 “贺小姐?就是户部侍郎家的那个五小姐?”赵氏问道。 婢女应道:“奴婢觉得应该是她。” 赵氏疑惑:“你怎么知道?” 婢女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奴婢听说,公主昨日亲自带贺小姐去了一趟杜府,请谢夫人收下贺小姐为徒。今日,应该是贺小姐去正式上课的第一日。” 赵氏瞪大了眼睛:“她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贺家那丫头与她非亲非故,她干嘛要做着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气的磨了磨牙:“放着沈家的血脉不管,却去管一个外人?” 她拉起沈临安的手:“走!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当娘的是怎么想的!” 冷澜之斜倚在二楼书房的窗边,手中拿着昨日没有看完的传记,呼听外面传出了下人的声音:“夫人,公子。” 居高临下地看了祖孙二人一会儿,冷澜之才起身下楼。 不需要冷澜之问什么,赵氏便咋咋呼呼道:“公主,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管,却跑去管一个外人呢?” 冷澜之放松地坐在小榻上,闻言先是看了沈临安一眼。 自打半个月前的事情后,沈临安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些心虚。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下意识往赵氏的身后缩了缩。 赵氏感觉到了,瞪了冷澜之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总针对安儿!你看看把他吓得!” 冷澜之:“……” 捏了捏眉心,她有些心累:“从你们近来开始,本宫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吗?”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临安:“说起来本宫也很好奇,自从你入府以来,本宫待你与待亲生儿子无异,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高的标准定的。 除了在你的学习问题上本宫严格了一些,其它的都并未亏待你,可是为何,你每次见到本宫,都会露出一副老鼠见到猫的表情? 本宫可从来不记得,本宫有责罚过你。” 沈临安被问住了。 公主对他很好吗? 他不觉得啊。 那些吃穿用度,都是最高规格? 什么叫最高规格? 他感受不到。 他只知道这位公主母亲对他很严厉,就和那些夫子一样,都是那么的让人讨厌和……惧怕。 呆在这位公主娘亲身边的每一刻,他都觉得无比窒息。 其实就算是害怕冷澜之,他也还没到每次见到人都想要躲起来的地步。 但自从半个多月前祖母因为他而和公主母亲发了火,他就发现,只要他表现出很害怕公主母亲的样子,祖母就会维护他。 祖母一维护他,公主母亲就不敢管他了。 这半个月,他除了去皇家学苑的时候会很难受外,其他时候都过得很轻松。 他不想回公主娘亲的身边。 这话他自然不能说出来,又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支支吾吾着。 “行了,你少在这里吓唬孩子。”赵氏理所当然到:“你快进宫求求皇上,让安儿回皇家学苑去上学。” 晓柔气的捏紧了拳头。 冷澜之倒是不生气。 这祖孙二人出现在锦绣苑的瞬间,她就明白了赵氏想干什么,有了心理准备,她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淡淡道:“在沈临安端正态度之前,本宫是不会进宫的,因为本宫没脸去求父皇。” “你!”赵氏没想到冷澜之如此干脆利索地就拒绝了,十分生气:“皇上最宠爱你了,你去求皇上,皇上肯定同意,哪有什么有脸没脸的?依我看,你就是不喜欢安儿!” 冷澜之轻笑一声,忽的抬眸。 她漆黑的某黑白分明,定定看着一处的时候,有一种看透人心的力量:“说的没错,本宫的确不喜欢他。” “你……”赵氏没想到冷澜之竟然大方地承认了,竟然有些语塞。 毕竟从前,冷澜之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养子,也会装装样子。 她还以为冷澜之这次也会装样子的,都已经想好了说辞。 可,冷澜之就这么认了! 冷澜之淡漠道:“沈临安是你们带进府的,扔给本宫之前有谁问过本宫的意见?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若是听话懂事,养了就养了……” 她哂笑一声,凉凉地看着沈临安:“婆母也照顾了他半个多月了,你觉得他和‘听话懂事’这两个词沾边吗?” “婆母,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公爹莫名其妙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说要收养对方,并将孩子扔给你照顾。你分明已经尽心尽力了,但这孩子动不动就哭闹、说你对他不好,公爹也因为这事儿屡次和你争吵,你能对这个孩子升起喜爱之心?” 冷澜之说的时候代入了真实情感,赵氏光是听着这描述就觉得窒息。 喜爱? 她喜爱个锤子! 若真有这么一天,她不把平南侯和那孩子一起丢出去,都算是她大度! 她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沈临安只觉得祖母握着他的手的力气突然变的很大,都把他的小胖手攥疼了,他忍不住出声:“祖母,痛……” 赵氏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差点儿着了道儿。 她确实容不下,可问题是,发生了这种事的人是冷澜之,并不是她,不是么? 她虽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冷澜之…… 她容得下也得容! 容不下也得容! 演了这么多年戏,赵氏多少也是演出了经验,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装出平和的表情:“公主,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也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们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只是如今已成定局,你心里有怨可以对我们发泄,却不能不管安儿,否则外人指不定要怎么怎么编排你。” 冷澜之淡淡道:“编排?要编排也是编排驸马,为何要编排本宫?是本宫让她在外收养儿子了?还是本宫让他将孩子带回来,一扔就是两年,不管不问?” 赵氏噎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面容不扭曲。 意识到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都没用,她索性放弃了找借口,开门见山道:“你直接说,要怎么样才能请皇上收回成命,让这孩子重新回皇家学苑上课?” 第22章 不能没有公主 冷澜之翻了一页书页,半点不接招:“婆母不明白,难道驸马也不明白?沈临安能不能回皇家学苑的关键不在本宫的身上,而在于他自身。 他一日不端正态度,杜太傅便一日不会原谅他。而杜太傅不松口,便是父皇也不能下旨强迫他。” “那安儿要怎么端正态度?”赵氏皱眉:“难不成还要跑去太傅府门口三叩九拜吗?” 冷澜之放下书,神色转冷:“本宫奉劝你们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你们这样做,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赵氏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让我们怎么做?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安儿被皇家学苑除名?” 冷澜之不答反问:“驸马不是曾经被誉为盛京才子么?不是想着不依靠本宫建功立业么?这么点小小的问题,他都解决不了?” 她是想隐忍的,忍到这些人自己露出马脚。 但,每每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她的情绪都会不由自主地失控。 她会不自觉地变得尖锐。 她的心中有一个小人在不停地叫嚣,叫嚣着将他们的头都砍掉! 但她必须要忍。 虽然犯错的是他们,可若是她不等他们露出马脚就动了他们,骂名就会接踵而来。 她不怕被骂。 可,凭什么? 明明是他们有错,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而已。 凭什么挨骂的是她,被同情、被称赞的他们? 就像前世,她才是被设计、被无辜害死的那个人,到头来,“疯子”、“有病”之类的骂名都到了她的头上。 而沈逸之、那个躲在幕后的女人,以及整个平南侯府,却被冠上了“可怜”、“忠义”等等美名,沈逸之甚至还在娶了那个女人之后,被当做了天下痴情人的典范,被人争相称颂,还有人为他出书作诗…… 呵呵。 赵氏气呼呼地走了。 沈逸之从今天开始就要早起上朝。 前两日他虽然也每日都进宫,但并不是为了上朝,而是为了交代他这两年的剿匪心得。 期间,皇帝还不着痕迹地敲打他,让他好好对待公主。 天底下没几个做女婿的,敢当着老丈人的面承认自己不喜欢妻子,更不敢说自己对妻子没感情。 六年前的沈逸之敢,因为那时的他年少气盛,而且仗着有公主为自己保驾护航,他料定自己就算坦言不喜欢公主,皇帝也不会为难他,还会想办法哄着他。 但是现在,他已经和公主成亲了,而且冷落了公主六年。 尽管这六年的时间都是事出有因…… 可皇帝不一定能完全体谅。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已非一腔孤勇的热血少年的沈逸之,小心翼翼地应对着皇帝话里话外的为难和敲打。 今日,是他第一次上朝。 在朝堂上,他见到了杜太傅。 并且做好了会被杜太傅冷嘲热讽的准备。 岂料,并没有。 杜太傅看到他的时候,非常坦然,仿佛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朝臣。 杜太傅对他,和对别的朝臣没什么区别。 他不禁开始想,究竟是杜太傅太会装了,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等沈逸之想明白,赵氏的人就来请他。 他大约猜测到是为了沈临安的事情。 他想了很多。 想到沈临安被赶出皇家学苑之后的弊端。 想到公主昨日的话究竟是试探还是真心。 想到……他光明正大地把娇儿带到人前的可能性有多大。 思虑重重间,他已经走到了赵氏面前:“娘,唤我来有何事?” 赵氏让人把沈临安带了下去,一脸严肃道:“儿啊,我觉得公主变了。” 沈逸之一愣:“娘这是什么意思?” 口中询问着赵氏,他的脑海中,却也忍不住浮现出了这几日见到冷澜之的情形。 她对他,确实很冷淡。 这是六年前的她不曾有的模样。 六年前的她就像一只热情的小鸟,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围着他转,叽叽喳喳地讲很多话。 可自从他这次回来,她非但没有主动找过他,甚至就连侍寝的宫灯都没有点过。 那日即便他没有假装受伤,她也没打算召他侍寝。 这几日他一直回避着不去想此事,如今想起来,却满心抗拒。 他见过她满眼是他的模样,不愿去想她眼中、心中没有了他的可能。 赵氏严肃道:“当年我看她满心满眼都是你,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如今看来,皇家之人果然都薄凉。儿啊,你不能再冷着她了,我听说皇室公主若是不喜欢自己的驸马了,是可以和离的。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她跟你和离,否则我们平南侯府,就完了!” 她没有什么深远的见识,这话还是平南侯在枕头边跟她说的。 平南侯说,如今沈逸之只是六品的百户,职位太低,如果没有公主,他便是将来继承了平南侯府,也很难有什么成就。 甚至有可能,皇帝还会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将来找借口褫夺了爵位。 赵氏今日去找冷澜之,一来是真的想把沈临安送回皇家学苑去上学。 二来,则是为了试探。 越试探,越心惊。 沈逸之闭了闭眼。 是啊,他把公主娶回家,可不是为了当摆设的,而是为了借助她将平南侯府发扬光大。 九年前,老侯爷刚刚过世不久,沈逸之在丧期过了之后回书院读书。 却发现,那些伙伴都好像在疏远他。 他那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直到有一日,他无意间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 “我娘说了,平南侯府以后会越来越没落,不让我再跟沈逸之玩。”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平南侯府上下只有老侯爷一人能堪大用,老侯爷死了,平南侯府就完了。” “这种泥腿子出身的侯爵,怎么与我们这些百年贵族比?沈逸之还想跟我们玩?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呸!” 从那一日起,他就明白了贵族与贵族有璧。 他开始发奋学习,终于为自己赢得了盛京才子的美名。 却,没什么用。 他能感觉到,平南侯府一日比一日式微。 而真正让他痛彻心扉,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越要保住侯府的荣耀的,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第23章 是她搞的鬼 在他的才子之名传遍盛京后的某一日,他照例去书院读书,却发现自己的书箱不知为何多出来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极好,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不等他想明白玉佩为何会出现在书桌里,一群少年就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进了门,指责他偷东西。 尽管他舌战少年们、据理力争,证明了那玉佩不是他偷的,而是那华贵少年陷害了他,可…… 当他要求少年道歉的时候,少年用睥睨的眼神看着他,不屑地说—— “我爹是当朝丞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少爷道歉?” “哦?陷害?你去大理寺告本少爷啊!看看大理寺的人是抓本少爷,还是抓你。” 那一日,心高气傲的沈家少年郎没能等到应得的道歉,还被丞相之子的簇拥者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那一日,沈家少年郎的自尊心碎了。 三观,也碎了。 赵氏见儿子不知在发什么呆,有些不满:“儿啊,我知道你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知道你心高气傲,但你要知道,如果没有公主,这些东西都是虚的。” 她叹了口气。 毕竟是她儿子,让儿子靠出卖姿色去谋求前程,她这个当娘的也难受。 可再难受也没有办法。 她舍不下这荣华富贵。 她知道,儿子也舍不下。 这些年冷澜之一直温温和和的,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她可以随意拿捏这个公主儿媳。 可是如今,公主儿媳已经变得强势起来了,他们就必须要在低头的时候低头。 沈逸之垂眸,敛去了满目的暗色:“我知道了,娘。” 他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安儿什么时候可以回皇家学苑读书?” 赵氏说起这件事就满脸郁卒:“公主不愿意去说情,说她没脸。还说,让我们从安儿的身上找原因。” 尽管已经做出了日后要伏低做小的心理准备,可在不面对冷澜之的时候,却不妨碍她表露出对这个公主儿媳的不满:“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拿乔,故意让我们知道她有多尊贵!” 沈逸之捏了捏眉心:“不说这些了。” 其实六年前,他并非对公主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可每当他对公主升起一丝男女间的旖旎之情,他娘就会清晰地提醒他,公主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公主对他的爱是施舍,他必须要倚仗公主才能保住平南侯府。 他那破碎的自尊心在修补起来之后已经变得非常脆弱,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每多听一次,他心头便厌恶一次。 久而久之,他只要听到“公主”两个字,都是下意识地蹙起眉。 沈逸之唤来负责照顾沈临安的小厮,让小厮将沈临安平日里的作业拿过来。 努力抛开对公主的成见之后,他得承认公主说的是对的。 杜太傅作为天下文人学士的表率,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针对一个五岁的孩子。 既然有原因,就得找原因。 夫子与学生,其中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课业的问题。 不多时,小厮便将沈临安的作业拿了过来。 五岁孩子的作业,无非就是练练字,背背书。 杜太傅每日都会给沈临安布置一篇练字的作业,练习的字倒也没有多难。 沈逸之想着自己三岁蒙学,五岁的时候便可以完整地默写出一篇三字经来。 他的儿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篇……字? 如果手里这一堆纸上的鬼画符,能够被称之为“字”的话。 好好的一个“人”字,一撇在东边,一捺却已经上了西天。 “之”字看着奇奇怪怪。 “初”更是丑的好像被分尸了一样,要不是知道这篇字是在临摹三字经,沈逸之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看出这是一个“初”字来。 他的额头猛地蹦出了青筋:“这是小公子的作业?” 小厮感受到了自家少爷的怒气,顿时吓白了脸:“回驸马,确实是小公子的作业!” 赵氏惊呼道:“不可能!我看过安儿的字,就算比不上大人写的,但也绝对没这么丑!” 她瞪着那小厮:“说!你是不是故意拿了你自己写的东西,冒充是小公子写的?你是不是想害小公子?” 小厮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回夫人,小人不敢!绝对不敢!这真的是小公子的字!” 沈逸之的脸色很难看,他紧绷着唇,须臾问道:“你的意思是,夫人在撒谎?” 小厮的脸色更白了:“小人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厮垂下了头,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看着小厮这幅模样,沈逸之忍不住脑洞大开,想着莫非是冷澜搞的鬼? 却见小厮深吸了口气,好似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回驸马,小公子之前的字的确很好,还被杜太傅夸赞过。那时公主每日都亲自监督小公主练字,小公子有什么写的不对的地方,公主都会纠正过来。 自打半个月前公主不再教导小公子了,小公子就……就不再好好练字。” 赵氏怒道:“胡说!明明每次本夫人去书房看安儿的时候,他都在好好练字。” 小厮面色发苦:“那是小公子将以前的字拿了出来骗夫人的,事实上他本根没有好好练字,一直在书房玩,直到快要吃饭了,才会胡乱画出一些字来交差。” 赵氏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小厮又道:“而且,小公子每天都不好好睡觉,等您离开后,他会让小人点上灯让小人陪他玩游戏,还威胁小人不能说出去,否则的话就让夫人将小人发卖出去。” 赵氏的表情彻底裂开。 沈逸之的脸色则是阴沉的可怕。 赵氏还是不甘心:“难道以前他不这样?” 小厮道:“小公子以前也这样,但是有一次杜太傅私下找公主反应了小公子的问题,说小公子经常在课堂上打盹儿,想让公主关心一下小公子是不是生病了。 那次公主请来了御医给小公子治病……” 赵氏蹙眉:“你说的这件事本夫人有印象,那次御医说小公子没病,但是没病为何要请御医?而且当时安儿窝在床上,脸色可难看了,怎么可能是没病?” 第24章 不会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那一次,是赵氏第一次沉不住气地和冷澜之吵了起来。 小厮苦着一张脸:“其实小公子的确是在装病,在您和公主吵架后,公主没有再反驳您,但是半夜的时候她却带人悄悄杀到了小公子的房间,将正在斗蛐蛐玩的小公子抓了个正着。 那一日公主对小公子说,他以后可以尽管装病,她也不会拆穿他,但是她会按照真正的病人的标准照顾他,不让他早起读书写字,但同样的,他也不会有好吃的食物,好玩的玩具。 她会让小公子全程卧床养病,同时派人来监督小公子,不允许他在小解和出恭之外的任何情况下下床。 那次,小公子在床上呆了两天就受不了,之后就没敢再装病。” 赵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也想起来了。 那一次,她的宝贝孙子的确是只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就喊着病好了,要去学院读书。 她还以为宝贝孙子和她的儿子一样都是读书的料,还为此得意不已。 事情的真相让母子两个都沉默了下去,一时无言。 良久,沈逸之感叹道:“没想到,她是如此的尽心。” 尽心,又聪明。 娘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安儿装病的事情,说明日后冷澜之并未邀功。 因为邀功就说明,她当时是对的,娘当时是错的。 这对一个自尊心强的婆母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顾及了娘的自尊心,甘愿承受了委屈。 沈逸之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酸酸的,麻麻的,很复杂。 他想起了那张雍容绝美的脸,却想象不出在那张脸上出现委屈的表情会是什么光景。 她或许没有他的娇儿那样会教养孩子,但安儿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亲儿子听亲娘的话,天经地义。 作为养母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记好了。 而她之所以甘愿承受委屈,接纳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孩子,都是为了他。 她是个好妻子。 他想。 或许,他可以尝试着接受她。 毕竟他已经把人娶回来了。 不论是出于何种考量,他都不该继续冷落她。 心思种种间,沈逸之让人把沈临安叫了过来,将一摞作业扔到沈临安的脚边。 小胖子红润润的脸上,瞬间就没了血色:“爹……” “从今天开始,为父会亲自监督你学习,收起你那些偷奸耍滑的手段。为父不是你公主母亲和祖母,不会舍不得对你说重话。” 沈逸之自小就是个古板的人,学习的时候态度无比认真,做事也是一板一眼。 教导沈临安的时候,自然也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仅仅是半天,沈临安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爹冷着脸坐在一边,每当他犯了错,他爹虽然不会责罚他或者是大声斥责,但他爹身上会嘶嘶地往外冒冷气,那张俊脸也会越来越黑,好似下一秒就会提着刀子将他的头给砍下来一样。 半天下来,沈临安的心脏都不太好了,离开书房的时候,手和脚都是软的。 走到门口,他因为心绪不宁而被门槛绊了一下。 沈逸之蹙眉。 他儿子,未免也太胖了。 只有五岁的少年,肚子却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 他分明记得把刚把安儿送回来的时候,虽然这孩子也有些婴儿肥,却是十分健康的婴儿肥。 可现在的安儿,和“健康”两个字根本就不沾边。 他第一反应就是,莫非冷澜之故意想要把这孩子的身子骨养坏? 这时,赵氏让人端着甜品过来了。 沈临安一看到赵氏就扑了过去:“祖母,呜呜呜,父亲太严厉了!” 往日里,只要他一撒娇,祖母就会帮他教训“欺负”了他的人。 可今日,赵氏只是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好安儿,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好好学习。” 她笑道:“瞧瞧,祖母给你带了什么?是你最喜欢的燕窝莲子羹,加了很多蜂蜜和冰呢,快尝尝!” 沈逸之的眉毛狠狠一跳。 加了很多蜂蜜? 他记得军医曾经说过,甜食是最容易引人发胖的东西。 傍晚时分,马车轱辘辘地驶进了平南侯府。 贺芊芊如同倦鸟归林,兴冲冲地冲到了冷澜之身侧,红扑扑的小脸上漾开了灿烂的笑意:“公主!我回来啦!” “今日感受如何?” 冷澜之的手从琴上挪开,拿出手帕擦了擦小丫头脸上的汗水。 小丫头的眼睛亮晶晶的,心想,公主真香啊。 手帕都是香的。 香的很好闻。 不像她爹的那些女人身上的香味儿,香的发臭,她每次闻到都想吐。 口中答道:“谢夫人人很好,也很有耐心,今日教会了《三字经》的前四句怎么写,还留了作业。” 晓柔笑着走了进来:“五小姐今日得了谢夫人的夸奖,急着跟公主分享这个好消息呢,下了马车就急着往锦绣苑跑,奴婢追都追不上。” 贺芊芊第一日上学,冷澜之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让晓柔代替自己去接人。 晓柔笑道:“谢夫人还夸公主了呢,说您眼光很好。” 冷澜之不置可否,摸了摸贺芊芊的头:“晚膳好了,先去洗手,吃完晚膳再做作业。” “是。” 海城又运来了一批螃蟹。 冷澜之自己留了十只,剩下的都让人送去了大厨房。 文娘子今日做的是海鲜粥和和炒蟹以及蒸蟹。 十只螃蟹做成了三种不同的菜式,满足人的味蕾的同时又不显得太过单调。 贺芊芊去洗手还没回来,忽然有婢女前来通秉,说是看到小公子在外面探头探脑的。 冷澜之蹙眉,视线从二楼向下看去,很快就发现了躲在假山后的沈临安。 收回视线,冷澜之淡淡道:“派个人,把小公子送回去。” 这一世,她不会再在这个白眼狼的身上浪费半点精力和时间。 所有的菜肴都已上了桌,晓柔试毒完毕,闻言应声:“是。” 不多时,冷澜之就看到晓柔亲自去了假山后跟沈临安说什么。 突然,沈临安推了晓柔一把,像一颗飞速旋转的球一般冲进了锦绣苑。 第25章 沈临安后悔了 “母亲!母亲!” 沈临安对锦绣苑很熟悉,知道冷澜之喜欢在二楼用膳,便如同旋风一般冲上了二楼。 彼时,冷澜之正将一块蟹肉夹到贺芊芊的碗里,柔声道:“多吃点。” 贺芊芊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以前她在户部侍郎府,每顿饭只有一碗稀粥,一个馒头和一碟素菜。 除了稀粥和馒头她和弟弟是一人一份外,菜是两人一起吃的。 这两日的饮食,简直是神仙才能尝到的美味。 尤其是今天的螃蟹。 海鲜粥里的蟹肉鲜甜,炒蟹香气十足,蒸蟹沾了酱料以后也是香浓美味。 甜点挑动着味蕾,便是司空见惯的炒青菜,也令人食指大动。 她虽然每一样都只吃了几口,但味蕾和肚子都得到了满足。 冷澜之有些不赞同:“你还在长身体,吃的这么少将来会长不高。” 小妮子吃的太少了,每样菜都只动了不到三口,加上一碗粥,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点食物根本无法满足生长的需求。 沈临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公主母亲给另一个孩子夹菜,温柔劝她多吃一些的画面。 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记得,自己刚刚来到平南侯府的时候,因为认生的原因而不敢吃太多东西,公主母亲就是这样柔声细语地劝自己多吃的。 他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瞬间红了眼,冲到贺芊芊面前,一把拍向了她手里的粥碗:“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和我母亲吃饭?” 贺芊芊完全没有防备之下,粥碗先是砸在了桌子上,洒出来的海鲜粥全部落到了她的裙子上。 紧接着,粥碗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楼梯口,顺着楼梯滚到了一楼。 贺芊芊惊呼着跳了起来,慌忙用手帕擦拭着裙子上的兀自,擦着擦着就哭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这么漂亮的裙子! 这都是公主的心意! 她愤怒地瞪向罪魁祸首:“这是我的新裙子!坏蛋!” 沈临安不甘示弱:“谁让你抢我的粥!抢我的饭!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你滚回你家去,不许抢我的东西!不许抢我的母亲!” 他说完还不解气,又重重推了贺芊芊一把。 贺芊芊气的小脸通红,眼神愤怒又倔强地瞪着沈临安,但没有还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冷澜之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临安已经推了贺芊芊一把。 她面色一变:“芊芊,有没有烫着?” 贺芊芊愤怒的眼神忽然一软,立马浮上了一层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她飞快垂眸,红着眼睛摇头,哽咽道:“我……我没事。” 公主是个好人,不但救了弟弟,还对她那么好,她不想让公主为难。 冷澜之摸了一下她被弄湿的衣裙,发现那些污渍并不烫,她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神色一冷,没有表情地看向沈临安:“沈临安,你学了两年规矩,便是这么学的?道歉!” 沈临安肉乎乎的身体一颤。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冷澜之,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到那里。 他自幼便比别的孩子聪慧,记事早,且很会看大人的眼色。 突然被带离亲生母亲的身边,要管另一个女人叫母亲,他其实是很害怕的。 最初,他能感觉到公主母亲对自己的排斥。 但随着朝夕相处,公主母亲对他越来越好,他能感觉到那种排斥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便渐渐地不怕她了。 后来身边每日都有人告诉他,公主母亲并非他的生母,她对他好也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为了利用他来讨好父亲,他的心理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不明白那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之所以被迫和亲生母亲分离、长时间见不到父亲,都是因为公主母亲,所以越来越讨厌她。 最重要的是! 她对自己管教的太严了! 跟她呆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窒息! 曾经,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无比迫切地希望能够逃离公主母亲的身边,所以每天都会告诉祖母,他不喜欢公主母亲。 所以每次公主母亲“犯了一点错”,见到祖母生公主母亲的气,他都会故意哭闹,让祖母更加生气,争取能早一点脱离公主母亲的魔抓。 后来,他如愿了。 螃蟹事件之后,公主母亲果然不再管他。 他本以为自己解脱了,以后可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岂料,从前总是夸赞他的杜太傅,竟然开始找他的麻烦。 小小的孩童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不就是喜欢睡觉?喜欢玩吗? 在他的记忆里,以前他和亲生父母一起在一间镇子上居住的时候,那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不上学的,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他不喜欢上学,他喜欢玩耍,喜欢睡懒觉。 他知道祖母心疼他,只要他撒撒娇祖母就一定会妥协。 果然,每次他起晚了或者是作业没写完,祖母都会帮他撒谎骗过杜太傅。 他觉得自己真聪明,还为此而沾沾自喜,去皇家学苑的时候跟那些皇子公主炫耀了此事。 本以为会得到夸赞,不料那些皇子公主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皇子公主们的伴读还会把他们拉走,不让他们跟他玩。 之后,杜太傅便把他赶出了皇家学苑。 虽然沈临安贪玩,不喜欢上学,可也懂得廉耻,他被知道被赶出皇家学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开始怀疑,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不等他想明白,父亲就知道了他最近糊弄作业的事情。 父亲严厉地训斥了他,还监督他学习。 父亲比任何一个监督他写作业的人都严格。 呆在父亲身边的每一刻,他都觉得窒息。 更窒息的是,父亲还要求他减肥,不让他吃好吃的! 今天中午,他只吃了半碗饭,一点菜叶子和一个鸡蛋,一点儿肉都没有沾! 他刚刚无意间听到下人说,晚饭依旧是水煮鸡蛋,还有白粥和炒青菜! 他人都麻了!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跟父亲比起来,公主母亲简直是仙女,她一点儿都不严厉,她这里的东西又好吃又健康,他顿顿能吃饱还不会长胖! 可是现在,仙女一样的公主母亲要被人抢走了! 在看到公主母亲对那个陌生丫头那么好的时候,他心头就抑制不住的惶恐和愤怒。 看着公主母亲冰冷的神情,沈临安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他呐呐地“我”了两声,突然转过身,“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第26章 公主娘亲好冷漠,沈临安要闹了 沈临安因为太伤心太慌乱,跑出锦绣苑的时候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狠狠摔了一跤。 几个丫鬟见了,赶忙小跑过去把人扶起。 沈临安顶着两个泪泡看向了二楼的方向,却见曾经对他温柔无限的公主娘亲,此时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半点也没有要下来看看他的意思。 他更委屈了,用力推开一个婢女,哭着跑向了赵氏的院子:“祖母……呜呜……” 赵氏正打算派人去找乖孙回来吃饭,没想到沈临安自己回来了,还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她又急又怒:“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吼完她才意识到,整个平南侯府,就只有一个人会欺负她的乖孙:“是不是公主欺负你了?” 沈逸之踏进饭厅的时候,正好听到赵氏这句怒吼。 他蹙眉看了沈临安一眼。 尽管已经有过几次前车之鉴了,可看着儿子委屈的表情,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沈临安被公主欺负了。 毕竟整个平南侯府,有能力让沈临安哭的人,就只有他们这四个大人。 他和父母都是绝对不会惹这孩子伤心的。 “我……我……” 沈临安“我”了几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公主母亲刚才的行为,算是欺负他了吗? 让他不开心,应该就是欺负他了? 是的! 他要让祖母和父亲去找公主母亲,让他们告诉她,让她像以前那样对他好! 于是他点点头:“是。” “好啊!”赵氏怒不可遏:“她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 赵氏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拉着沈临安的手就往外走:“祖母去给你讨公道!” 沈逸之抿着唇,并未阻止。 沈临安是他的儿子,虽然他们一家现在还要仰仗公主,但这绝对不是公主能够肆意欺辱他的儿子的原因! 三人带着一群下人冲进锦绣苑的时候,阮锦宁正在检查贺芊芊今日的收获。 小丫头很聪明,也很勤奋。 平常的孩子学习认字,都是从一笔一划开始学的,但这孩子以前应该是启蒙过了,而且基础打得不错,一笔一划都有模有样,虽然稍显稚嫩,却不似初学者一般七扭八歪的。 是以,今日虽然才是她第一日上课,谢夫人却没有从最基础的笔画教起,而是直接教了她完整的字和句子。 贺芊芊眼睛亮晶晶的:“谢夫人说了,明天后天和大后天,我都可以不用去她那里,先把这几句话练熟,再弄懂其中的意思。” 每个老师都有独特的教学方式,冷澜之并未评价什么,淡淡道:“好。” 晓柔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意:“书房一早就给五小姐收拾出来了,明日您就可以好好练字了。” 贺芊芊有些不解:“为何要等明日呢?从今天开始不行吗?” 她现在很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练字。 “额……”晓柔眨巴了一下眼睛:“行。” 主要是,以前小公子每次要练字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副死了爹一般的哭丧表情。 她还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想给五小姐一个缓冲的时间。 没想到五小姐如此积极。 贺芊芊可是很兴奋的!很激动的! 她爱学习! 爱练字!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忽然,有丫鬟进屋禀报道:“公主,驸马和夫人带着小公子往这边来了。”她小心翼翼地睨了冷澜之一眼:“他们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晓柔脸一沉:“一定又是小公子在搬弄是非!” 她就不明白了,别人家的孩子在五六岁的时候都是白白嫩嫩、天真可爱的,怎么他们家的小公子却是如此讨厌? 驸马究竟看上了他什么竟然把他收作养子? 冷澜之不置可否,让人把一脸担忧的贺芊芊领了下去,她则是端起茶杯,静静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不多时,赵氏就牵着沈临安的手进了锦绣苑。 沈逸之跟在二人身后,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短短时间不见,那人似乎又变美了几分。 她通体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宛若锦簇的花团里最美丽的那一朵。 她斜倚着贵妃榻,见到他们到来也没有起身,只是淡漠地看着他们。 明明他们都是站着的,在俯视着她,可在她那双淡漠的眸子的注视下,他们却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沈逸之忍不住蹙起了眉。 他知道她是公主,知道她不需要起身相迎。 可,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六年前的她,不论他是何种表情、说出多么冷酷无情的话,她都会用最热情的笑脸迎上来。 便是在贵人云集朝廷宴会上,她这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也会为了他走下神坛。 可如今,她身未动,淡漠的眼神分明在向上看,却有种俯瞰众生的蔑视之感。 她……变了。 赵氏看着这样的冷澜之,心头也非常不舒服:“公主,你没看到我们吗?” 冷澜之闻言,手臂支撑起了身体。 沈逸之神色稍微松了松。 看来她还是在意的。 赵氏也很得意。 什么公主,见到她这个婆母,还不是要起身相迎? 念头刚落,她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只见冷澜之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又倚回了贵妃榻上,姿态比之前更慵懒了。 她红唇轻启,好听的声音没有起伏,满是淡漠:“婆母和驸马此来,是有何事?” 沈逸之蹙眉。 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这样对他! 而且,他是她的夫君,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只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这些好似低头求欢一般的话。 赵氏却没什么顾忌,她沉下了脸:“什么话!逸之是你的夫君,我是你婆母,没事就不能过来了?再说,这锦绣苑也是平南侯府的地方,在自己家里,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冷澜之沉默了一下。 赵氏见此,还以为冷澜之是伤心了,不禁心头得意。 你是公主又如何? 在平南侯府,她赵招娣才是当家主母! 别管公主在外面如何豪横,进了这院子也得乖乖听她这个婆母的话! 第27章 沈临安你有什么脸委屈 赵氏清了清嗓子,质问道:“你身为长辈,怎能欺负一个晚辈?”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看了沈临安一眼:“本宫?欺负晚辈?” 在她的目光逼视下,沈临安有些心虚,忍不住往赵氏的身后缩了缩。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质问,让冷澜之的俏脸上神色冷了下去。 她目光从赵氏的脸上移开,定格在小小少年的身上,问道:“沈临安,本宫如何欺负你了?” 沈临安被她的目光逼视着,节节后退,口中“我我”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急的红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赵氏心疼不已,瞪着冷澜之:“公主,你不要太过分了!当着我们的面,就威胁孩子!” 冷澜之的心已经已经在刚醒来的那段时间痛的麻木了,也习惯了这些人的嘴脸,她的心情只是激荡了一下就回归死寂。 她不生气,只觉得可笑和悲凉。 这样的事情前世也不止发生过一两次,那时的她为何没看透这些人的人嘴脸,还妄想用怀柔政策打动他们? 她淡淡抬眸。 那一眼,不怒自威。 赵氏哑了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冷澜之无甚表情地将目光移到沈临安身上:“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要不要说实话。本宫欺负了你吗?” 沈临安突然就觉得,公主母亲这没有发怒的模样,比他的父亲更加可怕。 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引起了公主母亲的愤怒。 根本不敢开口,就只是睁大着两只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冷澜之,似是受了无限的委屈。 赵氏和沈逸之的面色更沉。 冷澜之叹息一声:“本宫给过你机会了。”旋即对着晓柔道:“去把五小姐的裙子拿过来。” 晓柔点头应是。 不多时,她拿来了一件小女孩儿的裙子。 鲜艳美丽的裙子的下摆处,有一道长长的污渍。 看到那条裙子上的污渍,沈临安瑟缩了一下,眼珠子乱转,眼神瞟来瞟去,就是不敢去看那条裙子。 沈逸之在发现了儿子的害怕情绪之后,注意力就没有从沈临安的身上移开过,自然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变化,他蹙了蹙眉,忍不住看向了那条裙子,却想不出为何一条小小的裙子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如此……心虚? 没错,就是心虚。 他的心中,产生了不安的预感。 冷澜之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并未开口为母子二人解惑。 是晓柔气冲冲道:“不久之前,公主和贺五小姐刚开始用晚膳,小公子突然跑了进来,无缘无故地就对五小姐动手。当时五小姐的手里端着粥碗,小公子故意打翻了粥碗,还当着公主的面推五小姐,骂五小姐是坏人!” 她哼哼道:“幸亏厨房怕公主烫着,提前了半个时辰将粥熬好晾温了,粥不算烫,不然夏日衣衫单薄,五小姐肯定会被烫出伤疤。” 赵氏和沈逸之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竟然是沈临安先动的手。 他们看向沈临安,只见这孩子把头垂的低低的。 是非真假,一目了然。 赵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无冤无仇的,安儿为何要对她动手?”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眼神不善地盯着贺芊芊:“是不是喜这丫头私底下欺负安儿了?” 冷澜之淡漠道:“绝无可能。从芊芊进府开始,除了去杜太傅的府上学习之外,其他时候从未离开过锦绣阁,更没有跟沈临安接触的机会。” 她是如此的笃定。 笃定地信任着那个少女,保护着那个少女。 就像前世无数次沈临安调皮捣蛋犯了错,她也是这样保护着他的。 沈临安这一次是真的委屈的哭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久前还对他好的不得了的公主母亲,这次会为了另一个女孩儿指责他,用哪种陌生又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他听到她冷漠地说:“沈临安,别装了。我带了你两年,你的脾性没人比我更了解。贪玩、自私、恶劣,只要你自己开心,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诬陷别人,哪怕那个人对你千好万好。 被欺负的人是芊芊,被骂的人是芊芊,她都还没有说过委屈,你有什么委屈的?” 沈临安虽然年纪小,也听懂了“贪玩”、“自私”、“恶劣”是什么意思。 都是很不好的词汇,是骂人的话。 公主母亲,在骂他。 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儿,在骂他! 他受不了这个委屈,哭的更厉害了。 赵氏一开始震惊于沈临安先动手欺负人的事实,但看着宝贝孙子的难受的样子,她的怒气盖过了理智,怒道:“就算是安儿先动手的又怎么了? 左右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你还是安儿的母亲,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他?” 事情发生在平南侯府,对方又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赵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妥。 冷澜之的眸,冷沉了下去:“对你们来说芊芊只是一个外人,对本宫来说却不是。” 她不想再看这些人恶心的嘴脸,淡漠道:“带着沈临安回去,没事别人他往本宫跟前跑。来人,送夫人和驸马离开。” 阿香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请。” 赵氏气结,还想说什么,沈逸之却是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娘,走。” 赵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回头瞪了冷澜之一眼。 冷澜之垂眸,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心头疯狂涌动的杀意。 离开锦绣阁后,沈临安还在哭。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 公主母亲为什么不要他了? 他虽然推了那个陌生的女孩儿,可他是公主母亲的儿子啊,那个女孩儿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他听到了好似来自冰川的声音:“安儿,你为何要撒谎说你母亲欺负了你?” 听到质问,沈临安更委屈了:“我没有撒谎!螃蟹是我的!锦绣阁的饭菜都是我的!公主母亲把所有的饭菜都给了那个贱丫头,这还不算欺负我吗?” 第28章 她不配让他侍寝 沈逸之惊诧地瞪大了眸子,赵氏也满脸震惊之色:“安儿,你所说的欺负就是这个意思?” 沈临安原本怒气冲冲,非常笃定自己被欺负了,可看着祖母和父亲的表情,他又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到底只是五岁的孩子,是非观念还没形成,处于可塑的阶段,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还是会产生质疑。 他点了点头,呐呐道:“是……” 沈逸之和赵氏对望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沈逸之的脸色黑沉的难看:“娘,这孩子……还是由公主继续教导。” 他不知道公主是如何教育孩子的,但他看了沈临安所有的作业,发现作业变差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这孩子跟着公主的时候,从未敷衍过。 那个小厮也能证明,公主对这孩子尽心尽力,且方法得当,这孩子虽然对公主不算很亲近,却不妨碍他在慢慢变得优秀。 可自从跟了他娘,这孩子就被养的乱七八糟。 赵氏这几日被沈临安折磨的身心俱疲,闻言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可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她哼了一声:“我知道了,等会儿我派人跟她说一声,从明日开始让她继续带着安儿。” 沈逸之叹了口气。 他不爱公主,也存了刻意冷落公主的心思,但还没混账到分不清尊卑贵贱,尤其这几日公主对他的态度不甚明朗,他不敢存侥幸的心思:“娘,她毕竟是公主,我们要尊敬她。” 赵氏撇了撇嘴,到底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公主公主,当初她不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才让冷澜之进门的吗? 好不容易把赵氏和沈临安打发了回去,沈逸之捏了捏眉心,对阿北道:“你去准备些东西,等会儿去送给公主。” 他并不想跟她圆房,但为了安儿他必须要忍耐。 而且从私心里来讲,现在的她,也并非是没有跟他同房的资格。 她……太美了。 他今日会出现在锦绣苑,就是一个信号,是在告诉她,他愿意踏进锦绣苑了,今夜她可以点灯。 当年他能用手段让她爱上自己,如今也能用手段让她主动找他侍寝。 从前不用,是因为不屑,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如今…… 想着那张尊贵无双的脸,他闭了闭眼,不想承认,他每每看到她,都会产生一丝悸动。 是夜,沈逸之早早就沐浴更衣完毕,特意换上了熏着冷澜之最喜欢的香的衣服,只等着锦绣苑点灯。 他坐在书房内,右手弯弯曲起,轻轻地敲击着桌子,叩叩的闷顿抚平了他心头的躁动。 若是她和他的娇儿一样吴侬软语,他也不是不能碰她。 他想。 忽然,阿北来报:“驸马,锦绣苑未点灯。” 叩叩的敲击声突然变成了巨大的撞击声。 沈逸之的脸色顿时黑沉如锅底,声音似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未点灯?” 阿北不敢看他的脸色,应道:“是的。” “好!很好!”沈逸之冷笑:“亏我刚刚还念在……” 他闭上眼:“罢了!” 她终究是不配得到他的怜爱。 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穿好外袍,在夜色的掩映下离开了平南侯府。 是夜。 冷澜之拿着一张纸,嘴角挂着欣赏的笑。 看着正奋笔疾书的小丫头,她笑道:“今日就到这里,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 晚上的闹剧并未影响小丫头的学习热情,沈临安离开后,贺芊芊就央求晓柔带她去了她的个人书房,一直练字到现在。 小丫头的字很有灵性,虽然比不上大人的苍劲有力,有些字还因为写的不熟的原因而有些丑,却也勉强看的出那些字的原型。 她非常用心,每一篇字,都比上一篇有所进步。 阮锦宁不是那种特别看重成就的人,也没苛求这丫头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 贺芊芊的态度,恰好是她想要的。 “公主,人家想再多谢一会儿。” 一天多的接触,让贺芊芊对尊贵无双的伽罗公主有了一些了解,她知道公主是个很温柔的人,便大着胆子抓住冷澜之的衣袖,央求出声。 冷澜之摇头:“不行。” 便是从前对沈临安严厉的时候,她也不会让他练字练到太晚。 这个时间,沈临安早就可以去休息了。 “好叭。”贺芊芊应了一声,可可爱爱的模样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不多时,贺芊芊就被人带下去洗漱。 冷澜之睡不着,坐在床边一遍遍地抚琴。 忽然,一道人影从窗口跳了起来,阿兰扯下脸上的面具,恭敬道:“公主,一个时辰前驸马出了门,但是他并未去见什么人,只在城里转了一圈,去玉兰楼喝了点酒就回来了。” 冷澜之蹙眉:“你确定他没有见任何人?” 阿兰以为冷澜之是在质疑她的能力,跪了下去:“属下无能,没有查到驸马去见任何人。” 冷澜之蹙起眉,琴弦都乱了。 怎么可能呢? 已经好几日了,他怎么还没有把那个女人带进城? 莫非,他并不是在刚回城的这几日把人带回来的? 若是他还要过一阵时间才能把人带回来,她岂不是还要继续呆在这令人作呕的平南侯府? 想到此,冷澜之心中便戾气横生。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 想要让他们死! 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人! 忽然,一根琴弦崩断,锋利的琴弦划破了纤细嫩白的指尖,一滴鲜血落到桌面上,发出了不甚明显的声响。 冷澜之的脑海也宛若被这琴弦拨乱了一样,乱糟糟间突然捕捉到了一点思绪。 沈临安那一日喊着要见娘亲,虽然有童言无忌的成分在,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一定约定好了,约定好了让那女人进京的时间。 一个大活人进了京,定然不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住处。 要么,沈逸之会把她安排在他从前购买的宅子里。 要么,他会在回来之前提前购买宅院。 有这死物在,她又何必非得苦等一个大活人? 死物可比活人好查多了。 “阿兰,去调查驸马两年来在盛京的购买宅院的记录……”顿了一下,补充道:“不只是驸马,平日里与驸马交好的人,或者是小厮丫鬟,都盘查一遍。包括夫人和侯爷。” 第31章 将她高高架起 直到晚膳前,晓柔都有些不开心。 冷澜之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只见她气成了河豚,她忍俊不禁:“还没消气?” 她们二人情谊深厚,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她知道,晓柔是在替自己委屈。 果然,晓柔眼眶红红地开口:“驸马和夫人,欺人太甚!当年驸马一声不吭地带个养子回来扔给您,您辛苦抚养了他两年,小公子不但不感激您,还总告黑状说您欺负他,简直是半点良心之心也没有。 这次更过分,还想让您正式收了小公子做嫡子,他配吗?” 说的好听了是小公子,说不得不好听,那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平南侯府怎么敢?! 他们利用公主的心思已经不加掩饰了! 小妮子气的口不择言:“我真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对一个外人这么好?知道的会说那是驸马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怜其可怜才对其处处照拂,不知道的还以为……” 晓柔面色一变,气愤的话语戛然而止。 飞快地看了冷澜之一眼,见冷澜之似乎没有生气,她松了口气,斟酌着开口:“奴婢是气的狠了才会乱说……” 公主心悦驸马,愿意为驸马做任何事。 她身为公主最信任和亲近的人,应当想办法为公主分忧、为她出谋划策,而不是在这里给公主添堵。 冷澜之若有所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晓柔一噎。 刚才她真的是在气头上,才说了那些混账话。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哪还有胆子编排主子? 更不敢说出那些混账话。 “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冷澜之垂眸,淡淡道。 晓柔无奈,只得低着头小声道:“底下的下人们都在议论,说驸马他们对小公子好的过分了,谁家的养子能得到这个待遇?那不像是养子,反而像是……是……” 晓柔磕巴了一下,见冷澜之正幽幽看着她,似是她不说出口就不罢休,晓柔只得继续道:“像是侯爷和夫人的亲孙子,驸马的亲儿子!” 冷澜之眸中划过冰冷寒芒。 连下人都看出来了。 她前世,还真是一叶障目呐…… “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 早在猜到侯府众人的目的的时候,冷澜之就已经有所打算了。 夜已深,晓柔去督促贺芊芊早点休息。 阿兰面无表情地进了屋,恭敬地呈上了一份折子:“公主,这些六年来驸马、侯爷和驸马的心腹所购买的宅院。” 冷澜之接过折子,粗略一番,便忍不住心头冷笑。 一年前,沈逸之购买了一处二进制的宅院,还买了十个丫鬟仆妇,十个家丁以及十个护卫。 便是自己这堂堂的公主,住进平南侯府以后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看来,这就是用来藏娇的“金屋”了。 冷澜之定定看了那宅子半晌,才将目光移向了另外一个名字……眸光闪了闪。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会因为人的奢望而有多停留。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逝。 这半个月里,赵氏和沈逸之倒是没再来锦绣苑刷存在感。 沈临安也乖的不行,每日来请安的时候都是低眉顺眼的,偶尔看向冷澜之的目光里还充满了渴望。 渴望? 冷澜之不知道他在渴望什么,也不在乎。 她像打发宠物一样打发走了沈临安,便开始过自己的日子,顺便了解一下她所在意之事的进度。 晓柔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公主,如今外面都在传颂您的美名呢。” 说是“美名”,小妮子却一点儿都不高兴。 外面的人都在说公主如何仁德慈爱,连一介平民都愿意收为养子、封为嫡子。 她替公主觉得委屈。 公主风华正茂,明明应该有自己的孩子。 冷澜之挑了一下眉毛:“哦?外面都在夸我?” 晓柔“嗯”了一声,表情越发郁闷。 冷澜之唇畔的笑意更深。 关于她的仁爱美名,是沈逸之传出去的,是在为沈临安造势,也是为了堵住父皇和母后的口。 毕竟她堂堂一国公主,身体健康、风华正茂,却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就收养一个养子,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玄幻。 闲杂人等当个乐呵听听,父皇和母后却是会心疼她。 沈逸之担心帝后干涉进来,便找人将伽罗公主的美名传了出去,把她高高架了起来。 如此,便是帝后心有怨言,但为了女儿的名声,也不能再出手干预。 顶多就是敲打敲打沈逸之,让他尽快努力,生下冷澜之的亲骨肉、平南侯府的真·嫡亲血脉。 瞧,这个男人就是这么阴险。 看似温文尔雅、风光霁月,其实一肚子坏水。 这也是冷澜之半个月前会答应下来的原因。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沈逸之也会造势逼她。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没有选择,之所以答应下来,不过是想借着他们的手,将那个躲在幕后的“娇儿”引出来罢了。 重活一世,她若还任由他们踩着她上位,还不如找个无人之地溺毙算了。 盛京某处二进制的宅子里。 梳着两个小揪揪的丫鬟满眼钦佩道:“公主真是个大好人,竟然愿意收养非亲非故的孩子!” 另一个丫鬟也点着头,满目憧憬:“真羡慕那个孩子啊!当了公主的养子,便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了!那可是伽罗公主,是咱们盛国最受宠最尊贵的公主!有公主扶持抚养,那个孩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呜呜呜……好羡慕。” 忽然,安静的室内传出了瓷器落地的声音。 两个丫鬟赶忙进屋查看:“夫人,您没事?” 梳着妇人发髻的清秀女子浅浅一笑,温温和和道:“没事,不小心手滑了而已。” 丫鬟没有质疑什么,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残渣。 正要退出去,女子忽然开口:“你们刚才说的公主是怎么回事?什么收养?” 丫鬟们没有多想,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外面的传闻。 谁都没有注意到,随着她们说的越来越多,女主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第29章 沈临安的生辰宴 第二日一大早,贺芊芊就主动爬了起来。 她先是去了一趟书房,将昨日谢夫人所教的几句话默背了几遍,确定每个字都记住了,又在纸上默写了下来。 默写了一遍后,她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却想起了谢夫人的话:“公主啊,她的字很好呢,是当年誉满盛京的才女,与驸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的字,真真是一字千金,可比驸马的字难求多了。” 谢夫人指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画的右上角有提诗,字迹秀敏中不乏苍劲笔力。 时下的书法大家偏爱草书,狂放不羁又潇洒肆意。 对于小孩子来说,草书的狂放太难领会,而那副画上的字迹,秀丽端庄,每一笔都自成规范,看起来清清爽爽却又不失大气。 贺芊芊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些字。 公主的字,果然如同她的人一样,好看又大气。 再看自己那像是狗爬一样的字迹,她非常不满:“我一定要把字练好!和公主的字一样好!” 外面传来了稀稀疏疏的活动声,似是有人起来忙碌了。 贺芊芊放下笔,噔噔噔地跑到小厨房:“文娘子,我来帮你啦!” 自从那日沈临安来锦绣苑闹过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没有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非但没有出格,还颇为符合规矩。 比如,每日清晨,他都会来给冷澜之请安。 请完安他会被带去饭厅吃早饭,然后去扎马步,等天气开始热起来,下人会带他去书房练字。 若是沈逸之在府中的话,会亲自监督他扎马步、练字,若是沈逸之有事外出公干,则是由沈逸之的一个亲卫代为监督。 听闻这些时日,沈临安的进步不小。 一开始他扎马步连三百个数都坚持不了,如今已经能坚持一炷香了。 而他的字……虽说比不上贺芊芊,却也不再像是狗爬出来一样的,已经能入眼。 冷澜之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贺芊芊刚刚把完整的《三字经》默写出来,又跟冷澜之背诵了一遍释义。 小丫头背书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痛苦,表情活灵活现,眼睛里满是笑意,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喜欢读书。 晓柔说道:“小公子最近倒是懂事了不少,听说他刚才背出了《三字经》,驸马和夫人很高兴呢。” 冷澜之没什么表情:“挺好的。” 沈临安已经蒙学两年了,《三字经》是他第一年就已经背过的内容,只是后来又学习了新的内容,他就给忘了。 如今重新捡起,说不上进度很快,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忽然,贺芊芊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银耳莲子羹,小丫头道:“公主,文娘子说天气炎热,给您做了冰镇的银耳莲子羹。” 确实很热。 已经是七月末了,燥热的感觉不减反增,正午的时候最为炎热,吃一碗甜甜的冰镇的银耳莲子羹倒也解暑。 冷澜之抿了一口,有些惊讶:“文娘子的厨艺,又精进了。” 她不太嗜甜,但身为盛国最尊贵的公主,她很少将自己的喜好暴露出来,因为她从小就知道,一旦她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就等于是将把柄递给了隐藏在阴沟里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自己的喜好背刺。 前世的悲惨经历,也深刻地验证了这个道理。 她爱慕沈逸之,却被自己所爱之人处处算计,亲手抹杀。 死后还要被他踩着尸骨和名头上位。 她闭了闭眼,驱散了沉重的心思,看向手中的银耳莲子羹。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太接受不了的东西,她都能忍受。 是以,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甜食。 但其实不是。 她喜欢微微有些甜意,却不会让人觉得齁得慌的甜。 今日的银耳莲子羹,就是这个味道。 平日里她只吃一小碗就不会继续吃了,今日却想要再来一碗。 贺芊芊眨巴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只是不等冷澜之扭头看向小丫头,就有下人进来通秉,说是夫人请她过去。 冷澜之愣了一下。 这段时间,她和赵氏处于半撕破脸皮的状态,没有特殊情况,她不会主动去见赵氏,赵氏更是不会主动来见她。 很快她就记起来了,再过不久就是沈临安的生辰。 沈临安的生辰宴会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他是当朝尊贵无双的伽罗公主的驸马的养子。 伽罗公主颇得皇帝宠爱,太子虽然不是皇后所出,却也非常宠爱她,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往小了说,沈临安不过是个小小的养子。 当年沈逸之将他回来以后并未举行过认亲仪式,是以所谓的养子其实只是一个观念里的称呼,哪怕是上了族谱,却也还没有广而告之,没有正式在盛京权贵面前露过脸。 这一次的生辰宴,也是将沈临安正式推到前台的舞台。 沈家的人要趁着这一次机会,给沈临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前世的这个时候,冷澜之其实还没有真正将沈临安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他还有隔阂,不太想让他借着自己的名头出圈。 她还记得,赵氏是怎样巧言令色着,忽悠着她出席了沈临安的生辰宴。 “公主,我这当婆母的知道你对逸之的心,也知道你从没有用身份逼他成亲的意思,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逸之对你还有所误会,便是我这当娘的说的话,他都不信。 若想让他解除对你的误会,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你正式收下安儿! 逸之他啊,重情重义,既把安儿带回来了,自然是想着要给他最好的生活。你之前虽然对安儿很好,可逸之他没有亲眼看到,无法相信你。可若你正式收下了安儿,逸之就会明白你的心意……” 多么拙劣的谎言。 多么明显的诱哄。 甚至不是从沈逸之口中说出的,她就傻傻的信了。 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梦中,她是贤惠端庄又情意绵绵的妻子,他是满眼爱意、含笑注视的夫君。 只可惜,梦终究是梦。 便是用无数的瑰丽谎言去编织、加固,终有一日也还是会啪的一声,碎掉。 第30章 认贼作母 新月苑。 赵氏苦口婆心地对自家儿子劝说道:“等会儿她来了,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不要对她甩脸子,咱们好商好量地,务必让她同意下来。” 沈逸之沉默了一瞬。 他们今日想请公主过来,是要让她同意正式收下沈临安的。 若是以前,这种事情他根本不屑于亲自出面,毕竟那个女人太好拿捏,只要他娘好言相劝两句,高贵的公主就会乖乖听话,为了取悦他而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 但这段时间她变了,不但是他娘的话她不再听从,便是他的话,她也不再放在心上。 是他忽略她太久,以至于她开始闹了,企图用这种手段来引起他的注意。 他想。 既然如此,他就顺了她的意。 只要能让安儿名正言顺地进平南侯府,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他委屈一点也没什么的。 想着,他对自家儿子叮嘱道:“安儿,日后见到公主母亲,一定要恭敬有加,明白吗?” 这几日的节食减肥颇有成效,沈临安瘦了一些,再加上每日练武,不少肥肉都转化成了肌肉,他人也壮硕了许多。 他有些不高兴:“可是,公主母亲不喜欢我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娘:“爹爹,我想娘亲了。” 沈逸之抿唇。 这孩子从小就被迫离开亲生母亲的身边,心里定然很苦。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到回京前娇儿倚在自己的怀里,眼神凄婉却又故作懂事的模样,他就心疼的无以复杂。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安儿培养成材,如此,就算他无法摆脱公主的控制,娇儿也能以安儿生母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享受荣华富贵。 为了美好的将来,安儿必须要忍耐! 必须要认贼作母。 他严肃了神色:“安儿,这话日后不可再提了。记住,你现在只有一个娘亲,便是公主!不论何人问起,你都要这么样说。若是有人问有关于你亲娘的事,你必须要说她失踪了,下落不明,懂吗?” 沈临安最怕父亲板起脸的样子,害怕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赵氏这才把沈临安抱在怀里,安慰道:“祖母的乖孙,你放心,有祖母和你爹给你做后盾,公主不敢欺负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让公主给你铺一条康庄大道!等日后你自己有了出席,不再需要公主了,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你亲娘团聚了。” 沈临安眼睛一亮:“真的吗?只要我有了出息,就能跟我娘团聚?” 沈逸之觉得他娘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妥,但看着儿子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心头一软,并为出声反对。 沈临安笑了。 冷澜之来到新月苑,看到沈逸之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记得前世,沈逸之并未出现,全程都是赵氏在打感情牌诱惑她。 心头有些不解,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悠悠坐下,听着赵氏说道:“公主,半个月后便是安儿的生辰。你也知道,安儿入府两年,虽说一直都是以养子的身份在府中住着,但因为逸之逸之不在京中,我们便也没有正经操办过。 外面的人提起安儿,只当是寄养在我们侯府之中的可怜孩子。” 赵氏喝了口茶,继续道:“只是安儿跟我们生活了两年,我们都对这孩子产生了感情,我相信公主也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想让这孩子受委屈,所以想着在他生辰宴的时候,公开承认他的身份。” 冷澜之轻呷一口茶水,淡淡问道:“什么身份?” 赵氏噎了一下:“自然是,侯府嫡子的身份。” 不等冷澜之说什么,她又补充道:“你放心,虽然这孩子会成为平南侯府的嫡长子,将绝对不会妨碍你和逸之的亲生骨肉的路,平南侯府永远都是你和逸之所生的孩子的。” 冷澜之垂眸,默默在心里补一句:如果她和沈逸之能够有自己的孩子的话。 见冷澜之垂着眸不开口,赵氏心中着急,不停地给沈逸之使眼色,让自家儿子快点开口。 公主那么喜欢儿子,只要他肯开口,公主一定会同意。 沈逸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张开了口。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冷澜之就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沈逸之想要说的话于是就变成了:“什么?” 冷澜之重复一遍:“本宫说,本宫同意了,半个月后,沈临安的生辰宴,本宫会正式收他做养子,给他上沈家的族谱。生辰宴后,本宫会去找杜太傅说情,让他回皇家学苑读书。” 沈逸之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他原本已经做好伏低做小去哄人的准备了,心中也打好了腹稿。 不料他所想好的所有语言都失去了作用。 她就那么同意了。 甚至不等他开口。 这让他感觉刚刚筹谋良久的自己像极了跳梁小丑。 冷澜之没看向身旁的男子,淡淡对赵氏道:“虽然本宫在杜太傅面前有几分薄面,但更多的还是要看沈临安自己。本宫能将他送回去,可她能不能在皇家书院站稳脚跟,就要看他自己了。 若是他再被赶出来,本宫绝对不会再出面。” 她轻轻拨弄着茶杯的盖子,语气淡漠,似是漫不经心:“另外,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要将这孩子养在本宫的名下,那他就是本宫的儿子,日后本宫如何管教,你们都不要再来插手。 本宫更不希望,再发生一次螃蟹事件,不知婆母和驸马可能做到?” 赵氏现在只想哄着公主儿媳把乖孙给正式收下,如此一来,乖孙就真的跃入了上层圈子,成为了真正的皇亲国戚,真真的人上之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自是不会触冷澜之的霉头,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切和善:“公主放心,绝对不会了!” 沈逸之默默看着那高贵的女子,然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哪怕她口中说出了“驸马”这个词汇,也并未将注意力投注到他的身上。 他的心,忽然就痛了一下。 第32章 好戏要开场了 俞婉儿耐着性子把两个丫鬟打发走,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比相公进京还早半个月,本以为等相公回来就能夫妻见面,一家团聚。不料夫君却派人来告诉她最近公主盯得紧,他不能贸然过来见面。 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就连她的宝贝儿子,也是自相公回来之后,就和她断了联系。 他们明明就在京里,他们分明离得那么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她急。 她恨。 原本她还能勉强忍耐,等着相公找到机会带着儿子过来跟她见面,可今日听到的消息却让她按捺不住了。 突然,她脚步一顿,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去请张千户过来!” 张千户,从六品千户,是她相公沈逸之在军中的副将,也是沈逸之的好友。 当初她能顺利进京并在盛京安顿下来,还多亏了张千户呢。 这段时间以来,她偶尔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都是倚仗张千户帮忙解决的。 不多时,张千户便来到了宅子里。 盛京规矩多,但他们在军营的时候已经熟识,没那么多忌讳,在俞婉儿的小院里见了面。 俞婉儿已经挥退了下人,焦急地对张千户问道:“张大哥,我听了京中的传言,公主真的要收下安儿了吗?” 张千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是不忍心看眼前女子都表情,低垂着头应道:“是的。” 俞婉儿娇躯一颤,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怎么……怎么这样?” 张千户有些奇怪:“少将军……哦不,沈百户没告诉你吗?” 在军中的时候他习惯了称呼沈逸之为少将军,毕竟他们这一支队伍,是老侯爷当年亲自带出来的。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他们已经回到了盛京,不再是在军中了。 俞婉儿满脸苦涩地摇头:“没有,逸之哥回京后就没来过这里,他可能……已经把我给忘了。” 张千户看着女子娇美的脸颊上落下的晶莹泪珠,心头满是不忍。 也很不忿。 他对高高在上的公主没什么好感,相反,对于不辞辛劳、不畏艰险地陪在沈逸之身边的俞婉儿,他心存敬意,觉得只有这样能吃苦耐劳的女子,才配得上沈逸之。 至于公主…… 不过是仗着身份逼婚的卑劣女人罢了。 “俞姑娘,你切莫胡思乱想,沈百户一定是被绊住了,等他找到机会就会来看你。” 俞婉儿似是被安慰到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千户:“真的吗?” 张千户被她信赖的眼神看的心头一热,重重点头:“真的!沈百户对您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在我们兄弟的心中,您是我们唯一的少将军夫人,侯府少夫人。” 俞婉儿终于破涕为笑,却还是有些忧愁:“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安儿了,明日他就要正式认公主为母。公主身份高贵,安儿能有她照顾自然是很好,只是我……我……” 她又嘤嘤哭泣了起来。 张千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手忙脚乱地安慰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公主什么再高贵也比不过你这亲娘!” “可是……可是……安儿那么小,时间太长了见不到我,他会不会把我忘了?”俞婉儿哭的凄凄婉婉。 张千户被问住了。 是啊,沈临安那么小,天天呆在别的女人身边,管别的女人叫娘,保不齐就会把亲娘忘了。 张千户挠着头,问道:“那怎么办?” 俞婉儿抽噎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能时常见到安儿,他还能想起来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公主定然不愿……相公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张千户就没见过哭的这么脆弱、这么让他有保护欲的女子,他当下豪情万丈,拍着胸脯保证到:“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让你见上儿子!一定不会让临安忘记你这个亲娘!” 俞婉儿终于破涕为笑:“谢谢你,张大哥!”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太过柔弱美好,张千户不自觉红了脸,轻咳着别开了视线:“我……我这就去安排!” 张千户走后,俞婉儿擦了擦眼泪,眸中划过了一抹精光。 她忍辱负重,在边塞跟着沈逸之吃了六年的苦,为的可不仅仅是当一个外室。 沈逸之是驸马,这个身份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只要运用得当,她就能踩着公主的身份上位。 让公主替她栽培相公,培养儿子,壮大侯府…… 最后,她取而代之! 这个计划,从她知道公主与她长得有三分相像、并且和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开始,就隐隐在筹谋了。 作为整个计划里最重要一环,让公主正式认下她的宝贝儿子沈临安,她自然不会反对,也不会出手干预。 可…… 沈逸之自打回京以后就再没来找过她,这让她很不安。 莫非,沈逸之也别权势蒙了眼?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必须要提醒他和儿子沈临安,她才是他们的妻子,娘亲。 他们切莫搞错人了! 这一日,平南侯府喜庆无比,受邀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其中不乏皇亲国戚和手握重权的官员。 就连那位只存在在传说中的千面修罗顾典司,都受邀而来。 看到顾典司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直了。 那些朝臣们顿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没办法,谁让这位是真正的疯狗,除了皇帝之外谁都不服,逮谁咬谁? 众人心里苦的同时也很惊讶,没想到他会来参加一个小小的二等侯爵的养子的生辰宴。 虽说…… 生辰宴是由伽罗公主牵头的。 可这位爷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怎么会给伽罗公主这区区女子? 搞不懂啊搞不懂。 冷澜之穿着一袭枣红色内裙,外罩天青色软纱,红色的纹白花绿草披帛挂在纤细的手臂上,风姿绰约、高贵典雅。 晓柔戴好最后一根金步摇,眼角眉梢都是灿烂的笑意:“公主真美!今日必定能够艳压群芳!” 冷澜之但笑不语。 能艳压群芳的从来不是美貌,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权利在手,便是如何绝顶的美貌都要为权利让路。 “走,好戏要开场了。” 第33章 驸马心跳如鼓 锦绣阁外,沈逸之早已等候多时。 不论他平时如何忽略冷澜之,在比较正式的日子里,他也会压下情绪,等着和她一起出场。 用于招待宾客的松景苑内,宾客言笑晏晏。 一个个美丽的婢女如同穿花蝴蝶穿梭在宾客中间,添置着茶水、酒水、瓜果点心,并将有需要的客人指引向他们想去的地方。 身穿华服、戴珠宝首饰的朝廷命妇们围在赵氏周围,和赵氏交谈甚欢。 平日里见也见不到的高官夫人、命妇们,今日却都以自己为主。 赵氏心中别提有多惬意。 在高官夫人和命妇们羡慕的目光中,她高谈阔论:“我家逸之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勇猛无双!别看我家安儿小,却很争气呢!他现在扎马步已经能坚持一炷香了,字也越来越好了,便是我儿子这么挑剔的人,都忍不住夸了他。” 众夫人、命妇:“驸马自然是厉害的,否则怎能入伽罗公主的眼?” “能被伽罗公主看中并收作嫡子,小公子自然机灵秀敏。” 忽听一声通传:“公主到!驸马到!” 不久前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高官夫人、命妇们,突然就别开了视线,齐齐起身走到了房间外,没有人再将精力投注到自己身上。 赵氏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梳着高耸复杂的云鬓的冷澜之款款而来。 太过复杂的发型上,珍珠钗环美轮美奂,随着她的动作,金色的步摇摇曳生辉、熠熠生光,所过之处,如同被圣光笼罩了一般。 冷澜之不说“平身”,便无人敢直起身来瞻仰她美丽的容颜。 她昂首走过一个个低头拜谒的人,满庭宾客没有一个是身份低微的,却无人敢起身唐突。 她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穿越人群,宛若神秘美丽的仙子闲庭信步。 赵氏不若其他人那般恭敬虔诚,只是站起了身便算是相迎了。 她看着款款而来的冷澜之,只见她的宝贝儿子、素有盛京才子之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沈大才子,此时在那女子的身边,竟沦为了陪衬。 虽然他所过的路径上,所有人都低眉顺眼、俯首称臣,可俯首称臣的对象却并不是他本人,而是来自于他身侧的女子。 就连那素有疯狗之称的千面修罗顾典司,此时也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赵氏突然间愤愤不平。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凭什么抢她儿子的风头? 今日的主角,应该是她的宝贝孙子!宝贝儿子才对! 这时,冷澜之也走到了她的面前,先是淡淡说了一声:“平身。” 才微笑着唤了一声:“婆母。” 赵氏突然就摆起了架子,昂着首冷哼一声:“嗯,来了?” 她声音冷淡,听得周围的夫人、命妇们暗暗皱眉。 沈逸之也皱眉。 他向来拎得清。 他娘是婆母,平日里在府中怎么冲公主闹,只要不太过份,都无伤大雅。 可今日是什么场合? 这么多的权贵夫人在此,若是他们表现出了对公主的不敬,万一公主日后对不们布满了,想要搞什么幺蛾子的话,舆论就不会站在他们这边了。 想着,他忍不住蹙眉看向了自家娘亲,微微冷沉的面容满是警告之意。 赵氏面色微变,终于想起来今日该顺着公主,便没有再作妖。 冷澜之将赵氏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虽然没看向身旁之人,却也猜到肯定是沈逸之使了眼色才能让赵氏收敛。 她心头发笑。 前世的同一场宴会,她因为心心念念着要让沈逸之接纳自己,特意打扮的非常低调,什么都顺着赵氏来。 而赵氏蹬鼻子上脸,多次在宴会上给她使脸色让她难堪。 可她,还是忍了下来。 这一次,她高调而来,也没想着要委屈自己。 她已经做好了跟赵氏互相阴阳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赵氏却首先退让了。 而让她退让的,正是前世选择了冷眼旁观的沈逸之。 多可笑。 她面上不显,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来了。”又问:“大家在聊什么?” 气氛因为这一句话而点燃。 丞相夫人呵呵一笑,看似放松实则恭敬道:“在聊驸马和小公子呢,侯爷夫人可是把驸马和小公子夸上了天!” 冷澜之勾唇淡笑,并未反驳:“本宫的驸马自然是优秀的,至于小公子……他若不优秀,本宫也不会收下他。” 沈逸之听到“本宫的驸马”几个字,心口没来由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情窦初开时擂动心口的一眼,又仿佛人生饮下的第一口酒。 他控制不住那擂鼓一般的心跳,视线也不自觉地落到女子的身上。 女子的容颜,实在绝美。 他讨厌她盛装出席,却不得不承认,她本就适合盛装打扮。 她是天生的公主,就该坐在公主宝座上,由天下人带着最虔诚的敬意和爱意,送上最珍稀的黄金珠宝…… 忽然,女子开口:“入座。” 如同琴音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呆滞中的人。 沈逸之一抬头,只见女人们已经进了屋,只有他还停滞不前, 想到自己刚刚那如同丢了魂儿一般的状态,他垂眸敛去了眸底的思绪,挽尊道:“公主,我去招待宾客。” 冷澜之微笑着看他:“去。” 这是自沈逸之回京以来冷澜之第一次对她笑,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轻轻浅浅的笑。 太过久违的笑容倏然绽放,好似昙花盛开,沈逸之心中又是一跳,赶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人群中,某修罗满眼阴鸷,如同猎鹰一般的眸定格在沈逸之的身上,扫过那张慌乱迷茫的脸,眸中划过了不屑之色。 随即看向那众星捧月般的女子,目光里有些委屈。 她究竟看上了驸马那种垃圾什么? 明明他比驸马更好看,更有权势,他为何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就因为驸马会做几首破试? 还是驸马那八个心眼子? 随着冷澜之一声平身,仿佛被定了身的众人全部都活了过来,院子里再次恢复了热闹。 顾湛想到等会儿要发生的事情,眸中委屈散去,只余下了等待好戏开场的闲适。 他悠然地坐在距离那人最近的桌上,整整一桌除了他便没有别的人了。 他并不觉得寂寥,反而更加自在。 虽然无人敢跟这位喜怒不定的爷共坐一桌,但他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没人会无视。 冷澜之与一旁的贵妇们讨论着时下最流行的首饰、 京中流传的诗文,不论贵妇们起什么头,她都能完美接上。 而一旁的赵氏,完全插不上话。 赵氏气的在衣袖中攥紧了拳头。 这个抢她宝贝乖孙风头的女人! 等等……她的乖孙呢? 第34章 不要太双标 不只是赵氏觉得疑惑,很多人也有些不解:“今日不是公主正式认下小公子的日子吗?小公子怎么还没来?” 开口的是丞相夫人。 冷澜之也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招呼:“婆母,安儿呢?” 赵氏蹙眉:“我刚来的时候他还在呢……估计是跟朋友去玩了?” 赵氏觉得,依照孩子爱玩的天性,沈临安跑去跟别的笑朋友去玩并不算什么。 可屋内的人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像今日这样的场合,沈临安身为绝对的主角,是不可以离开公主的身边的。 就算要去玩,也得等着公主把人认了再去? 如今宴席都开始了,公主都要开始为众人做介绍了,沈临安这个主角却不见了? 这不但是对嫡母的不敬! 也是对公主的不敬! 平南侯府的人,到底在搞什么? 众人看着赵氏的眼神,越发轻蔑了。 冷澜之似是叹了口气,露出了包容的笑容,打圆场道:“安儿年纪还小,也没有经历过如此隆重的场合,情有可原。” 众命妇只能跟着点头:“没错,小孩子嘛……” 赵氏:“……” 她刚才说小孩子贪玩,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冷澜之一说孩子贪玩,这些人就附和? 不要太双标了好叭? 不等她发作,冷澜之就温和问道:“婆母可知安儿去哪里玩了?大家都等着见他呢!” 赵氏心里有气,却不得不隐忍,回答起来硬邦邦的:“应该不会跑太远,我这就叫人去找。” 冷澜之微微颔首:“晓柔,你也跟着去。” 晓柔应声:“是。” 很快,晓柔便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家丁去寻找沈临安了。 宴会上的气氛依旧热络。 虽不是什么正式宴会,但碍于男女大防,男女席位之间用几面屏风隔绝了起来。 男宾那边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去跟顾湛套近乎了。 毕竟是权倾朝野、连太子殿下都敢当面教训的顾典司,虽然他铁面无私、手腕铁血,可若是能跟他扯上关系的话,对前途有益无害。 今日的顾典司似乎很好说话,几个前来敬酒的大臣,他并未拂了他们的面子。 女宾席位上,不少小姑娘眼神乱瞟着,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们视线所看的方向,正是男席那边最前端的方向。 虽然有屏风阻隔着视线,但大多宴会男女席位的布局是一样的,就连桌上的饭菜也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便是,男席那边酒水更多,女席这边则是饮料更多。 无数小姑娘望眼欲穿。 顾典司虽恶名在外,却实在好看。 又手握重权。 权利,是男人最好的聘礼。 只可惜,被无数闺阁小姐望眼欲穿的典司大人,视线投注的最多的地方,便是那间有着世间最高贵的人儿的房间。 若非不想给她带来麻烦,他真想如同那日一样,贴身站在她的身后守护啊…… 啧,驸马和平南侯府什么的,果然很讨厌。 若是在宫里,在外面,甚至是在公主府,他哪里需要顾忌这么多? 男人想着,垂下了眼。 屋内。 一个刚刚成婚不久的妇人笑道:“珍宝阁最近上新了不少首饰,里面有一套凤求凰的头面非常好看!上面镶嵌着128颗南海明珠,光是用来制作凤凰的黄金就有一斤重,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呢!” 冷澜之来了兴趣:“哦?那套头面本宫也听说过,最后落到哪家夫人、小姐的手里了?” 那位夫人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珍宝阁老板说,只卖有缘人,是以那套头面现在还在三楼的展柜里放着呢。” 冷澜之顺着她说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将来能有幸得到这套头面。” 珠宝、首饰、美丽的衣服,是宴会上的女人永恒的话题。 冷澜之并不需要加入讨论,只需要偶尔给点回应,这些贵妇人就能热烈地讨论起来。 赵氏越发插不上话了。 平南侯府自建府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年,老侯爷祖上是八代贫农,到了如今的平南侯这一代也是泥腿子出身,只有沈逸之这一代算是正经培养的贵族。 可没有涵养的家庭养出来的贵族,如何与那些世代贵族的夫人小姐们比? 这也是赵氏不受那些夫人们待见的原因。 毕竟她的身份不上不下的,太过尴尬。 她们跟她,没有共同话题,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可若是冷着她……她是公主的婆婆。 她们不怕她本人,却不能不忌惮公主。 赵氏看着任何话题都能插得上话的冷澜之,又看看被她牵着鼻子走的贵妇们,心里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罢了罢了,为了乖孙,他忍! 用不了多久,她的乖孙也能成为这种可以和任何人高谈阔论的人上人。 突然,晓柔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屋内众人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都是负责出去找小公子的人。 如今这些人神色有异,莫非是小公子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顾湛看了为首的晓柔一眼,勾唇垂眸。 不枉他等了这么久,好戏终于要开锣了。 她…… 也等很久了? 冷澜之见晓柔神色不对,问道:“小公子呢?你怎么这幅神色?” 晓柔面露为难之色:“公主,小公子他……他……” “到底怎么了?莫非是小公子出事了?”冷澜之语音陡然一沉。 晓柔“噗通”跪了下去:“小公子们没有出事,但他……”晓柔又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他找到了自己的生母!” “什么?”冷澜之惊呼。 晓柔这一声不算小,距离房间近的人都听到了。 不论男女席。 一时间,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如果他们记得没错的话,当年驸马将小公子带回来的时候似乎说过,小公子是他从边塞上无意间救下的孩子。 那么,他的父母理应也是边境的人。 如今却出现在了盛京? 这事儿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合理。 冷澜之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安儿的生母,在盛京?还来了侯府?” 赵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退了下去。 第35章 驸马给公主戴了绿帽? 彼时,沈逸之正在男宾的席位上和朝中大臣们高谈阔论。 平日里他可没有这个机会。 他虽贵为驸马,且每日上朝。但不论是在朝会上还是朝会结束后,他都不是众人的视线焦点。 皇帝也好,朝臣也罢,在意的就只有丞相、几位尚书和几位手握重拳的大将军。 驸马? 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百户罢了。 若非驸马的身份,他连进入朝堂的资格都没有。 成为视线的绝对焦点的,只有今日。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公主带给他的。 承认,但不服气。 他觉得,以自己的雄才伟略,有朝一日定然能够靠着自己的实力爬到万人敬仰的位置。 届时,众人再提起他,只会称呼他为“沈大人”,而非“驸马”。 晓柔的那声禀报就像一把重锤,瞬间锤碎了他脑海中的美好画面,他险些握不住手中轻盈的酒杯,有酒水随着他的颤抖而溢了出来。 他的娇儿不是在南街的沈宅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再也顾不得大防不大防的了,快步走向了屋中,强忍着慌乱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儿的生母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晓柔肩膀一颤,颤声道:“回公主,回驸马,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找到小公子的时候他正窝在一个女人的怀里,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他唤那女人‘母亲’。” 沈逸之简直不敢去看公主的神色,却不得不看。 一看之下,他微微松了口气。 只见公主的脸上只有茫然和不解,倒是并不生气。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一道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听闻沈小公子的母亲自两年前便失踪了,没想到今日会出现,还是在平南侯府出现,蹊跷得很呐。” 顾湛并未走出屏风,玉石般清冽好听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冷澜之听出了这人是在给自己递刀,她自然不会拂了好意,淡淡道:“此事的确蹊跷,把他们带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赵氏的脸色越发难看,沈逸之也下意识握住了拳头。 忽然,顾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平南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抖得如此厉害?” 平南侯心虚的声音响起:“我……我……” 沈逸之急忙道:“公主,此事交给我?我一定审问清楚。” 冷澜之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得用力压着唇,才能不泄露出笑意。 不等她开口,玉石般的声音便又说道:“驸马将我锦邢司置于何地?审讯之事,还是我锦邢司更在行啊。” 这人的语气吊儿郎当的,冷澜之却是想笑。 对自己有善意的人,冷澜之自然不会让他下不来台:“本宫也觉得……” “锦邢司虽专司刑狱之事,可对付的都是大奸大恶之途,而且都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才会将人送入锦邢司。那所谓的安儿娘的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万一是冤枉了好人,岂不是令人寒心?”沈逸之急急开口。 这话倒是也有道理。 在座大部分人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反而微微点头,觉得驸马有颗善心。 冷澜之从来不知道,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护着一个女人。 前世,她不论是遇到了危险还是受了委屈,他都从来没有站在自己面前过。 她早已经痛的麻木了,此时并不愤怒,只是觉得可悲。 原来他不是不会扮演好相公的角色,只是不会在她的面前扮演。 她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正式见一见那个女人。 那个让她前世输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驸马说得有理。”她慵懒地开口:“本宫身为一国公主,自然要做好表率,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把人带上来。” 话落,阿兰押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是被押着从女宾的席位这边走的。 只见女子容颜清新秀丽,身上穿着秀衣坊出品的衣裙,身段婀娜,袅袅婷婷。 看到那张清新秀丽的脸,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这张脸…… 和公主好像…… 不过,公主从来不会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相比之下,这女子过于柔弱和……廉价了。 沈临安跟在身后,皱着一张包子脸。 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开口,命令这个冷冰冰的坏女人放开他娘,可那个女人根本不听。 这会儿见到祖母和父亲,他似是找到了主心骨,阿兰还没走到屋外他就超过二人,噔噔噔跑了过去抱住沈逸之的大腿,喊道:“父亲,您快命令那个坏女人,让她放开母亲!”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父亲?!母亲?! 多么和谐的称呼啊。 和谐的……不合时宜。 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沈逸之。 驸马这是……给公主戴了绿帽了? 连孩子都有了? 还堂而皇之的地把孩子养在了公主身边? 嘶…… 胆子也太大了! 也……太不是东西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用打量的目光看向了沈逸之。 察觉到这些审视的视线,沈逸之只觉得如芒在背。 冷汗涔涔落下,他险些失了冷静:“安儿!不可胡说!” 到底是心机深沉、连皇帝都敢设计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从容,淡淡道:“今日是正式为你入沈氏族谱的日子,便是真的找到了你的生母,称呼上也要区分开来。 日后,你只可以称呼我和公主为父亲,母亲,懂吗?” 这话既是在对沈临安说,又是在对众人解释。 什么父亲母亲?不过是小孩子区分不开称呼的混乱言语。 小孩子口中的母亲可能是生母,但父亲却只能是“养父”。 不少人果然都被他忽悠了过去。 冷澜之微微眯眼。 这个男人……冷静的可怕。 若非自己前世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并且早有防备和部署,说不定今生还会栽在他的手上。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安儿,那女子真的是你的生母吗?” 她雍容高贵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沈临安原本感受到父亲不悦的情绪,正在暗自怀疑是否是他说错了话? 这会儿看着公主母亲温和的笑容,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沈逸之心中暗暗着急:“安儿……” 知道这人要暗中威胁,冷澜之没给他机会,微笑地看着沈临安:“安儿,但说无妨,凡事都有本宫给你做主。” 顾湛嗤笑道:“驸马,你不想让这孩子说实话?莫非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第36章 不得不跪在她脚下 沈逸之惊疑不定地看着冷澜之,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他这次回京常住之后就发现,公主不如以前粘着自己了。 一开始他还乐得清闲。 毕竟他对她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而不得不与她虚以为蛇,又因为不想让世人评价他吃软饭,所以当年故意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之后便一直对公主若即若离,将她的心吊的死死的。 后来,他如愿成了驸马,世人却也知道他是被皇帝逼婚的,因此没有嚼舌根说他吃软饭。 他对自己的手段颇为自得,为了维持人设,加上几年前和他的娇儿爱的难舍难分,便在大婚当日求皇帝派他出征了。 按理说如此折辱女儿的事情,皇帝本不该答应,但皇帝当初是利用了“威逼利诱”的手段才让他同意赐婚的。 之后,他故意在公主的面前表现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公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利用公主的爱和愧疚,趁机提出了要求。 公主苍白着脸同意了。 “我已如你所愿地和你成亲了,可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该建功立业。在我靠着自己的本事功成名就之前,希望公主不要逼我。我不希望世人提起沈逸之,只记得他是伽罗公主的驸马。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记住‘沈逸之’这个名字。 望公主,成全。” 恰好当时边境发生了动乱,皇帝原本就打算着等最宠爱的女儿大婚之后便派大军出征,他便利用公主的愧疚,得到了这个机会。 本以为这次回来,公主会一如往常般的温柔爱怜,想方设法地乞求他的爱怜,万没想到,公主非但没有再主动靠近过他,甚至都不让他在靠近锦绣苑。 沈逸之向来自负,尤其是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伽罗公主的面前,他更是从来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正常的人来平等看待。 这些时日她的那些异常的举动,他都只当成了是对方故意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力的手段。 可今日,他不确定了。 如今正是八月,天气还很炎热,今日又阳光正好,沈逸之却觉得冷。 一旦娇儿的身份被曝光出来,平南侯府就完了! 冷澜之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逸之俊脸惨白的模样,心口的那一口恶气并未出尽,反而越发汹涌了起来。 害怕吗? 害怕就对了。 忽然,一道柔弱好听的女声响起:“公主,都是民女的错!求公主不要怪罪驸马和安儿……” 沈逸之一听这声音,脚下便是一软,险些跪了。 娇儿想干什么? 莫不是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冷澜之终于将目光移向了女宾席位前方的女子。 女子的确与她有三分相像。 前世冷澜之见到俞婉儿的时候,她本人已经被疯药折磨的不成人形,整个人神志不清不说,外貌也因为无人打理而乱七八糟的,说不出的狼狈。 逃出平南公府的那一天,她无意间路过了一片小水池,低头看见了水中的倒影。 只见女子衣衫褴褛,头发因为长久不熟悉而打了结。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女,却落魄的与街边乞丐无异! 而俞婉儿呢…… 她穿着秀衣坊最新款的裙子,戴着珍宝阁最美丽的钗环,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冷澜之却是池塘地的淤泥。 越想,冷澜之胸腔里的疯狂便越发肆无忌惮。 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在脑海中蛊惑她…… 弄死那个贱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弄死一个贱民不过是动动口而已。 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又算什么? 言语再锋利,一时半会儿也扎不到她的身上。 她手中的权利却能让那些酸掉牙的腐儒下地狱! 她盯着俞婉儿的时间太长了。 席间的人看不出她眸底的疯狂和杀意,沈逸之却看到了,他忍不住心惊:“公主,她只是……” 与此同时,玉石般清冽好听的声音响起:“俞婉儿,六年前出现在边境的柳城,深居简出,有一幼子,只是两年前不知为何,幼子突然不见了…… 一个半月前,俞氏进京,一直住在南街的沈宅,宅中有丫鬟仆妇和家丁三十人。” 沈逸之心中大惊。 这个顾湛! 不愧是朝中大臣最厌恶也最忌惮的疯狗,竟然将一个无辜妇人的身份调查的如此清楚? 他想干什么? 是存了什么龌龊的 心思,还是…… 他忍不住看向了冷澜之。 只见那坐于主位上的女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原本疯狂的眼神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依旧是那么的高贵美丽,如同天上的神女。 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东西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 沈逸之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惊慌失措地去思考对策的时刻,他的脑海中却只蹦出来了这么一个想法。 冷澜之发现,顾湛那玉石般的声音对压制她的情绪有奇效。 除了那日晚间抚琴时的失控之外,旁的几次失控,都是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冷静下来的。 或许……是他的嗓音治愈了她。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轻眨睫毛,淡淡看向俞婉儿:“沈宅呐……” 俞婉儿被压在地上,只能遥遥的仰望那女子,好不狼狈。 她早就知道公主的存在了。 早在沈逸之要成为驸马之前,她便认识了沈逸之,也知道沈逸之很讨厌高高在上的公主,反而喜欢温柔可人的自己。 得知沈逸之要跟公主成亲的时候,她是崩溃的! 可那是皇帝赐婚,她再怎么不愿也无济于事。 何况她当时的身份太过尴尬,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罢了,平南侯夫人根本不会同意让她进门。 好在沈逸之告诉她,他对公主并无爱慕之情,就算娶了公主也不会碰她,将来还会想办法与公主和离,再名正言顺地和自己在一起。 于是她便沉沦了,甘心当了他的外室,给他生儿育女,在边关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像一个正经的妻子一样。 若非此次回京,她都忘记了他在京中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公主正妻。 对于要回京的事情,她一开始是拒绝的。 可,若不回京,沈逸之这辈子就没有办法加官进爵。 在边关虽自由,她却也不想再过风餐露宿的日子。 她想着,回京就回京,反正他的心在她身上,也不会跟公主圆房,她这个外室当得比正室还要逍遥自在。 只等沈逸之功成名就之后,自己就可以成为平南侯府的少夫人。 公主再高贵又如何? 得不到男人的心的女人,最是可怜。 然而此时,她却不得不跪在那个她看不起的女人面前。 第37章 真蠢呐 俞婉儿内心有些崩溃。 她曾经在心里看不起公主,觉得对方不过是仗着会投胎,才能够厚颜无耻的霸占着沈逸之的正妻的身份。 她觉得没有爱的女人,最可怜。 她觉得只要沈逸之的心在自己身上,她就无所畏惧。 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好似有一只大手正在她的脸上左右开弓,抽的她头晕脑胀、头破血流,一边抽那大手的主人还一边肆无忌惮的嘲讽她—— 瞧瞧你,多么无用啊,要向你的情敌、你最看不起的那人下跪。 她下意识看向了沈逸之。 然而,沈逸之此时没有投过来半点眼神。 俞婉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是私生女,当年不小心得罪了一个权贵,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沈逸之为她出了头,她自然不是无用的女子。 她是有点子急智在身上的。 压下慌乱,她迅速分析出了眼前的局势。 此时此刻,沈逸之不能表现出对她的在意,甚至连和她的熟络都不能表现出来。 她谁都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自己! 眼神一肃,她飞快调整好了状态,跪在地上可怜巴巴道:“公主容秉。” 冷澜之见她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倒是有些意外。 也是,这女子的经历也算坎坷,若是没有几分本事,也不能活到现在,更无法迷得沈逸之放着公主正妻不看,反而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定定看着女子,很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能把沈逸之迷成那个样子?能让前世的她输的一败涂地? 逃避从来都不是冷澜之的风格。 重来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不论过去有多不堪、多痛,她都想勇敢面对。 只有直面自己的错误,她才能真正获得新生。 “说。” 她淡然开口,眼神之中没有波澜。 仿佛根本不认得这女子。 更不知道,这女子已经送了她一顶硕大的绿帽子,还想让她当个情敌敌养儿子的大怨种。 俞婉儿本以为那女子肯定要为难自己一番,自己再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解释的机会。 万没想到,公主竟然这么轻易就给了自己辩解的机会。 真蠢啊…… 俞婉儿面上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却是不屑。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娓娓道来:“启禀公主,民女本是罪臣之女,六年前被好心人赎身带到了柳城安定了下来。民女与那人情投意合,便结为了夫妻。 不料民女是个命薄的,婚后没多久,民女的夫君就失踪了,只留下了民女孤苦一人生下了孩子。在孩子三岁那年,有一日贪玩跑了出去,民女发现后便出去找,可……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俞婉儿的声音充满了悲伤:“这两年来臣女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夫君和孩子,直到不久前,夫君托了人给民女送来了银子和地址,让民女来盛京等她。 又恰逢某一日外出逛街,意外地看到了在街上逛街的安儿,民女才知道原来安儿当年险些死于边境蛮夷之手,被沈小将军救了并收作了义子。” 说话间,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一脸凄苦的模样:“民女一直想上门说明情况,又怕……怕……”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看向冷澜之。 虽然并为言明,但意思不言而喻了。 这两年来,冷澜之虽然并未正式收下沈临安,但谁不知道她对这个养子极其上心,事无巨细地帮他操持安排? 别的不说,就光是让沈临安去皇家学苑上学,便是让多少人眼红的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公主已经把沈临安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谁有胆子去跟公主抢儿子啊? 听她这么一说,席间的人倒是能体谅几分,不少心软的夫人、小姐,甚至生出了几分同情。 虽说她们不敢用谴责的目光却看公主,却也觉得,这位沈家小娘子太可怜了。 冷澜之轻笑。 好厉害的口舌。 她本以为她在听到对方的巧舌如簧的狡辩之后会生气,不料,并没有。 她只是很兴奋。 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又出现了,可这一次,她的头脑无比清醒。 这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好似菟丝花一样,本以为是个只会在床上对男人张开腿来求爱怜的娇娇女,现在看来,菟丝花只是表象,她的有野心也有心计。 若她不是算计到了自己头上的话,冷澜之倒还挺欣赏她。 这时沈逸之也回过了神。 他在心中暗暗舒了口长气。 他就知道他的娇儿从来不会让他为难,这样的解释虽然并不能全然抹去公主心头的怀疑和怒火,但也能勉强稳住局势了。 当今天子以仁爱治国,要不然的话,他当初也不需要机关算计才能设计来“不得已”的婚事。 伽罗公主也是善良之人,便是心中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再找娇儿的麻烦了。 甚至为了给天下人做表率,她还会看在安儿的面子上给安儿生母一些补偿和奖励。 垂眸,他适时出声:“如此说来,此事是我的不对了,当年救下安儿之后应该加大搜寻范围的。若是我没放弃,说不定当年安儿早就找到了生母。” 俞婉儿听得心头一痛。 她虽然有野心和算计,但对沈逸之是真爱。 明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但她还是舍不得他往自己的身上揽错,便柔柔开口:“沈小将军莫要这样说,当年边境上战事吃紧,民女虽然住在深宅中,却也听说了大军作战的艰难。 您能于百忙之中救下安儿,并保护好他、安置好他,民女感激不尽,怎会怪您?” 不少宾客觉得这女子说的有道理。 寻常人救下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之后,能将他交给当地的官府去代为寻找父母就不错了。 可驸马不但亲自帮他寻找父母,还将孩子带回了侯府,让孩子享受了泼天富贵和精心照料。 要知道,别的无家可归的孩童,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二人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势。 女客们看着俞婉儿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看着沈逸之的目光则是充满了钦佩。 第38章 把你儿子还给你 冷澜之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出精彩的戏文,两个角儿的对戏无比精彩,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种场合,若是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责备这二人的戏唱的糟糕,反倒是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 届时,她必定会迎来无数人的目光指责和唾弃。 所以,她温温和和地笑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沈逸之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似是真的不生气,终于松了口气。 俞婉儿也越发放松了下来。 蠢货。 她在心中如此评价道。 然而下一秒,冷澜之又说道:“沈家娘子如此疼爱儿子,甘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混入侯府,如此母爱,令人感动,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疼爱安儿。” 沈逸之的心中,产生了不安的预感。 俞婉儿也有些不解,不明白这位头脑空空的公主,为何突然这么说。 莫非是想要把她打成刺客? 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有些慌乱。 不过想到一件事,她便镇定了下来。 她是跟着某个人来的,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根本扣不到她的头上。 可是很快,她就放松不起来了。 因为冷澜之淡淡道:“本宫也不好横亘在中间做个恶人,平白让你们忍受父子分离之苦。给沈临安上族谱的事情,作罢。” 轰! 如同一记落雷在心间响起,俞婉儿被炸蒙了。 “这怎么可以?”她几乎是尖叫着问出了声。 冷澜之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怎么不可以呢?嗯?” 沈逸之也反应了过来,正想说他们要收养沈临安和他找不找得到生母并无干系,就听一道讨厌的声音响起:“沈家娘子为了看一眼亲生儿子,不惜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到侯府,确实是母子情深。 公主的确不该……强人所难。” 沈逸之简直想回头,用眼刀杀死那条唯恐天下不乱的疯狗。 冷澜之深以为然地听着头:“本宫亦是如此觉得,宴席结束后,沈家娘子便将安儿领回去。” 不只是她,几乎是场中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人家亲娘都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跑来见亲儿子了,这事儿若是没有当众戳穿,或者是在别的场合被戳穿,倒也不打紧,事后从沈临安的角度还会被称作一桩美谈—— 既有了尊贵无双的公主母亲,又有了骨肉至亲的亲生娘亲。 但在公主即将要把人收作嫡子的宴席上出了这事儿,就有些尴尬。 你让人家公主怎么想? 这儿子还怎么认? 于是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觉得,公主的决定是对的。 把人强制认下,难免有倚强凌弱的嫌疑,倒不如干脆放手,还能留下个美名。 至于儿子…… 公主和驸马都如此年轻,而驸马如今又常驻盛京了,还怕生不出他们自己的儿子来? 若实在生不出,侯府那么多宗亲,皇室那么多皇亲,以公主的地位还不是想收哪个就收哪个? 只不过么,这宴会举办的就有那么点尴尬的意思了。 冷澜之倒是不觉得尴尬,她轻笑道:“本宫与安儿虽无母子缘分,但也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有点情分。今日这生辰宴,继续。” 于是席间便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众人别管心思怎么活络,总归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继续吃吃喝喝着。 但也不是所有人的心情都不错的。 沈逸之一张脸铁青,脸颊两侧的肌肉紧绷着。 赵氏不时朝俞婉儿投去愤怒的目光,平南侯亦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俞婉儿此时神色茫然。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早在她回京之前,相公就告诉过她他的计划。 他会将安儿正式收作养子,而只要他和公主一日不生下孩子,安儿便一日都是侯府唯一的“嫡子”。 安儿可以享受最好的教育,过最奢华的生活,还能拥有皇帝和皇后这一对天下至尊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因为思念之情见了安儿一面,这一切就都变成了水中的泡影,啪地一下就碎了? 她……她好想张口让那女子收回成命。 如此想着,她也这么做了:“公主,安儿与您一起生活了两年,早已将您当做了亲生母亲……” 赵氏也很着急,见俞婉儿给了台阶,也顺着说道:“是啊公主,你与驸马一直没有孩子,这两年都是安儿在陪着我,我早把他当成了亲孙子,你如今要让他离开,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可是她亲孙子!唯一的嫡亲的孙子! 怎么可能让那个外室带出府? 再说,一旦安儿被带走了,日后还如何去皇家学苑?如何与皇室攀上关系? 沈逸之原本已经想着息事宁人了。 毕竟公主没有追究俞婉儿的来历以及她入府的真相,他是真心觉得侥幸的。 可俞婉儿和他亲娘已经旧事重提,事情都被架了起来,他也不得不开口。 最主要的是。 这几年来,冷澜之一直都被他轻松拿捏着,便是这段时间她有些不受掌控了,他也不觉得那是什么大问题,只当是她对他耍的小手段。 在大事上,她应当会和从前一样,乖乖听他的话,任由他轻松拿捏。 想着,他便沉声道:“我与安儿也有了几分父子情分,想必公主也是如此。” 说话间,他朝着沈临安看了一眼。 沈临安喜欢偷奸耍滑是真的,却也很会看人脸色。 当他明白了自己必须要讨好公主母亲了之后,那些用在赵氏身上的讨好手段便也信手拈来了。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如同小鹿一般颤颤巍巍,小心翼翼。 便是再心肠冷硬的恶人,都忍不住会心软。 若是不曾见识到他的恶毒,冷澜之定然也会心软。 可惜,她见识过他厌恶她的样子,甚至就连她前世那饿死她的命令,都是他亲自下的。 冷澜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似笑非笑:“看来婆母和驸马都很喜欢这孩子,既然如此……” 她刻意停顿下来,侯府几人、俞婉儿和沈临安都忍不住看向了她,既紧张又期待。 第39章 我还可以管你叫母亲吗 “就让婆母收沈小娘子做义女,如此,你成了侯府的小姐,安儿自然也就成了侯府的小公子。” 冷澜之笑的轻轻浅浅,说出的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当年本宫同意收下这个养子,是基于安儿的生母不在了的前提下。如今他生母既然还活的好好的,本宫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 而让沈小娘子成为平南侯府的义女,驸马的义妹,如此既能让你们母子团聚,又可以让婆母和驸马时时照看安儿,免去了思念之苦,岂不两全其美?”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个建议,找不出半点拒绝的理由,甚至拔高了俞婉儿的身份,让她直接成为了平南侯府的小姐。 可以说,公主的提议,完全是为了沈小娘子和沈临安好。 不知道多少官家小姐和少爷们,朝俞婉儿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平南侯府虽然比不上一等公,但好歹也是二等侯爵,成为侯府义女,是何等的殊荣? 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那位沈家小娘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时,公主问道:“沈家娘子,你意下如何?” 俞婉儿艰难地开口:“不……不必了……” 冷澜之沉下了脸,绝美的面容上半点笑意也无:“哦?你这人当真有意思。你为了见儿子,不惜冒着得罪本宫的风险混进了侯府,说明你真心疼爱安儿,说明你们母子情深,于是本宫便忍痛将孩子还给你,可是你不愿意。 我们大家在与安儿相处的过程中和他有了感情,本宫便做主抬了你的身份,让安儿成为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公子,你也不愿意。 你告诉本宫,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安儿成为皇亲国戚! 当不成公主的养子,怎么与皇室扯上关系? 只是这话能说吗? 不能! 而且,让她做侯府的小姐? 那她和相公岂不是成了悖德兄妹? 日后便是相公摆脱了这个讨厌的公主,也无法再娶她…… 这话也不能说! 冷澜之眸中染上了笑意。 她的目光一一从这一家几口的脸上扫过,只见俞婉儿白着脸,一副憋屈不已的模样;沈逸之脸色难看至极,眼睛里光芒闪烁,心里肯定乱成了一锅粥。 沈临安一脸茫然,偶尔看向她这个公主母亲的时候,神色里会流露出一丝伤心和委屈。 赵氏表情就更好猜了,老脸扭曲着,显然是想发火,却又碍于场合而不敢。 精彩。 太精彩了。 她突然发现,相比于直接杀了这些人,看他们敢于不敢言的憋屈模样更有意思。 她的目光又定格在俞婉儿的脸上。 犹记得前世,俞婉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笑道:“多谢公主这些年替我养儿子,照顾相公,将二等侯府变成了一等公府。你放心地去,我会好好享受这一切的。” 而眼下的俞婉儿,脸上却只有狼狈和慌乱。 俞婉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盈盈一拜,道:“谢公主的好意,只是民女身份低微,万万不敢升起不该有的心思。” 又道:“谢谢公主和侯爷、夫人、驸马这些日子以来对安儿的照顾,生辰宴结束后,民女便将安儿带回去。” 冷澜之一脸遗憾:“既然你不愿意,本宫也不好强人所难。”顿了一下补充道:“若是日后后悔了,随时来找本宫,本宫为你做主。” 俞婉儿用力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却是挂着感激而谦卑的笑:“多谢公主。” 这一场生辰宴的发展,可谓是一波三折。 宾客离开后,不知道会如何议论此事。 但不管这些人如何议论,脏水都泼不到冷澜之的身上,众人只会觉得沈临安的生母不识抬举、不懂规矩以及……吃相难看。 在座的不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油条成精,便是深谙后宅之道的宅斗高手,就算一开始反应不过来,这会让也想明白了。 那沈临安的亲娘会拒绝公主的两个提议,恐怕是存了让沈临安继续认公主当娘的心思。 毕竟只有在公主的名下,他才能当真正的皇亲国戚。 而皇帝和皇后最宠爱的便是伽罗公主这个大女儿,若沈临安真被正式记在公主名下,帝后定然爱屋及乌,荣华富贵和权势皆是指日可待。 相比之下,只当个区区的侯府义女的儿子,就没多少前途了。 这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可你这么想让儿子当公主的养子,就不要在今天出现啊! 既舍不得放下亲娘的威望,又舍不得泼天富贵,啧啧……吃相真难看。 宾客散尽后,冷澜之也站起了身,一拂广袖淡淡道:“本宫乏了,先回去休息。婆母、公爹、驸马,你们再和安儿好好叙叙旧,毕竟过了今天,日后再想见面也不容易了。” 被点到名字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却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地甩脸色。 沈临安怔怔地看着公主娘亲离开,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公主母亲真的变了! 过去两年,不论他怎么偷懒耍滑、调皮捣蛋,公主母亲都会耐心得和他讲道理,满脸慈爱之色。 可是现在,公主母亲却是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他虽然年纪小,却懂事的早。 他好似能明白,一旦离开了平南侯府,日后便再也见不到公主母亲了。 眼看着公主长长的裙摆要消失在庭院的尽头,沈临安突然追了过去,大声喊道:“母亲!” 冷澜之有些意外,疑惑地看他:“有事?” 她神色冷淡,没有半点温情。 沈临安踌躇片刻,鼓足了勇气说道:“日后我还能喊您母亲吗?” 冷澜之更加意外了。 这算什么? 前世她为他操心了大半生,到头来他说他的母亲只有俞婉儿一人。 如今她不要他了,他却想要继续喊她母亲? 两世以来与沈临安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 冷澜之认真地摇摇头:“不可以,你的母亲只有一个人,便是沈家娘子。至于我……你从未将我当成过母亲,反而每次见到我都既害怕又讨厌。” 沈临安面色大变。 这话他的确说过。 就在螃蟹事件发生前,冷澜之因为他又想偷懒不念书而罚他多写了一篇字,他便跟自己的小厮吐槽,说他最讨厌公主母亲了,对她又怕又恨。 他想反驳,可不等他说出什么,公主母亲就干脆地转过了身,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看着那雍容华贵的身影渐行渐远,红着眼赌气地跺了跺脚:“我最讨厌你了!果然只有我娘才是真正的娘,才是真正的对我好!” 第40章 莫不是,余情未了? 冷澜之悠然地朝锦绣苑缓缓而行。 夏日的晚风浮动着暗香,是平南侯府盛开的大朵大朵的玫瑰。 过去她只觉得这香气媚俗,今日大概是因了心情好的关系,却觉得如此强势的味道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管人们喜欢还是不喜欢,它都如同天光撕裂层云一般,让人无法将之忽视。 忽然,晓柔身体一颤,小声提醒道:“公主,是顾大人。” 冷澜之抬眸看去,只见顾湛从另一条路上缓缓走来,她不禁有些疑惑。 盛国虽不似前朝一般将男女大防视作猛虎,却也绝不宽松,是以像这种大型宴会上,不仅是男女席位要分开,便是出入场时的路也不是同一条。 可顾湛所走的那条路,并不是男宾的专属通道。 冷澜之停了下来,男子站在几米开外,恭敬行礼:“见过公主。” 冷澜之自认为与他不算熟络,之前让晓柔去锦邢司要人,是因为他欠她一份恩情,她正好需要锦邢司的情报网和锦邢卫的武功,便用了这份恩情。 她也不认为顾湛是会为了身份而伏低做小的人,坊间传言他连太子都敢教训,并不是传言,她亲眼看到过他不给太子哥哥好脸色,当众顶撞太子哥哥。 也曾见他对盛宠的贵妃无礼。 朝中所有人都在私下里评论,说这人就是一条疯狗,除了皇帝这个主人之外,对谁都不假辞色。 没想到接连两次见到他,他却都乖觉的很。 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她不禁想起幼时曾见过的狼王,孤傲,强势,可在面对主人的时候也会低下高贵的头颅,露出巴巴的渴望眼神…… 渴望? 冷澜之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她收敛思绪,淡淡道:“平身。” 顾湛闻言起身,默默朝她走来。 冷澜之不解。 顾湛有些无奈:“公主,出府的路在这边。” 冷澜之这才想起,他们的确还需要同行一段时间。 她不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走在前面,顾湛孤身一身,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的后头。 冷澜之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注意到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 终于到了岔路口,冷澜之停下来等了顾湛一会儿,淡淡道:“顾典司慢走。” 那人却并不急着走,问道:“公主,阿青他们可还用的顺手?” 阿青是两个男锦邢司之一,一直都负责暗中警戒和外出探听消息,冷澜之微微一笑:“锦邢司的人,自然是顺手的。” 她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了视线里,那人才收回视线。 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他眸中划过了冷意。 夹杂着一丝不解:“公主您……到底有何打算?” 他早已将俞婉儿的身份信息、沈临安的身份以及这一家三口的情况通过阿香的手交给了公主,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公主为何没有撕开他们的真面目? 一旦驸马养外室还有了私生子的事情揭露出来,那沈逸之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难道是……公主对沈逸之余情未了? 想到这种可能,顾湛若深夜般漆黑的眸,便蓄积起了风暴。 冷澜之不知道那早已被甩在身后的人有何想法,彼时,她正微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 贺芊芊一脸乖巧:“公主,阿玥说要亲自来感谢您。” 那日冷澜之救了贺衍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别看贺衍玥只有五岁,却十分懂事,一直想要亲自感谢救了自己的公主。 纤瘦乖巧的孩童抱拳一礼,恭恭敬敬道:“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冷澜之掩唇微笑:“你该谢的是你自己,是你的机敏大胆救了你自己。” 说着,她颇感兴趣地问道:“是谁教给你的方法,让你故意朝着行人的身上撞?” 依照那日的情形,贺衍玥故意拉路人下水,是唯一的求生机会。 最好是能够损坏路人的财务,如此才能够引起重视。 当然,故意撞上正在行驶中的马车的行为不可取,若非他运气不错,这会儿怕是已经没命了。 当然,这个方法也不一定能够奏效,若是那一日的恶人们宁愿赔偿财务也一定要把这少年带走,去谋害他的性命的话,那这少年还是有很大的概率会出事。 毕竟,像沈逸之那种自以为是的善人,世上还是挺多的。 当时的情况若是换做沈逸之,他说不定就大度地把人放走了。 就连冷澜之本人,也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慧才能识破骗局,而是因为贺衍玥的身上恰好有那个璎珞。 所以冷澜之非常好奇,这个少年究竟是如何想到这种逃生方法的? 小小的少年因为紧张的关系,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两抹薄红,他捏了捏手指旁的衣摆,小声道:“回……回公主……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就想着那么做了……” 冷澜之更惊讶了。 她还以为是有人教了这少年什么,没想到这居然是少年在紧急的情况下临时想到的主意。 聪明,大胆…… 若还能保持十足的上进心和忠诚,倒是可以培养培养。 “好了,不必这么紧张。”冷澜之抬手让少年平身,笑道:“本宫与你姐姐一见如故,你是芊芊的弟弟,日后见到本宫不必如此拘禁。” 贺芊芊眼睛一亮。 公主说与她一见如故耶。 不远的地方,贺家的人结伴而来,见两个孩子竟然正在和伽罗公主交谈,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老夫人秦氏若有所思:“三郎……不错。” 黄氏神色一动。 她虽是贺侍郎的正妻,却生不出儿子,只生出了两个小丫头。 没有嫡子,她这正妻之位总归是不稳的,是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贺氏的宗族之中物色合适的孩子,想要过继过来。 至于为何明明府中有个合适的孩子她还要从别处挑选孩子…… 实在是,贺芊芊姐弟两个的亲娘的死,和她有一定的关系。 而那姨娘死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记事了,难免不会因此而记恨她。 她不想自己辛劳半生,最后却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第41章 野种 在冷澜之和宾客们都离开了之后,赵氏气的将茶杯摔在了俞婉儿的脚边:“混账!瞧瞧你干的好事!” 他们原本是打算趁着今日将安儿的身份扶正,日后安儿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了。 那孩子嘴多甜啊,日后讨得了皇帝和皇后的欢心,定是前途无量。 可这一切,都被这个贱人毁了! 茶杯没砸到俞婉儿身上,碎裂的茶盏和洒落的茶水却飞溅到了她的裙袜上,在她素色的裙子上染上了一层深色。 俞婉儿惊呼一声,沈逸之则是急了:“娘!有话好好说。” 赵氏脸色铁青:“怎么好好说?你告诉我怎么好好说?” 她很少对自家儿子发脾气,但这会儿见儿子护着一个女人,她却是气的不轻。 “她勾引着你一离开盛京就是六年,她在外面是称心如意了,什么糟心事都留给了我和你爹。 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安儿也即将有美满的将来,可就是因为她沉不住气,一切都毁了!” 沈逸之心里也有些责怪俞婉儿的自作主张,他扭头看去,只见女子清秀的小脸上一片惨白,两泡晶莹的泪水挂在她的眼睛里,似掉非掉,隐忍又难过。 在他看过来的瞬间,那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她的委屈,啪嗒啪嗒地低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两行透明的痕迹。 她好似正被狂风暴雨捶打的娇花,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他的怒火一下就散了,不忍说出责怪的话来,只能闷声道:“婉儿她也只是想见一见安儿,当娘的思念孩子,能有什么错?” “她什么时候不能见?就非得在这个时候出来现眼?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沈逸之蹙了蹙眉,无从反驳。 俞婉儿突然跪了下去:“娘,夫君,都是我的错,我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安儿,太过思念他,才做出了此等错事。 我以为公主心胸宽广,便存了侥幸的心思,觉得就算是被发现了,公主也会因为在意安儿而接受我这个生母,没想到却因此而触怒了公主……” 这一句话几度哽咽,险些说不下去。 沈逸之只觉得心都快要碎了:“别哭了,此事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让你长期忍受母子分离之苦。也怪公主心胸狭隘,竟然不能容忍你这个生母。” 赵氏冷冷看着。 诚然,她不喜欢公主儿媳,但相比之下,她更不喜欢这个俞婉儿。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俞婉儿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放在男人的眼中是弱柳扶风,放在她的眼中就是狐媚子。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她十分不耐:“别说这些没用,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安儿是她唯一的孙子,她十万个不愿意让这女人把安儿带走。 可眼下的形势,却不得不让她带走。 俞婉儿轻眨睫毛,柔声道:“妾身愚钝,全屏娘和夫君做主。” “别喊我娘。”赵氏刚才气过了头,没发现这称呼有什么不对,这会儿理智稍稍回笼,顿时厌恶道:“你这辈子能不能进门还不一定呢。” 俞婉儿俏脸更加苍白。 沈逸之看不下去了:“娘!婉儿是我心爱的女人,是安儿的娘亲,你对她客气一些。” 赵氏快气死了。 平南侯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还是先说正事。” 正事就是如何让沈临安留下来的问题。 沈逸之抿抿唇:“此事我已经有了计较,不过今日不行,公主定然还在气头上,最好不要再把事情闹大。 过几日……我有办法让公主主动提起,把安儿接过来。” 赵氏听儿子说有办法,一颗心便定了下去。 她不愿见到俞婉儿,嫌弃道:“既如此,就让她先把安儿领回去。” 她警告地看着俞婉儿:“安儿是我平南侯府唯一的血脉,你可得照顾仔细了,若让我发现安儿受了委屈,定不饶你。” 俞婉儿倏地捏紧了双手,面上却是没有泄露出半点怒气,她盈盈一拜:“夫人放心,安儿是妾身的骨肉,妾身宁愿自己受伤,也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沈逸之命人清空了一条路上的下人,打算亲自将母子二人送出府。 赵氏本想劝说,但看到沈临安可怜巴巴的眼神,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侍郎夫人黄氏此时心情很复杂。 五娘这孩子竟然得到了公主的青睐,作为她的弟弟的三郎的分量也是水涨船高。 婆母的意思她岂能不明白? 明白才会纠结。 侍郎府的小姐们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五娘得到了公主的恩宠? 不论黄氏心中如何纠结,该上前行礼还是要去的:“见过公主,这俩孩子下了宴会便吵着要先来见公主,我们追也追不上。” 冷澜之颔首。 这边的几人相谈甚欢,冷澜之不时低头和贺芊芊姐弟说话,神色间十分亲昵,满眼慈爱。 远处,沈逸之一家三口走到岔路口前的阴影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冷澜之正满脸慈爱地轻抚贺衍玥的头的画面。 在沈临安的记忆里,公主母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自己的头了。 他瞪着贺衍玥,又是愤怒又是心酸。 俞婉儿状似不经意道:“听闻公主很喜欢贺五小姐,我还以为是传言,不料竟然是真的。” 沈逸之也看到了冷澜之脸上温柔的笑容,他心里很烦躁。 不过是个外人的孩子而已,也值得她如此看重? 俞婉儿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抿起了薄唇,眼神渐渐变得阴鸷,她见好就收,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么,过犹不及。 公主抢走了她的夫君,还如此轻贱她的儿子…… 总不能他们一家三口都难受,就公主一个人开心? “公主,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告退了。”秦氏笑着提出了告辞。 侍郎府众人正要离去,呼听不远处的草丛传出了异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没能从草丛里发现什么异样,却看见了不远的沈逸之三人。 秦氏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驸马和沈家娘子……?” 冷澜之淡淡看了过去,表情平淡,不喜不怒:“驸马在军营呆惯了,不拘小节,但总该为沈家娘子的名誉着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若传扬出去,沈家娘子如何做人?万一将来她的夫君找回来,岂不是平白影响人家夫妻感情?” 她语气淡淡,话语却非常犀利:“若只是夫妻间有点小龃龉倒也不打紧,就怕届时沈家老爷迁怒到安儿的身上,以为这孩子是野种,那驸马的罪过可就大了。” 沈逸之和俞婉儿的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冷澜之每一个字都像是响亮的巴掌,抽打着他们脸上的遮羞布。 虽隔着遮羞布,他们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第42章 要叫他们满身污泥! “公主……” 俞婉儿柔柔开口,欲说还休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与泪意,她红着眼眶,喊出两个字以后就不再说话,却让人感觉到了她的委屈。 沈逸之眉心蹙了蹙:“公主,慎言!沈家娘子是安儿的生母,这些年一直都为夫君守身如玉,你莫要羞辱于她。” 什么野种!这个女人知道什么? 安儿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才不是什么野种! 他的婉儿一直都为他守身如玉,再贞洁不过。 侍郎府众人见他如此维护 一个外人,婆媳二人对望了一眼,眸中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黄氏心比口快,蹙眉道:“驸马是否过于言重了?公主只是真心为沈家娘子着想罢了。” 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子,和一个气血方刚的男子于深夜里呆在一处,就算身边有个幼童,传出去也于名声有碍。 公主只是善意提醒,她不明白驸马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 冷澜之沉默了一瞬,淡漠开口:“本宫不过是不想将来安儿的名声受损罢了,既然驸马和沈家娘子都觉得本宫是多管闲事,那随便你们。 只是日后安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莫要又求到本宫的头上来。” 这个“又”就很有灵性。 侍郎府婆媳均是想到了沈临安被皇家学苑退货的事情,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玩味。 俞婉儿的身子似是被狂风暴雨璀璨着的娇花,越发颤抖,泪意朦胧,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扣上这样一顶大帽子,又为何会和安儿扯上关系? 冷澜之却已经懒得在看她演戏。 今日,她是有机会收拾这个前世害的她惨死的女人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对方那居高临下又透着三分嫉恨与得意的眼神。 仿佛在说,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抢走了夫君,替我养孩子,在壮大了侯府之后给我腾了位子? 她也不想玩什么折磨敌人的把戏。 只是,时机还不到。 正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 自沈逸之回到盛京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竟然一直都没有踏足沈宅。 沈宅,啧啧。 他沈逸之和姘头的宅子。 沈逸之做事非常谨慎,虽然冷澜之明确地知道牌匾上的“沈”字是沈逸之的“沈”,可过户文书上所签的,却是另外一个姓沈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盛京外一个名为沈家庄的村子的男子,父母双亡,族人里也没什么亲近的人。 七年前,沈姓男人外出做生意,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此便失去了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逸之既然能拿出这个男人的身份文牒来,说明这人不管是死还是活,都已经完全被他拿捏住了。 想从宅子这方面入手,有点困难。 除非,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比如,言行逼供。 只是一旦采取了这样的手段,不管能不能得到满意的答案,都难免会落下“屈打成招”、“仗势欺人”的话柄。 等于是往自己的身上留下了污点。 冷澜之不畏惧污名。 可是凭什么啊? 前世,他们踩着她的尸骨上位,清清白白,人人称羡,成了爱情的榜样。 凭什么她想要把这些妄图欺辱她、算计她的恶人清算掉,却要赔上自己的名声? 她要做那最完美的受害者。 让他们也体会一把,明明知道她机关算计、阴狠歹毒,却无法诉诸于口的憋屈和恨意! 她要让他们身败名裂的同时,她却干干净净地置身事外,用罪纯净的姿态,看着他们一步步踏入泥沼地狱! 耳畔仿佛已经听到了嘤嘤的哭泣声,冷澜之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沈家娘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生病了?本宫听闻动不动就哭的人,其实是患了一种名为泪失禁的病。” 俞婉儿:“?” 沈逸之的眉头跳动的更厉害了:“公主,沈家娘子是被你气哭的!” 冷澜之越发迷惑:“本宫何时气她了?难道好心提醒也是气吗?” “我们两个清清白白,哪里需要公主提醒!”沈逸之眸中涌动起了怒火。 冷澜之眸中的不解之色没有散去,但还是点了点头。 侍郎府婆媳都能看出她的勉强。 倏然一笑,冷澜之叹息道:“罢了,驸马说清白便清白。” 她不再理会那二人,对侍郎府婆媳歉意地笑道:“让你们见笑了,回去。” 婆媳二人盈盈一拜,又对沈逸之微微点头致意,看也不看俞婉儿,便转身离开了。 路上,黄氏十分唏嘘:“传言公主对驸马用情至深,果然不假。”旋即凝眉:“只是驸马……” 毕竟是公主的丈夫,皇帝的女婿,她不太好评价,只能把余下的话吞进了腹中。 秦氏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睿智:“老身翘着公主也并非会让自己吃亏的人,等着,若驸马继续这么不识好歹下去,倒霉的只会是平南侯府。” 她所说的不识好歹,不是说驸马不爱公主,毕竟六年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对驸马一往情深,可驸马并不爱公主,一直在躲着公主。 是皇帝的一纸赐婚,才让驸马不情不愿地迎了公主进门。 大婚当夜,驸马连夜收拾东西去了战场。 但凡他对公主有一点心思,也不至于把公主的脸面如此踩。 只是,不爱归不爱,若能做到相敬如宾,倒也相安无事。 可若是平南侯府的人仗着公主对驸马的喜欢而肆意欺凌公主……以公主今日的表现来看,这一家怕是要遭。 想了想,秦氏提醒道:“今日之事,大家谨言慎行。” 她没有提醒众人三缄其口,只说让大家谨言慎行,想好了什么可以往外说,什么必须要烂在肚子里。 于是第二天,沈家娘子的大名便在小范围内流传了开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神剑娘子没有分寸,深更半夜和外男走在僻静的小路上。 不是说她一定有什么猫腻,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冷澜之听完阿香的禀报,对此不置一词,转而问道:“安排好了吗?” 阿香冷声应道:“回公主,都安排好了,张千户今日不当值。” 第43章 捉奸 晓柔正在为冷澜之斟茶,闻言疑惑地问道:“公主,准备什么?张千户是谁?” 冷澜之并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晓柔,所以在晓柔的心里,冷澜之还是那个爱慕驸马的公主。 她完全不知道公主已经在暗中对驸马展开了调查,更不知道驸马其实已经在外面养了一房小妾,甚至就连之前一直恭敬伺候的小公子,都是驸马在外面养的私生子。 冷澜之依旧不打算主动说出什么,毕竟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而若没有证据,她就等于是空口白牙地诬陷自己的夫君出轨,解释起来很麻烦。 “跟本宫去看看就知道了,去看一场好戏。” 冷澜之盛装出席,前呼后拥,排场之大,几乎与太子同等。 但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谁让她是当朝伽罗公主,是帝后最疼爱的女儿,便是太子哥哥,也将她当明珠一般疼着宠着? 张千户名叫张伯谦,比沈逸之大一岁,今年二十有五,六年前随着沈逸之出征前的三个月,也成了亲。 他的夫人姓柳,是一户商户之女,家中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她自然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而柳家虽然算不得富贵人家,却也有良田百亩,店铺几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张仲谦成亲之时只是一介白丁,科考不中,便整日在街头无所事事,招猫逗狗,惹是生非。 若非张家从他爷爷那一辈起便世袭了捕快之位,算是公门中人,柳家是万万不会把女儿嫁给张仲谦这种混子的。 二人成亲之后,张仲谦在一起闹事的时候认识了沈逸之,被对方的学问和气度折服,甘愿在他的手下做事。 后来沈逸之远走从军,张仲谦二话不说也丢下了家中怀孕的妻子,跟着一起去了几千里之外的边疆。 在边塞的时候,俞婉儿偶尔会女扮男装进入军营伺候沈逸之,一来二去,张仲谦也认识了这个娇滴滴却又心性坚毅果敢的女子。 他是军中唯一一个知道俞婉儿的身份的人,所以很多事情,沈逸之都是托了他的手去办的。 在办事的过程中,他也渐渐与俞婉儿熟食了起来。 俞婉儿回到盛京之后,张仲谦三不五时就会去沈宅嘘寒问暖。 沈逸之对此也知情,但并没有多想。 他自己无法过去照看心上人,便想着让兄弟照拂一二。 而且他知道俞婉儿爱慕自己,绝对不可能和大老粗的张仲谦发生什么。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张仲谦的庇佑,俞婉儿这个娇滴滴的女子还真无法在沈宅里平安度日。 这一日,张仲谦又来了。 俞婉儿看着眼前的高大青年,咬着下唇红了眼圈:“张大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等张仲谦说出什么,她便垂下了头,委屈道:“对不起啊张大哥,我分明已经很小心了,可不知道为何还是被公主发现了。幸好那日没人追究,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害了。” 把俞婉儿送去生辰宴的,正是张仲谦。 身为随着沈逸之出生入死的副将,张仲谦进出侯府非常自由。 他昨日带着俞婉儿出现,侯府的人还以为俞婉儿是他的夫人,便也没有多想。 看着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张仲谦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俞姑娘,这不是你的错。侯府里到处都是公主的爪牙,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见张仲谦没有责怪自己,俞婉儿羞怯着送上了赞美之词。 她的眼圈上的颜色未退,此时仿佛附上了一圈浅粉色,其上还沾染着湿润的水汽,宛若花园清晨含苞待放的花朵,娇滴滴羞怯怯。 张仲谦的心,突然就慌了。 俞姑娘实在美貌,身上还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气息,每次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睛,他的心都会忍不住化作一滩春水,只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保护她,让她笑。 只是,她的心中只有沈百户…… 张仲谦心头难忍酸涩,完全忘了他是个已经成了亲的人,而且妻子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又刚刚诊断出有了身孕…… “咳咳,张大哥,今日相公可有说了什么?他……什么时候能过来?”俞婉儿娇滴滴地问着,眸子里满是期待之色。 张仲谦心底越发苦涩。 不过他早已经决定了要成全少将军和俞姑娘的爱情,因此虽然心里酸溜溜的,却还是装出了不在意的表情:“沈百户近来忙于公务,忙完了估计就能过来了?” 俞婉儿面上划过了一抹失落之色:“那他什么时候能忙完呢?” 张仲谦不忍看她失落,想要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却是忍住了。 俞婉儿似是觉得自己提出了什么无礼的要求,她苦笑一声:“我知道我太心急了,像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能有这一处容身之地已经很幸运了。” 她强颜欢笑道:“张大哥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其实……很知足的。” “你等我一下,我给相公做了两身衣裳,你帮我带给他。”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她匆匆转身,准备逃离这个尴尬又伤心的地方。 忽然,她后膝盖一疼,整个人朝着后面倒去。 张仲谦想也不想便伸出了手,眨眼间那人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张仲谦毕竟是征战沙场的老兵了,反应能力一流,按理说接住那人之后应该在第一时间把那人推出怀抱。 可他舍不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发出了巨响。 张仲谦正好面向院门的方向,只见紧闭的两扇门竟被人踹开。 烟尘滚滚中,柳氏正带着一群家丁仆妇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抱在一起的二人。 她气的柳眉倒竖:“好啊!你果然在外面养了狐狸精!” 张仲谦面色大变,俞婉儿也是心头一惊。 身体僵硬片刻,她迅速反应了过来,慌忙捂住了脸。 张仲谦看她这样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将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提醒道:“俞姑娘你先去后院避避,这里我来解决。” 俞婉儿也知道不能露出自己的脸,虽然气恼张仲谦给自己带来了麻烦,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点点头便掩着面跑向了后院。 第44章 张百户和沈家娘子抱作一团 这是一座二进制的院子,前后各有一个门,只是前面是正门,后面是偏门,一般情况不会打开。 俞婉儿跑回后院,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站在墙角处偷偷观察前院的情况。 只见人高马大的张仲谦拦住了气势汹汹的众人,对着为首的壮硕女子喝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我回家去!” 柳氏生第一胎的时候把身体养胖了,始终没能瘦回去,膀大腰圆腿粗,和温柔小意、身量纤细的俞婉儿根本不能比。 莫说柳氏身后跟着这么多人,便是只有柳氏一个人,张仲谦也会担心她把柔柔弱弱的俞姑娘欺负了。 柳氏气的柳眉倒竖:“我什么样子?你在外面养狐狸精还想让我什么样子?你给我起开!今天我要不把那狐狸精扒一层皮,我就不姓柳!” 她振臂一挥,身后的仆妇们就想要推开张仲谦冲到后院去。 俞婉儿俏脸一白,想也不想便进屋把沈临安拉了出来,想要从后门逃走。 无论如何,她这张脸都不能让人看到,否则她的名声就毁了。 相公一定会误会的! 同时心中非常恼怒,那个张百户未免也太没用了,家里黄脸婆都哄不好。 冷澜之的车辇缓缓经过岔路口,远远地听见小巷里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她命人停下了车辇,明知故问:“发生了何事?” 倒也不算明知故问,只是不知其中细节罢了。 这两日她让人去张家附近散播消息,没多久柳氏就知道了自家相公三天两头总往一个女人那里跑的事情。 传消息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但也没有凭空栽赃,只是如实地告诉柳氏,张百户经常去的宅子里住着一对孤儿寡母,孩子约莫五六岁,是在张百户回京不久之前来到京中定居的。 种种消息串联起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于是柳氏就在张百户今日出门之后派了人跟踪,果然就见张百户来到了沈宅附近。 柳氏原本还将信将疑,这一下是半点疑惑都没有了,她直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气冲冲地就带着人来捉奸了。 晓柔不知道各种细节,听到冷澜之的问题,她便下去查看情况。 沈宅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看的津津有味。 成群的大妈们,对着敞开的宅子指指点点。 “原来那个男人是个百户?家中已经有了妻室?” “嗨!他三天两头地往这宅子里跑,我还以为他是这家的男主人呢。” “不对,这不是之前那个混世魔王吗?他出去当了六年兵,这一回来我都不认识了。” “原来是他啊,倒也能理解,六年前他啥玩意都没有的时候就是混账,现在当了官儿能做出什么混账事都不难理解。” 院内的吵嚷还在继续。 冷澜之忽然看见沈逸之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她眯了眯眼,旋即又勾唇笑了。 沈逸之恰好在这附近当值,听说有人养外室被正妻抓了个正着,他原本还无所谓,觉得事不关己。 在手下问他要不要去管的时候,他冷漠地说:“只要不闹出大事,便不用管。” 这话刚说完,就听旁人提起了养着外室的宅子叫做“沈宅”,而养外室的人是当朝百户,他直接提剑而起,吓得手下们都是一个激灵。 他随便扯了个由头,便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不料却在沈宅附近看到了公主的车辇。 他心里一惊,尽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握着剑的手却是渐渐发白:“公主怎么会在此?” 冷澜之笑吟吟道:“今日出府散心,恰好经过此处,听到巷子里有喧哗声就停下来看看热闹。”她漫不经心地问道:“驸马怎么在此?” 沈逸之所在的城防营隶属于兵部,负责保卫盛京的治安,以百户为单位,城防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管辖范围。 沈逸之是千户,掌管十方小区域。 巧的是,沈宅并不在他所管辖的范围内。 这个男人,是真的把“谨慎”发挥到了极致。 沈逸之道:“我正好在附近值勤,在杜千户到达之前,我先替他处理一下,省的出什么事。” 冷澜之意有所指:“驸马真是热心肠呢。” 恰好晓柔看完热闹回来了,看到沈逸之在此她愣了一下,眼神奇特,屈膝行礼后道:“公主,驸马,是张百户家出事了。这宅子里住着的,似乎是张百户的外室,孩子都五岁了,与张百户的嫡女同岁,但小几个月。 听说这外室是和张百户前后脚进京的,这段时日张百户没少往这边跑。” 沈逸之的脸黑了下去:“胡说!张百户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冷澜之看他一眼:“驸马怎的如此肯定?须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沈逸之沉默了一下,决定和盘托出。 他尽量做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冷漠道:“我也今天早上才知道的,那沈宅里住着的就是安儿的生母俞氏。张百户想要给我一个惊喜,便提前偷偷将她安置进了京中,准备等安儿的生辰宴结束后再将人引荐给我们。” “至于他经常往宅子里跑,则是因为俞氏的相公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感念其恩情,便代为照顾孤儿寡母。” 冷澜之不做评价:“原来如此。” 她看向晓柔:“既然是沈宅,那为何柳氏断定沈家娘子是外室?本宫曾见过柳氏几次,她不像是如此蛮不讲理之人。” 按理说,柳氏只是个从六品百户的家眷,垫着脚也见不到冷澜之的面。 但张仲谦是沈逸之的副将兼好友,冷澜之便看在沈逸之的面子上给了柳氏几分颜面。 晓柔道:“柳氏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张百户和沈家娘子正抱作一团。” “什么?!”沈逸之怒道:“不可能!”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冷澜之眸中染上了笑意,面上却是一副不解的表情:“驸马为何如此激动?” 沈逸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眼神却阴翳了下去:“我只是觉得,张百户为人正直,俞氏也是个好女子,断不可能做这种事。” 晓柔小声嘟囔:“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要不是因为看到俩人抱作一团的样子,柳氏也不会这么生气。” 冷澜之啧啧一声:“驸马似乎很了解沈家娘子呢。” 沈逸之心下一突。 第45章 错是两个人犯的 沈逸之几乎就要以为冷澜之已经发现了什么。 柳氏不同寻常的捉奸,公主无故出现在南街…… 这一切,都不同寻常。 他正欲说什么,另一条小巷里忽然钻出来了两个人。 定睛看去,不是此次事件的主人公之一,俞婉儿又是谁? 俞婉儿拉着沈临安,偷偷摸摸地钻出了巷子,东张西望之下看到了不远处的奢华车辇和高头大马上的沈逸之。 她面色一变,双目之中瞬间溢出了泪水,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双唇微微颤抖着,嗫嚅着想要开口,又好似是受了委屈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 倒是沈临安哒哒哒跑了过来,仰着头大声道:“父亲,有人跑到家里闹事!欺负母亲!” 沈逸之的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 “安儿,你既已找到了生母,日后便不可再将称呼混淆掉,日后你得唤我‘养父’。” “可是……”沈临安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俞婉儿这时走了过来:“安儿,驸马说的是,你日后不可再喊错。” 她低垂着头,不肯去看那人的脸,眼泪却因为低头的动作而不受控制地垂落,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下。 沈逸之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的婉儿最是温柔体贴,便是受了委屈也鲜少表露情绪。 如今竟然当街哭了出来,可见她是真的委屈极了。 也是。 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安儿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本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不论是在府中还是在外,安儿都可以黏黏糊糊地唤他一声“父亲”,唤她一声“母亲”。 如今,却只能颇为疏远地唤他“养父”。 近在咫尺的亲人,却不能相认。 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沈逸之满心怜惜。 俞婉儿眸光微闪。 她不知道这二人知不知道沈宅内发生的事情,一旦相公知道了她不小心和张百户抱做了一团,肯定会生气。 是以,她得先激起他的怜惜,如此,等他知道了那事,也才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今看来,她的盘算成功了。 正想着,就听一道如同黄莺一般好听的声音响起:“听说沈家娘子刚刚与张百户抱在了一起,这孤男寡女白日搂抱,难不成也是本宫误会了?” 俞婉儿面色一变,沈逸之也沉下了脸。 俞婉儿一抬头就看到了沈逸之难看的脸色,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哽咽道:“回公主,我和张百户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不知为何膝盖疼了一下,张百户在我即将摔倒的时候扶住了我罢了。 只是,张家娘子不肯听我解释……” 冷澜之“哦”了一声,刻意拉长的语调只彰显了一个意思——我不信。 “原来真的是误会啊。”冷澜之眼波流转:“那张百户三天两头往你这里跑,也是误会?” 沈逸之神色又是一变。 他虽然偶尔会托张仲谦去沈宅送东西,但频率不会太高,基本上十天半个月才会送一趟。 可晓柔打听回来的消息却透露出了另一个信息——张仲谦三天两头地往沈宅跑。 冷澜之又道:“如果本宫猜的没错的话,帮你进入侯府的人,也是张百户?本宫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才能让一个男人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一个女人呢?甚至不惜得罪当朝公主和平南侯。” 俞婉儿的脸色这一下是真的白了。 冷澜之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如果张仲谦每一次来都是受了沈逸之的委托,那就算是公主误会了也没什么,反正她又不用在公主的手下讨生活,沈宅住不下去了她大不了就让沈逸之再给她准备一个住处。 可偏偏,并不是。 她想着张仲谦在盛京也算有些人脉和本事,加上看出他对自己的事情很热切,便喜欢把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办…… 她顿时慌了,连忙开口:“不是的,张百户没有三天两头地往我这里跑,而他之所以愿意帮我的忙也是因为……” 冷澜之摆摆手:“沈家娘子不必解释。”她淡漠道:“本宫对你的情史不感兴趣,你与张百户有关系也好,没有关系也罢,左右该着急上火的也不是本宫。 若非你是安儿的生母,本宫也懒得提点你这两句。” 又看向沈逸之:“本宫要回府了,驸马呢?想留下来帮忙吗?” 闻言,俞婉儿慌忙抬头,满脸热切地看着沈逸之。 沈逸之微微拧眉,须臾沉声道:“沈家娘子毕竟是安儿的娘,我去帮忙解释一二。” 见冷澜之投来了疑惑的眼神,他心下一突,解释道:“安儿毕竟还要生活在这里,总不能让他日日被闲言碎语惊扰。” 冷澜之勾勾唇:“驸马对沈家娘子的人品很有信心呢。” “罢了,既然驸马愿意管,便由着你。” 奢华的车辇轱辘辘离去,前呼后拥的队伍过了很久才彻底消失不见。 沈逸之这才惊觉,他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忽然,猫咪一般的呼唤传入了耳中:“相公……” 沈逸之低头看去,只见俞婉儿红着眼,娇俏的容颜上满是委屈:“我和张百户真的是清白的,这些时日张百户会出现在沈宅,是因为我有事求他。” 她半垂下了头,只让他看到她半张精致的脸和缓缓滑落的泪水。 “自打回京以来,相公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虽然张百户再三保证,说相公没有忘记我,可我真的很不安。毕竟,公主她那么高贵,那么美丽,跟她比起来,我就像是路边的一株小草,是那么的不起眼……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明明相公和公主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我就求着张百户,让他想办法带我去侯府。我不敢贪心,只希望能远远见相公一面,我也就知足了。” 她忽的抬起了头来:“相公,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沈逸之的怒气,倏地就散了,心里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只是太过想念他罢了,又算什么错呢? 锦绣苑。 阿香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问道:“公主,今日明明是个好机会,为何不直接让那俞婉儿身败名裂?” 冷澜之拨弄着琴弦,笑道:“让她身败名裂有何难?可犯错的又不是她一个,凭什么只惩戒她一个人,倒让男人顺理成章地隐身呢?” 她故意设计了今日这一出,单纯只是看张仲谦不顺眼罢了。 她很清楚,若是今日她想借由此时将俞婉儿除掉,沈逸之便是再怎么心疼、生气,也不会真的忤逆她。 说到底,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和平南侯府罢了。 错是两个人犯的,只惩罚一个女人有什么意思? 第46章 她绝不原谅 “驸马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替那沈家娘子作保啊?他和沈家娘子又不熟!”晓柔一面为冷澜之摘下发髻上的钗环,一面气哼哼道。 原来在冷澜之走后,沈逸之就去了沈宅。 彼时,柳氏一行人险些将张百户给生吞了,柳氏更是气的对着张百户又抓又挠。 张百户一气之下用力推了柳氏一把,要不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反应够快,柳氏就要摔倒在地了。 陪着柳氏去捉奸的不只有张家的族人,还有柳家的族人。 在张百户动手的瞬间,众人有了一瞬间的静默。 反应过来后,柳家的人气的脸都绿了,就准备暴揍张百户。 沈逸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沈逸之出现后,当场作保,说沈临安的娘不可能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还说张百户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才偷偷将人藏起来并加以照顾的,就等着沈临安的生辰宴结束之后,将人引荐给他。 只是没想到生辰宴上会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到大家会因为那些事而误会了沈家娘子的为人。 沈逸之长了一张灿若莲花的不烂之色,他若是想要哄人,那话术一套一套的。 张家的族人于是就相信了他的话,当场和沈家娘子道了歉。 柳家的人原本也打算息事宁人,柳氏却不干了,她当场表示,现在已经不是张百户有没有养外室的问题,而是张百户对她动手的问题。 她绝不原谅。 然后就带着五岁的女儿、揣着一个月的孕肚回了娘家。 现在张家乱成了一锅粥。 据说张父气的险些对张百户动了家法,最后在张母的哀求之下只能作罢。 不过虽然没有动手,却是罚张百户在院子里跪了好几个时辰。 晓柔又不解恨地磨着牙:“那等拎不清的男人,光是罚他跪着真是太便宜他了!” 冷澜之抬眸看着阴沉沉的天幕,淡淡道:“跪不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后,天空下起了漂泊大雨,阿兰传来了消息,张家那边果然开始心疼儿子,让张百户起来了。 不多时,阿青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柳氏回去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生闷气,结果越想越气,动了胎气,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冷澜之捏了捏眉心,眸中一片阴翳。 忽然,贺芊芊抱着枕头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公主。” 小姑娘穿着浅粉色的睡裙,刚刚沐浴过的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嗯?怎么还不睡?” 小姑娘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纸:“这是今日玥儿为公主画的画。” 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将画拿了出来,但没敢凑上前。 想给,又有点儿纠结的样子。 晓柔接过画递给了冷澜之,二人便明白了小姑娘为何纠结。 这是一副很抽象的话,勉强可以看出画中有一个女子。 女子像是呆在了一间屋子里,身体周遭都画着黑乎乎的东西。 饶是冷澜之也擅长丹青,却也看不出那一堆东西是什么。 晓柔替她问出了疑问:“五小姐,这画中的女子是谁?公主吗?” 贺芊芊眼睛一亮:“是呀是呀!晓柔姑姑能看出来吗?太好了!” 晓柔轻咳一声,表情奇特。 冷澜之也忍不住失笑。 这不是能不能看出来的问题,而是太好猜的问题。 若画中的女子是别人,也别有必要送给她。 冷澜之接过了那副“画”,指着上面那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那这些是什么?” “是元宝!” 贺芊芊提着裙子小跑到冷澜之身侧,指着“她”身边那一个个看不出面目却是连成了片的东西解释道:“这些都是元宝!金元宝!银元宝!” 冷澜之失笑:“我要这么多元宝做什么?” “因为元宝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呀!”贺芊芊眼睛亮晶晶的:“钱能买到所有的东西,而一锭元宝就是好多好多钱!我们希望公主永远都有好多好多元宝!” 冷澜之看着小姑娘太过明亮的眼睛沉默了一下,又指着画中的“她”脚下的圆形黑团:“那这又是?” “是月亮!”贺芊芊解释道:“我娘说过,月亮是世间最美最圣洁的东西,满月是最好的月亮。我们希望,公主能够站在圆圆的月亮之上,身边有花不完的元宝,那公主一定非常幸福快乐。” 冷澜之的心,倏地颤动了一下。 分明是饱含幸福寓意的祝福,她却听得眼眶发酸。 冷澜之将画收了起来,摸了摸小姑娘柔软顺滑的头发:“你们的祝福我收下了,去睡。” 晓柔喊来了瑜儿。 瑜儿是冷澜之调给贺芊芊的婢女,专门负责照顾贺芊芊。 回到房间,贺芊芊不解地问道:“瑜儿姑姑,为何公主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因为那副画太丑了吗?” 瑜儿心思单纯,笑道:“奴婢觉得公主很开心呢。” “是吗?”贺芊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她总觉得公主那个笑看着好像很难过。 瑜儿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是因为三公子把公主画在了月亮之上?” 贺芊芊不解:“月亮上不好吗?” 瑜儿“嗯”了一声:“月亮很好,但月亮上没有别人了呀。公主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月亮上,就算身边有再多的元宝,那也没有地方花呀。” 贺芊芊的眼睛越睁越大,瑜儿最后一个字说完,她也沮丧的不行:“我太笨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冷澜之回到房间,没忍住又打开那副画看了看,唇畔勾起了浅淡的笑意。 “晓柔。” “公主,明日我便让人将这幅画裱起来。” 冷澜之“嗯”了一声,淡淡道:“请个御医去柳家看看,尽可能保住柳氏的孩子。” “是。” 柳氏的孩子终于还是保住了,只是柳氏在生上一胎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会儿又险些小产,情况非常不妙,御医建议她在三个月之前都尽可能卧床休息,并且千万不能动气。 之前柳氏的情况不明朗,柳家的人一心扑在如何保住孩子上,没心思去找张家的麻烦。 这会儿孩子保住了,柳家的人终于腾出了心思,柳家大哥和小弟当晚就抄着家伙去了张府。 张仲谦跪了好几个时辰,两条腿动都动不利索,是以虽然柳家大哥和小弟的功夫不如他,却也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张家气的想报官。 柳家小弟啐了一口唾沫,冷笑:“御医说了,我姐姐如今胎像不稳,三个月之内都不能动气。你们要不想要孙子了,就尽管让官府来。” 他一脸狠厉:“不过你们最好想清楚了,有没有能力关我们一辈子!若我姐姐的孩子保不住,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砸了这破张府!” 就在张家郁闷的不行的时候,听到消息的沈逸之闻讯而来。 第47章 让沈临安滴血验亲 沈逸之原本以为这件事在白天的事情就画上了终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 看着气愤不已的柳家两兄弟,他实在没有办法公事公办地将他们扔到牢里去,只能沉着脸说了一声:“为你们的外甥积点德,何况你们打的是你们的姊妹的夫婿,那个孩子的父亲,若真把他打坏了,心疼的是你们的姊妹。” 柳家兄弟余怒未消,但到底没再打下去。 虽然驸马的话听着让人觉得心头不爽,却也是事实。 盛国虽不似别的朝代那般苛待女子,可在婚姻之事上还是有诸多限制的。 女子想要和离,并不容易。 和离之后如何度日,也是问题。 虽然他们都不介意让姊妹回家住,可周遭的流言蜚语姊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两兄弟对沈逸之抱了抱拳,便告辞离开了。 今日之事他们算是给了驸马一个面子,但到底是对驸马喜欢不上来。 尤其是想想公主做了什么,再想想驸马做了什么…… 对驸马的感官就更是复杂。 沈逸之回府后,赵氏就派人把他叫了过来,询问坊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她问的不只是昨日沈逸之和俞婉儿一起出现在僻静小路上的事情,还有今日俞婉儿和张仲谦搂搂抱抱的事情,问完她一脸忧虑:“这俞婉儿一看就不像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你确定安儿是你的孩子吗?” 也不怪赵氏会有着神来一笔的想象,实在是张仲谦和俞婉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有好事甚至将他们的事情编排成了打油诗,如今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 便是赵氏这么不通文墨的文盲,也听出了这首诗有多露骨。 她不能不乱想啊! 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却是很清楚的,俞婉儿在边境上的时候,可是三天两头往军营里跑。 而负责把她带到儿子身边的,就是张仲谦! 这不就是那个什么,监守自盗吗? 沈逸之捏了捏眉心:“娘,您想多了,安儿是我的孩子,不可能有错的。” 婉儿怀孕之前的一个多月,张仲谦还因为他是个新兵蛋子、没有任何功绩的原因而在底层当大头兵呢,连军营都出不去,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接触婉儿。 后来婉儿虽然偶尔也会来军营看他,也的确是张仲谦负责将人带过来的,可时间太短了,也来不及做什么。 不对! 他在想什么? 婉儿是他心爱之人,她冰清玉洁。 而仲谦是他的多年好友,和他肝胆相照。 他们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他险些被娘带歪了。 不对,娘怎么可能想到这一点? 他的目光里满是怀疑:“是不是公主跟你说了什么?” 提起公主,赵氏心里更加窝火:“她现在连请安都不给我请了,我要是不去锦绣苑还见不到她这个儿媳妇儿,哪有机会听她说什么?” 沈逸之又将怀疑的目光看向四周。 公主要想对娘“说”什么,何必非得亲自开口? 只需要找几个传声筒就行了。 以公主的能力,不要太容易。 赵氏心里烦,语气也有些不耐:“我知道你不喜欢公主,我也不喜欢她,但你也别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家头上扣,那俩人的事情闹得所有人都知道的了,你还想堵上我的耳朵不成?? 他们既然敢做出来,就别怕人说。” “娘……”沈逸之皱眉。 赵氏打断他:“我知道你的心思都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我也不想跟你吵,左右不管你多喜欢她,她也别想名正言顺地进咱们侯府的门。 你明天把安儿带过来,跟他做个滴血验亲。” “娘!?”沈逸之一直平静的面容终于破功了。 赵氏沉声道:“你相信那俞婉儿,我却不信!你也别跟我摆出这幅样子,我告诉你,那女人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纯洁柔弱!”她冷笑一声:“她要是真是为了安儿着想,就不会来生辰宴捣乱,更不会跟一个外男在自家的院子里私会。 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心机女,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进侯府的大门的!” 沈逸之离开的时候,脚步无比沉重。 他原本以为娘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娘竟然真的打算滴血验亲。 安儿真的是他的儿子啊。 若是让婉儿知道了,婉儿该有多伤心? 她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婉儿知道! 这样想着,他便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这两日,他寻个理由将安儿带来侯府,再悄悄取了安儿的血验了亲。 如此一来,娘亲能够安心,而婉儿也不会知晓认亲之事。 冷澜之原本已经要睡下了,阿香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里,这些时日她早已经习惯了锦邢卫们神出鬼没的出现和消失方式,是以并不慌张,只是疑惑道:“怎么了?” 阿香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奇特之色:“公主,夫人想要给小公子和驸马滴血验亲。” 饶是冷澜之已经练就出了波澜不惊的本领,这会儿也惊了:“为何?” 前世根本没有这一茬。 不对,前世有没有这一茬她并不清楚,毕竟在同一段时间里,她甚至都不知道俞婉儿的存在。 阿香于是将赵氏和沈逸之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其实沈逸之经历了六年的战场厮杀,对于危险的感知力比一般人要敏锐的多,是以阿香他们并不敢近距离监督。 多亏了赵氏的大嗓门,才让躲在外面的锦邢卫听清楚了母子二人的计划。 冷澜之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墨发,眸中划过了一抹精光:“继续盯着,打探清楚他们滴血验亲的具体时间。” 或许,是时候摆脱这令人作呕的平南侯府了。 经过这个插曲,她睡意全无,干脆来到了床边,拨动起了琴弦。 冷澜之的心绪有些烦乱,她早已厌恶了平南侯府每一张虚伪的脸,却一时间无法挣脱。 想到赵氏滴血验亲的计划,她觉得自己终于看见曙光了。 可,滴血认亲的日子一天不到,她就始终无法将心吞在肚子里。 于是,她的心情便不停地在烦乱和开朗之间轮转。 沈逸之也很心烦,睡不着之下,他就打算到处走走。 走着走着,就被那琴声吸引了。 第48章 娥皇女英他都要 闻琴知音。 沈逸之便是个中高手,自然能听出这琴音里的心境。 他很惊讶。 他认识的公主,尊贵、奢华,也素有才名,甚至她的才名并不比他的差。 当年他们二人还未相识时,便有好事者将他们二人凑做了一对,说才子才女成佳话。 只是,他从未亲眼见识过她的才能,便一直觉得是世人为了讨尊贵无双的伽罗公主欢心,才赠与了她这无双的美名。 后来得知了她的才女之名是从谢夫人的口中传出的之后,这样的想法便越发坚定了。 毕竟,谢夫人可是伽罗公主的老师。 公主的六艺都是出自谢夫人之手。 可今日,听着那看似杂乱却完美地契合着心境的琴音,他却动摇了。 她的琴技,竟是比他还要好。 而他从她的琴音里听出了她的愁绪。 一种,悲喜交加的愁绪。 喜他能理解,可愁从何来呢? 她是尊贵无双的伽罗公主,皇帝皇后都宠爱她,太子和几位皇子之间不管怎样争得头破血流,对这个姊妹也是极其疼爱维护的。 她已经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子了,有什么可愁的? 莫非,是为了他? 似乎,也只剩下了这一种可能性。 想到这里他便豁然开朗。 是啊,她爱慕他,这是他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当年才子才女的佳话对他没有造成太大的触动,却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动了心思。 身份尊贵的少女微服私访,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带着好奇的目光暗中观察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他自小习武,而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从没学过隐藏情绪与目光,她的目光那么直白炙热,他想装作感觉不到都不行。 于是,他便故意弄掉了自己玉佩,趁着捡玉佩的空档猝不及防地回头。 少女没防备他的动作,于是,他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清澈懵懂的眸里。 回忆起那遥远的初遇,沈逸之按了按眉心,缓缓走到了锦绣苑前的一片阴影中。 二楼的护栏后,沐浴在月光下的女子美的好似月宫上的仙子。 一串串美妙的琴音自她的指尖缓缓流出,她已经长开的绝美面容上再也不见当年的青涩懵懂,只余与月色一般清冷的平静神秘。 他唇角的弧度向下压了压,倏地转身。 第二天一大早,锦绣苑还未传膳,互有婢女走了进来通秉:“公主,驸马来了。” 冷澜之正在挑选合适的耳环,闻言手一顿:“驸马?他可说有什么事?” 婢女摇头:“驸马并未说明,只是命奴婢进来通传。” 冷澜之挥手让婢女退下。 她今日不用出门,本不想刻意梳妆,但沈逸之来了,她就不能再以居家的姿态出现了。 想着,她挑了一串半尺长的银丝流苏耳坠,穿着华丽又不失舒适的罗裙,扶着晓柔的手款款走出。 沈逸之听见动静转过了身,只见,一袭红色罗群的女子仿佛踏着晨露而来。 轻薄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翩跹舞动,好似翩翩蝴蝶。 她越来越美了。 忽的,他撞进了一双平静冷冽的眸里。 沈逸之忽然心口一滞。 不该是这样的。 那双眸不该是这样的。 它们在看到他的时候,会绽放出笑意,会满眼都是他,会紧紧追随他。 而不是如同此时这般,平静中透着一丝不耐。 不耐? 是的,不耐。 冷澜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这人开口,她蹙眉:“这一大清早的,驸马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说刚才沈逸之还怀疑自己是看错了,错把别的情绪当成了不耐烦,那此时他再也没有了侥幸的心理。 她虽然只是稀松平常的问话,可字里行间却都是敷衍。 沈逸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有些酸,有些胀,还有些慌…… 见他还是不说话,冷澜之拧起了眉:“驸马?” 这人该不会,是想让她去劝赵氏?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蠢人。 那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一想到这人又不知道在算计自己什么,冷澜之心头就戾气横生。 听着她不耐烦的话语,沈逸之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沉声道:“无事,只是想请公主去饭厅用饭。” 冷澜之:“?” 她一脸莫名。 沈逸之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转念一想,他是来求和的,态度要真诚,便又看了回去,解释道:“我没有回来之前公主一直都是在饭厅用饭的,我一回来公主反而不去了,若是传出去,外人难免乱嚼口舌,说你我夫妻不和……” 冷澜之轻笑一声:“这算什么乱嚼口舌,你我夫妻,不本来就是不和吗?” 沈逸之:“……” 这话没法儿接。 过来哄她,是他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他其实不爱哄人,六年前的时候他也不曾说过花言巧语,而是打压和暗示居多,只有在她因为看不到希望而萌生退意的时候,他才会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诱的她继续深入。 大婚后的这六年,他更是没有动过哄人的心思,都是婉儿在柔情蜜意地哄着他、纵着他。 这么一想的,当初的感觉便回来了。 他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公主,别闹了。我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了你,让你受委屈了,我一定改。 只是,事关你的名声,传出去不好。” 当初执意要下嫁的是她。 不想搬离平南侯府的是她。 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孝敬公婆的也是她。 如今她每日晨昏定省都不去也就算了,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露面,着实是说不过去。 冷澜之沉默了一下。 想到过两日要上演的滴血验亲的戏码,她心头的兴奋便盖过了看到讨厌之人的烦躁,应声道:“本宫知道了。” 沈逸之微微一笑。 她昨日,果然是为了他。 这不,他递了一把梯子,她扭捏了两下也就下来了。 这么看,公主也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或许…… 他可以试着和她相处,和她做真夫妻。 他又想起她曾经说过的允许他纳妾的话。 待到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合盘托出。 她如此温柔贤惠,一定能体谅他的。 娥皇女英,他都要。 第49章 是时候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逸之每天都会过来找冷澜之去饭厅,中午不当值的时候,他也会回府。 赵氏心里藏着事儿,在饭桌上消停了不少,没有再阴阳怪气地找冷澜之的麻烦。 不仅不找麻烦,还当面撮合二人,说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要孩子了,否则将来冷澜之年纪大了,生孩子会有风险不说,生产完之后身子骨也不好恢复。 若是过去,沈逸之肯定会想办法推脱,这会儿他却乖顺地应承了下来,然后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冷澜之。 冷澜之:“……” 每到这时她都会当成了耳旁风,他们若是想旧事重提,她就会岔开话题。 每到夜晚,她都会早早命人关门。 那一盏象征着侍寝的宫灯,从来没有亮起过。 这一日,阿香传来了好消息。 沈逸之——要行动了! 冷澜之原本以为,他会偷偷摸摸去沈宅,不料这天一大早,他在来找她去饭厅的时候开口道:“公主,这几日娘十分思念安儿,我想将安儿接过来玩一天,你看如何?” 冷澜之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学会跟自己商量事情了。 要知道,不论是六年前还是前世她生命终结之前,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跟她商量,就只会仗着她爱他而不断地给她一些提示,让她为了得到他的心而奉上他想要的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便将安儿接回来,左右你早已认了他当养子,接回来也不算不合规矩。只要他娘同意就好。” 她对这事没什么所谓,反正沈临安这辈子都别想做平南侯府的嫡子了,至于是养子还是庶子,她都不在乎。 左右以那孩子的心性,除非沈逸之将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到他的身上,否则他是不可能会有出息的。 最年轻的天才状元? 这一世或许也会出现这么一个妖孽级别的人物,但绝对不会是沈临安。 “是这样的。”沈逸之俊脸之上的轮廓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一些,他微笑着道:“我想将安儿带过来,可我毕竟是男子,而沈宅之中又没有男主人。 若是我贸贸然造访,定然会给沈家娘子带来麻烦,于她名节有碍。” 冷澜之眼眸微眯。 这是打算,让她去? 一旦她或者是她的人出现在沈宅,在旁人的眼中,就等于是伽罗公主带走了沈临安。 再加上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收嫡子”事件,世人便会以为,她对沈临安还有母子情意。 届时,不管真实的情况如何,那母子二人都可以打着她的幌子讨生活,沈宅附近的人定然不敢再乱嚼舌根。 更有甚者,沈逸之会利用这一次的事情,强迫她重新认回沈临安。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沈临安的“养父”,那么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在名义上都是沈临安的养母。 区别就在于,她有没有公开承认这个身份。 想通了这些,冷澜之的心中便直犯恶心。 这个男人,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算计她的机会! 心头恼怒不已,她面上却是不显,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可是,让婆母去不是更好吗?” 沈逸之笑容微微一僵:“你是安儿的养母……” 冷澜之打断了他:“可是安儿与我并不亲近,若是我或者是我的人去了,他见到我一害怕,保不齐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这种情况,过去发生了好多次。 届时,沈家娘子定会认为我亏待了安儿,从而对你、对平南侯府心生怨怼。 他们住的那个地方你也看到了,院子很小,任何一点争吵都能惊动街坊四邻,而被街坊四邻听去了,指不定会编排出些什么谣言来。” 她叹了口气:“驸马,还是让婆母去,更加稳妥一些。” 沈逸之还想说什么,冷澜之却是岔开了话题。 薄唇紧抿着,沈逸之不时侧目,用眼角余光打量女子的神色。 却见她眼角眉梢皆是坦然的笑意。 他心头的不安,终于驱散了一些。 这两日他极尽温柔之能,虽为言明,但字里行间皆是相同的意思——他愿意与她圆房。 若是六年前,她必定早就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点起宫灯了。 可如今的她,面对他的隐晦提醒却是无动于衷。 难道是,她没有听懂? 难道要他直接说明? 可,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像个女人一样去主动开口求侍寝? 他的眸底,一片阴翳。 冷澜之不想听赵氏的催生言论,也担心沈逸之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接说到侍寝的事情上来,她暂时还不想和他们正面撕破脸皮,便借口没胃口提前离开了饭厅。 “儿啊,你到底怎么回事?”赵氏不满道:“怎么这么多天了,你们还没有圆房?” 她最近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与其指望着冷澜之收下沈临安,还不如指望她生下个嫡亲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但是平南侯府的嫡亲血脉,身上还流淌着一半的皇室血脉。 有了这个孩子,平南侯府何愁不能壮大? 可是过了这么多天,她的宝贝儿子始终没有踏进锦绣苑,真是急死她了! 沈逸之也很无奈,可事关自尊,他也不能说公主不召见他他就不能主动进入公主的院子,只能闷声道:“我心里有数,娘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赵氏一拍桌子:“你今年都二十三了!别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少说也有两三个孩子了,你才只有安儿一个!而且,还不能确定安儿是不是你的种!” “娘!”沈逸之沉下了脸:“安儿是我的儿子,不可能有错。” “你!”赵氏气结。 只是沈逸之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赵氏不敢将儿子逼得太过,生怕他一不高兴又跑出去好几年,只能压下了火气。 母子两个不欢而散。 沈逸之走后,赵氏越想越气:“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别人家的儿媳妇儿乖的跟小狗似的,我家这两个怎么都这么气人!” 她磨了磨牙:“这个亲,还非验不可了!” 不多时,她就带着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平南侯府。 赵氏前脚刚走,冷澜之便对晓柔吩咐道:“去请秀衣坊的夏娘子过来。” 是时候离开这恶心的平南侯府了。 第50章 平妻 冷澜之手腕悬空,眼睛看着空白的宣纸,上好的毛笔笔尖落下了大滴的墨汁,弄脏了宣纸。 好在上面本就洁白一片,没有字迹或画作。 “公主,累了?吃点东西?”晓柔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冰凉可口的甜汤。 冷澜之放下笔,没什么胃口:“放下。” 夏娘子已经来了一会儿了,赵氏却还没有回来。 莫非,赵氏打算在外面直接验了亲? 正想着,阿兰回来了:“公主,夫人回来了,不过……” “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没到沈宅,在半路上遇到了回来的姑奶奶。” 冷澜之一愣,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前世的这段时间,沈逸之的妹妹沈兰儿回来了。 沈兰儿比沈逸之小一岁,却比沈逸之早了两年成亲。 当时老平南侯还健在,平南侯府还没有没落,是以沈兰儿的婆家还算不错,虽然是京外的官员,却是手握实权的三品知州牧,而且管辖之地乃是十分富庶的锦州。 沈兰儿嫁的是锦州知州牧方舟的大公子。 平南侯虽没有实权,却是实打实的二品侯爵,还是京官,按照当时的情势来讲,是方大公子高攀了。 是以刚成亲的时候,沈兰儿和方大公子也着实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然而没过多久老侯爷就病逝了,老夫人也因为忧思成疾而追随老侯爷去了,平南侯府便没落了。 自那以后,方大公子便开始放飞自我,每日里不是流连青楼妓馆,便是热衷于往家里带小妾。 沈兰儿一开始反应非常激烈,轻则动辄打骂那些小妾,重则直接与方大公子大打出手。 虽说她的行为在这时代算的是出格了,但那时有老侯爷撑腰,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老侯爷和老夫人相继过世,平南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方大公子便再也不忍着沈兰儿,方家主母也狠狠整治了这个儿媳妇儿一番,自此沈兰儿便老实了。 只是后来,冷澜之下嫁平南侯府,沈兰儿一跃变成了当朝伽罗公主的小姑子,那沈家再度被沈兰儿压了一头。 这几年来,方大公子老实了不少,府中虽然还有几个妾氏和孩子,但都是在老侯爷过世那一年里纳的、生的,之后便没敢再乱来。 而这次沈兰儿之所以气的跑回了盛京,当然是因为方大公子又犯事儿了。 这方大公子别的本事没有,拈花惹草的本事倒是不小,不久前勾搭上了路过锦州的定国大将军府的庶女。 虽说是侍女,可定国大将军乃是当朝一品武将,地位比平南侯府高多了。 方大公子当即就决定,要娶这位庶女做平妻。 沈兰儿自然不可能同意,和方家的人大吵了一架就跑回了盛京。 上一世的时候,沈兰儿是直接跑回了平南侯府,当时沈临安还在府中,和这个姑姑相处的非常愉快,而对冷澜之这个公主养母,二人却是一致的不喜。 这段时间冷澜之忙着抓沈逸之的把柄,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被沈兰儿这么一打岔,赵氏自然没了滴血验亲的心思,决定先把女儿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不多时,新月苑就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夫人有请。 冷澜之明白是为了沈兰儿的事情,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了新月苑。 她到的时候,平南侯、沈逸之都已经回来了,一家子正围着沈兰儿。 这位沈家大姑奶奶此时哭的梨花带雨,一面哭一面骂:“这个混账东西,我嫁给他这么多年,给他生儿育女,给他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都处理的漂漂亮亮! 我平南侯府乃是二等侯爵,他爹不过一个三品知州牧,这些年要不是有我平南侯府暗中帮忙,他们一家能在锦州一呆那么多年?他不思感激就算了,竟然还敢起外心! 平妻?亏他想得出来!” 盛国的官员,三年一审核,若是功绩达标了,便可以升官;若是无功无过,便会留任查看;若是功绩不够或者是在任期间所管辖的地方出了重大纰漏,轻则降职,重则罢黜或者丢了性命…… 像锦州这种油水充足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往里面钻。 当年方舟之所以能够拿下这个油水充足的肥缺,倒不是因为他的政绩有多漂亮,而是因为他当年有位在宫里做嫔的堂姐。 不过没过多久,那位方嫔就因为犯了错而被贬了位份,自此失宠,查无此人。 没有了宫里的助力,方家自然是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直到后来搭上平南侯府,又通过平南侯府搭上了冷澜之这个伽罗公主。 只是,沈兰儿潜意识里没把自己的公主嫂子当成一回事,也不觉得她公公能坐稳锦州知州牧的位子是因为公主嫂子,言语间将功劳全都拦在了平南侯府的身上。 冷澜之安静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 “公主,你来的正好。”见冷澜之来了,赵氏怒气冲冲地命令道:“那方家实在过分,你快让皇上治他们的罪!” 冷澜之挑眉。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冷澜之逗笑了:“婆母觉得,本宫该以什么立场去管?” 便是皇帝都不能轻易出手干涉朝臣的家事,何况是她? “你那是什么态度?” 沈兰儿看到冷澜之脸上的笑容,气的都忘了哭:“你是在笑话我吗?你凭什么笑话我?” 冷澜之收敛了笑容,神色也淡了下来。 仔细想来,平南侯府的每一个人对她的尊敬都是流于表面的,这沈兰儿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她前世……当真被恋爱糊住了脑子。 沈兰儿从心底里对冷澜之没有多少尊敬之情。 她对冷澜之的印象还停留在出嫁之前。 那时的冷澜之就是个喜欢追着她哥哥跑的恋爱脑,虽然穿着世间最奢华的裙子,戴着世间难得一见的珠宝首饰,可她的身上没有半分公主的架子。 不知出于何种隐秘的心思,沈兰儿面对这个公主的时候,一直都把自己放在了更高的位置上。 你爱慕我哥哥是? 那就必须要对我这个妹妹好! 否则,我绝对不会让我哥哥娶你进门! 而那时的冷澜之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她便纵容了沈兰儿一次又一次的不敬。 而沈兰儿在她的默许下,态度也越来越过分。 第51章 他爱等,就叫他等着吧 啪! 一杯茶盏砸到了沈兰儿的脚边,茶盏里没有茶水,飞溅的碎片四散间,有不少都砸到了沈兰儿的裙摆上。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凤眸冷漠地看着沈兰儿。 “啊!!”沈兰儿尖叫一声:“你怎么敢!?” “本宫乃堂堂当朝一品伽罗公主,便是你公公见到本宫,都要跪下行礼。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本宫的鼻子骂?!” 冷澜之面无表情:“于私,你忤逆长嫂,目无尊长;于公,你顶撞当朝一品公主,以下犯上。怎么敢?这个问题,该是本宫问你才是。” 成亲六年,这是冷澜之第一次搬出公主的身份。 平南侯府众人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沈兰儿反应过后来后尖叫一声:“娘!哥!你们看她!” 赵氏安抚着气的想要发疯的女儿,一脸责怪都看着冷澜之:“公主,我们喊你过来是希望你能帮忙解决事情的!不是让你来添乱的!” 又将轻轻拍着沈兰儿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兰儿你消消气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沈兰儿不依不饶:“我不管!她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冷澜之胸腔之中再次鼓荡起了疯狂的情绪:“你想让我给你一个说法是?” 太过澎湃的情绪之下,她连“本宫”都忘了自称,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兰儿。 “没错!”沈兰儿一扬眉,端的是桀骜非常。 阮锦宁轻笑一声:“本宫进宫求父皇做主,直接成全了方大公子的婚事,怎么样?” “什么?!”沈兰儿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极了。 两只眼睛因为不可置信而瞪得大大的,其中涌动起了无尽的怒火。 冷澜之笑的更开心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明知道本宫有帮你的能力,却做出一副天王老子的气派。”她笑容微敛,凤眸微眯间,睥睨之意尽显:“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起身,她一拂广袖,转身离去。 沈兰儿就像是被掐断了脖子一样,声音都发不出了。 冷澜之所展现出的霸气,是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直到现在,她才有有了一个深刻的概念——冷澜之是公主。 是高贵无双、是就连她的公公见了都要恭敬叩拜的伽罗公主。 一瞬间,沈兰儿就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样,呆呆的不知道作何反应。 沈逸之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娘,看好小妹。” 公主今日虽然有些过分,但也怪小妹没有分寸。 他得跟过去看看才行。 冷澜之回到锦绣苑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不过听闻沈逸之在外面等着,她并没开口让他进来。 外面的日头有些毒,冷澜之忽然想起,前世她偶尔会亲自下厨给他做些糕点、甜汤,他每日外出回来都会钻进书房,她便拎着汤点在外面等着。 不论是严寒还是酷暑,他不许她进书房,她便乖乖地听了。 而今…… “驸马喜欢等,便叫他等。” 于是,沈逸之便从清晨一直等到了中午。 又从中午等到了晚上。 期间,贺芊芊下了学归来,看到杵在院子里的沈逸之,投来了惊奇的目光。 想了想,小姑娘噔噔噔跑到了已经来到一棵大树下纳凉的沈逸之的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过驸马!” 沈逸之:“……” 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沈临安。 安儿也很机灵。 比这小姑娘更机灵。 冷澜之不去培养沈临安而栽培这么个小姑娘,是她的损失。 他想。 一直到锦绣阁内熄了灯,冷澜之也没有传唤沈逸之。 而沈逸之……也没敢硬闯。 成亲六年,他今日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迎娶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是掌控着权柄的公主。 是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够决定一个政绩不佳的三品大员能否继续留任在富得流油的上郡的——特权阶级。 而他也终于想起来,六年前的自己,正是为了她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才下定了决心引诱她、与她成亲的。 是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份初心的呢? 他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每一次默念“公主”这个词,他的心中都会升起浓浓的自我厌弃的情绪。 于是不知道从哪一日起,他便丢掉了初心,每次看到他,她都忍不住想要皱眉,都需要做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能够不让自己掉头走掉。 于是后来,在遇到温柔小依的娇儿的时候,他才会沦陷…… 而今日公主的一通火气,让他陡然间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想起了他的志向与抱负,想起了自己的忍辱负重…… 他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明明只差一步了,怎么就放松了戒备?怎么就退却了呢? 第二日下了朝,沈逸之又来了。 第三日…… 第四日。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冷澜之终于松了口,让他进得锦绣苑。 这是沈逸之第二次进入锦绣苑。 确切的说,是大婚之后第二次进入锦绣苑。 第一次,便是不久前沈临安哭着说公主母亲欺负他的时候。 那一次他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如今存了一份心思,便发现这内里乾坤并非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尽奢奢华之能,反而处处雅致。 其中的每一样装饰品都是出自于名家,价值也定然不菲,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富贵的无法入眼。 围栏边放着一架琴,女子没有坐在琴前,而是身体端正地坐在正对着门的红木椅内。 她坐得笔直,一身不怒而威的天家气度。 沈逸之老老实实地行了礼:“公主。” “驸马等了这几日,是有什么事吗?”冷澜之明知故问。 沈逸之也晓得她是明知故问,却不得不答:“公主,小妹她日前心情不好,冲撞了您,望您海涵……” 冷澜之挑眉:“既然是她冲撞了本宫,为何不是她亲自来道歉,反而是驸马来?” 沈逸之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都已经如此放低姿态了,她怎么还是不依不饶的? 兰儿为何不来? 还不是担心会被她刁难吗? 第52章 微末善意 “什么叫本宫为难她?本宫嫁进平南侯府六年,何时主动为难过侯府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听到冷澜之的训斥,沈逸之这才意识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面色一变,飞快低头:“是本驸马失言了。” 冷澜之面无表情。 这样的冷澜之非常陌生。 沈逸之心中又是别扭又是烦闷酸涩,两种感觉纠缠在一起,竟然让他萌生了退意。 于是,他便抱拳告辞:“公主放心,本驸马必定会让兰儿亲自过来道歉。” 冷澜之依旧没理他。 沈逸之沉着脸退下了。 走出锦绣苑后,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眼前的阁楼,与自己记忆中的二层小楼没有了半分相似之处。 在不知不觉间,它竟是变得如此陌生。 不知道沈逸之回去说了什么,当天下午沈兰儿就来了。 往日里总是将眼睛长到头顶上去的小姑子,这会儿却耐着性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了歉。 冷澜之本也没想跟这人浪费时间,见她态度还算不错,并且言辞间没什么问题,她也不管对方心里是不是真的服气,便挥手让人退下了。 “公主嫂嫂……”沈兰儿十分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见冷澜之似是消了气,她噔噔噔上得前来,央求道:“公主嫂嫂,过去都是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才说了那么多混账话,做了那么多让你不高兴的事, 你放心,我日后一定改!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就帮帮我!” 哥哥跟她阐明了利害关系,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灌进了她的脑袋里,让她知晓了公主的身份有多尊贵。 她过去没有感受到公主的尊贵,是因为公主在她哥哥面前没有半点架子,连带着在侯府的所有人面前都没有架子。 是以,她虽然也知道公主的身份很高贵,却没有具体的概念。 直到这次被哥哥耳提命面……她虽然还是没有太深刻的感受,但有一点她却是记住了。 哥哥说,只要公主愿意帮她,那方大公子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娶平妻! 哥哥从来都不会骗她,所以她压下了自尊与骄傲,主动来求和了。 冷澜之心头微动。 这个沈兰儿骄纵、刁蛮,不太聪明,也常常惹她生气。 然而前世,在她被沈逸之囚禁起来之后,沈兰儿无意间发现了所谓的公主发疯的秘密,曾经为此和沈逸之吵过一架。 从那天起,冷澜之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当然,沈逸之也没有改变主意,依旧囚禁着她。 但这,也算是微末善意。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得了应允,沈兰儿面色一喜:“谢谢你啊公主嫂嫂!” 冷澜之:“……” “还有什么事?” “噢,没什么事,就是好奇你平时是不是这喝露水的,想留下来看看。” 冷澜之:“……” 于是接下来,这位小姑子便一直赖在锦绣苑,冷澜之说想午休了,她便乖乖离开,下午时分又兴冲冲地赶了过来,一直待到晚膳十分,才抱着冷澜之的胳膊往饭厅走。 期间,冷澜之抽了几回都没能抽回自己的手。 两人来到饭厅的时候,平南侯一家三口都愣住了,沈逸之的眼睛里也是满满的错愕。 冷澜之这会儿十分能共情他。 别说他错愕,就连她也很错愕,不明白这位小姑子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她算是怕了。 她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帮忙解决方大公子的事情,还想让小姑子多着急几天,但现在…… “陪你去太子府?” 沈兰儿不解地看着冷澜之,不明白公主嫂嫂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太子府,那是什么地方?是她能去的吗? 她忐忑,她激动。 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一日,锦州知州牧夫人来到太子府,并且与太子妃相谈甚欢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盛京。 与此同时,这消息还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回了锦州,飞进了知州牧府中。 彼时,方大公子正与自家娘亲商议平妻进府的一系列流程。 他们在就近的日子里选定了三个日子,分别是九月初八,十月十六和十月二十四。 方大公子与未来的平妻感情正浓,巴不得早点让新妇进门,便决定了九月初八这个日子。 良辰吉日商定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当然,这日子是他们单方面决定的,事实上,双方还没有交换过生辰八字,只是两家都有了想法而已,事情还没搬到明面上来。 方大公子已经决定了,他们这边选定了日子,便去女方家提亲。 想到很快就能娶到心上人,方大公子心花怒放,只觉得门外匆匆走来的中年男人都格外英俊。 等等…… 那个格外英俊的人,不是他的亲爹又是谁? 以为方知州是来跟着一起商议婚事的,方大公子笑着迎了上去:“爹,这种事情我和娘来就行了……” “来什么来?”方知州大怒:“打消这个念头!这个亲,结不了!” 方大公子不解:“为何?莫不是杜将军那边发了话?” 虽说杜大将军是一品武将,品阶比方知州要高,而且还是京官。 但当朝重文轻武,除了在战时武将的权利会大一些,平时时候武将的地位是比不上文臣的。 而方大公子要娶的也不是杜大将军的嫡女,而是庶女。 按理说,身份上应该不是问题。 “与杜将军无关,是你的好媳妇儿!”方知州的脸色很不好看。 方大公子面色一沉:“她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这些年,沈兰儿不断阻挠他纳妾,他早就后悔死了娶这个女人进门! 当年娶她,是看中了老侯爷的身份和平南侯府的地位。 没想到那老侯爷是个短命的,他们成婚没多久老侯爷就归了西,侯爷夫人也跟着去了,平南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 他本想找个由头休妻另娶,结果那女人运气好,竟然怀了孕,还生下了男婴,这让他犹豫不已。 这一犹豫,侯府便跟伽罗公主搭上了线,于是休妻的计划只能无限搁置。 本来嘛,以平南侯府与伽罗公主的关系,方大公子也没有胆子搞个平妻回家。 可偏偏沈兰儿是个蠢的,这六年来一直都没和伽罗公主打好关系。 加上那杜大将军庶女的美色诱惑以及杜大将军的权势诱惑…… 种种原因叠加起来,就有了这平妻之事。 第53章 婆家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方大公子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炸了毛:“我一定要娶!” 方知州怒了:“混账!你想害死我们方家吗?先不说你媳妇儿如今搭上了太子妃这条线,只需太子妃到太子面前吹吹耳旁风,咱们方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 就光说伽罗公主,若是她去和圣上说点对咱们不利的话,我这个知州牧就做不下去了!” 方知州是个胆小的人,若非祖上萌荫,以他的胆量和才能,根本坐不到这个位子。 也正是因为胆小,所以他做不出功绩,只能靠着到处拉关系才能勉强保住锦州知州牧这个肥差这样子。 是以,一听说儿媳妇儿又是在公主面前得了脸,又是去了太子妃面前刷存在感,他就慌得不行。 方大公子无语地看着自家老爹:“爹,那女人又不傻,把我们家整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方知州一愣。 方大公子又道:“她毕竟是方家的大少奶奶,与我方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我方家落魄了,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方知州:“……” 好有道理。 方夫人也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从来都只听说想办法帮婆家高升的,还没听说过哪家儿媳妇儿是要将婆家带进沟里的。她便是再生气,也不会拿着自个儿相公的前程开玩笑。” 方知州还是有些迟疑:“可是伽罗公主和太子妃那里……” 方夫人冷笑:“若是她真的和公主打好了关系,那倒是还好了,老爷您也就能早日升到盛京去。” 锦州知州牧的差事再肥,也不过是个地方官儿罢了。 还是那盛京,更令人向往。 方知州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嗯,没错!” 他拍了拍方大公子的肩膀:“等她回来,你定要叫她多跟公主书信往来。和公主打好关系,对我方家大有好处!” “放心爹。”方大公子十分自信:“那女人脾气不好,但好哄。” 一家三口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前程在朝他们招手。 这时,管家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老爷!杜家来人了!” 方大公子不悦道:“瞎说什么?杜家来人是好事,哪来的不好了?” 管家苦着一张脸:“大公子,杜家是来退还东西的……” “什么?” “杜家送来了一个箱子,说是里面都是您送给杜家小姐的礼物。杜家的管事还说,他们家小姐年幼不懂事,胡乱了收了陌生人的东西,失了礼数,是以除了送还您给杜家小姐的礼物之外,还送来了赔礼。” 一个女子在什么情况下,会把收到的礼物都还回去呢? 自然是——决心和这个男子断绝关系的时候! “不!”方大公子痛心疾首。 冷澜之的确不能无缘无故地用手段去对付小姑子的夫家,那就不是给人家帮忙,而是给人家添堵了。 但。 她不能对驸马的妹夫动手,还不能动妹夫在外面的那些野花……的娘家么? 杜大将军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朝臣。 而且,他还是在天子脚底下当官。 她拉着沈兰儿去太子妃嫂嫂那里混脸熟,为的可不是吓唬方知州。 而是为了这位杜大将军。 若方大公子和沈逸之一样精明且有耐性,她或许是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 可这人实在不聪明。 事情是解决了,可沈兰儿还不想回去。 她太怀念在盛京的生活了,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想多呆一阵子。 而且,她这次可是负气离开的,若方家不来接她她就自己跑回去,那也太丢脸了。 沈家这位姑奶奶赖着不走,最郁闷的人就要属冷澜之了。 这人和沈逸之不一样,她无法态度强硬地赶人,于是乎,每天吃完早饭就被这人赖上,一直到晚上休息,这人才肯乖乖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 一开始这人还会因为担心打扰冷澜之午休而暂且告退,后来混熟了——某人单方面混熟。 混熟了之后,这人干脆就来在了锦绣苑午睡。 冷澜之:“……” “五小姐回来了?” 听到外面传出的声音,冷澜之从书卷里抬头。 贺芊芊哒哒哒地进了锦绣苑,沈兰儿听见动静,风风火火地迎了出去:“哎呦,我们的小才女回来啦?” 自打前几日看到贺芊芊以来,这位姑奶奶就喜欢的紧,得知贺芊芊在跟着当时有名的谢夫人学习之后,更是热情的让贺芊芊有些吃不消。 贺芊芊强忍着想调头跑掉的冲动,恭恭敬敬地对沈兰儿行了一礼:“沈姨。” 冷澜之虽然对小姑娘不错,却并没有收下她,是以她不算是平南侯府的人,只称沈兰儿一句“沈姨”便足以。 沈兰儿越看这小姑娘越稀罕的紧:“我怎么就没有生小丫头的命呢?小丫头粉粉嫩嫩的,多可爱,不像那俩臭小子,天天要气死我。” 贺芊芊不知如何作答。 沈兰儿也不是要她回答,让小姑娘去洗手准备吃饭,沈兰儿想起一件事,跑到冷澜之面前问道:“嫂嫂,听说我哥收的那个养子找到生母了?那如今他和咱们沈家算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母亲和大哥,但他们的态度十分奇怪,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问急了就甩给她一句“你少管闲事”。 她虽说不太聪明,却也不算蠢得没边。 这么奇怪的反应,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所以她才跑来问冷澜之。 冷澜之闻言看了沈兰儿一眼。 只见这位沈家姑奶奶正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眸子一片澄澈,里面除了好奇没有别的情绪。 不过她毕竟是沈家的人,冷澜之并不想与之交心。 抿了口茶水,她淡淡道:“既是你大哥收的养子,你该去问他才对。” 沈兰儿:“……” 她就是因为从娘和大哥那里得不到答案,所以才会来问嫂子的啊! 到处都找不到答案,这位沈家姑奶奶于是便有了主意。 她打算自己去找答案! 盛国的民风还算开放,对女子的桎梏不如前朝那么大,只要有正当理由,女子是可以出门的。 所谓的正当理由,包括却不限于出门采买、拜亲访友、去寺庙里上香,等等。 第二天,沈兰儿便寻了个出门逛街的由头,带上了几个丫鬟、家丁,神神秘秘地出了门。 她早就打听过了,大哥的养子的生母住的地方叫沈宅,就在南街。 许久不回盛京,沈兰儿也想多逛逛,便走走停停,并不急着去沈宅打探究竟。 正停在路边的一个摊位摆弄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她无意间抬头一瞥,就看到了自家大哥。 “大……” 不等沈兰儿开口打招呼,沈逸之忽然左右张望了一下,而后钻进了前方的一条巷子里。 第54章 外室暴露 沈兰儿扔下手中的小玩意儿,快步跟了上去。 这条小巷没几户人家,走到尽头后还有不少弯弯绕绕,即便沈兰儿是盛京本地的人,也差点儿被绕晕。 不过,虽然她没有迷路,却是把人给跟丢了。 “奇怪?大哥跑到这里做什么?” 沈家姑奶奶不解。 她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家大哥只有孤身一人,并未带护从,也没有带手下。 虽然心中像是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可人都跟丢了,她也不可能一家一户地去敲门,问问人家见没见过她大哥,便只能放弃寻找。 她辨认了一个方位,确定从从这里穿过去就能回到主街,虽然不是她钻进来的时候的地方了,但她本来就是出来办事外加逛街的,并不着急赶路,便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只听—— “爹爹,你终于来看我了!呜呜……” “对不住,这段时日公主看的紧,安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不好!我想奶奶,想爹爹!这里的吃食不如平南侯府丰盛,住的地方也不如侯府中舒服。两边的街坊可吵了,隔壁家是卖包子的,每天天还没亮我都会被他们剁馅儿的声音吵醒。” “安儿,苦了你了……” 沈兰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传出声音的院落,发现这里是一户人家的后门。 听里面的对话声,这就是沈宅了? 前门和后门不在同一条街,是以沈兰儿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来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她对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养子侄子好奇极了。 她远嫁锦州,偶尔才会回娘家一趟,每次来都是来去匆匆,而沈临安要在皇家学苑里上学,是以他们姑侄其实并不熟悉。 她曾经远远地看到过那小孩儿,觉得就是挺普通的一孩子,搞不懂大哥和娘为何把他当成宝贝? 想了想,沈兰儿决定进去看看。 刚伸出手准备推门,就听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相公——” 沈兰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相公?! 发现,缠了她几日的小姑子忽然不粘人了。 据说她白天的时候出去玩了,冷澜之没特意命人盯着沈兰儿,是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和这位小姑子本来就没多大的交情,沈兰儿不来缠着,她也乐得清闲。 倒是另外一件事引起了她的兴趣。 沈逸之今日出府后,没有带护从。 而且,今日他轮休,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巡街。 从几天前开始,她便让锦邢司的人撤了回来——她怀疑沈逸之是不是发现了有人在跟踪,所以一直没敢去找俞婉儿? 果然,人撤回来没几天,沈逸之就行动了。 行动了好啊。 只要那人开始行动,就代表着她可以慢慢收网了。 是夜,冷澜之洗漱完毕,正准备休息,锦绣苑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不多时晓柔进了屋,通秉道:“公主,是姑奶奶来了。” 冷澜之觉得奇怪,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冷澜之来到一楼:“发生什么事了?” 沈兰儿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公主嫂嫂……” 好半晌也不见她往下说,冷澜之越发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方家又出幺蛾子了?” “没有!”沈兰儿道:“今日方家来信了,说我相公亲自来接我了,大约明日便能到。” “好事啊。”冷澜之点头:“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沈兰儿现在非常纠结。 她今日听到的秘密太劲爆了,她被震撼的根本回不过神,直到现在她还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大哥他,竟然养了外室! 那个所谓的养子,其实并不是养子,而是他和外室的私生子!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之后,她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一个搞不好,整个平南侯府都要完蛋! 她不想让平南侯府出事,可…… 公主嫂嫂帮了她那么大的忙,而且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也很喜欢公主嫂嫂,实在不忍心公主嫂嫂被蒙在鼓里,被如此欺辱。 她刚知道了这个秘密的时候,就升起了想要告诉公主嫂嫂的冲动。 奈何她身旁的人不长眼,居然发出了动静,让大哥听到了,大哥当即把她带回了府并软禁了起来。 她这还是趁着下人都睡着了,偷偷翻窗跑出来的。 说或者不说,是个大问题。 看着冷澜之澄澈的目光,沈兰儿想到了她对自己的照顾,也想到了自己在方家面对那些小妾的时候的烦躁和无助,咬了咬牙便决定委婉地提醒一下。 “公主嫂嫂,我大哥……” “小妹。”熟悉的温润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沈逸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锦绣苑外,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了锦绣苑,关切地看着沈兰儿:“兰儿,你大半夜不睡就算了,怎能跑来叨扰公主?” “我……” 看到自家大哥,沈兰儿刚刚升起的那点勇气,顿时就消散一空,渣都不剩了。 沈逸之微微笑着,端的是公子人如玉:“回去休息,莫要惊扰了公主的圣体。” “哦。”沈兰儿不敢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冷澜之一眼,匆匆屈膝一礼:“公主嫂嫂,我告退了!” 不敢等待冷澜之的反应,她飞快跑远,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冷澜之的视线里。 沈逸之也抱拳一礼:“公主,兰儿不懂事,我替她赔礼了。” 冷澜之凝眉看他,摸不准这兄妹二人在干什么。 “她已经道过歉了。”她摆了摆手,打算将这人打发走,再派人去查查沈兰儿那边是什么情况:“驸马也回去。” 那人站着没动,俊脸之上一片温和,眸光温柔又深情。 他的视线黏在了冷澜之身上,半晌不曾移开。 冷澜之蹙眉:“驸马还有事?” 沈逸之叹了口气:“公主,你我是夫妻。” 冷澜之:“?” 她讶然地看着沈逸之,仿佛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晓柔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沈逸之抿了下唇,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与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不符。 但…… 顾不得了。 第55章 不愧是亲母子 “驸马回去。”冷澜之震惊后便反应了过来,淡漠道:“本宫累了。” 若是六年前他肯主动,她定然欢天喜地。 现在…… 呵。 沈逸之拧眉。 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锦绣苑。 冷澜之蹙眉,喊来了阿香,让她去查沈兰儿今日的行程。 沈逸之离开锦绣苑后,对阿北命令道:“派人去兰儿那里盯着,方家来人之前,不许她四处走动。” 顿了一下补充道:“明日的三餐,都让给她送去,她不用去饭厅。” “是。”阿北应声。 沈逸之突然停下,捏了捏眉心。 沈兰儿会出现在沈宅附近,他始料未及,却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不能心存侥幸。 就连兰儿都无意间撞见了他的秘密,那公主呢? 盛京就这么大,公主权势滔天,除非他这辈子都不去见娇儿和安儿,否则随时都有曝光的可能。 他得想个办法,确保即便是秘密曝光了,公主也不会杀他,不会对平南侯府动手。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公主怀个孩子。 只要公主有了侯府的骨血,日后秘密曝光,她不管心中有多膈应,都不能对侯府出手,毕竟她得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正走着,下人来报,说夫人有请。 沈逸之去了新月苑。 赵氏焦急道:“我听说兰儿去了锦绣苑?” “是。”沈逸之没有否认:“我赶到的时候,兰儿似乎正准备说出外室的事情。” 赵氏倒吸了口凉气,旋即骂道:“这个死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开怪?这事儿是能说的吗?” 沈逸之凝眉不语,任由赵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公主知晓了这事儿,我们就完了!” 沈逸之被念得头疼:“娘放心,公主暂时还不知道,否则今日就不会是如此平淡的反应。” “你也说了是暂时!兰儿她向来藏不住秘密,万一公主今日起了疑,派人过去问她怎么办?兰儿心软,肯定是三言两语就把秘密吐露出来了。” “得想个办法!” 忽然,赵氏脚步一顿,眼睛亮晶晶到:“儿啊,你去与公主圆房!” 不得不说,这是亲母子,想出来的办法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阴损。 赵氏道:“只要让公主怀上孩子,就算秘密暴露了,她也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放过我们侯府。不对!不只是放过,她还得为了孩子考虑,扶持侯府,咱们才能更上一层楼啊!” 赵氏虽说没读过书,但这么多年在大宅里浸淫,也学了些文雅的词儿。 赵氏还以为儿子会如同过去一样拒绝,不料这次,沈逸之只是静默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娘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 赵氏还以为得多劝两句,不料沈逸之竟然这么快就妥协了,她愣了一下,心情复杂。 本该感到高兴的她,这会儿心里却有点儿不痛快了:“你也别太惯着她了,你毕竟是她的夫婿,夫为妻纲这是到了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的铁律,若是她敢拿乔,你就强硬一些。” 方家的人是第二天下午到的,在此之前,沈兰儿称病不出,就连早饭和午饭都是让人送进院子里吃的。 冷澜之想去探病,走到门口却被人拦住了,那人言辞恳切,说担心沈兰儿将病气过给冷澜之,没让她进。 冷澜之见院子里不但多了护卫,还多了几个丫鬟婆子,心知这些人都是被派来看着沈兰儿的,她定然问不出什么,便也没有执着着要进去。 回锦绣苑的时候,阿香回来了:“公主,昨日姑奶奶去了朝蓝街,在里面呆了个把时辰,回来以后便开始神不守舍。” “朝蓝街?”冷澜之蹙眉。 阿香解释道:“朝蓝街,便是沈宅后门所在的那条街道。” 冷澜之眸光一动:“沈宅后门啊……” 看来,沈兰儿是知道了什么,昨日想告诉她真相,但是被沈逸之拦下了。 而沈逸之之所以想跟她圆房,怕是想用虚情假意绑定她。 不对,若只是想用虚情假意的话,倒也不必大半夜求欢。 饶是冷澜之经历了两世,对沈家之人的薄情、狠心有所了解,也万万想不到这些人会想要利用孩子绑定她,是以没有往这个层面上想。 阿香也猜到了沈兰儿是知道了什么,问道:“公主,要不要属下想个办法将姑奶奶放出来?” 自打得知沈临安的真实身份以及外室的事情后,阿香就恨不能宰了沈逸之这个狗男人。 渣男! 她不明白为何权势滔天的公主会明知道驸马是渣男还要放任他? 这些日子,她可是憋得狠了。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她兴奋不已。 冷澜之淡淡道:“沈兰儿毕竟是平南侯府的人,她昨日之所以想告知我真相,是因为我于她有恩,而且她刚受冲击,想法还不成熟,一时冲动之下才有了那样的想法。 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她又是被囚禁又是被侯府的人警告,定然也明白她与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便是你将她放出来,她也没有了冲动和勇气。” 阿香的眼睛顿时暗了下去:“怎么这样!” 这两个女锦邢卫,阿兰性格较冷,更加沉稳一些。 阿香则是稍显活泼和感性。 冷澜之微微一笑:“别急,这样的日子本宫也受够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等沈逸之主动露出马脚,昨日也算是颇见成效。 奈何不等她的人跑去捉奸,沈逸之就被沈兰儿打断,估计日后他会更加小心在意,一直龟缩在龟壳里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他这里无法得手,不如换个角度。 从俞婉儿那里下手。 “阿香,你去……”让阿香附耳过来,冷澜之压低声音嘱咐了几句。 阿香听完,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公主!我这就去办!” 第56章 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冷澜之推断的没有错。 沈兰儿昨日会偷溜出去找公主,想要将养子的身份和外室的事情说开,是因为她当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头脑无法冷静下来,发热之下才会有那么大的行动力。 经过一夜的冷静,加上赵氏和大哥轮番劝说,她内心的燥热冷却了下来,也明白这个秘密不能说。 欺君之罪可不是小事,一个搞不好,整个侯府都是要被杀头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兄长送死,只能昧着良心将这个秘密压下。 “兄长。”沈兰儿目光复杂地看着沈逸之:“公主是个好妻子,你……还是尽快将外面的事情处理好了,好好和她过日子。” 她在锦州的时候就受够了丈夫的那些莺莺燕燕,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她原本一直以为,在自家大哥与公主的这段婚姻里,公主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强势方,大哥是弱势方,所以那些年她才看公主嫂嫂不顺眼。 如今她才明白,自家大哥是她最讨厌的那种渣男,公主是个可怜人。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便只能劝大哥早日倒掉脑子里的水,和公主好好过日子了。 “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沈逸之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完美的形象,端的是翩翩佳公子。 他满脸疼爱地看着自家小妹:“回了夫家好好过日子,莫要胡闹了。” 沈兰儿心头一梗。 胡闹…… 在大哥的心中,她维护自己的权益是胡闹? 她忍不住想起了公主嫂嫂。 公主嫂嫂在知道了她的困境之后,二话不说便帮她想办法威慑那个渣男,让渣男放弃了娶平妻的想法。 而大哥却只让她别再胡闹…… 再多的思绪也没什么用,她被大哥强行送上了方家的马车,连夜被送出了京。 傍晚时分,阿香回来了,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气:“公主,办好了!” 冷澜之微微一笑:“让人盯好了张百户常去的那几个地方。” 想到俞婉儿的大胆,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侯府这边也别放松警惕,不过不要跟的太紧,驸马的警惕心很高,盯得太紧的话,他极有可能会发现。” “放心公主!” 晓柔端着托盘进来,听到阿香的话,奇怪地问道:“放心什么?” 阿香嘿嘿一笑:“秘密!晓柔姑娘就瞧好!” 晓柔嗔了一眼搞怪的阿香,而后朝冷澜之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冷澜之笑道:“保持神秘,日后在回到了才有新鲜感。” 晓柔扁了扁嘴:“公主偏心!” 冷澜之但笑不语。 忽然,外间有人来报,说驸马想请公主过去。 冷澜之蹙眉:“驸马可说了有什么事?” 来的是个婢女,闻言摇头:“回公主,奴婢不知。” 冷澜之仔细回忆片刻,很快就想起来,一个多月后便是父皇的寿辰。 前世沈逸之也曾找自己商量过礼物的事情,她起身:“本宫知道了,稍后便到。” 沈逸之住的腾云苑距离锦绣苑不算远,穿过一个花园,再拐个弯就到了。 腾云苑中灯火通明,下人不多,只有几个粗使的下人。 事实上,沈逸之对外一直都是一副勤俭持家的形象,身边的下人从来不会超过四个,非必要的话,他也不会带婢女。 可以说是相当的洁身自好了。 正是因为他表现出的这份“洁身自好”,前世在冷澜之“发疯”之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见过公主。”下人们恭敬行礼。 冷澜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 沈逸之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公主。” 冷澜之被他迎进了屋中:“驸马有何事?” 沈逸之在她对面坐下。 二人挨得不算远,不过一米的距离,冷澜之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冷香。 屋中燃烧着袅袅熏香,浓郁的香气却盖不住他的所使用的皂角的清新味道。 他的头发还沾着水汽,似是刚刚沐浴完毕。 闻言他温和地笑了笑:“一月后便是圣上的寿辰,公主可想到了要送什么礼物?” 冷澜之心道果然如此。 父皇的寿辰,她还是挺在意的。 往年她所送的,都是现成的东西。 不论是玉石也好珠宝也罢,都是花钱便能寻到的东西。 这一次,她并不想如此随便。 “本宫打算亲自绣一副万寿无疆图。” “如此……”沈逸之有些惊讶,却也不算十分意外,他道:“我在边关的时候得到了一块暖玉,冬日戴在身上,有暖身之效。届时,便将两样东西放在一起送给陛下。” 冷澜之没有反对。 心中却有所计较。 他们的人贺礼,怕是放不到一起了。 正事已经商量完毕,冷澜之准备起身离开,沈逸之也跟着站了起来。 忽然,他抓住了她的手:“公主……” 冷澜之触电般一甩,将男人的手狠狠甩了开去。 静默。 无言的静默。 沈逸之脸上的温润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却很快修复好,他无奈而包容地笑:“公主,六年前的事情,我道歉。” 冷澜之觉得身体有些奇怪。 夏日炎热,但今日下了一场雨,傍晚的温度降了下来,她一路走来也没觉得燥热。 可是现在,她的脸有些微的发烫,身体被衣服覆盖住的部分,也撩起了一丝丝热意。 小腹又麻又痒,意识也有些涣散。 “六年前我爷爷刚刚过世,我从小在爷爷的身边养大,爷爷的离开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打击,那时的我无心想其它的,只想好好守孝,好好学习,带领平南侯府发扬光大。” “后来我明白了,成家与立业并不冲突,我不该因为自己的原因冷落你。澜之,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不对劲! 她的身体越来越奇怪了,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 只能迷迷糊糊地听着那人深情的话语。 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他说:我会好好对你。 他说:其实我对你亦是一见钟情。 她看到他的脸缓缓凑近。 她看到他眸中的温柔与爱意。 她看到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朝自己伸来…… 第57章 危机 不行! 绝对不行! 迷蒙间,前世的回忆突然汹涌而来。 她看到了疯疯癫癫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女人,看到了他细心地护着那女人,看到了养子眸中的厌恶。 还看到,她想要伸手去推那个女人,却被他一脚踹开,血流满面! 心中的警铃疯狂叫嚣,冷澜之重重咬下,舌尖霎时飙血。 疼痛驱散了一丝阴霾,冷澜之稍微清醒了些,身体却酸软无力。 一睁眼,看到了沈逸之近在咫尺的脸。 他竟然在她昏沉的时候抱住了她! 她想要将晓柔和阿香喊进来,发出的声音却如同猫吟:“来……人……” “公主……”沈逸之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渐渐地痴了。 她好美。 他一直知道她美,却从不敢认真去看。 只有在她意识涣散的时候,他才敢放肆地打量。 她的美是张扬的,是高贵的,是人间最美的富贵花。 同时人是她和婉儿的人都说她和婉儿有几分相像,但其实,说婉儿像她更合适。 婉儿的几分清秀美丽,正是因为幸运地偷了她几分的美貌。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跳的又快又急。 比在边塞与婉儿洞房的那一日,还要快和急。 独属于她的香气扑入鼻端,他忍不住想要沉沦。 放弃。 他想。 被人说吃软饭又如何? 任何尖酸诋毁的言辞,不过是嫉妒而已。 嫉妒他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可以有美人相携,攀爬权势的巅峰。 “澜之……”他痴迷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唇,终于俯身吻了上去。 冷澜之在一瞬间的慌张后就恢复了冷静。 她反复撕扯着舌尖的伤口,带来了更多冷静。 在那人低下头的时候,她蓄积出全部的力气摘下发簪,朝着窗外扔去! 其实她多想直接刺进他的脖子里? 但她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清楚沈逸之虽看似不壮硕,却是实打实的武将,以她如今的情形,根本不可能成功。 自救的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簪子砸在窗框上,发出了异响。 阿香立马问道:“公主,驸马,发生了什么事?” “救……唔……” 沈逸之急忙捂住了冷澜之的嘴,抬头对着窗外道:“无事,只是本驸马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阿香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不是公主回答? 想着她便问了出来:“驸马,公主呢?” 沈逸之心中不耐,这个女锦邢司管的太多了,日后定然找个机会将她送走才行! 强忍着不耐,他沉声道:“公主要与本驸马休息了,你们先回去,明日本驸马将公主送回锦绣苑。” “什么?!”不可能! 最后三个字,阿香险些直接喊出来。 公主明知道驸马不忠,还在外面养了外室,生了私生子,还一直在抓驸马的把柄,怎么可能和驸马圆房呢? 她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就要冲进去救人。 刚要动作,一只小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香不解地看向身旁之人:“晓柔姑娘,你做什么?” 晓柔蹙眉:“阿香姑娘,我才是要问你想做什么呢?” 阿香一脸懵:“我当然是要去救公主啊。” “阿香姑娘,你糊涂啊!”晓柔一脸不赞同:“公主痴恋多年,最大的愿望便是和驸马做恩爱夫妻,可是驸马之前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好不容易驸马软化哦了态度,想要和公主做真正的夫妻,你如今擅闯进去,不是害公主吗?” 阿香眨巴一下眼睛。 是这样吗?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可是公主最近……” 她想说出公主最近对驸马的怀疑与调查来反驳,不等她说什么,晓柔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你一定是觉得公主最近的态度很奇怪,对?” 阿香呐呐的,没有反驳,但是也没有赞同。 其实她并不觉得公主的态度奇怪,毕竟摊上这样的狗男人,公主没有发疯直接砍死对方,已经相当大度贤德了。 阿香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要是换做她自己,她早就弄死那个狗男人了,还能容对方把自己当成傻子一般玩弄? 第58章 下三滥的手段 然而晓柔却说:“阿香姑娘有所不知,我从小陪着公主一起长大,自打公主在儿时看到驸马的第一眼起,就深深的爱上了驸马,并决定非他不嫁。 你别看驸马现在对公主好像是不假辞色的样子,但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驸马的态度更加恶劣,现在驸马的态度已经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个时候公主都未曾放弃,一直追在驸马的身后……” 说到这里,晓柔停了一下,看向了阿香。 阿香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问到:“晓柔姑娘,你这是何意?” 晓柔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让阿香姑娘明白,公主对驸马的心。早些年驸马对公主不好的时候,公主都不愿意放弃,更何况是如今驸马已经抛出了橄榄枝?” 阿香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公主她……” 晓柔叹了口气:“阿香姑娘是想说,公主之前在锦绣院里拒绝了驸马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这只是小女儿家的别扭心思罢了,驸马冷了公主那么多年,公主心中便是再怎么爱慕驸马也是会有气的,所以她昨日拒绝驸马,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 可是阿香姑娘,公主爱慕了驸马那么多年,她不会一直生驸马的气,今日的事情就是一个信号。 公主已经进去这么久了,若是她真的想出来,定然早就出来了。之所以不出来,不过就是不愿罢了。” 阿香有点被说服了,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蹙眉问到:“可是为何刚才我出声询问,公主却不回答我?” 晓柔又叹了口气:“阿香姑娘,你对男女之事是真的一窍不通啊!对女儿家的心思也是一点都不了解。” 阿香轻咳一声。 她确实是不懂女儿家的这些弯弯绕绕,毕竟她从小是在男孩子堆里长大的。 没有说女孩子不好的意思,只是她从小所接受的训练都是如何探查敌情以及如何对付敌人,至于小女儿家的心思…… 她连自己的心思都没有弄明白,怎么可能会弄得懂别人的? 晓柔道:“公主毕竟是女子,这种事情,女子总是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阿香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是这样吗? 虽然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晓柔毕竟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据说从小陪着公主一起长大,自然没有背叛公主的道理。 而且她肯定也很了解公主的心事。 想到这里,阿香就将全部的疑惑与不安压下,准备默默退到一旁。 刚一动作,她的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抹人影。 一抹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那人眼神冰冷似魔鬼,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意,即便是隔着老远,阿香也还是冷的止不住发抖。 莫名的,她便看懂了那人的想法,当即再也顾不得许多,身形一动冲到了门口,抬起一脚。 冷澜之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听到阿香被说服,她的内心已经绝望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逸之这个看似风光霁月的人,竟然会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 毕竟前世他虽然也心狠手辣,却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心思。 哪怕是用毒,用的也是会让人丧失理智的毒,而并非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她不明白为何今生这个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甚至是对自己动了手? 痛恨,后悔种种情绪郁结在心中,冷澜之快要被折磨疯了。 她发誓今晚过后,一定会手刃了这个狗男人! 不论会不会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就在她的心绝望崩溃到了极点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踹开,阿香的身影如同女神一般降临。 冷澜之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两个字:“救我……” 她的声音微弱无力,但是在格外安静的房间里,却足以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阿香心下一惊,刹那间身形如电冲到了沈逸之的面前,伸出双手将人抢了过来。 沈逸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学的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于万军之中厮杀也面不改色。 按理说只要他不想,阿香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将人抢过去。 但是他为了拿下冷澜之,特意在房间里燃了会让人动情的熏香,此时他的身体也因为熏香而产生了反应,是以他的反应能力比平日里差了许多。 就只是一迟疑的功夫,就被阿香得了手。 只能说,他是自作自受了。 阿香只是吸了一口房间里的香气就面色大变。 身为锦邢卫,她对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格外熟悉,当即又是鄙夷又是愤怒地瞪向沈逸之。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脚踹了过去。 若是平时,陈逸之肯定能够完美躲开。 但还是那句话,他吸入了太多的熏香,这会儿头晕脑胀的厉害,反应能力比平时逊色了很多,想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只能硬生生承受下了阿香的一脚。 砰! 堂堂驸马爷,这会儿像条狗一样躺在地上,并且在摔倒的时候他的后背撞上了茶桌,桌子上的茶杯茶具碎落了一地。 沈逸之正好倒在了一片碎片上,霎时间,鲜血四溢。 阿香却是看也不看那个人渣,抱着冷澜之飞快冲回了锦绣苑。 在阿香抱着冷澜之出来的时候,晓柔看到了冷澜之通红的脸颊和迷乱的神情,顿时一愣。 反应过来后她面色大变:“公主!” 阿香却没理她,抱着冷澜之擦身而过。 晓柔看了看房间里的沈逸之,又看了看阿香只剩下了一个模糊身影的背影,咬了咬牙。 锦邢卫对于这些下三滥的药物是有一定的处理能力的,很快阿香就找来了解药。 服下解药之后,冷澜之的意识很快便恢复了清醒,只是身体还有些酸软。 阿香跪在地上,一脸自责:“公主,都怪属下看护不力,请您责罚。” 冷澜之摆了摆手:“与你无关,事实上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今日反应及时,我恐怕就要后悔终生了。” 阿香动了动嘴唇,本想说她之所以没能及时赶进去,都是因为晓柔。 但想了想,晓柔毕竟是冷澜之的贴身侍女,万一晓柔真的是为了公主着想呢? 那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未免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便将心思压了下去。 不料她把心思压下,冷澜之却皱眉道:“晓柔呢?” 第59章 他喜欢药就让他多吃点 晓柔只是一介寻常女子,不会武功,脚程也不快,所以在阿香赶回锦绣苑并且帮冷澜之解了药性之后,她才气喘吁吁的赶回锦绣苑。 彼时,冷澜之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她却没急着去清洗身上的污渍,而是身体放松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等着晓柔回来。 晓柔上了二楼,脚步沉重。 来到冷澜之面前,她噗通一声跪下:“公主。” 冷澜之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喝了杯茶水。 见冷澜之还是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晓柔咬了咬嘴唇,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公主,晓柔知错。” 冷澜之放下茶杯,手却没有离开杯盖,淡淡问道:“哪里错了?” 晓柔深吸一口气:“晓柔不该妄图揣测公主的心思,险些铸成大错。” 她说到这里急忙抬头:“只是晓柔也没有想到驸马如此丧心病狂,竟然会对公主下药!若是早知道驸马是这样的人,晓柔绝对不会放任驸马对公主下手。 她的头垂的低低的,语气里满是自责:“晓柔明白,不论晓柔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今日的过错,公主要怎么惩罚晓柔都可以,只求您保重凤体,莫要气坏了身子。” 冷澜之将杯盖盖好,叹了口气:“晓柔啊……” 后面的话,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一旦发现了端倪,便很难不去深想。 比如前世她中毒的事情。 比如在她发疯之前,晓柔突然以父母重病为由向她求了个恩典回乡去了的事情。 她那时原本还想着,等过一段时间派人去打听打听晓柔在家乡过得如何?需不需要帮助? 若是晓柔需要帮助的话,她这个主子自然不会吝啬。 到时候不论是银两也好还是人脉也罢,她都不会让人双手奉上。 只是可惜,她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关于晓柔离开的事情,她前世没有机会去深究,今生重来一次,她之前也从未怀疑。 可有些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轻易拔除。 但毕竟是从小到一起长大的情分,她之前说与晓柔情同姐妹并不是说说而已。 没有确切的证据,她真的不愿意去怀疑。 只是,她现在也无法再和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面对晓柔,便只能叹息:“ 退下。” 晓柔忐忑地等了许久,本以为会等到惩罚,不料公主却是这样轻飘飘地就放过了自己。 她错愕了一瞬,心头有些复杂,却是什么也没说,点头应了一声是就退了下去。 走到一楼后,晓柔想了想,喊来了一个二等丫鬟吩咐到:“你去公主的房间门口守着,公主半夜有起来喝水的习惯,而且公主半夜不爱喝茶水,所以你要保证水壶之中常常都有水。 如今天气炎热,水不能太热,否则公主喝不下。却也不能太凉,否则对女子身体不好。 水温要比你自己的掌心温度要稍微高一些最合适。” “公主如今喜欢颜色艳丽的衣服,妆容要以浓淡适中为标准……” 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事,直到那二等丫鬟将她叮嘱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完整复述出来,晓柔才松了口气,而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阁楼。 晓柔走后,阿香才问到:“公主,驸马那边……” 冷澜之冷笑一声:“他喜欢用药就让他多用一些!” 阿香眼睛一亮。 她就说嘛,堂堂尊贵无双的迦罗公主,怎么可能是个逆来顺受的软包子? 爱情虽然能使人盲目,但总不能让人连性情都变了? 哼! 那个渣男驸马在背叛了公主之后居然还敢对公主升起那种龌龊的心思,简直该死。 虽然公主有自己的打算,一时半会儿不能直接砍了这忘恩负义的一家,但如此小惩大诫也是可以解恨的。 阿香自高奋勇地去了。 阿香走后,阿兰便接替了她的职位,负责贴身保护冷澜之。 出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她们这两个锦邢卫再也不会离开冷澜之的身边半步。 腾云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新月苑那边自然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赵氏一听说事情败露了,当即是有惊又怒。 做了坏事被人抓包,自然是会震惊害怕的,不过过后她就又开始觉得冷澜之不识好歹。 这个女人几年前为了得到她的儿子各种伏低做小,如今她儿子愿意宠幸她了,竟然又拿起了乔? 当真是矫情! 她匆匆赶到了腾云苑,发现自家儿子正在泡冷水澡,当下心疼极了。 她当然知道儿子为什么会泡冷水澡,甚至就连下药的主意都是她给出的。 只是没想到那药没能用在冷澜之的身上,却让他的儿子受到了欲火焚身之苦。 她对冷澜之的怨恨当即又深重了几分,忍不住埋怨道:“这个公主也真是的,你愿意宠幸她是她的福气,居然还敢拿乔? 哼!错过了这个村儿,她就后悔去!” 当然这话只是过过嘴瘾,日后她还是要想方设法的要让公主爬上他儿子的床的。 只是现在……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不对。 现在为何就不可以? 公主和她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做那种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如今他儿子中了这种药,公主这个当妻子的自然是有责任要为他的儿子解毒的。 想到这里她就支楞了起来:“去把公主叫过来。” 沈逸之在浴室里听到了自家母亲的声音。 他原本头昏脑胀的厉害,这会儿就更是烦躁不已,听见外面传来动静,他心知是母亲要派去的人要行动了,厉声呵斥:“谁都不许去!” 赵氏皱眉:“逸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替那个贱人着想?” 沈逸之心口梗着一口气,身体难受的快要爆炸了,根本就不想跟母亲浪费唇舌。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母亲是个不堪大用的性子,冲动易怒,容易坏事。 若是不说清楚,母亲肯定会犯大错,只能警告道:“我说谁都不许去便是不许去,若是有谁敢阳奉阴违,明日我定要亲手结果了他!” 虽说如今的平南侯是沈逸之的父亲,赵氏也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夫人,但是谁都知道真正当家作主的其实是沈逸之这个驸马。 听到这样的警告,下人们自然是谁也不敢动了。 赵氏气得不行:“逸之你疯了吗?如果不让公主给你解毒,你会毁了的呀!” 沈逸之不理会这一茬,只是重复道:“谁都不许去!” 他今日已经将公主得罪狠了,若是母亲再过去火上浇油,难保公主不会翻脸。 一旦事情传扬开去,让外人知道他这个驸马还需要靠下药这种手段才能睡到公主,他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而且婉儿那边也会知道他对公主动的心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赵氏奈何不了自己的儿子,最后只能妥协:“好好好,我不去找她,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憋着。” 第60章 以爱为名就不算卑劣 赵氏妥协了,答应不去找冷澜之。 但是她同样不允许自家儿子憋坏了身体,于是就做主给儿子找来了一个丫鬟。 这个丫鬟还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长得秀气好看,性格也十分温柔,她非常喜欢。 她一开始收下这个丫鬟,打的就是让其当她儿子的通房丫鬟的主意。 只是她没想到他儿子连公主都看不上,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离开平南侯府,跑到边境上去,和那女人当了六年的野鸳鸯。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再也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今日会峰回路转。 其实赵氏还有另一层私心。 她儿子既然能和那个俞婉儿生下孩子,那为何就不能和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生下孩子呢? 这个丫鬟知根知底,十分好拿捏。 到时候生下了儿子,不管是将其打发到庄子上去养,还是去去母留子都很方便。 沈逸之原本是不打算碰女人的。 他洁身自好惯了,这些年来身边只有娇儿一个人,从来没有对其他女人动过心思,哪怕是对冷澜之,哪怕是决定要利用对方的权势,他也没打算献身。 因为在他看来,为了振兴平南侯府而娶了公主已经是相当委屈的一件事情了,他不想利用自己的身体去争宠,觉得这样的行为和那些没用的女子并无区别。 这一次之所以对冷澜之动手,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以爱为名就不算卑劣和龌龊了。 他打算靠着自己硬生生的扛下药性,只是没想到他娘会过来,更没想到他娘竟然会带过来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 他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看到女人的话,倒是还能忍耐。 可是眼睛看到了女人姣好的面容,玲珑的身材,含情脉脉的眼神…… 就好像一个在绝境之中饿了好几天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大块肥美的肉,他很难控制住自己。 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忍住。 赵氏离开腾云苑的时候,十分心满意足。 她很了解自家儿子的心性,儿子是个重感情重责任的人,一旦与人有了肌肤之亲是不会始乱终弃的。 若是那丫头足够争气,日后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逸之更是不可能不对其动心思。 哪怕只是出于责任也足够了。 毕竟这丫头能够完全被她拿捏在手中,不像那个俞婉儿外室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不说还不能见光,她不好名正言顺的去针对。 更不像冷澜之,虽然是她明面上的儿媳,但是她却连对对方说一句重话的权利都没有。 一个时辰后,沈逸之离开了浴室。 他只穿着一件长袍,在书房里放空了许久,才想起来浴室里还有一个刚刚把干净的身子给了自己的姑娘,他心头烦躁的不行,可心头的责任感却又让他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良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折回浴室,将那丫鬟抱了出来。 丫鬟已经晕过去了,沈逸之看着怀中的人只觉得烦躁不已。 他随意给人披上了件衣服,让阿北叫来了两个婆子,给那丫鬟穿戴整齐,就命人将丫鬟送回了赵氏那里。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他并不是不想负责,只是不想等明日公主过来找他算账的时候,看到那个女子从而引发什么误会。 今日的事情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心浮气躁的不行,根本无心入睡,便提起了长剑来到院子里一通操练。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心头的郁气终于在操练中发散的差不多,他心里舒服多了,就准备回去休息。 回到房间,他端起茶壶,也没心思一杯一杯地往外倒,便直接仰头饮尽。 喝完茶水,他上床准备休息。 可刚躺下没多久,熟悉的燥热感便再次袭来。 他心中一惊。 怎么回事? 这种药的药效这么猛烈吗? 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神志就被快速击散。 沈逸之不是个重欲的人,即便是在边疆上没有公主的监视,他和俞婉儿之间也并不常常行夫妻之事,基本上一个月才有一两次。 虽然每一次他坚持的时间也不短,而且也感受到了快乐,但是与这肤浅的欢愉比起来,他更重视的却是权势、名誉、地位这些东西,所以并不贪恋床笫之事。 可是在药效的猛烈攻击之下,再加上不久之前才刚刚感受过这种事情的美好,他这一次连抵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就迅速缴械投降了。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腾云苑里没有贴身侍女,只有一些促使丫鬟,而如今又是半夜时分。 巧的是,正好有一个粗使丫鬟出来如厕。 沈逸之听到动静就摸了过去。 阿香躲在暗中,随时准备出手。 其实她原本是想着把沈逸之的房间给锁死,直接让沈逸之憋出毛病的。 但是她想起了公主的计划,而且刚刚她听到了那个粗使丫鬟和同房的同伴们讨论沈逸之宠幸赵氏带来的丫鬟的事情。 这些人一个个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觉得如果她们也能被驸马宠幸,将来必定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而出来如厕的那个小丫鬟,正好是讨论得最欢的那个。 阿香改变了主意。 不多时,茅厕的方向就响起了不可名状的声音。 阿香嫌弃地“咦”了一声,便欢快地跑回去找冷澜之复命了。 冷澜之听说了腾云苑这大半夜的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是十分惊讶。 惊讶过后她就笑了了。 她正好还在发愁,不知道要怎么刺激俞婉儿,没想到沈逸之就给她送上了把柄。 要不是立场不对,她真想对沈逸之说一句——谢谢啊。 时间退回几个时辰之前。 张仲谦自打发生了沈宅的事情之后便一直都心情不佳。 一方面,他怨恨柳氏蹬鼻子上脸,这么长时间都拿着乔不肯回来。 另一方面,他担心柔弱的俞婉儿会吃亏,但是却不敢再过去找她。 当然,没有合适的理由的话,温柔善良但是分寸感极强的俞婉儿也肯定不会再让他进门。 他十分发愁。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他一眼就认出,这俩人是平南侯府的下人。 他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就打算跟上去瞧瞧。 如果这俩是什么贼人,他也可以及时出手抓住,帮平南侯府降低一些损失。 然后,他就跟着这俩人来到了一家药店前。 第61章 好戏开锣 只见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药店前面,半天都没有进去。 张仲谦不禁觉得奇怪。 看见前方有一个摊位能够藏人,而且距离那两个小厮也很近,他想了想便凑了过去,藏在了摊子后面。 只见那两个小厮的脑袋挨在了一起,正在嘀嘀咕咕着。 其中一人说道:“驸马为什么让我们两个男的来买红花?要是药店的伙计问起来,多难为情啊!” 另一个小厮“嗨”了一声:“那有什么办法?谁让驸马平日里洁身自好,身边除了小厮和护卫之外根本就没有丫鬟?别说了,赶紧进去!” 之前的小斯嘟囔了一声:“什么洁身自好啊,要是真的洁身自好的话,又怎么会碰姑娘?” 张仲谦惊呆了。 碰姑娘? 驸马? 难道说沈逸之他? 不可能! 他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了这样的猜测。 毕竟他可是看着沈逸之和俞婉儿是如何相爱的,沈逸之又为了保护俞婉儿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这样一个深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变成渣男呢? 然而不管他信不信,那两个小厮都抬脚迈进了药铺之中。 他眼睁睁看着这二人找伙计问了有关于红花的事情,又掏钱买了一包药,然后离开了药铺。 张仲谦还是觉得不死心,便跟在二人的身后。 不多时,他就跟着这两个人来到了平南侯府的一处偏门,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走了进去。 真的是平南侯府的人! 张仲谦人都麻了。 这一刻,他无比愤怒,简直想冲进去暴揍沈逸之。 愤怒之下,他便敲响了偏门。 却无人应声。 他又来到了正门处用力敲门。 开门的是管家。 若是换做平时,管家看到张仲谦肯定会客客气气地把他请进府中之中,毕竟这位可是他们驸马的部下兼好友,平时在平南侯府也算是来去自由。 但是今天不行。 管家知道在腾云苑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可能让人去打扰自家的少爷。 更何况如今还是半夜。 如果张仲谦有急事的话,自然是另说的。 可问题是他问了半天,张仲谦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管家便拦着没让人进门。 而这一没能进门,张仲谦心里就想的更多了。 最后他找不到沈逸之,竟然跑去了沈宅。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俞婉儿其实不太愿意开门让他进来,更何况如今又是大半夜的。 孤男寡女半夜私会,不论有没有事情,传出去之后,对她的名声都不好。 而且她也担心柳家的人再跑过来发疯。 只是,张仲谦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可怕,她担心自己不开门,张仲谦有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悦与烦躁,催张仲谦赶紧进来,然后飞快关上了院门。 “张大哥,究竟有什么事?” 张仲谦满脸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这姑娘惹人怜爱极了。 像这样单纯善良的姑娘,他一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定,说道:“俞姑娘,你不要再等驸马了!” 俞婉儿一愣,反应过来后蹙眉:“张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仲谦表情严肃:“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个好姑娘,可是驸马他配不上你!他骗了你!” 俞婉儿不解:“什么意思?” 张仲谦于是就把自己今日在街上看到两个侯府的小厮买红花,以及他跑去侯府想要求见沈逸之,却被管家神色怪异地拦下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总结到:“驸马他肯定是在府中有女人了,那红花就是给府里的女人吃的。” “不可能!”俞婉儿下意识地否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逸之他不是这样的人!” 张仲谦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着急道:“俞姑娘,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你接不接受,他都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俞婉儿的脑子嗡嗡的,但还是飞快在其中理出了思绪。 哪有男人会不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脉的? 如果逸之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又怀了孕,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打掉自己的孩子? 张仲谦见她还在为沈逸之找借口,痛心疾首:“俞姑娘,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当年你之所以能够留下你们的孩子,一来是因为他确实对你有几分真心,二来,也是因为你们当时远离平南侯府,不在公主的监视范围之内。 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却是身处侯府之中,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公主撞破。 一旦公主知道驸马背叛了她,而且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公主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想要用红花解决了那个孩子。” 俞婉儿还想说什么,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张仲谦这样的猜测是很有依据的。 别说张仲谦,就连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认为沈逸之对自己是真心的,就算自己当时和侯府的那个女人一样,都处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沈逸之也绝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她的心乱了。 怎么会这样? 忽然,她一把抓住了张仲谦的手,请求道:“张大哥,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我要问清楚!” 张仲谦为难道:“可是他根本不见我,我才从侯府回来,管家没让我进门。” “明天也没有关系。”俞婉儿说道:“后天也行,总之我一定要尽快见到他!” 张仲谦舍不得看俞婉儿有半点为难和伤心,见俞婉儿坚持,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好,我带你去见他。不过我刚从侯府回来,平南侯府的人这会儿肯定不会放我进去,明天早上。” 俞婉儿强忍着心焦应下。 这一宿,很多人都没有睡。 终于天亮了。 冷澜之坐在锦绣苑的二楼。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腾云苑,虽然看不清里面的具体细节,但是一旦那边闹腾起来,她这里便能一览无余。 而且虽说她看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形,却能听见那边不时传出的高亢的声音。 期间她嫌恶心,进屋避了一段时间,然而等她再次回到阳台之上,却还是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动静,她不禁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阿香给沈逸之下了多少药。 终于,在天色即将蒙蒙亮的时候,那边的动作停歇了。 与此同时,一个男锦邢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公主,张仲谦已经带着俞婉儿过来了。” 冷澜之微微勾唇。 好戏终于要开锣了。 她笑道:“去给他们打开方便之门。“” 第62章 俞婉儿捉奸成功 张仲谦带着余婉儿来到平南侯府大门口的时候,就见大门正紧闭着。 张仲谦上去敲门,很快就有小厮过来询问。 他说想要找沈逸之。 那小厮一听又是张百户,想起来昨日管家特意吩咐他说,如果张百户过来找驸马的话千万不要开门,小斯便说道:“如今还不到门禁解禁的时间,张百户若是有事请的话,等会儿再来。” 接下来,任由张仲谦如何敲门,侯府的门都没有再打开,里面的人也没有再应声。 张仲谦气结。 俞婉儿原先还有些不相信沈逸之会背叛自己,可是如今看着这紧闭的侯府大门,她的内心却动摇了。 如果不是真的有情况,平南侯府的人为什么会对沈逸之的好友视而不见? 肯定是因为沈逸之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莫非昨日的红花真的是给沈逸之的女人买的? 他真的让别的女人怀孕了? 想到这种可能,俞婉儿的脑子就晕晕乎乎的,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见到沈逸之!质问沈逸之! 见张仲谦还要跟侯府的正门过不去,俞婉儿想了想说道:“张大哥,我记得侯府还有几个门,或许咱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她所谓的办法,是找一处无人之地翻墙进去。 被她这么一提醒,张仲谦也想起来曾经听沈逸之说过,侯府每日凌晨的时候,下人都会从侧门进出。 有的是外采买东西,有的是将侯府的垃圾运到外面去倒掉,有的是将侯府的粪便送出去…… 总之这个点儿,或许侧门是开的。 他就拽住俞婉儿的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俞婉儿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所以忘了男女大防,竟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两人来到了一处偏门,果然就见那边有下人正在进出。 一个负责采买东西的婆子出来后走了两步,突然一拍脑门,懊恼道:“坏了,忘了拿钱!” 婆子又进了门,却没有把门插上,只是虚虚地关着。 张仲谦眼睛一亮:“走!” 两人推开门左右张望片刻,发现附近无人看守,张仲谦在心中说了一声幸运,在俞婉儿也跟了进来之后,把门推到了原先那虚掩的模样,然后领着俞婉儿七拐八拐地来到了沈逸之的腾云苑外。 彼时,天色刚微微亮,侯府的下人三三两两地起床了,但是还没有开始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腾云苑门口没有下人守着。 张仲谦又在心里喊了一声幸运,伸手去推门,却没有推开。 他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沈逸之曾经说过,他在平南侯府的时候为了防着公主半夜爬上他的床,每晚睡觉时都是会把院门从里面插好的。 跟俞婉儿说了一声后,他翻进了墙里,从里面把院门打开,然后把俞婉儿请了进来。 这是俞婉儿第二次来到平南侯府。 她以前只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家道中落以前家中也算是小有资产,但是所拥有的也不过是和沈宅一样的二进制的房子,前后各有几间屋子,活动的范围就那么大。 以前她觉得拥有这样的住处,再有三两个仆人伺候,每月有几十两银子的开销,也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可是这两次进入平南侯府,她看见侯府之中随便一个院子都比她那个所谓的家要来的大,而且侯府之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端的是富贵别致。 她的心忽然就有些失衡。 凭什么她就要住在闹市之中,和一堆三教九流的人挤在偏僻的巷子里,每天早上都要听着铛铛铛的剁馅声,觉都睡不好的被吵醒? 而那个公主却能够住在这样的大院子里,独自一个人占据侯府之中最好的楼阁,环境清幽雅致,身边还奴仆成群? 明明自己才是平南侯府的大功臣,不是吗? 她给侯府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又聪明机灵的儿子! 而那个公主,嫁过来六年却无所出! 她不服! 今日这一趟,她心中那种失衡的感觉越发强烈,想要住进平南侯府,想要在人前光明正大的出现的念头无比强烈。 同时,她也不相信沈逸之会背叛自己。 刚才想到冷澜之,她就冷静了下来,如果沈逸之真的是那种会随便上女人的床的人,又怎么会放过公主那样尊贵又美丽的女人? 所以一定是假的! 有可能是张仲谦误会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刚一升起,她就看到前方走过来了两道人影。 彼时,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一条红色的丝线,那红色虽然很细很细,却足以扫清世间的大多数阴霾,让人能够于黑暗之中视物。 所以,俞婉儿就看到那两个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 还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只听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驸马,你一定要对人家负责呀!人家被你弄得痛死了,现在走路都快要走不稳了呢。” 俞婉儿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呆愣在了那里。 反应过来后,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逸之……” 沈逸之正满心烦躁着。 昨天晚上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解了药性,可是在操练了一番之后,回到房间药性又起来了,而且比前一次还要猛烈。 他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抓住了一个粗使丫鬟,他甚至都没去看对方的样貌,只知道对方是个女人,就把对方给…… 刚才药效终于解了,他也看清了样貌。 只见那是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又矮又胖就算了,皮肤还很黑,脸上还有红红白白的痘痘! 那模样,真的是倒胃口极了! 他当场就表演了一个呕吐。 好在他在关键时刻还有一丝绅士风度,没有吐到那丫鬟的身上。 而就是这种下意识的文明礼貌的举动,却让那个丫鬟误会了,以为自己对她上了心,他抽身准备离开之后,那丫鬟追了上来,故作娇柔地说了些让他倒尽胃口的话。 他能够忍住拍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完全是因为他的耐性好,而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有多怜香惜玉。 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要找个什么时机将这个女人除去比较好? 然而还不等他理出思绪来,就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娇儿! 于是,沈逸之也如遭雷劈,愣在了原地。 张仲谦自然也看到了前方是个什么情形。 不等俞婉儿反应过来,他就怒吼一声,冲了过去抓住沈逸之的衣领:“沈逸之!你对得俞姑娘吗!?” 第63章 驸马,你可对得起我? 腾云苑内乱作了一团。 沈逸之几次三番想要解释,可是张仲谦在愤怒之下根本不给他机会,于是他就只能暂时压下心思,想着先把张仲谦给制服了再说。 俞婉儿也从被雷劈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失望地看了沈逸之一眼,转身嘤嘤嘤的就要跑走。 在路过腾云苑的门槛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门槛太高还是怎么的,她只觉得前脚脖子痛了一下,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沈逸之正好看到这一幕,面色大变:“婉儿!” 张仲谦听见他这一声,也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去,只见俞婉儿即将摔倒,他想要冲过去把人扶住。 沈逸之却比他快了一步,及时冲到了俞婉儿的身边,任由那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俞婉儿现在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在沈逸之的怀里扑腾着、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沈逸之的心又慌又乱,本想问一问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看着俞婉儿伤心流泪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只能将人抱在怀里:“婉儿,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俞婉儿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和那个丫鬟已经已经发生关系了不是吗?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还能怎么解释?” 沈逸之心乱如麻:“我的好姑娘,我的心中只有你呀!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从前只有你,今后也只有你!至于那个女人,只是意外!” 张仲谦意识到,这两个人肯定有很多体己的话要说,虽然心中苦涩烦闷,却还是体贴地把那个丫鬟给打晕了,准备将人扛走。 然而,他刚把人扛到不远处的阴影中,就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头,沈逸之见张仲谦这么上道,虽然还是愤怒于他把俞婉儿带过来的事情,但这会儿也松了口气。 他轻轻拍着俞婉儿的后背,说道:“娇儿,你知道的,我的心中只有你,今日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是因为我不小心中了药,失去意识才做出了这种事情……” 俞婉儿面色一变:“中了药?为什么会中了药?” 沈逸之抿抿唇,不太想说出真相。 俞婉儿见他这样,却是误会了,不可置信道:“难道是公主?” 沈逸之沉默。 他不想说出真相,但是这件事总得有个由头,便只能让公主去背锅了。 虽然他心中觉得有些愧疚,但是反正公主并不知道,而他的娇儿也不可能去找公主对峙。 俞婉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气得不行:“公主她怎么能这样?明知道你不爱她,当年她强迫你娶了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强迫你跟她圆房?她简直太过分了!” 沈逸之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怀中之人的后背,柔声道:“不管怎么样,你只要知道,我并非是有意想要对不起你,这就足够了。 你先回去,之后我会找机会去看你的。” 俞婉儿心中有些不高兴。 她今日一来就遭遇了捉奸现场,虽然她相信了沈逸之的说辞,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可是这个男人竟然不安慰自己! 还这么快就想把自己打发走! 她抱住沈逸之的腰撒娇道:“可是相公,我好想你,安儿也想你,我们一家三口已经许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一起过了。” 沈逸之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的不安和依赖,虽然觉得就这样在平南府中说出一家三口的事情有些不妥,但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他觉得冷澜之应该不会这么快想见到自己,便压下了心头的不安。 他柔声安慰道:“好姑娘,我也想你们。” 俞婉儿心下一喜,再接再厉道:“难道我们要这样一辈子偷偷摸摸下去?安儿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是平南侯府的骨血,难道就这样让他一直养在外面吗?” 沈逸之道:“你放心,不会太久的,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让安儿成为名正言顺的平南侯府嫡子,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们!” 啪啪! 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从门外响起。 沈逸之心下一惊,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推了出去。 俞婉儿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动作,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若是平时,沈逸之早就去把人扶住了,可是眼下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俞婉儿的身上,而是一脸惊慌地看向了腾云苑的门口。 果然就见,一道倩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冷澜之盛装打扮,雍容华美的脸上满是冰冷讥诮的笑意:“驸马,你可真对得起我。” 沈逸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在一瞬间都被抽走了一样,口比脑子更快的付诸了行动:“公主,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冷澜之的目光在俞婉儿的身上扫过,轻飘飘的视线如同鸿毛一般没有质感,却侮辱性极强。 俞婉儿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在冷澜之的面前却好像是尘埃一样的不起眼。 这种感觉令她十分不舒服。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生不起半点想法,只有一种如坠冰窟的冰冷感。 她的头上好似不知何时悬上了一把利剑,待到那利剑落下来之日,便是她粉身碎骨之时。 而今日,好像就是利剑掉落下来的日子。 此时此刻,利剑随时都有可能会重重落下,将她整个人洞穿。 这一日,盛京百姓多了一件谈资——平南侯府摊上大事了。 驸马沈逸之养外室,还生了私生子。 不仅如此。 沈逸之还夜御两女。 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侯府的丫鬟。 于是这一日,沈逸之的风光霁月的面具被彻底打碎,众人才明白原来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大才子,竟然是个内里肮脏又淫乱的人。 众人只觉得他们的三观碎了一地。 事发之后,冷澜之就带着人回了皇宫。 不论她嫁去了哪里,宫里都始终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的宫殿每日都有宫人好好的打扫,因此只要她打算回去,随时都可以直接入住。 而几乎就在冷澜之刚刚回宫的同时,皇帝和皇后也都得到了消息。 帝后大怒,皇帝直接命人将沈逸之押进了宫中,准备从重发落。 冷澜之觉得这是自己自重生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日,虽然她昨晚险些着了沈逸之的道,之后又一宿没睡,身体十分疲惫,可精神却很亢奋。 她终于可以脱离平南侯府那个肮脏又恶心的地方了! 她终于自由了! 日后再也不用看见那些恶心的人,不用与他们虚与委蛇,也不用再委屈自己! 第64章 流言四起 天光已经大亮,冷澜之却依旧没有睡意。 听闻父皇命人将沈逸之叫进了宫里,不知道要如何处罚。 她对处罚不感兴趣,不管是父皇想要将沈逸之杀死也好,还是准备将整个平南侯府都一锅端也罢,她都不会有半点动容,更不会去充当圣母为侯府的人开脱。 她巴不得他们都去死。 当然,她也不会去添油加醋让父皇从重处罚,毕竟她还要保持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她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每日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就好。 冷澜之坐在花圃前,无心看书也无心弹琴,就连早膳都没有用。 流纱走了过来,冷澜之问道:“情况如何?” 流纱也是冷澜之的贴身宫女,和晓柔一样,都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 当初冷澜之出嫁,因为她人就在京中,随时都可能回宫殿,就让流纱留在了宫里打理她的住处,免得有不长眼的下人,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歪心思。 可是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之后,冷澜之对晓柔起了疑心。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自然不可能再让晓柔贴身伺候。 她今后也不可能再回到平南侯府,也不可能把两个人的职位对调过来,就让晓柔去管理别的事情,流纱则是留在了身边贴身伺候。 流纱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家公主,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风光霁月的驸马居然是个人渣,真是枉顾公主的一片痴心! 其实他们这些局外人看得清楚,驸马从前对公主并不上心,是公主一心扑上去的。 所以其实讲道理来说的话,他们不应该去责怪驸马。 可人的心都是偏的,一个是毫无关系的外人,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是主仆又是姐妹的公主,流纱实在没有办法去替驸马开脱。 想到从前头得来的消息,流纱的眼睛里满是喜色:“陛下很生气,已经将驸马打入大牢了。前头刚传下圣旨,让平南侯闭门思过,没有传召不得出府,还罚了侯府一年的俸禄。” 这样的处理结果并不算严重,毕竟沈逸之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就算是直接砍了他或者是诛了平南侯府满门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老侯爷毕竟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又是死于一身伤痛,皇帝难免会心软。 冷澜之一早就想到了这些,所以并不觉得失望。 只要揭开了那一家子人渣的真面目,让他们遗臭万年,让他们无法再踩着自己上位,这便足够了。 当然,沈逸之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毕竟前世可是他亲自下令杀死了自己。 此仇不报,她便永远都无法真正的开心起来。 前朝对于如何处决驸马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觉得驸马犯了欺君之罪,灭其满门都是应该的。 但是也有大臣觉得这样做太过蛮不讲理,毕竟驸马只是犯了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而且过去也有驸马养小妾的先例。 最重要的是,公主曾经发下了话,说只要驸马愿意,公主就会给他纳妾。 如今驸马不过是做了公主所承诺的事情而已,这也值得砍头? 皇帝听得心烦。 一日后,民间突然流言四起。 说是流言,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此事在六年前就闹的人尽皆知,如今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那便是,驸马当年迎娶公主根本就不是真心求娶,而是被皇帝下了旨逼着去的。 也就是说,驸马对公主根本就没有感情,他是属于被逼上了梁山,不得不娶公主。 说难听点,说是逼良为娼也不为过。 还有传言说驸马与外室原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当年两人都已经私定终身了,甚至就连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都知道此事,并且同意了二人在一起,只等给两人筹备好婚事就让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料皇帝的赐婚旨意会下来。 两个有情人硬生生被分开,孩子从名正言顺的平南侯府的小少爷变成了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多么可怜、可悲、可叹的爱情故事! 百姓们对这种对抗强权的故事是没有抵抗力的,抛开真假不谈,他们对于故事中的主角是真的心疼到了极点。 而作为恶霸一方的皇帝和公主,虽然因为他们是当权者,且都在世的原因而不敢多说什么,可心中无疑是厌恶的。 于是不少百姓都自发地支持起了驸马和那可怜的外室。 不能骂公主和皇帝,那他们心疼心疼无权无势的可怜人总没错? 仅仅一天的时间,京中的形势就逆转了。 流言蜚语险些要把冷澜之的脊梁骨给戳断。 彼时冷澜之还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流纱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畏畏缩缩的,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是每当她看过去,流纱都会飞快地别开视线,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在又一次与流纱错开视线之后,冷澜之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流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却是不敢将实话说出来。 冷澜之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是不是驸马那边出了什么事?” 流纱拗不过自家主子,只能将民间的流言说了一遍。 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 其实不仅仅是民间,就连宫中都受到了流言的影响,只不过因为宫里是皇上的地盘,而皇上又向来宠爱公主,所以才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但凡公主不是荣宠无双的伽罗公主,而是那些边缘的不受宠的公主们,这会儿肯定也早就被流言蜚语淹没了。 冷澜之听完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她早就该想到的,沈逸之布置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能够保全他的名声。 虽然今日的事情事发突然,他百口莫辩,看似是一盘死棋,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生路。 果然,这个人心思深沉的可怕,难怪他回京这么久,一直能按捺住性子不去找俞婉儿。 若非冷澜之想到了反其道而行之的办法,反过来去刺激俞婉儿,甚至是利用沈逸之的算计反将了他一军,这外室的事情恐怕还有的隐瞒。 说不定,自己还要在平南侯府之中耗费许多年的光阴。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就在冷澜之以为接下来还有的闹腾的时候,京中的流言蜚语却消失了。 速度快的让冷澜之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以为是父皇动手了,便没有多想。 只是,虽然没有了胡乱传话的人,可既定的形象已经形成,这和冷澜之的初衷不符。 她的本意是要做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违背了她的本意,她这些日子在平南侯府的隐忍,仿佛都成了笑话。 第65章 把所有人都杀光 沈逸之因为欺君之罪而被打入了大牢,但皇帝感念老侯爷的功绩,并没有牵连平南侯和赵氏。 这俩人只是被罚了些俸禄,并且被勒令禁足。 驸马何时放出来,他们再解禁。 而且皇帝宽仁,念在那外室可能是被驸马蒙蔽的份上,也没有惩罚俞婉儿和沈临安,只是把他们就地关押。 沈临安被关在了沈宅里,而俞婉儿则是被关在了平南侯府。 俞婉儿无数次心心念念着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要住进平南侯府中,这一下她的愿望实现了。 只是这实现的方式,以及她所享受的待遇,都和她想象之中的不一样。 在她的想象中,她是平南侯府的大功臣,给侯府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她儿子又是侯府唯一的嫡子,她住进平南侯府之后,定能享受荣华富贵、过上奴仆成群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被关在了一间小院子里,院子里几乎没有家具,唯一的一张床也散发着潮湿腐朽的味道,根本就不能住人。 外面有护卫看守着,院子里还有两个婆子,这是软禁! 俞婉儿一开始没有反抗,因为她觉得以公主对驸马的感情,驸马定然不会有事,顶多了也就是被皇上臭骂一顿。 她甚至还在心里暗暗责怪沈逸之,竟然把他们关系暴露之后的后果说的那么严重,什么诛九族、什么凌迟处死的。 结果这不是没事吗? 如果皇帝真的要诛了平南侯府的九族的话,那平南侯府现在已经变成一座空府了。 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事,那肯定就没什么大事了。 所以她按捺着自己的性子等啊等,想要等到沈逸之回来,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哭唧唧告诉他自己有多担心他,顺便不着痕迹地告一状,让他知道他的亲人和奴仆是怎么折磨她的。 然而她在这废弃的小院里一待就是两天,期间除了一个婆子会开门给她送饭之外,根本就没有人再来看她,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也因为无人搭理自己而心慌不已。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害怕。 难道说皇帝真的很生气?气到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守寡也要杀了驸马的地步? 可是凭什么? 沈逸之只是娶了一个公主而已,凭什么就不能纳妾了? 公主就很了不起吗? 公主不也是女人吗? 沈逸之为她守身那么多年已经足够了,凭什么还要搭上性命? 当太阳又从天空升起的时候,俞婉儿算出今天是沈逸之离开之后的第三天了。 她这会儿慌得不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自信。 怎么办怎么办? 焦躁地在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俞婉儿的大脑飞快运转着,突然脚步一顿,眼睛里划过了精光。 她快速走到门口,对着那两个嬷嬷喊道:“来人!快来人!我要见侯爷,我要见夫人!” 两个婆子根本就不搭理她,甚至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还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都怪这个贱人,要不是因为她勾引驸马,驸马就不会养外室。不会生私生子。 平南侯府也就不会陷入如今的巨大灾难。 侯府还能不能保得住,驸马的命还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大问题呢! 这贱人不好好窝在屋里反省,竟然还敢对她们颐指气使? 见这俩婆子都不理会自己,俞婉儿气结,再也装不出温柔贤淑的模样。 她冷冷道:“事关平南侯府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一次的危机,我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让我见侯爷和夫人,否则一旦平南侯府有危险,你们这些人也通通都跑不掉!” 两个婆子面色一变。 虽然不明白她一个小小的外室能有什么能耐帮侯府度过危机,可万一呢? 毕竟是兹事体大。 二人对望了一眼,略一迟疑后,其中一个人冷哼一声:“你最好是真的有办法,若让婆子我知道你只是戏耍于我们,我绝对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赵氏听说俞婉儿想要见自己,根本就不想搭理她,但是一听说俞婉儿有办法解决此次的危机,虽然心中不信,却是还是让那婆子把俞婉儿给带来。 她现在六神无主,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 先不管俞婉儿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能有个人过来帮她分担心理压力也是好的。 不多时,俞婉儿就被带到了新月苑,赵氏冷冷看着她:“你真的有办法?该不会又想使坏?” 俞婉儿又恢复了温柔贤淑的模样:“夫人,婉儿不敢,婉儿与侯府一直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从来都只是盼着平南侯府好,哪能盼着侯府出事呢?” 这话说的,既抬高了自己,又狠狠贬低了冷澜之这个将事情闹大的公主。 赵氏哼了一声,没有搭茬,转而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俞婉儿说道:“相公早就在回京之前便想好了东窗事发之后的对策,我想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流言满天飞了。 所有人都知道相公在六年前之所以与公主成亲,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公主,而是因为皇上用一纸婚约逼迫的他不得不娶公主。” 赵氏皱了皱眉,表情奇特。 俞婉儿心下一突。 难道外面没有出现风声吗? 赵氏烦躁道:“一开始确实出现了流言,所有人都很同情逸之,同情我平南侯府,但不知怎么的,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那些流言就都消失了,街上竟无一人敢讨论此事。” 俞婉儿面色一变:“怎么会如此?”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一定是公主!她是皇家之人,若想让流言蜚语消失,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心头有些发沉,不得不承认沈逸之选择谨小慎微是对的。 不过眼下事情已经暴露了,再多说这些也没有用,只能继续想办法。 在来的路上她就问过那个婆子了,知道沈逸之现在正在牢里,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砍头,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沈逸之的性命。 她说道:“我们去求公主!” 赵氏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白痴:“就是公主让皇帝把逸之关起来的,求她有什么用?” 俞婉儿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在求公主!” 虽然皇帝给平南侯和赵氏下了禁足令,但是却没有禁她的足,所以这事只能她去办。 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去办。 她就不信冷澜之真的能只手遮天,她能压下一次舆论,还能压下第二次?第三次? 除非她把所有的人都杀光! 但她只是一个公主而已,她能吗? 她敢吗? 第66章 往后余生,学会如何伺候公主吧 俞婉儿已经盘算好了,等会儿出了门,她就从正阳街一路跪到皇宫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这可怜的模样。 百姓们肯定都会向着她和沈逸之这两个受害者! 届时,冷澜之便是再怎么权势滔天,也必须要服从民意,把沈逸之给放出来,甚至同意沈逸之收了自己这个外室。 哦不,到时候自己就不是外室了。 有安儿这个侯府唯一的孩子,她的身份怎么也得是个侧夫人? 俞婉儿一面谋划,一面在心中暗暗畅想美好的将来。 听了她的办法之后,平南侯觉得可行。 赵氏原本就是个不顶用的,既然自家丈夫同意了,她也就同意了下来:“好,你去跪,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平南侯府被公主逼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跪你一边再说些话,让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在平南侯府的时候不敬公婆,虐待孩子!到时候舆论肯定会更加凶猛!” 俞婉儿的本意也是要把事情闹大,像这种可以抹黑公主的名声的事情,她自然乐意去做。 而且她也不担心冷澜之会报复她,因为一旦舆论传开,所有人就会知道冷澜之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但凡那女人不想坐实这个罪名,就不能动她,还得好好的供养着她。 “我去了。” 俞婉儿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 然后,她就被拦在了侯府的大门口。 冷澜之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太子妃喝茶。 听完阿香在耳边的小声禀报,她“嗤”了一声。 太子妃露出好奇的表情:“发生了何事?莫不是平南侯府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冷澜之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兄妹的感情向来深厚,与太子妃这个嫂嫂自然关系也不错。 得知沈逸之养外室、生私生子,太子暴跳如雷,险些冲进牢里去把沈逸之给砍了,还是被太子妃给拦下来的。 因为太子妃摸不准冷澜之是个什么意思。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冷澜之爱慕神逸之,为了沈逸之不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别的不说,就光是沈逸之在大婚之夜带兵出征这种事儿,但凡是个脑回路正常的人,就不会允许自家驸马如此落自己的面子。 可是冷澜之就同意了。 每每想到这些事情,冷澜之都恨不能拍死那个恋爱的自己。 也正是因为她之前的态度,所以皇帝一开始没敢直接把沈逸之给砍了,怕的就是她将来后悔,然后为了驸马与自己这个父亲生分了。 冷澜之轻笑一声,把俞婉儿和平南侯夫妇的算计简单地说了一下。 太子妃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外室,竟然如此阴毒!她所以敢这样算计,不过就是笃定你不敢对她动手! 她也不想动动她的猪脑子想想,对付区区一个平民女子,还需要劳烦公主亲自出手不成?小妹你等着,本宫这就去料理给她。” 这位太子妃嫂嫂是有几分暴躁在身上的。 冷澜之赶忙拦住了她:“嫂嫂且慢。” 太子妃不解:“小妹,你莫要告诉我,你想放过那个贱人?小小外室,登不上大雅之堂,竟然敢骑到公主的头上来作威作福,若是让那小贱人继续蹦达,皇室颜面何存?” 冷澜之垂眸,淡淡道:“那俞婉儿固然可恶,但是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如果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不管她是因何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做的。” 太子妃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她也没打算直接把人怎么样,而是准备给那俞婉儿安置一个罪名。 冷澜之摆了摆手:“嫂嫂信我,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 太子妃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的眸光清冷,神色中没有半分不舍与哀伤,谈论起这件事就像是在谈论与己无关的事情,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如果需要帮忙,你就来找嫂嫂,嫂嫂为你做主。” 冷澜之莞尔。 所以说,恋爱脑是个要不得的东西啊! 前世的她,直到沈逸之将所有的一切虚伪假面彻底撕开,将真相赤裸裸的摆在她的面前之前,都始终对沈逸之存着一丝期望。 就是在她存着可笑的希冀的时候,沈逸之快刀斩乱麻,加快了对她的迫害。 诚然,她前世的结局有沈逸之善于伪装,十分会做戏的缘故,但是她自己的恋爱脑又何尝不是主要原因呢? 但凡她肯将自己在婚姻之中的烦恼跟父皇、母后甚至是太子妃嫂嫂说一说。 但凡是这些人知道她们成亲多年,沈逸之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只要让这些至亲之人知道一点点她过得不好的事实,她也不会落得个疯癫之死,死后还要被人踩着尸骨上位的下场。 太子妃走后,阿香问道:“公主,现在要做什么?” 这两日她虐渣虐出了爽感,她甚至想着如果皇帝和公主想要驸马那个狗男人的命,她可以申请去监斩,免得那个诡计多端的狗男人临时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像之前的流言蜚语一样。 要不是她家司监大人反应及时,出手果断,恐怕现在还有的闹呢。 她觉得有点遗憾。 司监大人为公主做了这么多事,却从来都不让公主知道。 有时候她真想不管不顾地说出司监大人的功劳,可是司监大人不让说,一旦她擅自说了就是违抗命令,就会像阿兰一样被处罚。 心疼司监大人一下下。 冷澜之淡淡道:“再关押驸马几日就把他放出来。” 阿香原本以为平南侯府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死驸马一个保住整个侯府,不料公主竟然不想要驸马的命,她不解道:“不杀了驸马吗?” 难道公主对驸马还有感情? 冷澜之微微一笑:“杀,但还不是时候。” 她的确是要沈逸之死,可是现在时机不对。 再说她前世临死前吃了那么多苦,让沈逸之就这样痛痛快快的死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怎么也得把她吃过的那些苦都还回去?! 冷澜之喊来流纱:“去把公主府打扫出来,待到驸马出来,咱们便回公主府住。” 沈逸之啊沈逸之,既然想利用我上位,就要做好伺候我的觉悟,不是吗? 哪一朝的驸马,在公主的面前不是仆人? 你凭什么做最特殊的那一个? 往后余生,你就好好学如何伺候本公主! 第67章 当真就这么爱吗? 锦邢司。 顾湛从一间牢房里出来,用干净的手帕擦拭完每一根莹白如玉的手指,随意将帕子丢到一旁,对旁人道:“招了,将证词整理出来,呈给皇上。” 一个锦邢卫走上前来。 顾湛看到那人,眼眸微闪,屏退了后面的锦邢卫。 待到只剩下二人,那个从外面回来的锦邢卫恭敬禀报道:“典司大人,公主刚刚去见了皇上,向皇上请旨,要把驸马放出来。” 男人如玉的面庞霎时间转冷。 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那个锦邢卫身体抖了抖,强忍着心肝乱颤的冲动继续道:“陛下已经答应了,去传旨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慎刑司。” 顾湛摆了摆手让人下去,黑色纹金的长靴在锦邢司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他那如同高高在上的明月一般的公主,竟被沈逸之这样卑劣龌龊的爬虫如此羞辱,公主竟然还选择原谅他? 当真就这么爱吗? 他可以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可若是那个障碍是她的心上之人呢? 他也能够毫无顾忌的动手吗? 一旦被她知晓,她定会恨他! 只要一想到她看向他的眸中浮现出厌恶之色,他就心乱如麻。 没有人知道冷心,残酷的千面修罗顾典司,却是一个在爱情里卑微如尘的胆小鬼,不愿意沾染一丁点被那人嫌弃痛恨的可能。 在沈逸之被放出来的当天,冷澜之去见过了父皇和母后,便准备回公主府。 皇后拉着她的手,看不见多少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心疼之色:“皇儿,若是那沈逸之再敢欺辱于你,你一定不要姑息他!” “不过是个二品侯爵之子,便是杀了他,又如何?若有人敢指责你,母后定不饶他!” 冷澜之忍不住钻进了皇后的怀里,鼻端弥漫着熟悉的香气,却是她前世在最绝望的日子里最想念的熟悉味道。 “母后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皇后轻轻摸着冷澜之的头,心疼地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重感情,对付这种贱皮子,就该让他好好知道你的厉害,看他还敢不敢有什么歪心思? 这等贱人,你越是尊重他,他反而会越发的变本加厉。” 冷澜之有些无奈。 好好的母仪天下的尊贵皇后,为了她这个女儿都被逼成什么样了,满口粗鄙言语。 她若是再不好好保护自己,如何对得起母后?如何对得起父皇?又如何对得起心疼自己的哥哥嫂嫂? 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离了皇宫。 在马车朝着尊贵奢华的公主府府邸而去的时候,另一拨人去了慎刑司,将他们的驸马接了出来。 在慎刑司里待了几日,如今的沈逸之再也没有半点风光霁月的模样。 他还穿着几日前的衣服,单薄的衣袍下面不着寸褛。 因为受过伤,那薄薄的外袍已经被打成了一条一条的破烂,露出了衣服之下伤痕斑驳的身体。 他的头发又脏又乱,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嘴唇干裂,两眼无光,任由谁来看都看不出他是那令无数闺阁女子疯狂心动的沈大才子。 看到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姑娘,沈逸之愣了一下,问道:“流纱姑娘?” 流纱冷漠而有礼地行了一礼,面无表情:“驸马,公主说让你回平南侯府收拾一下,今日就搬去公主府住。” 每一个公主成年之后都会被赐下府邸,若是公主的夫婿就住在京中,一般来说是没有哪位公主会选择住到婆家去的。 毕竟,远离公婆,远离烦恼它不香吗? 为什么非得要跟公婆和一大家子挤到一起去,给自己自找麻烦呢? 冷澜之之前太过恋爱脑了,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所以沈逸之看不上自己,便自我感动式的付出。 她想着,照顾好了公婆,让公婆念自己一声好,日后沈逸之看到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说不定会回心转意, 可惜,她的公婆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尽心尽力的奉献了六年,除了养大了平南侯和赵氏的胃口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沈逸之沉默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流纱不愿意搭理他,让人送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转过了身。 一行人默默出了宫,早有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 沈逸之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的景致渐渐变得熟悉,直到马车在平南侯府的门前停下,沈逸之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熟悉的车辇,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呢?” 流纱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驸马该不会以为,在您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公主还会像从前一样等着您,迁就您?” 按理说她这个丫鬟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她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从前公主愿意敬着您,让着您,那是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您,这今后嘛,驸马好自为之!” 她冷冷一笑,对着两个侍卫道:“你们跟着驸马去收拾东西,速度最好快一些,公主还在等着呢。” 两个侍卫客气地应了一声,看向沈逸之的时候,客气就变成了公事公办的冷漠:“请,驸马。” 沈逸之继续沉默。 几人正要进府,就见赵氏带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赵氏扯着嗓子哀嚎一声:“我可怜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可惜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大户人家,都是高门大院的,轻易不会出来,附近没什么街坊邻居。 赵氏这一嗓子没能引来什么围观的人,只听得沈逸之眉头直跳:“娘!够了!” 俞婉儿跟在赵氏的身后,也觉得有些丢人。 她没跟着赵氏一起胡闹,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沈逸之,神色之中有几分凄怨和哀伤。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逸之看了过去。 若换作平时,沈逸之看到美人如此伤感,肯定早就过去安慰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捏了捏拳头,别开了视线。 俞婉儿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这是一对深情厚谊的苦命鸳鸯? 流纱冷冷一笑。 她虽然没见过俞婉儿,但是看这俩人表演的这一出,哪里还猜不出来? 想到公主的意思,她非但不觉得生气,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些人接下来会如何表演。 于是她扬声道:“从今日起,驸马随公主搬到公主府去住。” 平南侯府众人的脸色刷的就变了,俞婉儿更是白了脸。 沈逸之搬到公主府去? 这怎么行? 她还怎么见他? 第68章 儿子嘛,再生一个就好了 赵氏第一个不同意:“我平南侯府只有沈逸之这一个儿子,哪有让他搬出去住的道理?公主就了不起啊?她是当人媳妇的,哪有当人儿媳妇的撺掇着自家相公出去住的。” 赵氏这也是从外面的流言蜚语之中找到了灵感,觉得自己胡搅蛮缠一通,外面的人一看平南侯府处于弱势方,就会帮自己说话。 只要有了舆论的压力,就算冷澜之是占道理的一方,也不得不妥协。 她儿子能从慎刑司出来,不就是一个最大的证据吗? 可惜她忘了,这附近根本没有观众,所以她闹腾了半天,根本没人给她捧场。 流纱冷笑一声:“夫人有所不知,各朝各代都是这样的,但凡是公主的夫家在京中的,驸马都要随公主去公主府住,因为公主并非是下嫁,而是驸马入赘。 哪有入赘的男子还住在夫家的?自然是要去女方家住了。”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因为从前冷澜之惯着平南侯府众人,所以众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南侯府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自以为高人一等。 以前冷澜之愿意给他们脸面,自然无人敢直接说出这残忍的真相。 现在冷澜之不愿意做戏了,那平南侯府众人如何想,沈逸之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吃软饭,他心里难不难受,又有什么要紧呢? 沈逸之原本就因为受了邢而苍白不已的脸,这会儿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赵氏还想和流纱吵架,沈逸之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他这几日在慎刑司吃不好、睡不好,还被动了邢,这会儿急需治疗。 流纱是冷澜之的婢女,因为生他的气而没提找大夫这一茬就算了,他娘竟然也没有想起来这一茬,他只觉得心寒。 被他娘一吵,他的脑袋更疼了。 见他娘还想说什么,他低喝了一声:“娘,别说了!” 赵氏止了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儿子:“逸之,你不会真的要搬去公主府?” 俞婉儿也投去了哀怨的目光。 不过沈逸之这会儿头晕脑胀的厉害,并没有发现俞婉儿的神色有多哀伤。 当然,就算发现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了。 深吸一口气,他说道:“惯例如此,我只能遵循。” 赵氏又想哭天抢地。 沈逸之烦躁的厉害,在他娘开口哀嚎之前迈着大步离开了。 流纱嗤笑一声,带着两个护卫跟上。 几人走后,赵氏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这一个儿子,难道真的要让他住到公主府里面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掐了一把旁边的平南侯胳膊上的软肉,气呼呼道:“你这当爹的怎么不说话?” 平南侯翻了个白眼:“你让我说什么?你没听到儿子说吗?惯例如此,既然是规矩,咱们说破大天又有什么用?” 其实他对自家婆娘是非常不屑的,觉得这婆娘蠢极了。 人家好端端的公主,你若是宠着、哄着,有了公主的权势保驾护航,平南侯府说不定早就飞上云霄,成为平南公府了。 结果现在,弄了个鸡飞蛋打。 他才不想掺和进这些破事儿里来, 他儿子去公主府就去公主府呗,只要能够保住平南侯府,别说是他儿子依旧在京中,只要他想见就能见到,就算是把他儿子打发到边境上去,或者是送到敌国去当质子,他也没太大所谓。 儿子嘛,再生一个就好了。 赵氏被平南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知道跟自己这个没用的相公多说无益,她忽然想到了俞婉儿,扭头看去:“你不是很有主意吗?你和逸之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你快去劝劝逸之。” 俞婉儿也正有此意。 但是一想到那两个人高马大又冷着脸的侍卫,她就有些害怕。 见她居然纠结于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赵氏翻了个白眼,心头十分鄙夷:“你等着,我给你安排。” 沈逸之回到了腾云苑。 要收拾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他喜欢看书,所以书房的书是要全部带走的。 至于衣服什么的,他倒不认为冷澜之会在这方面苛待自己,所以他没打算带多少衣服。 如此挑挑拣拣了一番,到最后竟然只用了两个箱子,就收拾好了他所有的东西。 流纱原本正在门口盯着,突然,赵氏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笑呵呵道:“这位姑娘,两位大人,这大热的天儿,你们守在外面辛苦了,喝些凉茶降降暑。” 流纱眯了眯眼,猜到这老婆子肯定是不怀好意,又想到了之前那个俞婉儿,猜测着这老婆子可能会让俞婉儿去沈逸之。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今儿个沈逸之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要搬到公主府去。 她接过凉茶,又给旁边的两个侍卫各自倒了一碗。 手里端着凉茶,浣纱斜睨着赵氏,淡淡笑道:“我劝夫人不要再做无用功了,除非你们能把皇上、皇后或者是太子殿下、太子妃请过来给驸马求情,否则驸马今日非走不可。” 赵氏脸上的笑容一僵,恨恨瞪着流纱:“你不过就是冷澜之的一条狗罢了,神气什么?” 流纱嗤笑一声:“没错,我就是公主的一条狗,那又如何?只要公主一日是公主,从今往后你们见着我就都得客客气气的!” “自甘堕落!” 赵氏骂出了自己刚学会不久的这个高级词汇。 流纱却是丝毫不在意。 事实证明,流纱刚刚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俞婉儿的劝说的确是半点作用都没有,因为今日的事情的自主权完全不在沈逸之的手中,而在冷澜之的手中。 沈逸之沉默地将俞婉儿推出了怀抱,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今后我们不用再偷偷摸摸了,安儿的身份也能得到沈氏族人的认可。 你放心,我一会儿就会告诉我娘,让她尽快安排给安儿上族谱。”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只是可惜,沈临安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庶子,再也无法以嫡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了。 第69章 就让你死个明白吧 “逸之,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 俞婉儿扑进了沈逸之的怀里哭成了泪人,那柔弱凄婉的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沈逸之心痛的不能自已,只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让他的娇儿伤心成这副模样。 原本他对冷澜之还有一丝复杂的感受。 这复杂之中,夹杂着些许情愫。 可是现在,看着俞婉儿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对冷澜之的爱慕、愧疚等等正面的情绪,全都转化成为了浓浓的厌恶与憎恨。 若非是那个女人多事,他和娇儿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原先他还能想办法偷偷地和娇儿见面,可是今日过后,他们恐怕就要过上天各一方的生活了。 明明他们都在京中,明明公主府与平南侯府相隔不远,可只要冷澜之还活着,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这一刻,他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阴暗的念头。 其实他的心中一直都有某个危险的念头,只不过从前并不强烈。 可今日过后,这个念头就像是泡了水的海绵,无限膨胀了起来。 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作为招待客人用的别院就有十几处。 她自己住的是一座三层小楼,名为鎏云苑。 鎏云苑四周有院墙守护,院子里有一处天然的荷塘,荷塘之中鱼儿成群结队、自由自在地轻舞飞扬。 阮锦宁脚步轻快地走过荷塘。 突然,一只红色的锦鲤从水中跳了出来。 “啪”的一声划破河水,落回去的瞬间溅起了层层水花,流光四溢。 晓柔笑道:“鱼跃龙门,好彩头呀!” 这一次出宫,冷澜之把晓柔也带了出来,只不过是作为流纱的替身使用的。 只有流纱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会让晓柔贴身伺候。 比如今天,流纱被她派去接沈逸之,而其他的粗使宫女她用不惯,就把晓柔给叫了过来。 冷澜之淡淡笑了笑,没有回话。 晓柔一直在观察冷澜之的表情,见自家公主笑了,她眼睛一亮,就想迎上去。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流纱姑娘带着驸马过来了。 冷澜之微微颔首:“让驸马住到飞云苑去。” 飞云苑是公主府的一处作为住宅使用的院落,位于公主府的中心地带,但是距离冷澜之的鎏云苑有一段距离。 只要不是二人有意要见面,基本上不会碰上。 沈逸之这一次是单独住进来的,就连他的贴身护卫阿北都不能带进来。 可以说,住进公主府的沈逸之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冷澜之想要如何便能如何。 不多时,流纱回来复命,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赵氏拿着甜汤来吸引她和两个侍卫的注意力,以给俞婉儿和沈逸之单独相处的机会的时候,她不屑地笑道:“那老虔婆还以为她的手段有多高明,殊不知公主您早已看穿了一切。” 冷澜之但笑不语。 她的确是猜到了俞婉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沈逸之离开,肯定会找机会私会沈逸之,就故意给他们留出了一点时间。 毕竟,如果她不让俞婉儿尝试一次的话,那女人又怎么会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呢? 以前这些人总说她是公主如何如何,但其实她在平南侯府的时候,从未动用过特权,更没有以身份压制过任何人。 甚至在重生之前的那几年,她对赵氏这个婆母更是用心到了极点,好到了就连他的母后都吃醋了的地步。 可无论她怎么做,这些人都拿她的身份说事。 既然这些人总觉得她这公主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觉得她一定会利用这个身份行特别之事,那她便做给他们看。 仗势欺人? 她以前不屑于做,但也不是不可以学。 就比如,俞婉儿明明知道她是利用公主的身份抢走了她的爱人,甚至为此恨得牙痒痒的。 但那又如何? 俞婉儿心里再恨也只能是白恨。 想起一事,流纱说道:“公主,驸马在慎刑司的时候受了些伤,一直都没有找御医看过,需要传御医吗?” 冷澜之淡淡道:“传。” 顿了一下,补充道:“你顺便去找一下父皇,替驸马请个假,就说付驸马深受重伤,行动不便,这段时间都无法上朝了。” 流纱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流纱走后,晓柔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忍不住说道:“公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冷澜之微微眯眼:“哪里不好?” 晓柔没发现冷澜之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劝说道:“虽说外面的流言蜚语暂时消停了,可其实各方都在关注着公主和驸马之间的事情,若是公主限制驸马去上朝,民间怎么说倒是不要紧,那些言官肯定会乱嚼口舌!” 冷澜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晓柔,本宫不明白。” 晓柔一愣:“公主不明白什么?” 冷澜之蹙眉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本宫不明白,本宫对你情同姐妹。而且六年来就连本宫都没有见过驸马几次,你是何时与驸马扯上关系的?” 晓柔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冤枉!奴婢与驸马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奴婢之所以冒死进言,真的是为了公主着想!” 冷澜之嗤笑一声:“你看到流纱的样子了吗?那才是真正为我着想的模样。” 晓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红着眼睛看着冷澜之,眸中满是委屈:“公主,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奴婢不敢高攀说你我情同姐妹,可是对奴婢来说您是奴婢最亲近的人。 而且您也说了,奴婢与驸马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私下联系? 奴婢真的冤枉!” 冷澜之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本宫一直都在等你坦白。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是晓柔,你令本宫失望了。” 晓柔瞳孔巨震,慌乱的别开了视线。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又重新看向冷澜之,眼神倔强:“公主,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冷澜之又叹了口气:“也罢,就让你死个明白。” 第70章 杀人诛心,公主好狠 冷澜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对晓柔的怀疑若是没有证据,她也不会爆发出来。 事实上,她一早就怀疑晓柔了,只是念及多年的情分加上她没有证据,她选择了睁一只闭一只眼。 她也在等,等晓柔坦白。 若非那晚晓柔拦着阿香,险些让她糟了沈逸之的毒手,她是愿意再多等一段时间的。 可惜,她失望了。 那晚之后,她就让阿香去调查了晓柔和沈逸之关联。 事情并不好查,但锦邢司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没多久就查出了点东西,冷澜之也才知道,原来自己最信任的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被渗透了。 她叹了口气:“六年前你家人得罪了当地官绅,你弟弟当场被打断了腿……” 随着冷澜之说出第一句话,晓柔的神色就变了。 冷澜之继续道:“你弟弟得罪的是当地的知州牧,那位李大人嫉恶如仇,并没有因为你们家有公主撑腰就选择隐忍退让,而是执意要将你弟弟处理了,恰逢沈逸之去当地办事,得知此事之后帮你弟弟摆平了此事。” 晓柔倏地抬眸,震惊、仓皇等等神色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的眼睛里闪过:“公主,确有此事不假,可奴婢……” “有锦邢卫在跟踪沈逸之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冷澜之不想看她这极力想要粉饰太平的模样:“我怀疑驸马、派人跟踪他的事情,除了负责处理此事的锦邢卫,就只有你知道。 我之前一直在奇怪,沈逸之回京以后为何一直都不去与那外室私会,也不让外室看望孩子,后来才想明白,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有人在跟踪他,所以才能按捺住性子。” 晓柔面色一一变,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那种念头太过可怕,她连问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冷澜之却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所以,我便当着你的面撤了对沈逸之的监视。” 晓柔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退了下去。 果然。 至此,她百口莫辩。 原来公主那日在她的面前说出让锦邢卫先撤走的事情,针对的是她。 她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所有的隐藏都显得苍白可笑,她不再做无畏的挣扎:“没错,就是那一次。我们家就只有我弟弟一个顶梁柱,若是我弟弟真的出了事,我们家就垮了。驸马帮了我弟弟,事后也就没有邀功,还是一年后我爹娘进京看我我才知道的。” “我欠驸马一个人情,便想着找机会将人情还给他。” “你想还人情,便出卖我?”冷澜之眼神幽深,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晓柔低着头,没有做过多的辩解。 冷澜之轻叱一声:“少女怀春,得温柔英俊的公子默默守候,会沦陷也是必然。” 晓柔慌忙抬头:“公主,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事到如今,晓柔对沈逸之是个什么心思已经不重要了。 一次不忠,终身不容。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会那么巧?你们家相安无事了那么多年,为何驸马刚到你弟弟就出了事?” 冷澜之走了很久,晓柔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她怔忪地看着不远处的池塘,只见红色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公主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 为何驸马刚到你们家就出了事? 她知道公主是在报复她,报复她的背叛,所以在将她踹开之前往她心里戳了一刀。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有些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轻易拔出,它会很快成长为参天大树,甚至不需要阳光和水分,就能迅速长大。 晓柔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怀疑了。 她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又是最受宠的伽罗公主面前的红人,自然积攒了不少人脉。 虽说公主如今已经决定放弃她了,但外面还不知道。 她还能利用这些人脉,帮她查清楚一些问题。 不多时,一份资料就被送到了她的手上,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以及驸马都说了谎。 当年他们告诉她,说他弟弟是被冤枉的,是那个知州牧家的公子看她弟弟不顺眼,故意想要整他。 但事实却是,他弟弟酒后失德,不但斗殴生事,还酒壮怂人胆,意图奸污良家女子,被知州牧家的公子撞见并阻止了。 虽然那位姑娘被救了下来并未失身,可被她弟弟在醉酒之后殴打的人,却是丧了命。 而她爹娘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却只字不提她弟弟打死了人以及险些毁了人家姑娘清白的事情,只说是知州牧为了儿子而故意针对她弟弟。 晓柔又想起,她爹娘当时之所以会告诉她这些事,还是她主动问的。 知道父母进京,她那日向公主请了假,来到父母落脚的客栈外的时候却看到父母正在和当时还没有成为驸马的沈世子交谈。 沈世子离开后,她忍不住询问父母是如何与沈世子相识的? 父母便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年前的旧时。 当时父母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还是她一再追问,他们才补充了许多细节。 现在想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沈逸之先是在一年前帮助了她,又在她出宫的当日恰巧偶遇他和她父母交谈? 退一步讲,即便这些真的是巧合…… 可沈逸之当时对公主避之不及,这样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助公主身边的自己的,更何况她的弟弟还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原来,她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公主,您好狠的心啊!” 晓柔泪流满面。 谁家少女不怀春? 沈逸之可是让公主都一见钟情的翩翩少年郎,公子世无双。 这样优秀的男儿,却肯默默为自己付出、奉献,如此情意,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能抵挡的住呢? 一连三日,冷澜之都以沈逸之受了伤为由,不让他去上朝。 一开始沈逸之还以为她对自己余情未了,请假也好,请御医也好,都是爱的证明。 他甘之如饴。 直到三日后,他的伤口不见好转,反而每天都又疼又痒,他才觉得不对。 “冷澜之!” 第71章 隐晦地瞪他一眼 “公主,驸马今儿个没吃御医开的药,正要自个儿出去看大夫呢。” 听了流纱的禀报,冷澜之微微一笑:“让他去。” 流纱不解:“可是,让外面的大夫看过之后,驸马的伤不就很快就痊愈了?而且那些药……” 她还以为公主是想利用这点伤势直接把驸马给拖死。 冷澜之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轻笑着摇头:“这点小伤若是就死了人,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戳我的脊梁骨呢。” 流纱还是有些迟疑:“万一被外面的大夫看出驸马的药有问题……” 阮锦宁微微摇头:“无妨。” 她既然敢让御医在药里面动手脚,也不怕沈逸之外出去找外面的大夫,自然是有恃无恐。 沈逸之除非是能找到神医,否则的话,无论他换多少大夫,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他的那些药没有半点问题。 当然,她放沈逸之出去,也并不是为了安神逸之的心,而是彻底搅动这一滩浑水。 她才不想和沈逸之绑定一辈子呢。 若是一直维持现状,平南侯府那边说不定会就此沉寂,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事实证明,冷澜之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 沈逸之拿着御医开的药在外面溜达了一圈,逛遍了盛京所有的大小医馆,然而不论是颇有名望的杏林高手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大夫,全都看不出这些药有什么问题。 要不是沈逸之现在的伤口还在散发着麻痒的感觉,他说不定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现问题了。 从他出府开始,公主府的护卫就一直跟着他。 他倒是想隐藏他的行踪,奈何这两个人都是高手,身手并不比他差,他根本就无法将他们甩开,便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他们跟着。 他的本意是想要抓住冷澜之的把柄,然而得到的结果却像一记响亮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本想回去就去找冷澜之对质的他,这会儿莫名有些心虚。 他让那俩护卫跟着,也有想要和冷澜之隔空叫板的意思。 大夫的检查结果一出来,他的行为就变成了笑话。 忽然,熟悉的呼唤声响起:“逸之”。 沈逸之一愣,扭头看去,只见自家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 沈逸之看了看左右的护卫,只见这两个人没有什么表示,他抿着唇大踏步走了过去。 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他皱眉冷喝道:“不许跟过来!” 那两个护卫根本不拿他当成一回事儿,就要抬脚跟上。 沈逸之冷冷道:“我是当朝驸马,是公主的夫婿,虽然在府中我要受制于公主,但是收拾你们这两个下人还是没有难度的,公主也不会为了你们为难我。” 两个护卫面色微变,交换了一记眼神之后便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开,视线一直追随着沈逸之。 “娘,你怎么在这里好?” 赵氏心疼地看着沈逸之:“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娘担心你,这几日一直派人在公主府外等着,你一出府我便赶过来了。” 又愤愤道:“其实我这几日一直想要进公主府去看你,但是公主不让我进,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沈逸之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赵氏原本是想跟让儿子跟着她一起讨伐冷澜之,不曾想她儿子没什么反应,她心中郁闷,转而问道:“逸之,你的伤如何了?” 沈逸之蹙眉:“没有大碍了。” 这话不算撒谎。 他的伤口其实已经愈合结痂了,只不过,伤口痒的不寻常。 他又不是没有受过伤,虽然伤口结痂的时候却是会骚痒难耐,但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无时无刻不去地想要将伤口撕扯挠烂。 要不是他心性坚定,身上恐怕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知子莫若母,赵氏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儿子没有说实话,不禁变了脸色:“难道公主虐待你?没有给你找大夫看?” 沈逸之摇了摇头,赵氏急了:“逸之,你如今住在公主府里,娘没法照顾你,你若是不说实话,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娘连怎么帮你讨回公道都不知道!” 沈逸之沉默了一下,想着这话也算有几分道理,便将伤口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赵氏破口大骂:“一定是她搞的鬼!她是在报复你!” 沈逸之叹了口气:“我已经请遍了全城的大夫,那些大夫都说御医开的药没有问题。” 赵氏闻言顿时哑了声。 沈逸之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娘回去。” 顿了一下,补充道:“好好照顾安儿和他娘。” 赵氏一听就黑了脸。 照顾安儿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照顾安儿的娘那个狐狸精? 要不是因为那个小贱人,她又怎么会被迫跟自己的儿子分离? 没将那个贱人赶出平南侯府就不错了,还好好照顾? 不等她说出什么,远处的两个护卫就催促道:“驸马,时间不早了。” 陈逸之叹了口气:“娘,我先回去了,您切莫冲动行事,好好照顾安儿和他娘,别的等我回去看望你们的时候再说。” 沈逸之离开后,赵氏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她的宝贝儿子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她舍不得让他受半点伤害,如今不过在公主府住了几日而已,人就憔悴了许多,她这个当娘的别提有多心疼了。 沈逸之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彼时,贺芊芊也下了学。 自打冷澜之搬出平南侯府,贺芊芊报道的地点也转移到了公主府。 小姑娘正在向冷澜之汇报着一天的学习成果。 其实冷澜之很早就告诉过她不必每日都如此,毕竟知识是自己的,是为自己学的,贺芊芊每日都来向自己汇报,搞得好像是为她学习的一样。 奈何小姑娘不听。 好在贺芊芊如今年纪还小,所学的内容并不多,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能把一天学习的东西全都交代完。 每天听一听,全当是放松精神了。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驸马来了。 冷澜之挑眉,让贺芊芊下去休息。 沈逸之进入鎏云苑的时候,正好与贺芊芊擦身而过。 小姑娘的身高只到他的腹部,扎着两个丸子揪揪,活泼又可爱。 看到沈逸之,贺芊芊停了下来,恭敬行了一礼。 擦身而过的时候,沈逸之注意到小姑娘隐晦地瞪了他一眼。 他皱了皱眉,心中不喜。 他觉得,还是自己的安儿更懂事,更讨喜。 第72章 本宫休了你 沈逸之又在公主府静养了几天。 他没有再用御医开的药,而是从外面随便找了个大夫开方抓药,没两天他的伤势就彻底痊愈了,伤口也不再发痒。 他越发肯定御医开的药有问题,但是没有证据之下,他也拿冷澜之没有办法。 这一日,冷澜之正准备去太子府找太子妃,流纱忽然走了进来:“公主,驸马来了。” 不多时,沈逸之进了屋,温和一笑:“公主。” 事到如今,冷澜之连装都不想装了,淡漠道:“何事?” 沈逸之的眉峰微微拧起,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正常。 他像是察觉不到冷澜之的冷漠,自然地走上前:“无事,只是如今伤势大好了,向来看看你。” 冷澜之嗤笑:“可是本宫不想看到你。” 她清丽的凤眸中涌动着恨意与疯狂:“本宫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沈逸之面色一变:“你……” 从前一直对自己深情厚意的人,忽然用憎恨恶毒的语气说厌恶自己,巨大的反差感令沈逸之险些承受不住。 他一脸受伤:“公主是在怪我?” 冷澜之表情奇特:“难道我不该怪你?” 先不说他前世是如何对她的,就说今生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当场斩了他和那个外室,都算她善良了。 当然,她并不善良。 如今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将他们前世对她做的事情,全都用到他们的身上罢了。 沈逸之闻言叹了口气,却是露出了包容的笑容:“公主,这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只是,我与婉儿相识是在你之前,而且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前我和她已经私定了终身。 我不能负她,也不能抗旨,便只能出此下策。” 他说的委婉,字里行间却在暗暗指责冷澜之仗势逼婚。 沈逸之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冷澜之的反应。 六年前,他就是利用这种明面上责怪自己,实际上暗中指责、打压对方的方式,让冷澜之对他死心塌地的。 堂堂在京的公主,嫁人之后却甘愿入住夫家、伺候公婆,还不在意他的冷落,都是因为他的方法用得好。 他打算故技重施。 听到这套熟悉的说辞,冷澜之挑了一下眉。 这个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劣。 又想将过错甩到她的身上? 让她觉得都是因为她太过强势、霸道,才逼得他不得不犯错的? 啧。 她假装思索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驸马说得对,都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强求。索性如今还未铸成大错,一切都不算晚。” 她红唇微勾,绝美的脸上绽放着妖冶的笑容。 沈逸之被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心脏突然就失去了控制,噗通噗通地狂跳着,失去了频率。 他知道她美,却仿佛是第一次如此直面她的美。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雍容华美的笑,以及她宛若琴音流淌一般悦耳的声音:“本宫休了你,放你去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如何?” 绮丽的氛围瞬间破碎,沈逸之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想也不想地否决道:“不!” 话说出口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激烈,与他所塑造出来的深情受害者的形象有多不符,他心下慌乱。 他想要找补,冷澜之却没给他机会:“怎么?驸马是想和离?” 沈逸之垂眸:“你我既已成亲,逸之便应当对公主负责。” 瞧瞧,他多善良? 明明他是被逼婚的受害者,明明他还有心上人和亲亲的儿子在家中等候,但为了对逼婚自己的恶毒女人负责,他甘愿以身饲狼,委屈自己的老婆孩子。 真是个绝世好男人。 多么讽刺。 冷澜之也嘲讽地笑了:“沈逸之,每当本宫以为你已经足够恶心了的时候,你总是能突破本宫的想象。 将挖空心思的算计说成是被逼无奈,将贪恋权势说成是负责到底,天底下当真是没有比你更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 沈逸之面色一僵,片刻后大怒:“公主,慎言!我只是不想让公主的名节受损罢了。” 他一脸愤愤,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若公主觉得逸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所图,都是恶心算计,我们这就进宫,逸之会请求圣上下旨允我们和离。” 他红着眼眶,眼睛里满是悲愤与哀伤:“若担心和离有损天家颜面,公主也也可以赐逸之一封休书。” 他别开了视线,满脸倔强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羞辱。 心里却惊慌不已。 冷澜之居然真的打算踹开他? 这怎么可以!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筹谋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在荒废了六年的光阴之后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果的。 早知道,他两年前就不请战出京了。 若是那时候他狠心一点拒绝俞婉儿的请求,留在京中和冷澜之培养感情,或许……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想办法应对这一次的危机。 他以退为进,就不信她当真如此狠心。 冷澜之作思考状,旋即笑着点头:“好啊,进宫找父皇。” 沈逸之瞳孔巨震。 冷澜之一脸感动:“驸马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十分感动。你放心,待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之日,本宫定会命人送上大礼。走,进宫。” 擦身而过的时候,沈逸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公主!” 冷澜之似是不解:“怎么?” 沈逸之看着她懵懂无辜的眼神,只觉得心头有一口老血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他深吸口气,眼眶通红,满脸的深情纠结:“冷澜之,你想嫁就嫁,想离便离,你当我沈逸之是什么?当感情是什么?感情、婚姻,于你而言就是这么儿戏的东西吗?” 瞧瞧,又把过错推给了她。 若非冷澜之经历了一世早就看穿了这个人的本性,她恐怕就要被他质问的心存愧疚,真的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了。 她想要抽回手,那人却攥的很紧,她手腕生疼,终究是演不下去了:“放手!” 沈逸之不肯放。 他有预感,一旦他今日和她踏出了这个门,便再也没有挽救的机会。 虽然这与他费尽心思经营出来的形象不符,但是,顾不得了。 啪! 第73章 沈逸之你贱不贱呐?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沈逸之的脸上。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又一根一根地掰开沈逸之攥着她手腕的手,冷冷一笑:“沈逸之,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出轨的是你,养外室的是你,你是怎么好意思把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的?” “说什么当初与俞婉儿情投意合,却又不敢违抗皇命才偷偷把人养在外面……沈逸之,六年前但凡你明确地跟我说一句,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说你不想跟我成亲,我又怎么会犯贱到上赶着送上门给你羞辱? 你六年前拒绝我的理由,是不立业不成家!是身份卑微不敢高攀! 你一面口中说着拒绝的话,转头却在我生病了之后让我的宫女帮你送蜜饯,送汤婆子,送我最喜欢的一品居的吃食!” “一面吊着我,一面说什么迫不得已?沈逸之你贱不贱呐?” 沈逸之的头被打偏到了一边,听着她的控诉,他眼眸渐渐变得暗沉。 她竟然……看出来了。 “说真的,你今日若是真的和本宫去求和离书,本宫还能高看你一眼。 可惜了,孬种就是孬种,又怎能指望一个连软饭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吃的废物独立行走呢?” 长久以来维系的完美形象就这样被大咧咧地揭露了出来,沈逸之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冷!澜!之!我对你仁至义尽了,除了私养外室和有了安儿这个孩子以外,从未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折辱我?” “若你真的介意婉儿和安儿的存在,大可以直说,我将他们送出盛京,让他们这辈子都不碍你的眼便是了!” “说我吃软饭?我吃什么软饭了?若是我当真吃软饭,当年又何必出京?只需要处心积虑地讨好你,让你帮我一步步往上爬,不比我自己带兵打仗快? 我辛苦操劳了六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千户!谁吃软饭能吃的这么惨?” 沈逸之的怒气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没想直接利用冷澜之,两人成亲到现在,他一点儿实质的好处都没有从冷澜之这里得到,所以这会儿有种被冤枉的感觉。 假的是,他的确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只不过自从回京以后进展的都不顺利罢了。 冷澜之微微一笑:“你吃软饭吃的这么惨,是因为你不想吃么?不,是因为本宫不想让你吃。” 她拿出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被沈逸之抓过的地方,然后松开手,任由那帕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正式给沈临安上族谱,收入本宫的名下,就是你软饭硬吃的第一步,只可惜因为俞婉儿自作主张,本宫最终没有收下沈临安,所以你的计划失败了。 而因为这最重要的一环的失败,导致你之后的计划也来不及施展。” 前世的时候,因为她收下沈临安并尽心教导,沈逸之便利用看望沈临安的机会,一面利用她“逼婚”的亏心心理引诱她出手给他谋求福利以“赎罪”,一面又暗戳戳地散发一些“爱意”,让她觉得他是爱他的,只是因为当年逼婚的事情对她有怨言,让他背上了软饭男的骂名…… 她很“懂事”地劝自己,只要驸马功成名就,证明了他的能力和价值,便可以抛开一切,心无旁骛地对自己了。 既已撕破脸皮,冷澜之便没想着粉饰太平,她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沈逸之,做驸马就要有驸马的觉悟,伺候本宫、讨好本宫才是你的宿命。 若是再让本宫听到你那些恶心的言论,本宫便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她倏地一笑,如同牡丹盛放:“反正本宫当初看中的,也仅仅是你这张脸而已。留着它,便够了。” 沈逸之回到飞云苑的时候还气的浑身发抖。 自从那一次被丞相之子一帮人按在地上羞辱之后,他便逼着自己练就出了一副铁石心肠,轻易不会动怒。 可今日,他的良好心理素质,被击得粉碎! 他认识冷澜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竟生了一副无比歹毒的心肠! 亏他以前还觉得她和别的世家贵女不一样,即便身份高贵却也从来不屑于用身份欺压弱小。 如今看来,全都是一样的! 哦不! 她更可恶! 更恶劣! 她竟然让他堂堂七尺男儿像个娘们儿一样窝在家里,相妻教子! 这是对他天大的侮辱! 与沈逸之的愤怒不同,冷澜之现在心情不错。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指着沈逸之的鼻子骂他卑劣,将他风光霁月的躯壳撕碎,露出里面肮脏龌龊的本质。 早在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疯魔是一种心病,无药可以。 没理由她被他折磨疯,他却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假面不是? “公主,城防营的人来问,驸马何时可以去上工?” 冷澜之淡淡道:“驸马伤的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得继续休养。” 流纱想起了驸马刚才气呼呼地离开的模样,完全看不出病得不能去上工的样子,但她没有多嘴,应了一声就亲自去回话。 于是沈逸之就发现,他被软禁了。 倒不是说他完全没有了自由,只是,他的自由被限制在了公主府里。 公主府内除了鎏云苑外,其余的地方他可以随意走动。 公主府外,他连大门都不能踏出去半步。 一开始他还能按捺住性子,想着只要冷澜之消了气就好了。 至于她什么时候会消气…… 根据他过去的经验,她对他从来都不会真的生气,虽然他这次闹出的动静大了些……但她那么爱他,应该不会真的一直跟他置气的。 别问他为何有这么大的脸。 他的底气源自于冷澜之没有和离的举动。 要不是真的爱他,她又怎么会在他和两个女人发生关系,并且曝出了外室和私生子的事情之后,还要和他在一起呢? 只是,爱归爱。 爱到软禁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的地步,他就受不了了。 冷·爱沈逸之·澜之:“城防营安排的如何了?” 流纱笑道:“公主,都安排好了。那张仲谦已经被抬为了千户,如今和驸马是平级,正好顶了驸马的缺。” 冷澜之愉快地笑道:“这二人兄友弟恭,既然驸马如此大度,觉得让兄弟帮忙照顾他的女人不算什么,那让好兄弟帮忙顶了他的差事,应该也没什么?” 流纱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俩人好到了能穿同一条裤子的地步,想必驸马是不会在意的。不对,说不定驸马不仅不会在意,还会感谢张千户呢。” 第74章 打起来,打起来 沈逸之终于能出府了。 就在他强压着怒气去找冷澜之对峙,以为自己需要唇枪舌战一番才能得到自由的时候,冷澜之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命人找来了御医。 御医确定他的伤势已经无碍了之后,她便松了口,准许他回城防营报道。 把他赶出鎏云苑前,她神色幽幽地叹息道:“驸马刚才,是想找本宫兴师问罪?” “只是驸马想没想过,本宫身为堂堂公主,若是自己的夫婿受了伤还要带伤上岗,传出去后本宫的面子往哪里放?” 那一瞬,沈逸之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似乎,从来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过。 想必,这就是她对他寒了心的原因。 他既然想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扶持他上位,就该扮演好自己这驸马的角色啊! 怎么出去待了六年,他的演技和心性变差了呢? 等到了城防营他才发现,他之前的心性和脾气还是太好了。 “什么叫因为我长时间不来,我的区域就临时划分给新上任的张千户了?”沈逸之险些维持不住温润的假面:“既然是临时划分,那如今我回来了,我的区域应该还给我了?” 副总兵道:“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人家小张上来以后立了两次大功,营里正商量着将他直接提正呢。 至于驸马……你既然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北城郊那片地方人少,事儿也少,归你了。” 所谓的北城郊,乃是盛京中贫民集中的地方,也叫贫民窟。 那边的确是人少,但事儿可真不少。 穷山恶水多刁民,这话套用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贫民窟里住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人,即便有几个善良的,可长期住在那种地方,要么就被同化成恶人,要么就只能等着被吞噬的渣都不剩。 打架、斗殴、酗酒闹事,甚至是当街强抢民女,在北城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里的事情只会更多!根本不会事少。 事多,意味着担的风险大,麻烦多,俸禄却没有因此而变多。 当然,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根本不在乎每个月十几两的俸禄,他在乎的是向上爬的机会! 同样都是城防营千户,可在京中三不五时就能接触到达官贵人,有他的聪明才智、城府在,加上冷澜之公主的身份可以被他用来扯虎皮拉大旗,她迟早能钻营上去。 可到了北城郊,都是一群没权没势的屁民,说不定还要指望着他吃饭,他怎么往上爬? 那个什么张千户,太可恶了! 竟然抢他的位子! 突然,几个人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穿着和沈逸之同款的黑色铠甲。 看到那人,沈逸之一愣:“仲谦?” 张仲谦穿的,竟然是千户的统一服饰! 张仲谦的面上划过了一抹心虚,但还是笑着走了过来:“逸之,你回来了?伤好了吗?” 涉及皇家丑闻,自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知道沈逸之是为何受伤的。 张仲谦也想打听来着,奈何他能力有限,根本打听不到。 但是隐约能猜到。 毕竟沈逸之被带走那天,他是在场的。 而且沈逸之会被抓包和外室私会,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沈逸之微微点头,却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张仲谦身上的千户服:“你……升为千户了?” 张仲谦越发心虚:“啊……是,你请假的时候,我抓到了两个江洋大盗,又抓到了一个越狱的逃犯,总兵大人便破格将我升了上来。” 沈逸之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副总兵的话仿佛又在他的耳边浮现——张千户立了两场大功。 抢走了他的位子的人,原来是他! 他的眼睛霎时间红了,若非良好的心理素质支撑着,他这会儿就要当场质问出声! 尽管没有质问出声,他也待不下去了,看到张仲谦那张心虚又讨好的笑脸,他得死劲儿捏着拳头才能不一拳头砸过去! “恭喜张千户!”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五个字,他转身便离开了城防营。 他担心自己再不走,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去北城郊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比如,这些年张仲谦一直都和俞婉儿走的很近。 比如,张仲谦两次带着俞婉儿进入平南侯府,两次都坏了他的事。 而第一次坏事之后,就立马闹出了张仲谦和俞婉儿抱在一起的丑事。 第二次坏事之后,张仲谦就升了职并且把自己顶走了…… 沈逸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但怎么也无法压下烦躁的情绪。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埋怨张仲谦屡次坏事还鸠占鹊巢,一会儿又埋怨冷澜之把他拘在公主府,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抢走职务。 不过不管怎么埋怨,他都没有怨过自己和俞婉儿。 北城郊十分荒凉,事情也比在京中多得多。 沈逸之带着转了不到一圈,头都要炸了,无比怀念清闲事少又体面的城中巡逻的工作。 哪怕是在战场上厮杀,也比在这里跟一群刁民斗智斗勇强。 终于到了下工的时间,沈逸之吐出一口浊气,与人交了班就回了城中。 想了想,他没有立马回公主府,而是来到了平南侯府。 他除了来看望父母以外,最重要的目的,当然还是看看心上人和儿子。 然而他直奔书房后,却发现自家儿子根本没在读书,而是在摆弄小玩意儿,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安儿!” 沈临安航忙将手里的木蜻蜓藏到身后,结结巴巴道:“父……父亲?” 沈逸之看他这幅心虚的模样,愈发生气:“你就是这样读书的?你如此玩物丧志,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沈临安很怕自己的父亲,生怕自己会挨训,低着头飞快转动着眼珠子,突然灵光一闪:“父亲,刚才一直在读书,只是读累了才想休息一下。 正好张叔叔来看我,送了这只木蜻蜓,我才拿起来研究了一下,真的不是在偷懒!” 沈临安想的很美好。 父亲和张叔叔是好朋友,他提起张叔叔,父亲肯定会消气。 然而…… 啪! 木蜻蜓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沈逸之还嫌不够一般,又踹了上去,直接将木蜻蜓踹成了一堆木屑。 沈临安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哇”的大哭出声。 公主府。 阿香汇报完沈逸之一天的行踪,忍不住吐槽:“驸马真沉得住气,这样都没跟张仲谦打起来!” 冷澜之落下万寿无疆图的最后一针,淡淡道:“不急,哪有狗不抢食的呢?不抢不过说明这条狗不够饿、不够馋罢了。” 第75章 打起来了 张仲谦既然这么喜欢掺和进沈逸之和外室的事情里,那就继续掺和。 最好是和那一家三口纠缠一辈子,谁也别放过谁。 狗咬狗一嘴毛,她就只负责看戏就好了。 贺芊芊今日回来的晚了一些,瑜儿说五小姐下了学去了一趟祥云书院。 祥云书院,是盛京最有名的书院之一,书院的创办人是上一任翰林院监察,虽然他老人家如今已经退下来了,却并不安于颐养天年,依旧在为民办事。 创办书院只是其中之一。 祥云书院中的夫子都是有名望的大能,学富五车,对学生也很负责。 是以,祥云书院中出了不少前三甲的考生。 比如本届的探花,便是祥云书院出身。 也是因为祥云书院的名头在这里,是以,不少拥有族学的大家族的子弟,也会选择来到祥云书院读书。 比如贺家三郎贺衍玥。 再比如,沈临安。 哦,当年沈逸之也是在祥云书院念书的。 贺芊芊今日去祥云书院是来找贺衍玥拿画的。 小姑娘将装裱好的画抱进了怀里,往日里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睛,这会儿却满是怒气,近来微微长了些肉的小脸也鼓着,活像一只小河豚。 进屋之前,小姑娘突然想起什么,咬着嘴唇平复了心情,脸上绽放出了两个小酒窝,才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冷澜之正在挑选点缀在万寿无疆图上的装饰品,抬眸看了一眼便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啊。”贺芊芊有点心虚地眼神乱瞥,就是不敢去看公主,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了? 冷澜之看了小姑娘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她没有多问什么。 贺芊芊住在鎏云苑不远处的景梅苑,吃完饭,她便回自己的院子去看书了。 贴身婢女瑜儿去而复返,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贺芊芊傍晚去祥云学院的时候,和沈临安发生了冲突。 小姑娘今日去找贺衍玥拿画的。 之前贺衍玥送给冷澜之的那副画,虽然冷澜之没有说什么,贺芊芊却从瑜儿这里隐约懂得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她不忍心看到公主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月亮上,也不想让公主以为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便在第二天去了一趟祥云学院。 两个孩子嘀嘀咕咕了一通,结果就是贺衍玥决定重画,而且这一次他打算将画拿回侍郎府去装裱好,再让姐姐给公主拿回去。 贺芊芊今日便是去拿画的。 小姑娘站在书院门口,本是想等自家弟弟出来。 不料还没等弟弟出来,就先看到了沈临安。 沈临安还记得贺芊芊,这个抢走了公主母亲的所有宠爱的小丫头。 当即就如同仇人相见一般,不由分说地红着眼睛扑了过去。 贺芊芊完全没料到会突然遭遇袭击,尽管对方是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小萝卜头,可沈临安是个小胖子,又被沈逸之督促着一直习武,便是回到沈宅以后也没有落下。 纤细娇弱的贺芊芊哪里扛得住? 当即便后背着地狠狠摔倒。 幸亏瑜儿反应迅速,及时用手护住了贺芊芊的后脑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贺芊芊虽然摔了一跤,但小孩子向来皮实,她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后,就和沈临安吵了起来。 后来贺衍玥从书院里出来,见自家姐姐被欺负,自然也加入了战局,帮助姐姐一起对付外人。 然后,贺衍玥和沈临安就被叫回了书院。 那位夫子是个很公正的人,听完两个小孩子的叙述,又问过他们各自的仆从,最后又把贺芊芊这个受害者叫了进去。 见小姑娘后背上的衣服脏了,手心也有在地上碰撞摩擦而形成的伤痕,加上当时还有不少其它的目击者,于是夫子就训斥了沈临安,还勒令沈临安给贺家姐弟道歉。 沈临安没有道歉,捂着脸哭着跑了。 临走前,还哀嚎道:“你们都欺负我!你们是坏人!” 冷澜之听完,沉下了脸,流纱也气的不轻:“那私生子未免太上不得台面!” 冷澜之没有说话,心中却很明白,贺芊芊姐弟两个由于成长环境和经历的原因,比寻常的小孩子还要早熟。 贺芊芊是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才准备粉饰太平。 明明自己还是个需要人关心的姑娘,却心思细腻敏感,照顾着别人的情绪…… 想到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心意,冷澜之心中微暖。 “进宫召个女医。”旋即,冷着眸道:“流纱,去告诉陆山长,本宫不希望看到祥云书院这样的读书圣地被品行不端之人坏掉。” 她本不欲对一个孩童动手,想等沈临安长大一些再说。 可这小混不吝的东西,竟然欺负到她的人身上了。 她倒要看看,接连被皇家学苑和祥云书院退货后,还有哪家书院会收他! 沈逸之看着突然哇哇大哭的儿子,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是,安儿一面哭还一面喊着“你们都欺负我”。 他当即就听出了不对的地方:“什么叫我们都欺负你?谁欺负你了?” 原本怎么也哄不好的沈临安,突然就止住了哭声,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父亲,根本不敢开口。 他今日在书院门口和贺家那讨厌的丫头打起来了,后来贺家丫头的弟弟也冲出来和他叫阵,再后来他和贺家小子被夫子带去问话,再再后来贺家丫头被叫去。 最后……夫子就说他做了错事,需要向贺家丫头道歉。 他当时很生气,没给夫子面子就跑了…… 回来以后,他一开始还很难过、很害怕,后来张叔叔来了,还给他带来了小玩意儿,他一玩起来就忘了伤心事。 谁料父亲来了。 他本就心虚,被父亲一吓,他就脱口而出了那句委屈的话。 “我……我……” 沈临安支支吾吾着,不敢开口。 赵氏听闻儿子回来了,便来到了书房,儿子孙子一起看望。 结果还没进书房,就听到了乖孙的啼哭声,她当下急得不行,立马加快了步子,还险些摔个大马趴。 好不容易到了书房外,她扯着嗓子一通嚎:“我的乖孙——” 第76章 沈逸之的共情 “乖孙,你怎么了?” 赵氏一进书房就看到了眼泪鼻涕一把的沈临安,心疼的不行,立马冲了过去将小肉墩抱在了怀里,对着沈逸之怒目而视:“逸之,你难得回府一趟,不好好教导、爱护安儿便算了,怎么能欺负他?” 沈逸之张了张嘴:“娘,我没有欺负他……” “胡说!”赵氏不信:“你若没有欺负他,他又怎么会哭?” 赵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之前还迫于公主的压力不得不送走,如今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平南侯府,她自然是加倍疼爱。 当然,在加倍疼爱之前,她先滴血验亲过了,确定了这孩子真的是他们老沈家的种儿。 沈逸之今天一天,先是得知自己的肥缺被顶替、而后被打发去了北城郊那种鸟不拉屎的贫民窟当苦差,又在北城郊累了一天,心力交瘁不已。 他回平南侯府是想感受一下家的温暖的,结果他儿子先是当着他的面把玩散发着幽幽绿气的礼物,紧接着又引来了他母亲,他母亲不由分说训斥他。 他很心累。 这还是不是他的家?他娘还是不是那最最疼爱他的亲娘了?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地对沈临安问道:“安儿,你说,为父可欺负你了?” 沈临安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委屈,但就是不说话。 那模样,分明就是受了欺负却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赵氏更生气了:“好你个沈逸之,在公主府住了两天就不知道哪里才是你真正的家,谁才是你真正的亲人了是?你顶撞你娘就算了,还当着你娘的面威胁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沈逸之:“?” “冤”就一个字,他只说一次。 突然,某些不怎么重要的、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涌了上来。 他记得之前安儿哭着从锦绣苑跑出去,他和他娘都以为是公主欺负了安儿,便跑去替安儿讨公道。 尽管当时在锦绣苑中,他们已经弄清楚了,一切都是误会,是由于沈临安对冷澜之不敬在先,但冷澜之却并没有对一个孩童动手,沈临安身上的伤也是他自己弄得。 可是,事后他们偶尔讨论起此事,还是觉得是冷澜之的错。 你一个大人,又是堂堂公主之尊,跟一个孩子叫什么真?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 那时的沈逸之也是这么想的。 他当时甚至觉得,把年幼的安儿扔到平南侯府,独自面对冷心冷肺的公主,是个错误。 他不止一次后悔,觉得安儿可怜极了。 然而现在。 看着沈临安一副怯怯懦懦、怕极了自己的模样,听着自家母亲的指责,他突然就和公主共情了。 原来当时的公主,是这样的感受。 生气、愤懑、憋屈,还有一丝可笑。 突然,所有的情绪糅杂到了一起,怒意占据了上风,将其它的情绪都吞噬进了身体,沈逸之气势一变,冷漠又威严:“够了!” 赵氏面色一变。 虽然沈逸之是她儿子,她也经常会发牢骚,可每当儿子发怒,她都会发怵,当即,她后半截责怪的话就梗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逸之面无表情地看向沈临安:“你知道为父想听什么。” 沈临安是个机灵的小孩。 从小他的娘亲就在教他如何取悦父亲,三岁那年被扔到平南侯府之后,他更是练就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见父亲是真的生气了,而祖母也不敢给自己撑腰,他终于怂了,不敢再耍小聪明,便呐呐道:“我和贺家兄妹发生了冲突,被夫子看到了,夫子训斥我,还让我给那兄妹二人道歉。” 沈逸之不解:“你怎么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沈临安心虚地低着头,没敢说自己出手推人的事情。 那低头不语、眼眶红红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赵氏舍不得看乖孙受委屈:“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儿,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凶安儿?从前你可不会这样!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在公主府住了几日,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沈逸之叹口气。 他虽然觉得沈临安这副模样有猫腻,但人么,都是护短的。 亲人的手段,只要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难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罢了,娘说得对,确实算不上大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沈临安的小厮的表情。 只见那小厮一副欲言又止又十分害怕的模样,他眯了眯眼,问道:“这件事,莫非另有隐情?” 那小厮噗通一声跪下:“驸马,夫人——” 小厮正要说出在书院发生的事情的全部经过,管家突然跑了过来,大声道:“夫人,驸马,不好了!” 母子两个无心再管那小厮,沈逸之赶忙问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管家道:“祥云书院来人了,将小公子的束修退了回来。” 将束修退回?! 这不就意味着,祥云书院要让沈临安退学? 赵氏当下就怒了:“一定是公主!她向来维护贺家那贱丫头,定然是她从中作梗,祥云书院才会将安儿开除!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就是容不下安儿!” 她愤怒道:“我跟她没完!” 冷澜之正要沐浴更衣,忽听下人来报,说驸马回来了。 下人的脸色不怎么好,言语间似有忌惮。 冷澜之若有所思:“是不是平南侯夫人也来了?” 下人点头,这才飞快道:“平南侯夫人带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沈临安,便略过了称呼:“平南侯夫人看起来很生气。” 说话间,赵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若是换做平时,赵氏是没这么容易进公主府的,必须要经过通秉、得到冷澜之的允许才能进来。 但她今日是跟沈逸之一起来的。 沈逸之是驸马,公主府是他的家,他要回家自然没理由拦下。 而被他带回来的赵氏又是公主的婆母,若是之前没能进府就算了,如今已经进来了,也不好再将人赶出去。 毕竟盛国以仁孝治天下,若今日府中之人将赵氏这个婆母赶出去,明日冷澜之不孝的骂名就会传开。 冷澜之看着赵氏气势汹汹的模样,微微眯眼,对流纱道:“让人去贺府,请贺老夫人过来。” 贺夫人便是秦氏,贺芊芊和贺衍玥的祖母。 第77章 彪悍 赵氏一看到了冷澜之便率先发难:“公主,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安儿?” 赵氏牵着沈临安的手。 沈临安躲在赵氏的身后,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去看冷澜之的表情。 片刻后,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 公主母亲从前那么疼爱她,处处都为他着想,都是因为那个贺家丫头,所以公主母亲才会疏远自己。 现在公主母亲知道了那贺家丫头欺负了自己,她不是个好孩子,公主母亲是不是会自此疏远贺家丫头,重新跟自己好? 想着他便抬起了头,偷偷地去看冷澜之。 不料,却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沈临安看不懂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只能模糊地从中抓住一丝笑意。 笑? 公主母亲对着自己笑了? 那是不是说明,公主母亲原谅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了?愿意重新对他好了? 想着,他便试探道:“母亲……” 冷澜之淡漠道:“你的母亲在平南侯府里,不在公主府,下次不要叫错了。” 赵氏和沈逸之同时皱起了眉头,赵氏不高兴道:“你本来就是他的母亲。嫡母也是母,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向来都是只有嫡母一个母亲。” 冷澜之嗤笑:“外室与小妾能相提并论?小妾便是再怎么上不得台面,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外室又是什么东西?若那俞婉儿是驸马的小妾,她的孩子叫本宫一声嫡母,本宫自然应得。 但你们偷偷摸摸把人养在外面,若非机缘巧合之下被本宫发现,本宫怕是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所生的孩子,也配管本宫叫嫡母?” 又冷笑一声:“何况本宫也不是没有给过沈临安堂堂正正唤本宫一声嫡母的机会,奈何她的母亲心高气傲,看不上本宫,竟然在本宫打算正式收下沈临安当天出面抢孩子。 她这么防备着本宫,怕本宫把她的孩子抢走,本宫又怎么忍心当一个恶人?” 沈逸之母子语塞。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每每想起他们都气得不行。 尤其是赵氏。 本来差一点他的宝贝孙子就成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就是因为那个眼皮子浅的外室,一切都成了泡影,他怎么能不气? 见自家母亲轻而易举就被冷澜之带偏了思绪,沈逸之有些无奈,只能帮忙把话题给拐回来:“公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当日既然没有追究,就说明您已经原谅了安儿和他娘,既然如此,又何必刻意针对呢?” 一旁的流纱听得快要气死了。 这些人欺上瞒下,帮着一个小小外室糊弄公主。 若非公主用手段将这些人的虚伪面具撕了下来,公主恐怕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就这么恶劣的行径,公主便是直接砍了那对母子,甚至是砍了驸马都是应当的,但公主善良大度,并没有这么做。 可这个狗男人说什么? 说公主何必刻意针对? 若是公主真的刻意针对了的话,这些人还能好端端的待在这里?还有胆子对公主指手画脚。 冷澜之淡漠道:“自从沈临安离开平南侯府那一日,本宫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何来刻意针对之说?” 赵氏翻了个白眼:“你是没有见过他,但你是堂堂一国公主,想要对付一个小孩,还需要面对面?你多尊贵啊,只需要动动口就能让祥云书院把安儿给开除。” 听赵氏提起这件事,沈临安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可惜赵氏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家宝贝孙子的异常。 冷澜之别有深意地看了沈临安一眼:“沈临安是这么跟你们说的?说本宫无缘无故让祥云书院把他开除了?” 她没有否认她让祥云书院将人开除的事情。 赵氏自以为抓住了错处,立马跳脚:“果然是你!” 沈逸之也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说实话,有了沈临安的几次前车之鉴,这一次他的心中是有所希冀的,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冷澜之刚刚那句话,完全杜绝了任何误会的可能。 就是她让祥云书院把沈临安开除的。 这女人怎么能这么坏? 他痛心疾首:“公主若恨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何必针对一个孩子?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这时,管家来报说,贺府来人了。 管家的话音落下,一道苍老的女声便响了起来:“公主!公主!听说我家五丫头受伤了?我可怜的五丫头啊!” 冷澜之眸中划过了一抹笑意,不过那笑意转瞬即逝。 她无视了赵氏母子孙三人,迎了过去。 贺贺老夫人秦氏和黄氏快步走了过来。 秦氏明明一把年纪了,身形却像一阵风一样。 她扑到冷澜之面前,一脸焦急:“公主,五丫头现在如何?” 冷澜之正要回话,秦氏就看到了赵氏一行人。 对冷澜之告了一声饶,秦氏快步走到赵氏面前怒道:“平南侯夫人,我贺家与你无缘无仇,为何你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家五丫头?” 赵氏一脸懵:“谁针对你们家五丫头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五丫头就是贺芊芊。 她冷哼一声:“贺姐姐你可别血口喷人!” 秦氏呸了一声:“谁是你姐姐?你个敢做不敢当的老虔婆!上次你家那小私生子在公主的锦绣苑将一碗汤汁泼到了我家五丫头的身上,幸亏那汤汁是温的,否则五丫头怕是早已经被烫出了一层皮! 那一次的事情,老身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没有与你们计较,不料你们竟然变本加厉,这一次直接在翔云书院门口动手,当着无数莘莘学子和奴仆的面将我家五丫头推倒在地,害得她卧床不起! 我告诉你平南侯夫人,若是你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没完!” 冷澜之看的目瞪口呆。 听闻秦氏年轻时性情彪悍,她也只是当成趣闻来听,没想到……今日真真见识到了。 赵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贺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逸之则是快速抓住了贺老夫人话语之中的关键:“什么叫在祥云书院门口推倒?” 贺老夫人对赵氏这个平南侯夫人都没有好脸色,对沈逸之这个小辈就更是不假辞色。 不过她还是看在冷澜之的面子上先对沈逸之行了一礼,唤了一声“驸马”,这才一脸愤怒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沈临安无缘无故将我家五丫头推倒在地,摔得她到现在还从床上躺着起不来!” 第79章 将驸马拿下 沈逸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于自家儿子是如何被开除的的言论。 更没想到,他一直以为的品行兼优的宝贝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撒谎成性、满口谎言、不知悔改的玩意儿。 这一刻,他不说不清心中具体是什么感受。 失望、愤怒、丢人等等情绪在心中五味杂陈,最后他只能闭了闭眼,勉强提起精神,想要解决此事。 “贺老夫人,若此事是真的……” 贺老夫人冷冷道:“什么叫若此事是真的?你的意思是,本夫人在胡编乱造?” 赵氏已经从被雷劈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听到贺老夫人的指责,她冷冷道:“就算我家安儿推了人,但那也是两个小孩子的事情,你这个大人掺和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贺老夫人翻了个白眼:“是我想掺和进来吗?明明是你们家混不吝!从上到下,一窝黑心肝!欺负了我家的小辈不说,还颠三倒四,倒打一耙,不肯认错!遇上你们这样的人家,若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不出面帮忙,难道非要看着我家五丫头被你们家欺负死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 平南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一家子欺负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这话若是传出去,平南侯府的面子也就不用要了。 沈逸之捏了捏眉心:“娘,不要说了。” 然而赵氏被气出了火气:“我就说!我就说!” 可是,她说不出个理字来。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扭头瞪向冷澜之:“你的相公和婆母都快要被欺负死了,你就这么看着?” 尽管冷澜之早就见识过了撕破脸皮之后的赵氏有多胡搅蛮缠,这会儿也还是无语了一下。 须臾,她摇摇头,走到贺贺老夫人面前:“贺老夫人,虽然沈临安顽劣,但她毕竟是本宫的婆母的心头肉,能不能给本宫一个面子?你们心平气和地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莫要闹出什么笑话,贻笑大方才好啊!” 贺老夫人眼珠子一转,在心中揣测着公主的用意。 她相信,公主派人请她过来,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撒泼这一通。 须臾,她想到了什么,收敛了怒气。 她先是盈盈一拜,告罪道:“瞧老身,光顾着生气了,竟忘了给公主行礼,公主恕罪。” 冷澜之浅笑,知道眼前的秦氏已经想明白了。 她摆摆手:“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贺老夫人道:“公主所言极是,我们侍郎府可是要脸面的人家,既然公主出面说情了,那只要沈临安给我家五丫头当众道歉,平南侯府再将医药费出一下,此事便揭过。” 贺老夫人提出的解决方案并不过分。 做错了事道歉,打伤了人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赵氏却是满脸的不乐意。 她面皮子抖了抖,就要出声反对,然后被沈逸之拦了下来。 沈逸之道:“好,就依照贺老夫人所说的,让安儿给五小姐道歉。至于赔偿,明日我便派人送到府上。” 贺老夫人点点头,顿了一下提醒道:“记住,是当众道歉!那沈临安是在祥云书院动的手,便在翔云书院门口道歉。” 冷澜之眸中笑意更浓。 秦老夫人不愧是京中稳坐宅斗冠军的一把好手,揣摩人的心意的本事炉火纯青。 沈逸之脸一黑:“贺老夫人,这是不是过了?” 贺老夫人冷笑:“沈临安当众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过了?我户部侍郎府,虽然不是顶级官宦人家,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小辈无缘无故被人欺负,若不能讨回公道,将来让人如何看我侍郎府? 莫不是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侍郎府的人软弱可欺,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骑到我侍郎府的头上撒野?” 赵氏再也忍不住了,愤怒道:“你别太过分了!我平南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户部侍郎说白了不过三品是官,竟然敢让我二品侯爵上门道歉?这个欠我们敢道,你们敢接受吗?” 贺老夫人一噎。 今日跑来公主府闹腾这一通,说白了,一开始她只是揣摩着冷澜之的意思,配合着做戏。 只不过她没想到赵氏竟然这么不要脸,这戏唱着唱着就唱出了火气。 她也怒了不答反问:“这个欠你们不肯道是?” 赵氏冷哼:“赔钱可以,道歉不行!” 贺老夫人沉下了脸:“好一个平南侯府好!一个二等侯爵,我告诉你,此事没完!” 冷澜之这才站出来,淡淡道:“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都不肯退让,那便让圣上裁决。” 贺老夫人眸子一亮,重重点头:“好!老身这就回去换衣服,进宫求圣上裁决!” 赵氏面皮子一抽,心肝发抖,四肢也开始打颤。 让圣上裁决? 这事儿本身是他们不占理,圣上会怎么判? 她立马怂了,躲到了自家儿子的身后。 沈逸之:“……” 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抱拳对着贺老夫人一礼:“ 我娘也是关心则乱,贺老夫人见谅!您放心,明日一早我们便带安儿到祥云书院,给五小姐道歉!” “这还差不多!”贺老夫人看了冷澜之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她见好就收,冷哼一声,突然别有深意道:“这孩子啊,还是要打小教育好,否则将来长大了,他自己不争气还是小事,若是品行恶劣又不长眼的踢到了铁板,说不定会连累整个平南侯府!” 眼见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赵氏虽然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但也看出来贺老夫人不想进宫告状了。 她的胆子又肥了起来:“你竟敢诅咒我们?” 贺老夫人已经懒得搭理她了,对冷澜之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我们去看五丫头了。” 冷澜之点头,让一个婢女带着贺老夫人婆媳去了贺芊芊的住处。 待到贺老夫人等人的身形彻底消失不见后,赵氏便想对冷澜之发难。 然而不等她开口,冷澜之突然面色一变,神情冷厉地看着沈逸之,对左右的人命令道:“来人,将驸马拿下!”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别说是赵氏和沈临安,便是向来机敏的沈逸之都懵了。 直到被公主府的家丁压的跪在了地上,沈逸之才反应过来:“公主,你这是干什么?” 赵氏也急了,想要扑过去将那两个压着儿子的家丁拉开,然而却被另外几个家丁死死地拦在了几米开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儿子跪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气红了眼:“冷澜之你疯了吗?他是你的夫君!” 第78章 沈逸之人都裂开了 赵氏变了脸色:“你胡说!我家安儿向来恭谨懂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一个字都不信,甚至觉得这是贺家和冷澜之联合起来,给他们平南侯府挖的坑。 贺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本夫人信口雌黄,去陷害一个稚子?” 她一皱眉,插着腰:“我呸!那沈临安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被本夫人的故意算计?若非他三番两次针对五丫头,老身才不屑于搭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她口口声声说沈临安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赵氏和沈逸之都黑了脸。 偏偏这事儿还没得洗。 毕竟冷澜之从未承认过沈临安的身份。 而只要冷澜之不松口,那沈临安就一直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的私生子,而不是平南侯府中而八经的孩子。 若他是平南侯府的孩子,即便是个庶子,唤冷澜之一声母亲也是应当的,那冷澜之自然就有保护他的义务。 但他只是一个私生子。 一个冷澜之不承认的私生子。 所以尽管平南侯府把人给接了回去,他的身份也依旧上不得台面。 面对贺老夫人的指责,赵氏气得脸色发青,她想张口对骂。 但沈逸之要面子事已至此,他已经察觉出了今天的事情一定有所误会,肯定是在祥云书院门口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眼见赵氏要和贺老夫人对骂起来,他当即制止:“娘!够了!” 然后看向贺老夫人问道:“贺老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贺老夫人对这个驸马一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冷哼一声:“老身刚才不是已经说了,难道驸马聋了?还是说所谓的沈大才子,不过就是欺世盗名的玩意儿,听不懂人话?” 沈逸之好气,可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强迫自己摆出温文尔雅的模样:“贺老夫人,安儿虽然年幼,但从来都不是品行恶劣的孩子,此事说不定有所误会?” “误会?” 贺老夫人冷笑:“当时书院门口可是有不少人,这些人全都看到了!我家五丫头好端端地站在门口等着她弟弟下学,沈临安出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朝着她扑了过去,将人推倒在地! 我家五丫头的手当时就破了,后背上也渗出了血丝!这些可不是老身胡说!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祥云书院打听打听,当时目击者众多,看看是不是老身在信口雌黄。” 旋即鄙夷道:“这样一个品行恶劣的孩子,你竟然说他并非顽劣之人?老身倒是不知在驸马的心目中,究竟顽劣到何种程度,才算得上是顽劣?” 沈逸之身体一颤,下意识看向了冷澜之。 却见她表情平静,并不惊讶,似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他又误会她了? “你胡说!”赵氏根本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宝贝孙子一句不好的话,也见不得外人对她的儿子不客气,当即就撸起了袖子,想要冲上去抓花贺老夫人的脸。 黄氏吓了一跳,赶忙将自家婆母护在了身后。 “平南侯夫人,你若是不信,就派人去打听!动手打人是没有用的!” 沈逸之也把自家母亲拦了下来。 事已至此,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贺老夫人婆媳两个定然没有撒谎。 那么撒谎的人只能是沈临安。 他又想起了沈临安的小厮刚刚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只觉得脑仁突突的。 他将自家母亲拉到了一边,温润的脸上浮现出了怒意,冷冷看着沈临安:“你是要自己交代,还是等我去亲自调查?” 早在贺老夫人婆媳二人冲进来的时候,沈临安就被吓傻了,这会儿一听沈逸之冰冷的质问话语,他哆嗦了一下,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贺老夫人和黄氏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毕竟要是她们再咄咄逼人下去,就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了。 虽然赵氏不要脸,可她们不能跟赵氏一样不要脸啊。 冷澜之淡淡说道:“若你想要利用哭糊弄过去,那你就打错主意了。诚如贺老夫人所说的,当时目击者众多,随便出去打听一下,我们便能知道真相。 而从外人的嘴里说出来的真相,说不定已经被添油加醋过了,不知道会有多难听。 本宫劝你还是自己说出来的好,否则听了那些添油加醋锅的真相,可能你的祖母和你的父亲会更加生气。” 这话明明说的语气平淡,没有咆哮也没有愤怒质问,但沈临安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 他听进去了。 而且深刻地知道公主母亲说的是对的。 他低着头,抽抽噎噎、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确实推了她!” 赵氏只觉得脑子里有一道闷雷炸响。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乖孙竟然真的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动手! 当然,她生气的并不是动手这件事。 她只是在气自家孙子怎么这么蠢,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 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 沈逸之心头一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又看向了冷澜之,却见冷澜之一脸淡然。 没有生气也没有真相浮出水面、沉冤得雪时的痛快。 她非常平淡,平淡的好似这件事与她无关一样。 察觉到这一点,他不知怎么的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就好像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活像在街上进行表演的猴子一样。 抓耳挠腮,滑稽逗趣,却唯独勾不起人心中的情绪。 因为他们所处的立场不同,她是高高在上的局外旁观的客人,而他们一家都是那上蹿下跳的畜生。 他摇摇头驱散了这种荒谬的念头,沉声问道:“祥云书院会开除你,也是因为此事?” 沈临安呆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摇头:“祥云书院开除我?没有啊!我离开的时候,夫子没有说要把我开除啊!” 刚才管家派人来说祥云书院将他开除的事情的时候,沈临安的心思都在如何逃避父亲的惩罚上,根本就没有认真去听。 所以这会儿他十分蒙圈。 沈逸之觉得这件事透着怪异。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产生了不安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贺老夫人冷笑道:“他确实是听不到,当时夫子从中调和,想要息事宁人,让沈临安给我家五丫头道歉,可这小子竟然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责怪夫子欺负他。 像这种顽劣之徒,祥云书院不肯再浪费精力去教,不是很正常的吗?” 沈逸之只觉得人都裂开了。 第80章 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冷澜之没有理会赵氏的鬼吼鬼叫,她甚至没有亲自回答沈逸之的疑惑,对一旁的流纱道:“告诉驸马他错在哪里。” 流纱应了一声是,走到前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逸之:“公主是君,公主私下里愿意敬着驸马,那是因为公主心地善良,性情温和,品行高洁,是驸马的福气。 但这些,并不是驸马以下犯上的借口!你帮着外人欺辱公主便是欺君!” 沈逸之死死咬着后槽牙。 流纱指责的话,他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类似的事情他过去做的不少,但是冷澜之都没有跟他计较。 于是他的胆子就渐渐被养肥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冷澜之。 不管他有没有道理,也不管他娘有没有道理,甚至很多次他心知肚明,他娘只是在借题发挥,也依旧没有制止他娘。 因为那是他娘。 而冷澜之虽然贵为公主,却是当儿媳妇的。 当婆母的指责儿媳妇两句又怎么了? 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君臣有别。 而冷澜之不但是自己那不受宠的妻子,更是君! 从前冷澜之愿意惯着他,所以不管他怎么做都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可一旦冷澜之不愿意再惯着他了,他以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便是自觉坟墓的铁锹,一锹一锹地就能把他自己给埋了。 不远处,赵氏眼眶通红:“冷澜之你这个毒妇!那是你的夫君啊,哪有让夫君跪拜的道理!你是公主就了不起吗?公主也是当人妻子的,也是当人儿媳的! 我告诉你,你今日若是敢动逸之,我便做主休了你!” 大概是冷澜之过去的隐忍给了赵氏错觉,让她以为婆母这个身份可以为所欲为。 殊不知自从冷澜之重生以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将这些人弄死。 她的隐忍退让,不过是因为之前没有抓住沈逸之的把柄,不愿意为了这些人渣伤了自己的名声罢了。 而现在,沈逸之以下犯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沈逸之私养外室也是板上钉钉的罪名。 她何须再忍? 她看也不看赵氏,面无表情道:“今日先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若是日后再犯,便去慎刑司反思你的罪过去。” 又对管家道:“送客!” 这个“客”,指的自然就是赵氏和沈临安了。 “我不走!我不走!” 被几个家丁拉扯着,这赵氏却是死活不肯离开。 身后,一声声板子打在人身上的闷顿声音响起,虽然已经走出去了老远,赵氏却觉得那声音就在耳边。 尽管她儿子一声没吭,她却已经心疼的快要掉下眼泪了。 “逸之!我的逸之!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家伙,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啊!” “夫为妻纲,冷澜之你既然敢对夫君动手,你会遭报应!遭报应的啊!” 赵氏早些年也是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力气可比寻常的贵夫人要大得多,再加上她养了一身膘,她这一扑腾,几个家丁险些都按不住她。 管家皱着眉头,冷冷道:“平南侯夫人,你要是再闹腾下去,只会惹得公主更加生气,届时就不是三十大板的事情了。” 赵氏身体一僵。 管家又道:“您也可以赖在府中不走,公主府空房众多,不过赖着不走的人不是客人,那时候您是锦衣玉食还是吃糠咽菜,就不是您能决定的了。” 赵氏彻底怂了。 说白了她,就是窝里横。 以前冷澜之愿意敬着她,她的宝贝儿子也愿意顺着她,就给她养成了在平南侯府无法无天的性子。 她以为冷澜之是她的儿媳妇,所以即便公主府不是平南侯府,自己在公主府也能呼风唤雨。 殊不知从冷澜之决定搬出平南侯府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改变了。 她在平南侯府怎么撒泼冷澜之管不着,可是若敢舞到她的面前,她绝对不会再姑息。 不同于来的时候的趾高气扬,赵氏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丢掉了魂儿一样。 “休妻”一事她更是提都不敢再提。 这还没休呢,她儿子就被打了。 若真写了休书,皇帝岂不是会把他们一家砍了? 祖孙两个回到平南侯府的时候,平南侯也正从外面回来。 见自家婆娘和孙子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抽抽嗒嗒,平南侯一头雾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从花楼回来,还不知道在祥云书院发生的事情。 赵氏一见到自家丈夫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虽然平时平南侯不管事,只知道吃喝玩乐,但赵氏还是从心底里依赖他,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的本意是想让自家男人心疼自己,跟着她同仇敌忾地口头讨伐冷澜之,最好是想个办法冲到公主府去,把正在受难的儿子给解救出来。 不料平南侯听完气得破口大骂:“无知妇人!平日里我就警告过你,让你对公主尊敬一些,别有事没事儿惹怒她,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你们母子两个彻底把公主给惹怒了!以前公主给你们脸的时候,你们再蹦达都没事,现在她不肯给你们脸了,你们居然还不收敛,这不是找死? 你们是嫌平南侯府落魄的不够彻底是吗?” 赵氏一噎。 听到丈夫竟然替冷澜之说话,她气得不轻:“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帮着外人骂我的。” “若是平南侯府因为你们这两个蠢东西而出了事,我可就不只是骂你了,打你都是轻的!”平南侯气道:“赶紧把你的宝贝孙子管好,别让他再去找贺家那丫头的麻烦了!” “哦对,赶紧去准备道歉的礼物,明日务必要让贺家的人满意!” “你,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赵氏气结。 平南侯简直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我这是在帮着外人?我这分明就是在拯救咱们平南侯府!你们母子两个成事不足,若我再跟着你们一起犯蠢,平南侯府就完了!” “今日只是公主生气,公主对咱们逸之显然还有情,这事儿尚且有挽回的余地,若是一旦公主彻底被你们弄得心灰意冷,不想再管你们了,就凭你们一次次的欺君犯上,十个脑袋都不够皇上砍的!” 赵氏被吓到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那恭恭敬敬地孝顺了她六年的儿媳,还有一个当皇帝的老子。 而且皇帝十分宠爱她的儿媳。 赵氏终于不敢再去找冷澜之的麻烦。 不过她肚子里窝着一团火气,这火气要是不发出去,她这几天就别想睡好觉了。 想着,她就气呼呼地冲到了俞婉儿的住处。 第81章 俞婉儿很后悔 俞婉儿被安置在了平南侯府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 自打沈逸之被放出来之后,她也解了禁,不用再天天被关在小黑屋里了。 可这并不代表她的处境就变好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名正言顺了之后就可以住好房子,奴仆成群。 不料赵氏竟然把她安排在了这种破烂不堪的院子。 这院子还没有她的沈宅好呢! 院子里的奴仆,也不如沈宅里的奴仆多。 而且虽然她住进平南侯府里来了,可她不如在沈宅的时候方便自由,就连想见儿子都要三申五请,简直郁闷。 幸亏她的儿子是个孝顺的,每日下了学之后都会过来看她,否则她就要气死了。 突然,破败的门被人踹开,正在刺绣的俞婉儿手一哆嗦,手指立马出现了一串血珠。 她顾不得处理手上的伤口,惊讶地看着门的方向,只见赵氏的脸比锅底还要黑:“娘?发生什么事了?” 饶是俞婉儿心思机敏,这会儿也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心中忐忑。 赵氏怒道:“你还有脸问我?安儿在我侯府的时候最是恭敬孝顺,从来没有犯过错。自从跟了你回去就学坏了,竟然还敢当街打人,如今害得我平南侯府丢脸不说,还害得逸之被公主责罚!都是你的错!” 俞婉儿一脸懵。 “什么叫安儿当街打人?” “不!不可能!安儿那么听话,那么懂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赵氏被气笑了:“听话懂事?那是他在侯府的时候!鬼知道他跟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你都教了他些什么!竟然把他养成这种顽劣的性子!” “我告诉你,若是安儿的性子掰不回来,我跟你没完!” 俞婉儿兀自摇着头:“不!我不相信!安儿是个好孩子,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氏冷笑一声:“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现在外面都已经传开了,我平南侯府的脸面已经丢尽了!这都是你这贱人的错!” 俞婉儿脸一白:“我从未教给过安儿这些,一定是误会!是陷害!” 她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公主故意陷害安儿?” 说实话,赵氏在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以为是冷澜之在故意陷害沈临安。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听到俞婉儿的话,她冷笑:“别什么坏事都安到人家公主头上去,安儿就是被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教坏的,从今以后你别再见安儿了,鬼知道他再让你教育下去,会变成什么模样!” 又对左右的人命令道:“看好这小贱蹄子,若是她再敢偷偷私底下去找安儿,就把她的腿打折!” 左右的下人连忙应下。 赵氏在俞婉儿这里骂了一通,心情终于好点儿了,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小院。 俞婉儿不信邪,想要跑出去找沈临安问清楚。 然而还没等她出院门就被拦了下来。 两个婆子像是两个黑脸门神,其中一人面无表情道:“沈家娘子,莫要让我们为难。夫人刚才可是说了,若是您执意不听劝,我们是有权利将您的腿打折的。” 俞婉儿面色一变,白着脸摇头。 眼见怎么也无法离开小院,她终于认命了。 回到散发着霉味的房间,她身体瘫软地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她才是沈逸之的第一个女人,是平南侯府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本该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她此时却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样,连想要见自己的儿子一面都成了奢侈? 而且她住的这个鬼地方,连普通的农户的家都不如! 普通的农户的家中便是再怎么简陋,也不会散发着一股子霉气,也不会房间又冷又潮,也不会出入被限制自由…… “呜呜呜!相公你在哪里呀?” 她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安心地待在沈宅。 至少她是自由的。 下人婆子们都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主子,偶尔出门,左右邻居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羡慕,觉得她是个富太太,是上流社会的人。 而现在…… 她越想越是心疼自己,哭的也越来越伤心。 可惜,不论她怎么伤心难过,都注定不会有人来安慰她,更不会有人解救她。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发酵,平南侯府私生子在祥云书院门口殴打户部侍郎府五小姐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盛京。 无数人都在感叹说,私生子就是私生子,行为粗鄙不堪,脑子也仿佛有什么大病。 能生出这样的孩子的外室,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纷纷在替公主感到不值,觉得公主也太可怜了。 驸马竟然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冷落她整整六年,还将外室和私生子带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沈逸之和外室在六年前的爱情长跑? 怎么说呢,就挺难评的。 不管六年前的情况如何,反正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公主就是纯纯的大怨种,受害者。 要知道,六年前的冷澜之也是惊中无数少年的梦,京中的才子不止沈逸之一人,只不过由于公主的爱慕和追求,所以他的名声才格外响亮。 如今公主被蹬鼻子上脸地欺辱,却因为爱情而一再退让,这让无数文人才子心疼极了,纷纷感叹公主当真是天鹅落入了鸡圈里。 接下来的短短几日,京中称赞怜惜冷澜之的诗篇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头。 批判驸马不是东西的文章也三不五时地出现,甚至就连沈临安品行恶劣的事情也被拿来做文章,用作讽刺沈逸之眼光差,误把鱼目当作珍珠,连同生下的孩子也是鱼目。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彼时,沈逸之正被按在地上,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 他疼得直冒冷汗,频频抽着冷气。 明明只有三十大板,打完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千军万马从臀上踩过去了一样,疼得他无法自己起身。 这并不是他最难接受的。 他最难接受的是…… 关于大家吐槽的公主报仇墨迹的事情,作者想小声叭叭几句: 公主前世被当成了踏板利用了个彻底,平南侯一家踩着她上位不说,沈逸之这个大渣男还被当成了情圣来称赞,作者君私以为,直接杀了太便宜他。 而且,他这个人很割裂,一方面觉得自己能力很高,就算不需要依靠公主也能爬上权力的巅峰,一方面却又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他需要一座坚不可摧的靠山,就算他不真的依靠,也需要扯虎皮拉大旗。 俗话说就是又当又立。 前世因为公主太过恋爱脑,在他的pua下自发地帮他拉关系、扒拉好处。他位极人臣之后,还觉得自己果然很牛逼,就算冷落公主、没有让公主直接帮自己,他也成功了,还为此洋洋得意。 这种人,直接给个巴掌或者弄死,我觉得这个报复是不太够的。 私以为,让他看清楚他有多无能、在最声名狼藉的时候看着公主干干净净地获得幸福、赞誉,享受至高无上的殊荣,再凄凄惨惨地死去,才算是杀人诛心。 也只有这样,公主心里的怨气才能真正消除。 而且公主前面之所以一直忍,是因为外室的事情还没曝光出来,现在她受害者的身份已经初见端倪了,她不用再忍了,后面就是渣男一家的火葬场时刻。 最后! v我催更和五星好评(大写加粗),看公主如何锤爆渣男狗头! 第82章 休怪我利用你 最让沈逸之难受的是,他此时跪在地上,只能抬头仰望着那个女子。 宛如她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而他只是她脚下卑微的一捧泥。 从前向来都是她痴缠着他,尽管二人身份不对等,可无论在谁看来,他们两个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 如今他却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她的面前,只需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会万劫不复。 她看他的眼神里不但没有了爱意,同样也没有暖意,就像在看一只令人作呕的蛆。 这样的心理落差,让沈逸之非常痛苦。 他一时间分不清楚,究竟是板子落在身上更疼,还是心里的这种落差更疼。 终于,三十大板打完,沈逸之也晕了过去。 期间他一声未吭,晕过去之前,他幽幽地看了冷澜之一眼,眼神里满是幽怨与委屈,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伤心。 那复杂的感情,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声:驸马太苦了! 便是流纱,要不是知道沈逸之干的那些混账事,她都会被骗过去。 察觉到自己竟然有些心软,流纱在心里呸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向冷澜之,生怕公主又会心软。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驸马刚才的神色太让人心疼了,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不会动容。 冷澜之自然不会动容,她淡淡道:“送驸马回飞云苑,传御医。” 流纱应了一声是。 这一次,冷澜之倒是没有再让御医往药里做什么手脚,不过飞云苑的人回报说,驸马每次吃药之前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要不是他的伤口溃烂的太严重,不用药不行,恐怕根本就不会吃御医开的药。 冷澜之听完,心情不错地笑了。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没想到区区一幅痒痒药就给沈逸之留下了那么大的心理阴影。 受伤这几日,沈逸之不得不又请假。 对于自己在一个月之内接连请两次伤假的行为,沈逸之心中又羞又恼,但是实在无奈。 要说上一次他是被冷澜之强制性地留在公主府,他本人尚有余力去上工的话,那这一次冷澜之根本就没有强迫他一定要请假。 但是奈何他臀部的伤太过严重,每天光是趴着就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感,一动起来就更是疼得他心脏猛抽。 虽然三天两头的请伤假会很丢人,可是他带着满屁股的伤,以怪异的姿势出现在城防营,怕是会更加丢人。 他心里对冷澜之的恨意,更上了一层。 冷澜之你以为这样就能挽回我的爱吗?做梦! 他以为冷澜只是改变了攻略,她由原先的柔情手段转成了如今的欲擒故纵手段。 但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哪种剧本,他都不会动容。 他的目标十分的清晰明确。 便是,往上爬! 趴在床上,他眯了眯眼,一丝阴霾算计从眼睛的缝隙里倾泻了出来:“从前念在夫妻情分上,我从不会主动开口管你要什么,但你竟然如此折辱我,就休怪我利用你的权势往上爬了! 待到我登到那高处……哼!” 夜已深,冷澜之扔掉手中的公文,捏了捏眉心。 流纱拿着扇子在一旁为她扇风纳凉,见她神色有些疲惫,不禁心疼道:“公主,时间不早了,休息?” 冷澜之恍若未闻,黑珍珠一般又黑又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深思之色。 又过了一会儿,流纱见她还维持着一个姿势,忍不住问道:“公主,怎么了?” 莫非公主是在担心驸马? 虽然流纱很不愿意让冷澜之继续栽在驸马这棵歪脖子树上,但如果公主担心驸马担心到夜不能寐的地步的话…… 想着,她试探着说道:“飞云苑那边的人来报,驸马在床上趴了两日,伤口已经大好,公主不用担心。” 冷澜之回神,微微摇头:“我没有担心他,只是在想另外的事情。” 说着,她将手中的一份公文递给了流纱。 成年的公主皇子都是有自己的封地的,封地内的事物自然是要皇子和公主本人来处理。 不过,一般来说,公主们很少会亲自处理封地内部的事务,会将所有事情全权交给公主所。 公主所批阅完所有公文,会将公文送到公主府,若是公主本人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按照公主所的批示处理封地事务。 冷澜之的封地是沿海的富庶城池天海城,过去六年,她一心扑在平南侯府上,对于自己封地的事务不是很关心。 反正不管她处理或者不处理,天海城每年都会给她送来上百万两的税银。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虽然恋爱脑了些,但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给平南侯府花钱。 她给平南侯府最大的花销,基本上都花在了沈临安的身上。 不过也没有多少钱,毕竟都是一些吃食、小玩意儿之类的。 她现在无所事事,每日除了报复沈逸之一家之外似乎就没有了生存的意义,这样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便想起了自己的封地。 上次她给父皇绣的万寿无疆图上面镶嵌的108颗珍珠,就是从她的封地里拿来的,也算是她每年的收入的一部分。 当时拿到那108颗珍珠的时候,流纱曾经说了这么一句:“这两年封地进献来的珍珠数量越来越少了。” 原先每年能有300多颗,今年却只有100多颗。 当时冷澜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让流纱去询问。 底下的人回报,说是因为这些年负责寻找珍珠的人越来越少,海边的珍珠也被开采的差不多了,所以才会造成珍珠越来越少的局面。 当时冷澜之没有多想,然而现在细细想来却全是破绽。 她没有立马下定论,而是让底下的人拿来了今年的公文。 这一看之下,发现了一份非常奇怪的公文。 流纱看完那公文,却是一头雾水:“这位官员怎的如此拎不清?在重要的公文中竟然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公文是一位姓李的知县送来的,里面记录的不是封地内的民生政务,而是记录了他的一次神奇经历。 第83章 让她后悔错过这么好的儿子 那个李姓大人以十分谄媚的语气给冷澜之请了安,然后讲述了他的辖区内发生的一件趣事。 他在某日出去郊游踏青的时候途经了一个村庄,村庄里面全都是孩童妇人。 妇人个个貌美如花,家中常备美酒。 那一日,官员在这个如同桃园圣地一般的村子里吃喝了个尽兴,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过了几日,他想起了那日的美酒的滋味,便又想去那个村子品尝美酒,却发现,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桃源村落,只是一片荒林。 他想起来当时询问过村落的名字,回到县衙以后翻阅卷宗,却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辖区之内根本没有那个村子。 如此奇闻轶事,他当成了一桩趣事写进了折子里,希望能够博公主一笑。 冷澜之伸出手,右手中指在桌子上轻轻扣了几下,眸中划过了沉思之色。 须臾,她道:“你去公主所,将近些年来封地内的所有公文都拿过来。” 送到公主府的公文,除了那些有重大事情要处理的公文之外,其它的无关紧要的折子是不会被送回封地的,而是会被封存起来。 就比如,这位李大人呈上来的叙述趣事的折子。 不多时,流纱就带人拎了两个大箱子回来。 冷澜之让人在里面找到那位名叫李长林的大人所送上的请安折子,不多时,流纱就找到了三封。 冷澜之打开一看,这些折子上所写的果然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放下折子,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须臾,她对着外面低声道:“阿青。” 阿青很快就进来了,单膝跪地,神色冷漠却恭谨:“公主。” 冷澜之道:“本宫派给你一个新任务。” 四个锦邢卫如今只剩下了三个,除了每日都要在冷澜之的身边进行保护的阿香和阿兰,能够出去办事的竟然只剩下了一个人。 冷澜之突然就发现,自己这尊贵无双的公主手下,竟然没有几个可用之人。 唯一几个得力的,都是她利用顾湛欠自己的人情在锦邢司借来的。 她反思了一下,这才惊觉。 她出嫁之前靠父皇,出嫁之后一心讨好沈逸之,竟然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 就连公主府里的这些人,也都是宫中派下来的,一切的任命调度都要根据宫里的指示办事。 当然,在她没有失势之前,也没有人敢动公主府里的人。 只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源自于这种如同镜花水月、空中楼阁一般的、虚幻的尊贵。 她意识到,自己前世之所以会被沈逸之算计至死,除了恋爱脑之外,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距离父皇的寿辰越来越近了,进来盛京也热闹了许多。 许多从外地赶来的官员、从封地回来的王爷的马车三不五时地出现在街上,让本就热闹的街道更是拥挤不已。 华贵的车辇在街上走走停停,平时入宫只需要两刻钟的功夫,如今却是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不过,冷澜之已经习惯了。 往常年的时候也是如此,每当父皇、母后或者是皇祖母过寿,盛京都会变得比原来更加热闹。 在宫中陪母后说了会儿话,又去找太子妃嫂嫂呆了一会儿,冷澜之便打道回府。 回府不久,管家来报说,驸马已经去上工了。 从那日杖刑到现在,不过过去了六七天的光景,按理来说,沈逸之的伤不会好的这么快。 这么快跑去上工,想必是担心他的饭碗又被别人抢了。 同样的手段,冷澜之不想再用第二次,所以沈逸之这次是白瞎操心了。 冷澜之想的没有错。 沈逸之之所以如此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上工,连自己身上还有伤都顾不得,就是担心自己的饭碗又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他是平南侯世子,可他爹就是个废柴,在朝堂上一点影响力都没有,无法给他安排什么职位,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他利用六年的战功,不过换了一个六品的千户。 他心里又是愤懑又是不甘,觉得皇帝大材小用,觉得自己是被冷澜之连累了。 否则凭他的才干和功勋,至少也得拿个四品的副营将? 然而,并没有。 就连张仲谦那种没有根基的家伙,如今都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了。 他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努力,就会沦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已经想明白了,北城郊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如果能管理得当,也未必不能成为他仕途上亮眼的一抹功绩。 拖着火辣辣的疼痛的尊臀,沈逸之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傍晚与负责夜班的同僚交接完班之后,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平南侯府看一趟。 上次他母亲离开的时候,他正在被行刑。 母亲不知道有多担心,多难过呢! 还有他的娇儿。 至于熊孩子沈临安,他虽然也有些记挂,但更多的却是迁怒。 若非这个熊孩子,他也不用遭这么多罪。 只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就算再生气又能如何?也只能强迫自己压下怒火,继续宠着,管着,争取将这已经长歪的小树苗修理直,让他茁壮成长。 想到要让沈临安改邪归正,他突然想起来几年前在边境上的时候,仅仅三岁的沈临安刚刚蒙学,每日功课都做得很好,无比的乖巧懂事。 而这,都是因为他在娇儿的身边,有亲娘的教导。 沈逸之想着,或许日后可以让俞婉儿照料沈临安的生活起居,如此沈临安说不定还能让人省心一些。 他这一回府,赵氏心疼的直抹眼泪。 沈逸之连忙安慰,好不容易把他娘哄好,他问道:“娘,安儿娘呢?” 同时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安儿如今已经被祥云书院除名,其它的书院也不肯再收他,若想让安儿继续读书,就只能从外面聘请先生过来。 而且,盛京的还不能找,因为最好是从外地找。 因为盛京的读书人肯定都知道祥云书院外发生的事情,对安儿的人品有所误会。 读书人最注重声誉,这些人定然不肯教安儿。 而外地的先生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把他们请来之后直接签个几年的长契,到时候就算他们知道了安儿被书院开除的事情,也没法儿反悔了。 而有了先生的耐心教导,加上娇儿的监督,以及安儿从他这里继承的聪明头脑,用不了几年便能成就才子之名。 到了那个时候,冷澜之就后悔去! 后悔错过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孩子。 第84章 洗白之路 见沈逸之一回来就找俞婉儿,赵氏很不高兴。 当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这个俞婉儿,果然是比公主冷澜之还要讨厌的女人。 原先公主在府里的时候,儿子回到家,可从来没有当着自己的面问过公主。 倒是俞婉儿,竟然抢走了儿子的全部注意力。 她心中不高兴,圆鼓鼓的脸上也带出了情绪:“她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沈逸之知道母亲看不惯俞婉儿,忍不住从中调和:“娘,婉儿真的是很好的人,您只要跟她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定然会喜欢她的。” 殊不知他越是维护俞婉儿,赵氏越是不喜。 不过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她也不想让他不高兴,就胡乱应了下来。 反正儿子不可能天天回来,她便是苛待了俞婉儿他也不会知道。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就听沈逸之道:“娘,以后就让婉儿陪着安儿读。” “什么?”赵氏一愣,立马拧起了眉毛:“她一个妇人家家的,懂什么?” 书房重地,就是她这侯府的主母,平时也不会轻易进去,怎么能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进去? 沈逸之无奈道:“婉儿的母家也算是书香世家,他的爷爷、父亲全都是秀才,她跟在长辈的身边也会读书写字,安儿蒙学的时候就是她陪着的,而且她做得很好,安儿跟在她的身边,十分乖巧听话,课业完成的也很好。” 有关于俞婉儿的身世,赵氏早就知道了,知道这是个孤女,家中因为犯了事儿而导致家道中落,家中的女子也尽数被发卖到牙行。 沈逸之就是在牙行里遇到俞婉儿的。 这种低贱的身份,简直比在地里种地的泥腿子都不如,赵氏十分看不上。 就算是听了儿子的解释,听到儿子说俞婉儿能帮助孙子定下心来读书,她也没当成一回事。 沈逸之见她不放在心上,微微蹙眉:“娘,侯府的将来如今全系在安儿一个人的身上,若是安儿被养废了,侯府也就彻底完了!” 盛朝有规定,侯爵三代之内若无功勋,便会收回爵位。 侯府自现在的平南侯传到沈临安这一代身上的时候,正好是第三代。 如果沈临安一直不学无术下去,将来定然无法建功立业,平南侯府就完了。 赵氏被吓到了:“快!快叫俞氏过来!” 不多时,俞婉儿被带了出来。 路上,两个婆子恶狠狠地警告道:“沈家娘子最好估量清楚,见到驸马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否则——” 俞婉儿一开始的确是存了想要光告状的心思,听到婆子们的警告,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相公如今不住在府中,虽然在她告了状之后可以短暂地帮她做主,可一旦他回到公主府,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一定会被平南侯夫人报复死。 所以,暂时不能告状。 得等她在侯府中站稳了脚跟。 她眸中划过了一抹冷意。 暂时的隐忍是为了可以更好的生活,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可以把所有看不起她,欺负过她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让我监督安儿学习?”俞婉儿面色一喜。 这个任务简直是对她量身打造的。 她最会监督孩子学习了。 “相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督促安儿学习的。” 沈逸之微微点头,补充道:“不仅是要督促他学习,还要教会他明理,像祥云书院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 提起祥云书院的事情,众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俞婉儿咬了咬下唇,委屈而又坚定道:“相公,我不相信安儿会做出这种事!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打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沈逸之捏了捏眉心:“不重要了。” 如今定居已成,所有人都说沈临安是暴躁易怒、没有教养的小孩。 除非他们能够找到证人,证明是贺芊芊做错了事情才导致沈临安动手伤人,否则的话不论他们怎么解释都不会有用。 但沈逸之很清楚,根本不可能找到证人,就算有,也早就被某些人给处理掉了。 沈临安打人的事情没法儿洗,想要扭转公众对他的印象,就只能通过别的途径,比如…… 让他强势地以正面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人前。 科考就是最好的洗白之路。 若沈临安能够小小年纪取得好成绩,届时他再运作一番,谁又会记得他年幼时的小小错误? 至于他那让人诟病的身份,也会成为公众心疼他的理由。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他们还能趁机造势,让冷澜之将沈临安养到自己名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平南侯府嫡子。 其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更想要让冷澜之给他生个孩子。 她生出来的孩子,不需要想任何方法,用任何手段,就能拥有荣宠无双的身份。 沈逸之如今的而一举一动,全在冷澜之的掌控之中。 得知他回了平南侯府并见了俞婉儿,流纱气的鼓起了脸:“驸马真的是……” 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毕竟,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类的,她已经骂腻了。 冷澜之却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了兴味的笑容:“之前平南侯夫人将俞氏赶到了侯府最破的院子里去住,这会儿俞氏得了自由,还拿到了督促沈临安读书的身份做尚方宝剑,有的好戏看了。” 赵氏此人,粗俗、自私又占有欲极强,相比起平南侯这个丈夫,她更在意儿子和孙子。 当初冷澜之住在侯府的时候,每当沈临安对她表现出一点好感,赵氏都会在暗中挑拨她和沈临安的关系,让沈临安对她的感官变得非常差。 若非如此,沈临安也不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意见,更没胆子挑衅她。 俞婉儿和沈逸之父子的关系更加亲密,赵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把自己摘出来,就能看的很清楚。 从前是她一叶障目,此时跳脱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才发现这一家的关系,当真很有意思。 忽然,阿兰冷着俏脸走了进来,禀报道:“公主,阿青回来了。” 第85章 梦魇 冷澜之神色一动:“快,请他进来!” 前几日,阿青被她派去调查封地内的一些事情。 阿青是个不善言辞的青年,进入屋内向冷澜之行了礼后,从怀中掏出来一本册子:“公主,属下调查的结果尽数记在了册子里,请您过目。” 流纱将册子拿了过来。 冷澜之葱白的指尖轻轻翻动着页面,越翻速度越慢,雍容绝美的脸上神色也越冷。 她猜的果然没有错。 那个名叫李长林的县官给她上的折子,看似是在讲述奇闻异事,实际上,却是在以这种隐晦的形式向她揭发天海郡郡守贪污枉法、草菅人命、贪墨公款等等一系列罪行。 流纱就站在冷澜之身侧,她就算不行故意去看,偶尔眼角余光所瞥见的几个字也足够触目惊心,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天海郡守未免太过大胆!” 冷澜之看完,合上折子挥了挥手:“辛苦你了阿青,先回去休息。” “是。” 阿青走后,流纱有些好奇:“公主,您怎么知道李大人的折子有问题?” 她当时也看了那折子,通篇讲的都是一些奇人奇事,根本看不出任何告状的意思。 冷澜之的头有些隐隐发疼,她捏了捏眉心,长舒口气:“几篇折子有个共同的怪异之处。” 流纱愣了一下,仔细回忆片刻才反应过来:“好像这位李大人遇到的奇人奇事,都是有关于妇人和孩子的,没有男人?” 她当时匆匆一瞥,已经记不太清了,唯一的奇怪印象就只有这些。 冷澜之点头:“没错,那所谓的村中桃花源也罢,海边的好似仙境的人家也罢,他所见到的都是老弱妇孺,没有青壮年男性。” 如果只是一个折子里描述的故事是这样的,那或许真的只是凑巧。 但好几篇都是如此,就很难不让人串联起来了。 冷澜之又用力捏了捏眉心。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 那时她的神志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很难保持清醒了。 某次被俞婉儿耀武扬威地折辱了一通之后,她好似是恢复了一丝清明,听到两个看守她的婆子讨论,说某个海边的郡城发生了动乱,郡守被暴动的百姓打死了。 朝廷为了平息动乱,派出了沈逸之。 当时这一丝清明的思绪消散的太快,以至于她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她在疯癫的状态下臆想出来的? 如果是真实的,为何要派沈逸之? 她记得,那时的他已经升为了城防营副总兵,兼任兵部侍郎。 按理说这种事是不该他去管的,除非…… 那个郡城和他有关系。 沈逸之是没有封地的,有封地的是她。 她拼命回忆着前世的细枝末节,那些在她沉溺于情情爱爱之外的时光里被她遗忘掉的细节。 头,越来越疼。 冷澜之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只知道,随着一段段前世以为的不重要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突然间头痛欲裂。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公主!公主!” 谁? 谁在呼唤她? 那声音越来越远。 入眼是一片黑暗。 冷澜之无意识地往前走着。 她的意识非常混沌,似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她只记得自己死了,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沈逸之亲自下令绞杀的。 突然,一片亮光撕裂了黑暗,她站在苍茫的天地间,入眼是满目鲜血。 好多尸体。 有普通百姓的尸体,有城防营的城防卫的尸体,有禁卫军的尸体,还有她认不出的某个大军的将士们的尸体…… 皇宫之中,血流成河。 突然,她的视线被前方的景象吸引了。 只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将长剑一下又一下地送进另一个男人的身体里。那人鲜血如注,两只眼睛如同死鱼一般泛着白。 凑得近了,冷澜之才发现,那如同死鱼一般的男人,竟然是沈逸之! 有人杀了沈逸之! 这样的念头令她无比振奋。 她快步上前,想要看清楚那个替她报了仇的人是谁。 刚一动作,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只见无数利刃撕破了天空,穿过她的身体,将那个人淹没。 “不要!” 冷澜之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帷幔,她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额上已经被汗水打湿。 “澜儿!澜儿醒了,快传御医!” 母后心疼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冷澜之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 她偏头看去,便看到了母后担忧的面容。 她张了张嘴:“母后。” 声音略有些沙哑。 不远的地方,沈逸之垂手而立,见她醒来,他似是松了口气。 冷澜之眨巴一下眼睛,终于将梦中压抑、惊恐的情绪压下。 “澜儿,我可怜的孩子。”皇后轻轻摸着冷澜之的头,眸中溢满了担忧。 不多时,御医进了屋,为冷澜之把脉后,恭敬道:“公主乃是忧思成疾,心绪郁结之下造成了头疾,需放松心情。” 御医退下后,皇后雍容的面容沉了下去,看向沈逸之:“大胆沈逸之,给本宫跪下!” 沈逸之垂眸,撩起锦袍跪了下去:“母后。” “别叫本宫母后!”皇后眼神冰冷:“公主肯下嫁与你是你的福气,你不珍惜便算了,竟敢胆大包天地欺辱于她,杀你一万次都难消本宫心头之怒!” “儿臣知罪,母后和公主想怎么惩罚儿臣都好,只求母后和公主保重凤体。” 多么懂事,多么委曲求全。 他如此坦荡地承认错误,皇后反倒不好再咄咄逼人。 毕竟此人现在还是女儿的丈夫,是女儿深爱的男人。 弄死是不行的,就连处罚的重了她都得掂量掂量对女儿有没有影响。 “公主既然是被你气出病的,你就负责伺候公主,抵消你的罪孽!” 沈逸之低垂着头拧眉,但没有争辩什么,十分恭顺地应道:“是。” 见他态度恭敬乖顺,皇后心头的怒气才消散了一些。 时间已经不早了,皇后又叮嘱了冷澜之几句便回了宫。 皇后本不欲让冷澜之出门送行,但冷澜之坚持,皇后只能由着她送出了门,沈逸之则是一直将人送出了公主府。 目送着母后渐行渐远的背影,冷澜之只觉得大红色的凤袍与梦中的血色融为了一体。 那道没来得及转过来的身影,她无比在意。 ------ 流泪猫猫头盯盯:想要五星好评,想要很多很多的五星好评~嗷嗷嗷,评分出来了,低的我想哭(猫猫哭泣),看到这里的宝子们,觉得文文还不错的动动手指点下催更,给我五星好评~我会努力更新哒~ 第86章 香囊 沈逸之去而复返。 冷澜之的头还隐隐作痛,有些不耐烦与他虚与委蛇:“驸马还有事?” 沈逸之垂眸:“我刚刚答应了母后,要好好伺候公主。” 冷澜之看了眼暗沉的天幕,只见几颗零星的星光暗淡而孤单,冷澜之突然想起了那漫天的箭雨之下,箭刃上所闪烁的寒光。 她终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公主可是还不舒服?” 沈逸之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冷澜之笼罩了起来,略有些甜腻的熏香扑入鼻端,冷澜之只觉得头更疼了:“无妨,驸马回去。” 她忽地想起,那一日在自己头疼之时闻到的冷香。 似乎是阿香身上的? 她转身进了房间,沈逸之想追进来,流纱将人拦下:“驸马,公主让您回去。” 沈逸之沉默片刻,道:“流纱姑娘,我是公主的夫婿。”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妻子。 流纱冷笑一声:“奴婢知道驸马是公主的夫婿,但咱们公主府的规矩和外面可不一样,在公主府里,是妻为夫纲,公主是府中绝对的主人,公主若不愿,您便是踏进公主的房间都是死罪。” 不怪她说话太冲,实在是她恨毒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一个人,害了两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公主被他明着暗着的折辱不说,他还将心思动到了晓柔的身上。 纵然晓柔有错,可这个人是连公主都被其欺骗、沦陷了的沈大才子啊! 若他刻意引诱一个人,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 如今晓柔被降为了二等婢女,被罚去了梅园照顾公主最喜欢的梅树。 虽然活计不算累,可心理落差以及身份骤降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却让那丫头苦不堪言。 流纱心疼小姐妹,却不能帮忙。 只能将一腔愤恨都发泄在眼前的狗男人身上。 沈逸之深深看了流纱一眼,转身离去。 门外的动静不算小,对话声全部传入了冷澜之的耳中。 流纱进了屋,绞着帕子呐呐道:“公主,奴婢有错。” “嗯?错在哪里?” “奴婢……奴婢以下犯上,惹得驸马不痛快了。” 冷澜之轻笑:“既然知道是以下犯上,为何还要做呢?” 流纱哼了哼:“奴婢就是气不过嘛!” 冷澜之轻叹一声:“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下次别这么做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见过有几个下人以下犯上还能落得好的?” 她倒是没有责怪流纱的意思。 流纱和晓柔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便是在贵人如云的宫里,也没人敢给她们脸子看,还得巴结讨好她们。 来到公主府,她们更是一人之下,没有敌手。 只是这人呐,不能膨胀,冷澜之从前看多了太多的从高出坠落的例子,便是她自己,前世也落了个凄惨而死的下场。 所以还是谦逊一些的好。 即便非要动手,也没有必要提前放什么狠话。 她捏了捏眉心:“叫阿香进来。” 不多时,阿香走了进来,冷澜之问道:“阿香,你前几日佩戴的香囊是何人做的?” 阿香一愣:“香囊?” 旋即茫然摇头:“奴婢从不佩戴香囊。” 冷澜之蹙眉:“怎么会?几日前我头疼发作,隐约间闻到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若那不是香囊,又是什么?” “啊这……”阿香磕巴了一下,眼神躲闪。 冷澜之有些疑惑:“不能说?是机密?” 意识到自己的表情露出了破绽,阿香赶忙垂下了头:“倒也不是什么机密,只是确实不太好讲。” 不愧是锦邢司出来的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脑筋却转的很快:“若公主需要,属下可以为公主寻来。” 冷澜之心中觉得怪异,总感觉阿香在隐瞒些什么。 只是阿香毕竟只是她从锦邢司借来的人,并非她的手下,她也不好以手下的标准去要求她:“那就麻烦你了。” 阿香隐身回暗处,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身为锦邢卫,常年隐身于暗处,最忌讳的便是留下什么容易吸引视线的把柄,是以他们从来不熏香,就连平日里冲澡和洗头,用的都是特制的、没有味道的皂角。 整个锦邢司,有可能身上出现香气的,就只有一个人—— 御医开的药没有太大的作用。 冷澜之很清楚自己的身体。 前世的这个时间她还没有中毒,这具身体是健康的,按理说不该出现头疾的毛病。 是她重生之后忧思过重,才引发了这个毛病。 只有在她心情保持愉快的时候,或者是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的时候,头才不会疼。 她忍着丝丝痛意回到桌前,打开了阿青呈上来的调查结果。 天海城郡守欺下瞒上、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导致民不聊生。 原本拥有几十万人口的繁华城池,如今村镇之中却是人口大幅度减少,家家户户只剩下老弱妇孺——青壮年都被征走去海中找珍珠了。 天海城的税收有两种,一种是粮税,一种是珍珠税,粮税的标准跟着盛国的标准走,其它城池的百姓纳多少税,天海城的百姓便纳多少税。 而珍珠税,要求每家每年都要交上家庭人口总数的数量的珍珠数。 若珍珠质量不过关或者数量达不到,官府便会降罪,轻则打板子,重则将整个家中的青壮年男丁拉去服役一年。 很多青壮年被拉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冷澜之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分明记得,天海城的珍珠税和粮税是分开的,而且珍珠税规定的是,每家每户每年只需要缴纳家庭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一便够了。 很多人家不愿意去海中冒险,就会选择只种粮食,如此便能避开珍珠税。 而若有想以卖珍珠过活的人家,则是可以选择入海寻找珍珠,虽然风险大,却同样会带来巨大的回报。 海天城郡守,竟敢私下篡改赋税制度!害的天海城百姓民不聊生! 一动怒,她头又开始疼了。 但她顾不得许多,连夜进了宫,将此事禀告给父皇。 建良帝得知此事,也勃然大怒,召了朝臣进宫,将之命为巡查刺史,负责调查天海城郡守一事。 是夜。 冷澜之睡得不太安稳。 梦中一会儿看到那漫天的箭雨,一会儿又看到了天海城十室九空的苍凉房屋。 她知道自己在梦魇,偏偏醒不过来。 半梦半醒间,似乎冷香扑鼻。 拧起的眉梢渐渐变得平坦,绝色雍容的人终于呼吸轻缓地睡了过去。 一抹矜贵的人影立于床头,将腰间的香囊解下,动作轻柔地放在了那人的枕边。 第87章 逃了 顾湛缓缓走出房间。 阿香早已在外等候了。 “公主近日在忙什么?”他目视着前方,矜贵,威严,仿佛只是随口一句。 阿香道:“回典司大人,公主近来……” 她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将公主的事情禀告给典司大人知道。 毕竟不久之前阿兰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是典司大人亲口说的,他们被拨给公主以后就是公主的人,不能做对公主不利的事情,更不能轻易泄露公主的行踪。 对谁都不可以。 听出阿香的迟疑,顾湛默了一下,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没有为难阿香。 整个盛京的情报网尽在他的掌握,只除了她这里。 他不敢去窥探她的生活,怕她过得不好,也怕她过得好。 是以,只有公主府里的情报,是一片空白。 “罢了。”他不再多问,玉石般的声音缓缓道:“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锦邢司找我。” “是。”阿香恭声应下。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阿香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司已经离开了,她顿时松了口气。 下半夜,阿兰回来交接班,阿香苦着脸,不解地问道:“阿兰姐,你说典司大人明明很关心公主,为何只偷偷地关心公主,从来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光明正大地关心呢?” 典司大人对公主的心思,她这个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 在她想来,典司大人比那个驸马强一千倍一万倍,若是典司大人肯正式追求公主,公主定然很快就把驸马甩到脑后去。 阿兰沉默一瞬,才缓缓道:“名节。” 不愧是惜字如金的阿兰,除了做汇报的时候外,其他时候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若非得开口,也是言简意赅。 阿香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阿兰是什么意思,她便沉默了。 冷澜之这一觉睡得很好,虽然前半夜梦魇不断,但到了后半夜就没有再梦到奇怪的东西,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床洗漱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枕边多出来了一个香囊。 那香囊的味道,和她之前从阿香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见冷澜之盯着那香囊看,阿兰解释道:“阿香特意为您寻来了这香囊。” 阿香告诉了典司大人,典司大人再送过来…… 说是阿香特意寻来的,也没毛病。 冷澜之不知其中的原由,只当阿香是有心了,莞尔。 自从最近头疾频繁发作,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固然恨沈逸之,恨沈临安,恨那个外室……平等地恨着平南侯府的每一个人,希望看他们凄凄惨惨的下场。 沈逸之渴望前程和名声,她便毁他的前程和名声。 沈临安前世一面享受天才少年的声誉,一面又嫌弃她的严厉管教,她便放任他,看他能走多远。 那外室想踩着她铺就好的康庄大道上位,她便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泥沼里,甚至亲自霸占着沈逸之的正妻的身份,死死压在那女子头上,让她翻身无望…… 她以为自己这样的报复,可以让自己很开心。 可,真的开心吗? 她其实只是舍不得时间沉没的成本罢了。 她两世都和沈逸之纠缠在一起,和平南侯府纠缠在一起,她以为的美好实际上不过是一团污秽。 可她在他们的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感情和时间,她不甘心就这样抽身离去。 毕竟对他们来说,她霸占着沈逸之的正妻的身份,也是恶心人的一种方式。 全方位地、平等地恶心着侯府内的每一个人。 可扪心自问,真的有必要吗? 想到重生以来的头疾、她的种种压抑、愤懑、痛苦…… 一切的一切,根源都是平南侯府。 她真的要在他们的身上浪费一辈子? 明明,报复的手段那么多。 一定要搭上自己么。 她想起了御医的话。 放松心情。 可只要和平南侯府纠缠一天,她就永远也无法放松心情。 罢了,放过自己。 待到父皇寿宴结束,便休了沈逸之。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冷澜之突然觉得心口一松。 那股憋闷在心头的怨气,竟是消散了不少。 就连头脑也是一阵清爽,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问题。 刺史微服私访,以突击检查的方式到了天海郡。 沿途的时候,他见识了天海郡百姓的民生艰难,见识了天海郡的官场黑暗,据说天海郡某个县城的衙役与匪徒勾结,见刺史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认定他是外来的富商,竟然想要将他绑起来勒索…… 最后,刺史以那名为清野县的县衙为切入点,漂亮地破获了这一桩以郡守为首的贪污王法、草菅人命、官匪勾结霍乱百姓、欺下瞒上的奇案。 皇帝寿宴开始前,案子高告破。 光是受害者的证人证词就收集了十个大箱子,足以见得他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据说在天海城郡守的房间的密室里,还搜刮出来了几十箱珍珠。 其中,甚至有上百颗贡品级别的特大珍珠。 郡守的贪污款项更是足足高达数千万两白银…… 要知道,一个郡守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百两。 而千万两白银,已经足够一支几十万人的大军维持开销十多年了。 封地内的所有收益,都属于封地的主人,是以那数十箱子的珍珠也好,千万两的白银也罢,在案子结清之后,全都会被送到公主府。 冷澜之本就富有,这一下身价更是提升了一个档次。 但她并不觉得开心。 这些,都是天海城百姓的血汗钱、甚至是买命钱呐。 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冷澜之才将所有的罪证看完,并梳理完了案情。 一段段墨色的文字,她却看出了鲜血的猩红。 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用。 冷澜之忍不住拿出香囊,让醉人的冷香抚平她的躁意与愤怒。 流纱道:“公主,这些珍珠和银子,是放在天海城的府库,还是运来盛京?” 顾湛从宫里出来,一袭玄色金边暗纹长袍衬得他肤色洁白如玉,一双漆黑的眸宛若黑色的琉璃。 红唇白面,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只是,贵公子红唇之下似是长了獠牙,偶尔路遇朝臣,朝臣们全都瑟瑟发抖,恨不能退避三舍。 待到那人出了宫,朝臣们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顾湛刚一出宫,一个锦邢卫便迎了上来,压低声音禀告了几句。 玉石般的声音,陡然染上寒冰:“逃了?” 第88章 方法不错,她拿来用了 随着案子结束,赃款也被送还给了冷澜之。 她当即下令,将遇难者的名单整合出来,以每个人五十两的标准进行赔偿。 这是她唯一能为这些受害的家庭做的了。 为了防止欺下瞒上的事情再度发生,她这一次派出了自己的人进行监督。 名叫林维扬的年轻官员长相周正,品性良好,奈何时运不济加上得罪了人,在科考前发生意外,导致他因缺考而名落孙山。 彼时,林维扬已经二十七岁了,以一介寒门学子的身份读书二十载,却因为父母接连在他考试前过世的原因而始终无法参加殿试。 这一次好不容易没有了意外,却因为得罪了权贵而丧失了机会。 冷澜之考校过他的学问,也调查过他的人品,确定这是个可用之才,便将之留了下来,当做自己的幕僚。 而这安抚受害百姓的任务,便是冷澜之对他的第一次考察。 三日后便是父皇的寿宴,关于贺礼之事,冷澜之改变了主意。 万寿无疆图依旧是要送的,而除了这张刺绣图之外,她还打算加点别的。 只等寿宴结束,她便向父皇提出休夫一事…… 想到不久后便可以恢复自由,冷澜之的心情都变好了,看着天空也觉得更蓝更好看了几分。 傍晚时分,管家突然来报,说平南侯夫人来了。 冷澜之蹙眉。 这段时间她时刻关注着天海郡的事情,加上为了避免头疾频繁发作而没去找侯府的麻烦。 侯府那边也没有凑到她的面前找不痛快,双方之间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奇怪平衡。 赵氏怎么会突然来了? 冷澜之想不通,却也懒得多想。 反正待到父皇寿宴之后,她就不用再看他们讨厌的嘴脸,根本没必要维系虚伪的平和:“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管家的表情有些为难:“可是,公主府外不知道为何围了许多百姓,平南侯夫人正在……在……抹黑您的名声。” 公主府外。 赵氏在几个丫鬟婆子的保护下,臃肿的身子微微弯曲着,以手掩面,声泪俱下:“公主嫁入我平南侯府六年,一个孩子都没有生不说,如今又将我儿拐到了公主府里里来。” “我侯府就我家逸之一个孩子,将来还要指望着他养老送终的,公主竟是都容不下……” “这也就算了!毕竟当年圣旨以下,我们不敢抗旨欺君,索性逸之人还在京中,住进公主府便住进公主府,隔得又不远,我们三不五时还能见面。” “可是,逸之是我侯府唯一的儿子,也是眼下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公主把人关进公主府里,我侯府便只能坐吃山空……” “公主她高贵无双,看不上我平南侯府这二等公爵,竟是连我这婆母来了都不让进门……” 她说的声泪俱下,那掩面而泣的模样听得周围的群众心生怜悯,亦真火大。 公主怎么了? 公主就可以不敬公婆,不管婆家的死活了吗? 大盛国以仁孝治天下,公主竟然拦着婆母不让进门,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赵氏是一路从平南侯府门口哭到公主府门口来的,将普通群众喜欢吃瓜的心思摸了个十成十。 这会儿公主府外围了好几层围观的百姓,虽然他们不敢跟权贵对上,但这吃瓜看戏并帮忙在口头上讨伐的事情,却没什么太大的风险。 一时间,人群里充斥着对冷澜之的责备和嘲讽、谩骂。 听着人群的议论声,赵氏衣袖掩盖下的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个俞婉儿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脑子是真不错,竟然能想出如此阴损又好用的方法。 她就不信了,冷澜之还敢继续拦着自己这个婆母? 她今儿个不但要被当成座上宾大摇大摆地走进公主府,还要从冷澜之的身上扒一层皮! 而想要做到这些,只需要一个仁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就够了! 突然,公主府的门缓缓打开,身着华丽衣衫的女子走了出来。 看到女子的模样,百姓都愣住了。 女子虽衣着华丽,但神色却很憔悴,红唇之上没有什么血色,俏脸苍白。 华丽的衣衫虽为她的容颜增添了一分艳色,却也正是因为这一分艳色,反而更衬得她如同弱柳扶风。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公主殿下不一样啊。 虽然伽罗公主依旧高贵雍容,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忧郁和病弱。 冷澜之看着陡然止住了骂声的人群,心中暗叹。 民众的舆论力量是真的好用,难怪赵氏想利用舆论逼迫她。 虽不知道赵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这么好的主意,赵氏是肯定想不出来的,就是不知道她背后的智囊团究竟是沈逸之还是谁? 不论是谁…… 这方法她都准备拿过来用来了。 心中思虑间,她面上却不显,盈盈一拜后,她道:“我身体不舒服,前些日子传了御医来看过,但身体一直不见好,手下的人怜惜我,又见天色已晚,才关门闭客,请婆母见谅。” 民众一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立马让他们想起了月前发生的事情。 驸马不但夜御两女,还在同一天曝出了外室和私生子的事情! 所以,公主这段时间一直生病,是被气得? 这么一想,似乎她闭门谢客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于是,舆论的风向就变了,由责怪冷澜之不敬婆母变成了平南侯府活该。 当然,也有人觉得,就算是事出有因,但公主毕竟是当人儿媳的,那些事情都是驸马干的,与平南侯夫人这个长辈有什么关系? 公主不敬婆母,实属不该。 听到这些话,冷澜之看向了人群里。 早有混进人群中的公主府下人大声辩驳道:“听闻平南侯夫人十分宝贝那个私生子,在事情曝光之前不止一次为了私生子为难公主。说平南侯夫人不知道那私生子的事情,谁信啊?” 民众顿时就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完全没想过,为何在平南侯府发生的事情,那人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冷澜之见舆论转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微微侧身让开了路:“婆母,有事进来说。” 说完,她轻咳了两声。 围观的百姓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怜悯了,再开口,也都是一些怜惜公主、怒斥平南侯府欺瞒正妻的不做人言论。 赵氏:“……”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今日保底四更,先送上两更并摆碗收催更和五星好评呀~~ 第89章 上交一半 赵氏只觉得心口疼。 气的。 明明在她和俞婉儿的计划里,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百姓们都应该怜悯她,支持她,帮着她一起对冷澜之口诛笔伐! 然而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 本来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她就可以跟着冷澜之进府,然后威胁冷澜之给她钱。 今日夫君下了朝回来告诉她,说冷澜之的封地里刚刚查抄了一个贪官,在那贪官的家里搜出来了好几十箱珍珠和千万两的白银。 而这些钱,按照规矩来说,全都是冷澜之的,现在案子结清了,只等公主府的人核对好了赃款的数额,便能归还原主。 几千两白银,几十箱珍珠啊! 抛开那些珍珠的价值不说,光是那些白银,就足够让人眼热。 要知道,平南侯虽然是二等侯爵,但每年的俸禄也不过千余两,大米几十石。 沈逸之又只是六品千户,每年的俸禄不过百余两。 这些钱放在普通的人家算得上是一笔巨款,可以坐吃山空的那种,但放在盛京,放在权贵层,却是根本不够看。 毕竟,侯府光是一个二等丫鬟的月例,每个月就要二两银子,加上厨娘、护卫等等许多人,光是养这些人每个月就要近百两。 再加上房屋修葺、平日的吃穿用度等等…… 千两银子,真的是哪哪儿都不够。 幸好侯府还有皇帝赏赐的良田百亩,靠着收租每年也能留下几千两银子,才勉强没有坐吃山空。 但还是那句话,一年赚这几千两,在寸土寸金的盛京,真的不够看。 毕竟他们不可能只窝在自己的家里吃喝,不出去应酬。 而要出门应酬,不得置办新衣服?新首饰? 京中的贵夫人们娇小姐们喜欢攀比衣服、首饰、胭脂水粉…… 赵氏拼命想要挤进那个圈子里,不置办行吗? 再加上平南侯没事儿就喜欢喝喝小酒上上花楼…… 不说是入不敷出,但也只能算是勉强为生。 过去赵氏虽然知道自家儿媳妇儿有封地,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冷澜之的吃穿用度都在平南侯府,也不见她怎么大摆排场,赵氏就以为那封地里没什么钱。 今日她才知道,自己从前错的有多离谱! 什么没钱啊! 那简直是富可敌国了好吗! 她心头不忿,加上侯府如今也过得捉襟见肘,再加上俞婉儿有意无意地引导,说儿媳理应孝敬公婆……于是赵氏就来了。 如今想要偷偷利用舆论压力威胁冷澜之的计划是实施不下去了,赵氏干脆破罐子破摔:“为何要进去说?你是因为心虚而不敢跟我当众对峙吗?” 她不再以手掩面,周围的百姓这才看清楚,这人脸上干干净净一片,哪里有半点伤心委屈的模样? 反倒是公主柔柔弱弱的,好似一阵风吹来就会被吹走一样,让人心生怜爱。 面对指责,冷澜之愣了一下,才不解地问道:“婆母何出此言?” 赵氏冷哼:“今儿个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 “夫妻双方成家,财产是要放到一处的。你和我儿成亲六年,却从未上交一个铜板。这我也便忍了,毕竟你是公主,身份高贵,我无权质疑你什么。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逸之抢走!我侯府只有逸之这一个儿子,日后撑起平南侯府全靠他。你将他带走,就是带走了平南侯府日后的所有收入!你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 堂堂一个侯府夫人,本该撑起整个侯府的中馈事务,如今却跑来找儿媳撒泼,伸手管儿媳要钱,当真是闻所未闻。 别说是贵族圈子里没有这样的先例,便是寻常百姓家,也难得一见这样的奇葩。 周围的百姓们都看的目瞪口呆。 冷澜之眸中划过了暗芒。 原来是为了钱来的。 过去这老虔婆虽说也讨厌,却从来不敢惦记她的钱袋子。 想来,这应该是那位好外室的手笔了。 冷澜之垂眸,状似好好脾气地问道:“婆母意欲如何?” 赵氏见她如此恭顺,以为是利用舆论的方法奏效了,冷哼一声,越发的志得意满:“让逸之回平南侯府去住,并且将你这些年所欠的份额补足。” 围观的百姓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管儿媳妇儿要钱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脸皮真是够厚的。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平南侯夫人虽然做派不好看,但做的事情似乎没毛病。 寻常百姓家,谁家不是婆母做主啊? 不管是儿子也好还是儿媳也罢,赚了钱都是要上交中公的。 于是,觉得赵氏对的和觉得赵氏不对的两帮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而且觉得赵氏对的人,还逐渐占了上风。 赵氏越发得意。 冷澜之轻轻叹了口气,对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重重一敲锣,刺耳的锣鼓声将周围的议论声全都压了下去。 冷澜之垂眸幽幽道:“婆母或许忘了……当朝驸马等同于入赘,不但人要归女方,他日后的所有收入也都是要归女方的?” 赵氏一怔,顿时有些心虚地眼神乱撇。 冷澜之在平南侯府住了六年,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沈逸之入赘的本质。 赵氏兀自嘴硬:“就算是入赘,可逸之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不能不让他给我们养老——” 冷澜之又叹了口气:“婆母,您一定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幽怨。 你要是真想算账的话,那有些帐确实应该掰扯清楚。 她给平南侯府花的钱不多,却也只是相对于她府库中的银钱来说的。 赵氏似乎才从里面听出了哀求之意? 以为冷澜之是怕了,她精神一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何况你这一把逸之带走,我们平南侯府都过不下去了!这账,必须算!” 冷澜之苦笑一声:“好,既然婆母执意要算账——” 她画风陡然一转:“那就好好算算。” 赵氏心下一喜。 这是同意了? 那等会儿她是要多少钱好? 冷澜之光是从贪官那里查抄出来的银钱就有千万两,她就要走一半,不过分? 想着,她便狮子大开口道:“别人家的儿媳,都是需要将所有收入都交给婆母用以贴补家用的,我也不都要了你的,只要你上交一半就够了。” 说着,她还露出一副自以为很善解人意的表情。 --- 第三更,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一更 第90章 这个钱,非拿出来不可! 狮子大开口! 这是冷澜之和公主府一众人心中的想法。 流纱、管家等人都气的脸色铁青,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脸皮厚且胡搅蛮缠的人? 虽然对方是公主的婆母,他们这么想有点儿大不敬的嫌疑,但没办法——太客气了这个人! 冷澜之也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还以为这老虔婆顶多会要几万两,没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大。 几百万两? 亏她说得出来,也不怕撑死么? “你的封地有那么多收入,我不过要走几百万两,不过分?” 天海城的事情刚刚发生,还没有传开,是以盛京的百姓绝大部分都不知道天海城郡守被查抄,并且查出来千万两赃银和几十箱珍珠的事情。 这会儿听到赵氏的话,他们才意识到——伽罗公主的封地竟然有那么多收入? 千万两啊! 这么一想…… 似乎分给婆母家几百万两,也不算什么? 冷澜之微微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谦恭:“婆母所言极是,既然要清算清楚,如果我真的有一千万两,代替驸马孝敬您几百万两也是应该的。” 赵氏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冷澜之会抵死不给钱,已经做好了撒泼到底的准备,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面色一喜:“你答应了?那就拿来!” 冷澜之无奈一笑:“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赵氏眉头一拧,双手叉腰,满脸凶恶:“胡说!你的封地明明刚刚查抄了一个贪官!在贪官的家里搜出来了一千多万两的赃银!这些钱都是你的!” 百姓哗然。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钱,公主非拿出来不可! 不然的话,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就不干。 毕竟,民众最讨厌的就是贪官! 至于讨厌贪官和公主必须要将钱拿出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们却无暇细想。 而这也是俞婉儿支给赵氏的主意,利用百姓们对贪官的愤恨来鼓动他们的情绪。 冷澜之好似感受不到百姓们躁动的情绪,她苦笑:“婆母,您也说了,那是个贪官,他所贪墨的欠款,都是靠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靠百姓出卖血汗、甚至是丢掉性命换来的。 本宫身为封地的主人,却没能及时察觉出手下官员的恶性,导致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整个天海城地界十室九空——本宫十分自责,早已传下令去,以每个受害者一百两银的价格进行补偿。” 周围的百姓都震惊了,赵氏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百姓们震惊过后,怒气便彻底消散,只剩下了钦佩。 古往今来,贪官无数。 可为民做主、要补偿那些被贪官祸害的百姓的人,却只有冷澜之一个人! 这一刻,他们对冷澜之只剩下了钦佩和爱戴。 赵氏注定无法再将他们当成枪来使了。 冷澜之继续道:“天海城的受害百姓足足有几十万,这搜刮出来的一千多万两,恐怕不够用。” 随即惨然一笑:“说来惭愧,本宫虽是天海郡的主人,可自从接手封地以来,心思却全部投入到了驸马和平南侯府的身上,反而愧对封地的百姓。 否则,那天海郡守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恶行! 而这一千多万两,也并非那天海郡守一年贪墨的,而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他每年拿走封地的十分之九的收益,如今我手中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万两。” 她长长一叹:“便是我将手中所有的银钱都送去天海城,加上那一千万两的贪污款,也不一定够赔偿百姓——” 说着,她突然看向赵氏,神色越发谦恭:“儿媳不敢奢求婆母能帮我还债,只求婆母能将欠我的钱还给我,好让我度过这艰难的时期。” 赵氏愕然:“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冷澜之蹙眉:“婆母忘了吗?六年前我和驸马刚刚成亲,我原本是想回公主府住,是婆母说驸马不在府中,您十分寂寞,希望我能留在平南侯府陪您。 您还说,会将锦绣苑修葺出来给我用。 可是,锦绣苑休憩完毕之后,您却说账上吃紧,让我先垫付着,等侯府的账上资金充足了之后再还给我,这一等,便是六年多。” 赵氏一瞪眼:“锦绣苑是你在住,你出钱修葺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我只是暂住。而且,若不是婆母当初挽留,我也不会留下呀。我如今已经搬出来了,锦绣苑还是平南侯府的,我不但带不走一砖一瓦,还将当初破败不堪的锦绣苑翻新了一遍,如今的锦绣苑也是可以当成新居使用的。” 她微微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若非眼下是非常时刻,而婆母也说了亲兄弟明算账,我也不想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她幽幽道:“希望婆母怜惜,将那三千四百两还给我,否则接下来的一年,我和驸马都要喝西北风了。” 赵氏是来要钱的,谁能想到会被人倒打一耙地反过来要钱? 而且用的还是她用来讹钱的理由! 去特么的亲兄弟明算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懒得理你!” 不知道怎么面对这诡异的局面,她最终落荒而逃。 冷澜之不慌不忙的声音却追着她跑出了很远:“希望婆母尽快还钱,否则,我就只能将当初与匠人签下的契约拿到京兆府,请府尹大人定夺了。毕竟,我现在是真的账上吃紧呐~” 赵氏一个趔趄,跑的更快了。 她就不信了,冷澜之真敢告她这个婆母! 冷澜之还真敢。 “流纱,去平南侯府说一声,若是明天傍晚之前他们不还钱,本宫就将契约拿到京兆府去请京兆府府尹定夺。” 流纱眼睛一亮:“是!” 反正这家人已经决定不要脸了,她又何必给脸? 届时事情闹大,丢脸的也只会是他们这一家。 沈逸之最在乎的名声,偏偏就要被他娘亲祸害没了。 也是好笑。 不知沈逸之知道以后,会作何感想。 沈逸之下了工按照惯例回了平南侯府一趟,才知道自己家里竟然出了这么离谱的事情。 他亲娘跑去公主府门口,当着全京城的百姓的面管公主要几百万两银子? 而公主没给钱不说,还被公主反过来要三千四百两的债务? 沈逸之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更离谱的是,他前二十多年爱惜羽毛,几多经营才有了一点好名声。 结果回京不过一个多月,就要被她老娘和他娶的工具人老婆给祸害没了。 他的心情,一言难尽。 简直比被冷澜之命人压在地上打板子,还要难受! --- 第四更搞定,么么哒~~ 第91章 那些钱你也不是花不着 “什么叫我胡闹?明明是公主胡闹!她完全不给我这个婆母面子,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没见过这么当人儿媳的!” 被自家儿子指责了一通,赵氏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沈逸之只觉得头隐隐作用。 虽说他知道母亲这次肯定做错了,但也觉得母亲说的没有错。 他娘毕竟是做婆母的,公主就不能让着点吗?非得让他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下不来台? 赵氏见儿子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心道那俞婉儿的办法果然有用。 祸水东引什么的,儿子就不生她的气了。 “逸之,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赵氏完全忘记了儿子被儿媳命人按在地上打的事情,在她的心中,公主还是那个爱慕儿子爱慕到了近乎卑微的程度的公主,只要儿子开口,公主便会妥协。 届时,别说是区区三千多两的欠银,便是她想要的几百万两的银子,都能要过来。 没错,她还没有忘记那几百万两。 虽说冷澜之早已说过,那些钱她都准备还给封地的受难百姓,但……谁信呢? 那可不是一千两,也不是一万两,而是一千多万两! 这么多钱都散出去,那是圣人都会心疼的程度? 沈逸之应了下来。 因为事情太过离谱,他今日没了看望儿子和娇儿的心情,便直接回了公主府。 要是放在平时,俞婉儿听说沈逸之来了,一定会巴巴地凑过去培养感情,但今日她不敢,她生怕沈逸之问起今日之事,问起是谁给他娘出的主意。 好在,他没来。 她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沈逸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公主府,发现公主府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虽说这些时日公主府的下人明里暗里的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但除了流纱意外,其他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可今日,这平和都快要维持不住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了谴责。 沈逸之莫名觉得,良心有点痛。 须臾,他摇头甩掉了这诡异的感觉。 冷澜之正在查看天海城这些年的政务。 她已经决定要抛弃恋爱脑了,待到休了沈逸之之后自然要找些事情做。 如果天海城的事情没有事发的话,她定然会像历朝历代的公主一样无所事事,每日举办举办花会,找来贵妇人、好友一起游玩…… 现在,她却是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封地内的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她不想让他们再因为她的疏忽而受苦。 所以封地的事务,她必须要抓起来。 人手还是有些不够用。 事实上,这些日子,她已经在开始招揽人才了,之前的林维扬便是其中之一。 府中的防卫力量,她也增加了一部分属于她自己的人马。 可即便如此,当她想要处理什么事情的时候,人手还是不够。 正想着继续招揽人才的事情,呼听流纱唤了一声“驸马”,不多时,流纱进来询问,是否要让驸马进来? 冷澜之收起公文,淡淡道:“让他进来。” 沈逸之进了殿,连句场面话都没有,便开门见山道:“听闻公主要状告我娘?” 说话间,他死死盯着她的神色,妄图从她的神色中窥探她真实的想法。 这段时间,她转变的太多了,变得他有些不认识她。 这样的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也让他,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 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要注视她,观察她,即便是白日上工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也是她。 一会儿是雍容华贵的她,一会儿是娇羞微笑的她,一会儿又是高高在上的她…… 冷澜之漠然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要平南侯府在明日傍晚之前还上那三千四百两,本宫自然没有去京兆府的必要。” 啪叽。 所有的旖旎情绪瞬间全碎,沈逸之沉着脸:“我娘可是你的婆母,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儿媳状告婆母的先例!” “驸马,你的脑子呢?”冷澜之讥诮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什么?” “本宫说,你没有脑子,难怪你不敢去考状元,只能弃文从武。”冷澜之轻笑着戳他脊梁骨。 冷澜之从前一直没有想通,当年的沈大才子,为何宁愿选择一条危险而艰辛的战争之路,也不愿意去参加科考? 明明那年他已经过了会试,只要等一个多月便能参加殿试。 那年他可是前三甲的热门人选。 一朝中了状元,再加上皇帝女婿的身份,皇帝便是再怎么避嫌,也至少会给他一个翰林院编修的身份。 别管他表面上装得如何清心寡欲,但其实,权势正是他所求的。 所以,他为何不参加科考? 这个人极有城府,当年无人发现他的真面目,所以他的一切筹谋布置都可以按部就班地进行。 是以,他根本没有非要离京不可的理由。 说是为了躲她,也有些扯。 不想跟她圆房,只要他动动脑子编借口就好了,反正那时的她恋爱脑,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有时候,某些理由说出来或许会让人觉得过于离谱,但大概率能够接近真相。 在剔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后,最不可能的那种结果,就成了真正的原因。 他不敢参加科考。 沈大才子,对那一年的科考没有信心! 这是冷澜之这些日子复盘前世的经历之后,做出的总结。 沈逸之怒:“公主,慎言!我选择从武,只是因为我大盛国武将稀缺,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为了国家兴亡而放弃了科考!” “本宫觉得不像呢。”冷澜之轻笑道:“抛开当年的事情不说,就光说眼下,本宫也看不出你有状元之能。毕竟,一个风光霁月、头脑精明的状元郎,是不会看不明白他现在真正应该去做的事情是什么的。 也不会看不明白,你纠缠本宫起不到半点作用。” 沈逸之:“公主,一定要如此绝情吗?” “你娘当着盛京百姓的面压迫本宫才是绝情!你帮亲不帮理,不督促你娘还钱,反而跑来找我胡说八道才是绝情!” 沈逸之皱眉:“平南侯府是我家,你是我的妻子,你给府中花点钱也不是花不着,不是吗?也至于写欠条?” 第92章 他们能帮本宫做事,你有什么用? 冷澜之被气笑了:“这么说来,你和你娘一样,都觉得本宫该从封地的收益里拿出几百万来养活你们平南侯府?养活你们一家?” 沈逸之抿唇:“我没这个意思,但身为儿媳孝敬公婆的确是应该的——” “来人!”冷澜之冷冷道:“把驸马丢出去!” 她从前怎么会认为这样一个人风光霁月?认为他和别的贪恋权势的男子不一样? 真是瞎的不轻! 另一个男锦邢卫阿龙进了屋。 沈逸之面色一变:“我乃是当朝驸马,你敢!” 冷澜之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搭在红木椅的扶手上:“你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愿意敬着你你才是他们的主子,若本宫不愿意敬着你了,你在这公主府的身份,还不如他们高贵。 毕竟,他们还能帮本宫做事,你又能做什么?” “丢出去!” 沈逸之自然不肯受辱,便要奋起反抗。 奈何,他虽是武将,所学的却是在战场上统御千军的招式,和锦邢卫不是一个路数,单打独守也不是锦邢卫的对手。 三招都没有走过,沈逸之就被阿龙拎住了后衣领丢出了鎏云苑。 鎏云苑众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流纱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公主是真的变了,不再如同从前那样在乎驸马。 她当然不是希望公主夫妻不睦,但也要那个人配得上公主才行。 驸马又是私养外室又是生私生子的,根本不配被公主放在心上。 冷澜之刚刚被气出了火气,头又有些隐隐作痛。 她拿出香囊,任由清浅的冷香扑入鼻端,抚平了她心头的躁动。 “还有两天。” 两天后,她就能解脱了。 只要摆脱这一家,她就能够不再依赖香囊,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令她头疼的根源就消失了。 公主府外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知道了平南侯夫人跑去儿媳家门口要钱花的事情。 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还颇有兴趣地分析平南侯夫人此举有没有道理,值不值得支持? 但对于贵族圈子的人来说,赵氏此举简直是丢尽了贵族的脸! 而且,赵氏脑子还不好,竟然得罪当朝伽罗公主? 公主不跟她计较那是公主大气,但是这些人该不会以为,公主顾念情分不动他们,他们就能高枕无忧? 在盛京的地界就如此欺辱公主,把皇帝置于何地?把太子置于何地? 啧。 第二天的朝政,平南侯就因为进入勤政殿的时候走路的脚步太过虚浮,殿前失仪,而被皇帝骂了一通。 不仅如此,沈逸之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北城郊前几日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的事件。 平南侯心里委屈的不行。 他脚步虚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脚步虚浮也是错,那他早就不知道被骂多少次了。 沈逸之更是气闷不已。 发生恶性伤人事件也能怪他?伤人又不是他! 奈何这父子两个谁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皇帝训斥的理由也不是瞎掰的。 就算他们都很清楚皇帝这是在替女儿撑腰,也无从否认皇帝用来训斥他们的借口。 赵氏那边倒是没有被骂,只是她原本已经和几个贵妇人约定好了要去丞相夫人家里赏花,然而当她梳妆打扮好,准备出门去和其她官夫人汇合的时候,却被告知,她被取消了宴请资格。 赵氏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为何,直到平南侯回来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才明白自己这是被上层圈子排挤了。 她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这些人太过分了!为了巴结冷澜之,竟然如此羞辱我们平南侯府!她们给我等着,待到我儿建功立业、位极人臣之日,今日的耻辱我定然加倍奉还!” 然而,不等赵氏百倍奉还,傍晚时分,她就接到了京兆府的传唤。 赵氏懵了。 反应过来后,她顿时气的不轻:“冷澜之!她怎么敢!” 彼时,平南侯正要出门喝花酒,听到管家的汇报,他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一群拎不清的!全都是一群拎不清的!” 管家摸了摸额上的冷汗。 不能怪侯爷想掀桌,就连他都有点儿想掀桌了。 儿媳把整个侯府告上了公堂,而起因是自家老婆先去找儿媳的麻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赵氏一开始死活不想去,她觉得她是平南侯夫人,要是她不去,没人敢将她怎么样。 平南侯进入大厅的时候,就听到了赵氏在大放厥词:“本夫人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他面皮子狠狠一抽,要不是有外人在,他真想冲过去抽这婆娘几个耳光。 她当这还是在田间地头呢?撒泼有用吗就撒泼! “你给本侯闭嘴!”怒其不争地瞪了赵氏一眼,平南侯先是给了俩官差一人一锭碎银,这才笑呵呵道:“两位能不能回去告诉府尹大人,就说我们马上就把钱送过去,这事儿能不能算了?不要立案?” 两个衙役没有收钱:“对不起了侯爷,三千四百两的金额过于巨大,而且证据确凿,府尹大人早已立案,如果你们不合作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强制把人带走了。” 平南侯嘶了一声,旋即恨恨瞪向自家婆娘。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最终,赵氏还是去了京兆府。 同去的还有管家,因为当初的事情管家是见证人。 冷澜之这个债主并没有现身,一切都是公主府的管家负责的。 平南侯自然也跟着去了。 他嫌丢人,再加上害怕明日会因为右脚先踏进勤政殿而被皇帝咔嚓了,只想早点了事,于是京兆府府尹还没说几句,他就表示愿意还钱。 赵氏的脸都绿了。 三千四百两,她倒是能拿出来,可拿出来以后就伤筋动骨了。 可平南侯府毕竟是平南侯说了算,所以不管她怎么不情愿,也只得把钱拿出来。 赵氏肉痛不已。 等沈逸之听到消息赶到京兆府的时候,府尹已经将三千四百两交给了公主府的管家,而管家脚底抹油地拿着钱回公主府复命去了。 赵氏眼睁睁看着公主府管家胖胖的身体溜得比猴子还快,气的心里越来越难受,回到平南侯府的时候,她一口气没喘过来,竟是直接晕死了过去。 第93章 侍疾 赵氏晕倒,冷澜之便是再怎么不愿,也得过去探望。 毕竟她和沈逸之还没有分开,赵氏还是她名义上的婆母。 她可以讨债,但不能不管婆母的死活。 新月苑。 赵氏躺在床上,往日里红润的脸庞这会儿却苍白一片,两只眼睛里的光也散了。 俞婉儿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平南侯坐在屋内的桌子旁,沈逸之和沈临安站在床头,两双眼睛盯着俞婉儿的动作,眸中是相同的担忧。 好一副温馨的母慈子孝图。 冷澜之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卷。 赵氏一看到冷澜之,人就来了精神:“你来干什么?看我这当婆母的有没有被你气死吗?” 冷澜之雍容华美的脸上满是无辜:“婆母此话从何谈起?” “装!你还装!” 赵氏怒极:“三千四百两啊,那可是我侯府一整年的收入,你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要走了,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就是想要让我侯府往后的一整年都喝西北风!” 她指着门外:“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走!” 平南侯皱了皱眉,虽然觉得婆娘这话过了,但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冷澜之的行为也很不满。 而且如今是在平南侯府内,当婆婆的训斥儿媳几句也不是训斥不着,便是皇帝想要为女儿撑腰,也得考虑一下舆论。 让公主吃吃瘪也好。 平日里他们不能将公主怎么样,可今日赵氏是被公主气的晕过去的,指着公主的鼻子骂几句,便是传出去,百姓们也不就会觉得赵氏有错。 公主便是再怎么不满,再怎么生气,今日也只能忍着。 沈逸之蹙眉看了冷澜之一眼,眸中满是埋怨,自然不会为冷澜之说什么。 倒是俞婉儿,她对冷澜之善意地笑了笑,而后劝慰道:“夫人,公主也不是故意的,她肯定也想不到您会被气晕过去。” 赵氏冷笑:“她那么厉害,会想不到?” 俞婉儿又喂了赵氏一勺药:“娘,公主是关心您的,否则也不会听到消息就大半夜赶过来侍疾。” 听到“侍疾”两个字,赵氏眼睛一亮:“你把药给公主。” 又对冷澜之道:“你不是来侍疾的吗?过来喂我喝药。” 冷澜之冷眸幽幽地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又瞥了沈逸之一眼。 自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好在她早已经不期待了,所以这会儿无悲无喜。 流纱气的不轻:“公主金枝玉叶,便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舍不得让公主……” 冷澜之微笑着宽慰道:“无妨。” 她缓缓走到床边,从俞婉儿的手中接过了那喝了不到一半的药碗。 见她这么恭顺,赵氏得意,对俞婉儿也颇为满意。 这女人气人真有一手。 公主又如何? 只要她是一天是自己的儿媳妇儿,一天就得伺候自己! 沈逸之目光定格在那碗黑乎乎的药上,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欣慰。 她这些日子虽然变了不少,但心里还是有他的。 不然的话,那双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手,也不会接过滚烫的药碗。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双葱白的手指没有半点瑕疵,完美细腻的堪比上好的羊脂白玉。 然后…… “嗷!你在干什么?!想烫死我妈?!” 赵氏的大嗓门响起,声音传出了新月苑。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那支药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被子上,滚烫的黑褐色药汁浸湿了夏日里单薄的被褥。 赵氏的原本没有血色的脸,这会却胀的通红。 烫的! “哎呀……不好意思。”冷澜之满脸无辜地看着掉在被褥上的药碗,以及被黑褐色的药汁浸湿弄脏的被褥:“本宫从未做过这些,一时间没拿住药碗。” “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伺候我!”赵氏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的衣服也被浸湿了,那滚烫的药汁这会儿煲的她的皮肉生疼。 冷澜之一脸真诚地摇摇头:“儿媳妇儿给婆母侍疾是应该的。” 然后对外面道:“来人,再给婆母熬一碗药,本宫亲自喂婆母喝完。” 赵氏感受着大腿上渐渐消散的热度,虽然这会儿不烫了,可被烫过的皮肉还是疼的不行。 听到冷澜之的吩咐,她面皮子一抽:“不必了!还是让俞氏来。” 明明这俩人长得有三分像,怎么性子却差这么多? 越是看着冷澜之,她就越是喜欢俞氏。 俞婉儿:我可谢谢你啊。 我的手被烫的快要起泡了。 冷澜之叹了口气,一脸愧疚:“喂药这种事情我不行,但我能在这里陪着婆母。您放心,在您身体痊愈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 顿了一下补充道:“哦对了,明日便是父皇的寿辰了,婆母身体不适,想必明日也是参加不了的,我等会儿就让人去告诉父皇。” 赵氏面色一变。 皇帝的寿辰宴会,是最好的结实朝中权贵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弃? 俞婉儿眸中也划过了一抹向往之色。 “不用那么麻烦,大夫说了,只要好好休息一日,明天傍晚也就痊愈的差不多了,你只要在这里伺候我到明天傍晚就行。” “原来如此。”冷澜之微微一笑:“好。” 她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乖巧的好像前几日那个高傲骄纵的女子不是她一样。 这是平南侯府所有人此时的疑问。 赵氏惯会自我调节,她很快就将之归咎为,公主府是冷澜之的地盘,所以她在公主府里才会那么嚣张。 而平南侯府是自己的地盘,而自己又是长辈,所以冷澜之才会收敛锋芒。 冷澜之问道:“大夫有没有说过,婆母现在需要注意什么?” 俞婉儿善解人意地出来解惑:“大夫说了,夫人需要平心静气,不能再动气,饮食上也清淡一些便好。” 饮食清淡啊…… 冷澜之若有所思地点头:“本宫知道了。” 沈逸之和俞婉儿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留冷澜之一个人在这里,她会趁机对赵氏动手,于是便留了下来,想要监视冷澜之。 冷澜之也无所谓。 不多时,平南侯离开了新月苑。 冷澜之也不管那杵在旁边的一对璧人,对流纱报了一串菜名,让流纱去玉兰香预定送来,再去一趟平南侯府的厨房,让厨房送一碗粥和一盘青菜过来。 赵氏:“?” 沈逸之、俞婉儿:“??” 第94章 不过一个婢女,至于吗 房间内,菜肴的香气扑鼻,圆桌上摆了十来道美味佳肴,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不论是形还是味道,都勾的人食指大动。 冷澜之坐在床头,流纱站于一旁,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一碗稀饭和一盘青菜。 冷澜之道:“想要病好得快,就要谨遵医嘱,既然大夫说了要清淡饮食,那到明日婆母痊愈之前,就不要碰荤腥了。” 说着,她伸手去拿粥碗。 手指刚刚碰到碗沿,便烫的缩了回来。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赵氏:“婆母不要着急,虽然碗很烫,但我一定可以端起来的。” 说着,她又伸出了手。 这次她端起来了,只是粥碗距离托盘不到一公分便的时候又落回了托盘上,里面的粥还洒出来了一些 整个过程看得人心惊胆战。 赵氏只觉得肉皮子又疼了。 眼看着冷澜之再一次伸出了手,而且将粥碗端出了托盘,颤颤悠悠地朝着她举过来,她面皮子狠狠抽了抽:“停!你赶紧放回去!” 公主什么的,就是没用! 端碗粥都不会! 冷澜之从善如流地放了回去,无辜地看着赵氏:“可是婆母,本宫不端起粥碗的话,怎么喂您呢?” 赵氏只觉得脑仁突突的:“我自己喝!” 她看出来了,冷澜之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侍疾的责任! 可偏偏,她还不能多说什么,不然说不定这女人真的会将那滚烫的粥碗扔到她身上。 俞婉儿乖巧地站了出来:“公主,我来。” 冷澜之淡漠看她一眼,起身:“流纱。” 流纱恭敬垂手,在俞婉儿伸手接过托盘的时候松开了手。 碗盘碎裂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俞婉儿“啊”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三步。 但她的裙摆还是湿了。 只见托盘突然掉在了地上,滚烫的白粥和绿色的青菜散落一地。 俞婉儿面上一片不知所措,飞快朝着冷澜之看了一眼。 流纱则是满脸愕然,片刻后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冷澜之:“公主,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她没有松了手。” 沈逸之一个箭步蹿到俞婉儿面前:“婉儿,有没有烫到?” 俞婉儿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着眸子看着他,似哭非哭,委屈极了。 听到流纱的话,他勃然大怒,一巴掌甩了过去。 他的速度动作太快,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就算反应过来了也没有办法,他毕竟是个武将,而冷澜之和流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是意识到他要动手她们也无法。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力气之大,将流纱扇的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流纱倒在一米开外的地上,脸重重偏向了一边,脸上立时出现一个高高肿起的巴掌印。 “沈!逸!之!你敢动本宫的人?” 自从重生以来,冷澜之不管心中如何憋闷愤怒,都没有对沈逸之发火过,顶多就是讥讽他几句。 便是他和赵氏多次上蹿下跳,她大部分时间也能保持平常心。 可现在,她怒了。 流纱与她情同姐妹,便是宫里的娘娘们都不敢动她,沈逸之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动手? 沈逸之第一次直面冷澜之的怒火,不禁愣住了。 即便是上次冷澜之命人打他板子,也是云淡风轻的、满眼讥诮的。 可如今,她竟然为了一个丫鬟跟他发火? 他本就生气,此时怒火更胜:“她以下犯上,不该打吗?” “以下犯上?”冷澜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俞婉儿:“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无名无分的玩意儿,论身份她还不如流纱高贵!” 俞婉儿俏脸一白。 伤心、绝望等等情绪瞬间就浮现在了那张与冷澜之有三分相似的脸上。 沈逸之心疼极了,却又无法反驳冷澜之的话。 外室,的确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说起来连最卑微的通房丫鬟都不如。 他用力咬着后槽牙:“我是当朝驸马,也算她的主子,难道还教训不得她一个丫鬟?” 流纱听着这可笑的话,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公主对自己的告诫。 冷澜之眯眼看着沈逸之冷酷的神情。 自己名义上的驸马,为了区区外室,与自己横眉冷对。 她冷笑:“你跟本宫比身份?” 倏地,她面色一变,绝美的面容上冰冷如纯白凛冽的美丽霜花:“来人,将这个当众勾引驸马、诬陷她人的女人拖出去掌嘴!” “你——”沈逸之想说一声“你敢”。 冷澜之话锋一转:“驸马以下犯上,掌刑一百。” 掌刑,俗称打手心。 沈逸之的话瞬间就堵在了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俞婉儿俏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去,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正常的进度不应该是,公主被相公误会,然后幽幽怨怨地吞下哑巴亏吗? 两个婆子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着往外走。 俞婉儿吓得浑身哆嗦:“不!不要!相公救救我!” 可惜她的好相公也自身难保。 冷澜之带来的侍卫走进屋内,三两下便制服了沈逸之,并将之踹的跪在了地上。 负责行刑的人走上前,一个负责俞婉儿,一个负责沈逸之。 不多时,啪啪的板子声便传入了屋内,伴随着俞婉儿的惨叫声。 在俞婉儿的惨叫声中,沈逸之的闷哼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赵氏人都麻了,她想下去阻止儿子受苦,却被冷澜之带来的两个婢女拦下,冷澜之好心地提醒道:“婆母身体不舒服,就该好好躺在床上养伤,否则本宫该怀疑您是在装病了。” 冷澜之将流纱扶了起来,继续诛心:“您装病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今儿个的事情都是因为您装病才搞出来的,我劝您最好装到底,不然您的宝贝儿子和您儿子的心上人定会恨死您。” 而沈临安,他早已经被吓傻了。 呆呆地看着他如同天神一般伟岸的父亲和母亲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他的世界观有些崩塌的迹象。 不多时,俞婉儿的两边脸就被抽烂了,血肉模糊一片。 沈逸之的掌心也被打的皮开肉绽,几乎可以看到骨头。 赵氏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瑟瑟发抖着哀求道:“公主,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是你的夫君啊!你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不过就是一个婢女,至于吗?” 听了这话,不等冷澜之说什么,行刑的人就自发加大了力气。 --- 今日第四更,继续摆碗求催更和五星好评呀么么哒哒哒~~~ 第95章 喂狗也不给你们吃 冷澜之坐回位子上,摆弄着腰间的凤纹玉佩:“与婢女何干?本宫罚他们,是因为他们以下犯上,是因为沈逸之宠妾灭妻。” 赵氏心下一惊:“公主,这话可说不得!什么宠妾灭妻?逸之不是那种人!而且您罚她不是因为以下犯上吗?” 自古以来,宠妾灭妻就是巨大的丑闻,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权贵人家来说,谁家若是传出宠妾灭妻的事情,那家肯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为官者,甚至有可能会因此而直接被革职。 要说赵氏为何会对“宠妾灭妻”这个词如此敏感,还要多亏了平南侯。 平南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又极其好色,自入京以来,几乎天天往花楼跑。 前些年的时候,赵氏天天为此跟他打架,俩人闹得侯府一片鸡飞狗跳。 最荒唐的一次,平南侯甚至想要休掉粗俗无礼的赵氏,迎娶一个花楼的姑娘当妻子。 这事儿一出,当时还未与沈逸之成亲的冷澜之便告诉了她“宠妾灭妻”的典故,以及这种事情在当朝的恶劣性质和有可能会受到的惩罚。 别的不说,一旦事情发酵开来,天下文人学子的唾沫星子就能把这人给骂死。 而有了天下文人学子当的笔锋批判,皇帝也会给与惩罚。 赵氏在又一次和平南侯大吵之后,就把这些事拿出来警告平南侯。 平南侯一听,果然怂了。 他倒不怕给天下文人学子戳脊梁骨,他主要是怕皇帝褫夺了他的爵位。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已经习惯了当平南侯的好日子,再让他回去种地,他是接受不了的。 于是他便老实了,没再动过换妻子的想法。 而有了险些被平南侯休掉的经历,赵氏也没再管他去逛花楼玩女人的事情,只要他不将女人带回家,她就无所谓。 突然,一个负责行刑的下人禀报道:“公主,她晕过去了。” 冷澜之看过去,只见俞婉儿身体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冷澜之微微蹙眉,正打算开口算了,沈临安红着眼睛大喊一声:“坏女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俞婉儿的身上,以至于谁都没有防备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孩子。 他肥胖的身体像是炮弹一样朝冷澜之弹了过来,冷澜之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小胖子已经撞到了她的身上。 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梨花木桌子的边沿,冷澜之只觉得被撞到的地方生疼生疼。 她俏脸之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痛意上涌。 她下意识反手一推,沈临安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却没有摔倒。 他恶狠狠地瞪着冷澜之,宛如在瞪着杀父仇人。 哦。 如今的局面,说冷澜之是他的杀父仇人其实还蛮贴切。 看着那双含恨的眼睛,冷澜之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在阴暗逼仄的破败房间里,穿着新科状元的大红袍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以往伪装出了恭敬孝顺的眼睛里此时却充满了仇恨与厌恶。 她殚精竭虑地将他抚养成人,培养成才,他非但不思感激,还在她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命人给她吃馊掉的饭菜!若是她不吃,便只能饿肚子! 一腔恨意直冲脑门,冷澜之扬起了巴掌,重重落下! 啪! 响亮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巴掌落在了沈临安的脸上,而是沈逸之趁着醒醒的人因为俞婉儿晕倒而暂停行刑的时候冲了过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将冷澜之的手腕抓住。 他向来习惯伪装的温润眸子,此时却充满了血丝,他死死瞪着她:“冷澜之你还有没有人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的力气极大,冷澜之的皓腕几乎要被捏碎。 “沈逸之你眼盲心瞎!” 冷澜之任由心头的恨意在体内横冲直撞,任由恨意爆发:“是俞婉儿先算计我的!是沈临安先冲撞我的!” “是你娘盯上了我的钱袋子先招惹我的!” “是你管不住下半身又无能,还贪恋权势,才造成今日的局面的!” “我没有人性?” “我若真的没有人性,在知道沈临安的身份的时候他就变成尸体了!我若没有人性,你这肮脏龌龊的平南侯府如今已经变成一座空府,你们一家早已经去阴曹地府团聚了!” “沈逸之我定是前世坏事做尽今生才会遇到你!你贪恋权势却不敢承认,你满腔算计让我爱上了你,转头却和别的女人双宿双栖,事情败露之后又将一切都推给我,把我刻画成一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沈逸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是那么的让人恶心!我看不起你!” 前世,今生,他都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她眼尾通红,字字泣血,其中的委屈与恨意,令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重生这么久,她终于将心中的恨意尽数爆发出来了。 没有维持矜贵和尊严。 沈逸之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心疼过。 心疼这个女子。 “我……” 他想说什么,流纱扑了过去想要掰开他的手:“你放手!你捏疼公主了!” 沈逸之这才意识到他还攥着冷澜之的手腕。 他的力气那么大,不知道她…… 他松开手,果然就见冷澜之白皙如白玉一般的皓腕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红与白的对比那么明显,更衬得那红色刺眼极了。 “对不起,我……”他手足无措。 冷澜之面无表情地拂开他的手,冷冷道:“少假惺惺。” 沈逸之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其中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看着她冰冷的面庞,他的心忽然就空了一块。 这样的感觉令他惶恐。 “来人。”冷澜之绕开他,冷冷看向地上的俞婉儿:“把她带回公主府。” 沈逸之心头的复杂情绪瞬间消散,他警惕地看着冷澜之:“你想干什么?她都已经受伤了!” “这女人敢在本宫面前演戏、陷害本宫,本宫只是想看看她长了几个胆子罢了。” 早有下人将俞婉儿扛了起来,冷澜之一拂广袖:“婆母既然还有力气大喊大叫,想必病是大好了,那本宫就不留下来碍眼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想起一事,对流纱吩咐道:“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拿回府喂狗。” 绝美的容颜隐没在漆黑的雨幕中的时候,哪里还有半分恨意纠结的模样? 她眸光流转。 还有一天。 只要忍过明天。 --- 等会儿应该还有更新,不确定几章 第96章 他只求一次偶遇 皇帝寿辰,普天同庆。 这一日,盛京格外热闹。 前世的这一天,发生了一些事情。 太子哥哥因为犯了错而惹怒了父皇,当场被降罪。 太子妃嫂嫂急火攻心,当场晕死了过去。 待到御医姗姗来迟,为她把了脉才发现,太子妃嫂嫂竟然有身孕了。 只是因为刚刚情绪激动动了胎气,虽然孩子勉强保住了,但因为太子妃嫂嫂体质特殊,之后必须要卧床静养最少三个月,才能稳住胎像。 但最终,孩子还是于两个月之后小产了。 太子妃嫂嫂的身体自此彻底无法再生育。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是不配再做太子妃的。 很残忍。 可这便是这时代的女子的悲哀。 太子妃嫂嫂被降为了侧妃,一月后,父皇将丞相府的嫡出二小姐封为了太子妃。 新太子妃入府当日,十里红妆。 而侧妃嫂嫂在一年后病故在了深深的后宅之中。 冷澜之右手中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眸中满是深思之色。 太子妃嫂嫂乃是老牌权贵庄襄王的嫡女,与太子兄长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两人的结合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本该是天赐良缘的美满婚姻,却因为二人婚后近十年都无所出而充满了阴霾。 父皇、母后仁义,并未责怪嫂嫂无法生育。 但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家,而是天家。 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是站不稳脚跟的。 这些年来,因为太子没有子嗣的原因,朝堂之上暗潮汹涌,三哥秦王和五哥越王已经蠢蠢欲动了。 她记得,在她疯癫的最后那两年,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曾听那两个守着她的婆子谈论过外面的朝政。 她的太子兄长被废了,三哥秦王上了位当了太子。 可惜,那时候的她清醒的时日太短,而且两个婆子每日守着她,对于外面的消息知晓的也不及时。 是以直到临死前,她也不知道秦王有没有登上那个位子。 捏了捏眉心,她再一次在心里暗恨。 恨自己前世太过恋爱脑。 虽说即便是她前世分出了精力来关注朝政,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抓瞎。 她眼神一厉。 她一定会保护好太子妃嫂嫂!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大殿之上,等级尊卑秩序分明,冷澜之坐在女席第二排的第一列,第一排是嫔妃的座位。 她的正前方是娴贵妃,是三哥秦王的母妃。 此时娴贵妃还未到场,倒是冷澜之左手边位子上的人到了,那人看到已经坐好的冷澜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听闻大皇姐夫家近来热闹颇多,快让本宫瞧瞧,大皇姐憔悴了没有?” 来人身着正红色的公主礼服,满头珠翠奢贵华美,眉间一点梅花钿,将白里透红的肌肤点缀的格外娇美。 昭和公主冷婉月,娴贵妃所生,与秦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在公主中排第二。 自小,她什么都要跟冷澜之争,什么都要跟冷澜之比。 只除了驸马沈逸之。 冷婉月心比天高,认为只有这天地间最优秀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看不上逐渐没落的平南侯府。 尽管如此,当年她也没少给冷澜之添堵,私下里经常会派人去为难沈逸之,且每一次都会告诉沈逸之,这些为难都是因为冷澜之才遭受的。 沈逸之奈何不得这位他想见都见不着的二公主,便迁怒到了她的身上。 当然,这些事情他今生还没有说,是她前世彻底疯癫失势之后他才“好心”告诉她的。 告诉她,他为何那么讨厌她。 “比不得皇妹,听闻平南王这两年频频纳新人入府,且平南王今年又添新丁了,想必皇妹管教新人、教养孩子会十分辛苦。”她抬眸看了昭和公主一眼,惊讶地发现:“呀!皇妹的眼角似乎长了一条皱纹?” 昭和公主倏地捂住脸颊:“你胡说!本公主才二十二岁!怎么可能会有皱纹!” 她指着一个闺阁小姐,厉声问道:“你看看,本宫有皱纹吗?” 那位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茫然无措地看着两位公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冷澜之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淡淡道:“皇妹何必为难旁人呢?京中最近出了一种名叫琉璃镜的好东西,镜子里的人像真人一样,连脸上最细小的斑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皇妹不妨回去命人寻了琉璃镜来自己看?” 昭和公主磨牙:“远川又不是什么蛮夷之地,不至于连琉璃镜都没有。” 平南王乃是当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战功赫赫,英雄俊杰。 冷婉月心比天高,认为只有这样的英雄俊杰才配得上自己高贵无双的身份,便毅然决然远嫁远川。 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平南王的后院里姬妾无数,而且之后,每年也会从外面挑选几十个美妾进府。 成亲几年,昭和公主不过诞下一个女儿,腹中却有了十几个庶出的男孩儿。 这些年昭和为了生儿子煞费苦心,寻遍了民间偏方,但是一无所获。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身份,花儿一样的年纪,如今却生出了皱纹。 随着帝后的到来,两位公主的交锋告一段落。 宴会上倒是没有人再不长眼地找冷澜之的不痛快,便是冷澜之起身说赵氏身体不适,沈逸之要在府中侍疾所以不能来,大殿内的众人也只是默默交换着眼神,不敢当着皇帝和公主的面说什么。 昭和公主倒是想给这位处处压她一头的姊姊找不痛快,但被娴贵妃拦了下来。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 突然,一个宫女在斟茶时飞快在冷澜之耳边耳语了一句。 冷澜之神色一动,抬眸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手一歪,手中的热茶便洒在了她华丽的衣裙上。 冷澜之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宫女慌忙跪在了地上:“公主恕罪!” 冷澜之抖了抖裙子上的水珠和茶叶,淡淡道:“无妨,是本宫没拿稳茶杯,不怪你,下去。” 她这里的动静不算大,在丝竹之声中并未引起太大的动静,是以虽然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却并未影响宴会继续进行。 昭和公主不屑地看她一眼:“一年不见,皇姐还真是越活越回去,连杯茶都拿不稳。” 冷澜之深深看她一眼,难得没有跟她正锋相对,以要换衣服为由离开了大殿,朝着专门换衣服的偏殿而去。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偏殿内这会儿应该有人了。 突然,她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人。 “顾典司?你怎么在这里?” 她今日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兄长和太子妃嫂嫂以及那几个可疑的人身上,倒是没发觉这位权倾朝野的典司大人不在。 矜贵的男子垂眸,压下了疯狂涌动的情绪。 为何在这里? 因为察觉出了她今晚想做的事情,猜到了她会出现在这条路上,特意等在长路尽头,只求一次偶遇。 --- 身体原因,今天就二更。今天一天眼睛都睁不开,一坐下就腰酸的不行。 继续求五星好评呀嘤嘤嘤 第97章 莫要被下三滥的东西污了眼 出口的话却变成了:“皇帝寿辰,宫中应加强戒备。” 玉石般的嗓音清冽好听,冷澜之却听得有些疑惑。 加强戒备不是禁卫军应该做的事情吗? 转念一想,锦邢司本就有监察各司的职责,而且顾湛只对皇帝负责,其责任便是保证皇帝的安全,便也不再多想:“那顾典司去忙。”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仿佛从顾湛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顾湛的目光则是自她腰间的香囊上一扫而过。 他的腰间也挂着一个相同配方的香囊,只是颜色与大小不同。 但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两只香囊的花纹所用的丝线的颜色一模一样,只是绣出的款式不同罢了。 冷澜之怀疑自己感觉出错了,正待细细搜寻,就听玉石般的声音又响起:“公主。” “顾典司还有事?”冷澜之疑惑看他。 顾湛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来,躬身道:“公主金枝玉叶,莫要被一些下三滥的东西污了眼。”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冷澜之一人,缓缓蹙起了眉。 记忆里的这一日,太子兄长在大殿内被人洒了酒水,不得已去偏殿换衣服。 他被带去的是女子专门换衣的偏殿,里面早有人在等候了。 那是个从宫外来的歌姬,太子哥哥与之干柴烈火,迟迟不归,后来被人捉了奸。 太子兄长与太子妃嫂嫂大婚十年,一直顶着压力不纳妾,夫妻恩爱两不疑。 是以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妃嫂嫂才会情绪波动过大,导致险些小产。 当年的事情冷澜之一直有所怀疑,太子兄长不是个乱来的人,否则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偷偷摸摸,而且他是个温吞都性子,更是不会干出在父皇的寿宴上与歌姬暗通款曲的事情。 事后她曾经怀疑过太子兄长吃下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她原本就做好了防范,如今顾湛的话,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走。” 不多时,冷澜之就和流纱就由宫人领着到了偏殿。 偏殿之中有四个房间,冷澜之根据前世的记忆,准确地找到了其中一间。 彼时,房门紧闭。 流纱闭着呼吸踹开了房门。 屋内空空如也,床榻上没有人,只有熏香袅袅升起,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香气。 流纱捂住口鼻进了屋,用茶水泼灭了香炉内的熏香,又将香炉拿到窗外放着,这才敢让冷澜之进屋。 冷澜之左右环顾。 没人? 她猜错了?那个女子这会儿还没进偏殿? 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香炉上,凝眉命令:“搜。” 流纱和宫女领命,立马在房间里查找了起来,不多时就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个藏匿起来的女子。 女子身上只穿着一层薄纱,半透明的薄纱根本无法起到遮掩的作用,若隐若现之下,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能看到,还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她斜倚在柜子里,眼神迷蒙,看到亮光,她朝门外看来,露出谄媚的笑:“太子殿下,你来了啊……” 说着伸出了手,就要去抱流纱。 流纱面色大变,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大胆贼人!” 女子却像是听不到她说的话一样,踉跄着追了出来,一面追一面撕扯着身上的薄纱:“太子殿下……” 冷澜之眯眼。 原以为这是个受害者,看来是她想错了。 既然如此,休怪她狠心。 “阿兰。” 阿兰从外面进来,将女子砍晕,有人扛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殿内之中。 秦王正在与身旁的越王“好友交流”,秦王一激动抬起了胳膊想要重重拍向桌案,恰好一个宫人上前斟酒,所有的酒水便都洒在了秦王的身上。 “秦王殿下恕罪!秦王殿下恕罪!” 越王笑容宽厚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用紧张。” 秦王冷笑:“老五,你什么时候能做本王的主了?” 越王笑的谦和:“三哥言重了,弟弟不敢做哥哥的主,只是今日是父皇的寿辰,你若将事情闹大,会惹得父皇不高兴的。” “呵!你除了会拿父皇压我,还能干什么?” 越王但笑不语。 秦王越看他脸上那有如面具一般的笑容就越生气,偏生他还不能将越王怎么样,就连那个宫人,这会儿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罚。 他冷笑一声:“你最好是能庇护他一辈子!” 衣服脏了,自然是要换衣服的。 秦王于是离开了席间。 酒席间有人被弄脏衣服是常有的事情,用来换衣服的偏殿就是为应付此种情况发生的。 一般来说,除非换衣服的人中途去做了别的事情,否则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比如伽罗公主,她一来一回的时间就不算长。 但后去的秦王离开的时间就有点长了。 “秦王是跑回他的封地换衣服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寿宴已经到了下半段,秦王却不见踪影,皇帝有些生气。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闯进了大殿,面色焦急道:“陛下,不好了,秦王殿下他……他……” 寿宴的欢乐气氛戛然而止。 不多时,官员和家眷们都被送出了宫,偌大的皇宫里只留下了皇室成员。 冷澜之跟在众人身后,闲庭信步般朝着宫人指引的方向走去,脑海中却在分析着这些前因后果。 幕后之人若真的是三哥秦王,那他的目的真的是太子兄长吗? 虽说在寿宴上出了丑闻的确是能够坏了太子兄长的形象,可若想要以此来将他踢下太子之位,未免太异想天开。 太子兄长性情和顺,在此之前对几个兄弟一直都是友善的态度。 此事一出,他便是再和顺也能察觉出幕后之人定然是那几个兄弟之中的某个人,甚至大胆一些还能直接锁定嫌疑人——秦王。 毕竟事后,秦王得到了父皇的重用,获利最多。 没能一脚踩死太子,又留下了把柄,是等着被太子报复么? 除非…… 这些人的目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太子妃嫂嫂腹中的孩子! 孩子没了,太子妃嫂嫂又不能再生育,再加上太子兄长被捉奸在床和被父皇发怒责罚的打击,种种结合起来,便能将太子兄长彻底压垮。 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幕后之人,好沉重的心思!好歹毒的算计! 而且,那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太子府内部,否则那人不可能率先知道太子妃嫂嫂已经有了身孕,并且这一胎绝对不能出意外。 冷澜之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早就有一只黑手的阴影笼罩住了她和太子兄长。 她越发肯定,她的失败婚姻,并非全然是因为遇人不淑才造成的悲剧。 第98章 她和顾湛?恶心! 一场寿宴,以欢乐开头,以潦草收尾。 皇帝最终没让人跟进大殿,算是给了秦王几分体面。 事后,阿香将探听到的结果告诉了冷澜之。 皇帝只带了太子这个储君进入了偏殿。 当时,秦王和那女子已经锦邢司的人分开了,皇帝决定先提审那女子,因为顾湛十分笃定那女子不是宫里的人,而是随着民间的表演班子进来的歌姬。 如此,疑点就出现了。 民间的女子,是怎么找到这种专门给皇亲国戚换衣服的偏殿的? 要知道,这些民间的表演班子,都有专门的换衣服的地方。 那女子被带出来后往人群里寻找了一番,很快就准确地找到了太子并扑了过去,口中说着他们刚刚有了夫妻之事,他占了她的清白身子,需要对她负责云云…… 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作为物证的床单就在不远处的床上铺着,其上一点猩红格外显眼。 一席话让太子懵在当场,让皇帝黑了脸。 太子自然不可能承认。 而且,整个宴席期间太子都没有离开过,在秦王和女子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太子就呆在皇帝和文武百官的眼皮子底下! 不多时,皇帝便让锦邢司的人将衣衫不整的秦王带了过来。 那女子一看到秦王和他满脸的口脂痕迹便愣住了,惊愕地喊出一声:“秦王殿下?” 而在她喊完之后,满室寂静。 一个从民间来的女子,不但认识太子还认识秦王。 明明和她被翻红浪的是秦王,可她却把人错认成了太子,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太子! 太子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那便只剩下了一种解释——这个阴谋原本是冲着太子来的,只是不知怎么的,这女人认错了人,而秦王着了自己的道儿…… 皇帝当场大怒,勒令秦王三日后滚回封地。 阿香探听完消息回来的时候,冷澜之的车辇还没回到公主府。 听完禀告,冷澜之轻轻敲击着车厢璧,须臾,命令道:“停下!去太子府!” 若幕后之人的目标真的是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今晚没有得手,那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而眼下太子兄长夫妇都还不知道怀孕的事情,她得去提醒一下,否则总觉得不踏实。 马车在前方的路口拐了个弯,直奔太子府而去。 公主府门外,沈逸之苍白着俊脸,身形笔直如白杨。 他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窄袖的上衣盖不住那刺眼的白色。 然而,他的脸色比纱布的颜色还要白。 他虽身形挺拔,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十分虚弱,似乎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公主府外,两个护卫警惕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驸马,谁都没有上前。 沈逸之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幽深。 冷澜之今日没带他进宫参加寿宴,理由是他仪容不整,会破坏皇上的兴致。 只是,他会仪容不整都是怪谁啊? 还不是怪她将他的手打伤了? 虽颇有微词,他也不能反驳什么,毕竟这事儿不能真的闹到圣前。 确切地说,是不能在皇帝大寿当日闹到圣前,否则惹得皇帝不高兴了,皇帝定然会给他穿小鞋。 虽然现在……皇帝对他也不见得有多待见。 他今日来,是不放心他的娇儿,特意来将她带走的。 就算带不走,也要给她留一些疗伤的药。 他不认为公主会给娇儿疗伤。 他不断在脑海中推演着等会儿见面之后要说的话,公主可能的反应,想要找到既能让公主放出娇儿,又让公主不那么生气,甚至是内心愧疚的方法。 在沈逸之的精心算计中,夜幕越来越暗沉。 他终于想到了好办法。 但…… 公主根本没有回府。 他这一晚上,等了个寂寞。 夜越来越深,阿北劝他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沈逸之的眸光却越来越沉:“寿宴在酉时结束,距今已有一个时辰了,公主却至今未归……阿北,你说是为什么?” 阿北一愣,有些不确定道:“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时间呢?” “她是堂堂伽罗公主,大半夜的能遇到什么事?” 沈逸之回忆起了回京之后的种种。 冷澜之突兀的转变。 一个人爱与不爱,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只是从前,他不肯承认冷澜之不爱他了。 可如今细想一下,她看他的眼神里,有讥讽、有愤怒、有怨怼,有不屑,却唯独没有了爱。 认清了这一点,他终于慌了。 回京后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流转,最终,定格在了一张矜贵到令人不敢鄙逼视的脸上。 顾!湛! 他们二人定然早就暗中款曲了,否则,那如同疯狗一般逮着谁都能咬上一口的顾典司,凭什么亲自来平南侯府帮冷澜之撑腰? 还将锦邢司的人送给她? 他们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只要想到冷澜之正在和那个男人耳鬓厮磨,沈逸之便又是恶心又是愤怒。 冷澜之深夜造访太子府,太子妃十分惊讶。 惊讶之余,倒也没有失了礼数。 彼时,她正打算喝点汤填填肚子,因为她在宫中根本没吃多少东西。 听到冷澜之来了,她只能先放下了汤碗。 冷澜之想了一路,要如何开口才不会显得突兀。 毕竟,太子妃十年都未能怀孕,近来也没有察觉到怀孕的征兆,否则不可能对怀孕的事情毫无所觉。 只是思来想去都没有好的切入点,只能以商议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为由留了下来。 太子妃嫂嫂也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家夫君险些着了道儿,她又是庆幸又是愤怒:“太子宽仁,从未亏待过几个弟弟,秦王他竟算计到了太子的头上,着实可恶!” 冷澜之淡淡道:“三哥也算是自食恶果,几日后便要回封地,暂时掀不起什么浪花。只是,这宫里的人得查一查了。” 太子妃点头:“此事我已有计较,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太子这些年从未苛待过他们,他们竟然帮着秦王算计太子,届时有一个算一个,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冷澜之的视线扫过太子妃平坦的小腹,突然道:“嫂嫂,今日在宴席上我没吃饱,能不能蹭个饭?” 太子妃:“?” 公主府似乎离得不远? 第99章 站住! 虽然太子妃觉得冷澜之的蹭饭要求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这两日探听到的公主府的糟心事,她便自认为理解了这位小姑子。 府里有那么个糟心玩意儿,换做是她吃饭也不会觉得香,便笑道:“正好我命人煮了点汤。” 冷澜之看了桌子上的鸡汤一眼,道:“汤水哪里能填饱肚子?” 太子妃无奈,只得让冷澜之自己点菜,她则是打算喝完那碗汤。 冷澜之抢过了汤碗:“光喝汤顶什么用?一会儿就饿了,嫂嫂等会儿还是跟我一起吃。” 太子妃:“……” 看来小姑子受的刺激不小,如此唐突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越发怜惜,便没有反对。 于是冷澜之点了一桌荤菜。 太子妃的笑容一僵了。 她饮食清淡,鸡汤对她来说都算是有些油腻的东西了,小姑子点的这些菜,她光是看着就有些想吐。 某个字眼不能去想,越想她就越反胃。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以手帕捂着口鼻小跑出了房间,到外面的走廊上干呕了起来。 冷澜之反而松了口气,对一干看呆了的太子府下人命令道:“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御医!” 顿了一下,补充道:“算了,让流纱去,请蒋御医过来。” 蒋御医是专门负责给冷澜之看病的御医,便是冷澜之嫁了人,也还是习惯了让蒋御医看病。 蒋御医的医术十分精湛。 最重要的是,她信不过专门负责太子府的胡御医。 太子妃止住吐进屋的时候,流纱已经去请御医了。 太子妃觉得小姑子有些小题大做,但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好,她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一桌子的重油荤腥的菜色,她胃里又开始翻涌了起来。 不多时,蒋御医便来了。 一番细细的把脉诊治与询问后,蒋御医轻抚着灰白的胡须道:“恭喜太子妃,是喜脉!已有两月余。” 太子妃猛然僵直了身体。 在人生不抱希望了的时候,惊喜却陡然砸了下来,将她砸的回不过神。 她茫然无措地看向冷澜之,此时此刻,小姑子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人:“伽罗,这是真的吗?” 冷澜之轻笑道:“嫂嫂若是信不过蒋御医,可以多请几个御医过来会诊。不过蒋御医医术高超,我想应该不会有错的。” 话是这么说,但为了安太子妃的心,也是为了杜绝某些人从中作梗的可能,冷澜之还是命人找来了更多的御医。 十来个御医联合会诊,便是有心人想要欺上瞒下也没有机会了。 果然,十来个御医一一诊脉过后,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太子妃的确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只是,她身体不好,胎像不太稳,需要静养,且不能劳心伤神,更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在御医们围着太子妃转的时候,冷澜之让蒋御医查看了一下那碗鸡汤,但没有查出问题。 冷澜之暗忖,是她太过紧张了吗? 不多时,太子闻讯赶了回来,还带来了李总管和皇帝、皇后的赏赐。 太子喜形于色,太子妃窝在他的怀里,满脸娇羞。 冷澜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微微松了口气。 真好。 虽然她的婚姻一地鸡毛,但能够守护好兄长与嫂子,也不枉她重新走这一遭。 御医走后,太子妃拉着冷澜之的手:“伽罗,今日多亏了你,若非你坚持找来御医,我这粗心大意的性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察觉出这孩子的存在。” 冷澜之真心为嫂嫂、为这个孩子感到高兴:“不管我找不找到来御医,这个孩子都在。” 太子妃还欲追问什么。 她总觉得,冷澜之今日弄得这一出不像是误打误撞,反而是在有意引导。 冷澜之看出她眸中的疑惑,不给她追问的机会:“嫂嫂,时间不早了,御医说你必须要保持良好的作息,我便不打扰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天色,挽留道:“已经丑时了,你这会儿回去,还得折腾一会儿才能休息,不如就留下来。”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笑的一脸羞涩:“我这会儿总觉得有点儿不真实,明日你陪陪我,我这心里才能踏实。” 索性回去也没什么事,休夫的计划要明日才会进行,她便没有拒绝,宿在了太子府。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起床,冷澜之陪着太子妃用了早膳,估摸着等会儿会有客上门,她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太子妃好几次要保重身体,同时也要防范有心人动手,见太子妃每次都态度良好地记下来,便告辞回去了。 只要嫂嫂这一胎能生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兄长这位子就不愁坐不稳了。 若是能诞下男婴自然是最好,有了男婴,那帮言官便无法再以后继无人为借口逼父皇改立太子,以及逼兄长纳妾。 至于日后兄长登基会不会被逼迫着选秀纳妃……那是以后才该操心的事情。 想到今日要做的事情,她精神一肃,因为睡眠时间太短而导致的头疼都消散了不少。 “流纱,俞氏的脸如何了?” 流纱道:“已经用上好的疗伤药料理着了,昨日我们出门的时候伤口都结了痂,就是还有点儿肿,这会儿估计肿也消了。” 虽然看着还有点吓人,但比起那日血肉模糊的脸已经好多了。 能看得出,是被人精心照料过的。 只是,那张脸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完好如初了。 马车缓缓前行,快要到公主府外的时候,车夫忽然道:“公主,驸马在院外等着呢。” 冷澜之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 她当初带走俞氏,便是为了逼沈逸之上门。 今日这休夫的戏码,总归是要有名目才行。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她还没有放出俞氏在公主府过得不好的消息,他就巴巴地来了。 就这么宝贝那外室么? 在意到名誉和他的隐忍筹谋都不要了? 冷澜之眸中划过嘲讽之色。 车夫问道:“公主,要停下吗?” 冷澜之淡淡道:“若他不挡道,便不用停。” 彼时天色不算太早,家家户户吃完了早饭,该上工的不过才刚出门。 这条街很清静,却也不是无人经过。 偶尔路过一两辆马车或给某户大户人家送菜的商贩,看到公主府外的对峙,会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 沈逸之停在了马车前行的正路上,除非绕行,否则过不去。 车夫本想绕行,沈逸之却开了口:“站住!” 他一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那声音嘶哑难听,宛如破败的风车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 今日三更送上,以及,明日休夫。 别嫌作者君啰嗦啊,但一些事情得铺垫清楚。 某位童鞋曾经猜测过,尊贵无双的公主会落得个落魄惨死的下场,定然跟皇权的没落脱不开关系(看到那位童鞋的分析我吓了一跳)。 确实是这么回事。 皇权的更替、阴谋之类的,公主必须得将这些阴谋揭露出来并粉碎,否则就算她休了沈逸之,日后的结局也不会太好。 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子,争夺皇位的死伤大概率轮不到她,将来谁当了皇帝她都是长公主,但亲哥当皇帝和别的后妃生的哥哥当皇帝,是不一样的,对。 最后!继续摆碗求五星好评呀~~~~ 第100章 法不责众 马车并未因为男子粗哑的喝止而停下,绕开那人继续缓缓前行。 沈逸之一宿没睡,加上身上有伤,本就头晕脑胀的厉害,见马车竟然不停下,他头脑一热便拦在了马车前面。 幸好车夫反应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流纱险些因为惯性而被甩飞,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公主不是说了不停吗?” 车夫苦大仇深地看着拦在高头大马下的人:“流纱姑娘,驸马爷他突然冲到了马下……” 冷澜之勾勾唇。 这人,竟是如此沉不住气? 她并未掀开车窗的帘子,只有淡漠的声音传了出去:“驸马不在平南侯府好好养伤,怎的一大早过来了?” 沈逸之昏昏沉沉的头脑在听到那清越的声音时清明了几分,只是一想到她彻夜未归,清明便又被怒火冲碎:“你昨夜去哪儿了?” 并未用敬称,语气阴沉,一副质问的口吻。 “本宫去哪里还需要向驸马交代?”冷澜之觉得好笑。 “冷澜之,你夜不归宿!”沈逸之已经绕到了马车的一侧,他盯着那纹丝不动的车厢帘子,双眸喷火。 “你为人妻,在外留宿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不远处,一辆马车款款驶来,车夫远远地看到公主府外的景象,扭头对着车厢里说了些什么,不多时,马车的帘子就掀开。 只是,虽瞥见了公主府外的奇观,那人却也没有胆子大到敢当街看伽罗公主的热闹。 只在马车擦身而过时恭敬唤了声“公主”,又居高临下地对沈逸之喊一声“驸马”,便让车夫加快速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在将公主府甩到身后的时候,车厢上的贵族隐隐听到,那风光霁月的驸马的质问声:“公主,回答我!你昨夜为何夜不归宿!” 冷澜之沉默一瞬,淡淡道:“进去说。” 沈逸之越发确定了她心虚,自然不肯进去。 他早已认清,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会心疼他的贤惠妻子,此时跟着她进了公主府,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与性命和娇儿的安危比起来,名声算什么? 是她非要拼个玉石俱焚的! 届时,她所遭受的骂名绝对比他多。 他也不想如此,是她非逼着他狠心。 隔着帘子,沈逸之听出里面的人声音冷了下来:“驸马,一定要闹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的地步吗?” 沈逸之垂眸:“臣……不敢。”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俯首称臣,却并非真心臣服,而是为了当做筹码,让百姓越发心疼他的弱势。 公主府外的行人,似乎多了起来。 一些给官府人家送菜的菜农以及负责出府采买的下人三三两两地经过,贵人府上的下人都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明白有些热闹不能看,看多了会致命。 但普通的百姓却不懂这些,瞧见有热闹可以看,还是难得一见的贵人的热闹,忍不住驻足。 有些人自己看了热闹还不够,眼见这里的闹剧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竟是跑回去呼朋引伴。 流纱透过她这边的帘子的缝隙瞧见外面驻足的人,忍不住蹙眉:“公主,外面围了许多人,还是尽快进去。” 这话传入了沈逸之的耳中,他微微弯曲着脊梁,却不折损他的风骨,不卑不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主是在惧怕什么?公主还未回答我,昨夜究竟是去了哪里?” 沈逸之今日会过来,挟民意以让她妥协,完全在冷澜之的意料之中。 而这,也是她的计划的一部分。 她要利用他最擅长使用的舆论将他打个措手不及,将他钉死在宠妾灭妻的耻辱柱上,好叫这一封休书甩的名正言顺。 却没想到,他竟然抓着她夜不归宿的事情不放。 眸光微转,她反问:“驸马认为,本宫昨夜去了哪里?” 她语气寒凉,神色却不如语气那般冰冷,带着几分怅然。 儿时她无意间得到过基本民间的话本子,里面不是写着穷书生与富家小姐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便是写着穷书生与美艳精怪、清纯仙女之间的禁忌之恋。 每每看到男女主角冲破千难万险终于走到了大团圆的结局,她都会松一口气,绽放笑颜。 后来那些话本子被母后看到了,她心虚地不敢与母后对视。 在忐忑地等待着母后训斥她的时候,母后却没有气她沾染这些低俗之物,只是神色温柔地命御膳房的人做了一盘窝窝头。 出自宫中御厨的手的东西,即便只是最简单的民间吃食,御厨也能做出花。 首先在用料上,民间的窝窝头大多是用糙米面混合着麸皮研磨成的粉所做的,入口干硬、需得细细地咀嚼,咽下去的时候才不会拉嗓子。 而宫中所做的窝窝头,用的却是从边塞小国进贡而来的玉米研磨成粉所制作出来的,口感上与糙米面相似,却没有民间的窝窝头那般干涩,也没有难以下咽的草腥味。 金黄色的窝窝头里甚至裹着几颗红色的蜜枣,颜色讨喜,味道香甜。 冷澜之只吃了半个便不想再尝试。 虽说那由御厨制作出来的窝窝头味道不错,有枣子的馨香和蜜的香甜,但奇怪的口感和入嗓时的干涩还是让她不喜。 母后似是早有所料,笑着问她:“若是日后让你日日都吃比这窝窝头都不如的饭菜,你该当如何?”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时间太过久远,她竟然忘了自己当初的答案。 只是现在若是重头再来一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母后,她不会再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到虚无缥缈的“爱”上,更不会无视门第,以为自己便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摒弃了门第间的差异之后就能获得幸福。 若换做任何一个京中的高门大户,首先,就不会当街拦住她的车辇,想要利用毁掉她的名声的方法来解救一个外室。 “臣不敢妄断公主去了哪里,只是,从皇宫到公主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公主昨夜并未在宫中留宿,又未回府。”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而眼见百姓开始聚集,不少因为担心被灭口而不敢停留的高门大户的下人们,也忍不住驻足。 正所谓,法不责众。 第101章 清算 冷澜之摆弄着腰间的璎珞:“昨日本宫的确是没有回府,也不曾留宿宫中——”她掀开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略微弯腰的男子:“事出突然,本宫不得已在外面留宿了一宿,这种事情也需要斤斤计较?” 她说的漫不经心,眼神清澈又高傲,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实上,也的确微不足道。 若是以往,沈逸之根本不会在意她去了哪里,如今却不行。 “公主顾左右而言他!”他抬眸,直直看进冷澜之的眸中:“公主不敢说出自己昨日的行踪,是因为你昨日留宿在了外臣的家中!是也不是?” 冷澜之愕然。 反应过来后,她怒火上涌,拿起小案上的茶杯砸了下去。 茶杯带着滚烫的茶水在空中画出一道透明的痕迹。 沈逸之不躲不闪,茶杯砸上了他的额角。 瞬间,鲜血直流。 眸中染上怒火:“沈逸之,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肮脏,一样不顾礼义廉耻,一样管不住自身!” 沈逸之不为所动。 昏沉的头脑此时保持着奇特的清醒,此时的他只诡异地抓住了那一点思绪。 整个盛京,她深夜能去的地方只有三处。 皇宫。 可她在皇帝寿辰结束后就出来了。 公主府。 他昨夜在这里守了一宿,她根本没有回来。 最后一处,也是她昨夜根本不可能去的——平南侯府。 三处都没有去,她昨夜的去处就呼之欲出了——她去了野男人的家中! 而那个野男人的名字,也呼之欲出了—— “公主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沈逸之十分执着。 他抬眸看着冷澜之,目光深邃锐利如剑,似是要在她的身上看出一个窟窿:“你我成婚六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亲近。此番臣回京述职,公主却紧闭院门,从不让我靠近,这是为什么?” “公主当年不顾臣的反对,执意要下嫁,夙愿得偿之后,就后悔了吗?是否这京中又出现了其他青年才俊,让公主青睐有加,才有家不回;是否公主当初执意要搬出平南侯府,就是为了方便与之私会——” 啪! 又是一个茶杯砸出,这一次却失了准头,直接落在了地上,碎成无数碎片。 冷澜之下了车。 下车的短短时间她便压了怒火,冷漠地看着那张令她作呕的脸。 这时,府中的管家跑了出来,凑到冷澜之耳边说了些什么。 冷澜之有些意外地睨了沈逸之一眼,眸中冷意更甚。 他为了那外室,昨夜竟然在公主府外站了一夜? “你想与本宫清算?好,本宫正好也要与你清算清算。” “你先告诉本宫,每日都借着上工做借口,早早离开公主府又恨不能等府中的人都休息了之后才回来的你,昨日不在平南侯府好好陪着婆母,在公主府外等了一宿是要干什么?” 沈逸之语塞,但转瞬即逝,沉声道:“臣不日前已经搬到了公主府来住,公主府便是臣的家……” “这话说着,你不觉得恶心吗?”冷澜之打断了他:“你来,只是因为本宫带走了你的宝贝外室!将她关在了公主府!所以,一直将公主府当成牢笼的你才会一反常态地过来!便是府中之人不让你进门,你也不肯离开!因为你担心你的外室,担心本宫苛待她!” “没有——”沈逸之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围观的百姓的面承认。 冷澜之似笑非笑:“没有?那好——” 她看向管家:“外室俞氏不敬当朝公主,言行无状,纵容无知稚子顶撞当朝公主——按律,当乱棍打死。” “不可!”沈逸之面色大变。 他本就胀痛的头,这会儿更疼了。 他比谁都明白,公主从前没有处置俞婉儿,并非是接受了这个外室,而是因为他一早就做出了防范,在事发之后他的人立马展开了行动。 民间百姓同情他和俞婉儿的爱情,皇家顾忌民望,俞婉儿才能保住一条命。 但若是冷澜之气急之下不管不顾了的话,堂堂公主处置一个外室算什么大事? 理智告诉他,最好是弃了俞婉儿,他再认个错,便能粉饰太平,他依旧是当朝驸马,能够保住平南侯府的满门荣耀。 可,他做不到! 娇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早才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是侯府的大功臣,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去死?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肃。 想要救娇儿,眼下就只有一条路—— 继续利用民意! 虽然会让公主颜面扫地,但…… 公主失去的只是颜面,可他若不这么做,娇儿就会失去生命。 他眸光一定,突然撩起衣摆,谦卑地跪在了地上:“公主,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和婉儿的事情,可此事,我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当年我分明已经婉拒过您多次,是您说不介意我的一切,还让皇上赐下了圣旨——” 类似的消息,在俞婉儿的外室身份和沈临安的私生子身份被揭露出来的时候便已经传过一次了。 只是,上一次是流言。 这一次,却是从当事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沈逸之没有声泪俱下,却字字泣血。 在他的口中,六年前的冷澜之便是一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为爱痴狂,不在意他的出身,同样不在意他早已有心上人的傻白甜小公主。 她看中了一个人,便不顾那人的意愿多番痴缠,甚至不惜逼迫圣上下旨赐婚,以此来强迫那人接纳自己。 在周遭百姓的眼中,她已经成了那强抢民男的女恶霸。 而沈逸之和他的外室,是被她迫害的不得不从名正言顺的爱人转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恋人的受害者。 何等的可歌可泣! 冷澜之以为她会生气,岂料并没有。 她现在十分平静。 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悲苦、好似话本中的悲情男角一般的男子,她鼓起了掌。 啪啪。 啪啪啪。 “沈逸之,本宫其实是不想将你的脸皮撕下来放到地上去踩的。奈何,你将本宫的善意挥霍了个彻底,既然如此,便休怪本宫不给你留脸了。” 沈逸之本能地心惊了一下。 她这是何意? 难道她有什么后手? 还是说,当年那些事她都知道了? 不可能! 他做的那么隐秘,而且当年的知情者离京的离京,死的死,不可能还有知情者—— 冷澜之看着他如同调色盘一般变幻不定的脸色,红唇微勾:“把人带上来。” 第102章 天降巨石 不多时,公主府的家丁就带出来一个老者。 冷澜之勾着唇,淡淡问道:“驸马可还记得此人?” 老者脊背略有些弯曲,满头华发,右腿是瘸的,此时拄着拐杖。 看到那老者,沈逸之的神色有些茫然。 不等沈逸之想起来那人的身份,那人就噗通一声跪下:“见过驸马,我叫程三儿,曾经在平南侯府的庄子里当过长工!” 他抬头看着沈逸之,眼睛里满是恨意:“驸马或许不记得我,但贵府上那名叫做阿北的侍从以及贵府庄子上的管事,肯定还记得我。” 沈逸之面色一变。 庄子! 看到他变了脸色,冷澜之满意地笑了:“你接着说。” 于是程三儿娓娓道来。 大约七年前,他们这些长工正在庄子里劳作,管事突然领着一个小哥儿进来挑人,说是有好好差事要分给他们。 当时,庄子里有四个签了二十年的长契的长工被选中,去做那所谓的“好差事”——在距离庄子不远处的一处峡谷的崖璧上做手脚。 程三儿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长工布置了一块巨石——只要地面震动的幅度过大,或者是触碰某一处机关,那巨石就很容易滚落。 又将现场的人为痕迹都清理掉。 长工们并不知道这些布置的意义是什么,那名叫做阿北的侍从也没有告诉他们。 不过这些长工也不在乎,他们才不管东家有什么深谋远虑,他们只在乎这个“好差事”能得到多少酬劳。 事成之后,他们在阿北的安排下来到一片密林,准备吃点干粮补充体力,稍作休息再回庄子。 阿北十分体贴地为他们准备了美味的肉包子和烧鸡。 程三儿家里有七个孩子,他舍不得吃那些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更舍不得吃油光水滑又焦香味扑鼻的烤鸡,便想着带回去给孩子们打打牙祭,所以将阿北给的东西包了起来,只吃了他自己带的粗粮饼。 吃饭途中,他突然肚子痛,就去解决了生理问题。 等他回到吃饭的地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三个同伴都躺在地上,而那个叫做阿北的少年,正在抹一个同伴的脖子! 程三儿当即吓得肝胆俱裂,想也不想就转身逃跑。 阿北听到动静,紧追不舍。 最后,程三儿掉落了山崖,却侥幸没死,只断了一条腿。 醒来后他没敢回家,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年,直到觉得当年的大人物应该已经忘记自己了,他才敢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去。 却被家里人告知,平南侯府的人来找过他好几趟,而他们对于他失踪的解释是——庄子里进了贼人,他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还告诉他的家里人和村子里的人,一旦发现了他的踪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平南侯府,如此,侯府才能够及时给与嘉奖。 幸好程三儿防备心重,是摸着黑回家的,否则被村子里的人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他彻底失去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的机会,从那天开始就只敢躲在村子附近的山里,根本不敢让村子里的人发现他。 后来他的儿子们偷偷去打听过另外三个长工的情况,得知那三人都以“护卫主家,英勇就义”的美名被风光大葬,家里还得到了一大笔钱的补偿。 程三儿说完,涕泪横流,看着沈逸之的眼神充满了仇恨:“我亲耳听到那个名叫阿北的侍从说,‘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会成为少爷路上的绊脚石’! 阿北口中的少爷,只有当时的平南侯府世子,如今的驸马你一个人!” 众人哗然! 谁也没想到,风光霁月、才华横溢又忧国忧民的驸马,竟然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刽子手。 只是,也有人表示不解:“可是,这件事和公主有什么关系?驸马是人渣,和公主破坏了别人的感情并不冲突啊。” 这声音在喧闹的人群里也非常突兀,冷澜之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琴声叮咛,人群不自觉便安静了下来,听着她说话。 “七年前,本宫外出踏青,经过一处峡谷的时候,看到路边躺着一只受了伤的兔子,本宫一时心软,便叫停了车辇,亲自下车查看那兔子的情形。 就在这时,崖璧上的巨石滚落。” 她顿了一下。 而人群随着她的声音而安静了下来,心也跟着高高提起。 众人似乎看到了那个场景——雍容华美的善良少女,想要救助路边受了伤的兔子。 不料,天降巨石,给少女的生命蒙上了巨大的阴霾。 众人迫切地想听后面的结果。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少女没有事,如今正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冷澜之也没卖关子:“关键时刻,当时还只是平南侯府世子的驸马从一旁的小路里蹿了出来,将我从巨石之下救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原来驸马在这里等着呢! 这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谁能扛得住? 至少,当时的冷澜之就没有扛住。 她缓缓道:“本宫本就对驸马有好感,有了救命之恩的加持,这好感更是深重到难以言喻。” 沈逸之眸光暗沉:“首先,我从未算计过公主什么!” “其次,这件事与我屡次拒绝公主、但公主一意孤行地想要嫁给我、并求圣上下至赐婚无关!” 冷澜之眼神讥讽:“真的无关吗?” 沈逸之还欲狡辩,冷澜之拍了拍手:“来人,让驸马死心。” 话落,公主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又有两个家丁领着一个人出来了。 看到那人,围观的人群一脸茫然,忍不住三三两两地将脑袋凑到一起讨论了起来。 沈逸之则是彻底变了脸色。 显然,他虽然对程三儿没有印象,可是对这后面出来的人却有印象。 冷澜之笑的浅浅淡淡。 有印象好啊。 总不能凡事他都摘得干干净净,只把污名留给别人不是? --- 呜呜呜我有罪,今日没能审判完,明天一定休!!一定!! 第103章 本宫今日休了你 钰华街是冷澜之从公主府出来后通向皇宫的必经之路。 刚刚及笄的她虽然从宫里搬出来了,但是每天都要进宫向皇帝和皇后请安。 请完安后,她是要去游完还是回公主府休息,全凭个人心情。 而若是她不回公主府,从皇宫出来之后必定要穿越钰华街,再通往别处。 钰华街上的摊贩,几乎都能认出权贵们的车辇来。 那辆独属于伽罗公主的低调奢华的车辇,众人更是不会认错。 因此,想要知道伽罗公主的动向,只需要向这些摊贩打听便足够了。 重生之后,冷澜之不断在脑海中复盘当初和沈逸之相识并爱上他的过程,除去程三儿所说的那惊心动魄的天降巨石和英雄救美,其它时候大多都是冷澜之痴缠他。 当然,结果每次都是她被沈逸之的冷脸全退。 她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就连父皇和母后都没有对她说过重话,太子哥哥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太子妃嫂嫂更是一直对她和颜悦色。 这样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她,面对沈逸之的一次次冷言冷语,自然也会打退堂鼓。 而每当她心中有所动摇的时候,他都会以各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在这无意的偶遇过程中,沈逸之会难得给她几分好颜色,于是她的征服欲便就又被调动了起来。 冷澜之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就那么巧呢? 每当她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沈逸之为什么都会及时出现? 她怀疑自己的身边有了叛徒,后来再结合一系列的观察,她才揪出了晓柔。 只是,光有一个晓柔还不够,毕竟晓柔身为她的贴身大宫女,本职工作非常忙碌,不可能每一次都跑出去给沈逸之通风报信。 而且,虽然晓柔对沈逸之有好感,但她大体来说还是衷心的,那时的沈逸之也不太敢把他又当又立的本质表现出来,只敢在言语间偶尔试探。 他不可能每次都明晃晃地跑去找晓柔询问她的动向。 因此,沈逸之肯定还有别的渠道。 而又有什么渠道,比钰华街的那些摊贩更好用呢? 在等待沈逸之露马脚的那段时间里,冷澜之派了人去钰华街暗中调查那些摊贩。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很多摊贩都已经易了主,查找起来并不简单,所以才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马婶子就是一个曾经在钰华街摆摊卖馄饨的小商贩。 七年前,沈逸之曾经到她的摊子上吃馄饨,然后状似无意地问起了伽罗公主的事情。 那马婶子见沈逸之衣着讲究,谈吐不凡,就把沈逸之当成了伽罗公主的追求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冷澜之的出行规律告诉了他。 比如,伽罗公主每个月十五都会去一趟点翠楼挑选金银首饰。 再比如,她每个月二十都会去一趟秀衣坊看新出的衣服和绣品。 马婶子当时在钰华街已经摆摊了好几年,对于近几个月才搬到隔壁街道的伽罗公主尤为关注,因此对伽罗公路的出行做了一番总结。 而她总结出来的规律,恰恰帮了沈逸之大忙。 马婶子一出现,便绘声绘色地说明了沈逸之当时是如何在她这里吃馄饨,又是如何向她打听伽罗公主出行的事情的。 要问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实在是沈逸之长得太好看,气质又太过出众,简直就是从话本子里钻出来的翩翩少年郎。 而他所打听的对象又是当朝最受宠的伽罗公主,如此才子佳人的美谈,她怎么能够忘记? 听到马婶子侃侃而谈,沈逸之的脸都白了。 “我没有!你记错人了!” 马婶子一叉腰:“驸马爷你可以说我出身不好,说我做买卖的本事不好,但不能说我记性不好!” 马婶子瞪着他:“要知道,事后我可是着实关注了一番伽罗公主的事情,知道她正在追求一位姓沈的大才子!我还特意打听过这位沈大才子的事情,您猜怎么着? 我在街上远远见过那位沈大才子一面! 嘿! 这沈大才子,长得居然跟当初向我打听伽罗公主的那人一模一样。” 她眼角眉梢里满是得意:“当时距离你找我打听伽罗公主的事情不过过去了个把月,我对你那张脸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沈逸之心口一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害得他露馅儿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名声。 而且还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伽罗公主痴缠他的名声! 冷澜之淡淡道:“根据这位马婶子所说,驸马当初打听我的事情是在我及笄不久,也就是建良二十七年的春天。而你救下那俞婉儿的时间,是在建良二十七年秋。 也就是说,你认识俞婉儿的时间比认识我的时间要晚了好几个月,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我横刀夺爱,以强权威逼你与心爱之人分离的事情。 反倒是你,一面处心积虑的算计着,将我和你绑定在一起,一面又与其她女子打的火热,甚至在与我成亲之后带着她远走她乡,生儿育女,将我这个正妻当成傻子一样地蒙在鼓里! 沈逸之,我骂你恶心都是侮辱了恶心这两个字!” 围观的民众怎么也想不到事实竟然是这个样子。 原来,他们竟然被驸马给当成枪使了,那浓眉大眼的驸马竟然是这种肮脏卑鄙的小人! 这世道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驸马若是大大方方地直面自己想要权利的欲望和野心,堂堂正正地借助伽罗公主的权势往上爬,众人虽然会调侃两句他是软饭男,但那不过是嫉妒之下的酸言酸语,内心还是赞同和羡慕的。 可这人一面死命吊着公主,一面又不肯承认他贪慕虚荣、贪恋权贵的本质,转头找了另一个女人去标榜什么真爱? 伽罗公主说的没有错,这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冷澜之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逸之看着这张自己曾经无比痴迷的脸,此时却觉得面目可憎:“沈逸之,本公主今日要休了你!” 第104章 便是要休,也是我休你! 公主府门口的事情眨眼间就传遍了小半个京城,无数人都上赶着跑去公主府外看热闹。 鉴于法不责众的原则,这会儿看热闹的群体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百姓和各府中的下人了,还有不少达官贵人都选了不错的地段,远远的围观。 人一多,成分就杂。 其中有几个人与平南侯的关系不错,从沈逸之被迫跪下开始,这些人就感觉要遭,连忙派出了代表跑去找平南侯。 很快,那个代表就在一家花楼里将平南侯揪了起来。 平南侯昨夜流连花丛,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会儿正头昏脑胀着。 不过一听说公主竟然将当年沈逸之招去布置机关的长工给找了回来,当即就吓得醒了酒。 他胡乱将衣服穿好,屁股尿流地朝着公主府跑去。 前来报信的同僚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出主意说:“公主这次看起来很生气,毕竟你儿子干的那不是人干的事儿,天降巨石这种馊主意,亏他想得出来!若是当时出了一点点意外,爱情话本就要变成凶杀话本了! 这事儿既然已经捅出来了,就算公主这里能够过得去,皇上那里肯定也饶不了他。 所以侯爷你还是……” 不等同僚说完,平南侯突然一个急刹车。 因为刹的太猛,他整个人都朝着前头扑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爬起来,他一拍脑门,然后抱着同僚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多亏你提醒我!对对对!这事儿可不小,若是传到宫里去,皇上定然大怒。 要从长计议!要从长计议!” 说着,他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同僚都看愣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这个当老子的要把他唯一的儿子给放弃掉? 这位同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他心中不禁觉得鄙夷。 这是个什么爹啊,如此没有担当,也难怪会养出一个狼心狗肺、心机深沉的儿子。 毕竟当老子的不争气,如果当儿子的也不争气,那平南侯府传到沈逸之的下一代的时候,就要彻底没落了。 公主府外,冷澜之命人拿来了文房四宝。 沈逸之看着她决绝的神色,大惊失色,竟然不等冷澜之开口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自古只有夫休妻,哪有妻子休掉丈夫的道理?” 过去的龌龊事都已经被揭露了出来,沈逸之现在心如死灰,已经完全不想粉饰太平了,他脸色沉沉:“即便是要休,也是我休你!” 冷澜之觉得好笑:“你罪行昭昭,我却没有犯错,你想休我?凭什么?” “就凭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妻休夫的道理!就凭你不守妇道!犯了七出!”他面沉如水:“我如今人就在盛京,你尚且敢夜不归宿,敢与野男人鬼混。 我不在盛京的这六年,天知道你是如何与野男人……”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 冷澜之原本很生气,可看着那转瞬就倒在了地上吐血不止的人,只余下了惊讶。 她抬头看去,只见矜贵骄傲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顾典司?” 来人正是顾湛。 他在几米开外对冷澜之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恭敬道:“公主。” 而后起身。 那双桀骜阴鸷的眼睛冷冷看着沈逸之,宛如在看一个死人:“当众诬陷皇族,羞辱当朝公主,当诛!” 沈逸之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一脸仇恨地瞪着顾湛,眸光嗜血:“你当然会帮着她,因为你就是她的奸夫!” 民众再次哗然。 顾湛又是一掌挥出。 沈逸之这一次没有被动挨打,他身形飞快动作,想要反击。 然而他引以为傲的功夫在顾湛的面前什么也不是,只一招,顾湛就轻易化解了他的招式,将人先翻在地。 顾湛的眸中已经爆发出了杀意:“找死!” “咳咳咳……” 沈逸之顽强地爬了起来,一脸视死如归:“呵呵!为何如此着急着要弄死我?因为你心虚!你们这对狗男女心虚!” 此时此刻,什么风度,什么气质,他通通不要了!他也暂时忘记了自己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责任。” 他只知道,眼前这一对狗男女背着他日日鬼混,他们给他带了一顶大绿帽! 否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除了皇帝的命令之外谁都不鸟的顾典司,为什么如此听一个有名无权的公主的话? 除了是她的裙下之臣这一种可能之外,哪里还有别的可能。 “就算你杀死我,也改变不了你们是一对狗男女的事实!” 顾湛又是一脚踹出,这一次,沈逸之爬都爬不起来。 他躺在地上,嘴里不住往外冒着鲜血,一双眼睛从顾湛的脸上离开,最终定格在了那张雍容华美的俏脸之上。 若是以前,看到他受伤,她定然会心疼。 可是现在,她却是一脸冷漠,那双总是含着深情的眼睛,此时冷若冰霜,淬着利刃。 忽然,她朝着他走了过来。 沈逸之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希冀。 而那矜贵骄傲的男子,眸中则是划过了一抹委屈之色。 都这样了,还是放不下他吗? 冷澜之没发现顾湛的神色有什么不对,走到沈逸之面前,她背对着众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宛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男子。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气质可言? 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一条被扒开了虚伪外衣,露出了肮脏腐败的内里的丧家之犬! 在只有沈逸之能看到的角度,她缓缓卷起了长长的广袖,露出了鲜红欲滴的一点。 沈逸之瞳孔猛缩。 冷澜之漫不经心地放下袖子,神色厌恶:“本宫以前怎么会觉得你是什么天下无双的翩翩公子?明明就是一个满脑生疮、思想恶心至极的粗鄙之人! 你的思想,与大街上那些乞丐无异。” 沈逸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她竟然把他比作大街上的乞丐!? 不不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的守宫砂还在! 他又是惊喜又是疑惑,脱口而出:“可你昨晚夜不归宿……” 冷澜之冷冷一笑。 男人啊,明明自己三妻四妾,还喜欢搞私生子,却要求女人为他们守身如玉。 “昨夜太子妃身体不适,本宫跟着去了太子府,而后太子妃查出已有身孕两个月,本宫高兴,就在太子府多待了一会儿。之后天色太晚,本宫便懒得回公主府,直接宿在了自己兄长的府上,有什么问题吗?” 沈逸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冷澜之不再给他说废话的机会。 彼时,府中早有人拿出了文房四宝和一张小桌子。 冷澜之龙飞凤舞,一封休书便跃然于纸上。 沈逸之看着那飘落到自己眼前的休书,两眼赤红:“我不认!”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阴影终于消散,冷澜之神清气爽,心情不错地提醒道:“沈世子,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份休书,而是你的性命能不能保住。” 第105章 你就是个善妒的女人 “来人,将这个胆大包天谋害皇族、草菅人命的家伙拖下去!查!给本宫好好的查!将他这些年所做的肮脏事,一件不落地查出来!” 冷澜之的眸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为了今日这一刻,她忍得太久太久了。 她的血液在沸腾,心脏在鼓动,眼耳口鼻等等的感官,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 沈逸之,你想在坏事做尽之后还干干静静地赚到美名,本宫偏不让你如愿! 本宫要将你的恶行全部都揭露出来,撕下你那风光霁月的虚伪外衣,露出你填充满败絮的恶臭内里! 没有人可以在将另一个人的价值榨取干净之后还能将自己完美摘除,只给那人留下无尽的伤痛的恶名,自己却享受世人推崇的目光和赞誉。 没有人! 顾湛静静看着双眸被复仇火焰填充满的女子。 从前的她,美的雍容华贵,美的举世无双,但这份美是含蓄的,宛若含苞待放的牡丹,美则美矣,却总让人觉得少了几分什么。 现在的她,便是那完全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张扬肆意,充斥着令人忍不住想要侧目的活力。 尽管,这活力被仇恨裹挟了。 这一刻的她,自成一副画卷,与周遭的人群格格不入,自成一方天地。 “公主。”玉石般清冽好听的声音响起:“谋害皇族,按律可直接处死。” 冷澜之愣了一下,垂眸看着如同死狗一般的沈逸之,缓缓道:“那便——处死。” “不!” 原本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的沈逸之,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什么谋害皇族,什么草菅人命,这都是一面之词,没有半点证据!你们这才是草菅人命!是报复!” “冷澜之,你不过是在恨我辜负了你,恨我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为了报复我和婉儿,你先是将她抓过来折磨,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指鹿为马胡乱给我定罪! 冷澜之,你不要以为你是公主便只手遮天!你不过是区区公主,你的头上还有太子,还有皇帝!” “呵——”冷澜之摇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她让人将沈逸之抓住,压着他跪在了她的面前,俯视着他,神色淡漠而嘲讽:“盛国的律例,本宫比你熟悉。本宫自然明白断案不能全凭证人的一面之词的道理,所以早就命人去查验另外三个长工的尸体了。 那三具尸体如今已经送到了大理寺,有关他们的具体死因,大理寺很快就会查出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到底是死于被贼人乱刀砍死,还是先被毒杀再补刀,便能得出结论。” 沈逸之本就惨白的脸色,这会儿更是难看至极。 为了离开她,她竟然谋划至此! 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至于你说的报复你的外室——”冷澜之不屑:“区区一个庶民罢了,也配被本宫报复?那一晚若非她故意引导是非,而你又为了她顶撞本宫,本宫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冷澜之无比清醒,她很清楚那女人最后是怎么上位的。 不过是一朵菟丝花,靠着纠缠沈逸之这根并不直溜也不茁壮的小树苗才能勉强成长。 对付这种人,只需要将她倚仗的“树”砍了,她很快就会因为失去倚仗和养分而死掉。 “你说的再好听,你掩盖不了你是个善妒的恶毒的女人的本质!” 人之将死,沈逸之什么也顾不得了。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偏偏贵公子的风度和气质? 他就像街上的任何一个地痞无赖一样,明知自己活不成了,便拼命用不干不净的言语攻击对手,便是无法杀死对手,也要恶心对方一番。 “你嫉妒我宠爱了她六年,却让你夜夜独守空房!你嫉妒我让她有了孩子,你却等成了老姑娘也没有子嗣傍身!你嫉妒我可以为了救她而在公主府外等你一夜,却不屑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嫉妒……” 咔。 顾湛闪电出手。 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沈逸之的满口胡话就消失了。 只见这位从前风光霁月的驸马爷,这会儿大张着嘴巴,怎么也合不拢。 口水因为没有了遮挡之物而流了一地。 冷澜之后退了几步,生怕他的口水落到自己的身上。 沈逸之:“!!!” 她那是什么眼神?! 她嫌弃他!? 这就不是她追在身后大胆示爱的时候了!? 冷澜之看不出他眼底的控诉,视线扫了一眼旁边的围观人群,淡淡道:“本宫向来宽仁,这时代的女子大多身似浮萍,身不由已,既然你说当初是担心本宫发现她之后迁怒于她才将她藏起来的,那本宫便不追究她的罪责。” 不多时,两个婢女就将俞婉儿给带了出来。 众人朝着这位外室看去,只见她的脸上蒙着面纱。 俞婉儿一听说公主府的人要放了自己,便猜到是相公来救自己了。 她就知道,她的相公最是深情有担当,虽然公主手眼通天,但相公的能力更是出众,必定能想到办法让公主妥协。 然而她的满心欢喜,在看到满身狼狈、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沈逸之后瞬间消散一空,只剩下茫然和错愕。 “相公?” 沈逸之看到俞婉儿脸上蒙着的面纱,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冷澜之你说的那么道貌岸然,还不是不肯放过娇儿的脸? 他十分笃定,冷澜之肯定对俞婉儿的脸做了手脚!那张脸肯定毁容了! 只要让所有人看到毁容的脸,众人就能明白,这女人的恶毒内里! 就算自己今日必须死,这个女人也别想干干净净地活着! 她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 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另嫁 因为,没有一户正经的高门大户,会娶这么一个狠心恶毒的女人做当家主母! 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子力气,竟是挣脱了两个公主府的家丁,一个箭步冲到俞婉儿的面前,撕下了她的面纱,露出了面纱之下的脸! 谁也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 俞婉儿惊呼了一声,被他可怕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下意识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冷澜之也被沈逸之这一手弄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她忍不住微微摇头。 这个男人还真是……恶劣的毫无下限。 第106章 当街砍驸马 冷澜之对沈逸之恶劣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明知道俞婉儿几日前被打的险些毁了容,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面纱一摘,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张斑驳可怕的脸。 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今日便是她能够苟活,可在被人看到了那张可怕的脸之后,她恐怕也没有勇气再见人了。 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爱她的人,那看似深情、为了维护她而欺下瞒上,不惜偷偷将人养在外时恩爱几载,又在外室的身份揭露之后屡次为了她而顶撞冷澜之的人,如今竟是为了他自己,毫不犹豫地撕下了俞婉儿脸上的面纱。 也不知俞婉儿作何感想。 俞婉儿…… 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逸之:“相公,你?” 沈逸之自然是不可能回答她的疑问的。 越看这荒唐的闹剧,冷澜之对沈逸之便越是厌恶。 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冷澜之摆了摆手,命人将沈逸之拖了下去。 “拖到闹市口,砍了。” “呜呜呜……”沈逸之剧烈挣扎着,口中不住呜咽,显然是想要说什么。 奈何,下巴脱臼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被动地随着两个家丁朝着闹市口而去。 当街砍驸马。 莫说是盛国简短的历史上,便是纵观整个九州大陆上千年,也没有出过这样的新鲜事儿。 民众们顿时沸腾了。 眼看距离行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不少百姓都兴冲冲地跑回了家,想要将家里的人拉出来一起看热闹。 不多时,闹市口就围满了等待看行刑的百姓,数量足有几千之多,将菜市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湛本想去监斩,但眼角余光瞥见女子苍白的面容,他最终没有去。 冷澜之也没有去。 事情交给锦邢司,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现在只是觉得有点累。 她以为大仇得报之后,她会很开心。 岂料,并没有。 她只是觉得很空虚,很茫然。 她前世简短的人生里的后十几年,完全被困在了后宅之中。 先是被赵氏和沈临安轮番搅和的心力交瘁,待到她的利用价值差不多被榨取干之后,她便被毒药给毒疯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知道了这段婚姻的真相,知道了自己疯癫的真相,自此便一直活在仇恨里。 重生以来的这些时日,她每日都殚精竭虑,生怕沈逸之真的算无遗策,一点儿把柄都不留。 在派人去寻找证据的时候,她时而焦躁不安,担心那些证据早已被沈逸之彻底毁掉;时而又心存侥幸,觉得沈逸之毕竟也是个人,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幸存者呢? 被如此反复地折磨了这么久,她的心里早已经生了病。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她心里的大石头消失了。 可被那巨石压迫过所留下的痕迹,却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 她忍不住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公主?”玉石般的好听声音在耳边响起。 冷澜之被拉回了一丝神志,下意识扭头看去。 她的眼神十分孔洞,脊梁却挺得笔直,时刻维持着皇家的风范,不肯让人看到一丝软弱与疲惫。 顾湛在心中轻叹:“公主,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便都好了。” 冷澜之盯着那双形状完美的桃花唇,只见它一张一合,出口的不是如同恶鬼一般夺人性命的厉言厉语,而是温柔如春风一般的安慰。 她忍不住想起,儿时她生病的时候,母后也是这般温言细语地安慰着她,说——母后的娇娇儿,睡,睡醒了就好了。 娇娇儿…… 谁还不是娇儿了呢? 冷澜之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下一瞬便人事不知了。 意识的最后一瞬,她仿佛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冷香。 顾湛看着突然晕倒过去的女子,面色大变。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此时难得慌乱。 他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顾不得声誉不声誉,将人拦腰抱起,大踏步进了公主府:“传御医!” 冷澜之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帷幔。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险些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被渣男算计致死,死后也要被渣男踩着尸骨上位,成就深情的名声。 忽然,她闻到了萦绕在鼻尖的熟悉冷香,头脑这才恢复清明。 她真的重生了。 也是真的把沈逸之按死在了耻辱柱和谋害皇族、草菅人命的罪名上。 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踩着她的权势和名声上位,也无法再来碍她的眼。 不是梦。 流纱一直守在屋中,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查看:“谢天谢地,公主您终于醒了!” 容颜清秀的少女此时眼睛通红,看得出来她很担心。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流纱满眼心疼:“奴婢只是……替公主感到不值。御医刚才把过脉了,说您忧思过重。” 她过去只知道驸马狼心狗肺,知道他对不起公主,却不知道他背地里竟然还做了这么多恶心人的勾当。 正常人,谁会为了引诱一个女子而铺那么长的线啊? 你铺就铺了,引诱就引诱了,可为何你得到之后还不珍惜? 还要三翻四次地折辱公主? 还要纵容外室和私生子爬到公主的头上? 摊上这样一个东西,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法不忧思过重。 这种人,死不足惜! 想到这里,她更气了,也愈发地心疼公主。 冷澜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天色已晚。 她沉默了一下,才问道:“行刑完了吗?” 流纱面色一僵。 片刻后,她气呼呼道:“别提了!奴婢要气死了!” 冷澜之缓缓坐直了身体,眸光变沉:“发生了何事?” 都已经这样了,沈逸之还能逃? 他究竟做了多少部署?心机又深沉到了何种地步? 流纱道:“平南侯的手中有一块御赐的免死金牌,是陛下当年赐给老侯爷的。就在驸马……呸!在那个虚伪的渣男被拖到菜市口的路上,平南侯带着陛下的免死圣旨赶了过来,从锦邢卫的手中救走了他。” 冷澜之倏地攥紧了广袖。 --- 终于休了,松口气。 把顶在头上的锅盖翻过来摆摊,继续求催更和五星好评呀(叉腰,理不直气也壮!) 第107章 让他们绑死在一起 冷澜之进了一趟宫。 彼时还不到宵禁的时间,但街上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否则经过钰华街的时候,保不准会有百姓远远围观今日的热闹的女主角。 皇帝正准备掀牌子,听说伽罗公主来了,直接摆驾去了皇后的栖凤宫。 到达宫殿外的时候,只听皇后哽咽道:“沈逸之该死!” 冷澜之反倒语气平淡:“母后,已经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向来温柔的皇后,此时却怒不可遏:“那沈逸之如此伤害我儿,本宫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如今只是将他杖刑一百,除去了他的职务,便宜他了!” 恨就只恨平南侯那老东西,竟然拿出了压箱底的免死金牌。 说起这免死金牌的渊源,其实和现在的平南侯没有任何关系,是老侯爷用半条命换来的。 当年皇帝御驾亲征攻打边境的北荣,北荣人阴险狡诈,阴谋阳谋一个皆一个。 好在老侯爷作战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一一破除了他们的阴谋,将北荣人打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滚回了他们的老巢。 就在盛国所有将士都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的时候,北荣竟然趁着盛国军队心神放松的时候派出了刺客。 那是一枚北荣在盛国埋藏了十几年的暗棋,从前扮演的都是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角色。 他为盛国出谋划策,履历功勋,已经升为了五品参将。 只要此次班师回朝,皇帝论功行赏,他就能升为四品大员,留驻盛京,成为人人艳羡的京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傲人权柄。 然而那枚暗棋还是对皇帝动了手。 关键时刻,老侯爷以身挡剑,为皇帝当下了那致命一击,险些当场丧命。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当刀经历,让老侯爷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此后再也没有上过战场,没过几年就因为元气大伤而过世了。 那次回京之后,皇帝便赏赐给了老侯爷一枚免死金牌。 即便是老侯爷谋反,也能用免死金牌救回一条性命。 那时冷澜之还小,加上皇帝并未大肆宣扬此时,老侯爷也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当做资本和同僚大吹特吹,是以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只有太子和平南侯府的人知道。 皇后怒极:“定然是因为手握免死金牌,所以这些下贱的东西才敢如此算计我儿!” 冷澜之看着母后愤怒的面容,心头暖暖的。 她也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冷的,是捂不热的。 前世,她不管如何为侯府筹谋打算,如何讨好沈逸之,都得不到他的一句真心夸赞和感谢。 在她临死前,已经成为平南公夫人的赵氏一脸厌恶地看着她,说:终于要死了!这些年我见你一次就生气一次。谁家的儿媳妇儿像你一样可以不敬重婆母?日后我便可以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媳,总算有好日子过了。 瞧瞧,她的真心付出,最终落了个人嫌狗厌的下场。 可,她的父皇、母后,太子兄长,甚至是太子妃嫂嫂,却是无条件地宠着她、心疼她的。 “母后。”冷澜之突然抱住皇后的胳膊,依恋地靠在熟悉柔软却充满安全感的肩膀上:“不重要的人,不值得生气。因为他们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儿臣已经没事了,真的。” 皇后眼眶红了,心口疼惜又酸涩。 她的娇娇儿应该是无忧无虑的,虽不骄纵,却也不必委曲求全。 可现在她在干什么?在粉饰太平! 就这么担心自己找平南侯府的麻烦吗? 冷澜之不知道母后在想什么,说道:“母后,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件事……” 来了来了。 她果然是为那一家求情来了。 皇后心里梗的利害,神色也冷淡了下去:“什么事?” 察觉出皇后的态度变化,冷澜之有些疑惑。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母后恐怕是误会自己了。 她重新靠在了母后的肩膀上:“母后,儿臣今日原本是想砍了沈逸之的,奈何平南侯府竟然拿出了免死金牌,如此,短时间内儿臣都不能再对他们动手了,否则一旦沈逸之有个三长两短,民众肯定会往儿臣的身上联想。 儿臣已经被他算计了六年,不想往后的日子里也被他连累的毁了名声,所以,儿臣这次想当个好人。” 好人…… 莫非还要嘉奖那个乱臣贼子不成?! 皇后心口梗的更厉害了,却还是压着怒火,想要看看女儿小脑袋瓜里能想出多离谱的主意。 冷澜之笑道:“母后,给他赐婚。” “什么?” “他不是标榜着她和那俞氏是真爱吗?那就给他们赐婚。让他将俞婉儿正式迎入府中,当个——世子侧妃。” 侯府世子虽然没有官职,在盛国却有宗室品阶,乃是四品。 这个四品与官员的四品不同,反倒是和后宫嫔妃的品阶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出去好听,但其实在朝臣面前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侯府世子的后院标配为:世子妃一人,世子侧妃二人,良娣四人,妾氏八人。 至于通房丫鬟一类的,倒是没有明确的规定。 虽说世子侧妃只是侧室,却也是身份的象征。 一般来说,侯爵人家的世子侧妃的身份不会差到哪里,五、六品官员的嫡女,三、四品以上的大员的庶女,若这世子爷有本事的话,便是想要将一、二品大员甚至是当朝王爷后院的庶女纳入府中当个侧妃,也不是没有惯例。 世子侧妃的身份尚且如此,世子妃的身份自然也简单不了。 再怎么说,也该是名门贵族的正经嫡女,一般来讲,身份只会比侧妃高。 当然,像冷澜之当初的情况,纯纯属于下嫁。 反过来推,坐上侧妃位置上的女子的身份,也代表着夫家的身份和实力。 俞婉儿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曾经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如今被安置在了平南世子侧妃的位置上,这就注定了,如果沈逸之想要继续纳新人,那不管是侧妃还是良娣,身份都注定高不到哪里去。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正经人家会任由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女压到自家女儿的头上去! 至于平南侯府的世子妃…… 便是小小的七品县令的女儿,都能压到俞婉儿的头上去,当平南侯府世子妃,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