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寡妇对照组,吃瓜养崽穷开心》 第1章 当寡妇挺好 “糖豆糖豆真可怜,爹死娘跑没人爱……” 一群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孩围着中间的磨盘打转,定睛一看,磨盘上赫然躺着叼着狗尾巴草的小女孩。 糖豆缓缓坐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狗蛋,你刚才说什么啊?” 狗蛋愣了一下,重复:“我说你以后没爸妈——” “你要倒霉啦!” 与软萌的脸完全不相符的是糖豆的动作,她倏地从磨盘上跳下来,拳头直接砸向狗蛋。 小女娃可打不过比她年龄大的男娃,她打完两拳就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打声。 “哥哥姐姐们,舅舅舅妈,救命啊……” 糖豆一路喊,不大的工夫就喊来一群人。 也演变成小孩儿们的群架。 白柳刚骑车到村口,王大妈忙着拦住:“快去看看你家糖豆,孩子们打得鼻青脸肿——”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飘过。 豁,白柳带着大包小包已经跑得没影。 王大妈唉声叹气:“宋知青没音讯,以后孤儿寡母吃不尽的苦头嘞。” 另一大妈嘲笑:“白家丫头还有娘家人,听说了吗,宋知青在逃回城的火车上被枪毙。” 白柳不理会身后的议论,她脸上的急切已经要满得溢出来。 小糖豆没挨打? 她到达现场时战况已接近尾声,糖豆在哥哥姐姐们的包围下,像战胜的公鸡一样举着拳头示威。 唔,好像比她预想中好一点。 小糖豆的头发乱了,脸上也像花猫一样,但可不是挨打的模样。 “白、白柳来了。” 人群中一句话,瞬间看热闹的人让出一条路。 只是更多人注意到白柳自行车上的东西。 寡妇还敢买点心和糖,真是活该被宋知青抛弃。 不过宋知青也不是好东西! 白柳看女儿没事松了一口气,她扫了一圈周围小孩,顿时心里有数。 小糖豆一看妈妈到来,先是小心翼翼地对了对手指,察觉到妈妈有点生气,瞬间低头认错。 今天下手是有点狠。 但也不是糖豆的错……。 “白柳,你说说你家姑娘,下手没轻没重,看给我家狗蛋打的——” “还有我家铁柱,你家四个小子打我儿子。” 白柳刚走近,糖豆瞬间扑过来。 小嘴叭叭告状:“他们说我没爸没妈,一群人围一起打我,我打不过只能跑,他们还一直追我。” “我没有!”狗蛋觉得自己可太冤了,“是糖豆打我。” 糖豆板着一张小脸回怼:“你敢说没有骂我,你敢说没有动手?” “呜呜~是我妈说你爸死了你妈不要你,你咋不打我妈?” 狗蛋一句话瞬间让挨打的小孩们儿打开思路,纷纷开始“卖爸”、“卖妈”。 “是我爸说的,你们快打他!” “还有我奶奶……” 刚才还愤愤不平讨要公道的大人们瞬间脸红。 虽然他们说得是实话,但毕竟白家儿子多,俩闺女还不好惹。 白柳暗道一声好闺女,转头间就变了脸色:“那我到要问问了,刘家嫂子,三楞婶子,还有大赖子哥,你们孩子说话你们认吗?” 那必然不能承认啊。 “没有没有。” “咋可能呢?” “哦~”白柳似笑非笑地拉长声音,“那你们回去可得好好教教孩子,打年纪小的女娃不说,还编谎话冤枉自家长辈。今儿全大队的人可都听到了,我信是孩子们说谎,可大家不信。” “要是我再听到这种话,你们当爹妈爷奶的,教没教孩子就说不清了。” “我家五妹说得对!”闻讯赶来的黄凤来为女儿撑腰,“你们这是诬蔑烈士之后!” “不敢,哎呀婶子我们错了。” “五妹我们错了。” 白柳捏了捏小糖豆的小手。 软萌又清脆的声音响起:“犯错就要受惩罚,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回家可要和哥哥姐姐们说清楚,打一顿,以后不能再犯错!” 姗姗来迟的大队长赵奎发听到这句话就感觉脑袋一疼,想也没想呵斥:“你们是秋收之后闲着没事儿,那就去收拾知青点,去啊。” 几家人自知理亏,只能应下。 狗蛋妈不服气,低声嘟囔:“那我家孩子也被打了。” 她说着瞥向白柳和糖豆。 黄凤来怒上心头,她的女儿外孙女又没错! “没天理啊,我们家老头死得早,家里没个主事人让人看不起……” 听到这些陈年老调,再加上大队长正因为又下派知青的事情脑壳疼,没好气道:“不知道狗蛋咋被打?孩子能自己说出伤人的话?还不是你们大人教得?” “还有白柳,别说我护着亲戚,我让白柳去接知青,你们谁能去?” 赵奎发和黄凤来是表兄妹。 但,接知青的差事可没几个人乐意干。 “咋、咋又有新知青?” “刚秋收完就派知青,我们用不用分粮食给新知青?” 大队长摆摆手:“都去晒粮食干活儿,我回来再说。” “小柳儿,快点走。” 白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自行车和刚买回的东西麻溜地交给黄凤来和糖豆。 这才利索地上了马车。 从村里到公社的距离可不短,她和大队长也不能走过去,只能由大队长赶车。 “舅啊,”她心思转了几圈,带着幽怨的语调,“你带我出来,今天公分怎么算?” 逃避劳动她乐意,但没好处的事她可不干。 大队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算八个公分!” 平时她最多拿五个公分,队里最能干的妇女至多能拿八个公分。 白柳顿时露出笑脸:“谢谢大队长!” 大队长赶马车,间隙心累又心疼地看着外甥女:“这差事别人也不想干,我可不是偏心。小柳儿啊,平时舅也不好问,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年纪轻轻的带着女儿,男人还跑了,以后咋过。 白柳心里不在意,面上却露出适当愁苦状。 “我带着糖豆过日子,我们娘俩也吃不多,再说家里还有我哥他们,能过下去。” 大队长并不意外:“这宋嘉应我们也看走了眼,好好的咋就想跑,临了又死在火车上。” “小柳儿,不如听舅一句,带着糖豆再嫁个好人家——” “不,”白柳的声音异常坚定,“伟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能养大糖豆。” 大队长想起表妹的嘱咐又头疼了。 “你这孩子咋不懂事,你妈给你踅摸了好人家,莫非你还想让给田雨?” 白柳戴围巾的手一顿。 哎呦,她的老对头还成了情敌? 第2章 谁嫌弃谁呢 白柳和田雨,是向阳大队顶顶优秀的两个姑娘。 一个念书的时候成绩好,一个干活的时候工分高。 两人年龄差不多,田雨结婚早两年,结果同时成为寡妇。 不过比起白柳男人逃跑被枪毙的难堪死相,田雨男人则是牺牲在保护村里财产的火灾中。 “她想嫁就嫁,我才不和田雨争男人。”白柳意志坚定,“我再嫁带着糖豆,对方也带着孩子,以后偏心咋办?” 她宁可一个人拉扯孩子也不去当后妈。 先不说继子继女领不领情,以后是不是白眼狼,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亏待自家女儿啊。 这人呐,一碗水永远不可能端平。 后妈难当啊。 大队长想起表妹和老妻的说辞,清了清嗓子,劝道:“对方条件可好,是周秀才家的老二周向南,这一转业就能去钢铁厂。” 白柳平时在家不想听这些话,还真不太清楚她妈和舅妈介绍的是谁。 现在猛然听到,瞬间怔住。 她家邻居? 当年结婚的时候宋嘉应出钱向她妈“买”下爷奶的老房子,就在父母家后面,所以她对周家很熟悉。 周秀才并不是真秀才,他出生的时候科举早没了,但他爹可是真秀才。 所以周家在向阳大队称得上是有学问的人家,家庭氛围与其他人家不同。 周秀才大儿子是队里的小队长,也是被看好成为下一任大队长的人,三儿子则是送去念书,现在是队里小学的老师,四儿子在供销社上班。 至于老二周向南,当年可是被送去当兵。 “他?”白柳想起那个高高大大、五官端正的身影,微微蹙眉,“他不是早结婚了吗?” 她对当兵多年的周向南有些印象,嗯,周秀才一家很精彩。 大队长是赶马车老手了,他分出心思说起周向南的事。 “周家二小子结婚早,媳妇还是隔壁大队的姑娘,生了一儿一女。不过去年生老三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嘞。现在孩子都是他媳妇娘家人帮忙带,这总不是个事儿……” 白柳大概了解周向南的情况。 谁嫁过去都是马上要当两个孩子的后妈。 “他转业回来?”她隐隐感觉里面还有故事,忍不住打听。 大队长点头:“是嘞,回来照顾父母和孩子都方便,总不能一直把孩子放在媳妇家里。” 白柳脑子瞬间动起来。 儿女放在姥姥家不行,周秀才儿子多孙子也多,两家都不好照顾周向南两个孩子。 但恐怕他匆忙转业回来的真相不止如此。 退一步讲,以后谁嫁过去都免不了与周向南的亡妻对比,还要接受孩子姥姥舅舅的监督。 不干,这后妈她绝对不能干! “大舅,顾家儿子多妯娌多,嫁过去可太烦人了,我不嫁!” “宋嘉应别的优点不说,最好的就是没有婆家人拖累。” “我这个寡妇当定了!” 白柳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决,大队长好赖话说尽劝不动,刚好两人到了公社,只能就此作罢。 “土岗大队,土岗大队的知青来这边!” “张家寨大队!” 白柳眼明手快地从马车上翻出一块板子,上面写着“向阳大队”四字。 “还是你记性好。”大队长乐了。 木板是她和宋嘉应上次交公粮预备的,今天说起宋嘉应时她才想到。 她晃了晃脑子,甩出宋嘉应三字,登上马车挥舞木板。 “向阳大队,向阳大队的知青过来喽!” 公社安排给向阳大队六个知青,三男三女,看到木板后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 没办法,大家在火车上窝了好几天,身上的衣服都馊了。 “是我们,我们来了。” 白柳闻言放下指示牌木板,点了点人数,又和大队长带着六人去公社登记。 “能不能快点啊,我们坐了好几天火车,都快臭了。”关喜月不耐烦的催促道。 白柳刚好接过几人的介绍信,哟,原来是来自大城市的姑娘。 这批下乡的知青依然来自五湖四海,与之前知青并无太多不同。 关喜月和何胜男是沪城人,两人眼里尽是高傲,另一来自南方的吴雅却显得文静。 至于三位男知青,看起来还有刚刚下乡的好奇与不适,行动上却并没有太多体现。 白柳内心轻叹一声,斗转星移,这与她上辈子见到一批批入宫的宫人似乎也没有差别。 想起倒霉的上辈子,顿时兴致缺缺。 “小柳儿,核实好知青的身份了吗,手续办好了。”大队长满脸愁容从公社办公室走出。 “核实了,”白柳意有所指,“那没问题我们可要快走了,几天在火车上味道可不太好闻。” 嫌弃他们是乡下人,她还没嫌弃他们臭烘烘呢。 果然此话一出,几位女知青面色涨红,男知青也露出一丝尴尬。 他们也知道在火车上滚几天像咸菜嘎达,可被一个农村人嫌弃,心里多少感到不舒服。 当然聪明的人,已经听出白柳的言外之意。 看来农村人也不好惹,不对,是白柳不是善茬。 “好好,”大队长和几人简单认识一下,就招呼几人上马车。 眼看他们将各自的行李放上马车后,白柳跳上马车,便招呼大队长赶车。 “等等,我们呢,我们坐哪里?”关喜月盯着坐在马车上纹丝不动的白柳。 马车上堆满了知青行李,显然没有第二个坐人的地方。 梳着三七分背,穿着中山装的孟振生也皱眉问:“公社到向阳大队有多远?” 大队长整理好马鞭:“不远,才三十里地,不到四个钟头就能走回去。” “什么?”知青们彻底傻了。 “这要我们怎么走过去!” “我们向阳大队已经距离公社很近了,回去的路也不用翻山。你们去问问土岗大队那边的知青,他们还要爬山,天黑之前怕是回不去喽。”白柳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几人认清现实。 “乡下别的没有,但天地是广阔的,总能让你们有所作为。” 白柳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赵奎发看了眼日头已经不早,催促道:“走,等会儿你们轮流上来休息一会儿,回大队还有事。” 这一天天的,净整这些个有的没的麻烦事。 看大队长不耐烦,加上几个知青初来乍到不敢闹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所幸东北十月的天已经不太热,知青勉强能走下去。 不过男知青不好意思坐马车,而女知青中,也只有关喜月一直霸占座位。 吴雅闷声不说话,何胜男则有意讨好关喜月。 白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有点意思,此时不就像她刚刚入宫的时候吗。 第3章 神神叨叨的知青 白柳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她久久没有回忆过的上辈子。 是的,她是从古代穿越过来,应该说带着前世的记忆又重新投胎。 她很小的时候还不知事,到七岁上学之后,前世的记忆才全部回笼。 上辈子心苦啊,比起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她还是对这辈子的生活有更多好感。 穷是真的穷,但她能苦中作乐,也能想办法改善生活和处境。 可惜宋嘉应不争气,现在只能她一个人带着小糖豆了,自己的孩子,总不能抛弃不是? “哐当——” 正当她盘算回去给糖豆开小灶的时候,马车后猛地传来震动。 向后看去,何胜男摔了? 其他知青也吓坏了,尤其看到何胜男的脑袋上流血,不会出事。 “不、不、不是我。”吴雅瑟瑟发抖。 她好冤啊,紧跟马车走,何胜男刚好走在她旁边倒下。 “呜呜~” 白柳跳下马车,招呼几人:“哭没用,先扶她上马车。” “马上到大队了,等会儿让老药叔看看,应该是皮外伤。”她学过的东西可太多了,目测何胜男问题不大。 知青们大的不过二十二,小的才十八,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下意识按照白柳的指示扶何胜男上马车。 关喜月不想下车,也只能在集体谴责的目光中爬下来跟着走,内心不禁对何胜男多了一丝埋怨。 真是事儿精。 白柳此时却和关喜月心意相通,她也预感何胜男是个麻烦精。 说来今天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接知青,可她相信直觉,这批知青恐怕不省心啊。 大队长何尝不想说一句晦气,他急匆匆赶马车回村里,然后直奔卫生站。 “老药头,快来看看这个女娃娃,摔了一下怎么头还破了!” 蓄着白胡子老药头从里屋晃悠出来,“哎呦”叫了一声,才注意到伤到的竟然是刚来的知青。 白柳轻轻地对老药叔摇摇头,老药头才没有追问。 “问题不大。” 大队长松了一口气,后面的知青中却冒出一句:“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从大队长到白柳齐齐变了脸色。 刚来的知青头破血流,一旦上面的知青办问责,向阳大队必然要遭。 “我说了,这个知青女娃没事!”老药头不得不加重语气说。 他面容严肃:“我用我四十八年行医的经历保证。” 见状,想说话的知青也将话憋回去。 关喜月看了看还没有醒来的何胜男,淡淡地说道:“我们住哪里?” 剩下五个知青总要先安顿下来,大队长嘱咐白柳先留下等何胜男醒来,便立即带着其他知青离开。 白柳不情不愿,但一想到今天能得八个工分,也只能忍了。 “老药叔,何知青好像是突然摔倒,你把脉看是不是有隐疾。”白柳隐晦地问。 有些话不好明说,毕竟知青下乡对于知青来说可太苦了,为此不少知青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为了回城。 何胜男从摔倒到现在昏迷不醒,不合理啊。 白柳上辈子在宫里看过太多手段,很难说何胜男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老药头瞬间也想到这种可能,但他轻轻摇头。 “脉象不好说,像是诈死又复生。” 这年头可不能说封建迷信的话,但老药头和白柳同时想到一种可能——有鬼。 白柳面色变得凝重,何胜男到底是什么路数? “……老药叔,老药叔。”门外一阵呼喊打断两人说话。 白柳循着声音走出去看,原来是田雨和她儿子小勇。 田雨比她勤快得多,就连儿子也比她的懒糖豆勤快,今年不过七岁,已经能挣工分。 虽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白柳却不希望自己的糖豆有多懂事。 就在她走神之际,小勇已经有模有样和老药头谈起生意。 原来今天田雨心疼儿子不让他继续上工,他竟悄悄跑去上山摘果子,也意外遇到了一根小人参。 人参这东西在东北并不缺,但也不常见。 这小子有几分运气啊。 “药爷爷我不懂人参的药性,它值多少?”小勇问。 老药头是全大队公认的好人,因此大家相信他。 白柳预感接下来的话她不太适合听,默默转身走回何胜男躺着的屋子。 何胜男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只是额头冒出的汗显示她正在做噩梦。 没死就行,她并无多余的同情心。 要不是何胜男作为新来知青一个人躺在老药头的房里不太好,她早想回家了。 哎,也不知道糖豆有没有翻出包袱里的包子,那玩意儿凉了可不好吃。 对了,幸好她将从邮局拿回来的稿费随身携带,不然被小家伙翻出来就遭了。 手头有钱心不慌,她和宋嘉应这几年都在想方设法赚钱,平日里才敢懒散和花钱。 以后怕是再难找到像宋嘉应这么契合的男人喽,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死是活。 还是死了,有个带污点的爹活着糖豆多难受。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床上传来,何胜男终于悠悠转醒。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白柳不得不蹙眉:“你晕倒了,我送你来老药叔这里看病。” 她说着站起身打算离开:“你也别躺了,我带你回知青点,真是麻烦。” 何胜男像是惊魂未定,张嘴便是:“你不是早死了?” 瞧瞧这话,什么叫她死了? 白柳当场就想怼回去,可转头之际,却发现何胜男脸上的表情不像信口胡诌。 顿时心念一动,这不会是她上辈子认识的人? 毕竟两辈子她长得一模一样,且她能重活一次,其他人未必不能。 可何胜男却忽然捂住嘴巴,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恐和……激动? “我、我知道知青点,我自己过去就行。” 白柳眼珠微动,体贴道:“你还虚弱,我陪你过去。” “不用!”何胜男加重语气,有些暴躁,“都说了不用,我知道路,不用你一个寡妇帮忙!” 白柳望着她踉踉跄跄向外走的身影并不恼,甚至带着一抹笑意。 多有趣,看来这位知青还有其他经历。 照理来说,何胜男不可能知道知青点位置,更不会知道她是寡妇呢。 第4章 孤儿寡母日子难 “妈妈妈,”白柳在睡梦中听到连声呼唤,不得不睁开眼。 “你快起来呀,我们也去挖人参。” 糖豆围着白柳打转,急匆匆催着她快点上山。 昨天先是去县里买东西又是接知青,白柳回家时已经天黑,在娘家吃过饭就带着糖豆回自己家。 以前宋嘉应还在的时候他们也很少开火,都是将分到的粮食和蔬菜直接带到白家,然后直接过去吃饭。 除了偶尔一家三口开小灶,一般时候家里很少开火。 做饭是一件很磨人的事,白柳和宋嘉应都不乐意围着土灶台忙前忙后,两人一合计,还是回娘家合适。 也因此在村里留下难听的名声。 不过他们不在乎。 白柳意识回笼,猛地从炕上坐起来。 田雨竟然把卖人参的事情宣扬出去? 她:??? 是田雨疯了还是她疯了? 糖豆继续拉着她的手说道:“妈妈,小勇想上学,田奶奶骂他的时候说出来的。” 白柳瞬间不困了,迅速收拾好跑去前面看戏。 田家住在白家左侧,两家离得近摩擦也多,两家老太太也不对付,平日天天等着看对方家的热闹。 她拎着糖豆直接从田家后门进去,绕到前院刚好看到哥哥嫂嫂们趴在墙头看热闹。 “快来,”大嫂黄美玲让白柳来身边,“田大妈坐地上了,你来得正好。” 白柳顺墙头看过去,田大妈身上全是土。 嗯,大概是刚在地上滚了一圈。 “天啊,这一家老老小小没有一个人体谅我这个老太婆,我不如死了算了啊。” 白柳听到田大妈如唱戏般地嚎叫,差点忍不住捂耳朵。 这声音也太难听了。 不过戏还是好看的。 田大妈坐在地上撒泼,田家老老小小看到墙外和墙头上看热闹的老少们,也坐不住了。 “干什么,自己家的事有啥闹的,起来。”田老头一声吼。 田老太太看老头真生气了,干脆利索地站起来:“小勇这孩子心里就没有这个家啊。” “咱田家给他们娘俩住处,有钱了不也不想给公中。” 田雨闻言低下了头,却紧紧抓住儿子小勇的手。 白柳见状难得没有笑出来,她只觉得无论哪个年代,最可怜的还是孤儿寡母。 田雨男人死了后他们娘俩就被赶回娘家,可田家一大家子,又怎么能容得下他们? 以前还勉勉强强能住下去,毕竟亲戚这东西嘛,看你可怜总会给你一碗饭吃、一床铺盖睡。 但,双方一旦地位调换,那难免心态失衡。 按照她的估算,田小勇挖出的人参大概能卖一百块。 一百块巨款啊,七八个壮劳力的家庭一年到头剩下的工分怕是都换不了五十块钱。 “姥姥,姥姥你别骂了,我愿意给家里一半!” 田小勇突然挣脱田雨的手,跑到田家老两口跟前跪下。 白柳一挑眉,这小子有点意思。 田老头连连摆手:“姥爷不能要你一个孩子的钱,你和你妈不容易,以后日子还长。” “姥爷,是你和姥姥还有舅舅舅妈们收留我和我妈,我们的钱就是家里的钱!” “对对对,要不是我们,你和你妈早饿死了。”田大妈赶紧接话。 “你说啥,他们娘俩都这么可怜了,我们咋能要钱。”田老头看起来很生气。 眼看田家老两口还在吵架,田雨也跑过来跪下来。 “爹、娘,都是我们的错。” “姥爷姥姥,我不是自己要念书,我是想让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念书!” 白柳闻言,眼睛一亮。 “他倒是比田雨机灵。” 这小子,以退为进,名利都要啊。 被田小勇的话震惊到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外面也传来惊呼声。 黄凤来还记仇呢:“田家两口瘪犊子,当年我送你们上学他们就说三道四,现在家里孩子这么多,怕是不同意喽。” 当年白柳是遗腹子,她爸是抓山上的倭国鬼子时死去,因此算是烈士,孩子们能读小学和初中。 但黄凤来小时候也念过几天私塾,她知道认字有多重要。 因此她就跟儿女们说,谁念上高中她都供,家里出钱也要念书。 不过可惜,只有大闺女和小闺女上了高中,就这还被田老头一家埋汰好多年。 “哎,咱家条件你们也知道,孩子们也要帮家里做事,实在没有时间让你们上学啊。”田老头带着遗憾说道。 田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又生孩子,如今一大家子加起来十几口人,容不下一个闲人。 田小勇显然还没有放弃,他急切道:“我们白天去上学,晚上下课给家里干活。” “姥爷姥爷,我们不会耽误干活的!” 任凭他如何央求两人,田大妈也始终没有表态。 “这田大妈也是的,小勇都愿意自己出钱念书了。”三嫂赵金芳嘀咕。 三嫂娘家条件还行,以前读过几天书,在家里说话也有底气。 白柳摸了一把糖豆四处张望的小脑袋,新社会是好,但依然无法断绝重男轻女。 别看田大妈咋咋呼呼多厉害,实际上还是田老头做主。 田小勇反而比赵金芳这个成年人看得明白,他猛地朝田老头磕头。 “姥爷,求求你,我和二哥三哥一起上学,我帮他们拿书包交学费。” 田小勇实在可怜,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们议论纷纷。 “小勇自己的钱,还给田家人上学,多好的孩子。” “念书有屁用,还是早早地干活,咱庄稼人有庄稼人的活法,你看黄婶子送白柳上学有啥子用。” 白柳:??? 她眼睛一转,调侃道:“人家孩子自己的钱想去读书还有错,我说你们别管太多。” 突然,一道凛冽的声音传出。 “上学当然没错,国家一直都在扫盲。” 格格不入的声音打破喧嚣声,所有人看向声音来处。 来人穿着褪色的军装,肩背挺直,显然曾经从事某种职业。 向他身后一看,带着一个小男孩,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周向南? 白柳顿时来了兴致,周向南还是个热心肠。 “周家小二?”田大妈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好心你就供小勇念书!” 周向南眉头紧皱:“人不能不识字,读书才能明理才能为人民服务。” 白柳点头,这个观点她认同。 可是—— “你有工作有钱,你出钱让他念书……” 周向南脖子一挺:“我出就我出!” 第5章 不一般的老太太 田家人傻了。 看热闹的村民们傻了。 白柳也傻了。 她见过慷慨的圣人,但无一例外是“达则兼济天下“。 恕她直言,像周向南这样的大方且无所畏惧的人。 呃,她敬而远之。 “啥?你要出钱给我家孩子读书?”田大妈尖叫重复。 周向南眉头紧锁:“我说要让孩子们读书,不是——” “啥不是,你看不得我不让他们读书,你就供他们念书。”田大妈絮絮叨叨要求周向南给钱。 周向南并不傻,此时也意识到不该说出钱,但没有他辩驳的机会。 幸好周大妈及时出场。 周家住在田家后面,没想到看热闹看到自家身上。 周大妈从人群中突围,跑到最前面:“你家孩子不要了还是咋地,他们又不是跟我们周家姓,让我们出钱没门儿!” 田大妈不干了:“是你家老二说要出钱供我家孩子念书,我是帮他又不是求他。” “放你的狗屁!” “ngb!” 场面实在难看,田家人和周家人纷纷跑过去拉架。 田雨更是压着田小勇跪下:“小勇,快别闹了,快给姥爷姥姥磕头认错。” 她气得快哭了,这孩子咋不懂事呢。 他们现在还能去哪儿? 田小勇不想低头,母子俩开始僵持。 田老四回头看了外甥一眼,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想念书就去认周向南当爹,我们家也能清静。” 田雨和田小勇同时愣住了,互相骂得唾沫横飞的田大妈和周大妈也停了。 周向南和田雨一个鳏夫一个寡妇也不是不行,但—— “想得美,”周大妈瞬间收手,转头招呼周向南,“老二,回家,出去几年学会逞能,别人的事不许管。” 她骂骂咧咧拉着周向南回家。 周向南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最后还是跟着老母亲回去。 所有人看向周家母子,唯独白柳瞅着田雨母子。 田雨的表情里似乎还有遗憾。 白柳灵机一动,随手拿起墙头的小石子不着痕迹地打向田雨的膝盖。 田雨瞬间跪下。 “妈!”田小勇再次夺回主动权,他抱着田老头的大腿:“姥爷咱有话回家说,我是田家的孩子,咋也不能让咱田家吃亏!” 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田老头最爱面子,不得不答应下来。 田家的热闹谢幕。 白柳看得意犹未尽,一转头却看到老母亲意味深长的对她笑。 “走,回去吃早饭。” 黄凤来一开口,白家人利索地回去。 “田大妈整天这么闹,田家儿媳们太难了。”赵金芳笑着恭维婆婆,“还是咱妈好。” 黄凤来当过儿媳又当过婆婆,有什么看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你们要是给我出幺蛾子,我直接赶你们出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闺女和儿媳永远不一样,她能让家里和和美美维持下去,自然有自己一套原则。 谁都不能违抗! “妈,苞米饼子还是一人一个?”李秀兰端着一盆饼子请示。 她和两个妯娌不一样,生了三个赔钱货,时刻怕婆婆赶出去。 哎,命苦啊。 “我来。”黄美玲笑着接过铝盆,“妈,苞米糊糊我盛好了。” 她是黄凤来堂兄的养女,自然比其他儿媳妇亲近,也最得婆婆信任。 黄凤来无意多说,点点头让大家吃饭。 白家三儿两女如今都结婚了,除了糖豆,现在白家第三代四个孙子五个孙女,一大家子人。 家里伙食算不上多好,刚刚秋收完还没分粮食,一家人过得紧紧巴巴。 一人一碗苞米面糊糊,一个苞米面饼,配上去年腌好的咸菜嘎达和上个月的腌韭菜,已经是顶顶好的早饭。 糖豆慢慢喝着糊糊,苞米面饼却没动。 白柳也不急着吃,喝口糊糊笑嘻嘻看向老母亲:“妈,咱快分粮食了?” 黄凤来“嗯”了一声,伴随着糊糊咽下苞米面饼才开口。 “你们都大了,大虎都十五了,我问问你们想不想分家。” 噼里啪啦…… 白家老少都傻了,老太太怎么一大早就吓死人。 这年头一般人家可不爱分家,一是因为老思想都爱一大家人热热闹闹住在一起,二是全家住一起多省事啊。 一起烧火一起做饭,柴火都能省老多了。 以前老太太可从来不提分家。 不仅不提,还总掐死他们的话头,时间长了,他们都知道老太太不想分家,也不再提。 白柳也想不通自家老太太是试探还是当真,但她现在只是搭伙蹭饭。 分家也没她什么事。 坦白来说,她这一世的亲人都很好,大约因为她从出生便没有见过父亲,一直对她很照顾。 她不可能贪图家里的钱财,也不在意这仨瓜俩枣。 白柳揪了下女儿的小辫子,糖豆默默加快吃饭速度。 唔,妈妈是不是要带她去吃好吃的啊。 比起白柳母女的从容,白家三兄弟内心显得有些焦灼。 大哥白树为人稳重,又因为父亲去世早,一向最有担当,大嫂黄美玲又与黄凤来是亲戚关系,因此他们夫妻是不太想分家的。 即使分家他们也要和婆婆住一起。 二哥白林没有看法,自顾自吃饭,二嫂李秀兰却有想法。 她现在只有小麦、小薯、小果三个女儿,如果分家就能拿到一笔钱,到时候她好好养养身体,一定能生个儿子! 三哥白杨心思活络,前些年他还当过几天工人,但精简职工的时候回乡下了。 这当过几天城里人的他心气最高,也因此娶了成分不好的赵金芳,就是因为她是城里人。 如果分家后能分点钱,他活动活动老关系,未必不能找个城里工作。 一时间,饭桌上的碗筷碰撞声消失。 “我先说说咋分家,”黄凤来直接道,“棉儿和柳儿都结婚了,按老传统咱分家没她们姐妹,那就是分成四份。” “正房四间我和老大家各两间,老二住东房,老三住西房……” “至于钱——”黄凤来瞥了他们一眼,“我给你们每家二十,和棉儿、柳儿的嫁妆钱一样。” 白杨终于憋不住问:“妈,咱家钱还有不少。” 黄凤来并没有生气,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与得意:“有,但是我不分。” “我的钱,我能做主。” 白家人都傻了,白柳也看向老母亲。 嘿,她就知道,她家老太太从来不一般。 第6章 真是好人呐 黄凤来出生在旧社会农村,父亲早年在城里当长工,后来又娶了大户人家的丫鬟。 比起一般旧时代妇女,她从小听父母说过很多大家族的秘闻,见识非常不同。 她是村里唯一的接生婆,能自己挣钱,因此有底气说话。 儿子女儿都一样,当父母的一碗水端平,儿女才能孝敬。 换句话说,当妈的该抓的要抓住,该放手就要放手。 “妈,二十不够——”白杨立即提出抗议。 白柳不想参与家庭会议,桌子下的手戳了戳小糖豆的手。 糖豆马上喝下最后一口苞米面糊糊:“妈妈,我吃饱了,可以出去玩儿吗?” “今天不行,”白柳一拍脑袋,“你要留在家里帮忙。” 虽说她农活不在行,但绣工却极其出色。 每年冬天其他人农闲,就是她最忙的时候。也是最赚钱的时候。 白家人都知道。 糖豆无奈地点点头,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瞪”着她。 白柳一挑眉,知道这是小丫头要谈条件。 她眨眨眼,示意回去再说。 糖豆顺从地跳下长凳:“好,妈妈我们快点。” 白柳也站起身:“妈我走了。” 黄凤来随意摆摆手。 她拉着糖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离白家。 家事永远说不清,目测老母亲要整顿家风,她还是先跑为妙。 不过刚刚跑出娘家的大门,白柳立即意识到她跑错了,应该从后门走。 哎,又多走半圈。 白柳正要绕路,忽然感觉衣角被一双小手拉住。 一回头,就看到糖豆眼巴巴地看着她,小手摇了摇。 “妈妈,我饿。” 白柳瞬间明白小滑头的意思。 小家伙不见好处不行动,没有好吃的休想让她干活。 休想! 白柳没好气地揉了揉糖豆的脑袋,想了想说:“等会儿我们回家泡麦乳精,昨天还有几个包子。” 至于大鱼大肉……她也馋。 没办法,这年头物资短缺,精细粮食都是有数的,荤腥更是一年到头难得吃到。 以前宋嘉应给公社修农机时常能带回家一些肉,如今这份补贴也没了。 “要是爸爸在家就好了。”糖豆无意识冒出一句话。 白柳动作一停顿,糖豆顿时想到自己不该提爸爸,母女俩同时沉默了。 “小柳儿,吃完了啊。”王大妈从远处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白得发光的身影。 这母女俩,白,太白了。 白柳笑呵呵地应着。 “那可正好,你们不去知青点帮忙?”王大妈熟稔地边走边唠嗑,“听说一大早知青点就打起来了,大队长叫你叔过去看看才好……” 白柳瞬间来精神了,她差点忘了知青点还有颗炸弹。 思及奇奇怪怪的何胜男,她二话不说拎起糖豆。 “王大妈,我和你一起去!” 三人向知青点走去,一路上召集的人越来越多,等走到知青点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半个村的村民。 “……你们必须给个说法,我们知青不是人民?你们这是歧视知青,我要去知青办举报你们向阳大队!” 何胜男站在知青院子的土堆上,振臂高呼。 白柳个子高,越过前面人头顶才看到耀武扬威的何知青。 在何胜男身后,还有关喜月等一众知青。 他们并未开口表达不满,但摆明想要渔翁得利。 大队长深吸一口旱烟,吐出:“你到底要啥说法,我们从来没有亏待知青。” 何胜男挺直脖子:“你们不给知青粮食吃,是要活活饿死知青。” 这个帽子扣下来他们可承受不住,别管老农民喜欢不喜欢知青,但知识青年从名义上讲是支援农村建设。 他们让知青饿肚子,称得上“忘恩负义”。 “何知青说得啥话,我们啥时候要饿死知青?”大队长惊得烟杆落地。 姗姗来迟的妇女主任杨桂英深吸一口气,女知青的问题还是她更方便去沟通。 杨桂英硬是要拉着何胜男进屋,何胜男不依。 “我们昨天到向阳大队,没指望你们招待吃喝,但至少给我们吃一顿饱饭。”何胜男话锋一转,指着老知青陶丽华说,“她说知青点没有粮食,他们的我们不能吃,你们也不给。” “你们这是要饿死人啊!” 何胜男说完又扮演起受害者角色。 她不等任何人说话,继续道:“我们知青到乡下,吃不饱饭,房子四处漏风……” 白柳默默垂下眼,昨天欺负糖豆的几家后来被安排过来修复知青点房子。 看来他们也没有尽力。 或者说,何胜男借题发挥要有个发挥的由头。 “你们这是虐待知青、歧视政策、对抗国——” 杨桂英年轻时当过女兵,此时听何胜男越说越过分,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 知青中出现骚动,大队几位干部难辞其咎。 大队长不知道今天的知青中竟有这样一位冤家,现在满脑子都想平息矛盾。 王会计手指动了动,嘴里念叨着,片刻后眉头拧起疙瘩。 村里人都分不到多少粮食,再说肚皮放开吃就没有饱! 再说新来知青没有参加劳动,凭什么分太多粮食? 两人被架在火上烤,白柳悄悄溜到大队长身边。 “知青下乡心里难受,毕竟城里人生活条件好。”她叹息一声,“他们以前年纪小,家里长辈一人匀出几口饭,也能吃饱。” “现在要自己生活了。” 大队长回头瞅了她一眼:“你说你妈为啥不让你远嫁?” 白柳嬉皮笑脸:“可不是嘛,我还有家里人。” “但是我上哪儿给知青找父母兄弟!”大队长吹胡子瞪眼。 “舅你别急呀,”白柳深吸一口气,“我昨天与何知青有接触,我去和她谈谈,开解她。” “大家都不容易啊。” 白柳挤到何胜男身边时她还在哭哭啼啼,一副“我活不下去”的惨样。 可实际上,眼眶里都没一滴眼泪! 都是装得! “何知青别哭了,”她随意打量了屋子一圈,“这房子是差点,昨天刘嫂子和大赖子哥他们修过了,但乡下条件——” “刘嫂子?大赖子?”何胜男眼睛瞳孔放大。 白柳眉毛微动,诚恳点头:“是他们,他们修了一天房子,我们大队的人干活利索。” 何胜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转而又变成欣喜。 杨桂英趁机道:“我们大队的人都不错,不会亏待你们。” 白柳悄悄功成身退。 本村最爱嚼舌根惹是非的几人遇上神叨的何胜男,以后的热闹少不了! 当然,她只是转移内部矛盾,让何知青“感化”更多碎嘴婆子。 她可真是好人呐! 第7章 分家是为了不分心 “小柳儿,那你受累,大妈就先回去了啊。” “行,王大妈放心,你后天过来取就行。” 王大妈不等白柳送出门,满脸笑容地走出白柳家,顺便关上门。 “哟,这是有好事?”周大妈听见隔壁动静立即跑出门,正好遇到刚刚出门的王大妈。 王大妈微微收敛脸上的笑意,只道:“我陪小柳儿坐坐。” “哎呀,我家老头还等着吃饭,我先回家。” 说完就加快速度离开。 周大妈看着王大妈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撇撇嘴:“谁不知道谁,不就是做新衣裳。” “奶奶,爷爷叫你。” 周家屋里传来声音,周大妈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家。 白柳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动静,嘴角微勾。 “妈妈,妈妈,周奶奶又在说背后说你。”糖豆从院子里跑进来,愤愤地告状。 白柳耳朵很好,听到周大妈故意弄出的声响就能猜到大半。 不过她并不在乎。 “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也不能让别人成为哑巴。”白柳停下来踩缝纫机,甩了甩胳膊。 钱难挣,当裁缝真的好累。 糖豆默默搬着小板凳放在白柳身后,然后踩上去给妈妈捏肩膀。 “可是他们说话好难听哦,我不喜欢。” 她已经长大了,爸爸妈妈很多事并不避讳她,她都懂。 白柳转过身,笑眯眯问她:“那你认为该怎么办?” 糖豆嘟着嘴,举起小拳头挥了挥:“揍他!” 不听话就揍到他听话。 白柳闻言瞬间哭笑不得。 她伸手戳了戳糖豆的脑门:“你才多大?能揍大块头吗?” 小家伙不满地跳下凳子,双手叉腰。 “妈妈,你怎么能长别人的志气呢,你好弱哦~” 白柳:??? 小崽子是想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好嚣张哦。 “不,我是教你不能以卵击石。” 白柳轻而易举地从顺着糖豆腋下举起她,任小崽子像小乌龟一样无力挥动四肢。 “妈、妈妈,我要下来。” “看到了吗?”白柳不紧不慢笑嘻嘻道,“你妈妈我并不是很强大,但能轻易地制服你,而你现在却不能打倒我。” “在实力差异太大的时候,只能忍受。” 和蓄谋。 上辈子,她很小的时候也认为自己以后能摆脱困境,也能惩罚所有伤害她的人。 可在皇权至上的时代,任何人都是命运的蝼蚁。 她最后只是想努力活下去,却依然死在后宫女官权利的倾轧中。 所以啊,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年代。 穷了点,苦了点,至少还有讲道理的地方。 糖豆的生存环境与她上辈子完全不同,她五岁的时候被亲生父母卖给人牙子,而糖豆五岁还只知道憨吃酣睡。 有些道理和经验,她必须慢慢告诉小崽子。 小糖豆挣扎不开,龇牙:“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把妈妈举起来。” 可恶! 白柳笑着晃了晃,又转了一圈。 瞬间屋子里想起母女俩的嘻哈尖叫声。 “快放下,哎呀,干嘛呢这是。” 忽然屋外响起一声怒吼,笑声戛然而止,白柳立即放下糖豆,母女俩排排站好。 完了,老太君来了。 “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不怕把糖豆摔下来?” 黄凤来说完女儿又戳了戳小糖豆的头:“还有你,你妈妈玩你不知道吗,笑得跟个小鸭子一样。” 她看见这对母女就犯愁。 以后孤儿寡母可怎么过哟~ 白柳一看老母亲皱眉就能知道又要听念经,脚步慢慢转移。 她忙着赚钱,不停唠叨也不过分。 “嗒、哒哒哒、哒哒……” 黄凤来一个恍惚,就听到缝纫机传来踩踏声。 她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女儿已经坐在缝纫机前一本正经。 一副没空搭理外人的模样。 黄凤来冷哼一声。 她生的娃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糖豆,你小薯姐和小果姐在外面等你玩呢,快去。” 糖豆恰好不想继续留下,毫不犹豫蹦蹦跳跳跑出去。 只留下她来不及喊“留步”的妈妈。 白柳心下一叹,踩缝纫机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黄凤来也不急,慢悠悠地坐到旁边,自顾自说话。 “我给你几个哥哥都分家了,每家给二十块钱还有房子,以后他们还想一起吃饭的,粮食就交上来……” 实际上分的只是房子和一小份钱,但粮食和工分却要各个小家自己盘算。 “等妈上六十,挣不了钱了,你们再养妈。” 白柳一怔,当即领会黄凤来的用意。 白家分家意义不大,但这个家不分不行。 为了她。 白柳自结婚以后和宋嘉应一直在白家吃饭,也将家里每年分到的粮食尽数交到白家。 偶尔他们在自己家开小灶,也是从白家领当日干粮,然后再加餐。 之前宋嘉应和白柳干农活都不行,但两人帮队里算账、修机械,得到的工分足以让三口小家生活。 可宋嘉应离开后,白柳一个人工分太少,她和小糖豆难免会挤占白家人的资源。 黄凤来一向一碗水端平,但其他人会认为她有所偏心。 时间久了心里有疙瘩,一家人都没得做,迟早离心。 但她放不下自己的小闺女,只能对待其他儿子同一态度。 每年每个小家年底工分有富余就自己拿,欠了就自己补,她的分家办法已经尽力让所有人满意。 白柳以后也能理直气壮在白家吃饭,绝不会像田雨那样受委屈。 “妈,我可以自己开火,你别——”因为我难过。 不等白柳说完,黄凤来直接打断:“妈有妈的想法,咱家人没那么计较,但孩子们大了,媳妇们也想摸摸钱,妈都明白。” “不用担心妈,我有你爹的烈属补贴和你奶的私房钱,还有帮人接生孩子也能挣个零花钱,妈有成算。” 她慈爱地抚摸着小女儿的手:“妈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糖豆还小,以后长大后怎么办?你还年轻,你难道要守一辈子?” 白柳将头靠在黄凤来的腿上,往母亲怀里钻了钻。 她很感谢能在这一世得到母爱,哪怕不是全部,但母亲心里惦记她,很惦记。 “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当贤妻良母,我能养活自己和糖豆。” 原则问题她不会改变。 “啪”黄凤来气得伸手拍她后背。 “说啥傻话,没男人苦得嘞,你还年轻,不懂啊。” 第8章 两家母亲的心思 在农村,家里没有顶梁柱男人,没有传宗接代的男娃,都要受欺负。 根深蒂固的农业经济思想牢牢禁锢土地上的所有人,也让任何意图反抗的人吃尽了苦头。 “你爷爷和你爸都走得早,但他们都是烈士,两代烈士,才让那些个碎嘴婆子不敢胡说。” “柳儿,你不一样。你爷和你爸没的时候他们都有儿子,村里人不敢小瞧咱家,因为知道有儿子。” “你只有糖豆。” 先不说白柳只有一个女儿,可宋嘉应是知青,是外来户,在向阳大队没有任何根底,死得也不光彩。 白家和黄凤来的黄家都是本地大户,但这情谊又有多厚呢? 黄凤来想得多,日思夜想都是要为白柳留住更多“情”。 “你带着女儿,以后门前的是非也多咧。”她语重心长地叹息。 寡妇门前是非多,白柳还是个漂亮的寡妇。 难啊。 白柳抿着嘴,半晌沉默不语。 她不傻,当然明白孰轻孰重,但更不可能为了村里人的目光改变自己。 人生苦短,她不信一直会如此崎岖。 “妈,我还有你们,我自己能挣钱。”世上难事的解决办法不过人力与财力。 黄凤来还是没有放弃之前的心思,她一脸严肃地问:“你跟妈说说,你是放不下宋嘉应,还是担心糖豆以后受委屈。” “总之你要告诉我,到底谁能让你最满意!” 白柳明确知道自己和老母亲的想法不同,她对谁都不满意! “我能养活自己,不要任何男人,也不想伺候任何外人。”她异常坚决地说。 她很想说女人不止有嫁人一种出路,但她知道这些话是黄凤来不能理解的。 更何况,她已经妥协了一次。 当年她高中毕业后高考取消,彼时在城里大姐家住的时候恰好被纺织厂的厂长看上,说愿意娶她回家当续弦。 要知道秃头厂长已经三十多岁,还有两个儿子,她疯了也不能嫁过去。 临危之际白柳与村里干不了农活的宋嘉应一拍即合,两人从相识到结婚只用了三天。 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家慢慢组建起来,直到糖豆出生后他们才学着如何过日子。 “妈知道你能养活自己,但能不能为了妈,”黄凤来倏地站起来,紧紧握住白柳的手,“就当是为了妈,再试试。” 她是寡妇,比任何人都知道寡妇的苦。 但凡有一个机会,她也不能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 白柳闭了闭眼,她内心坚决,却不想和母亲硬碰硬。 不如拖延时间。 “但我有条件,”她噼里啪啦地说道,“对方必须对糖豆好,有自己的收入,我不当后妈嫁过去也不会再生孩子……” 与白柳家一墙之隔的周家,此时周家老夫妻也在聊家常。 “我还是看中了白柳,今天一上午,我就看到六个人找她做衣服。”周大妈比划出手指“六”,“最便宜的做六条裤子都能挣四块八,咱家一年工分结算也挣不了几个。” 过几天公粮交上去,分完粮食和工分后,做衣服的人更多了,白柳一直能挣钱。 周大妈越想越心动,恨不得现在就将白柳娶进门。 周秀才却不满意老妻的说法,他自诩为文化人,怎么能惦记儿媳妇的钱呢? “我看不行,咱家向南以后是要当官的人,白家丫头——”他说着摇摇头。 周大妈不服气:“她能挣钱,别人能?” 这么一说周秀才更不乐意了,他一直觉得自家和村里人不同,因为他有文化、懂礼。 “她结婚以后也不会干活,咱住得这么近你没看到都是宋知青洗衣服,她恐怕不能伺候向南和两个孩子。”周秀才看不起做家务的男人。 周大妈想法却不同:“这当人儿媳妇的都要看夫家脸色,她一个寡妇嫁给向南以后肯定老老实实讨好咱向南,平时白家那边也帮衬,她还能挣钱,住得也近。” 她越想越觉得白柳合该给周向南当媳妇。 周家房子不多,一大家人住得也紧紧巴巴。 但白柳有房子,还正正好在周家隔壁。 以后白柳在乡下当裁缝挣钱,又不耽误干农活照顾家里,向南能安心在城里上班。 别说白柳不听话,到时候她这个当婆婆的教训几回,还能不老实? 周大妈嘀咕:“对白柳也好啊,咱家也不是苛待媳妇的人家,她带着一个小丫头,美得很。” 她说着就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去白家和黄凤来谈亲家。 “坐下!”周秀才厉声呵斥。 周大妈不情不愿地坐下。 “我说了,白家小丫头不是过日子的人,你看看她平时吃喝花多少钱,再说咱不要她的钱,好男儿自己当家做主。” 周秀才的一番话点燃周大妈的怒火。 “你要面子,你咋不想想家里的情况。非要送孩子们都念书,孙女你也要送去念书,家里有多少钱能这么造!” 她家老头是读书人,一辈子最崇尚读书人。 但读书要钱,要她说送男娃们念书就行了,女娃在家认字就行。 儿子们虽说条件都还行,但家里孩子多,又没分家,这年年学费就让她心疼得不行。 不然也不会盘算找白柳当儿媳。 “那也不能要白柳当向南媳妇,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咱周家不要这种女人!” 周秀才一锤定音。 白柳可不知道隔壁对她的评价,但黄凤来同时提到周向南。 “周家的好几次话里话外说起你,我看她有这个意思,妈觉得周向南也还行。” 她给自家当寡妇的闺女找男人,和闺女是黄花大闺女时肯定不同。 周向南有工作,还是钢铁厂,这可是旱涝保收的好单位。 虽说有两个孩子,但孩子还小,有她照看,闺女也不用太忙。 周秀才爱咬文嚼字,周家人多也麻烦,可胜在周家人爱面子,也不好意思对小柳儿太差。 “妈不是要推你入火坑,嫁给周向南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妈也能放心。” 黄凤来牢牢抓住白柳的手,仿佛拼尽全力。 第9章 周向南是香饽饽 白柳到最后也没有妥协,她不否认自己与宋嘉应结婚属于被逼无奈。 但宋嘉应长得好,又有文化,不能干农活在她看来不算什么缺点。 世上不是只有农活可以养活人,宋嘉应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他本身能力并不差。 而在两人的相处中也印证了这一点,宋嘉应不是寻常油瓶倒了也不扶的男人,他会主动做家务,也会给孩子换尿布哄睡。 两人从搭伙过日子到慢慢相处中才有了感情,白柳也慢慢接受了细水长流的幸福。 宋嘉应显然也很适应。 所以她至今想不通,宋嘉应为什么要离开,她始终不认为宋嘉应已经死了。 所有人却要她死心。 白柳说不清自己对宋嘉应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只觉得心乱。 因此不想继续耗费任何感情在男人身上,有这份心力去挣钱不好吗? 还能给她们母女吃好穿好。 白柳不想通过男人获取任何利益,但有的是女人想要通过嫁人改变生活。 比如田雨,又比如何胜男。 田雨的男人在去年冬天救山火时去世,从情理上说是为集体而死。 可这年头小事评不上烈士,而田家不想养田雨孤儿寡母,非说田雨克夫,硬是将田雨送回了田家。 田家也不是善茬,从田家老两口到四个儿子和儿媳,没有一个人愿意田雨母子长长久久地在家住下去。 田雨在家里干最多的活,甚至将儿子的姓氏改成田,可田家依然容不下她。 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嫁出去,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 白柳能理解田雨想嫁人的迫切,但她想不通何胜男为什么想嫁给村里人。 按照她与何胜男为数不多的接触来看,她的来历很特殊,不仅对向阳大队的人很熟悉,做派也不像现在的人。 呃,和她这个古代人也不同。 何胜男应该有更好的选择,竟然想着结婚。 白柳不理解。 白柳很震惊。 她钻在家里天天踩缝纫机,每天只有去娘家吃饭的时候听嫂子们说起村里的事,对何胜男的流言将信将疑。 她懂,村里人能将一点火苗放大成火灾,实际情况未必如此。 直到她被大队长拉着去粮站交公粮时,才有空了解更多村里事。 村里一起交公粮的人很多,除了大队长赶马车拉粮食,后面还有推着三轮小推车的很多人,连夜出发。 白柳不可能推车,她是去粮站算账,属于临时会计。 王会计还在统计队里今年队员的工分,接下来要分红。 “大舅,最近知青点还好吗?”白柳坐在赵奎发旁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大队长唉声叹气:“知青点没完没了,一会儿说吃不饱,一会儿又说住得太差,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 “尤其哪个何知青,非要攀扯着大赖子他们,说他们故意修房子害她们。” “咱村人没那么坏,知青点的房子都几十年了,那玩意儿修修补补能住就行,跟我要上下水,城里人都没有自来水。” “莫非我还去给他们盖新房子?” 大队长提起知青一肚子气,白柳了然地点点头。 除去她当天给何胜男提供思路,恐怕何胜男与大赖子和刘嫂子还有恩怨。 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真是借尸还魂? “……小柳儿!” 白柳一个激灵,看向大队长:“舅你说啥?” 大队长向右看了她一眼:“我是想问问你,对周向南到底是啥意思,你要是愿意,舅帮你说和。” 他不是帮亲不帮理的人,但男婚女嫁不违背原则的事,他愿意为自家孩子争取一下。 唉,他家妹子苦,小柳儿更苦。 这孩子就没见过她爹,男人又…… 白柳摇头:“舅,我和周家离得近,不喜欢他家人,不敞亮,我可不是受气的人。” 那以后不得天天鸡飞狗跳? 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看得赵奎发皱起眉头。 这孩子咋不听劝。 “周向南回来办了手续,他过几天就能去钢铁厂上班,保卫科副科长,一月五十二块钱,还有工龄补贴,多好的工作!” 五十二块钱。 白柳心里默默念叨。 她做一条裤子八毛钱,做一件上衣一块二,做二十套衣服才有五十二块钱! 真是的,从来没见过这么穷的绣娘! 想当年她可是跟皇家绣娘学艺,真是白瞎了手艺。 “他还要养孩子,也费钱。”白柳敷衍道。 大队长摇头:“他家两个孩子都是城里户口,现在住在村里是因为他还没有分房子,你要是嫁给他以后也能搬到城里。” “那更不能嫁了,留在村里给他照顾孩子,还要应付周大妈的刁难,我干不了。”她坚决不从,谁说都不行。 大队长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他这外甥女怎么就不开窍呢。 “不说咱村多少未婚的大闺女盯着周向南,你看城里来的何知青都打听周向南,就你不把握机会!” “何胜男?”白柳一脸诧异。 这年头还有人主动当后妈? 不是她认为城里人高人一等,但何胜男她不一样啊,她好像知道很多事,竟然还是选择嫁给鳏夫周向南。 “可不是咋滴,”大队长想起老妻和妹子的托付,脸上褶子都皱在一起,“宋嘉应长得还行,但周向南高大威武,这才是真男人。” 他们都想不通小柳儿的眼光,宋嘉应只是脸好看点,但看上去就是吃软饭的长相,咋就愿意嫁给他呢? 白柳差点忍不住翻白眼,周向南太糙汉了,她不喜欢武夫。 总之她不喜欢周向南,无论哪里都看着不顺眼。 “我不嫁,谁喜欢他谁就嫁。”她最近被烦得脑袋疼,实在不停听到这三个字,“我就是要给宋嘉应守寡,我这辈子只喜欢宋嘉应一个人!” 如果守寡能成为一个借口,她愿意利用。 大队长实在劝不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公社,距离粮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 白柳眼珠子一转,觉得有点眼熟。 她转头:“大舅,舅妈出来的时候让我帮忙买东西,等会儿到了公社我去趟供销社。” 大队长往前看了一眼,摆摆手:“九点多就能轮到我们,快点回来。” 白柳答应下来,当即从马车上跳下来。 快步跑开。 第10章 不去黑市冒险 白柳实在好奇,田小勇为什么一大早出现在公社。 乡下孩子满大街跑不奇怪,家里人不到饭点也没有人在意孩子乱跑。 但一个七岁孩子跑到公社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也不是母爱泛滥担心田小勇出事,是田小勇给她的感觉很不对劲。 聪明早慧的小孩她见过,在宫里当女官的时候见过皇子和王侯将相家的少爷小姐,但田小勇给她的感觉不同。 即便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田小勇也太早熟了。 尤其从上次挖人参卖钱上学的事情之后,她越发觉得田小勇有点古怪。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微凉,送粮队在全黑的时候出发,脚程很快。 田小勇走得慢,说明和他们差不多的时间出门。 这么早,想想就有惊喜。 白柳将脸上的围巾和帽子扎紧,目光紧紧追随在田小勇身后。 田小勇一路小心翼翼,他确定路上没有任何人跟着,到了公社路上才有行人。 刚刚差点碰上村里的送粮队,吓得他立即避开,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他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眉头又拧成一个疙瘩。 真是倒霉,已经有了重生一次的机缘,竟然到七岁的身体里。 但凡是七八年,他都能想办法跑到外面赚钱。 七二年什么都干不了。 他熬夜看了一本书名为《我的努力与奋斗——北省首富周向南自述》,正感慨nb的时候滚下床,眼前一黑。 再醒来就到了七十年代。 周向南的同村人。 可恨他爸不是周向南,也幸好他爹死了。 七岁的身体也干不成大事,他目前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争取让他妈成为周向南的妻子,他顺理成章成为周向南的儿子;二是他要在改革开放前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在八十年代大放异彩。 田小勇此时刚好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口,巷口站着一个戴着礼帽身着干部服的消瘦男人。 男人缓步走到路中,挡住他的去路。 “去哪儿?” 田小勇面不改色:“走亲戚。” 消瘦男人又问:“老张家女儿搬家了,你来看谁?” 田小勇露出微笑:“四海之内皆是朋友。”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让路。 田小勇微微点头,快步走入巷内。 幸好他看书的时候足够仔细,书中提到周向南在七十年代为女儿买营养品时不得不踏足黑市,却差点因为暗号错了被打。 当然周向南足够幸运,不仅顺利为女儿买到营养品,更结识了黑市的老大,后面为他获得第一桶金提供机会。 内容繁杂,田小勇感兴趣的内容自然记得牢。 不过他现在并不是来赚取原始资金,而是为了卖人参。 是的,他并不只是挖了一根人参,是两根。 起初他并没有想起来周向南是向阳大队的人,但他意图用卖人参钱让田雨意识到田家人靠不住。 当妈的不争气,他要自己给自己找个好爸爸。 现在回想起来,他前段时间闹事简直是一箭三雕。 不仅让田雨清晰的认识到不能继续为田家卖命,还将田家的名声搞臭。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周向南,尤其发现周向南不愧是首富,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如果他想办法为田雨和周向南创造机会,以后何愁自己没好爹! 当务之急还是先出手剩下的一根人参,上次那一百块给了田老头五十,他不能继续卖给老药头,只能铤而走险卖到黑市。 田小勇进入小巷后,白柳并没有跟上去。 她躲在隐蔽的墙后听到了消瘦男人与田小勇的对话,当即明白这是黑市! 之前在公社上中学时她听说过黑市,自然知道黑市有暗语。 但有风险的事情她不乐意做,哪怕再心动,她也不想冒险。 得不偿失的事情她从来不做。 看到田小勇的身影消失后,她缓缓转过身,直奔供销社。 田小勇今年七岁,老田家人和他生父她都认识,他们并不是有胆量来黑市的人,那田小勇怎么能知道黑市暗语呢? 想到田小勇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成熟,她心底升起一种微妙感觉。 不会,这么巧合? “水果糖一分钱一颗,牛奶糖一块五一斤,你要多少?” 白柳想了想:“来一块五的水果糖,一块五的牛奶糖。” 糖豆是十一月份的生日,马上就要到她的生日了,要给小崽子买点好吃的。 白家孩子多,多准备糖总没错。 她又转到布料针线的柜台,从衣服兜里取出什么,笑眯眯递给售货员。 “小红,给孩子做了几个沙包,让孩子玩。” 小红也没有推辞,笑着接下凑到她耳边:“柳儿,有瑕疵布我给你留着呢。” 白柳立马钻到柜台下面,真有不少布料! 常红和白柳是初中同学,常红家里有本事,早早给她买了供销社的工作,恰好是布料针线柜台。 两人本就有交情,白柳又是裁缝,她零零散散送了常红一些小玩意儿,又帮她做衣服,如今常红已经成为白柳的重要供货商和……客源。 “都是我在纺织厂的姐妹搞到的瑕疵布,我们不要钱,就是你能不能帮她们做几套衣服?” 常红说着从柜子下又提出一个包,这里面不是瑕疵布,是好布料。 “两身男式干部装,还有三件女式棉服,等会儿我带你去成衣柜台,你改进一下就行。” 她和姐妹们非常信任白柳,每次白柳改过的衣服比那些成衣还好看咧。 白柳笑着答应下来,她白得一些瑕疵布,已经比较划算了。 人力不值钱,她只能将利益最大化。 不过也不亏,等小姑娘们穿着她做的衣服到处招摇,还能介绍新顾客,所以常红几人可是她的财神爷。 常红是厚道人,她将布料交给白柳后又带着白柳去了好几个柜台。 白柳没什么票,如今凡事都要票证,她能买到的东西并不多,但在常红这个老售货员的带领下买到不少不要票的好东西。 她离开供销社时可谓满载而归。 也是巧,她走出供销社时刚好看到眼前一闪而过的田小勇。 田小勇舒展的眉头说明他达成目的,但匆匆的脚步也显示出他的不安。 白柳默然。 她对黑市从来不动心,因为她知道,能站着生活绝对不去跪着。 除非无路可走。 第11章 周大哥是英雄 白柳到国营饭店买上包子馒头,紧赶慢赶恰好在粮站验粮前回到粮站,这交公粮没她真的不行。 说来话长,其实还是借了宋嘉应的光。 之前宋嘉应帮公社乃至县里粮站修机器,为粮站节省了大量钱,便留下了一份善缘。 粮站收粮不是那么简单,从检验粮食干湿度到称斤,粮站检验员的工作量极大,加上人为检验,总会有标准不一的情况发生。 但有了宋嘉应的这份情,粮站对向阳大队总是照顾一些。 他们也不必再补太多公粮。 “今年不错啊,比我和王会计想的好多了。”大队长手握大队交粮凭证,终于松了一口气。 饿肚子的日子他不想再回首,虽然现在依然不能保证大队人人吃饱饭,至少不会再有饿死鬼。 他当这个大队长,也算是无愧于心。 大队长整理好马车,招呼众人回家,又对白柳说:“走,折腾了一天,回家!” 来时天还是蒙蒙亮,现在已经是傍晚,恐怕要天黑了后才能到家。 大队长将白柳买好的东西放到后面车板上,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两个饼子。 “你舅妈包的豆饼子,你先垫垫肚子。” 白柳接过干巴巴包着豆馅的二合面饼子,也没拒绝,但是同时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两个包子。 “大舅,你拿回去和舅妈吃。”她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可一定要吃啊,回去再热一下。” 她孝敬大舅和舅妈的,可不兴分给别人。 尽管大舅家的人也是她的亲戚,但她不想惯其他人坏毛病。 “你啊你,知道了,舅悄悄藏着,就我和你舅妈吃!”大队长无奈地答应。 他可不敢不听话,这小丫头从小就这么倔,她给你好东西你要是大方给别人,回头她知道了和你生气好久。 白柳从小没有父亲,那时候黄凤来一人带五个孩子也忙,多亏赵奎发和妻子照顾,他们对白柳就像亲闺女一样。 因此白柳说什么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开始赶马车。 白柳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东北傍晚的气温低,丝丝冷意侵袭下才遏制住她的睡意。 到了向阳大队,她拒绝大舅送她,一个人提着东西半跑着回家。 “你、你怎么样也不扶我!” 突然,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她猛然停下。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声音有点耳熟。 不确定,再听听。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里满是诧异。 “我是知青点的知青,上次你我们见过,你还帮我修过房子。”何胜男迫不及待说道。 白柳当即一震,尴尬,她是不是应该先避开? 正当她轻手轻脚挪动脚步时,周向南的声音传来。 “我不是帮你修房子,我是完成大队长给的任务。请你让开,我们并不认识。”周向南的声音微冷。 “我们认识,以前不认识今天也认识了。”何胜男的语气急促,“我听说周大哥是军人,是英雄,我从小就渴望成为军人,但是……没想到成为知青,我竟然能见到英雄。” 她很激动,甚至称得上语无伦次,但敬仰的意思显而易见。 周向南在何胜男充满崇拜的话语中也不再说重话,只道:“保家卫国是我们应尽的义务,我只是一个普通军人,并且已经退伍。” “不,你是英雄,一天是英雄就永远是英雄。” 白柳微微侧脸,余光中恰好看到何胜男几乎扑向周向南。 “我想更多地了解你,周大哥给我一个机会——” 周向南毫不留情地后退几步:“何知青,请你注意言行,我认为女性要自爱。” 何胜男却丝毫不在意,她继续剖析内心世界。 白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嘶,太肉麻了。 还是先回家。 此时天色全黑,她绕道从一条小路跑回家。 放下买回来的东西,又拿了两大把水果糖和一个包子,才关门去娘家。 早上的时候出发早,她只来得及将还在睡觉的糖豆抱到白家,小崽子一天都在白家。 “妈妈~” 糖豆在白柳进门的一瞬间立即扑过来,亲昵地要她抱抱。 白家孩子们眼睛放光看着她,知道小姑十有八九会带糖回来。 但白家孩子们家教很好,即使她没有拿回糖,他们也不过是有小小的失望,却不会生气。 白柳笑嘻嘻地将水果糖递给年纪最大的大虎,随后便抱着糖豆准备回家,又对老母亲眨眨眼。 黄凤来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不得不跟着她一起走向后门。 “妈,你热一下再吃。”她赶紧将包子塞过去。 包子和糖不一样,但凡她给侄子侄女们买包子就要九个,那哥哥嫂嫂们是不是也要买? 不行,她太穷了,只能先孝敬老母亲。 黄凤来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快回去,今天糖豆和周家的小姑娘福宝玩累了,早想睡了。” 白柳看着女儿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来不及多问,连忙抱着小崽子回家睡觉。 临睡之前,她还惦记何胜男和周向南后来如何。 毕竟以何胜男的“崇拜”,不会直接—— 对了,福宝是谁? “是周奶奶家的小姐姐呀。”糖豆懵懵地说道。 她刚醒来,听妈妈说外面太阳已经老高了,才想起昨天和福宝约定今天要去摘果子。 白柳随手拨动小崽子头顶的几根卷卷的呆毛,据宋嘉应说小崽子随了她奶奶,头发还有自然卷。 “那谁带你们去?” 糖豆自己穿好衣服,慢慢从炕上滑下来。 “还有小薯姐和三虎哥,福宝的哥哥没有到上学的年纪,也和我们一起去。” 现在大多数孩子都是九岁上学,无论白家还是周家,一般都会让孩子们至少念完初中。 白柳父亲是烈士,他们几兄妹都能上学,周家则是因为祖上有“文化人”。 到了大虎他们这一代,则是黄凤来的坚持,她觉得读书不会错。 白柳也是这样认为。 但更多人却不理解,甚至她几个哥哥嫂嫂都不认同,周家从读书中尝到甜头,却也不是很乐意。 “你们几个都不到九岁,怎么那么胆大?”她拉住糖豆的手,“慢点,妈妈和你们一起去。” 嗐,不去摘果子就要去捡柴火,那还是跟孩子们去摘果子。 白柳算得明明白白。 第12章 福宝是真的福宝 白家不算糖豆有九个小孩,四男五女。 大哥白树家的大虎今年上初二,二虎上五年级,小米是二年级,四虎七岁,要过两年再上学。 二哥家的小麦三年级,小薯八岁明年上小学,小果和糖豆一样大,今年才五岁。 至于三哥家的小枣今年九岁,两个月前刚刚上小学,三虎和四虎一样大,也是过两年上学。 除了糖豆,白柳还被安排带着三虎四虎和小薯小果一起摘果子。 对了,福宝拉着哥哥志军也过来了。 白柳倒是不介意当孩子王,毕竟乡下孩子习惯满世界溜达,不用她操心。 反而是周向南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到白柳家道谢。 “不好意思,我们家大妮上学去了,志军也不放心福宝,我又要和村里打猎队上山……” 周家的孩子不少,但只有两个女孩,大妮和小米一样大都上二年级,福宝和糖豆是五岁。 男娃不乐意带小丫头去玩,亲哥哥志军却不放心,最后兄妹只能和白家孩子玩儿。 白柳摆摆手:“没事,福宝和糖豆玩得好,我也不是很费心。” 她和周家和周向南并无交情,完全是看在糖豆的面子上。即使她承认福宝长得很可爱,但她依然认为她家小卷毛糖豆才是最可爱的崽——当妈的盲目自信。 周向南没再啰嗦,笑着递给糖豆四块奶糖,又嘱咐志军保护好两个妹妹后才离开。 糖豆看到糖也没有忘记妈妈,和志军、福宝以及妈妈各分了一块奶糖,才蹦蹦跳跳带着福宝和哥哥姐姐们集合。 白柳含着奶糖,望向前面一群孩子,眼神最终落在周家两个孩子身上。 周志军和福宝都在大院出生长大,比乡下一般孩子更懂礼貌,当哥哥也更懂得爱护妹妹。 唔,福宝……周向南倒是和其他周家人不一样,看起来很喜欢女儿。 村里人也许不清楚,她作为周家的邻居明白大妮在家里就是小丫鬟。 别看周秀才送周大妮去上学,实际上是为了以后给大妮找个更好的婆家,骨子里还是那套重男轻女思想。 不知道以后福宝会不会也沦为小丫鬟。 “啊?你明年就要上学吗?”糖豆不可置信的声音传出。 福宝点头:“对哦,我哥哥去上学,我要和哥哥一起。” 志军帮妹妹解释“我本来今年要读小学,我们之前住的地方都是七岁八岁上学,但我爸说老家念书时间短,可以晚一年上学。” 现在各地的学制并不统一,这里一般小学五年、中学两年,大院初中和高中各多一年。 “哇,”糖豆咋咋呼呼,“那明年小薯姐姐也要上学——” 三虎和四虎不爱跟她玩,她不爱跟小果玩。 这样一想,小崽子马上回头窜到白柳面前。 “妈妈妈,我也要明年上学!” “豆,你明年九月还不到六岁。”谁家孩子这么早上学呐。 “不行不行,我要上学。”糖豆抱着白柳的胳膊耍赖。 白柳想想也不是不行,但是—— “我们回家再说。” 糖豆知道妈妈没答应,整个人都显得垂头丧气。 白柳笑了笑,并没有急于答应糖豆不是因为她没有动心,但她需要安排明年的生活,毕竟小家里只有他们母女了。 “糖豆,你看那边有好漂亮的小花哦。”福宝惊呼。 糖豆闻言马上蹦跶过去,刚刚的烦恼已经抛之脑后。 白柳留心看周围,此时他们在山坡上,除了福宝兄妹和糖豆,其他白家孩子已经四散跑开。 秋天的山上已见枯黄枝杈,村里组织的打猎队趁着入冬前去打猎,其他人则捡柴和摘野果子。 他们来的这一片林子人不多,毕竟更多人想要野栗子和山核桃,需要往更高的山上走去。 白柳看着两个采花的小姑娘,她们身边还有志军看着。 行,她坐着歇会儿。 微凉的秋风吹着,真舒服啊,白柳躺在树杈上昏昏欲睡。 “啊——妈妈——” 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她猛地惊醒,来不及多想一边跳下树杈一边向声音来处奔去。 “糖豆!” 福宝和糖豆手拉手向她跑来,志军不知道去了哪里。 “妈妈,有兔子!” 白柳瞬间明白刚刚的嘶吼不是害怕,而是要她来解决问题。 她并没有耽误时间,当即让两个孩子带路。 抓兔子! 没有肉票就难开荤,只能靠山吃山。 一晃眼,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竟然直直地朝着两个孩子奔来。 白柳内心一惊,想也没想立即抱住糖豆和福宝。 千钧一发之际,“砰”地一声,活物拐了个弯,撞向旁边的树。 然后…… 死了。 白柳愣住。 哈? 她缓缓松开两个孩子,让她们不要动,快步走向旁边查看。 是野鸡。 真死了。 离奇,她还是第一次见野鸡自己撞死。 “妈妈,是肉肉吗?” “姨姨,是兔兔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白柳肯定地点点头:“不是兔肉是鸡肉,今天能加餐!” 好大一只野鸡,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野鸡。 “哇~” 两个崽子兴奋地欢呼。 白柳也不好直接决定,想了想说:“我们先放背筐里,去找志军。” 志军不过八岁,对向阳大队这片山也不熟悉,她有点担心。 福宝连连点头:“姨姨,我哥哥跑那边去了。” 白柳应下,按照她的指示去找志军。 走过一段距离,福宝眼前一亮:“哥哥,我在这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志军手里多出一个小弹弓,正瞄准了什么猎物。 但似乎福宝一声呼唤坏了她哥哥的好事,不远处一道灰色的影子突然弹开。 志军无奈地回头,对妹妹笑了笑:“来了。” 倒是难得的好脾气。 白柳有些意外。 福宝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她松开糖豆的手,欢快地奔向哥哥。 “哥哥,刚刚一只野鸡追我和糖豆,姨姨抱住我们,野鸡就撞到了树上——”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砰——” 野兔撞到树上。 又是在福宝旁边。 白柳一惊。 福宝显然被吓到了,竟直接坐到地上。 白柳脚步一转,扶起福宝。 然后,在她脚边看到一窝野鸡蛋。 啊这,福宝可真是福宝啊。 第13章 真香~ 上山摘果子,野果子没有摘到几个,离奇事遇到不少。 直到回家,白柳整个人还是有点恍惚。 为什么野鸡会撞树上? 为什么野兔也能撞死树上? 为什么福宝随便一摔,脚边就是野鸡蛋? 老天爷真是怕福宝吃不到肉。 白柳服气。 “白姨,我们不太适合把这些东西带回家,你看能不能在你家煮熟?”在白柳犹豫如何开口时,周志军率先说道。 他们现在有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和十几个野鸡蛋,不多也不少。 按照一般来说这是他们共同所得,简单点直接在山上烤了吃,或者平均分开。 但白柳恍惚中明白这与她与糖豆都无关,甚至可能与周志军也无关——他没有打到兔子。 更大可能是老天爷给福宝喂肉吃。 作为大人她不想占孩子的便宜,但福宝和糖豆兴致勃勃……她、她也馋肉。 周志军以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叹息一声道:“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少,拿回去爷爷奶奶会保存起来,妹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吃肉了。” 白柳了然。 周家并不是非常宽裕,此时大多数人也不舍得大口吃肉。 而之前福宝和志军在大院生活,恐怕条件要好上不少。 “我并没有出力——”她不想占人便宜。 志军却露出笑脸:“白姨别这么说,我和福宝不会做饭,而且你能不能给我爸爸留个鸡腿。” 是个好孩子。 白柳也笑了,随即答应。 这肉她吃,也是为了让周家小哥放心。 她很好奇,是不是福宝有特殊之处。 而周家父子,知道福宝的异常吗? “糖豆,和你姥姥说我们不过去吃了,跟你姥姥拿点苞米面过来,快去!” “志军,去和你爷爷奶奶说今天在白姨家吃饭。” “福宝,你先吃几个果子,有点酸,等会儿姨姨给你做果子罐头。” 白柳翻出珍藏多日的香料,唔,今天要大展厨艺。 她不是不会做饭,但平日里做饭的时候并不多。 一是物资匮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是宋嘉应也会做饭,且更擅长炖煮,而她当年在皇宫的时候更多学到的是精细吃食;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她懒。 但今天可是肉啊,一大锅肉,她必须做。 并且要认真做。 野鸡和野兔的肉质比较柴,她直接剁成小块更容易炖煮和入味…… 白柳炖上肉之后,又将刚刚白水煮好的十几个野鸡蛋剥皮放入锅里,等下鸡蛋也是满满的肉味。 她想着就觉得很香,手下添柴的动作更快了。 “嘶——” “好香啊,好想吃啊——” 一扭头,三个小孩并排站在门口,眼神盯着她的锅。 白柳笑着招呼糖豆端来苞米面。 “我给你们在锅边贴饼子,薄脆的饼底最好吃了,当然蘸上肉汤,哇,那才是真美味……” 她故意说给三个小孩听,然后就看到三个孩子眼睛放光的模样。 两个小女娃不用说,差点流口水。 稍大一点的志军都忍不住嗅空气中的香味。 这才是正常的早慧小孩,白柳猛然想起同样聪慧的小孩田小勇。 嗯,看来她的猜测没错。 田小勇很复杂。 白柳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好,但实际上她干活极为利索——自愿的情况下。 她尤觉得只加鸡蛋浪费肉汤,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把干粉条和几个土豆,也放进锅里一起炖。 这是老母亲教她的吃法。 物尽其用。 随后,一大三小围着锅灶旁,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满眼都是锅里的肉。 等白柳心不在焉地用砂锅炖好一锅简易版果子罐头时,铁锅里的肉也该出锅了。 揭开锅盖的一瞬间,随着蒸气升腾的还有扑鼻的香味。 真香啊。 一鸡一兔都比较大,白柳在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四道菜。 一小盆果子罐头,一盘浸满汤汁的土豆块和粉条,还有一大盘肉和一盘入味的鸡蛋。 “你爸爸打猎大概要后天才能下山,白姨给你爸爸留了一只鸡腿和一只兔腿,其他都剁成小块,可以吗?” 额外留下鸡腿和兔腿是因为周向南是福宝的父亲,但其余剁成小块则是为了公平。 再说孩子们牙还不够硬,剁成小块更方便吃。 她不想因为腿给谁吃让孩子们之间产生不愉快,当然她觉得这么干瘦的肉,还是剁开好吃。 “谢谢白姨。” “谢谢姨姨~” 周家两个孩子满眼惊喜。 “好了,开饭!” 白柳挥挥手,四人开始美餐。 三个孩子加一个成年人,即使再馋肉也吃不了太多,白柳并没有藏私,她给孩子们整整加餐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早上,四人还能吃一顿夹着卤鸡蛋的二合面饼子和肉汤炖萝卜。 准确来说,是五个人。 周向南吃着鸡腿和兔腿有点尴尬,他想撕下肉分给三个孩子,却被三个孩子拒绝了。 “你吃,这几天我们都解馋了,你不用介意。”白柳解围道。 她将厨艺发挥到极致,竭尽全力改善大家的生活。 四人吃得满意。 周向南没有再说什么,他是真的饿了,这几年在山上打猎每天都是啃窝窝头,感觉现在能吞下一头猪。 “对了,我们打到了一群野猪,今年大伙儿能分到不少。” 白柳还没有来得及去白家,闻言露出笑脸。 “那太好了,今年能过个好年。” 人六劳四的分配制度下,她跟着沾光嘞! 到时候一起做和分开做都好。 这几天她不在白家吃饭,和老母亲略去福宝的奇遇简单说明缘由,在征得志军同意后说是他打到了兔子。 至于志军,则对周家人说糖豆和福宝玩得好,非要拉着福宝吃饭。 不过这孩子有成算,除了第一顿什么粮食也没出,第二顿便直接从周家拿上两人的口粮,交给白柳一起做。 周向南吃过鸡腿兔腿,又吃了两个窝窝头和一碗肉汤炖萝卜后,才终于舍得抬起头。 “味道是这个。”他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白柳没有谦虚:“我做得确实好吃,但也多亏了福宝……多亏了有肉。” 她临时改口,旋即转头看向糖豆:“你不是说要去帮妈妈排队吗?” “是啊,”糖豆跳下长凳,拉着小姐妹的手,“福宝,我们走!” 志军却罕见地留下来。 白柳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两个孩子出门后,立即看向周向南。 “你知道福宝与一般孩子不同吗?” 第14章 得到一个人情 话音未落,周向南放松的眼神立即变得犀利,直直地看向白柳。 白柳并不畏惧,迎上周向南的视线。 她与周向南与福宝并无利益相关,何必惧怕。 但周向南不愧曾经是华国的军人,刹那间她想起在宫中有一面之缘的征战归来的将军。 似乎谈笑间都带着杀气。 “爸爸。”志军的声音打破沉默。 周向南笑着对儿子点点头,随后收敛身上的试探之意,面对白柳叹息:“我宁愿她只是一个寻常孩子。” 他没有正面回答白柳的问题,但意思却显而易见。 白柳了然,周家父子果然清楚。 恐怕也是因此,志军才会寸步不离福宝。 她欣然道:“福宝很特别,我们上山的时候……” 当天发生的事情她如实相告,周向南听后紧皱眉头。 如果那天在现场的不只是白柳和糖豆,一旦被村里其他人看到,福宝会被人如何看待? 他说宁愿女儿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句话同样是真的。 “我们之前在大院的时候,福宝并没有这么幸运——” 那时他们上山的机会不多,再加上福宝年纪还小,以后的“幸运”会越来越明显。 周向南低着头,满眼都是愁绪。 为人父母,想得总要多一些。 人的一生中,很多礼物并不是馈赠,而是索取。 “以后尽量不要让福宝和其他人一起上山,你们在身边,大约能掩护旁人的视线。”白柳没忍住多嘴一句。 周向南沉默地点点头,稍后抬起头时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直说。”白柳心里有些猜测。 “我后天开始上班,单位还没有分给我房子,我不好带着两个孩子住宿舍。”周向南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最后下定决心,带着恳切的语气道,“志军会看着福宝,偶尔有集体活动时,你和糖豆能不能带福宝一起?” 既然白柳已经知道福宝的秘密,他们也不必遮掩。而且事不烦二主,不如继续求助白柳。 周志军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同样期待地看向白柳。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眉眼透着期待,在他们看来白柳现在是最好的人,也是值得托付的人。 白柳尚且不知两天的公平交易竟给自己带上好人的称号,她只觉得自己有些缺少考虑。 平心而论,她帮助福宝,起初确实因为怜惜幼年丧母的女孩。 但更重要的是糖豆比较喜欢福宝,她可以为糖豆的友谊努力一下。 两个小女孩的友情多美好,她上辈子没有的东西,这辈子忽略的事情,都想补偿到糖豆身上。 可是,前提是不能造成糖豆和自己的损失。 “我并不能完全保证不出闪失,希望你可以理解。在照顾糖豆的同时,我可以照看福宝。”她希望周家父子也可以保护糖豆。 至少他们之间是互相牵制。 认真说来,还是她吃亏了。 周向南并没有任何犹豫,马上许诺道:“多谢,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我会竭尽全力帮忙。” “好的,我提前谢谢啦。”她不再客气。 人嘛,谁知道什么时候有事求人呢,不如先留下人情。 “糖豆和福宝要等急了,我先去分肉。”她间接下了逐客令。 农村民风并不是那么淳朴,寡妇和鳏夫共处一室,即使有周志军在场,外人也会浮想联翩。 周向南明白,当即带着儿子离开。 “麻烦帮我们照看一下福宝,我和志军就不去了。” 白柳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稍等一会儿后,才关门去大队部的戏台旁。 一大早打猎队归来,猎物也不好长时间存放,大队一致决定当天就分给队员。 如今惯例,队里将猎物按照人口数先将猎物均分一部分,之后想多得猎物的人可以预支工分,过几天王会计算完账分红时一并结算。 黄凤来前几天已经找大队长分家,这次分肉,对各个小家都有影响。 白柳找到糖豆的时候,黄凤来正对几个儿子媳妇说:“我先说好,这次分肉你们商量一下,是单独做饭还是一起做,回头别说谁吃得多谁得到少。” 白家分家了又没分,白树、白林和白杨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反而白柳很是从容。 “妈我们听你的,快过年了,一家人总要一起吃饭,我们都出一样的肉可以吗?”她狡黠地笑道,“我想多买一两块肥肉回去榨油,偶尔我和糖豆在家吃饭的时候也好开火。” 她悄悄指点几位哥嫂。 对白家来说一起做饭的好处大于分开,但难免有想开小灶和打牙祭的时候,她的办法最公正。 果然李秀兰和赵金芳眼睛一亮,同时对黄凤来说:“妈,我们听你的。” 大哥白树和大嫂黄美玲没说话,他们家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半大小子,实在没有余钱开小灶。 也没有必要。 黄凤来看儿女们有商有量,内心非常满意:“今年你们不用多出,我会多买点,不过就一次啊。” 几个儿媳同时露出笑脸,她们婆婆大方的时候真的大方。 白家这边刚说完,分肉也恰好开始。 黄凤来和李秀兰几个妯娌来得早,他们还能挑一挑呢。 大队里有老屠夫,从年轻时就宰猪,他分肉极为细致和熟练,且每块肉的重量相差不大。 “我先说几句,”大队长吼着嗓子道,“今年遇到了野猪群,还有不少野鸡和野兔,狍子也有。我们按人头分猪肉,其他想要野鸡、兔子和狍子的,工分换!队里养猪场今年要上交公社十头猪,咱分八头!” 白柳刚刚了解了一下,野猪肉每人可分一斤一两,家猪每人可分一斤二两,比起往年已经多很多了。 前些年饥荒的时候,别说打不到野猪,就是村里的养殖场也没有猪。 现在想起来,当年真难啊。 白柳分到猪肉交给黄凤来,随后便守在分猪肉的摊子旁等着捡漏。 然后,在其他人挑挑拣拣后,包圆了所有大骨头和猪下水。 田大妈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懊恼、心痛……最后通通变成生气。 “白柳啊,你这么大手大脚,谁家好人能相中你!” 第15章 要是嫁给周向南 白柳提着一兜子大骨棒,脑海中已经想到各种美味的吃食。 但偏偏有人看不懂脸色,非要来扫兴。 她快速装好东西,才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田大妈:“田大妈,这么多东西才算我三块钱,是大家照顾我,可没有多和我要钱啊。” 刚刚分肉的老屠户和王会计闻言同时瞪着田大妈。 “我杀猪这么多年,剔骨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挑出毛病,这一堆没有肉的大骨棒大家都不要,大肠和猪肺这些东西你要是给钱,我那边还有,你要?”老屠户觉得田大妈是质疑他的能力,当然生气。 王会计一家和白柳关系不错,白柳正在给她家小姑娘做嫁衣呢,他家老婆子也不会做衣服,平时做衣服多亏白柳了。 还有他算账也要白柳,可不能得罪喽。 “咋地,你觉得三块钱便宜?那你别后悔,那边还有,走走,那边都给你!” 王会计说着就要拉田大妈去买野猪的骨头和下水,丝毫不犹豫。 田大妈吓坏了,她才不去呢。 三块钱,够他们一家人生活两个月了,可不能糟蹋钱啊。 她就是想等着所有人都不要的时候,花几毛钱带回家。 谁知道白柳竟然买下! “我不去我不去,我家没钱,吃啥肉呢!”田大妈一屁股坐下,说什么都不起。 王会计顺势说道:“那你说啥有的没的,别说我们不卖给你啊。” “不说不说。”田大妈马上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要奔回家。 白柳灵机一动,喊道:“田大妈,你不要买野鸡和兔子啦?” 田大妈脚步一顿,有些讪讪地回头。 “要、要。” 白柳点头向老屠户道谢,又走到王会计身边:“王叔,队里的账算完了吗?最近我忙着做衣服也没来得及问你。” 王会计一拍手:“哎呀,我们几个实在算不过来,你看啥时候有时间,快去帮帮我们。” 白柳是大队长的外甥女,又是高中毕业生,当年学习成绩可好。 但是运气不好,没赶上高考,不然现在也不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 白柳最近手头的裁缝活计不太多,她琢磨了一下,能腾出时间。 “行,没问题。”她瞅了一下大队长那边,似乎野鸡能买了,立即奔过去,“大队长,我要一只野兔。” 兔子肉好啊,瘦是瘦了点,但越嚼越香,做兔肉丁是不错的零嘴。 一众抠抠搜搜的人中,白柳拖着一包大骨头,又拎着两只野兔,堪称人群中的焦点。 有人暗骂她败家,有人不忿她能凭当裁缝挣钱,有人嫉妒她好命……但更多小孩,却羡慕糖豆有个好妈妈。 “糖豆,你妈妈真好~” 小小糖豆骄傲地挺胸抬头:那当然! “糖豆,我们能去你家吃饭吗?” 糖豆皱眉:拒绝。 “糖豆,我们能换一换妈妈吗?” 糖豆愤怒看向说话的人:哦,狗蛋啊,不和他计较,傻乎乎的。 在一群小孩中,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边缘处有个男孩幽怨地看向糖豆。 男孩正是田小勇,而他并不是羡慕或嫉妒糖豆有个好妈妈,比起吃肉,他更在意糖豆与福宝的关系。 为什么周志军不出来,让他去讨好福宝一个小女孩他做不到,但带着小屁孩周志军玩没问题。 可恶! 如果因为糖豆与福宝的亲近,使得白柳成为周向南的妻子,他岂不是白白谋划了这么久?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拉进田雨和周向南的关系。 他要自己顺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发财,更要借助周向南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制定好的计划,田小勇不想有丝毫差池。 白柳拎着一堆东西四处瞄着找糖豆,余光恰好看到田小勇满是算计的目光。 这个孩子怎么回事? 她始终觉得田小勇不像小孩,他不像周志军的早慧,也不是福宝的幸运。 白柳见过很多人,本能地不喜欢田小勇。 “糖豆,快回家!”她朗声喊道,“和福宝一起!” 此时她悄悄观察了一下,田小勇的视线并不是在糖豆身上,而是糖豆身边的福宝。 难道田小勇发现了福宝的好运气? 不应该啊,之前上山的时候她确信没有旁人跟踪,周家兄妹不可能说漏嘴,糖豆与田小勇也不是熟悉。 “我来啦妈妈!” 糖豆风风火火跑过来,蓬松的卷发更衬得她像个可爱的娃娃。 而福宝的小脸也红扑扑,带着娇憨。 这才是小孩嘛。 “回家,”她笑嘻嘻地看福宝,“姨姨家还有糖渍果子,等下吃几个再回家。” 福宝顿了顿却摇头:“姨姨我爸爸回家了妈,我等下要去找爸爸,谢谢姨姨。” “行,那你随时可以来和糖豆玩。”白柳并没有继续劝说。 她将福宝送到周家门前,才扛着大骨棒和兔子回家。 十一月东北的气温比较低,但她需要将这些东西稍作加工,也不是要攒到过年吃,终归是一下子又吃不完。 白柳答应王会计后天要去大队部帮忙算工分,她必须加快做好这两天需要交工的衣服。 除此之外,锅灶里的火也没有停过。 炼猪油、炖大骨汤,干煸兔丁……白柳家的香味飘满前前后后。 要说最难受的,还是要数田家人。 周家人也不好受,但周家相对来说条件不错,周秀才又是个比较讲排场的老头,总会指挥周大妈当着村里人的面去买肉。 然后他故意让家里老少在吃完肉后将肉汤抹到嘴唇上,再出去显摆。 虽然每次分到每个人头上的肉并不多,但至少能闻到肉味。 田家则不同,田家儿子多孙子也多,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别说吃肉,每年全家人都不一定能天天吃饱饭。 不过今年人多也占到了便宜,田家人舍不得多买肉,但凭借人数都有三十多斤猪肉。 一家子老老小小都盯着肉,想要尝尝肉味,但被田大妈死死地压着,谁也不敢开口。 如果所有人咬着牙也能忍住,但偏偏有人想借题发挥。 田老四被媳妇又拧了一把,只能清了清嗓子:“怪不得周向南让两个孩子接近白柳,她是真舍得,以后周家俩孩子还不得死心塌地?” 他意有所指道:“可惜我以为二姐有机会,要是嫁给周向南,以后就好过喽~” 田家饭桌上瞬间安静。 第16章 再婚想法 田雨低眉顺眼,脑袋几乎低到饭桌上。 她怕家里人看到她的表情,嘲笑她心比天高。 摸着良心说,她当然也想过嫁给周向南,他可是有工作的人,据说一个月的工资就有五十二,她能买多少好东西! 一年六百多块钱,那是什么仙人的日子? 别说要她去周家伺候男人和两个孩子,她在前面的婆家和田家也是伺候人,还经常挨骂吃不饱饭。 再说女人就该伺候男人! 天天只知道自己吃吃喝喝,是不惜福!是造孽! 田雨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味,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 她嫁得比白柳好,男人比宋知青勤快能干,就连生的孩子都是男娃,咋就比白柳过得苦呢? 田雨想不通,田雨想哭。 田小勇同样紧皱眉头,一边暗恨四舅多嘴,一边又觉得四舅这个出头鸟当得好。 他这个妈是老实人,只知道自己埋头苦干,是好事也是坏事。 田雨对他这个儿子没得说,简直当成自己的眼珠子疼,他渐渐真心认了这个妈。 坏的一点就是不知道变通,男人为集体而死不得闹一闹?竟然让人赶回娘家,真是丢人啊! 如今他们娘俩人在屋檐下,凡事也只能谨言慎行。 “啪——” 田大妈将筷子重重地放下:“白柳有两个钱就想着吃,迟早好不了……” 她骂骂咧咧地诅咒了一大堆,声音却越来越低。 没办法,白家老太太可厉害,又一直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别人家都是冠夫姓,就黄凤来,谁问名字都报自己的大名。 偏偏田大妈还不敢多说,妇女队长杨桂英和黄凤来关系好着呢,最赞成黄凤来这些个想法。 她怎么这么倒霉,二闺女也不给她争气。 要她说,白柳连她家田雨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雨啊,”田大妈忽然转头握紧田雨的手,“你是以后不想嫁人了?” 田雨一惊,下意识摇头:“不、不,要嫁人。” 田大妈满意:“那你还想嫁什么人家,要我说你和周向南最般配,要不是当年小勇他爹先提亲,你也不会——” “老婆子说啥呢?”田老头不想听到二女儿那个晦气女婿,也就是当年彩礼给得多。 顾老四笑嘻嘻地说道:“以前那是以前,现在周向南正好没了老婆,说明是缘分啊。以后要是我二姐能嫁给周向南,我们家就二姐过得最好了……” 在一片恭维声和畅想中,田雨不可避免设想自己成为周向南的可能性。 如果……那该多好。 坐在田雨身边的田小勇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内心一喜。 他这些天的铺垫没有白费,田雨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向南,这可不行。 现在两人地位没有太悬殊,只要田雨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和周向南结婚,毕竟她足够勤快。 周向南看在田雨能照顾他两个孩子的份上,首选也会是田雨。 想到周向南两个孩子,田小勇眼前浮现出福宝与糖豆手拉手跳着离开的场景。 看来他必须尽快和周志军成为朋友。 “阿嚏——” 周志军揉了揉鼻子,被妹妹福宝嘲笑。 “哥哥,你还说我不要出去乱跑,是你要病病了哦~” 周志军笑得无奈,他总不能和妹妹说他担心其他人利用福宝。 “福宝,”周向南听到小兄妹的交谈声,顿觉好笑,他走过来抱起福宝,“我们福宝还小,以后出去和哥哥一起好吗?” 福宝皱起小眉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哥哥不好玩,我可以和福宝一起吗?” 周向南一怔,猛然想起刚刚母亲和父亲再次催他再婚,内心一叹。 “当然可以。”他抱着福宝走到炕梢,又让志军也坐过来,“爸爸想问你们一件事。” 两个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他,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他定了定神:“你们想要新妈妈吗?” 志军对生母的印象比较深,但福宝对生母的记忆却浅了许多。 她第一时间反问道:“是像白姨姨对糖豆那样吗?” 在大院的时候,她见到的“妈妈”与白姨姨都不同,白姨姨对糖豆真好。 如果是白姨姨那样的妈妈,她好像并不是对后妈太抗拒。 福宝想来想去,看向哥哥。 志军看到妹妹眼里的期待,刚刚到嘴边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福宝还小,需要妈妈的教导,尤其糖豆和福宝的关系不错,小姐妹之间总会有更多的比较。 他不想妹妹因为没有妈妈不开心。 而且…… 周志军看向周向南,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爸爸,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妹妹需要妈妈。” 其实他之前听很多伯伯和叔叔们说过,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不肯再婚,或许他们也不必回到北省。 更有甚者,他们说有妻子的男人,才能专心完成事业。 他知道父亲心中有志向,他不想他和妹妹拖累父亲。 周向南内心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他的儿子,长大了,也懂事了。 父子俩的想法福宝看不懂,她歪着脑袋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有新妈妈?” 这个问题周向南还真回答不了。 “爸爸只是问问你们,暂时没有想法。”他刚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肉香味,当即转移话题,“你们奶奶炖肉呢,高兴。” 他满心以为两个孩子会欢呼,却发现他们很淡定。 志军懂事,那福宝的表现就有点奇怪了。 福宝撅嘴,嘟囔道:“白姨姨炖肉比奶奶好吃,奶奶炖肉我们只能分到很小的两块,白姨姨大方。” 小孩子不会看人脸色说话,但真话更让人尴尬。 尤其周向南心知肚明母亲的作派,他们家可称不上大方。 其实他和两个孩子都是城镇户口,每月有固定的供给粮,可惜他不会做饭。 此时,一股强烈的歉意涌上心头,如果他能做饭……如果家里有个会做饭的女人,孩子们也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看来,是时候再婚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两个孩子。 第17章 何胜男咒骂 白柳最近频繁遇到田雨,这是之前并没有的情况。 太巧合了。 即使她们两家是邻居,两人也从小被旁人总比较,可实际上她们的交集并不多。 一是因为黄凤来送家里的孩子都上学,而田大妈却不同意,只是让几个孩子去上了几天小学。田大妈和田老头担心家里孩子受白家孩子影响要上学,一直不让他们与白家人往来。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田雨是个很要强的人。 彼时白柳学习成绩不错,村里人提起两人的时候总说白柳以后更有出息,田雨听后自然不好受。 长此以往,田雨总想着一定要比白柳更强,凡事都喜欢和白柳比较。 至于白柳,她不喜欢田雨每次看到她就表现出的敌意,也没有想过改善与田雨的关系。 两人自然没有任何交情。 可最近不同,田雨经常出现在她附近,甚至等她看过去后还会咧嘴笑。 实在不对劲。 “白柳,柳儿?”王会计拿着账本站起来。 白柳手上打着算盘,心里想着事情,一心二用时突然被王会计的声音吓了一跳。 “王叔?” “多亏你啊,我以为还要一礼拜才能算完账,提前了不少,我们明天就能组织大家年底分红。”他长舒一口气,满脸笑意。 白柳刚好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最后一个生产小队的账本终于也算完了。 她同时笑起来:“我这个临时会计能帮多少忙,还是王叔前面的账记得清楚。” 上辈子她学过账房,虽然现在有些记账方式不同,但大同小异,她非常会打算盘,数学也不错。 比起不用动脑子的体力活,她当然喜欢脑力活。 而且还有额外的补贴,真不错。 不过可惜每年只有几次用到她的机会,今年她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 王会计知道白柳比自己更擅长算账,但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这个会计位置被顶替。 毕竟大家更信任男同志,而且白柳志不在此。 白柳是不同的,这丫头如果不是没赶上好时候,前途无量啊。 王会计正在内心感慨,白柳那边却已经美滋滋地离开大队部。 时间还早,她回家准备一些小点心,明天可是她家糖豆的生日! 她家糖豆真是运气不错,赶上了分粮食的时候,家里方便给她做好吃的。 白柳想起糖豆马上要五岁,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糖豆刚出生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二十岁,和宋嘉应磕磕绊绊带着女儿长大,其中付出多少心血只有他们知道。 现在糖豆又大了一岁,真好。 “白柳、白柳……” 连声呼唤叫停白柳的脚步,她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何胜男? “正好,我还要去找你。”何胜男迎面走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的自行车借我一下,我要去县里取家里给我的包裹。” 白柳差点没有忍住笑意,与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嘛,有钱还是要赚的。 “拿来。”她伸出手,手心朝上。 何胜男不明所以,皱眉:“什么?” “你知道我有自行车,也该知道我的规矩,不过夜的借用每次五分钱。” 她不是大户,总不能白白给其他人白用贵重财物。 买自行车的时候,她和宋嘉应凑了好久的钱呢,说起来还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你怎么能这样?”何胜男不可置信,白柳竟然想从她手里挣钱。 “不然呢?” 白柳在向阳大队的名声不好,一方面因为她不喜欢干体力活,另一方面便是她很“计较”。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毕竟没钱,而且用她的东西给钱,这不是合情合理? “对了,你借用自行车的时候有任何损坏,可是要赔钱的。” 何胜男来村里不到一个月,名声却十分臭。 她不放心。 何胜男气得跳起来:“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不帮助女人就算了,你竟然看不起我?” 女人帮助女人。 白柳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她觉得很新奇,但一直以来的人生经历却让她无法认同。 “我不是看不起你,你不用转移话题。比起人情,算清楚对我们都有好处。”白柳并不想就这个话题与何胜男继续啰嗦。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多问一句:“你到底要不要用自行车,再晚了我不借了。” “你!”何胜男咬着牙,“不用!” 她去县里拿家里包裹只是借口,实际上她现在手里没有几块钱。 一分钱也不能浪费! “哦~” 白柳直接转身离开。 何胜男听着她怪声怪气的语调更生气了,忍不住骂道:“怪不得你活不长,活该!” 她并没有刻意收敛咒骂的声音,白柳耳朵好使,瞬间回过头。 此时何胜男已经快步走远。 白柳内心升起疑惑,和一丝……惊恐。 她会早死? 有多早? 她并不是惧怕死亡,不,她怕死。 人当然要竭尽所能活着,新社会了,她挨过饥荒,为什么不好好享受生活。 白柳对何胜男的身份有些猜测,并不能完全忽视她的咒骂。 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直到她看到在家门口笑嘻嘻踢毽子的糖豆。 不行,她一向信奉人定胜天,为啥要听一个来路不明的傻大姐胡说八道呢? 别管这话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她也要逆天改命! 白柳想通之后,脸上的笑容重新出现。 “妈妈~” 糖豆眼睛一亮,蹦跶过来,围着她贴贴。 糖豆像是察觉出她的心情不太好,比平时更是热情,甚至拒绝了与小朋友一起玩,硬是要陪着她回家。 白柳看了一眼奶乖奶乖的小姑娘,脑子一抽:“走,妈妈带你去县里!” “哇~” 直到她骑车累得满头大汗,才想起一开始不是要做点心吗? 呜,她怎么能被小崽子的笑容蛊惑。 她才是真的要长点心。 不过,来都来了…… 白柳更是随心所欲的人,她带着糖豆毅然决定去县里,幸好她走得再匆忙也记得带上之前做好的绣品。 接下来,她和糖豆今天能不能吃得上饭就要看运气喽。 第18章 前脚挣钱后脚花 白柳从未埋怨过上辈子的经历,毕竟,人生谁也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她上辈子为了活命,为了摆脱命运,为了打发枯燥而重复的时间,学过很多东西。 皇家必然用绣工最好的绣娘,所以并不需要她这个野生绣娘出手。 万万没想到,曾经打发时间学到的能力今生今世恰好派上用场。 果然学一门技术最重要。 自从前几年取缔自由市场后,小生意根本不能做,她也不想去黑市。 所以她只绣一些手帕和小孩子的用品,方便携带也不卖太高价格。 这不,刚刚升辈分的中年男人,一眼看到糖豆手里有小婴儿的小帽子,顿时感觉不对劲啊不对劲。 虽然像洋娃娃的姑娘年纪并不大,大约四五岁的模样。 但,她手里的帽子可太小了。 男人的目光一转,观察起白柳。 不是等人,手里有包裹…… “同志你好,你是表妹,哎呀我来晚了。”男人笑着走近白柳,语气中带着热情。 白柳:…… 白柳很淡定。 她除了第一次遇到“认亲”的人时有些茫然,后面可是越来越熟练。 不仅是她—— “伯伯好~”糖豆乖巧地打招呼。 白柳不止一次嘱咐过她,她还会根据年龄判断该用什么称呼呢。 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脸上笑意更真诚了,能当小姑娘爷爷的年纪能被叫伯伯,这说明他看起来年轻。 原本他已经不对厂长的位置有所追求。 现在一想,他倒是有意拼一拼。 不过这不急,他还是先给刚出生的孙子买个小礼物。 “好好,”男人走近白柳,“有没有小孩子的虎头帽和小鞋子?” 附近打量的视线已经散开,白柳微微点头:“有,还有绣着图案的手绢,要吗?” 男人目光微动,马上点头:“要!” 既然他有意要再拼一拼,那还是走走关系,听说老婆的表姐喜欢绣品。 男人出来并没有带够钱票,他让白柳稍等一会儿,然后回家带着老婆一起出来。 白柳抱着试试的想法并没有拒绝。 她看人一向很准,预感男人是个大户,且不会带来危险。 结果比她预想的更好。 半个小时后,不仅她带来的所有绣品全部卖出,还有希望发展出一个长久顾客。 刚刚这位大姐可是说了,她有很多姐妹喜欢绣品。 是不是姐妹她不知道,但她笃定这对夫妻能从她的绣品中获得利益,互惠互利的事情她乐见其成。 “走喽,我们中午饭有了,吃完饭去你大姨家。” 刚才她得到几张粮票和肉票,恰好解燃眉之急。 如今国营饭店都要票,以前他们还有宋嘉应的家人补贴,现在只能靠她了。 宋嘉应。 她猛然想起之前每年糖豆生日宋嘉应的家人都会寄来礼物,那今年? 白柳心里有事,吃过饭后便直接拎着糖豆先去邮局。 别管宋嘉应是死是活,糖豆是宋嘉应的孩子,该有的东西她当然要争取。 两人到邮局的时候前面有争吵声。 “妈妈,”糖豆几乎用气声说,“妈妈你看前面。” 她循着糖豆的目光看去—— 何胜男? 啊对,今天何胜男说要借自行车到县里领家里人的邮包。 她来时还想过路上会不会遇到何胜男,没想到她来得真够快,也不知道最后借了谁的自行车。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何胜男为什么和邮局工作人员吵起来。 “我的稿子没有回信?怎么可能没有回信呢,不可能!”何胜男咄咄逼人,非说邮局工作人员私吞了她的稿费。 工作人员也觉得委屈:“我是咱们县去年的三八红旗手,工作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你是在冤枉我!” “我不可能没有稿费,你——”何胜男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白柳津津有味看着眼前的闹剧。 “没有就是没有,等等,”工作人员忽然从一叠无人认领的信件中翻出一个信封,“你看是不是这个,但不是汇款。” 何胜男一把扯过来:“是我的。” 她快速打开,然后眼睛瞪大。 “不可能啊,真的被退回了,我可是照着日后最热门的小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工作人员找到信件自然理直气壮:“你这些邮票还买不买了!” 何胜男一跺脚:“我过几天再来,你一定要给我留着。” “咱国营单位可没有等人的说法,你要买就快点。”工作人员也生气。 “等我几天,我一定会回来!” 何胜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离开。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过尴尬。 白柳并没有看到她提到的家人邮包,或许,她是等着稿费到账后再买东西? 她来不及细想,柜台前的工作人员一边收拾刚刚取出的邮票,一边问她:“取邮包还是信件?” “帮我查一下有没有邮包,宋嘉应和白柳的名字都查一下。” 工作人员停下整理邮票,先核实她的身份。 白柳的视线落在柜台上,何胜男为什么看重邮票呢? “等等,”她忽然指了指邮票,“刚刚过去的人是想要这些邮票吗?” 工作人员点头:“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买邮票。不过这个人脑子不正常,也就是现在不兴迷信,撞鬼了也说不好……” 邮票。 白柳笑了笑,再问:“邮票真好看,有什么说法吗?” “你说这套邮票?”工作人员解释,“这套《全国山河一片红》是错版邮票,如果不是她提起来我早忘了。现在正好拿出来了,我们要汇报到上级部门。” “这样啊,”白柳摩挲手指,迅速作出决定,“我还挺喜欢邮票的,你别收回去了,把这些拿出来的邮票都给我。” 她不信何胜男只是一时兴起,既然有用,不如截胡。 工作人员皱眉,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行。 没有及时上报和返还错版邮票,硬说起来是她的工作有问题。 “可以,一枚邮票八分一板五十枚邮票,这里有两版,八块钱。”工作人员期待地看着她。 除了《全国山河一片红》,她隐约看到其他邮票:“好,帮我装起来,还有这些也装上。” 挣钱就是为了花钱。 “一共十八。”工作人员又翻到信件,“有你们的信和邮包,对了,还有一笔汇款。” 哈?宋嘉应家人这么大方? 第19章 宋家人寄来邮包 白柳走出邮局的时候还感觉恍惚。 宋嘉应是沪城知青,母亲和兄弟姐妹都生活在沪城。 邮包和信件从沪城寄来很正常,但这笔汇款为什么从广省寄来,而且是侨汇。 她心底升起一股重重的诡异感,宋嘉应怎么回事,怎么还和国外的人扯上了关系,不会为糖豆带来什么麻烦? 据说这不是对方第一次汇钱,既然之前都没事,那…… 白柳提着沪城寄来的邮包去大姐家,她与大姐一直很亲密,并未避讳。 母女俩大喇喇提着包裹就到了白棉家。 白棉比白柳大十岁,是白家的第一个孩子,当年白有富去世后是她帮黄凤来撑起这个家。 她很上进,也很厉害,之前读完高中在县里找到工作,丈夫乔继祖也有工作。 乔家条件不错,乔老太太前年过世了,乔老头如今还在废品站上班,白棉为三代单传的乔家生了两个儿子,因此很受乔家人看重。 白棉当年可谓是一手带大白柳,当女儿一样,乔家人自然与白柳也很亲近。 这不,白柳刚走到白家门口,就遇上三班倒刚下班的白棉。 “你提着大包小包,钱够用吗?”白棉没说妹妹大手大脚,反而担心她钱不够用。 作为白柳的姐姐,她知道这丫头不太缺钱,之前有宋嘉应家里接济和时不时修机械挣钱,她又当裁缝。 但宋嘉应没了,她一直觉得小两口没攒下什么钱,难免手头紧。 白柳笑嘻嘻地摇头,和白棉上楼后先喝了两杯水才开口。 “这些宋嘉应的家人寄给糖豆的,我还不知道里面有啥。”侨汇的事她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 不是不信任大姐,是不想让大姐担心。 宋嘉应瞒得多好,她也可以继续隐瞒下去。 白棉眼睛骤然一亮,追问道:“宋嘉应的家人还继续寄东西,他们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只要宋家人认白柳这个儿媳,认糖豆这个孙女,以后妹妹带着孩子也不会太难过。 白柳不确定,在邮局收到的信件她还没有来得及看。 “宋家人几乎每三个月寄一次邮包,上次寄来后我已经告诉他们宋嘉应失踪的消息,本来以为他们不会再寄东西。” 她说着打开信。 “大姨,给你糖。”糖豆没有打扰妈妈看信,她从衣服兜兜里取出妈妈早上给她的两块奶糖。 唔,她一块,大姨一块。 只能明天再分给妈妈了。 她知道大姨对她好,比舅舅和舅妈们对她还好,她也想对大姨好。 “我们糖豆好乖。”白棉想了想没舍得吃,还是塞给了小妹。 唉,她这苦命的妹妹。 白柳下意识吞下奶糖,然后……然后差点噎住。 “宋家人,是不是有毛病?” 宋家人的信里直言让她节哀,以后一定要带着糖豆好好地活下去,他们对宋嘉应的死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反而对她们母女很体贴。 不仅保证以后每个季度还会给他们寄邮包,还特意祝糖豆生日快乐。 在乎素未谋面的孙女,不在乎自己的儿子? 她猛然回想起宋嘉应与宋家亲密又疏远的关系,直觉宋嘉应还有事瞒着她。 “那不是也挺好?”白棉反而松了一口气。 宋家人惦记糖豆,又是道歉又是寄邮包。 以后妹妹改嫁岂不是也不会受到多大阻碍? “也是,”白柳觉得无可无不可,终归她与宋家人没有其他恩怨。 既然宋嘉应曾经说让她该拿就拿,她也不必拒绝。 “姐,快点,我们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兴冲冲地和糖豆打开邮包,白棉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 哎,打开就打开。 幸好现在乔家她当家,家里其他人这个时间回不来。 她的妹妹哟,对她还真是丝毫没有隐瞒。 白柳不知道姐姐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在打开包裹的一瞬间,脸上骤然出现笑意。 宋家人真不错,寄来的都是他们缺少的东西。 东北冬天冷,风大又难熬。之前宋嘉应提过一句,宋家人心领神会,这次寄来不少防冻裂的护肤品。 还是百雀羚呢。 “糖豆你看,这是你奶奶和你伯伯叔叔姑姑给你的。” “哇~”小崽子欢呼。 宋家人寄东西是按照小家庭划分,会指明什么是爷爷奶奶的,什么是伯伯伯母的,什么是叔叔婶婶的。 最让她无法理解的是,糖豆的两个姑姑每次也会寄包裹。 宋家人还真是不同。 看起来他们很看重宋嘉应。 但为什么偏偏是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的他下乡呢,而且他们结婚的时候,宋家人可都不来。 “妈妈,你看——”糖豆举起一个小包。 白柳默默收好,这是宋嘉应二姐特意给她买的月事带。 “这宋知青,唉,”白棉看着宋家人的东西,忍不住感慨,“如果不是宋知青想不开回城,你们的日子多好。” 有宋家人补贴,又有娘家人照料,小两口懒点也能过得舒心。 偏偏宋嘉应—— “柳儿,你和我过来一下。”白棉避开糖豆,拉着白柳进屋,“宋知青都没了快半年了,你是怎么想的?” 她妹妹一直说宋嘉应没有死,在她看来就是妹妹不死心。 但半年了,怎么也该为自己想想。 白柳预感到姐姐又要提起改嫁的事情,当即遏制说下去:“宋家人这么好,我也得多等几年。” “对了,姐,他们寄来的一些东西我用不到。” 她不由分说地跑到糖豆身边,从包裹中取出两包香烟和一盒百雀羚,还有润唇膏…… “烟给姐夫和乔大爷,还有建文今年都高二了,这张工业票留着——” 白棉不肯收工业票,打断她的话:“工业票一时半会儿又不过期,你先留着!” “还有,别有点东西就到处散财,回去也别把东西随便给你哥哥嫂嫂们,干货你自己在家也能做饭。给孩子们分点糖,给妈一小包点心……” “好东西你和糖豆留下!” 白柳重新包上包裹,晕晕乎乎离开姐姐家。 嗐,她姐姐真是长姐如母。 她果然不会看错人。 从出生时看到姐姐第一眼,就对姐姐最亲。 可是宋嘉应呢,是她看错了吗? 第20章 给宋知青守寡 白柳回到向阳大队时,村口大柳树下又聚了一群大爷大妈。 他们大约正兴高采烈议论明天的分粮。 她骑着自行车带着两大包裹,自然遮挡不住,瞬间众人声音消失,集体看向她。 “哎呦,柳儿这是从哪儿回来了?” “年轻人不会过日子,想当年我们逃荒的时候……” “家里没个男人,买多少好东西都是糟蹋。” 白柳面不改色,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从来不少,不伤及她的利益,她对一般人的话并没有那么在意。 况且,她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大爷大妈们都歇着呢?”她语气轻松地说起,“听说明天就能分粮了,今年可是丰收年。” 显然这句话能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同。 “那可不,咱新社会了,能吃饱饭。” “前几天刚分了肉,现在又分粮,今年可真是好日子。” 在一众兴高采烈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老百姓过日子不都是能吃饱饭就行,和你比不了啊。” 众人瞬间看向白柳手里的大包裹,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好东西。 白柳理所当然地挥了挥包裹:“你们说这些东西啊,不是我买的。” “是宋嘉应家人寄过来的。” “嚯——” “啥玩意儿?宋家人还给你们寄东西?” 白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笑眯眯地点头:“是啊,他们还记得我是宋嘉应的妻子,记得糖豆是宋嘉应的女儿,并且答应我们以后会继续寄东西。” 啥? “这宋家人,这么厚道?”田大妈第一个不信。 白柳转头看田大妈:“别人不清楚,田大妈住我们旁边最清楚,从我和宋嘉应结婚后,他家里人一直寄包裹。” “人家对我和糖豆真的不错。” 她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针扎在田大妈心里,咋她闺女就没有这么好命? “宋家人还记得你们是儿媳,”田大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瞪着她,“那你千万不能改嫁,不然可就没有这些好东西了。” 周围响起议论声。 “有道理啊,再改嫁就不能要前面的好处。” “宋知青家条件这么好,白柳不如继续守寡。” “老b婆子我他娘撕烂你的臭嘴——” 伴随着臭骂声响起的还有黄凤来的鞋,直接正正好甩在田大妈的脸上。 “臭婆子,我——”田大妈摔倒后爬起,就要跑过去找黄凤来报仇。 白柳慌忙推着自行车停在她妈面前:“田大妈看着啊。” “自行车金贵,你要是撞坏了别怪我要你赔钱!” 田大妈脚步一停。 白柳遇到钱的事情向来不讲情面,就是大队长要她帮忙,她都要问清工分再考虑做不做。 向阳大队的自行车只有四辆,白柳这丫头谁跟她借自行车少说也得给她一个鸡蛋,要么就要给五分钱。 算了算了,她惹不起。 黄凤来看着挡在身前的白柳,又气又无奈,悄悄拧了她一把。 “我告你啊田家的,我家姑娘以后嫁不嫁是我们家的事,你少在外面胡咧咧,败坏我家姑娘的名声。” “我们家自己的孩子,从来不图别人养!” 田大妈咧着嘴:“不图?你当年将白柳嫁给宋知青不就是图人家是知青?” “呸,”黄凤来朝着她吐唾沫,“当年那是俩孩子你情我愿,你嫁田雨才是为了你家四小子娶媳妇!” “拿着卖女儿卖姐姐的钱你们也能睡得着,田雨在你家过得是人过的日子?可怜啊,真是可怜——” “放你娘的臭狗屁……”田大妈气死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白柳觉得火候差不多。 “田大妈你可别耍无赖啊,你咋还骂人呢,你敢说我妈说得不是真话?” “咱村人谁不知道田雨日子不好过,可田大妈不能觉得我妈也苛待我啊……” 她临走前也不忘留一根刺。 至于田大妈骂什么? 她眼不见为净。 让糖豆坐在自行车前杠上,然后拉着她妈立即逃离现场。 “真是,当我黄凤来是她啊,对女儿像以前的地主老爷对小丫鬟——” “妈,妈别说了。”白柳摇了摇她妈的手,指斜后方,“你看那是不是田雨。” 她之前可没有想过还有意外之喜,田雨心里能没有丝毫触动? 当然有触动。 田雨在白柳回村的时候正好走过来,她想问问她妈明天分粮食她和小勇的怎么办。 结果看到白柳得意洋洋的显摆,她不想被村里人比较,才不得不止步。 没想到听到那么多。 宋知青家人咋还给白柳寄东西? 白柳和糖豆可是扫把星,要不是她只能帮宋知青生下一个女娃娃,糖豆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给家里干活挣工分,宋知青会想着离开? 不离开能死? 田雨越想越觉得白柳晦气。 可就在她气愤的时候,忽然听到黄凤来和田大妈的争吵。 原来在村里人的心目中,她竟然是田家的长工。 田雨第一时间想过去反驳黄凤来,但她不敢……而且,黄凤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娘家不受待见,在婆家又反复听婆婆提到彩礼。 她以前不怪自己父母和兄弟,只是恨婆婆的刻薄和丈夫的不说话。 但,老四真的把她当姐姐吗? 自从她回到田家,老四和老四媳妇处处为难她。 这一刻,田雨强烈想要再嫁。 只有再嫁,才能过上好日子。 黄凤来和白柳看到田雨掩在树后,脚步更快了。 “妈,先回我那边。”白柳叫住小崽子,“糖豆,你去玩。” 黄凤来帮白柳提着两大包裹放下,后知后觉问:“这真是宋家人寄来的?” 白柳点头。 她隐去外汇的事,简明扼要:“宋家人承诺以后会继续寄东西和票。” 以前宋家人也是每年寄四次东西,每次都会寄票,但汇款很少。 说来宋家人处事真的奇怪,寄东西不寄钱,不知道有什么顾忌和避讳。 黄凤来看白柳打开包裹,眼睛瞪大。 里面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还有两罐奶粉和两罐麦乳精嘞! “哎呦,这宋家人对你们还真好。” 白柳顺着说:“对啊对啊,所以我决定给宋嘉应守寡。” 今天她大摇大摆回村,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觉得她不该改嫁。 守寡守得合情合理。 第21章 她不乐嫁,他家不乐要 “你说啥?”黄凤来不轻不重地拍白柳后背,“这话以后可不能说!” 但是她知道,她这个小闺女哟,从小说到做到。 一开始听说白柳在村口被碎嘴婆子们围住她也没多想,直接奔过去给闺女解围。 现在看来,这丫头是故意在村口让大家知道宋家人给她寄东西。 “你还算计你妈?”黄凤来忍不住拧她耳朵,“我又不是要你现在就再婚,你这一闹以后可怎么找婆家?” 她是看好周向南,但更知道后妈不好当。 所以她暗暗地等着周家俩孩子与糖豆和白柳关系越来越好,然后这门亲事由周向南提出。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周向南并没有阻止俩孩子和糖豆交好,说明他也有这个意思。 但白柳非要打乱她的计划。 黄凤来越想越生气,举起拳头又有捶白柳。 白柳眼明手快地闪开:“妈,妈你听我解释!” “我改嫁对我和糖豆没有多少好处,你看我只要继续是宋嘉应的妻子,好处少不了!” “你知道个屁!”黄凤来忍不住骂道,“你知道宋家人啥时候就不给了,以后还不是要靠自己养糖豆?” “你养糖豆又不是只给一碗饭就行,以后一个人咋过?” 白柳不服:“我咋就不能一个人过,虽然我农活不行,但我家里的事情也干不好,去别人家还不是过不好?” 她偶尔收拾一下家里还行,但一大家子人从吃饭到衣服都要她,说不定还要让她继续挣工分。 那岂不是不嫁人过得更好? 白柳深知自己无法说服任何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 以后无论谁有心思给她介绍对象,都要掂量一下。 当然,那些妄图当她婆婆的人,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比得上宋家人对她的好。 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想娶她。 “你这孩子,”黄凤来觉得自己的苦心完全无法被理解,“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她最近让家里亲戚不停地在白柳面前提起再婚,这丫头不再反驳,她以为是想通了。 结果是算计她们! “你真是,你咋就不知道妈的心呢!”黄凤来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大的女儿她又不能动手就打,索性气哼哼地要离开。 白柳马上抱住黄凤来的后背:“妈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想法。” 正因为知道,她才更加不愿意。 “反正现在也分家了,妈你不放心我们,和我们一起过来生活不好吗?” “给一大家子做饭,多累。” “以后我也勤快点,我多接一些衣服,再琢磨一些新样式。” 也许,她能从何胜男的身上探寻一下未来环境。 如果能恢复自由市场,她开个裁缝店也不是不行。 累是累了点,她可以多收几个徒弟。 黄凤来听着女儿的话,真是又气又心疼。 她当然希望她的小女儿能一辈子清闲的生活,但谁能想到宋嘉应死了。 女人啊,谁嫁人不是伺候一大家子,就是当了婆婆也要带孙子。 白家已经顶顶轻松,还多亏了她有个好婆婆,再加上公公和男人死得早,她们女人能当家。 这世道啊,女人永远都难。 白柳带笑问道:“难道你要我跳进另一个火坑,你对女儿这么好,结果女儿去伺候另一家子?” “那不行,我的女儿凭什么伺候别人——” 黄凤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咋能说出心里话呢。 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屋里出现了长久的沉默,道理她们都懂,可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唉,算了,随你。” 良久之后,黄凤来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生气归生气,仔细想想也对。 如果她再年轻一回,她还嫁给白有富吗,她能谁也不嫁吗? 黄凤来忽然糊涂了。 白柳长舒一口气,她终于摆脱了催婚。 只要她内心坚定,她妈不再张罗,其他人才不会管她要不要再婚。 再婚? 谁家也得先掂量一下能不能给得出宋家人的诚意。 “妈,今天小闺女给你开小灶,我看宋家人还寄了干海带呢,我姐帮我买到了炖肉调料……” 黄凤来倏地站起来:“吃啥吃,走,去吃窝窝头。” “整天就知道吃吃吃,有啥好的明天再吃!” 白柳揶揄地笑了,这老太太,还记得明天是糖豆生日呢。 “老头子你听听,黄凤来都觉得白柳能吃!”隔壁周大妈刚好听到黄凤来出门的话,忍不住埋怨,“不过她也不是好东西,还明天吃,刚分粮食就要吃。” 村口发生的事早已经传遍村里,她越听越生闷气。 要是以后白柳和她家向南结婚,宋家人还寄来东西,那村里人怎么看她们周家? 周秀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是觉得不妥:“我绝不允许白柳进我们周家,你以后不要再说!” “咋,你能找到比白柳条件更好的?”周大妈放低声音,“白柳对福宝和志军也好,要说她没有和向南再婚的心思我不信。” 谁家能大方的给外人吃饭呢? 粮食不要钱啊? 还是炖肉! “咱周家缺一顿饭还是一顿肉,”周秀才嘟囔,“说啥也不能要白柳,以后宋家人找来咋办?她天天吃吃喝喝,地主家也不能这么造!” “你去,等明天分了粮食,给我当着众人的面补上福宝和志军吃的粮食!” 他一生自诩读书人,觉得自己家门高贵,绝对不占别人便宜。 周大妈不服:“给啥给,除了第一顿,后面志军拿了家里的粮食过去。肉就——”不能算。 别说大队刚分了肉,一家老少还等着过个好年,咋能给外人呢? “我说给就给!”周秀才觉得老婆子不懂事。 他家绝对不能给人留下话柄,白柳娶不得。 “就不给,你天天就知道回家往炕上一躺,你晓得一家人等着吃饭,你知道咱家还有几个钱?”周大妈越想越气,声音越来越高。 “咋地,你觉得我不养家?”周秀才的声音阴森森。 “爸,妈,别吵了!”周家儿女终于听到动静来劝架。 白柳听着隔壁的嚷嚷声,撇撇嘴。 天天装也不累。 周家人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比较起来,她还是觉得周家人装装也好,田家人才是真的不要脸。 毫不掩饰地不要脸。 第22章 田雨下定决心 田家人不要脸可不是白柳一个人的想法。 但田家人不在乎,甚至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 比如田雨满怀期待问家里人她和小勇的粮食咋分,田家人觉得她有二心。 “咋,你还要自己出去过?”田大妈拉下眼皮,盯着田雨。 田雨整个人一颤,她、她不吃可以,咋也得让儿子多吃点。 “娘,小勇爸死的时候已经干了小半年的活,粮食他家人肯定不给我,我和小勇粮食也不少,能不能……”以后给小勇盛满一碗饭。 田家人吃饭是分级,只有田老头和田家四个儿子能吃饱,田家的孙子们少一点,但也能吃得差不多。 田大妈和几个儿媳要依据当天是啥饭,好饭就少吃点,多数时候吃八分饱。 至于田雨和田家孙女,以及田小勇,只能吃六分饱,也就是不饿而已。 就这,他们母子还经常被罚吃不上饭。 “啪——”田大妈把筷子拍到桌子上,吊着三角眼道,“给你们住给你们做饭,咋地,还嫌吃不饱?” “当你是地主?有本事嫁个好人家,要么婆家像人家宋知青家,还能给个丫头片子补贴。” 田雨闭了闭眼,她不想听到关于白柳的任何话。 今天田大妈和黄凤来在村口的争吵,终究在她心里扎下一根刺。 田雨从小知道她家和周家白家都不一样,你看,白柳和周向南他们都叫父母为爸妈,就她家要叫爹娘。 他爹说白家和周家人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天天只知道学新式称呼,爸妈那是官老爷家的叫法,他们老农民要认命。 是啊,认命。 不能上学,不能偷懒,一辈子都要埋头苦干。 但她是人,她也会累。 如果不是小勇,她早就不想活了。 “妈,”田小勇忽然握紧田雨的手,然后看向他姥爷,“姥爷,上次我卖人参的钱,不是说一半留着给我们上学,一半算我和我妈的伙食钱。” “我们粮食都给家里,还多给钱,我们就是想吃饱饭。” 他说话没有顾忌,却像是一巴掌打在田家人的脸上。 “啪——”田老头放下碗,阴着脸看田小勇,不说话。 “呵,咱给二妹和外甥一口饭吃,他们跟外人说咱坏话,是不是还说咱家人不让他们吃饭。”田大嫂忍不住说。 她家大丫头眼看到能定亲的年纪了,如果名声不好,彩礼也拿不多。 “你说要上学,我答应了。你说要吃饱饭,咱家就这个条件,想吃饱饭你滚回去找你爹。”田老头努力忍着怒意,又看田雨,“要么就带着你儿子改嫁出去,咱田家可生不出这么厉害的人。” “爹,我——” 田雨垂头,她要是能嫁出去,早嫁了。 自从她回田家,不是没有老光棍来说亲。 要么不让她带小勇过去,要么彩礼钱太少……她不要彩礼,但家里人要彩礼。 田小勇气得发抖,他妈咋这么窝囊。 “你学学人家白柳,”田大妈想起今天的事还生气,“前头那家子还记得她,现在又勾搭上周向南。” “但凡你学学白柳,我们都不嫌弃你。” 田雨忽然感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小勇,她的儿子握住她的手。 霎时间,她想起小勇说:“白柳行妈也行。”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她豁出去了! “爹、娘,”田雨垂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知道,我想想办法再嫁出去。” 田大妈想说周向南挺好,又觉得田雨配不上。 “那你多要点彩礼!” 田家的闹剧才算结束。 田家的声音白柳不知晓,毕竟,她在娘家也乐乐呵呵地讲宋家人的事。 “……啥,这、这宋知青家人还真好。”黄美玲觉得恍恍惚惚。 当年宋嘉应和白柳结婚的时候,宋家人寄来办婚礼钱,不来人就不来人。 到了糖豆出生,她家白柳说让糖豆大名姓白,这宋知青说好,宋家人咋也不反对? 三嫂赵金芳撅嘴,她婆婆咋不学学宋家人的大方。 分家也是扣扣搜搜,一家给二十,能干啥? 她家白杨的朋友说买个工作最少三百,她就不信白家的家底没三百块钱。 二嫂李秀兰也想起分家二十块钱,她内心埋怨婆婆瞧不上女孩。 你看人家宋家就糖豆一个丫头还给这么多东西,她咋说也三个丫头呢! 要是有钱多补补,保准生个大胖小子。 白柳余光看到二嫂和三嫂的细微表情,顿觉好笑。 她这几个嫂子没有坏心眼,难免各有各的小算盘,上面有她妈压着,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要她说,嫂子们多多少少看在她妈的积蓄上。 接生婆赚得不多,但一般人可不敢得罪。 黄凤来在最艰难的年岁里,也能把一家七口人养活,把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养得高高大大,不简单啊。 “宋家人对我挺好,所以我决定以后不改嫁了。”她忽然放出一个炸弹。 除了黄凤来,白家大大小小都瞪大眼睛。 但,糖豆是开心的。 别说她还小不懂事,她知道的事情可多啦。 村里的婶婶奶奶都说她以后会有后爸,到时候就要像隔壁田家的大丫二丫一样天天干活。 她不乐意听,听小孩说起只能打回去,听大人说起她打不过只能跑走。 白柳恰好看到她小闺女唇角漾起的小酒窝,配上软乎乎的笑脸,以及卷卷的头发。 天呐,她女儿好可爱啊。 糖豆迎上妈妈的目光,笑得更加灿烂了。 果然妈妈没有骗她,她就知道妈妈说不会给她找后爸就一定不会找! “可是,”黄美玲看了婆婆一眼,低声道,“我看周向南家两个孩子和糖豆……他条件挺好。” 黄凤来已经难得的开明,白家几个嫂嫂远远没有她的见识。 所以他们还是固执地认为白柳不嫁不行,再嫁给周向南更是大好事。 尤其,周家俩孩子和糖豆处得好。 白柳知道大嫂没坏心,但还是一口绝患:“那么多人盯着他,这么好我就更不能要了,以后闹腾。” 黄凤来已经被白柳说服,自然要给女儿找说辞:“好了,以后别提这事,周家人不好相处,不能嫁过去!” 她一锤定音。 白柳暗笑她妈变得快,这女婿没指望了,咋也能看到周家人缺点了。 不愧是她妈,她喜欢。 第23章 知道心疼人 年底生产队分红是大队的头等大事,各家各户一个不落都到场。 男人的满工分是十分,妇女满工分是八分,孩子们的工分一般只有五六分。 白家的孩子们都在读书,即使是年龄最大的大虎,平日上工的时间也不多,工分更少。 “嫂子今年分户了,那我看看啊,哎呀,嫂子家都是能干人。”王会计乐呵呵地说道,“白树一年工分三千二,黄美玲工分两千五百六……刨去今年支出,你们一户能分到两千七百八十三个工分,一个工分四厘五,一共一百二十五块两毛四!” 白家排在最前面,王会计说得详细,也是说给后面所有人听。 “白家老大和媳妇真是能干人,一年挣一百二十五嘞。” “白家人都踏实勤快,除了——” 白柳维持微笑,不说话。 等白家其他人算完工分,刚好轮到她。 “白柳一年工分一千八百二十二,宋嘉应一年工分四千八百九十八——” “啥玩意儿?” 人群中传来喧嚣声。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毕竟每天满工分只是十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但农闲的时候是拿不到满工分的,无论如何算,也不可能有人拿四千多工分。 不对,是将近五千的工分。 “不会是白柳故意多算。” 白柳脸色一凛:“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帮大队算账,这么多年社员的工分哪次错过?” “那怎么……” 她冷笑一声:“我们干活也许不行,但我们就不能脑子好?” 王会计也马上解释:“这四千多工分里只有八百多是劳动工分,其他是宋知青帮我们大队争取到的废旧农机,然后又修好了……对了,现在我们大队用的几个水井,也是人家宋知青重新修了。” 零零散散加在一起,给四千工分都是少算了。 “不能算工分,凭啥——” “凭咱大队的人都受到了好处!”大队长阴沉着脸走来,“咋地,端起碗吃饭放下饭骂娘?” “要不是宋知青大义,你当咱大队凭什么拿到农机?” 市里有机械厂也有农机厂,但生产出来的农机是按物资局计划发往全国的。 他们有啥本事拿到农机? 还不是宋嘉应与机械厂和农机厂有交情? 大队长的话掷地有声,闲言碎语立即消失。 “你们今天在我就提前说了,宋知青还给我们申请了一台拖拉机,等拖拉机来了,我们还要给宋知青算工分。”大队长语气坚定,“不能让干实事的人流血又流泪。” 白柳之前只是听宋嘉应说过,他本身也不太在乎琐事,没想到还是有人记下。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喜欢这个年代的最大原因,不过是还有一群朴实忠诚的老百姓。 人群中的质疑声瞬间消失,那可是拖拉机! “白柳,你家糖豆只有几十个工分,我都算进去了。除了你们今年的吃喝,另外宋知青不在,今年底的粮食就不分他了,也不算粮食钱。剩下……两百一十八块钱。” 王会计话遗落,白柳长舒一口气。 好险,要不是宋嘉应还有工分,她和糖豆就是欠债户! 生产大队一年分粮分菜分各种东西,都是算钱算工分的,如果工分拿得少,那就要欠债。 她对工分没啥大志向,也不想当什么劳动模范,但欠债……呜呜,她也不想。 “二百一十八,真多啊~”有人嘀嘀咕咕。 白柳灵机一动,接过钱时说:“那可好,糖豆她姑姑奶奶给她寄了不少东西,我还想给他们回礼。对了,上次在商店看到一条布拉吉好看,我瞅瞅能不能买下……” 总之她都要花光。 众人:…… 真特么无话可说,没见过这么能花钱的女人。 还是个寡妇! 无论其他人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憎恶,白柳安然处之。 她麻溜地装好钱,然后排队领粮食。 每个人的粮食是定额,想多买也买不到,因此分粮的时候大家也不急。 “你看看,你都快成倒挂户了!”黄凤来愁得不行,“明年你给我老老实实上工,再偷懒我让你大舅安排你去掏大粪!” 掏大粪的工分高,但一般人都不愿意干。 “妈、妈你冷静,我保证明年多挣工分。” 她也不能把老太太逼急了,万一老太太玩真的…… 白柳正在听黄凤来念叨,忽然听到旁边工分核算处传来喧嚣。 “田雨真是厉害,一年两千八的工分,是妇女中的第一!” “真行,她家小勇还有一千多工分,比白……别家大人都不少,这孩子知道心疼他妈。” 白柳挑眉,啧,田小勇和田雨真卖力干活。 她不能说干活不好,只是她干不动,同样也不希望她家糖豆这么干。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不行,她为了不让糖豆早当家,也得努力挣钱。 一种紧迫感忽然压在心头。 “妈妈~”糖豆蹭过来,小手抓着一把炒花生给她,“妈妈好好吃!” 白柳默然:“妈妈不好吃,是花生好吃。” 她剥开一颗扔进嘴里,唔,还是新花生。 不对啊,他们大队还没有分完粮食和豆子,再快的人也不可能已经炒熟花生。 “是福宝小姨送过来的,福宝给我吃。”糖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还有瓜子呢,回去也分妈妈。” 她侧身看到姥姥,又颠颠儿地跑到黄凤来身边:“姥姥,你也吃。” 黄凤来推辞不了,只能象征性吃一粒花生米。 然后,拍了白柳一下:“孩子的吃食你也抢,快还糖豆!” 白柳才不还呢:“妈,我和糖豆都是分着吃,我这是教糖豆公平。” 以前宋嘉应在,是他们三个人分着吃。 即使剩一个白面馒头,也得均分成三份。 黄凤来:!!! 离谱,她就没见过这么当爹娘的! 算了算了,不气不气。 白柳没心没肺地将最后几粒花生米塞进黄凤来嘴里,看着又跑远的糖豆,问:“福宝小姨,是周向南妻子的妹妹?” 黄凤来想起周向南又心痛了:“嗯,她在她姐姐走后对福宝他们很照顾,你前段时间天天在家里做衣服,不知道她隔三差五就过来。” “是个知道心疼人的。” 白柳:??? 她妈不是在敲打她? 不过,这小姨子,是不是也太知道心疼人了。 她不理解。 第24章 打起来了 分粮不只是分细粮,还有各种粗粮和豆类,甚至还有大队长从其他大队换来的大红枣。 白柳拎着自己和糖豆的口粮,直奔白家。 无论宋嘉应在还是不在,他们家的口粮一直放在白家。 一起开火嘛。 也许他们在粮食上吃点亏,但三个哥哥包了家里的柴火。 甚至她的小家都是用哥哥们和侄子们砍来的柴。 所以一家人过日子,不能算得太清楚,也算不清楚。 白柳瞅着今年的绿豆、红豆和红枣都不错,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冬日里日头短又不用出门,她可以多做些点心,到时候她再泡两杯麦乳精。 越想越行。 “妈,我能不能多带回去一点杂粮?”白柳没避讳哥哥嫂嫂,直言,“我想开小灶。” 她比几个分了家的嫂嫂更方便做饭,而且东北冬天雪多,到时太冷了她可以不过来吃饭。 黄凤来曾经吃过她小闺女做的点心,要她说比县城里的高档点心还好吃。 就连从沪城来的宋嘉应都赞不绝口。 不过白柳懒,平日里从来不肯多做,春夏秋三季也不好保存。 杂粮里最稀罕的是花生、红枣和红豆这些,别说白柳要做点心,李秀兰和赵金芳也眼馋。 黄凤来将手里的葫芦瓢一扔:“咋,都想另开灶?” 李秀兰一怂:“不、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刚才婆婆一定是对她扔葫芦瓢,一定是怪她只生了三个女娃。 “也不是要另开灶,”白柳想出新的理由,“妈,咱家都分家了,嫂嫂们过年不得各家准备给娘家的年礼?” 外嫁女与娘家关系再差,逢年过节也要走动。 未必是拿豆子和红枣,但可以用豆子和红枣换其他东西。 黄凤来脸色稍缓,往年都是她准备节礼,今年分家了,确实应该让儿子儿媳们准备。 呵,别说她以前抠门,等自己关上门过日子,看看他们舍得送多少。 黄凤来有心历练儿媳们,却也不肯给出太多。 “把我的称拿过来,”她冷笑道,“我这个人最公道,谁也不要想占便宜!” 她说到做到,甚至为了不留后患,将自己那一份也取出来。 “和你大舅他们这些实在亲戚走节礼,花用我从公中出,你们没意见?” 李秀兰第一个摇头:“没。” 谁敢有意见啊。 不过她挺高兴,她家里大小五个人,孩子们每个人分得少点但加起来却不少。 至于娘家,少给点就行。 剩下的钱她都要自己留下,吃点好的补补,争取明年给白林生个大胖小子! 黄美玲想给孩子们和男人补补身体,赵金芳想让男人去走走朋友……黄凤来心里有数,但她不管。 个人管个人。 白柳抱着分到的杂粮挺乐呵,立马从后门出去抱回家。 嘿,要是她做得快,今天正好给糖豆吃。 对了,她得去换几个鸡蛋。 白柳刚进门要再出去,就看到福宝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妈、妈妈,快去救救福宝~” 白柳一懵,来不及多问就被糖豆牵着走,迎面撞上也端着杂粮来的黄凤来。 “这是干啥?”黄凤来皱眉,“你不是要做点心?” 白柳来不及细说,刚开口,就听到隔壁周家传来争吵声。 母女俩对视一眼,默默返回院子里,然后顺着两家的墙头往另一边看。 宋嘉应在墙边垒了石阶,据他说是为了防止围墙倒塌……实际上,白柳觉得是方便让她看戏。 院子里站着福宝和何胜男,还有一个陌生女人。 “那是周向南的小姨子。”黄凤来提醒。 “你一直缠着我姐夫干嘛,你别拽福宝!”陈满月连忙拉过福宝,对何胜男怒目而视,“你看把孩子吓得,你快滚!” 何胜男一脸委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来感谢周大哥上次帮我。” 陈满月撇嘴:“我姐夫是好人,你少想着算计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我姐夫。” “告诉你,我绝对不让你欺负福宝和志军……还有我姐夫。” 白柳皱眉,越看周向南小姨子越不对劲。 “妈妈,福宝。”糖豆提醒白柳救福宝。 白柳觉得现在过去有点尴尬,但置之不理也不合适。 她略迟疑,然后低头对糖豆说:“你去找志军或者周叔叔,告诉他们快回家。” 糖豆领了命令蹦蹦跳跳离开。 白柳一走神,再转过头时何胜男和陈满月还在吵架。 “哈哈,我说你怎么天天来这儿,原来是看上了自己姐夫!”何胜男像是抓住了陈满月的把柄,趾高气扬,“你对得起你姐姐吗,你是真不要脸——” “贱女人你说啥,你、你胡说!”陈满月马上反驳。 只是不知道陈满月是不是被猜中了心思,脸上浮现起可疑的红晕。 “你敢说你没有想法?”何胜男往她心上扎刺,“周大哥绝对不会娶你,你姐姐尸骨未寒你就惦记姐夫,不会是你把你姐姐害死……” “我撕烂你的臭嘴!”陈满月暴怒。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福宝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啊这,所以周向南小姨子是真的惦记姐夫?”白柳又看了看战况,“何知青也喜欢周向南。” 何胜男看上谁是她的事,但咋就喜欢丧偶带俩娃的周向南呢? 他们村是没有男人了吗? 哎不对,虽然有人长得比周向南差点,但差距也不大。 “呵,大城市来的知青,还真是奔放,你——”黄凤来看向白柳,忽然觉得一言难尽,“也可能是瞎学。” 白柳瞪眼:“哎哎,妈你啥意思?” 黄凤来拍了拍衣服,装傻:“没说啥,你快去看看福宝,好歹孩子无辜。” 白柳来不及纠缠,慌忙跑下来奔向隔壁。 出大门的一瞬间,突然停下。 田雨的声音传来:“不哭不哭,田姨姨在,福宝不怕啊。” 白柳退后两步。 她还是不要掺和了。 福宝止住眼泪,同时周向南和周志军也终于回来。 “爸爸~哥哥~小姨和不认识的姐姐打起来了……”福宝抽抽噎噎地说。 白柳及时蹦上石阶。 “你看上姐夫不要脸!” “你黄花大闺女想给福宝当后妈还欺负福宝!” 这时,周向南出现在门口,脸上满是震惊。 第25章 比古人更封建的二嫂 “真想不到,周向南小姨子对他竟然是那种心思。”赵金芳有点看不起陈满月。 赵金芳弱弱道:“也不能说不对,小姨成后妈,以后俩孩子日子好过。” 白柳带着糖豆过来吃饭,一进门就听到三嫂和二嫂在说话。 她忍不住叹息。 二嫂就是受娘家影响,她家姑娘被教得一个个满脑子糟粕思想。 比她这个真封建社会来的古人更加封建。 “开饭!”黄凤来端着一盆炖鸡出来,又招呼两个儿媳,“去帮你们大嫂端馒头,不许偷吃!” 白家掌勺的一直是黄凤来,既是因为她做饭味道好,也是她怕几个儿媳因为做饭问题吵起来。 谁做得多谁做得少,彼此都憋着气。 这个家啊没她真的不行。 她是真的受不了这群蠢货,要不是她没办法,这日子一天也不想过了。 当年她是有多想不开才结婚…… 白柳忽然看到她妈朝她看过来,先是皱眉,又是咬牙,又对她笑了笑。 这……真让人感到害怕。 等一家人坐在饭桌前,白柳还是没想通她妈要干啥。 哟,伙食真不错。 今天是分粮的大日子,果然标准提高。 白面馒头肯定是没有,但黄凤来蒸了白面和苞米面的二合面馒头,又炖了一只前几天买到的野鸡,里面加了不少白菜和土豆。 嗯,尝尝肉味就不错了。 “糖豆,今天是你生日,姥姥给你煎了三个鸡蛋。” 白家的孩子每个人生日都有三个鸡蛋。 用猪油煎鸡蛋,香死了。 “谢谢姥姥~”糖豆小心翼翼地端到面前,然后—— 给白柳和黄凤来一人分了一个。 “妈妈和姥姥也吃,糖豆还要留肚肚吃肉。” 白柳揉了揉小崽子的卷毛。 臭崽子,还怪让人喜欢。 黄凤来正要拒绝,白柳直接将煎蛋塞进她嘴里,然后自己两三口也吃完了。 白家的条件就是这个水平,其他孩子也不会嫉妒。 毕竟,糖豆是他家生日最晚的孩子。 过了糖豆的生日就要猫冬,一年到头,终于能歇几天了。 香喷喷的炖鸡烩菜,配上白面和苞米面一样多的二合面馒头。 呼,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妈妈~”糖豆揉着眼睛从她的被窝钻到白柳被窝,“今天是不是下雪,我可以出去玩雪吗?” “那当然——”白柳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笑意,“是不行的。” 别看小崽子最近没生病,实际上她是早产儿。 六七年的时候有点乱,她和宋嘉应那段时间天天在县里和市里跑来跑去,那年冬天也冷得出奇。 宋嘉应骑车带着她,一不小心打滑,她直接摔到地上。 糖豆在她肚子里才七个月,老人们都说七活八不活,多亏她去市医院够快。 白家这么多孩子,糖豆是唯一没由黄凤来接生。 白柳已经很少想起那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她和宋嘉应也因那段时间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宋嘉应不仅要照看孩子,还要照顾没出月子的她,稍有空还要担心他的同学和老师。 幸好糖豆最后安然活下来了,除了有点矮,已经是整个大队最肉嘟嘟的崽。 “啊?”糖豆拧起小小眉头,“我和福宝商量好了,我们还要一起玩。” 她掰着指头算:“我、福宝、志军哥哥、小薯姐姐、小果姐姐,哦,还有田小勇。” 从上次田雨安慰福宝后,田小勇和周志军玩得挺好,久而久之,他们和福宝也偶尔碰到一起。 现在除了还没放假的孩子们,其他孩子都闲的不得了。 她并不排斥糖豆与田小勇接触,田小勇虽然有点奇怪,对外人却没有多少敌意。只是,好像看不起他们? 至于田小勇的目的,她大概能猜到。 不过是想撮合田雨和周向南。 反正她不稀罕周向南,别说三个女人都看上周向东,三百个女人看上也是周向南的本事。 “妈妈妈,我要去嘛~” 白柳被糖豆缠得头疼,不得不答应。 她慢吞吞从炕上下来,简单收拾好,又给自己冲了一杯麦乳精,给糖豆冲了一杯奶粉。 从糖豆出生到现在,奶粉几乎没有断过。 但宋嘉应说小崽子喝麦乳精不太好,只能偶尔解解馋。 等母女俩走出门时,福宝正要敲门。 “哇,姨姨陪我们一起玩吗?”福宝嘴巴张得圆圆。 白柳笑眯眯点头:“你们能玩,我也能玩。” 孩子们都挺高兴,只是田小勇的表情有些未尽之言。 说嫌弃也不是,但白柳觉得他的眼神太过成熟。 “哇哦,你们快来!”糖豆牵着福宝的手,快步奔向旁边干净的雪地。 白柳:…… 她也不是真要一起玩,但闲着也是闲着…… “我来啦!” 不一会儿,房前屋后响起叽叽喳喳的笑声。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们一起玩。”黄凤来脱下糖豆全湿的棉鞋,气得直接把棉鞋扔到白柳身上,“还不快去给孩子们煮姜汤!” 白柳也不恼,笑着从衣兜里取出一双干净的小棉袜,才去灶房。 三嫂李秀兰已经切好姜,看着她进厨房:“小妹,不是我说你,糖豆有好几双棉鞋和棉衣服,我家小薯和小果可没多余鞋。” 白柳抱着糖罐子的手没有迟疑,直接抓了两把红糖放进锅里。 看得李秀兰眼红。 “二嫂是说妈不公道?我记得妈给咱家孩子每人都做过新鞋,糖豆也没占便宜。”她轻描淡写地说。 李秀兰讪讪道:“我没说咱妈,就是心疼小薯和小果,他们就一身棉衣服和一双棉鞋,这好几天干不了……” 白柳搅动锅里的姜汤,慢悠悠道:“这样啊,那糖豆还好,她有奶奶姑姑寄来的衣服和鞋,还有我这个当妈的会做衣服,不用担心过来吃饭。” 李秀兰脸上一喜,却越听越不对劲。 白柳咋不会说把糖豆的衣服分给小薯和小果,也许小点,但白柳可是裁缝,她能改。 但白柳一点送衣服的意思都没有。 白柳等姜汤煮得差不多,盛出来满满四碗,刚好把锅里的姜汤盛完。 然后转头看李秀兰:“二嫂,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毕竟,不能寒了孩子的心。” 说完端着自己和糖豆的姜汤施施然离开。 第26章 周向南示好 李秀兰稍晚一会儿才端着两碗姜汤过来。 果然不出白柳所料,她们每人只有多半碗。 亏她刚刚指点李秀兰要对孩子好,结果她还是不开窍,竟然偷喝孩子们的姜汤。 小薯比糖豆大三岁,小果和糖豆一样大,两个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尤其白柳一进门就说她盛了四碗姜汤,只要她不是脑子有问题,姜汤就不可能差别太多。 小薯的姐姐比她大三岁,妹妹比她小三岁,夹在中间的她显然对父母的不公平待遇有更多感触,也更容易接受,并适应。 她满不在意地接过姜汤,几乎在烫嘴的温度下全部喝完,像是怕别人抢走。 至于小果,作为白林家最小的孩子,即使李秀兰再想要个儿子,对待小女儿也总会更好一些。 更何况,小果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照顾她。 “都喝了,快点好。”李秀兰瞥了白柳一眼,对两个女儿说,“咱家可没钱糟蹋,你们都不许给我闹病。” 白柳就当没听到,糖豆更是小口抿着,时不时皱眉。 小崽子不喜欢姜味,又偏偏贪慕红糖的甜,姜汤简直让她又爱又恨。 李秀兰看白柳和糖豆都没有举动,忍不住气哼哼地将瞪着小薯:“吃完了还不去洗碗?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整天知道玩……” “让我看看小薯和小果有多大,”黄凤来从外面回来,又听到李秀兰指桑骂槐,顿时发火,“那是你的女儿,你把她们当什么?” 不指望她能像白柳一样惯着孩子,但那是她自己生的女儿。 生不出儿子整天对女儿发火,瞧瞧她能的! “我再告诉你一次,下次还敢没事就骂小薯和小果,你就给我滚!”黄凤来难得说了重话。 李秀兰一抖,默默收回小薯和小果的碗:“妈,我去洗碗。” 她命苦啊~ 但凡有个儿子,婆婆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让她下不来台。 看着儿媳出去,黄凤来叉腰对小薯说:“以后你妈再欺负你,来找奶奶。” 儿子们小俩口有什么争执她不管,但不能欺负孩子。 这老二和老二家的,非要让闺女们和自己离心不成? 小薯笑笑不敢多说,白柳让她带着小果去钻被子里暖和。 小薯感激一笑,拉着妹妹慌忙离开。 “二嫂和二哥一直想要个儿子,是心病。”白柳能理解哥嫂的想法,但她无法认同。 儿子和女儿都是自己的,为了没影的儿子苛待女儿,难道她没想过女儿和自己不亲?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父母图人家两吊铜钱,将她卖给窑子。 未必没有想过她会有何种遭遇。 好在新社会没有这种事,又有黄凤来在上面压着,李秀兰再重男轻女也要掂量一二。 “他们是想要儿子。”黄凤来很难说自己没有丝毫不重男轻女,但她至少能一碗水端平。 当年她让儿女们都去念书,结果两个闺女读书比三个儿子强,即使现在,两个女儿也孝敬她。 所以她愿意将自己的人生经验传授给儿子们,女娃更知道感恩父母呢。 不过现在看来,真是一群蠢货。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生气。”黄凤来气得坐一屁股在炕上。 白柳岔开话题:“妈你别坐着呀,起来我量量尺寸,过年给你做条新裤子……” “我不要,你有点钱非要花?”黄凤来看着糖豆身上的衣服皱眉,“孩子们长得快,合身的衣服明年就不能穿——” “妈,你忘了我是裁缝?”白柳也不是太浪费,“我会改衣服啊,糖豆的衣服我也能改。” 她和糖豆别看新衣服多,那是她总能改来改去。 黄凤来实在挑不出毛病,才不情不愿地让白柳给她量尺寸:“你这孩子,我一个老太太还穿什么……” 她笑眯眯地接过她妈的旧衣服,一手抱着糖豆从后门回家。 这老太太是口是心非,哪儿有人不爱新衣服。 “白柳?”周向南在她家门口徘徊,看到她眼睛一亮。 白柳只感觉眼前一黑。 别看最近各家各户在家里猫冬,实际上村里的消息流通最快。 上次何胜男和陈满月打架后,村里的风言风语一直没停,周向南也尴尬,听说连着两周没有回村。 昨天是礼拜天,夜里开始下雪,恐怕今天也不能去上班。 但来找她干嘛? 白柳抱着糖豆也不能站在门口说话,只能将周向南迎进屋里。 糖豆晃着小脚丫喝热水,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白柳张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周向南。 何胜男一声声周大哥让她觉得膈应,难道称呼他福宝爸爸? 周向南排行周家老二,不如叫二哥。 “抱歉,有点事要麻烦你。”周向南主动开口,“福宝妈妈去年没了,福宝的衣服都不太不合身,你看能不能帮福宝做几件衣服?” 他说着从手里的包袱取出布料,和一小包棉花。 “咱们东北冬天冷,福宝缺棉衣服。”他稍后补充道,“需要多少钱,你说。” 行叭,还挺大方。 白柳瞬间进入裁缝状态,她翻看周向南带来的布料。 藏青色配有白花的棉布和军绿色棉布,瞬间心里有了打算。 “志军做棉衣吗?” 周向南想了想:“志军的棉衣不太小,但棉裤短了,我今天带来的棉花不够,等我过几天再送来可以吗?” 他看到糖豆放在一旁的棉帽,又问:“可以再做三顶棉帽子吗?福宝、志军和小勇的帽子。” 白柳眉毛一挑,看来田雨和周向南的关系有进展。 她瞬间释然,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周二哥再带来一些黑色的布料,另外再带一些棉花,旧棉花也可以。” 能不能浪费还是不要浪费了。 周向南笑着道谢:“这段时间我没回村里,听福宝奶奶说多亏你帮忙照顾他们——” 白柳:??? “周大妈给我脸上贴金,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能做的很少,我看田雨经常围着孩子们,她比我会照顾小孩。” 她还是不要这个人情了,不如送给田雨。 呼—— 周向南不改脸上笑意,只道:“孩子们很喜欢你。” 白柳抢着说:“大概是我乐乐呵呵不着调陪他们玩。” 总之不要把她想成贤妻良母。 周向南含笑看着她,几秒后又低头对糖豆说欢迎她去找福宝玩,随后说白柳不用出去,自己顺便关上门离开。 白柳:…… 她不会想多了。 第27章 舍身炸粪坑 老知青陶丽华看着快到晌午还没人做饭,越想越生气。 她哐哐捶几个新女知青的房门:“睡睡睡,就知道睡,今天该谁做饭了?” 知青点如今有七个女知青六个男知青,除了嫁到……啊呸,娶了村里人的宋嘉应搬走,以及还有一位男知青回家继承工作,其他人都在向阳大队熬着。 他们不肯结婚,也回不了城。 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再坚持到什么时候。 但越是这种搭伙过日子的情况下,大家更要公平。 平时男知青挣得工分多一些,又负责给知青点砍柴,而女知青轮流做饭洗碗。 陶丽华是几个女知青的小队长,她本想着多来几个女知青更好安排工作,结果—— “叫叫叫,叫魂啊叫,不知道大雪天要有公德心?”何胜男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中传出。 陶丽华想起最近女知情被何胜男连累的坏名声,也不想忍了,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谁更没有道德,想嫁给人家还对人家孩子不好,真是倒大霉……” “妈的,贱女人——” 何胜男披头散发打开门,伸出手直直地扇了陶丽华一巴掌。 陶丽华岂是好欺负的人。 “我看你是活够了——”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然后一打滑,双双跌落在地上。 屋檐下的雪和冰:???不关我们的事。 两人打起来时屋里的关喜月和吴雅都没说话,吴雅胆小不敢去劝架,关喜月既不喜欢陶丽华的霸道,也不喜欢何胜男的无赖……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去劝架容易被误伤。 最后眼看要撞上她放置暖壶和手电的柜子,才不得不大声求救:“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你们别撞我暖壶,里面还有热水!” 何胜男和陶丽华再生气也不想被热水浇一身,但……浇到对方身上还是行的。 何胜男心一狠,一个猛子窜起来,然后,将暖瓶的水朝陶丽华脸上泼去。 “我的妈——” “老天爷——” 关喜月眼前一黑:“我的壶,哎不对,水,热水——” 等等,好像没有白雾。 “妈的,咋不是开水?”何胜男骂骂咧咧。 陶丽华被稍稍带着温乎气儿的水浇了个透心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但她骂人总没错! “天杀的何胜男,你个贱皮子活该让人看不起,旧社会的窑姐都没你缺德,妈的你迟早冤死……” 关喜月傻了,吴雅傻了,新老知青都傻了。 她们第一次知道陶丽华这么生猛。 “别打了!”眼看两人又倒在一起扭打起来,知青点的负责人乔谊感觉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两个女人打架别人能拦住吗? 那当然是拦不住的。 何胜男一发狠,直接陶丽华抱着滚到屋外,誓要在冰天雪地下冻死陶丽华。 乔谊实在控制不住局面,其他男知青不敢上手,女知青更不敢动。 “快去找大队长!”这知青点队长他说什么也不能干了! 白柳拿着饭盒去娘家打饭,后门都来不及进就跟着大爷大妈们去看热闹。 哎不对,这叫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他们到达知青点的时候何胜男和陶丽华已经满身泥泞,但两人还是没有松手,紧紧抱在一起打滚儿。 白柳:…… 嘿嘿,如果不是别人都看着,她甚至想拍手叫好。 站着说话才不腰疼呢。 别说她无情,当年陶丽华也看中宋嘉应,又恼恨她先一步和宋嘉应结婚,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她都透着不服气。 她都记着呢。 “别滚了!茅坑,那边是茅坑!”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这大冷的天打得这么火热,她们累不累?”白柳看两人衣服都湿透了。 大队长气得脸色发青,指挥乔谊:“快让人拉开啊,像话吗?” 乔谊苦着脸:“拉不开啊。” 村里人不想沾一身泥,更不愿意趟浑水。 “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响起,白柳一惊,微微转头。 嚯—— 陶丽华奋起了,竟然直接把何胜男推进了粪坑。 她终于站起来,叉腰看着何胜男。 何胜男掉进冰凉的粪坑,立刻反应过来,扑腾两下怒骂:的贱种……” 几乎转眼之间,使出全身力气将陶丽华往下拽。 “我——” 何胜男抱着陶丽华的腿,一起滚进了茅坑里。 一股臭味蔓延开来。 “呕~”白柳后退两步。 她们城里人都玩这么大的吗? 陶丽华猝不及防被拽进粪坑,张着嘴还不小心呛了一口。 她使劲按住何胜男的头—— 两人继续打。 “呜呜呜,你们别打了。”吴雅害怕极了。 关喜月抿着嘴,说什么也不肯上前。 “你们、你们还看着干啥!”大队长吼完围观村民,又对何胜男和陶丽华吼,“打啊,继续打!今天非要分出个胜负是,你们打啊!” 打啥打啊。 两人终于没力气了,何胜男挣扎着说:“拉、拉我们一把。” 这么埋汰的事情谁愿意出手啊,最后还是乔谊和几个男知青,咬着牙拽两人。 “别偷看我!”何胜男是真不知道好赖。 大队长没好气地吼:“看个屁,你们女知青快去加火烧水,还有其他人,都快回去烧水!” 黄凤来嫌弃地撇撇嘴:“打架也不看日子,大河都冰封了,这得用多少热水哟。” 白柳捂着鼻子,想吐。 这也太臭了。 “快去烧水!”大队长又吼一声。 “走走,”黄凤来拉着女儿的手,和儿媳们说,“先回家,你大舅急眼了。” 大队长是她表哥,别人不听大队长的话,白家人还是要听的。 “啊啊啊,你不要甩啊。”关喜月连忙往人群中跑。 何胜男也太恶心人了,她咋还甩头发呢,是一个人都不放过啊。 白柳也歇了看热闹的心。 “妈,嫂子们快走快走。” 何胜男和陶丽华是针尖对麦芒,看来以后知青点的热闹少不了。 “呕~” 不行,她有点反胃。 咋感觉她们身上也有屎味儿呢? 第28章 大孝子田小勇 白柳最后也没吃得下饭。 也是巧合,那天她家的主食是二合面馒头,碰巧碱面放多了——一锅屎黄色的二合面馒头。 呜呜,颜色更像了。 除了没出门的糖豆和等衣服干的小薯小果,剩下看热闹的人没一个能吃得下饭。 “哇~哇哦~”糖豆听志军和福宝讲故事,眼睛都直了,“好、好恶心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好几天不肯吃饭了。 想想就恶心人。 福宝紧皱眉头捂嘴:“可太臭了。” 糖豆瞬间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刚进门的白柳:“妈妈,我说你衣服臭臭的,你骗我说我鼻子坏掉了!” “哼,看热闹都不带糖豆。” 太可恶了,咋还骗糖豆。 白柳尴尬一笑。 她也没想到看热闹还能带上臭味,但她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糖豆生气了,不原谅妈妈啦~”糖豆奶声奶气地威胁。 白柳是万万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割地赔款”,她默默转过脸。 “来,志军和福宝试试衣服。”又取出三顶帽子,“再看看帽子怎么样。” 衣服大差不差,现在大多数人喜欢宽松的衣服,好在里面加衣服又能改动,冬天的衣服尤其如此。 周向南让志军的棉裤做长一些,福宝的棉衣倒是合身。 唔,这个爸爸还行。 只比宋嘉应差一点点。 “哇,好看!”福宝摸着新棉衣,满眼欣喜。 她对生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依然留着妈妈为她亲手做的衣服。 听爸爸说新棉衣里面还有以前的棉花,那可不可以理解为也是妈妈做的衣服呢? “帽子也合适。”周志军显然更喜欢新帽子,“小勇的帽子和我的一样大,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咋还不来?” 福宝的袖口有点宽,白柳重新调整好袖口扣子的位置后,田小勇才姗姗来迟。 他的脸上冻得通红,一说话便喷出一口白气。 “我奶让我上山捡柴,刚回来。” 白柳皱眉,山上的雪还没化,田大妈也太狠了。 周志军和福宝一脸愤怒。 “你让田姨和田奶奶说说,从山上滚下来可不是小伤。”周志军抿着嘴道。 田小勇苦笑:“我妈还要洗一家老小的衣服,她也不容易,还是不让她费心了。” “有热水吗?”白柳顺势问道。 田小勇摇头,满脸愁苦:“姥姥说烧热水要废柴,不让我妈用热水。” “怎么能这样!”周志军立即感到生气。 他一向认为他奶奶已经很抠门,可比起田家人竟然已经好很多。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福宝和糖豆也长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 “没办法,”田小勇搓着手垂头,“我们没有地方能去,只能熬到我长大。要是我妈听从我姥姥的想法再嫁,没人能接受我。” 白柳唇角微勾,看来田小勇还是决定从周家兄妹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比起等田雨与周向南接触,他下手进展更快。 周志军自母亲失去后,迅速成长,他隐约明白再嫁的意义。 女人比起男人太弱势了,带着孩子再嫁也很少有家庭能接受。 或者真的像田小勇所说,他根本没有选择。 周志军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谢谢白姨,帽子很好。”田小勇试戴帽子,仿佛看到了心爱之物。 “合适就好。”白柳颔首。 别以为她没看到田小勇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 有点意思。 “帮我谢谢周叔,我——” “不用客气。”周志军笑着摇头,“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他挠挠头与田小勇说完,快步离开。 “小勇,等我。” “马上来!”田小勇落后一步,故意等白柳走出来,“白姨,你知道福宝的不同吗?” 白柳面色不改,反问:“你说周向南对福宝的偏爱吗?” 田小勇狐疑地看着她,像是怀疑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是否真的对福宝的好运气一无所知。 白柳不惧打量,只是与他视线再次对上时,漫不经心道:“你是为你妈?” 她对周向南并无心思,鉴于这孩子太邪性,有些话说开更好。 田小勇握紧拳头:“你什么意思?” 他不确定白柳对周向南到底有何想法,如果说完全没想再嫁,为什么对福宝和周志军那么好? 白柳可是出了名的自私。 但如果说她有想法,那为什么对周向南的示好无动于衷。 比起何胜男和田雨,白柳的条件和姿色确实更胜一筹。 他想不通。 “你看不出我的想法吗?”白柳盯着他的眼睛,像是与同龄人谈判,“我很怜惜你和福宝志军,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会考虑帮助你们。” 太难就算了。 简单的话,她可以助推一下。 田小勇猛然抬头,白柳真的会这么好心? “小勇,小勇!”周志军抱着一个布包跑过来,“这是我穿不了的衣服,你拿回去,让田姨改一下。” 田小勇马上调整表情,一脸感激地看向周志军:“谢谢,但是你还能穿吗,太贵重了,我让我妈帮你们改衣服……” 到这时还不忘推销田雨。 白柳不得不感慨一声大孝子。 不过想想也对,田雨嫁给周向南似乎是如今的最优选择。 她倒是不介意田小勇的小算盘。 只是希望他日后不要动坏心思。 “外面冷,有话进来说。”她要适当为他们创造机会不是吗? 周志军正不知道该如何让田小勇不再为难,听到白柳说话立即求助白柳:“白姨,你也劝小勇收下,他比我们更需要。” 白柳点头:“是啊,小勇,你先收下,大家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不急。” 你来我往才能巩固关系嘛。 田小勇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故作害羞地接过布包:“谢谢志军。” 稍稍停顿,又对白柳:“谢谢白姨。” 他自然不是感谢白柳说情,而是接受白柳的善意。 至少目前看来,撮合田雨和周向南一事中,白柳或许会起到推动作用。 白柳倒是觉得田雨和周向南比之前更有希望再婚。 毕竟,田小勇可是个大孝子啊! 比起田雨找男人,他更急着给自己找个好后爹。 第29章 你人还怪好的 白柳与田小勇暂时达成合作,田小勇偶尔也会和周家兄妹来白柳家几次。 尽管他眼中仍有防备,但态度稍稍缓和。 白柳想不通田小勇到底是何方人士,只能确定他的魂魄不是阴险狡诈的老帮菜。 是的,她笃定田小勇换了芯子。 要说亲眼所见那肯定没有,但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无数,总能推算出一二。 比如村里人言谈时说田小勇干农活上手极快,且年底工分大多是上半年所挣,后来病了一场后知道爱惜身体。 前几天田大妈骂他时埋怨他装病,病好后竟然假装不会干活。 还有田小勇时不时流露出的傲然和天真,实在不像之前那个麻木沉默的田小勇。 不过终归不是个恶人,毕竟这个田小勇小心思不少,又爱偷奸耍滑,却绝对称不上大奸大恶。 白柳有些好奇,是什么环境能养出田小勇的性格呢? 对了,何胜男也很奇怪,但不像换了个芯子。 那她是何种奇遇? “啪啪啪——” 大门被拍响,糖豆在雪化后跑出去玩,白柳没丝毫犹豫便去开门。 咦,白柳的眼神从下往上看。 ——关喜月? “你、你好,”关喜月的表情有些许尴尬,但仍硬着头皮对白柳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柳总不能关门。 “那个,听说你是裁缝,能不能帮我做一下衣服?”关喜月鼓起勇气扬起手里的布包。 白柳恍然大悟。 她没拒绝,只笑着说:“我的手艺可能比不上沪城的大师傅,到时候——” 丑话还是说在前头,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的手艺差,但万一关喜月眼光高呢?毕竟关喜月刚下乡时可是很嫌弃这里的环境…… 啊对,她承认自己小心眼。 关喜月尴尬地动动脚:“对不起,我刚来的时候不知道……我、我真的需要新棉衣服,求求你帮我做身新棉衣。” 白柳:…… 这么诚恳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行了,进来说。”门口有点冷。 关喜月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白柳引着去堂屋。 “稍等一下,我拿几个画样给你看。”白柳最近有不少关于衣服的新想法。 关喜月默默观察白柳家的房子,眼睛一亮。 白柳家的房子是东北最寻常的农家土房,正房只有三间却大得出奇。 堂屋在正中,一进门左手边是灶台,右手边是水缸和碗柜,再往里走像是隔出来的半间摆着桌凳,靠墙的木柜紧关。 堂屋左右两堵墙都开着门,分别通往东西两屋。 白柳和糖豆住在西屋,关喜月往里看了看,南侧是整个坑,中间有一个炉子。北侧则摆着大小柜子,还有缝纫机。 东屋没有开门,刚刚从院子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东屋外面有门,似乎另外住一家人也不碍事。 关喜月眸光微动,心底萌生一个想法。 “你翻翻看喜欢那种?”白柳递给关喜月几张纸,“上面只是粗样,或者你有想法也可以提,当然新式样价格可能会贵一些。” 好不容易来个大户,她多挣一点不过分? 关喜月没想到普普通通一个乡下裁缝还有“设计稿”,将信将疑接过稿样。 “咦?”她的眼睛放光。 白柳唇角微勾,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可是看过报纸和供销社的成衣,又询问过宋嘉应关于沪城的潮流。 宋嘉应上过大学,他不太爱提起自己的事,但并未避讳他家的成分不好。 现在成分不好意味着曾经家境太好,宋嘉应见过好东西,见识和审美也证明了这一点。 嘿,也只有如此,两人才算是“臭味相投”。 所以白柳敢拍着胸脯说,她画出的稿样,一定很不错。 “好漂亮的衣服啊,我、我都没有在百货商场见过,可能只有友谊商店会有类似衣服……” 哎? 白柳上前一步:“不好意思啊,拿错了。” 她不紧不慢又回卧房拿出几张纸:“你看这几件棉衣,刚刚那几张稿样做起来太麻烦,而且我们也没有合适的布料。” 关喜月瞪大眼睛,随后意识到她手里画着漂亮大衣的稿样是真的不合适。 呜呜呜,它们不可能出现在东北的乡下。 白柳亲自动手将稿样换回,转头放回大衣稿样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小姑娘就是好骗,甚至没有看出来她是下马威。 不过这漂亮衣服她也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做出来看看成品。 哎,真穷啊。 关喜月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爱美的年纪,不能穿好看衣服自然闷闷不乐。 不过幸好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还是先活下来更重要。 “白、白姐,做这件棉衣服可以吗?”她举起一张纸。 白柳定睛一看,呦呵,小姑娘有点眼光的。 这是她比较喜欢的一件棉衣,基本样式与主流款式的棉衣并无区别,但细节处有很多小心思。 袖口处有可收缩的小扣子,领口处有小翻领…… “我知道做能拆卸的棉衣很费事,但可以拆洗太方便了。我、我可以加钱!”关喜月认真想了想,才发现这件衣服的特殊之处。 白柳脸上的笑意着实真切了几分,却有马上变得为难:“稍稍变换样式会费布,当然也费钱。我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衣服,可能存在失误。但毕竟你专门来找我,我——” “没非常,我可以承担损失!”关喜月没多想说道,“我很喜欢这件衣服,你不用担心布的问题,我可以找我爸买——找我爸妈要旧衣服。” 白柳欣然点头:“那行,我试试。” 她早想试了,但如今买布都要布票,每年分到和换到的布都有限,只能先做急需的衣服。 而且因为曾经不愿嫁给纺织厂的秃头厂长,她不想与纺织厂有过多联系。 “太谢谢了,”关喜月发自内心地说道,“我来之前想过很多,我以为你不会同意呢。” 她刚乡下的时候不懂事,说话还不好听。 没想到白柳竟然愿意为她学做新衣服。 “呜,你人还怪好的。” 看着关喜月真挚感激的眼神,白柳有点懵。 哎不是,她只是想多搞点布料。 不对不对,她就是个好人啊。 白柳微笑。 第30章 还想去纺织厂吗? 关喜月来找白柳做衣服是偶然事件,但白柳准备衣服稿样却不是临时起意。 她很早就琢磨该如何安全地挣更多钱。 前几年糖豆还小,家里要常备奶粉,宋嘉应经常靠给机械厂修机械获得奶粉票。 现在没了宋嘉应,她也不能亏待福宝。 不会修机械、不会干农活,但她能做衣服绣花。 农村物质极度匮乏,每年做新衣服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拆开布做一条裤子八毛、一件上衣一块二,她不嫌少,却换不了更多东西。 思前想后,她一直在想如何做这门“生意”。 这年头不能经商,她只能靠朋友的口口相传获得更多客源,可终究还是太少了。 关喜月来得正是时候,她是知青呐。 不得不说即使在最公平的时代,人与人之间仍有阶层差异。 城市出身的知青代表先进,尤其是大城市的知青。 只要关喜月穿上,就会有越来越多人效仿,农村人没有布料,知青和城里人总会有。 当然白柳目前并无太大野心,至于关喜月能为她带来什么意外之喜,也只能等成品出来之后再说。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专心做好衣服。 可拆卸内里棉衣的衣服并不好做,尤其外面的衣服要结实耐磨,这样才有拆洗价值。 白柳起初只有一个构想,具体做出的衣服到底如何,还要看成品。 一连很多天,白柳除了吃饭很少踏出家门。 最近没有继续下雪,前面一场雪已经大部分融化,不少人想趁着这段时期去公社和县里买些年货。 也有不少外嫁女赶在年前走礼。 等下一场大雪降下,路可就不好走喽。 “白柳,柳儿,小柳儿~” 白柳听着外面连声呼唤,哈,她姐怎么来了? “姐,快进来!”她慌忙跑出去迎接。 白棉提着大包小包进门:“妈说你最近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衣服,每天都钻家里,我过来看看你。” 她不等白柳说话,自顾自打开拿来的东西:“你姐夫他们食品厂年底有职工福利,还有杂七杂八的调料我也帮你忙来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听说今年冬天可冷,你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别乱跑……” 白柳并没有推辞,她笑着从缝纫机旁边的高大柜子里取出两件衣服。 “这是我托常红买的瑕疵布料,布上有些瑕疵的纹路,当外衣不好看,但里面穿可以。”白柳抖开两件马甲,交给白棉,“建文和建武都大了,男孩子喜欢到处乱跑,冬天穿得厚实点总没错。” 白棉知道妹妹是专门做给俩外甥的,只能接下:“那俩臭小子,真是,他们这几年的衣服都是你做的。” 自从白柳结婚后有了缝纫机,她几乎包下了白棉和乔建文兄弟的所有衣服,不过也仅限如此。 乔家老爷子和乔继祖的衣服,白柳可是要收费的。 “姐姐对我和糖豆好,我对你们好也是应该的。”白柳笑眯眯道。 其实乔家人对她都不错,但之前宋嘉应负责与男性亲戚往来,她一向很懂分寸感。 以前是不愿,现在是寡妇身份尴尬。 白棉爱惜地摸着马甲,厚实又保暖,俩小子正需要这件衣服。 她想了想,放下衣服缓缓坐在炕边。 “柳儿,姐一直没有问你,你想不想去纺织厂?” 白棉小心翼翼看着白柳,其实按照白柳在高中的成绩,她毕业后本来就打算参加纺织厂的招工考试。 但那段时间她在白棉家住,一不小心被纺织厂的厂长看到……纺织厂的秃头厂长竟然想用工作要挟白柳嫁给他。 白柳不可能同意,最后为了避免纺织厂长继续纠缠,直接跑回向阳大队结婚。 也断送了去纺织厂的路。 白棉在糖厂工作,乔继祖在食品厂,乔老头在废品站,他们一家人实在没有能力抵抗纺织厂厂长,自保已经很不容易。 白柳几乎没有思考就摇头:“要说我以前当然想去,但我不能去。”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其他原因,她不去。 白棉犹豫着反问:“如果之前的厂长不在了呢?” “不在?”她记得当年秃头厂长只有三十多岁,六年过去也只有四十多,不至于退休? 难道人没了? 白棉点头:“他靠裙带关系当上厂长,能力一般,又因为男女关系上出了问题,搞得纺织厂乌烟瘴气。” 烟不大或许无人问津,但今年夏天一批走外贸的货出了问题,这可是影响外汇和国家形象的大事。 纺织厂已经乱了一段时间,不过是上面乱,下面人并不知情。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还是传出了消息。 “纺织厂长被带走了一段时间,失踪久了总会出问题,现在大概要选出新厂长了。”白棉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全部告诉妹妹。 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她家小妹有多聪明。 如果当年不是白柳给她出主意,无论她上学还是婚嫁,甚至她去糖厂上班,都不会顺利。 可以说外人羡慕她人生顺利,其实背后都是小妹帮忙。 她不想白柳一辈子留在乡下。 白柳默默盘算了一下,纺织厂这几年被秃头厂长搞得乱七八糟,这几位副厂长是什么路数都不好说。 且不说她去纺织厂要从最基础的女工做起,又累工资又少,只说纺织厂内部的混乱,她暂时不想趟浑水。 “姐,过段时间再说。”她并没有急于否认。 白棉心中有数:“那我继续打听纺织厂的事,万一你能用得上。” 她低头看着马甲,又忍不住埋怨道:“都怪那个秃头,不然你当年考上纺织厂,后面结——现在早出头了。” 白柳摇头:“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说,对了,姐,你看看我新做的衣服。” 她姐来得巧,她终于做出了自己基本满意的可拆卸棉衣。 “这是?”白棉看不懂。 “好东西呢。”白柳笑得神秘,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没领子的丑棉衣,然后装到“外衣”里,“你看看。” 白棉回过神来,眼神迸射出惊喜:“这也太好了!” 白柳颔首。 她就知道,这年代没有任何女性会不喜欢这种棉衣。 绝对没有! 第31章 姑娘脑子不开窍 任何见过白柳可拆卸棉衣实物的人,都喜欢得赞不绝口。 但单单是他们喜欢绝对不够,白柳最清楚为此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换句话说,她的工时再不值钱也不能一直做,会累死人的。 为了最大化她的利益,也为了满足更多人需要,她认为极其有必要宣传一下她的衣服。 “我保证,我从来没有在沪城任何商场见过这种棉衣。”关喜月挺胸昂首自信满满,“沪城都没有的衣服,其他地方一定没有!” “我寄给我爸让他看看,他一定评价很高,说不好还能受此启发!” 白柳心下大定。 这辈子她还没有去过除他们市以外的地方,更无法确定大城市的当红款式。 但关喜月不同,她有底气这么说,白柳就敢信。 这段时间关喜月为了躲避知青点的嘈杂,时不时跑来这里,白柳也顺便套出不少话。 关喜月的父亲是沪城第二纺织厂的厂长,她本可以不来东北当知青,但她家里的哥哥和姐姐们都没有下乡,已经有人盯上了关家。 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全家人不得不将她送来当知青。 不过也因此,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姐,都经常补贴她。 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白柳刚好缺少一个外销衣服的路子。 沪城更好啊,天高皇帝远,她完全可以闷声发大财。 “但是这会不会麻烦叔叔。”白柳不确定关喜月在关家人心中是否真的有分量。 她不只是想要卖点子,更想挣钱。 “你放心,我把这件成衣寄给我爸,他们第二纺织厂正在和其他几个纺织厂竞争,我爸正缺新样式的衣服。”关喜月踮起脚,压低声音在白柳耳边道,“我爸还想更进一步,他一定会把握机会。” 白柳哪儿担心这个啊? 她是担心“借花献佛”。 “可是这些布料是你出的,做一件衣服很费力,我可能短期内没法为你做一件新棉衣。”白柳仍表示犹豫。 关喜月一听也有些迟疑,但稍后下定决心道:“我会催我爸尽快衣服寄回来,你不用再费力为我新做棉衣。” 白柳:??? 这姑娘脑子是真的不开窍啊? 难道要她直接说让关厂长为她的稿样付钱? 白柳摸不清关厂长的性格,她目前也没有更强硬的关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行,有劳关叔叔。”她怕这心大的姑娘说不到重点,略微思索后说,“我再给叔叔写封信,说说我做衣服时的想法。” 都说闺女随爹,万一关厂长也缺心眼,她还真是为他人作嫁衣。 那岂不是哭死? “太好了,”关喜月忙不迭点头,“我爸总说我还没长大,办事不牢,你不写信也许他以为我骗他。” 白柳心说你这何止是办事不牢,你是儿戏啊。 “好的,你以你的名义寄信和包裹,趁着最近天气不错,争取在下一次降温前能寄回棉衣。” “你说得对,我马上就去邮局。” 白柳难得大方地将自行车借给关喜月,关喜月眼泪汪汪地感谢。 当然,又得到关喜月一句“好人”赠予。 完了,她这次可能是真的当好人喽。 送走关喜月,白柳寻思好多天没有在村里看热闹,便没有急着回家。 她脚步一转,直奔山脚找糖豆。 农村孩子们总会利用各种自然之物玩耍,哪怕冬天树秃了、草没了、动物冬眠了,也不妨碍他们寻开心。 糖豆今天走时说她和福宝约好去山脚,同行的还有周志军几人。 下雪之后一般是不能再上山的,但上一场雪是十一月份,如今已十二月下旬,山上早已被人踩出一条路。 有不少人家柴还没储备够,又有人想趁着农闲从山上收获猎物。 白柳对此不置可否,听说白家祖辈是猎户,但从她爷爷辈开始白家已经不靠打猎维生。 她爷爷走得早,她爹也没学到多少打猎的本事,后来同样走得早。 她们兄弟姐妹几人,更是对打猎知之甚少。 只有前些年吃不饱的时候,她奶奶和黄凤来才允许稍大的白树和白林去找些吃的。 但收获太少了。 他们一家人很难从山上获得猎物,因此更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上山。 但靠山吃山,山下永远不缺精明的猎人。 白柳担心孩子们不知深浅,仗着几次“守株待兔”的好运气就敢上山,她不去看看不放心。 隔着很远,白柳看到黑白的天地间有几道红蓝身影。 糖豆跑出去乱玩时只穿“破棉袄”,那道暗红色的身影是她。 “糖豆~”她笑着挥手喊道。 糖豆闻声一愣,片刻后乐颠颠儿地跑过来:“妈妈,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白柳顺势给小崽子戴好帽子,嗯,头上没有汗。 “妈妈来得正好,”糖豆不由分说拽着她继续小跑,“我们还在商量要不要上山,妈妈你在我们就敢上山了。” 白柳眉头一皱,早知道她不来了。 还得给几个崽子撑腰? 一起玩的孩子不多,仍是福宝、周志军和田小勇,不过小薯和小果没来,多了三虎和四虎。 “二舅妈不让小薯姐姐和小果姐姐来,说要她们留在家里学织毛衣。”糖豆悄悄说道。 白柳:…… 真有李秀兰的。 算了,这破事她妈都没说话,她更管不了。 “小姑你来得正是时候,志军说我们不能上山,你来了带我们上呗?”三虎看到白柳立即高兴起来。 白柳一向惯着家里孩子,小辈们都与她亲近。 但她确实不能轻易答应,不止是山上危险,更是—— 她看向周志军。 福宝运气太好,他们一直避免让她去更靠近自然的地方,等会儿要是在山上又遇到猎物撞死,这么多人还能瞒得住秘密吗? 周志军嘴唇动了动,他不得不找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天冷,山上有雪没化,万一看不清掉进陷阱里。” 有人为了冬天打猎方便,会故意设陷阱。 山上的雪无法全部消融,确实容易掉进陷阱。 白柳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但显然无法说服土生土长的三虎,他们对山上的陷阱太熟了。 “胆小鬼。”三虎不满地嘟囔。 “我——”周志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忽然,一道急呼声传来。 “志军,福宝,快回家,你爸受伤了!” 第32章 福宝托付给她 周向南转业到县钢铁厂保卫科上班,对于他来说比以前安全得多。 但有时事情偏偏会出现巧合。 他在县城没有房子,几乎每周回向阳大队一次,回来看孩子,平时住在单位宿舍。 一个人住闲着也是闲着,他退伍时间不长,生活上仍带着在大院时的习惯。 每天一大早醒来会围着钢铁厂跑几圈,今天竟然撞上了一群小贼。 “周科长真能打,一个人把七八个小青年打趴下,要不是有人带了刀子,周科长绝对不会受伤……” 白柳带着福宝和周志军刚走到周家门口,就听到钢铁厂派来的人和周秀才及周大妈如是说。 听到爸爸受伤了,周志军顿时吓得止住脚步,然后猛地朝钢铁厂来人奔去。 福宝懵懵懂懂,也清楚爸爸出事了,再加上哥哥的激动模样她曾在母亲忽然没了的时候见过—— “哇呜……”福宝吓坏了,大哭。 白柳原本打算先将糖豆送回家,然后再出来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但刚抱起糖豆转身,就听到福宝凄惨的哭声。 哎,还是心软了。 白柳放下糖豆,糖豆跑到福宝身边,从棉衣内兜里取出一块手绢。 “福宝,不能哭哦,被冷风吹干脸疼疼……”她伸出小手,慢慢给福宝擦眼泪。 福宝止不住哭声,而另一边的周家人也暂时顾不上她。 “周同志那边,你们总要找个人去照顾他……”钢铁厂的人很是为难。 周秀才略微迟疑,这一家老的小的,能派出谁呢? 他肯定不行,老婆子还要留在家做饭,再说老婆子不识字,可能会耽误事。 儿媳们也不适合过去,只能派几个儿子。 “老大,”周秀才招呼大儿子周向东,“你跟着这位同志去看向南的情况,向南身边需要人照顾。” 周向东长得粗犷,是周家最吃苦耐劳的人,再加上为人还不错,在村里的风评很好。 他马上答应下来,简单收拾之后就准备离开。 “大伯,”周志军扯住周向东的腿,“大伯我也要去看我爸爸。” 他现在强装镇定,周向南是他和福宝仅剩的支柱,他现在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的话,必须亲自守在父亲身边。 周志军在母亲去世时他几乎参与了全程,他已经明白很多事。 钢铁厂派来的两位职工对视一眼,理论上来说他们不该让一个孩子过去,但,也不是不能通融。 周向南这次保护集体财产有功,再加上本就是转业军人,他们厂长也是军人出身,欣赏军人。 看来啊,以后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他们愿意卖周家人一个面子,毕竟周科长没有妻子,父母年迈女儿幼小,儿子总要撑起来。 “大伯——”周志军期待地看着周向东。 周向东拿不定主意,看看周秀才和周大妈,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眼看周家人要推开周志军,钢铁厂的人主动说道:“让周科长的儿子一起去,周科长和你们家人都放心。” 周志军长舒一口气:“谢谢叔叔。” 他回头来到白柳身边,给福宝擦擦眼泪:“哥哥去看爸爸,你和糖豆先玩可以吗?” 福宝不说话。 白柳抿嘴,她与周向南并无关系,这时候帮助福宝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周志军深吸一口气,回头不知道对周秀才和周大妈说了什么,然后又气喘吁吁跑到白柳身边。 “白姨,如果今晚我回不来,麻烦你照顾妹妹。”他顿了顿,提高声音,“福宝肯定很害怕,糖豆是她最好的朋友,有糖豆陪福宝也不会再哭。” 白柳欲言又止,犹豫间恰好对上周志军乞求的眼神。 周家人多嘴杂,很可能对年纪还小的福宝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必须暂时隔开他们。 “妈妈~”糖豆像是听懂了,同样眼睛放光地看向白柳,“我想和福宝一起困觉觉。” 白柳灵机一动,叹息道:“行,天天念叨得我都烦了。” “上次欠你的一次愿望完成了哦。” 自从扔下糖豆去知青看热闹的事情被糖豆知道后,小崽子哼哼唧唧说她不讲义气。 白柳只好答应她实现一次愿望。 嘿,一举两得。 糖豆不情不愿地点头,周志军也长舒一口气,再次安抚福宝后跑到周向东身边。 白柳目送钢铁厂的车带着周志军离开,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回家。 “你说你!”黄凤来闻讯赶来,用手戳了戳白柳的脑袋,却当着两个小姑娘的面不好开口。 白柳摇摇头示意她妈不要再说:“糖豆带着好朋友来家里玩,我还能拒绝?” 不说周家人嘴碎,福宝哭哭啼啼也不行啊。 她是当妈的,帮帮自己女儿的小朋友也很正常。 黄凤来气得无话可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描述心里想法,从一开始认为周向南是个好女婿,到现在觉得白柳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周向南在一起。 哎呦,太多姑娘喜欢周向南了,不行不行。 但她这个傻闺女咋又和周向南儿女扯上关系,真闹心。 白柳并未多说,她只道:“妈,我心里有数,我不做没用的事情。” 黄凤来张张嘴,没说话。 “对了妈,等会儿你能不能把我和糖豆的口粮送过来?”她讨好道,“我想给孩子们稍稍改善一下。” 黄凤来没好气道:“只有二合面馒头,别的没有。” “太好了,感谢我的妈妈。”白柳夸张道。 馒头做好了也行,她简单做个炖锅就可以吃饭。 看着嬉皮笑脸的白柳,黄凤来实在生不出气,只能瞪她一眼:“你别跑了,我等会儿把馒头端过来。” 白柳笑着将黄凤来送出门,回头便看到两个小姑娘头靠着头挤在一起。 像两只可爱的年幼小动物。 一只卷毛小羊羔,一只憨憨小猫崽。 呜呜呜,小女孩真的好可爱,她今天竟然可以抱着两只崽睡觉。 两只! 白柳盯着她们,渐渐露出神秘笑容。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她下意识以为她妈过来送馒头,二话没说飞奔开门。 “田雨?” 等等,咋后面还有个何胜男? 第33章 她只是个乐子人 田雨从未踏足过白柳家,而白柳和何胜男更是有过口角之争。 她们怎么会敲她家门? 白柳有点懵,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田雨面露尴尬,深呼吸之后道:“小勇回家跟我说福宝一直哭,我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白柳闻言,眼神中透着戏谑。 田雨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上次福宝哭就是我哄她,我知道怎么哄福宝。” 嗐,谁不知道谁的心思啊。 “行,我知道了。”白柳露出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她说着让田雨进门。 落后一步的何胜男眼看白柳要关门,马上冲过来。 “那个,我也是来看福宝的。”何胜男厚着脸皮道。 别说白柳信不信何胜男有这份好心,重要的是福宝与何胜男不熟啊。 反而何胜男对周向南的心思向阳大队的人都知道,且她“不待见”福宝和志军的流言大家也知道。 “不用了,别吓到福宝。”白柳微笑拒绝。 田雨愤愤道:“上次就是你吓到福宝,别装了。” 何胜男听到两人的话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她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 “什么装?明明是你们在装好人,带着福宝回来不就是想从福宝下手,然后与周向南结婚?”她恶狠狠道,“你们向阳大队的人欺负知青,排外!” 这些人不知道周向南是未来的北省首富,她们是贪图周向南的好工作! 只有她,愿意陪周向南辛苦创业,也只有她能为周向南提供更多关于未来赚钱的信息。 上辈子周向南没她是北省首富,这辈子有她一定是全国首富! 白柳皱眉,这姑娘也不是个机灵的。 怎么觉得所有人都能看得上周向南呢? 周向南是金子吗,人人爱—— “你、你别胡说,我只是担心福宝!”田雨羞愤道,“你整天搅得知青点不得安宁,现在还来搅和我们社员的生活?” 白柳诧异地看着田雨,以前没发现,田雨挺会说哈。 何胜男眼睛一瞪:“放屁,咋是我搅得知青点不安宁,我看你们是偏心,是看不起我,故意排挤我们新知青……” “何胜男,我和你不熟,你觉得我们向阳大队不公平可以去大队部说,可以去公社说,也可以去知青办说,和我无关。”白柳不想听她胡说八道,更不想引来什么牛鬼蛇神,“但是让不让你进我的家门,是我的事。” 白柳的强硬态度堵回了何胜男接下来的话。 她上次就领教了白柳的无情,继续吵下去也占不到便宜。 “你、你——” “我怎么了?”白柳只想与何胜男江水不犯河水,“我与你并没有大过节,但也不熟,你来找我是想干啥?” 何胜男可是诅咒她死呢,她心眼小得很。 “我不找你!”何胜男跺脚,“我不和你说了。” 然后悻悻地转身离去。 “走,进屋。”白柳招呼田雨进门,“你先去看孩子,我去我妈家拿点东西。” 她关上大门,脚步一转,悄悄跟在何胜男身后。 “ctd,活该上辈子去找男人死在路上,克夫的命就好好守寡,也不怕把自己也克死。” “田雨也不是好东西,大字不识嫁给周向南也是家庭主妇,白瞎了机会,上不了台面……” “妈的,我非要嫁给周向南不可,不行,我得想办法。” 何胜男骂骂咧咧之后,又加快速度,跑向另一个方向。 白柳没有追上去,此时她满脸都是震惊。 她,去找男人,然后还死在路上? ???可能吗,何胜男是不是胡说八道? 哎不对,她说“上辈子”,难道她活了两辈子。 还有何胜男提到田雨嫁给周向南之后是“家庭主妇”,虽然她不懂家庭主妇是什么意思,但联系语境,大概能猜得到田雨最后嫁给了周向南,且生活得还算不错。 嘶,这个事件发生走向,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怎么可能去追男人? 白柳想不通,往回走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各种可能性,甚至没有听到黄凤来叫她。 “白柳!”黄凤来呵斥。 “啥?啥啥?”白柳一个激灵,才看到她妈就站在面前,“妈?” 黄凤来凝眸:“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走神?” “等等,你出来干啥?俩孩子还在家里?” 白柳避重就轻说:“刚才田雨来敲门,说看福宝。我让她先进去,但拒绝了何胜男。我寻思都出来了,自己过来端馒头。” 黄凤来不太信小闺女的话,别以为她没看到,刚才柳儿是从另一条路走回来。 不过她没有追问。 “那你自己拿回去。”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周向南的事你别掺和,尤其何胜男,我看她还不如田雨当福宝他们的后娘。” “不过只是我们说说,你啥也别管知道吗?” 白柳忙不迭地乖巧点头:“当然当然,我什么也不管。” 她只是看热闹呢。 黄凤来看她答应得认真,才满意离去。 白柳抱着馒头站在自家院中,听到屋子里传来田雨和俩孩子的笑声,又听到隔壁周家神秘的摔打声。 嘿,根本不用她掺和,这些人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看乐子不好吗? 她可不想成为故事中被别人看热闹的人。 第34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柳一语成谶,她看热闹看得目瞪口呆。 自从福宝以与糖豆玩耍的名义住过来,田雨几乎一天不落过来陪福宝。 周志军当天晚上回来过一次,告诉福宝周志军只是受伤需要休息几天,然后又收拾东西匆匆离去。 白柳知道得更多一些,周向南被捅到了腹部,流了不少血。 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恐怕也需要在医院多住一些日子。 周志军在临走前又将福宝托付给她,所幸她最近没有其他事,带带孩子也不是不行。 前提是周家人要有所表示。 不知道周志军或者说周向南许诺周家人什么好处,周大妈难得大方地送来粮食,甚至主动说将福宝的衣服带回去洗。 白柳没有拒绝,她只负责玩……啊不是,带两只崽。 但看到周家人与白柳的亲近态度,总有人坐不住。 除了每天跑来的田雨,还有不少村里人过来打探消息。 刚开始她挺乐呵,但时间久了,就觉得不堪其扰。 “准备好了吗,今天带你们去县城!”白柳笑呵呵地给糖豆和福宝戴好帽子。 福宝好几天不见爸爸和哥哥,早想他们了。碍于周志军离开前嘱咐她要懂事,她一直不敢说自己担心爸爸。 白柳是什么人,她还能猜不到小姑娘的心思? 但她不确定周向南前期伤势如何,到时候吓到福宝就不好了。 总要等周向南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而她也恰好最近需要去一趟县城。 糖豆也要跟着去,白柳没法用自行车带两个孩子,最后选择坐每天专门来往于公社与县城的马车,到公社之后再坐到县城的马车。 “哎呦,白柳带着俩孩子去哪儿?” 刚有人看到白柳后好奇地发问,狗蛋娘,也就是刘嫂子忍不住插话:“还能去哪儿,不是说周向南瘫了吗,带着福宝去看周向南。” 她吊着三角眼,语带刻薄道:“何胜男可早就去了,不过你有福宝。” 白柳晲了她一眼,眼中尽是不屑。 刘嫂子是向阳大队出了名的泼妇,没理都能搅三分,一般人并不愿意招惹她。 “晦气,”白柳没有听之任之,直接怼,“你看到周向南瘫了?我说刘嫂子你别太口无遮拦,你吓唬福宝有什么用?” “总不能因为自己男人是瘫子,就觉得所有男人都该瘫。” 刘嫂子平日里怨气那么重,一方面因为她为人性格不好,另一方面则是她的日子过得实在苦。 她是童养媳,七八岁的时候被带到男人家,从此当牛做马。 早些年的日子尚且过得去,但她公公好赌,不等她男人长大就将家产全部赌光。 好在他公公卖得快,定成分的时候给刘家定了个中农。但坏在刘嫂子男人心里怄气,一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穷。 地主家的儿子心高气傲又软弱,不敢和外人叫板,只能喝酒,喝多了就回家打老婆孩子。 刘嫂子前些年差点被打死,从来不敢反抗男人,被打急了也是自怨自艾地哭。 后来刘嫂子男人晚上喝完酒倒在路边,第二天被发现时已经中风。 虽然从此落下嘴歪眼斜、腿脚不利索的毛病,但刘嫂子总算能扬眉吐气。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被压得太狠,如今竟然有了压迫别人的喜好。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刘嫂子听白柳说起自己男人瘫子时一阵气恼,她自己养大的男人,凭啥让外人说? “啥瘫子,我男人才不是瘫子……”她被同坐的其他人捂住嘴巴。 “别说了别说了。”再吵下去不得打起来? “那你嘴巴积德,别整天说不三不四的话。”白柳轻飘飘看她一眼,冷漠道。 刘嫂子被白柳冷冽的眼神一震,到底不敢继续胡说八道,但心里还是不服气:“再不行也比你死了男人强,还不是不能没有男人。” 在她看来,白柳对福宝好是为了嫁给周向南。 不只刘嫂子这样想,马车上侧着耳朵听说话的人几乎都这样想。 白柳转头给两只崽的围巾和帽子戴好,然后才说道:“我要是想嫁给周向南还用等二婚?你们那点心思我都知道,但我觉得当寡妇也没有啥,也不想再嫁。” “咋,我守寡也不行?”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直到马车到了公社,大家都下车,他们也没想通白柳是唬人还是真要守寡。 要说以前守寡,还能拿到贞节牌坊,但现在有什么好处? 白柳才不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她带着两只崽快速跑向去县城的马车,错过又要等好久。 年底各个大队都分了钱,家家户户趁着天气不错准备年货,或者置办家里孩子的亲事,来往的人并不少。 白柳这次没有遇到熟人,稀里糊涂就到了县城。 此时已近中午,精疲力尽的白柳直接拖着福宝和糖豆去县医院,等会儿再出来办自己的事。 “周大哥~” 刚打听到周向南的病房,走近,便听到何胜男百转千回的声音。 白柳顿时一个激灵。 “我说过你不要来了,还有不要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周向南的语气带着不耐烦。 何胜男并不气恼,顿了顿,又换了一种称呼:“向南哥,我确实没有考虑到周大哥的想法,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我是真的敬仰英雄,你舍身挽救钢铁厂的集体财产,我太崇拜你了……” 白柳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个何胜男,周向南上辈子到底有多高的成就,才能让她如此不要脸地往上贴? 正当她尴尬地不好打断进门时,一道身影快速略过她冲进病房。 “小姨。”福宝弱弱道。 “我看你是听不懂人话是,我姐夫有我送饭就够了,不用你装好人,你是在败坏我姐夫的名声……” 咦,陈满月怎么又和何胜男掐起来了,看样子,两人最近还不是第一次掐架? “满月你还小,你知道你才让向南哥感到困扰吗?”何胜男毫不留情道,“让别人知道小姨子喜欢姐夫,外人怎么看向南哥?” 两人横眉冷对,互不相让。 “啪——”杯子摔裂声响起。 “你们都不用来了,都走!” 第35章 陌生人的橄榄枝 周向南说话中气十足,何胜男和陈满月显然都吓了一跳。 病房内瞬间安静。 “我再说一次,你们都不用来了,我对你们都没有任何想法。”他犹如发誓般,斩钉截铁道,“我短时间内不会再婚,再婚也绝不和你们。” “你们都是好姑娘,但我们不合适。” “向南哥~” “姐夫~” 不论何胜男和陈满月如何说,周向南都不再好言好语,他手指着门口:“走!” 白柳想了想,领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有点尴尬,好像是偷听。 但她也没有必要避开。 啊这…… “白姨?”正当她进退两难时,周志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福宝?糖豆?” 福宝立即松开白柳的手,奔向哥哥周志军。 “哥哥,爸爸在里面。” 白柳指了指病房,对周志军眨眨眼。 周志军立即心领神会,脸上流露出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无奈,随后叹息一声点头。 “你先带福宝进去,我和糖豆出去有点事,下午再过来。”白柳不确定她是否需要继续照顾福宝,但总不能一直耽误时间。 周志军并未犹豫,当即答应。 白柳转身离开,因此并没有看到周志军落在她身后的复杂眼神。 这几天周志军一直守在病房,虽然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大忙,但端茶倒水总是没有问题。 见识过几乎每天来送粥送鸡汤的何胜男和陈满月,他猛然想起父亲曾提到过的再婚一事。 如果……他确实更容易接受。 “妈妈,我们要去吃饭吗?”糖豆摸着肚子,瘪嘴。 他们一路上说是坐马车过来,实际上后面是板车并没有车罩,在寒风的肆虐下比自行车还冷。 糖豆小手冰凉。 白柳隐隐有些后悔带孩子过来,略一思索,直接先带孩子去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热汤面下肚,一大一小长舒一口气。 “哎,今年咋这么冷呢?”糖豆小大人似的叹息。 白柳觉得好笑,她揉一把糖豆的脑袋:“你才过了几个冬天,还能知道今年冬天冷?” 冬天哪儿有不冷的? 哎不对,可能也有,南方会好很多。 白柳想起上辈子被父母卖到窑子后,阴差阳错被人看中送到江南当瘦马培养,那时锦衣玉食的背后却让人瑟瑟发抖。 还是现在好啊,冷是真的冷,至少踏实。 “哼,就是冷嘛,”糖豆不服气地嘟着嘴嘀咕,“我还记得去年冬天,爸爸带我就不冷。” “你记错了。”白柳没忍住撩了一下糖豆的卷毛。 提宋嘉应干嘛,更生气了。 今天的事就是为了他而来。 “哈哈,我看小姑娘没有说错啊。”忽然一个中年男人含笑的声音传来。 白柳觉得有点耳熟,抬头一看。 是她上次来县城时,买手帕和虎头帽的男人。 “同志你好,我们又见面了。”男人这次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介绍自己,“我叫高永昌,上次没来得及交换我们的名字。” 白柳心底闪过一个念头,而后极其自然道:“那我们很有缘分,我叫白柳。” 高永昌点头坐下,笑着化解尴尬:“我这个年纪是不好意思做你表哥喽,如果可以,以后不如称我一声叔叔。” 看来这是看上了她的绣品? 或者说,她的绣品为高永昌夫妻带来了绝对的利益,且他们无法拒绝接下来的利益。 有价值且愿意合作是一件好事,总好过强制施压。 “高叔,今天高婶没有一起来吗?”白柳顺势问道。 高永昌欣然道:“也是巧,我儿子带着刚出月子的儿媳和孙子去了他丈母娘家,我妻子不想做饭,让我过来买个肉菜。” 差一点就错过了白柳。 白柳迅速从高永昌的话中提取关键消息,首先可以确定高永昌上次说给孙子买虎头帽不是完全撒谎,其次,无论是上次买绣品的财力,还是随便可以来国营饭店,都说明高家夫妻有足够的底气。 这可不只是有工作,至少还担任一些职务。 “自从上次来过县里后,我还是第一次来。”白柳也说明她不是故意蹲点。 高永昌和白柳对视一眼,双方确定了合作意向。 “来高叔家坐坐?”高永昌发出邀请。 白柳其实是不太愿意的,她还有其他事。 但万一高永昌能为她带来意外之喜? 不不,还是太冒险了。 白柳压低声音对高永昌道:“不好意思高叔,我还有其他事,你看能不能长话短说?” 高永昌稍稍犹豫:“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谈谈,但……这样说,你的绣品不只是我和我的妻子认为精美,见过它们的人都很赞扬,你有没有想法发扬这门技艺?” “或者说,你愿不愿意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白柳眉头皱起,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只当高永昌大量需要她的绣品,如今看来,他似乎另有打算。 “工作的事情总归需要从长计议,我大概——” 高永昌打断白柳:“当然,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决定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做好前期准备。” “年后可以吗,我们有机会再详谈。” 他下定决心,立即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在一张撕开的纸上写下自己的住址。 “最晚年后,一定要来,我们谈谈。” 高永昌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白柳也不好拒绝。 不过她暂时肯定不会过去,总要打听出关于高永昌的更多消息。 从国营饭店出来后白柳没有停顿,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抱着糖豆直奔邮局。 每年年底的时候,宋嘉应都会收到一些很重要的信件,然后再寄出信件。 她并不清楚宋嘉应在维系什么关系,但直觉告诉她这些关系很重要。 如果可以,她想通过这些人调查一下宋嘉应的死因。 宋嘉应从来不是不知变通的强硬派,说句不好听的,他比谁都懂得明哲保身。 无论村里人笑他小白脸还是骂他软蛋,他都能一笑置之。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逃回城呢? 第36章 不要误会她啊! 六七十年代邮局的业务比较乱,大部分时候信件和汇款先放到县里邮局等人领取,最后无人认领,邮差才会送到公社。 白柳从县邮局拿到五封信。 她按照来信地址,分别将提前写好的信寄出,一共寄出六封信。 最后一封寄往沪城宋嘉应父母处。 宋嘉应父母已然知道宋嘉应出事,这封信与其他信自然有所不同,她向宋家索要更多关于宋嘉应的物品,以给糖豆留念为借口。 她无法打探宋嘉应与父母关系复杂的原因,但人的生活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为糖豆留念是真,窥探秘密也是真。 “妈妈,”糖豆想起每次到县城几乎都去大姨家,好奇地问道,“我们去大姨家吗?” 白柳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今晚必须回村里。 可想到高永昌留下的橄榄枝。 “我们不去大姨家了,去看看乔爷爷。”恰好这边距离乔老头的废品收购站近。 白柳抱着糖豆飞快行走,急匆匆赶到废品收购站。 “乔大爷!” “白柳?”躺椅上闭目养神的乔老头睁大眼,猛然看到白柳带着糖豆跑进来,“这是出什么事儿?” “不是不是……”白柳长话短说,“有人买过我绣的帕子,有意招揽我,但我没答应,他还留下地址。” “高永昌,乔大爷帮我查查这个人,还有地址对不对。” 乔老头抄下地址,眯着眼重复道:“高永昌,这名字有点耳熟,我这年纪大了忽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白柳也没指望马上得到信息:“大爷,你和姐夫先查着,我只和他说年后再见。回头我来或是我姐去向阳大队的时候告诉我就行,我先走了。” 乔老头放下手里的纸,诧异地看着她:“你不去家里?” “来不及了,”白柳摇头,“今天还有别的事,我得去接一个孩子。” “大爷记得帮我查——” 眼看白柳要离开,乔老头慌忙叫住白柳:“等等,让孩子玩一会儿啊,糖豆呢?” 白柳后知后觉发现糖豆不见了。 “妈妈妈妈,乔爷爷,我来啦!” 糖豆的声音从后面仓库传来,之前白净的小脸已经变得“画”上两道灰。 啧,脏兮兮的小羊。 她举着,兴奋道:“妈妈,我终于找到能放小玩具的木盒子了,妈妈可以帮我买回去吗?” 白柳一瞅,是个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木盒,充其量能说一句木料不错。 金丝楠木。 宋嘉应喜欢带着糖豆瞎转悠,之前稍闲的时候,或是他来县里修机械的时候,总会带着糖豆,父女俩时不时淘换一些小玩意儿。 大部分时候并不值钱,但小崽子喜欢,大崽子也惯着。 “行,”白柳答应了,看向乔老头,“乔大爷你看多少钱?” 乔老头笑呵呵地摇头:“这点钱大爷还能要?行了,让孩子拿着玩,之前小宋就说要找个木盒让糖豆装东西。” 木盒只有两个巴掌大,即使再好的木料能值几个钱? 放在废品收购站,最后都是被砍开当木柴烧。 白柳也没客气,与乔老头道谢后火急火燎地抱着糖豆离开。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回村里。 “周同志,不是我说,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白柳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的男人说话,瞬间止步。 “我不需要,”周向南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即使再婚也是需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能照顾好我的儿子和女儿,她们不行。” “你啊讲究这个干嘛,”男人不屑道,“别看现在是黄花大闺女,傲气,嫁过来还不是听你的?孩子嘛,女人嫁过来再给你生,到时候她总会照顾好小的,大的给口饭吃就行。” 白柳忍不住冷笑,世事变迁,男人还是一个德行。 真是恶臭啊。 周向南并不认同男人的话:“我的孩子,我当然要好好照顾,我也不想再要孩子……” “白姨姨~”福宝兴奋的声音响起,“你们回来了。” 白柳回神,病房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时间不早了,我想问问福宝今天回去吗?”不然她先带着福宝离开了。 屋里传出周向南的声音:“是白柳吗?” 再不进去不合适,白柳牵着糖豆,走近病房。 刚刚与周向南说话的人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对周向南挤眉弄眼。 显然将白柳当成了又一个爱慕周向南的人。 白柳没有搭理他,隔着一米多距离慰问周向南:“听说你恢复得还不错,福宝这些天很担心。” 周向南全然不复之前的暴怒,语气温和道:“福宝多亏你了,我还需要在医院一段时间,麻烦你照顾福宝。” 白柳脸上的微笑不动,敷衍道:“糖豆和福宝很懂事,田雨也每天过来照顾福宝,我反而没有做什么。” 救命,不会误会她是贤妻良母? 她不是啊! 周向南仍说:“但一直住在你家,还是麻烦你了。” “没事,”白柳主动索要好处,“之前你不是说欠我一个人情吗,那现在再加一个人情。” 总之不要以为她有其他想法。 周向南无奈,动动嘴还要说什么。 白柳实在怕他说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话,马上插话:“我要带孩子们回去了,等会儿赶不上县里回公社的马车。” 见状,周向南确实无法拒绝,只能让周志军送三人出去。 “怎么?”隔壁床男人像是看出了门道,贼嘻嘻道,“你是看上人家了?” “要我说,这个女人确实比之前那两个强,漂亮!” “不对,她在带着孩子呢,那孩子叫她妈妈,你不会是喜欢——”有夫之妇? 周向南脸色不好,却不得解释:“她丈夫去世快半年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女儿。” “那可正好,我说兄弟,你是喜欢她?”男人笑得猥琐,“寡妇好啊,又能照顾孩子,还知冷知热……” 白柳尚且不知道背后被人如何议论,她紧赶慢赶,终于带着两只崽赶上了县城回公社的马车。 只是一大两小都跑得气喘吁吁。 呼,果然男人误事! 第37章 成为编外职工 “好消息!好消息!” 一大早,伴随一通毫无节奏的拍门声,关喜月兴奋的叫嚷声随之传来。 啊,她甚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撒欢。 白柳站在门口,着实有点傻眼。 “白柳!”关喜月终于释放完热情,跳到白柳眼前,“我爸给我回信了,还有一封信专门写给你。” 白柳挑眉,看来这位关厂长明白了她的用意? 关喜月将来自她爸的回信递给白柳,炫耀似的说:“我爸说我最近长大好多,他竟然夸我了,你知道我爸之前一直担心我活不下去吗,他竟然说我终于开始懂事了。” “我妈也说让我和你好好学学,快看信,我还有好消息好要告诉你。” 白柳刚拿稳信,余光发现左侧墙角还有动静。 她将信随手拿在手里,然后低头从脚边拾起一块小石头。 “biu~” “哎呦,我的头。”女人尖叫。 “啥?”关喜月目瞪口呆,墙角有人偷听? 白柳微微一笑,听声音是周向西女人在偷听,但偷听的未必是她一个人。 “走,我们进去再说。”她稍稍地警告一下对方。 这周家人啊,一直是这种伪装的正人君子。 从一家之主的周秀才,到周家的儿媳们,都虚伪得很。 只是不知道刚刚回来的周向南会不会也如此? “快看,”关喜月忍不住催促白柳进门,恨不得直接帮她打开信,“你看完我再说。” 白柳不紧不慢打开信,眼神快速划过信件。 关喜月的父亲关德明在信中盛赞她的设计稿,并直说已经拆开关喜月寄来的棉衣,且已经生产出样品。当然,言语间并没有空谈,直言要给予她应有的报酬。 “我爸爸寄来一件棉衣,你上次做好的他留在沪城。”关喜月后知后觉从另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件崭新的棉衣。 白柳接过,仔细查看衣服的细节。 不得不说沪城的纺织厂效率和水平更高,不仅完全将她的衣服复刻出来,更是增加了一些新细节。 棉衣上多了一个可以用扣子拆卸的帽子,更在衣服里外增加衣兜。 “我爸说外面的布料要结实,里面的棉絮可以薄也可以厚。”关喜月吐吐舌头,“东北太冷了,我爸寄来一件更厚实的内胆。” 白柳顺着缝隙看里面的棉絮,确实够厚,也更沉。 她算了一下时间,从关喜月寄信到如今寄来棉衣不过十几天,关德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经开始准备大规模生产。 他们为这类棉衣取了一个新名字,活里活面棉衣。 果然机械的力量足以取代人工,好先进。 她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更大利益呢? “白姐,我爸有没有和你说报酬的事情?”关喜月的表情有些忐忑,但想起父母在心中的嘱托,鼓起勇气道,“我爸他们纺织厂一直会接纳很多设计人员,谁要是给画出新式样的衣服并且被采纳,都会有额外奖励。” 白柳微怔,关德明在信中给出她两个选择。 一是凭借活里活面棉衣得到沪城第二纺织厂的工作,但她需要前往沪城定居,其中涉及到诸多麻烦,关德明会帮忙处理;二是按照纺织厂的一贯规定,将白柳聘请为编外设计师,工资比专门设计师要少,但也方便许多。 如果迁往沪城,即使每个月有四十八钱工资,白柳觉得不高,限制却会很多。 编外设计师每月只有二十六块钱工资,并且每年要为第二纺织厂提供新样式的衣服稿样,其中至少有一件被评为一等设计稿才能保留待遇。 但每年有超过一件衣服被评选为一等稿,待遇和工资也会提高。 二者做出一等稿并被采纳生产后都有两百块奖励,如果衣服卖得好,还有额外补贴。 不得不说沪城纺织厂的待遇很吸引人。 “我觉得还是留在东北比较好,纺织厂的工作说好也好,不好也不好。”关喜月瘪嘴吐露实情,“厂里设计办公室有很多人学历比较高,他们平时就爱看不起人……你在这里也能做出新式样衣服” 白柳只有高中学历,去了肯定被歧视。 而且—— 关喜月想起父母信中提到白柳留在东北对她更好。 白柳岂能看不出关德明信中的倾向性,她甚至看得出关喜月刚刚规劝她的不少话,恐怕都是关德明夫妻教她的。 她并不排斥这种阳谋。 沪城第二纺织厂给出的待遇实在好,尤其编外工资,应该是关德明为她争取的福利。 关德明所求,应该是她照顾关喜月在下乡期间的生活。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划算的买卖。 “我不去沪城,我选择成为纺织厂的编外职工。”白柳迎上关喜月惊喜的眼神,补充道,“我相信关叔叔不会亏待我,我也会竭尽所能不让他丢脸。” 她不信自己拿不出像样的新稿样。 更不信关德明会让她受到不公平评选待遇。 “太好了!”关喜月高兴地跳起来,“那我马上给我爸爸回信,对了,他还寄来一份聘任书,你签字按手印就好,到时候我爸正好把你的奖励寄过来。” 看来关德明早已算好她会选择第二种待遇。 啧,怪不得关德明为她争取这么多好处,怕是不放心关喜月这个傻闺女。 傻人有傻福啊,关喜月傻了点,父母也为她操碎了心。 日后她多照看一些也行——冲着每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和钱票。 关喜月从包袱下面取出另一个信封,当即便要白柳签字,白柳仔细阅读后写下大名。 她以后也是有稳定工作的人了。 不知道外面那些说她是懒媳妇的人,知道她有工资会作何感想。 不过—— “喜月,这件事能不能帮我先瞒住,”白柳随口道,“被人知道我有钱,我和糖豆的日子恐怕不得安生。” 财帛动人心,她见过人心险恶,还是非必要不试探。 关喜月想起向阳大队的人对白柳母女的偏见,又想起有人因为两个鸡蛋打架。 她哆嗦了一下:“好,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啥?啥玩意儿不能和人说?”黄凤来恰好踏入门,随口反问。 第38章 好处不嫌多 白柳懵了一下,关喜月更是吓得瞪大眼睛。 这、这咋还没出门就被人发现了? 关喜月无助地看向白柳,等着她拿主意。 白柳:…… “妈,你咋进来也不知道敲门,你瞧瞧把关知青吓得?”她故意转移话题,脑子开始飞速思考该如何化解危机。 黄凤来眨眨眼,略感心虚,但随即理直气壮道:“我敲门了啊,你半天没有开门,我是因为担心才进来!” “你们年轻人就是讲究多……” 农村人从来是大大咧咧,白天不关大门的都大有人在。 嗐,都穷,有啥让人惦记? 偏偏白柳从小鬼精鬼精,一丁点儿大就知道藏好吃的,还从小惯会偷懒,这让别人知道能行? 白家院子之前没有盖东房和西房,白家儿子多结婚也早,白柳很小就与大姐白棉搬到老院和奶奶住在一起。 奶奶对她更是纵容,但白柳只能管自己小屋子的事,每天出来进去都紧关房门。 久而久之,白家人也习惯白柳神神秘秘,小姑娘有些秘密也能理解。 转机出现在她和宋嘉应结婚后,彼时奶奶已经故去,宋嘉应出钱买下老院子——那老院子岂不是随便他们折腾? 两人偷偷在家搞小动作挣钱,常年紧闭大门,谁来都要敲门。 今天白柳和关喜月进门匆忙,才忘记从里面锁上大门。 “妈~”白柳幽怨地说,“你不知道旁边钱家二狗是怎么傻的吗?” 吓傻的。 黄凤来噎了一下:“好了好了,下次我肯定敲门!” 她尴尬地转移话题:“你们说不能和任何人说,说啥事儿?” 白柳已经想好理由,伸手指了指关喜月放在桌子上的活里活面棉衣:“这是关知青家人寄来的衣服,是我们这里我没见过的新式样,有点大,她让我帮她改一下。” “这衣服有点太好了,我担心关知青和别人说我改过,其他人要我来做。” “我可不会。” 黄凤来打量起棉衣,啧啧称奇。 “里外都要布,结实又耐磨,还能拆洗……”她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但是太费布料了,咱这嘎达谁家趁钱做得起这种棉衣服?” “你这孩子,也不怕改坏。”她对白柳说完又回头对关喜月说,“关知青,你要好好保管衣服,夏天可千万放好,别被虫子蛀……” 白柳一合计,她的借口确实很拙劣。 如今做一身成人衣服大约需要一丈二尺左右布料,城里每人每年供应布票一丈六尺左右,一年只能凑齐一身体面的衣服。 农村人没有供应,很多是大队集体换布料,再分或者卖给社员。 白柳平日里做衣服,大多是旧衣服裁开做新衣服。 真不愧是沪城啊,关德明竟然能大规模生产。且不说沪城人买不买得起,做这些衣服所需布料也不少。 果然人往高处走,等以后…… “我咋不能改,你看到的衣服就是我改过的。”白柳打断她妈传授经验,“妈,你回头再和关知青说,关知青还有事情要忙呢!” 到底是经历的事情太少,小姑娘已经懵了。 再聊下去白柳担心穿帮,还是让关喜月先离开为妙。 “哎呦,我是不是耽误了关知青的事?”黄凤来一拍大腿。 白柳对关喜月眨眨眼:“不好意思啊,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去忙?” 聘任书还是尽早寄出去,毕竟,夜长梦多。 关喜月立即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 “关知青,你要用自行车可以骑走,”白柳故意露出求人的模样,“你顺便问问关叔叔,看能不能也帮我买两件活里活面棉衣。” “我问问我爸爸,”关喜月一分钟也没有耽搁,三两步跑出大门,推着自行车便冲出去。 白柳暗叹一声缺心眼。 但转念一想,缺心眼可能也是优点。 “啥?”黄凤来看着一溜烟儿离开的关喜月,后知后想到白柳刚刚说的话,“你还要棉衣,你知道多贵的衣服你都敢要?” “你这个丫头,有钱没两天都捂不住……” 白柳无奈忍受她妈的唠叨,末了忍不住反驳:“有钱不花,也不能生崽子。” “再说那是沪城的衣服,关喜月来让我改衣服,要点好处怎么了?” 黄凤来气得、气得大力拍了她一下。 “真是,谁敢娶你!” 白柳不置可否,瞄了她妈一眼:“妈,有事?” 黄凤来反手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你这孩子,我差点忘了正事。” “周向南今天回来了,你赶紧让福宝回周家啊,一直住着也不像话。”她想起外面碎嘴婆子的话闹心,“你也是,人家有爷爷奶奶,又有姥姥婶婶,你大包大揽养福宝算怎么回事儿?” 从周向南出事至今,前前后后已经有十几天,期间福宝都生活在白柳家。 白柳并不介意,衣服脏了就让福宝拿到周家,她无非是管管吃喝上的事情。 她和糖豆总是要吃喝的,所以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你心大不介意,但凭啥管周家的事?”黄凤来里外的事可分得清楚,“你嫂子门有我压着不敢说啥,你说他们心里有想法吗?” 白柳不为所动,她怎么可能无私? 只是她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原本,她只是想提前预定周向南的人情。 可结合何胜男与田小勇的行事,周向南未来应当颇有一番成就,她的人情怎么兑现变得有些复杂。 “我没有吃他们的东西,妈你别乱说。”白柳觉得是她妈加戏。 她每天从白家拿自己和糖豆的口粮,并不占用其他人的粮食。 “你懂啥?”黄凤来掰开揉碎讲,“你要是对周向南有意思就罢了,结果没关系你都养福宝,让你亲侄子亲侄女怎么想?” “家里人多,想得也多。” 啊这,白柳确实没想那么多。 她对家里人有感情,但不多,并没有大家庭生活的概念。 黄凤来旁敲侧击点拨她:“都快过年了,你也不收拾一下家里?” 也是,白柳脑子里转了一个弯,立即作出决定。 “福宝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回去住,我有数,”她忽然对黄凤来抿嘴一笑。 “笑啥?”黄凤来觉得小闺女的笑也太……太奸诈了。 白柳慢悠悠道:“妈,你说,我该向周向南要什么好处?” 第39章 谁敢说她不是大好人 人情要有来有往才是情。 欠的太多,要么会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进而不念旧情;要么积攒太多让人觉得胆怯,反而成仇。 白柳从来不否认自己趋利避害,但她也没有放长线钓大鱼的耐心。 已知周向南未来会有成就,她不想考验人性,更不想因为今时今日的人情与其结仇。 她知道福宝的好运气,短期内周向南肯定有求于她。 以后的事情谁也不敢说,不如趁着现在的机会,先谋求更多好处。 黄凤来听到白柳说要好处,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她之前还认为白柳当妈之后太善良。 现在看来,她想多了。 “你、你想要什么?”黄凤来不确定地反问道,“这不太好?” 毕竟白柳和周家是邻居,福宝和糖豆玩得好,互相帮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啥不好的?”白柳眼睛放光,她觉得理所当然,“咱总不能白帮忙,周家自己都不放心自己家人,我们帮忙不要好处不是更让人怀疑?” 周志军将福宝留给她能理解为小孩子不懂事,但周向南宁可将福宝交给白柳养,也不愿意依靠父母兄弟,这说明周向南父子心中觉得周家人不可依靠。 日后福宝和糖豆还要相处,她必然不可能与福宝划清界限。 白柳不是傻子,她能看出周向南隐隐对她有些意思,但她对周向南没有任何想法。 她必须尽快让人情变成利益关系,斩断周向南不切实际的想法。 黄凤来没有答应或拒绝,只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的问题也是白柳之前迟疑的原因,她能要什么呢? 要钱不合适,工作更不合适。 以周向南如今的地位,也完全不可能送给她工作或者城镇户口。 照顾福宝的人情也没有这么大。 她目光一转,落在白棉送给她的白糖罐子上。 “妈,建文明年高中毕业,我姐和你说过她的安排么?” 白柳莫名其妙的转移话题,黄凤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抱怨:“能有啥安排,你姐快愁死了,建文明年就高中毕业,也不知道该咋办,她都想提前把工作给建文。” 白棉一家都是城镇户口,按照现在的规定,乔建文和乔建武至少要有一个人下乡,而乔建文明年就要面临选择。 白棉想把工作交给乔建文,但不太合适。 “我姐糖厂都是女工,建文愿意去吗?”白柳反问。 黄凤来眉头紧锁:“不愿意那咋办,你姐夫是食品厂的技术工,工资高,建文去要从学徒工干起,工资少太多。亲家在废品收购站上班,建文一个大小伙子去也不行。” “建文那孩子也懂事,跟你姐说把工作给建武留下,他乐意下乡。” 但是她们哪能舍得? 知青不能就近下乡,谁知道会分到啥地方。 白柳目光一转,含笑说道:“那为什么不去当兵?” 当兵也苦,但前途光明又有上升渠道,比知青好得多。 黄凤来神色一顿,瞬间理解白柳的意思。 她想让周向南从中使力。 “周向南能干?”黄凤来指了指周家的方向,“周家的孩子们也快大了,有好处他们不留着?” 白柳明白她妈有误解,不得不解释道:“我们不能让周向南出全力,我姐和姐夫也有些关系和人脉,他们能送建文到第一步。周向南的作用,在第二步,他能帮忙送建文到更合适的部队。” 白家两代人从军,其实到白树这一代,儿子们也该去参军。 但她爷爷和她爹前后牺牲,她奶奶和她妈已经怕了,说啥也不让儿子们参军。 白柳无权发言,但她几个哥哥前些年没参军,后来也没有工作,如今都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 这不累吗? 后悔或者不后悔无所谓,但他们总想着后代生活能更好一些。 白柳见惯世家大族的崛起,她不指望以后如何,切实一点,她只希望大家生活都好一点——至少不用她或者糖豆去补贴大家。 她们母女这小身板,实在拉不动。 黄凤来果然心动了,她低声嘀咕:“你别说,这是个好主意。周向南知道去哪个部队更好,你姐和姐夫也能放心。建文去部队,以后能留在部队当然好,如果退伍都能有工作。” 比起下乡,当然参军更好。 “但,周向南能同意?” 白柳没说得斩钉截铁:“建文明年毕业,过完年我们让乔家跑关系,我也和周向南说说。” 她未必不是帮周向南,毕竟乔家在县里也有关系网,周向南在县里根基可差多了。 啧,谁敢说她不是大好人。 黄凤来犹豫后点头,她摸了摸心脏处:“你这丫头,竟然还有这份心。” 又合理又不合理。 “妈,我可是全为了你们,你要念我的好。”白柳还没想好跟她姐和她妈要什么好处。 黄凤来敷衍地应下:“念、念你的好。” “不行,我去给你再拿点口粮和干货,福宝快回去了,你咋也得给孩子再做顿好饭。” 她嘱咐完白柳,一刻不停地跑回家拿东西。 白柳默默笑了,她妈真可爱呦~ 别看好像有多凶多厉害,其实骨子里还是淳朴的好人。 既为儿女甚至孙辈操碎了心,又不想亏待和亏欠任何人。 这么一看,村里人说白柳是白家的“瘪犊子”也不冤,她是真的没有“宽以待人“的气量。 在白柳的字典里,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能负我。 可惜她的思想与主流思想格格不入,甚至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原本有个人知道并理解她的心思,且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惜十有八九是死了。 白柳心里念叨宋嘉应,而同一时间在沪城,也有人谈及宋嘉应。 一栋三层小洋楼里,三十出头的女人气冲冲地将一封信拍在茶几上。 “小姨,你这个儿媳妇怎么这么难缠!” 第40章 都怪宋嘉应 “……嘉应自小离家在外求学,留在家中的物品并不多。因嘉应的哥哥弟弟相继成家且侄子侄女出生,其姐姐与妹妹也时常来家居住,家里地方有限,前几年已经将嘉应物品清出。当时去信问过嘉应,嘉应说不必留下相关物品。” “自收到你信以来,我及嘉应兄弟姐妹均尽力找寻可留念物件,无奈物件寥寥可数。” “现有几张嘉应幼时照片,及幼时笔记仍在,交由你与糖豆保存。” 白柳眼神扫过信末留名——母:吕清婉。 像大家闺秀的名字,只是做事并不敞亮。 她再次从头翻阅宋家来信,内心的狐疑越发加重。 初读时或许感觉宋家人诚恳,可略一思考,前后文非常矛盾。 宋嘉应自小离家,难道是宋家没有他房间的理由吗? 不是她觉得儿子和女儿要区别对待,但宋家能给女儿女婿匀出地方住,凭什么清出自幼离家的宋嘉应的东西? 好的,暂时不提这点,他们说清理物品时问过宋嘉应,现在岂不是“死无对证”? 别以为她没看到,他们扒拉出的照片和信件中依稀有同龄人,想必那是宋嘉应的兄弟姐妹。 那问题来了,其他人幼时物品没有清理,怎么就清出宋嘉应一个人的东西? 欺负老实人? 白柳越想越生气,对宋家人的印象差到极点。 “哇~”糖豆还不认识几个字,但照片已经让她惊叹连连,“爸爸小时候好可爱呀,和糖豆一样。” 白柳随意看去。 呦,你别说,糖豆和宋嘉应小时候是真像。 笑起来唇角的弧度都甚是相似。 之前宋嘉应说糖豆和他长得像,白柳不愿意承认,嘴硬说白家人证明糖豆更像她。 但现在看来,闺女确实像爸爸。 不对,应该说糖豆天生丽质,完全挑着父母的优点长。 真是漂亮又可爱的小崽子。 “但你爸爸不是卷毛。”白柳不知道白家和宋家有谁祖上是自然卷。 糖豆听到“卷毛”更骄傲了,她挺起小胸膛。 “爸爸说糖豆属羊,小羊就是卷毛,因为糖豆能被羊羊保佑才会有卷毛头发。” 白柳无语,宋嘉应骗小孩简直得心应手。 糖豆身上这股莫名的自信感,一定是随了宋嘉应! “妈妈,把爸爸的照片和糖豆的放在一起。”糖豆主动将宋嘉应的照片整理好,放进宋嘉应制作的相册里。 白柳暂时没有心情翻看宋嘉应小时候的日记,也随手收进柜子里。 看来宋家人并不能提供任何线索,目前她只能确定宋嘉应与宋家的关系不好,其他方面知之甚少。 “也不知道另外四封信能不能带来线索。”白柳怅然。 她总想给自己和糖豆一个交代,宋嘉应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现在步步受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嘻嘻,妈妈闻到香味了吗?”糖豆嗅着空气中的香味,“我们还不开饭吗?” 白柳的思绪被拉回,无情地拒绝:“不能开饭,距离你上顿饭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啊?”糖豆脸上仿佛晴天霹雳。 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崽,你摸摸你的肚子,”白柳冷笑一声,“像不像小西瓜。” “你去看看,村里的小孩谁比你的肉肉更多。” 糖豆目光中闪过一丝心虚,而后不知道想起多少小伙伴,理直气壮道:“福宝比糖豆的肚肚圆哇。” 白柳:…… 福宝是十里八乡最肉嘟嘟的小崽,糖豆可能因为早产,确实比不上福宝。 比起同时代大部分吃不饱的小女孩,福宝和糖豆属于异类。 “但是不能再贪吃了,”她戳了戳糖豆的小肚子,“今天是小年,过几天还有更多好吃的,你想生病吃不到吗?” 小孩子和成年人不同,吃多了就会上火,进而生病。 大过年的生病太惨了,那要错过多少好吃的东西? 糖豆小脑袋一转,立即算清楚哪种更划算。 她瘪嘴:“可是好香好香呀。” 白柳忍不住点头。 她上辈子也没这么馋,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真穷啊。 每年只有过年这半个月能吃点好的,她如今也是有工资的人了,才敢多做一点、提前一点。 “唉,等妈有钱了——” “妈妈,”糖豆装大人说话,“不要总等呀等的,人生才多长,该吃吃该喝喝,万一……万一啥来着,我忘了。” 白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崽子,跟宋嘉应学的什么啊。 不对,应该骂宋嘉应,天天当女儿面嘀咕,瞧瞧这像话吗? “哼~”她往灶坑里又填了一把柴,抬头含笑,“那糖豆豆,看来今年是不想上学喽?” 糖豆的眼睛瞬间瞪大,卷毛跟着小脑袋一起摇。 “不行哇,我已经和福宝说好了,九月份我们要去上学。” 小朋友将约定看得重,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白柳得寸进尺地威胁糖豆:“那你要保证这半年不许生病,不然,呵呵,等着三年后和小果一起上学。” 糖豆无法想像妈妈咋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但—— “好,糖豆乖,”她默默后退两步,坐到灶台之外的小木凳,小手放在膝盖上像个乖宝宝。 然后,垂头丧气又软乎乎道:“糖豆什么都可以不吃,没关系的,糖豆听妈妈的话,委屈也没关系……” 白柳:??? 救命啊,宋嘉应到底都教了糖豆什么啊? 这崽子也太会了,这让她如何狠心。 都怪宋嘉应! 白柳气得磨牙,余光又忍不住偷偷看糖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呜呜呜,谁来救救她,马上要心软答应了。 “啪啪啪——” 巧了巧了,竟然有人能来得这么及时。 “马上!”白柳迅速跑到大门口开门,热情一瞬间冷却,“钱大妈?” 白柳家左侧的邻居是周家,右侧便是钱家。 比起周家的虚伪,钱家更让人恶心。 钱家一脉相承的欺软怕硬,惯会欺负儿媳,媳妇熬成婆再继续老路。 钱大妈的二孙子二蛋,就是钱大妈欺负儿媳时活生生吓傻的。 今天端着盘子来她门口干啥。 要饭? 第41章 白送你上门女婿 “小柳儿,在家呢?”钱大妈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脸上褶子尽显。 白柳微笑:“我不在家,谁能给钱大妈开门。” 这不废话吗,她烟囱冒烟,谁能看不出家里有人。 钱大妈脸上的笑容一顿,自顾自说道:“是我糊涂了,我还当宋知青活着呢。唉,我去小儿子家住了几个月,差点以为宋知青回来了。” “宋知青是个好人啊。” 别人要说这话,白柳可能稀里糊涂信了。 但钱大妈和宋嘉应有过节,之前钱大妈以邻居的情分要求宋嘉应帮忙干活,被宋嘉应挤兑过。 啧,钱大妈难得吃亏。 自那以后钱大妈从来不说宋嘉应好话,今天和她说宋知青是好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钱大妈,家里还有事,你想和宋嘉应叙旧,怕是要再等几年。”白柳为钱大妈分析。 钱大妈哆嗦了一下,白柳是不是咒她死? 是,一定是,宋嘉应都死了,竟然让她和一个死人叙旧。 人年纪越大越怕死,钱大妈想立即开骂。 但转念一想,不行,她想办的事还没办完。 “能有啥事,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没完,你一个人过日子太累了。”钱大妈嗅着空气中的炖肉味道,吞了吞口水,“以前都是宋知青帮你干,现在累坏了。” 白柳笑容不变,语气冷凝:“不累。” “咋能不累呢,糖豆也受累了,她才多大。”钱大妈语重心长,“钱大妈知道你想为宋知青守寡,宋知青是好人,你的想法大妈能理解。” 白柳理解不了,钱大妈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要知道她可是向阳大队数一数二的恶婆婆,白柳不信她有好心。 “钱大妈,有事说事。” 钱大妈暗骂一声白柳机灵,脸上依然笑容满面:“你为宋知青守寡,但糖豆不能受委屈。你们在村里生活没完没了地干活,糖豆可不能干。” 白柳有点好奇钱家的打算,遂顺着问道:“那钱大妈帮我们干?” 钱家到底打着什么算盘,难道钱大妈放长线钓大鱼,准备日后和她交好再谋求更多东西? 还是说她拿着铝盆,说好话是为了一口肉吃? 钱大妈脸皮抽搐,重新笑起来:“我老胳膊老腿能干啥,但大妈乐意帮你这个忙。” 她回头看了一眼,招呼道:“二蛋,快过来。” 傻兮兮的钱二蛋走到白家门前,茫然而不知所措,双手搅在一起:“白姨~” 白柳眸色微沉,庆幸没让糖豆出来。 “二蛋今年就九岁了,你看他多壮实,能干不少活。”钱大妈扯着钱二蛋凑到白柳面前,“你给他一口饭吃,不不,以后二蛋就住在你家,你随便使唤!” “长工?”白柳语气嘲讽。 钱大妈连忙摇头:“长工啥呀,你当他是你女婿,是童养夫!跟糖豆一块儿长大,俩孩子能感情不好?” “我们钱家人不计较,二蛋当糖豆的上门女婿都行。” 白柳略过笑容谄媚的钱大妈,看向钱二蛋。 钱二蛋似乎并不理解钱大妈的意思,他依然玩自己两根手指,不说话。 “那不是委屈了二蛋?”白柳阴阳怪气。 钱大妈摆摆手:“委屈啥,他力气大提前帮丈母娘和媳妇是应该的。而且咱两家是邻居,二蛋住过来我们就成了亲家,早早相处多好。” 白柳脑子里瞬间涌上无数脏话,钱大妈也太不要脸了。 她真是低估又高估了她。 “钱大妈真心善。”白柳余光看向门后,她记得有根打狗棒。 钱大妈听不出言外之意,舔着脸递出铝盆:“咱两家都是一家人,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做饭,你看有啥饭给大妈盛上点。” “有肉?你少装点就行,大妈年纪大了,少吃点也没事。” 吃? 吃个屁! “hetui~”白柳毫不犹豫地在钱大妈的铝盆里吐了一口。 她不等对面反应过来,抄起门后的木棒就往钱大妈身上挥。 “真是长得丑想得美,你为了一口吃的能卖二蛋,看不上二蛋也不想想二蛋为啥不灵光,你还要造孽到啥时候?行,你祸害自己家人我不管,竟然当老娘的门前撒野……” “钱家改行要饭是,我等大年初一你儿子都在的时候去问问……” 钱大妈没想到白柳忽然反击,反应过来时刚好听到她说钱家人要饭。 不能让小儿子知道啊,小儿媳可是城里人,本来就瞧不起她。 “放nn的狗屁!”钱大妈骂骂咧咧,“活该你是寡妇,也不想想我是为了你们好。” “让二蛋去你家是当顶门立户的儿子,你以为有你这个懒婆娘和糖豆好吃懒做,能嫁——” “哐当、咔~”白柳发狠将铝盆扣钱大妈脑袋上。 她不能让钱大妈继续说下去,村里风言风语难听,污染糖豆的耳朵。 “老虔婆害了孙子还不想养,咋地,让你孙子吃百家饭?”白柳故意混淆,“你让我们家家户户养二蛋,是想二蛋哪天活活饿死!” “你敢说我——”钱大妈抢着说话。 “就说你咋了,”白柳语速极快,“你带着二蛋挨家挨户要饭,我要是不治治你,大过年的咱大队的名声都让你毁了!” 钱大妈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自己带着二蛋要饭:“我、我啥时候说要饭。” “娘!”钱大山和媳妇匆匆跑过来,“你刚回来就不让家里安生吗!” 钱大山满脸悲愤,钱大山媳妇则抱住二蛋安慰。 白柳看他们提着东西从村口回来,大概心里有数。 她没看钱家母子争吵,看向二蛋妈。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二蛋妈泪眼婆娑。 白柳内心毫无波澜,她既不认为他们可怜也不恨他们。 “回去。”她灶上还炖肉呢,不知道小崽子是不是又偷吃糖。 钱大山夫妻脸色涨得通红,又气又羞,却充满无力。 反而钱二蛋,默默低头重复他妈的话:“对不起,我不知道。” 白柳看着心烦:“快回去。” 钱大妈已经气冲冲离开,看起来笨笨的钱二蛋,正伸出手给他妈妈擦眼泪。 白柳忍了忍,没忍住。 “别让自己后悔。” 她说完,哐当一下关上大门。 第42章 没男人会被欺负 “咚咚咚——” 白柳一只脚刚踏入堂屋的门,大门又传来响动。 “谁呀?”她紧皱眉头去开门,下意识认为是钱家人去而复返。 “周向南?” 钱家人已经离开,周向南满脸寒霜和急切,气喘吁吁,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村。 “我在巷口听到声音,钱家人——” 白柳打断他继续说下去:“没什么,钱大妈一直是不要脸的人,我已经骂过了。” 她不想听周向南再重复一遍事情经过,该教训的她已经教训,且已经为钱家日后的矛盾埋下伏笔。 不对,是她已经指点过钱大山夫妻。 现在她不依不饶将事情扩大,最后倒霉的很可能是她和糖豆。 以目前村里人的见识和想法,他们大约会认为钱大妈的想法合情合理。 周向南稍稍犹豫后点头,他不说话,在门前久久踟蹰。 等了等还是不说话,白柳右眼皮跳了一下。 她才懒得猜他心思:“谢谢你的关心,快回去看看孩子们。” 好多天不回家,回村第一时间不去看福宝和志军,跑来关心她。 怎么想都让人感到害怕。 白柳礼貌地一笑,说着便要关门。 在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周向南忽然卡住。 她不得不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周向南。 “我,”周向南刚刚说出第一个字,又停下来。 白柳最烦吞吞吐吐的人,她不好直接冷脸相向,却不想一直站在门口。 不说别的,好冷啊。 “我只是想问你,你和糖豆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周向南说完后长舒一口气。 白柳听着都要笑了,她们母女俩生活上的问题可太多了,但是和周向南有啥关系? 她们还能求到周向南头上—— 等等,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吗? “没、没有!” 周向南眼眸低垂,声音放轻:“钱大妈的想法不是一个人,你和糖豆以后过日子会更难。” “在乡下,没有男人在家会被村里人欺负。” 白柳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她绝不可能为了名声和一时安稳让步。 她缓缓笑了:“我不这么认为,难道家里有男人,或者说男丁能解决一切麻烦吗?再说,糖豆还小,我也不要给他找童养夫。” 周向南微愣,他不清楚白柳是不是听岔了。 “我不是说糖豆,我是说——” “妈妈,快来呀!”糖豆在屋子里乱叫,“是不是要添火呀,妈妈你快来!” 白柳内心一松,立即转身:“糖豆你不要动!” 她一边关门一边对周向南道:“家里的事情我和糖豆都能处理,谢你关心。我不留你了,福宝和志军都想你了,快去看他们。” 不等周向南回话,她直接关上门。 呼~ 脑壳疼,周向南是不是有病,不懂她拒绝的意思吗? 还是先看小崽子又在干啥。 周向南没有任何防备,大门在他面前被紧紧关上,他甚至能听到白柳从里面上锁。 大男子主义的他却没有生气,只是脸上浮现起一丝遗憾。 今天本来有很好的机会,他该把握住的。 可惜……不过时间还长,他再等等也无妨。 周向南独自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家。 “二哥真是不怕冷,现在才进屋。”周向西媳妇看到周向南进周家,忍不住阴阳怪气。 周向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周向西。 “老三,这是你的意思?” 他不可能找弟媳说理,但对弟弟没有顾忌。 周向西是大队的小学老师,平日最注重脸面,是周家最像周秀才的人。 他闻言脸色马上黑下来,对媳妇冷眼相待:“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向西媳妇最怕男人,脖子一缩,讪讪道:“没想说啥,就是二哥刚才回来不进门,先去白柳家。” 周家其他人本来没注意,闻言都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微妙。 大男人回村不进家,先去隔壁寡妇家,偏偏还是漂亮的年轻寡妇,任谁想都觉得不对劲。 今天是小年,对于周家这种“诗书传家”的人来说,最重视礼教,一个不差,连带儿孙全在家。 周向南敷衍道:“刚才我走到门口,看到旁边钱大妈为难白柳,过去问了一句。” 他的解释引来大家更奇怪的目光,有惊喜,更有打趣。 “我去看看福宝和志军。”他扫了一眼这里,儿女都在他们的小屋。 他可以不在意其他人,却不能对周大妈的问话不回应。 周大妈追在他身后:“老二,你是不是相中了白柳?” 周向南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正好路过。” “妈可不信,”周大妈指了指白柳家,“你指定是看上人家了,妈还能不知道你?” “当年你啥想法妈都知道,那时白柳还念书又懒,咱家没这么懒的人……不过现在也好,说明你们有缘分。” 话是这么说,但说到底周大妈以前看不上白柳。 好吃懒做又脾气不好,家里三个兄弟,前后屋的说句重话黄凤来都能找上门。 他们可找惹不起这种媳妇。 但谁能想到白柳会做衣服,又有宋知青结婚时买的缝纫机,可不是便宜了他们周家。 周大妈自诩公道人,等周向南和白柳结婚后她也不是全要他们的钱,帮家里人做衣服总行。 她打得一手好算盘,周向南想起白柳的态度,心里微叹一声。 “过段时间再说,我刚刚当上保卫科科长忙,先忙工作。”他受伤后回到单位,案子也刚好查完。 之前的保卫科科长蹲大牢了,他顺利成为保卫科科长。 周大妈想了想嘀咕道:“你爸那边对白柳不满意,回头你也劝劝。” 周向南闻到隔壁肉味,又想起自家的灶台的粗茶淡饭,脸色越发不好。 他爸最看不上贪吃又花钱的女人,偏偏白柳都占了,他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如果,两人各退一步就好了。 周家又安静下来,但眼神对视,内心各有打算。 而另一边白家也恰好说起这件事。 赵金芳从后面跑进家,直奔堂屋:“妈,你说周向南是不是还对咱白柳有意思啊?” 第43章 人只能靠自己 黄凤来放下手里的面团,瞬间瞪向赵金芳:“你胡咧咧啥?” 说话这么高的声音,让外人看热闹? 赵金芳有点怂,弱弱辩解:“我、我正要开后门去找小妹,看到周向南和小妹说话。” 她刚打开门缝看到两人,没多想就关上了。 后面扒着门听了一会儿,也不太清楚。 不过隐隐约约听到“关心”、“男人”,正经男人和女人说话时能说这种话? 尤其两人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 反正她不信两人清清白白。 “许是周向南感谢柳儿照顾福宝,”黄凤来借口道,“都说了她别多管闲事。” “这样啊,”赵金芳将信将疑,但也不敢多问婆婆,她眼神一转,趁机问道,“妈,听说小妹今年九月要送糖豆去上学,我们家三虎——” “啪——”黄凤来将抹布扔到灶台上,“你想说啥?” 赵金芳恰好看到进门的二嫂李秀兰,一狠心,继续道:“我就是觉得糖豆凭啥这么早上学,小薯今年到年龄上学我不说,但四虎和小果都比糖豆大,凭啥明年不能上学?” 黄凤来觉得三儿媳脑子坏了,她甚至无法理解:“你说清楚,你别拿四虎和小果说事,你是想说你儿子三虎为啥明年不能上学?” 她冷笑一声:“为啥?年龄不够啊,咱家孩子都是九岁上学。” 白家的孩子确实都九岁上学,毕竟念完高中也只要九年,到时候十八岁正好结婚成家。 但,糖豆生日小,六七年底出生,到今年七三年九月按虚岁算是七岁,实岁才五岁。 她看她婆婆就是要养出第二个白柳,到时候糖豆才多大,不能干活还要她们养着小的? 李秀兰也站在门口不说话,她和赵金芳的想法不一样。 她本来就不赞成送女娃去上学,分家后婆婆非说她的积蓄不分,都留给孩子们念书。 不用她出钱,那去就去。 可为啥不能早点上学,女娃年纪小定亲才能多要彩礼! 她家小果比糖豆还大几个月,今年也要去上学! “糖豆不够九岁能上学,小果为啥不行?”李秀兰难得鼓起勇气说话,看到黄凤来的眼神又害怕了,怂怂地补充道,“小果胆子小,有小薯照应我也放心,以后还能早早毕业。” 说完便低头。 赵金芳添油加醋:“反正妈出钱供孩子们上学,早点念完妈也不用继续操心。” 黄凤来听着她们一唱一和,终于明白两人的用意。 更无语了。 一个满脑子拿闺女当赔钱货,一个眼里心里都是钱……造孽啊,她咋就摊上这么两个儿媳? 黄凤来深吸一口气,反问:“我出钱供孩子们上学?” 李秀兰和赵金芳都懵了,双双道:“对啊,妈不是说供孩子们念书,所以分家不分钱。” “是啊,我说我的钱我的事我自己拿主意,”黄凤来冷笑,“你们问啥?” 李秀兰和赵金芳双双傻眼。 李秀兰预感得罪了婆婆,当即用刚刚切完葱头的手揉一下眼睛。 呜呜,她要是哭了婆婆就不骂她了。 赵金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说:“但糖豆是外孙,凭啥用妈的钱——” “三嫂祖上不愧当过账房先生,走到哪儿算到哪儿。”白柳戏谑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秀兰吓得一哆嗦,她看看白柳又看看赵金芳,最后忍不住对赵金芳投向敬仰的目光。 呜呜,果然有儿子的人不一样,老三媳妇真敢说。 赵金芳没想到白柳突然进门,她、她心虚地看了黄凤来一眼,不敢与白柳直视。 白柳端着刚刚烀好的猪肉盆,“啪”一声放在锅台上。 “三嫂快来算算,肉少吗?我的猪肉还没有烀,走,三嫂拿上称,我们去称一称我贪没贪?” 她的话像一巴掌狠狠抽在赵金芳脸上。 当然,黄凤来脸色也不好。 先是儿媳怀疑她偏心女儿,甚至补贴女儿,又是女儿要证明清白。 真是没事找事,都不过了? “你说啥玩意儿,谁和你说用我的钱?”黄凤来对着赵金芳发飙,“我还说你咋问我糖豆上学的事,原来是惦记我的钱。” “我没——” 白柳毫不留情地怼道:“没啥没呀,三嫂是怕妈偏心多给我一分钱,我在门口就疑惑,还以为糖豆她三舅妈关心她。” “原来是怕她多花钱。” 赵金芳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嘴硬道:“妈不是说她的钱都给家里孩子上学用,糖豆这么早念书,也跟不上。” 她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听说土岗大队有一家人为了不让儿子干农活,就一直让笨蛋儿子念初中,前前后后念了六年。 糖豆上学早,要是也重复念初中,那得多少钱? 白柳脸上依然挂着惯常的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做一百件、一千件衣服,也总能养得起糖豆,也能送糖豆去念书。”她冷笑道,“毕竟,糖豆念书,以后才能养得起我,总不好麻烦别人。” 别以为她平时不计较是傻,赵金芳想什么她都清楚。 不外乎觉得她靠娘家人就该低声下气,又担心糖豆拖累他们。 白柳的话说得极重,黄凤来暗道一声糟糕。 “走,我跟你们说明白,别以为柳儿占了你们便宜。”黄凤来风风火火让所有人出来。 白柳没跟过去:“我该说的都说了,糖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先走了。” “哦对了,三嫂拿称也跟我一起过去?” 赵金芳讪讪道:“不、不用了。” 白柳没强求,她对她妈眨眨眼,丝毫没拖沓便离开。 嘿,接下来交给老太太,她直接出面多不威风。 几个嫂子内心有想法,她理解却无法认同。 说到底还是穷,没有独立挣钱的能力,只能靠内部争斗达成目的。 上辈子她小时候被当成瘦马养的那几年,何尝不是想不通,以为讨好男人及获得偏爱就能获得一切。 结果到头来,皇权至上,没进门便被送到宫里为奴。 反而最后凭借自己成为女官,才能直起腰。 说到底,人只能靠自己。 第44章 日行一善 白家的风波并没有无声无息过去,最后以赵金芳为白柳洗一个月衣服为代价才获得谅解。 至于二嫂李秀兰,她当日没敢硬碰硬当白柳的面说三道四,但也别闲着。 被罚洗半个月衣服。 “你二嫂和三嫂心不坏,就是嘴太快——”黄凤来叹息一声。 白柳打断她妈的解释:“说得好听这叫刀子嘴豆腐心,说得不好听就是想啥说啥。” “妈,如果当真心里没有想法,嘴上能说得出这话吗?” 黄凤来不得不承认女儿说得有道理,但是她作为一家之主,她能咋办? “那你说你要啥,把他们赶出去?还是你以后和你哥哥们再也不往来?”黄凤来掰开揉碎讲给她,“她们长记性以后也不敢乱说,说到底,都是没见识。” 整天想着家里这点破事,谁得到多谁得到少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你妈我要是没有接生的本事,你觉得你嫂子们能听我的话?但咱家不是为难媳妇的人,我慢慢教她们。” 黄凤来看得明白,她知道女人必须有说话的底气。 她也一直教两个女儿去读书,往外走。 棉儿走出去了,柳儿运气不好,不过好在当裁缝也能挣钱。 白柳没说话,她不高兴但知道她妈的难处。 作为一家的主心骨,黄凤来该和稀泥的时候也要和稀泥。 不聋不哑不当家翁。 反正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她就不继续为难她妈了。 “但是妈你也别只教儿媳呀,你看我二嫂和三嫂咋对待小薯她们?”白柳想起一心想要儿子的二哥二嫂和偏心眼的三嫂就闹心,“上次我二嫂喝孩子们的姜汤,过分了啊。” 她一个当姑姑的,不太适合插手哥嫂们管教孩子。 白家从她奶奶起就在养男娃女娃的事情上一碗水端平,她妈在家里压着,哥嫂们心里重男轻女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而且该说不说,男人和女人体力不一样、工分不一样,地位就会不一样,这不是一家的问题。 白家已经算得上向阳大队对女娃最好的家庭,但你要说当长辈的心里没有一丁点儿重男轻女,也不可能。 大嫂黄美玲有了俩儿子再有女儿,对小米就很好。 三嫂先得女儿再有儿子,经常以三虎还小的名义偏爱三虎。 二嫂生三个女儿后时隔五年多还没有儿子,心里越来越急,对三个女儿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这样下去不得坏事? 黄凤来也是一脸怒容:“母女连心,你二嫂咋就想不通!” 她一直觉得女儿和母亲是最亲的人,李秀兰想要儿子她也赞成,但不能冷了女儿的心。 “我说多少次她们也不听——” “说有啥用?”白柳难得心疼几个侄女,“妈,你得亲自带小薯呀。” “现在小米、小麦和小枣你住一个屋,你不然把小薯和小果也带过去。” 黄凤来有些奇怪的坚持,比如她带三个儿子每家一个女儿住,为了公平。 “但你大嫂和三嫂万一觉得我偏心——” 白柳明白她妈已经动心,遂道:“她们要是觉得你偏心也可以多生女儿,那我看她们还是更想要儿子。” 小薯夹在姐姐妹妹中间,幸好那孩子机灵,但就怕以后被李秀兰教坏了。 三岁看小,小果性格弱,耳根子肯定软。 黄凤来立即下定决心:“成,我趁着过年提这个事。” “女娃娃少干活、多念书,以后不用在地里刨食就好了。” 她又想骂榆木疙瘩脑袋的儿子儿媳们,女娃娃最孝顺,她们以后有出息,父母不跟着沾光? 白柳不置可否,她只想一箭三雕。 让欺负女儿的李秀兰失去机会,让计较爱钱的赵金芳气得牙痒,也能顺理成章让她妈接管小薯和小果的教导。 今日份的日行一善,达成。 黄凤来屋子大,盘算了一下多了俩孙女也没大问题,心里憋着的一口气骤然一松。 果然还是女儿好,知道安慰她也能想主意。 白柳可想不到她不是一箭三雕,是四雕! 不然高低要多夸自己两句。 “妈,我进屋晚,三嫂在之前是不是还说啥了?”她想起昨天隐隐听到“男人”二字。 黄凤来也没瞒着,直言:“她说周向南来找你……不是妈骂你,你真不该收留福宝。” 虽然知道小女儿是为了给大女儿家的建文找关系,但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她? 白柳恍然大悟,她就说三嫂有点嚣张。 原来是认为拿到了她的把柄? 她冷笑一声,简单说了钱大妈来找茬的事情经过。 “周向南啥意思?”黄凤来听后皱眉,“他是对你有意思?” 如果放在以前,她兴许还会觉得周向南主动才好,但现在却觉得万万不行。 太招女人的男人,嫁过去以后日子可不安稳。 白柳岂能看不出周向南的意思,她无法说出内心隐秘的想法。 喜欢肯定没有,但她确实在放任周向南暗生情愫。 说她玩弄人心也好,说她不顾及体面也罢,她就是要名利双收! 自从她得知福宝有老天爷特殊关照,就知道对待福宝的态度要慎重。 只是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 她妈都不能告诉! “对我有意思又如何?我也不能捅破窗户纸,”白柳解释道,“妈,我只能避开周向南,不能把事情闹大。” “捅破窗户纸,我不可能答应他,到时候外人的猜测有了依据,我也得罪了周向南。” 说句不好听的,吊着周向南是为了要他人情,玩大了是她自焚。 黄凤来紧皱眉头:“现在村里人嘴巴不干不净,周家人也有想法。” “早知道,说啥也不能管福宝。” 乔建文是外孙,白柳是闺女,比较起来那还是闺女更重要。 白柳摆摆手:“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我要找办法补救。” 她不是真想玩火自焚,略一思考,决定还是先转移周向南的目光。 “妈,你和我姐说了建文参军的事吗?” 黄凤来摇头:“你姐这段时间没来,等她来了我再说。” 行,借口来了。 “那我明天去县里,和我姐姐夫说。” 到时候让周向南与乔家直接联系,她再想办法洗白污名。 周向南也需要冷静一下,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第45章 观点的冲突 “啥?”白棉刚回家看到妹妹白柳,没来得及寒暄就听到重大消息,“你说让建文去参军?” 白柳笑着点头,又说:“姐夫和乔大爷运作一下,建文参军应该不难。” 乔继祖赞成她的提议,同时提出顾虑:“但参军也有不同,如果分到艰苦的地方,建文他……” 乔家前几代都是一脉单传,直到他生下两个儿子。 参军就无法避免战争,一旦上了战场,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 不是他贪生怕死,是他不想有朝一日白发人送黑发人。 乔继祖不敢尝试,也不舍得将大儿子送上战场。 但,对于建文来说,目前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白柳悄悄打量乔家所有人的表情。 他们都心动了,尤其建文眼中明显出现亮光。 “不瞒你说,我们想过送建文去部队,但我们想送他去一个安全的部队。”乔老头毫不避讳道,“我知道我的想法自私,可我怕啊。” 如果大孙子有意外,他怎么活? 白柳直言问:“所以姐夫和大爷可以送建文去参军对吗?” 她又看向乔建文:“建文,小姨问你,你想去参军吗?” “当然愿意!”乔建文立即回道,“我想参军,如果今天小姨不提起,我也要报名。” “好男儿志在四方!” “行!”白柳瞬间转头看乔继祖和乔大爷,“我们大队有一位刚刚转业的军人,他在部队应该有些关系,现在钢铁厂工作,我觉得他可以帮忙。” 白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周向南,可他——” 白柳知道姐姐想起她和周向南的传言,如果要周向南帮忙,那她还能撇清关系吗? “我帮他照顾过他女儿,他欠我一份人情。”她简单对乔家父子解释,“我用不到他的人情,但可以用到建文身上。” “再说周向南在县里没有根基,他也需要乔家牵线搭桥。” 乔老头和乔继祖双双对视,相似的眼眸精光一闪。 白柳知道事已经成了一小半。 她转头对白棉道:“姐,我不太方便与周向南单独谈,我只能为你们搭个话。” 白棉紧绷的心思一松,她正在想怎么能隔开妹妹与周向南的闲言碎语。 “行。” 白柳避开商量的乔家父子,单独对姐姐说:“我问过福宝和志军,他们说周向南是初三值班,到时候姐姐你去钢铁厂保卫科……” 她要避免与周向南接触,却要让周向南知道她的用意,最能相信的人只有她姐白棉。 白棉连连点头,单独记下重点:周向南要感谢白柳! 当然,他们乔家人也必须感谢白柳。 白棉心疼帮了她又帮建文的妹妹,忍不住说道:“你要不趁机会,让他们使力送你去纺织厂。” 他们都欠白柳的人情,也该偿还了。 白柳有了沪城第二纺织厂的工资,早已经不在意县城纺织厂的工作。 她不想被困在方寸之间,又不是只有去县纺织厂一条未来的路。 “我不想去,万一秃头厂长的余威还在——” “哎呀,我差点忘了和你说,”白棉猛地排手,“还记得你让我们查的高永昌吗?” “他是纺织厂的新厂长!” 白柳一震,这似乎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若非高永昌是纺织厂厂长,他不会起了招揽她的意图。 “他从省纺织厂调到县纺织厂当副厂长,之前的厂长压着他,他也不爱管事。”白棉想起打探来的消息,越想越中意,“他有些关系,这次上面发话让他当厂长。” “高永昌不是咱们本地人,也不了解以前的情况,现在正是他树立权威、整顿纺织厂的时候。” 白柳微微动心,不是她动了去纺织厂的心思,而是决定找机会与高永昌谈一谈。 高永昌盯上了她的绣品,到底有什么打算? 白棉看她没有反驳,稍稍放心,规劝道:“高永昌给你留下名字和地址,是看上你的手艺,你真的不试试?” 白柳不说话。 尝试是肯定要试的,只是暂时不急。 “姐我们回头再说,”她转移话题,“你和我姐夫,还有乔大爷趁着过年走一下关系,参军比当知青好。” “我知道,”白棉看了一眼客厅,压低声音,“你想要什么吗,我和他们说,姐不能让你吃亏。” “姓周的欠你人情,你把人情给建文,不能白给。” 白柳听着她姐的话哭笑不得,她姐比她大十岁,是真的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孩子。 她含糊道:“事儿成了以后再说,不急。” 真的不急,她还想看看周向南的态度。 如果乔家能与周向南达成共识,到时候乔家未必不能帮周向南,那根本用不上她的人情。 甚至,是周向南再次欠了她。 “哪儿有没成功先分赃的。”她开玩笑道。 白棉想想也有道理,没有继续劝说,只是抓紧时间收拾出东西让她带回去。 “万一我今年过年去得晚,你先把我给妈买的东西带回去。” 白柳实在拒绝不了,只能提着一堆东西离开。 最后还是她大外甥乔建文先帮她拿东西,她还需要去趟邮局。 “小姨,”乔建文一路心不在焉,最后像是下定决心,道,“我不怕吃苦也不怕上战场,保家卫国不是别人的责任,我不需要特殊安排。” “我就是想参军,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与长辈的观点有太大冲突。 白柳怔忪,她还想大外甥一路上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原来小伙子有自己的想法。 她并未呵斥乔建文的想法,反而觉得这孩子不错。 “小姨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心志,”她话锋一转,“但你需要考虑一下你父母和爷爷的想法,不然你是不能参军的。” 乔家长辈也不会同意。 乔建文似懂非懂。 白柳拍了拍一脸懵的大外甥,利索走进邮局取出几封信,出来时看到乔建文还在思考。 “还没想明白?”她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忍不住点拨,“当兵不是为了去牺牲,而是为了国家不再需要人牺牲,其次才是为了家庭与个人。” “退一步讲,你要先去适应如何成为一名军人,才能知道如何实现你的志向。” “不要做无畏牺牲。” 忽然一道中男人的声音响起:“说得好啊。” 第46章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白柳听到声音后猛地一惊,暗叹自己大意了。 她果然是最近过得太顺,已经忘记谨言慎行,竟然没有观察周围环境便大放厥词。 言论向来是惩治一个人的利剑,稍有不慎,剑锋能刺向对方也能扎进自己的身体。 以前是,现在更是。 也许是白柳的表情也太紧张,也许是中年男人对白柳的言论很感兴趣。 他笑着解围道:“女同志不要紧张,我不是要批评你,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好,有道理。” “我很高兴,我们国家正是有满怀理想、机敏进取的青年,才能越来越好。” 高高在上的言论让白柳更不能放心,她马上对男人身份有所猜测。 干部装上兜配有英雄牌钢笔,脚下踏的也是皮鞋。 唔,是一位有地位的人物。 白柳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从善如流:“国家当然会越来越好,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信心。” 每个人都在向前,农民想着成为城里人,城里人想着有工作旱涝保收……只要有欲望,自然会努力。 中年男人满意地点点头:“真好,真好啊。” 看他发自内心的欣慰,白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晃晃脑袋,歉意一笑:“抱歉同志,我先带外甥走了。” 与人交往最忌讳交浅言深,说多了不好,她还是先走一步。 “等——” 白柳隐隐听到男人叫她,瞬间加快脚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接过乔建文手里的包袱,让大外甥快点回家,然后一溜烟儿地骑着自行车离开。 好像刚刚有一道身影走过去,有点眼熟。 算了,不管了,她先回去。 “老高,你刚才干啥呢!”与白柳说话的中年男人语气无奈,“你要是早一步,还能年轻人交流一下,年轻真好啊。” 白柳要是回头,就会发现她觉得眼熟的人是高永昌。 “刚过去的女同志吗?”高永昌露出神秘一笑,老神在在,“你怎么知道我是晚了一步?” “你啥意思?”男人不懂了。 高永昌背着身慢慢往回走:“没什么意思,我是说缘分难料啊。行了,快走,我取回来咱们战友的信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白柳骑着自行车时也在走神,同时想起高永昌。 如果高永昌是纺织厂新任厂长,看中了她的绣工,她该怎么谈呢?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城里人好像更好…… “白柳?快停快停,我是何胜男!” 何胜男猛地从路边冲过来,强迫白柳停下自行车。 白柳灵活地摆动,直接逃过何胜男的围堵。 “哎你等等,等等啊。”何胜男气得乱叫,又抓住白柳自行车的后面。 白柳不得不停下来,没好气地回头呵斥:“你要干啥?” 她只想井水不犯河水,何胜男是要拦路打劫? 何胜男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她听到白柳的质问不以为意。 “我当然是找你有事,叫你门你不开,今天遇上我们正好说说……” 白柳无语,她不开门当然是不想和何胜男接触,何胜男凭什么认为她想听她说话。 “不正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多一分钟与她接触都觉得烦。 何胜男二话不说又扯住白柳的胳膊。 “你听我说完再走呀,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尊重。” 白柳瞬间气笑了,何胜男总能说一些俏皮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黄皮子上身。 “行,给你五、啊不,三分钟,快说。”她想听听何胜男能说出啥新鲜事。 何胜男站定,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对周向南到底是什么想法?” “哈?”白柳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反问,“关你屁事?” 她知道何胜男对周向南有意思,毕竟她是从何胜男口中无意中得知周向南未来有成就。 但是想想又觉得何胜男有毛病,她能知道周向南有出息,难道不知道效仿一下也创造成就吗? 这是什么狗脑子? “怎么和我无关?”何胜男急眼,“你不能喜欢周向南!” 白柳比他们都有优势,听说白柳还照顾过福宝,那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清醒一点,先不说我喜欢谁,但你要和我说周向南?”白柳纳闷。 何胜男拿什么身份和她说? “对啊,”何胜男理直气壮,“你不是一直惦记宋知青吗,不要招惹其他人。” 白柳有心诈出更多事,顺着说道:“宋嘉应都死了,我惦记有啥用?我也要过日子。” “我又不傻!” 何胜男一想也对,白柳可是寡妇,她肯定想再嫁个人有依靠。 “但不行就是不行,你咋能嫁给周向南!”那她的计划不就完了? “我没说嫁给谁,”白柳似笑非笑,“你确定周向南一定娶你?” “你可是知青,嫁给带着两个孩子的周向南,一进门就要当后妈,又是为啥?” 何胜男心头一颤,内心升起一丝惶恐。 白柳仔细盯着何胜男的面部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个聪明人啊。 “我、我只是敬仰英雄!”何胜男强行镇定。 “好好,理解,你的想法和我无关,关我屁事,还是各凭本事。”白柳转身就离开。 何胜男看她油盐不进,只能再次叫住。 “我们商量一下!”她急促道,“你帮我创造和周向南相处的机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柳脚步微顿,随后毫不犹豫骑上自行车。 “不用了,你守着秘密,我不信。” 她像是为了真假不清的秘密而轻易低头的人? 好听的话她不需要,坏话更不用了,听了闹心。 “你!”何胜男气得跳脚。 白柳才不管她气不气,蹬着自行车直奔回家。 她将白棉交给她的东西送给她妈,立即回头开门,糖豆还在家呢。 “叮铃叮铃~”她故意拨动自行车铃。 有点奇怪,糖豆咋没蹦跶出来? 白柳等了等还是没动静,右眼皮忍不住狠狠地跳了跳。 按照她的直觉,小崽子不可能没听到,那肯定是顾不上出来。 要么……难道出事了? 她来不及理会其他,直接将自行车靠在墙边,向屋里奔去。 打开门,差点晕过去。 第47章 惹祸的小崽子 白柳就猜到,小崽子没动静,一定有问题。 天知道她推开屋门后,看到炕上铺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多想关门。 尤其是小崽子,脸上还画了几条灰,衣服也变得脏兮兮。 “妈妈妈妈妈~”糖豆瞪着像猫咪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一迭声叫妈妈。 她悄悄背着手,挪动小屁股。 呜呜呜,她不是故意要搞乱家里的。 她可以和妈妈解释! 白柳闭了闭眼,洗脑自己:不能打孩子,糖豆也不是脏小孩,她很多时候还是可爱的……吗? “白星满!”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今天不教训一下臭崽子,过几天过年岂不是更不能打孩子。 亏了亏了。 糖豆听到白柳叫她名字时愣了愣,才想起她的大名是白星满。 呜呜呜,爸爸和妈妈只有在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喊她大名。 白柳一动不动盯着小崽子。 只见小崽子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迅速将坑上杂乱无章的东西简单归置到一起。 然后撅着屁股,准备从炕沿滑下来。 白柳看着她的行为好笑又好气,也叫停了臭崽子的动作。 “你别动,”她冷声道,“爬上去,站在墙边!” 糖豆已经滑到一半,上不来下不去,求助地看着妈妈。 呵呵,妈妈是不会理她的。 白柳不说话,只看着。 最后臭崽子没办法,只能磨磨蹭蹭爬上去,然后乖乖地站在炕边。 眼巴巴看着她。 “呵,”白柳转头,一眼看到炕上摆满了糖豆的各种小玩具,“交代一下,你想干啥?” 她扫过炕上的小玩意儿,十之八九都是宋嘉应给小崽子收集过来的“垃圾”。 说到底,都怪宋嘉应! 偏偏罪魁祸首不在。 她气得牙痒痒。 糖豆动了动小脚丫,指着前几天从废品收购站捡来的金丝楠木匣子。 “我想把小木头和好看的小石头放进去,但是东西太多啦……” 她记不清有什么东西、都放在哪里,只能全部翻箱倒柜找出来。 结果,越来越乱。 白柳扶额,糖豆的想法也不是不好。 但是臭崽子太小了,更不会整理物件。 “那你脸上和衣服上的灰呢?”她继续冷声问道。 糖豆有点茫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哇~”她大哭,“我衣服脏了……” 白柳无语,敢情臭崽子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脏崽子。 还委屈上了? 她岂不是更委屈? “妈妈,我要洗白白!”糖豆哭哭啼啼。 “洗啥洗,你不是要收拾东西吗,先收拾。” 白柳只好先放下从县里带回的东西和信件,带着糖豆一起整理她的破烂玩意儿。 啊不是,糖豆的宝贝。 炕上的东西很多,有宋嘉应找来的值点钱小玉石,也有童趣的小木雕,甚至有糖豆吃过糖之后攒下的糖纸……乱七八糟。 白柳不管小崽子喜欢什么,她不扔,只帮忙整理。 “妈妈,你帮我把这几块小石头和小木头放进盒子里。”糖豆用小手一次次捡起她提到的东西,放在擦干净后精致的木盒旁,“爸爸说这几个最好看,不能丢,其他都没有它们好看。” “我觉得有几个丑丑的,但还是听爸爸的。” 白柳听糖豆的自言自语,手上动作一顿,她明白这是糖豆想爸爸了。 宋嘉应这个挨千刀的! 她没说话,但还是依糖豆,又起身找到一块柔软的布,将糖豆挑出来的小玩意儿一一擦拭。 宋嘉应有点眼光,她手上摸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炕上还放着帝王绿扳指以及其他。 她握住帝王绿扳指,透过窗口的光打量。 极品。 放在前世,她在宫里见过很多帝王绿摆件,但无一属于她,也不会属于普通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不知以后世道如何,但短期内它们不适合让任何人看到,她更不舍得送出去。 想到这里,白柳又从柜子里找到一块比较柔软的布料。 她狠狠心裁成小块,裹好每一个精致的小玉石。 剩下的布,铺到木盒里。 “咚——” 她从里面触碰木盒,空咚的声音响起,她动作又是一滞。 不应该啊。 她再次端详木盒,外面无异,里面——不对,内外厚度不正常,有夹层! 白柳没有继续查看木盒,她定定神。 “糖豆,饿不饿?”她想起外面已经快天黑,不理会炕上的东西,“我们先去姥姥家吃饭。” 她不能让糖豆看到木盒有夹层,小孩容易说漏嘴。 糖豆机灵得很,瞬间明白妈妈一定消气了。 “嘻嘻,走,妈妈我们吃饭。”她屁颠屁颠跟着糖豆去吃饭。 直到深夜,白柳确定糖豆已经睡得像小猪,才打开手电筒。 幸好炕大,她借口时间太晚,并未全部清出炕上杂物。 谨记留下金丝楠木匣子。 她轻手轻脚挪过去,再次从木盒内部敲了敲。 一定有夹层。 她拿出睡前准备好的工具,一点点撬开夹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糖豆睡得沉,白柳整个人却异常紧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费工夫。 如果里面是空的,或者没用的信件和过时的银票——等等,好像是书? 她呼吸放轻,小心翼翼掀起夹板。 嚯,黄色的书?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搓了搓手指,轻轻拿起下面的东西。 金叶子! 夹层中竟然都是纯金的金叶子! 上一世她在宫里见过金叶子,形似金页书,取名为金叶。 糖豆随便捡到的盒子里面还有好东西? 她心思一转立即作出决定,维持原样! 稍后,她将金叶子按原先位置放好,又缓缓扣上夹板。 上面一一摆放好糖豆的“真宝贝”。 她随手捏住一个灰线小圆球,犹豫三秒,看了一眼糖豆,迅速低头观察小球。 直觉告诉她,小球里面有东西。 她摆弄片刻,“哗啦”一声,无数瓜子落下。 不是瓜子,是金子! 线球里面竟是金瓜子。 白柳不是第一次见线球,却第一次知道内有名堂。 宋嘉应是不是早知道? 他一定知道,才会叮嘱糖豆保护好这些宝贝。 白柳眼神闪了闪,拾起一个个金瓜子重新装好。 有这一盒子家底,她和糖豆还怕啥? 第48章 妈妈最爱我了 白柳几乎将所有小东西都查看后,才放心睡觉。 结果导致第二天早上糖豆更早一步醒来。 “妈妈~“糖豆揉揉眼睛,声音带着含混不清,“快点起来哇,带我去买炮仗,我要炮仗……” “别的小孩有,糖豆也要有。” 白柳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家里窜进来一只小羊羔,偏要在她炕上睡。 然后还在挤她! “好软——” 她没忍住,摸了摸小羊羔的卷毛。 大概是手感太好,她想看看小羊羔,一睁眼—— 这羊怎么还是又黑又黄的毛? “哼~”糖豆将脑袋往白柳的怀里拱了拱,“妈妈想摸就摸。” 一切都是为了炮仗。 哎,爸爸不在家,不然也不用糖豆贡献卷毛毛。 白柳这下彻底清醒,后知后觉想起糖豆刚才说了啥。 “买炮仗?”她倏地坐起来,“呵,昨天的事情还没结束呢。” 她的脑子瞬间转动起来,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让糖豆长记性,至少知道日后不能随便将“宝贝”拿出来。 世道难料,她必须谨慎。 糖豆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亮晶晶,甜甜道:“妈妈最好了。” 一定不会再惩罚糖豆的……。 “不,我不好,”白柳捏着糖豆的小脸蛋扯了扯,“我是最坏的妈妈。” 小崽子的嘴甜得很,平时最会忽悠人。 没见她那“铁石心肠”的妈都经常给糖豆塞糖塞鸡蛋吗? 糖豆动动嘴,却不知道该说啥? 咋睡醒后还要惩罚呢? 白柳默默看了一眼放置在炕角的东西,怎么才能让糖豆不再提起那一木箱东西? “你说你不是给妈妈和你找麻烦吗?”她戳了戳糖豆的脑门,“如果昨天你没有把东西到处乱放,今天我能和你一起出去玩。” 糖豆丝毫不认为妈妈和她玩闹有啥不对,似乎从小起,她已经习惯了她的父母和其他人父母不同。 如今听白柳一说,糖豆果然不开心了。 “哎,早知道糖豆豆就等妈妈回来再做家务啦。” 小崽子又是撒娇又是卖惨,甚至聪明地将昨天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起因,说成做家务。 白柳看着眼前聪明又气人的小崽子,面露无奈。 自己生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捏臭崽子的脸颊:“现在收拾好了,以后不会乱动了?” 糖豆好脾气地忍她捏,连连点头:“补乱东辽,糖豆豆补乱东辽。” 白柳仍不放心。 她放开折磨小崽子的小肉脸,将金丝楠木盒子、不对,应该说是小木箱子推过来。 指着说:“这里面的东西我都装好了,每一件都裹着保护的布,你再动试试?” 小木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宝贝,而且摆放得很好,以后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她和糖豆都不能动。 也许这是保命的东西。 糖豆看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头立即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试不试——”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动动小手,乞求道:“妈妈,我也不可以玩其他小玩具吗?” 小崽子不是不懂事,她在爸爸嘱咐后,又亲眼看到妈妈为她放好了小石头,当然不会再捣乱。 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她还想玩其他小玩具。 白柳见好就收,微微点头:“其他东西你依旧放在原来的柜子里,但我们说好,小木箱子里的东西我帮你放,你要用的时候告诉我。” 等糖豆大一点儿,她或许会告诉糖豆关于金丝楠木箱子的价值。 糖豆挠挠头:“好呀好呀。” 她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外面人都说爸爸死了,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只想趁着现在,将爸爸嘱咐她的话一一完成。 爸爸没说其他小玩具需要好好保存,也没说需要告诉妈妈,那就可以继续玩。 白柳觉得有点好笑:“不后悔呀?” “为啥后悔?”糖豆充满自信,“妈妈最爱我了,我要玩的时候再找妈妈嘛。” 不知道是糖豆的嘴太甜,还是语气太理所当然,白柳竟然莫名觉得感动。 她从没有过对任何人完全信任,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一个小东西对她毫无保留信任。 这一刻,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一个女儿如何,当寡妇又如何,被人背后议论又如何? 她就是要算计一切,好好活下去,让糖豆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小崽子的信任。 “哼~”她揉了揉糖豆的小脑袋,“臭崽子!” 真是会哄人。 “那我帮你藏好,剩下的东西还放到你的小柜子里……”白柳看着小崽子重新扬起笑容,同时狡黠一笑,“但你也别闲着,记得帮我做半个月家务。” 糖豆动了动小脚,犹豫道:“妈妈,我可以做家务,但能不能明天回来再帮你呀?” “我想和福宝去玩,我们还要买炮仗。” 她掐着小手算今天与福宝的计划。 白柳压下她的手指:“明天妈妈带你去买炮仗。” 买上偷偷玩,那能行? 糖豆低头对了对食指,喏喏道:“好。” 妈妈说明天带她买,就一定会明天去买。 白柳心里有计划,她需要糖豆先避开。 “行,你先出去玩。” 她看糖豆跟着志军和福宝离开,又嘱咐他们不能玩炮仗,转身回家时随手就关上了门。 挖坑! 地上终归不够安全,先放地下,需要的时候再刨出来。 他们当年买下老房子后又重新修整,在几个屋子里铺上了石砖,宋嘉应心眼多,在他们卧房留下一个一米长宽的空。 她搬开缝纫机旁的小柜子,撬开地砖—— 里面还有两个箱子,分别是她和宋嘉应的家当。 她不喜欢过问宋嘉应的秘密,但如今宋嘉应生死未卜,她该不该继续遵守约定? “哎呀,昨天的信。” 她终于想起昨天从邮局匆匆带回来的信,那是她按照之前宋嘉应的寄信地址寄出去的询问信。 白柳放好木盒,转头去衣柜取出信,深吸一口气。 无论是何结果,她都能承受! 就当是给自己和糖豆一个交代! “嘶——” 她刚刚撕开信封,门外忽然传来巨大的敲门声。 来不及看下去,她扔下信、盖上石砖、搬好柜子,转身出去。 “白柳,快去河边,孩子们掉进去了!” 第49章 冰窟窿 白柳眼前一黑,心脏跟着一紧。 她跌跌撞撞向河边奔去。 “快来人呀,快来人,孩子们掉进去了!” “能回去烧水的都回去烧水,这么冷的天气,孩子们冻坏了。” “熬姜汤,快去!” 白柳一路上不敢多想,却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糖豆没说要去河边玩,会不会有人看错了,糖豆根本没有去河边呢? 对,一定是有人看错了,糖豆不会去河边…… 她的糖豆还那么小,小到每年冬天都会感冒生病。 今年是例外。 她有个隐秘的想法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从认识福宝以来,尤其糖豆与福宝玩在一起后,糖豆至今没有生病。 之前的每一年冬天,甚至一到秋天,小崽子就开始频繁感冒。 福宝的运气好,身体也好……白柳抱着怀疑的态度,意外发现与福宝的关系越近,糖豆的“运气”也跟着好起来。 她想不通是不是偶然,也想不通是不是她的臆想,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是啊,糖豆今天说要和福宝一起玩,福宝难道也掉进河里了吗? 白柳忽略所有人的议论,直冲冲地跑到了河边。 向阳大队后面有一片山,其中最高的山叫奶奶山,奶奶山上还有一座奶奶庙——山下的河,便理所当然被称为奶奶河。 此时河边已经围着很多人,河边的人将救上来的孩子们快速带走。 “真特么冷,这帮孩子也不知道咋能掉下去……”栓子人高马大,嘴上抱怨,但毫不犹豫跳进冰窟窿里一个个捞孩子。 白柳看了一眼河边,没有糖豆,难道—— “快搭把手,有孩子沉下去了!” 这一刻,她忘记寒冷也忘记一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糖豆。 “这是周向南家的俩孩子,快救上来……后面还有一个?” 白柳眼睛一亮,马上意识到糖豆肯定在福宝附近。 她刚刚要迈出一只脚,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周向南竟然捞起来一串孩子。 糖豆也在! 小崽子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白柳顾不上糖豆一身湿,也顾不上任何人,她上前紧紧抱住糖豆,然后抓起旁边人递过来的棉被向家里跑。 “妈妈~”糖豆眯着眼,意识不清地呢喃。 “在,妈妈在,”她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坚定,“有点冷是,像不像去年你和爸爸去地窖呀?” “糖豆,回答妈妈像不像和爸爸下地窖。” 糖豆已经意识模糊,甚至昏昏欲睡,被妈妈吵着问问题很不高兴。 但依然好脾气地说:“我忘记了,妈妈,可以等会儿问我吗,糖豆好想睡觉呀。” 白柳将糖豆的小脑袋靠在她的胸前,几乎一低头就能看到糖豆的脸。 听着糖豆越发微弱的呼吸声,她深知万万不能让糖豆睡着。 心一狠,提高声音:“不能睡觉呀,你睡着了就没人和妈妈说话了,那妈妈要难过了。” 如果糖豆发生任何意外,她该怎么办? “妈妈需要你,糖豆不爱妈妈了吗?” 糖豆真的好困,又冷又困,但她听到妈妈的问话乖乖地睁开眼:“糖豆爱妈妈哇,糖豆和妈妈说话。” 白柳看着家的位置越来越近,糖豆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她的脑子乱得像是浆糊。 但她不能乱! “糖豆想不想吃火锅呀,还记得我们和你爸爸在家里吃香喷喷的火锅吗?” “糖豆,记得,火锅好热~” “马上要过年了,能吃到好多好吃的,开心不开心?” “开心,妈妈,过年,炮仗,钱大蛋,有炮仗,炸冰……” 白柳隐隐听到有人说起今天孩子们落水的起因,但她现在根本顾不上多想和报复。 她,只要糖豆好好的。 母女俩一问一答,在她紧绷的双腿几乎已经麻木时,终于到了家门前。 她以最快速度将糖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一边不忘继续和糖豆说话。 晚一步得知消息的黄凤来风风火火跑来,又是烧火又是吆喝儿子儿媳们都烧火烧水。 冬日里孩子们乱跑,白家的孩子们也去河边玩。 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要去山脚下捡柴,年纪小一点的三虎和四虎也掉进了冰窟窿里。 白柳不知疲倦地揉着糖豆的四肢,直到小胳膊小腿有温度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妈妈,想睡觉~”糖豆好累好累。 “先喝姜汤!”黄凤来将一碗姜汤塞进白柳手里。 糖豆喝不下去,白柳用勺子也喂不进去。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口一口喂进去。 喝完混着退烧药的姜汤,白柳终于同意糖豆睡觉。 她凝视糖豆的小脸蛋,维持同一姿势迟迟未动。 “柳儿,”黄凤来心疼她,忍不住劝道,“糖豆大了,身体比以前好,喂了退烧药应该没事。” 白柳当然希望没事,但她害怕。 “妈,我就是看着糖豆。” 只有看着孩子,她才能放心。 此时她无比懊恼自己没有和糖豆一起出去,更气自己让糖豆出去玩。 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能放心? 黄凤来也是当妈的,知道她担心孩子,但她也担心自己孩子。 “你去喝口水,缓一缓,妈帮你看着糖豆。” 白柳摇头:“我不想喝水。” 也不想动,她只想紧紧握住糖豆的手,确定她的女儿生命依旧鲜活。 黄凤来劝不动,也不再劝,坐在炕沿,说起今天孩子们落水的事情经过。 “……糖豆和三虎他们在河边玩,钱家那个大小子非要让这群孩子给他拉爬犁,孩子们贪玩但不傻……那畜牲心坏,领着年纪大的小子们,拿炮吓唬小孩子们,将几个小的逼到河中间。” 东北冬天冷,河早已经结冰,一般情况下不会踩出冰窟窿。 钱大蛋为了树立“大哥”权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二踢脚,竟然炸出一个冰窟窿。 然后,推小孩们下去。 白柳的拳头越握越紧,整个身体都止不住颤抖。 畜牲,她恨不得立即去杀了钱大蛋和他的同伙。 不,她不能,她要先照顾糖豆。 如果,糖豆有任何意外,她哪怕拼着不活了的信念,也要将钱大蛋弄死。 她镇定片刻,忽然微微弯腰。 在糖豆稚嫩的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香香的小崽子,答应妈妈,一定要没事。 第50章 没有退烧针 白柳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她仍一动不动守着糖豆。 “吃点饭,你不能倒下。”黄凤来硬是将一碗面条塞给她,“晚上的日子更难熬,妈晚上过来陪你。” 现在糖豆身上只是微微发烫,重点是体温会不会半夜继续升高。 一旦……她们必须想办法马上给糖豆降温。 “对了,退烧药我买回来了,等会儿你也给糖豆喂上。”黄凤来说着叹息一声,“糖豆肯定没事。” 白柳没吱声,默默接过退烧药。 她在老母亲的接连催促下,不得不吃了几口面条,但实在咽不下去了。 黄凤来也没有勉强,只是将剩下的面条吃完。 她何尝吃得下饭? 糖豆是白柳生活的寄托,如果糖豆……柳儿咋办,她咋办? 看着老母亲跟着操心,白柳后知后觉想起两个侄子。 “三虎和四虎咋样?”她想起偏心的李秀兰,又问,“小薯和小果在吗?”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糖豆,就连把糖豆救出来的周向南都来不及感谢,同样也顾不上照看其他孩子。 不是因为她不在意侄子侄女们,是她家糖豆最小,身体也最差。 白柳的声音中带着沙哑,黄凤来让她喝水润润嗓子。 “三虎和四虎已经退烧了,你三嫂和大嫂让他们再捂捂汗,俩孩子还自责没拉住糖豆提前跑。”她絮絮叨叨,“你二嫂今天回娘家了,带着小麦她们姐妹仨去走亲戚。” “嗯。”白柳微微低头,并无多言。 白杨家的三虎和白树家的四虎比糖豆大两岁,两个小子从小就跟牛犊子似的,能吃能喝、很少生病。 小薯和小果年纪小,如果她们不是恰好去了姥姥家,大约也和糖豆在一起。 ……如果她们还在,糖豆会不会提前和姐姐们离开呢? 如果—— 不不,她不能继续想下去。 白柳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反复思考无数种可能。 她甚至认为这只是一场噩梦,一场她刚刚计划好如何带糖豆过上更好生活,就给她致命一击的噩梦。 “妈,我一个人在就行,你回去休息。”她的声音越发干涩。 黄凤来摇头:“那不行,你一个人害怕,妈陪你。” 宋嘉应也死了,柳儿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白柳没有继续劝,她现在也没有任何心思再思考其他。 夜渐渐深了,她根本睡不着,几乎每隔一会儿就会下意识摸摸身边糖豆的体温。 她刚刚熬不住眯了一会儿,忽然被身边滚烫的温度惊醒。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糖豆,糖豆……” 黄凤来被白柳的声音吵醒,立即坐起身:“孩子发烧了吗?快给孩子喝退烧药!” 两人一个喂药一个给糖豆擦拭小手小脚,祈祷她能快点退烧。 但天不遂人愿,糖豆身上的热度没有丝毫消退,甚至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白柳看了一眼依然黑洞洞的外面:“妈,我出去一下。” 她必须想办法给孩子退烧。 黄凤来点头,继续给糖豆擦拭手脚。 白柳举着手电筒跌跌撞撞跑向老药叔的家,她脑子里乱得很,根本想不到有任何给小孩退烧的方法。 老药头这一夜也没有睡下,白柳敲门时他正在屋子里熬夜。 “糖豆发烧了?”老药头立即反应过来,“你继续给孩子擦拭手脚,这药不知道糖豆能不能咽下去……” “现在太晚了,糖豆的身体太弱,如果天亮的时候还没退烧,带糖豆去医院,西药比咱中药药效快!” 别人能等,糖豆等不起。 白柳轻声道谢,仿佛失去知觉般端药往回走。 “白柳?” 她瞥了一眼是周向南,没有开口,微微点头继续向家走。 此时此刻,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柳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她使出全部办法为糖豆降温。 “刚才温度降下来一些,怎么又升高了?”黄凤来的声音里都出现一丝急躁。 她儿女和孙辈都带过,但加在一起也没有糖豆费心。 尤其小孩子不能一直发烧。 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白柳绝望的眼中忽然迸出一道光。 她要带糖豆去医院! 将家里大部分现金装好,她毫不犹豫就要出门。 黄凤来执意要跟着,她不能让白柳大半夜带着孩子独自骑车去医院。 白柳让黄凤来给糖豆裹好,她骑车,她妈坐在后座抱着糖豆。 “妈妈~”糖豆呢喃。 她瞬间浑身充满力气:“难受是吗,等等,妈妈一定会救你。” 为母则刚。 白柳任凭西北风从脸颊吹过,她甚至丝毫感受不到冬天的冷。 直到将糖豆送到医院时天终于亮了,她整个人忽然卸下力气,扶了扶墙才站稳。 还是黄凤来带着糖豆先跑进去找大夫。 “白柳?”周向南与护士一起走来,看到她时愣了愣,“糖豆也发烧了吗?” “福宝也来了医院?”白柳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 福宝可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她竟然也会发烧? 周向南点头:“昨天夜里发烧,一直不退烧,我刚送她和志军来医院。” 白柳望了望在急诊室的糖豆,心不在焉:“医院有退烧针,打一针就会好。” 里面怎么那么多人? 她都要看不到糖豆了。 “你们认识?”护士带着疑惑问道。 “认识,”周向南转头对白柳道,“我先给福宝办理住院手续,我们回头见。” 说完他催促护士快点离开。 白柳微微抿嘴,福宝都要住院,她是不是也该提前给糖豆办理住院手续? “妈——”她看到黄凤来匆匆抱着糖豆出来。 黄凤来急促地压低声音说道:“有好几个发烧退不下来的孩子,正等着从别的地方调来退烧针。咱来得有点晚,你先去办理住院手续,也许能早打针。” 白柳摸了摸糖豆的小脸蛋,立即去办理手续。 她已经晚了,如果再延误时间…… 白柳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追上了早一步赶来的护士和周向南。 “周同志,我觉得你们可以商量一下,你让我这么说不太好。” 周向南打断她:“不是我让你这么说,是现在确实退烧针短缺,难道你让所有人恨你们、砸了医院?” “可是,毕竟——” “可是我比他们早一步,你们只有一针退烧针,给我女儿打了,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第51章 自私与自私 白柳之前听到黄凤来说没有退烧针时懵了一下,如今得知还有一针—— 整个人都仿佛绝处逢生。 她直接上前一步打断两人说话:“我、求求你们,给我的女儿先打退烧针!”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你们救救她,她……”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但她是妈妈,她当然更偏爱自己的孩子。 “干嘛!”护士看到周围打量的人越来越多,担心引起麻烦,当即呵斥,“你在乱说什么?” 如果被人发现她没有按规定…… “你不是认识她吗,快处理一下!”护士声音急切。 白柳也看向周向南,乞求道:“求你,糖豆是早产儿,她真的不能持续发烧。” “我会马上想办法找退烧针,绝不耽误福宝——” 她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 有些话她真的说不出口。 但她必须自私。 哪怕她用接下来的半辈子照顾福宝,赎罪,也要糖豆好好地活下去。 周向南脸上闪现一丝慌乱,他竟然不知道身后有人,更想不到白柳能迅速分辨出他们的说话内容。 他前段时间受伤住县医院,又是抓小偷的英雄,医院的护士对他都很熟悉。 因此,在退烧针只有一针、但发烧的孩子太多的时候,他们优先告知周向南。 人有亲疏远近,偏心也是一种人之常情。 “咳,”周向南清了清嗓子,“你先别急,我们过去慢慢说。” 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他们说话的内容被有心人听去,很可能惹一身骚。 说实话,白柳不在意事情会不会闹大。 如果周向南和护士不把剩下的那一针退烧针给她,她宁可闹大。 但周向南目前的态度尚可,她不想把事情扭转得丝毫没有退路。 “嗯,”她点头后跟着周向南走到偏僻的角落。 “求你——” 周向南打断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并不是藏私,带福宝来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只有一针退烧针,现在医院正在想办法调度。” “按照先来后到,福宝是第一个来的孩子。” 护士插话道:“我们只是担心后面乱起来,你家孩子来得太晚了。” 难道来得晚就活该死吗? 那一刻白柳心底升起巨大的愤怒和无力,但她必须先忍住。 “可是你们调来退烧针要什么时候?”她试图保持理智。 护士稍稍犹豫:“这不好说,退烧针要物资局和市级医院统一进行资源分配,但还有几天要过年,领导不一定都在……” 白柳的心越来越冷,糖豆等得起吗? “如果我们去市医院,市医院有退烧针吗?” 护士不确定地摇头:“我不确定,可能有,但是你们的孩子才五六岁,折腾到市里……不如先喂点药。” 她也不是见死不救,但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她也没办法。 白柳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她一把抓住护士的手:“帮我找到退烧针,不然我告你谋私!”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甚至可以说不要脸。 为了女儿,要脸有什么用? 护士吓得一个激灵,她咋还惹上事了。 “你、你……”护士看向周向南,“你快说一下啊,跟我没关系,我去上班。” 护士一说完就跑开了,让周向南与白柳谈。 白柳没有等周向南说话,直言道:“救救糖豆,福宝的身体比她好——” “不是我不救糖豆,是医院的规矩不能乱。”周向南解释道,“福宝按顺序能打上退烧针,但我担心后面孩子有特殊关系,所以和小刘商量了一下,说没有退烧针。” 白柳心一沉,再问道:“那能不能再等一等,如果福宝退烧,退烧针就给糖豆。” 她不是要牺牲福宝,也不是铁石心肠:“我会想办法,也许这期间调来退烧针——” 她的孩子是孩子,其他人的孩子也是孩子。 周向南显得有些为难,夜长梦多,他哪里不知道迟则生变。 一旦等会儿冒出什么领导家属,抢退烧针也不是不可能。 白柳继续道:“后果我来承担,如果……我养福宝一辈子补偿她。” 周向南微微蹙眉,片刻之后又松开:“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先给福宝打退烧针。” “福宝很特殊,有她在,以后我们的生活也更好。到时候你嫁给我,即使糖豆傻、我是说糖豆有啥事,我们是一家人,我也能照顾糖豆。” 说到这里,周向南看向白柳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其他情绪。 而白柳只觉得异常恶心。 她不知道这是周向南的折中说辞,还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想法。 “不用了——”白柳倏地转过身,“我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如果不是惦记退烧针,她甚至想一巴掌甩在周向南的脸上。 “怎么不是?”周向南不容置疑道,“如果福宝和糖豆变成亲姐妹,福宝的退烧针给糖豆也不会被其他人曲解用意,以后,她们也能互相照应。” “闭嘴!”白柳实在听不下去了,“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都在发烧,你竟然还有时间想这个。” 难道在他的心中,孩子只是他的工具吗? 周向南终于沉默了,但显然想法并没有变化。 他等着她妥协。 白柳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她扶额再度冷静下来。 “我们再等等。” 她必须想到更好的办法。 两全其美的办法。 周向南不置可否:“拖延时间对孩子们不好,你尽快作出决定。” “柳儿,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糖豆和福宝。” 白柳内心极度烦躁,提高声音重复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想想!” “行,你想想。”周向南转身去办住院手续。 仿佛稳操胜券。 白柳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瞬间转身往回走。 真是虚伪的人。 她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直到看到糖豆那一刻才冷静下来。 不能乱。 黄凤来絮絮叨叨压低声音:“柳儿,糖豆还在发烧,好在没有继续升高,等他们调来退烧针……” 白柳心知退烧针遥遥无期。 “妈,你先照顾糖豆,我出去一下。” 她不认为周向南能痛快的将退烧针让出来,他的条件她做不到也不相信。 既然都是合作,她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好、更正派的人? 她白柳,死也要踏出一条路! 第52章 体面人 “咚咚咚——” “谁呀,这么早就来,老高你快去看看。” 听着门内耳熟的声音,白柳的心紧紧提起。 没错,是高永昌夫妻的声音,上次卖绣品时她听到过。 她有几乎过目不忘的能力,此时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高永昌是纺织厂厂长,按照乔家人打探到的消息,他大概还有其他关系。 白柳想要救糖豆难于上青天,也许对高永昌来说称不上是什么难事。 “白柳?”高永昌一开门看见她非常意外,但瞥到她眼睛通红,立即让出半个身子,“先进来。” “老常,快出来,是白柳来了。” 高永昌妻子听过他提起白柳的名字,因此直接称呼她。 白柳看到高永昌夫妻的态度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代表有希望? “快坐——” “高叔叔,常阿姨,”她站在二人面前,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常丽红看了高永昌一眼,轻声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白柳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但眼神却异常亮。 她深吸一口气:“高叔叔、常阿姨,我直说,我的女儿昨天掉进冰窟窿里,半夜发烧,我一大早将孩子送到县医院,但医院里只有一针退烧针。” “我来晚了,退烧针轮不到我女儿……我不是要高叔和常姨走后门,我是心疼孩子们。发烧的不止是糖豆一个,护士说退烧针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调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都烧坏了!” 白柳哽咽道:“高叔,常姨,求求你们,能不能给我指条路,我该怎么使劲,能让退烧针早点调过来?” 她一张嘴和高永昌要退烧针肯定不行,那是强人所难,更是惹人反感。 人家给她说个办法、指条路,已经是萍水相逢之人的回报。 做人要心里有数。 高永昌听后一愣,与妻子常丽红对视一眼。 常丽红握住白柳的手,安慰道:“你先别急,你刚才说县医院不确定退烧针什么时候能来?现在有很多孩子发烧?” “是,”白柳坦率说道,“不满常姨,我没有那么大公无私,我一开始的想法肯定只是要先救我的孩子,但如果可以,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搭把手能救的情况下我也乐意搭把手。” 她摆明自己的观点,并无意将自己塑造成大公无私的人。 一旦高永昌夫妻觉得她的麻烦太大,退缩了,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常丽红脸上凝重的表情骤然一松,随即像是保证般:“咱自家的孩子,当然要救!” 言外之意,太多人他们可能帮不了,只能尽力而为。 白柳听着她说“自家人”,心底默认。 她承认高家夫妻是好人,但她一定有价值,且价值配得上高家人帮忙才行得通。 如果放在平时,她可能会待价而沽、讨价还价。 但现在为了糖豆,只要他们能救糖豆,她什么都能谈,什么都能让步。 常丽红并没有啰嗦,而问题的解决方式与白柳设想的也不同。 比起高永昌,原先是省城医院医生的常丽红熟人更多,她几乎马上回头去拨打电话。 先是套近乎,又慢慢提起家里有亲戚家的孩子需要退烧针…… “高叔,麻烦你们了。”白柳知道他们费心了。 高永昌摆摆手:“见外了,上次我和你说以后叫我一声叔叔,就拿我们当长辈看嘛。” 白柳可不敢随意攀亲戚,她有自知之明,也不想曲意逢迎。 哎不对,但她更不能过河拆桥。 “高叔,”她斟酌了一番语言,道,“从你留下地址后,我一直很忐忑,说实话,今天上门也是抱着被拒绝的想法。” “原本我计划年后再上门,今天不如——” 不如给她个痛快,让她知道她的价值有多少。 “不急不急,”高永昌浅笑,和蔼地摆摆手,“先照顾好孩子最要紧,我们就按照你之前的计划,你过几天再来也行嘛。” 白柳内心感谢高永昌的大度,但同时多了一点猜疑。 不会所谋太大? 也许是担心白柳想得多,高永昌沉默片刻后又说:“我先和你透个风,你的绣品非常精致,我想你能不能带几个徒弟。” 白柳心思一转,瞬间猜到更多可能。 最终微微点头:“高叔不急,我们回头再说。” 有手艺在身,对方又看重她的手艺,她可以暂时放心。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糖豆,其他事情都可以推后。 在两人说话之际,另一边常丽红也打完电话回来。 “现在调查到咱县的医院确实只有一针退烧针,但隔壁县可以调度过来一支,我已经让他们安排人送过来。”她缓口气继续道,“其他小孩能用的退烧针要从市里调过来,我和你一起去县医院,到时候让他们补个申请,不能耽误孩子。” 白柳暗赞常丽红这事办得体面,既优先照顾“自己人”,也不忘惠及更多孩子。 单从这点看,高家两口子绝不是普通人,日后也不会普通。 “好,麻烦常姨了。”她和常丽红立即往外走。 常丽红没有和她同路,她去接隔壁县送来退烧针的人,并打算直接与县医院领导说话,不适合让其他小孩的家长看出端倪。 白柳回到县医院时大约是早上九点多,医院里的人更多了,她忧虑糖豆的情况。 “妈,糖豆睡着了?”她一眼看到她妈守在糖豆身边。 黄凤来看到她长舒一口气:“睡着了,还是不退烧,快想办法给孩子打退烧针,一直发烧不行,烧坏了脑子一辈子就毁了。” “娘的,原来还有一针,刚才有个领导的孩子打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 白柳脸色微变,附在她妈耳边轻语几句。 常丽红让她带孩子找一位陈大夫,刚刚出了领导家属插队的事情,这时候她必须小心。 为了她也是为了高家夫妻。 黄凤来当即抱着孩子去找陈大夫。 白柳落后几步,走神之际忽然被一道身影堵住。 周向南。 “白柳,”周向南面露无奈,“对不起,果然等待的时候有人插队——” 白柳直接问:“福宝退烧了吗?” 她想知道周向南心有多狠。 第53章 你全家都傻! 周向南愣了一下,随即道:“福宝退烧了,我正准备和护士商量把退烧针能不能给糖豆用,结果晚了一步。” 他看白柳不说话,继续说:“糖豆还在发烧,我已经联系领导和战友,在想办法。” “对不起,我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白柳心说你担心个屁,搞不好还巴不得呢。 但话到嘴边她忍住了。 她低头垂眸,敛去眼中的厌恶,用绝望的语气再问:“难道没有办法了吗,以后糖豆怎么办?” 周向南抬起手,试图抚上白柳的手臂,最终又放下。 “如果,糖豆能和福宝一起来……现在我尽力找关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找到退烧针。一旦……柳儿,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我们以后一起照顾糖豆。” 白柳:…… 不气,她不气。 “刚刚打了针的孩子,已经退烧了吗?”她忍着恶心问。 “嗯,”周向南为了证明自己尽力过,解释道,“刚刚男孩的父亲是铁路局的,他的爷爷也是铁路局的领导。” 他握拳砸了一下墙,愤慨道:“如果糖豆和福宝一起来,我们不会这么被动!” 白柳越听越觉得可笑,如果是单纯的意外,他怎么能清楚男孩的背景。 现在周向南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前后有极大矛盾吗? “柳儿,以后让我们一起照顾几个孩子——” “周向南,”她再度打断周向南说下去,“我没心思讨论这些事,如果糖豆有任何事,我不会放过任何人!” 她猛然抬头看向周向南,犀利的眼神一览无余。 周向南内心跟着一颤,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白柳看透了内心。 但不可能! 一切事情都具有偶然性。 如果福宝不是一直被老天爷眷顾,他绝不会做这样的尝试。 “你不要执迷不悟,”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继续劝说,“我愿意和你承担一起后果。” 白柳气笑了,直言不讳地讽刺:“我是一个正常人,也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不会在孩子发生危险时想到根本不重要的事情,还是下三路的事。” “周向南,我言尽于此。”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直接离开。 继续与他说话,她怕她忍不住会甩他一巴掌。 但她不想打他,她不想惹一身骚。 大庭广众之下,打他一巴掌只会让人更容易扭曲两人的关系。更何况,这么痛快的解决办法,实在是便宜了他。 周向南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想得多。 日后会反复回忆起今天,也会生出很多猜想,甚至一次次复盘。 他放得下也不要紧。 因为,周志军是个聪明的孩子。 白柳不经意间看向右侧走廊里一闪而过的身影,缓缓笑了。 她不处理的事,自然由其他人处理。 “哎哎,你看到周向南了吗?” 忽然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 何胜男? “你来干嘛?”白柳讥讽道,“看她孩子生病了,跑来献殷勤?” 何胜男觉得她说话不好听,反驳道:“什么叫献殷勤,我是看福宝没有娘可怜,帮着照顾一下生病的孩子。” 她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闪:“再说了,你嘴别那么毒,怪不得糖豆会烧傻。” 何胜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白柳却听得清楚。 “你全家都傻!”她直接掐住何胜男的脖子。 何胜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别、别着急,你、你、你先去给糖豆找退烧针,打了针孩子就没事了。” 白柳想起糖豆还等着打针,手上的力气一松。 何胜男一溜烟儿跑开。 白柳凝视她的背影几秒。 耽搁了一会儿,白柳找到陈医生时,糖豆已经打了退烧针。 “你们就在这里等等,等孩子退烧了就回家。”陈医生不在,常丽红说话也亲近许多,“最近医院里患病的孩子太多,儿童脑膜炎具有传染性,糖豆还小。” 黄凤来连连点头:“我正打算办理住院手续,回家好,还是回家。” 白柳想起何胜男的话,有些犹豫。 “常姨,如果再发烧——” “不会的,糖豆只是感冒发烧,”常丽红俯身摸了摸糖豆的小脑袋,“小丫头这么机灵,要好好长大才行。” 她的目光,像是透过糖豆,在看另一个人。 白柳没有探究,人有秘密很正常。 她或许可以相信她。 黄凤来是接生婆,常丽红是有学历的医生,没想到两人竟然意外谈得来。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天,白柳没有插话,她静静地看着酣睡的糖豆。 听着女儿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声,她的心也渐渐平静。 幸好她并未将希望寄托在周向南身上。 这一刻,她内心沉寂已久的野心再次燃起。 果然权与财是世上亘古不变的好东西,上位者一条命令,一个眼神,胜于底层的拼命挣扎。 再公平的时代和环境,永远有阶级存在。 她为什么不能成为人上人? 白柳握着糖豆的手,思绪百转。 “看我和大姐聊得投机,这都大中午了,我快去打点饭。”常丽红不经意抬头,才发现已经快过中午。 黄凤来立即拒绝:“不用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她不知道白柳咋和人家搭上关系,但人家帮她们这么多,人可不能不要脸。 白柳也看了一眼窗外,现在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 “常姨,我觉得糖豆已经退烧了。” “我来摸摸,”常丽红起身为糖豆检查,“糖豆挺争气啊,退烧了。” 白柳决定趁着中午的功夫带糖豆回家。 常丽红也是同样的想法,她叫来陈大夫给糖豆开了一些小孩子的常用药。 安排好一切,黄凤来先抱着糖豆出去,白柳落后几步,硬是往常丽红手里塞了两张大团结。 “不要,柳儿你这是——” “常姨你别扭捏,我来不及了,你看用不用请陈大夫吃饭或者给其他人买点东西。” “那也不用这么多。”常丽红推回来。 白柳摇头:“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就当我孝敬你们的!” 常丽红看她态度坚决,也没继续拒绝。 “行,来日方长。” 爽快人之间来往才有意思,这个亲戚她认了。 白柳出医院大门,一眼看到阳光下的她妈和她女儿。 愁绪尽散。 “妈,抱好糖豆,我们回家!” 第54章 有眼光 “噼里啪啦~” “哎——” “哎,不生病的听话的小崽崽都在外面玩,只有我们糖豆出不去呢。” 白柳在小糖豆撒娇之前先发制人,先一步将小崽子的话说完。 果然,她一抬头看到糖豆瞪着眼睛,满眼无奈和……幽怨。 “咳,”她清了清嗓子,“那没有办法呀,你自己不快点跑离河边,结果感冒又发烧。” “妈妈妈妈,别说了,糖豆知道了。”小崽子忍不住捂住耳朵。 但想想不对,又呲溜一下从炕上爬起来,伸出小手捂住白柳的嘴巴。 “妈妈乖,吃糖。”糖豆从衣服兜兜里摸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忍痛送给妈妈一块。 白柳哭笑不得,臭崽子把心眼都用她身上了。 小孩子病得快好得也快,但她说啥也不愿意让糖豆再出去玩。 也许何胜男的话还是在她心底起了波澜,她几乎一闭眼,就浮现出糖豆烧得满脸通红的画面。 至少在春天到来前,她必须寸步不离守在糖豆身边。 看着糖豆恹恹的表情,她rua了一把小崽子的头顶的卷毛:“等下你小枣姐姐她们就过来了,老实点。” “今天晚上要吃年夜饭,妈妈带你去前面。” 这几天都是她去前面取饭,不带糖豆过去。 糖豆听着眼前一亮,随之听到大门口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嘻嘻,她的小姐姐们来了。 白柳接小枣和小薯和小果进门,又给三个侄女每人倒了一杯麦乳精,端上了一盘她这几天做好的点心。 “谢谢小姑。” 三个小姑娘笑得眼睛发亮。 “是小姑要谢谢你们,你们每天来陪糖豆,”她开玩笑道,“你们如果不来,我们糖豆就要变成苦豆喽。” 瞧刚才小脸苦巴巴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小果咬了一口枣花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小姑好好吃,我想每天都来。” 年纪稍大一点的小枣和小薯没说话,但眉眼弯弯,显然是同一个想法。 白柳并不是太抠门,她力所能及范围内照顾一下侄女也可以嘛。 不过前提是对她们的小妹妹好哦~ 她略带嫌弃地用手绢擦了擦小果的嘴:“小姑再好吃你也要慢点吃,晌午刚换的新褂子,弄脏了你妈又揍你。” 说是新小褂子也不新,只是在黄凤来的敲打下,李秀兰忍痛换了点布,最后还是她做的。 李秀兰才是真扣扣搜搜,从来不主动给三个女儿做新衣服,这年头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缝缝补补又三年。 轮到除糖豆以外的白家最小的孩子小果,衣服早就又旧又铺满补丁。 白柳实在不想给糖豆穿,她多数时候都会用旧衣服给糖豆改改,再坚持每年给小崽子做一两件新衣服。 但李秀兰才不管,她甚至把主意打到糖豆身上。 也不看看糖豆比小果还矮,穿糖豆衣服的小果有多憋屈。 小果脑袋摇摇晃晃:“我妈又不少揍我,我不怕。” 只有心大的孩子,才能快乐。 小薯看了眼妹妹,接道:“那你也干净点,弄脏衣服二姐还得给你洗,二姐老累了。” 白林和李秀兰三个女儿,她们的大女儿是小麦,但白家女孩中小麦是老二。 小果懵懵懂懂,想起严厉的二姐,吃相也变得小心翼翼。 “小果姐姐,你吃小蛋糕呀,”糖豆撇撇嘴,“枣花酥有点点苦。” 白柳也想撇嘴,心说你个小崽子懂啥。 不过算了,等她搞点金丝小枣再做着试试,现在也没这条件不是? 谁能想到老师傅引以为傲的宫廷糕点,最后竟然出现在穷山沟沟里。 真是便宜这帮小崽子喽。 “行了,你们玩,不过都少吃点啊。不是小姑小气,今天晚上你们奶奶做了不少好吃的,想吃点心过几天也许还有,但你们奶一年就大方这一次。” 白柳安顿好几个小崽子,转身坐在缝纫机前。 她过几天去拜访高永昌和常丽红,人家帮了她的大忙,她也要有所报答。 这个“报答”不能太谄媚,又不能太寒酸。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打交道是因为高永昌给孙子买虎头帽,思前想后,她决定从孩子入手。 小孩子的衣服花样那可太多了,还不费布料。 嘿,适合贫穷又手巧的她。 “小姑,”小枣忽然站在她身边。 白柳回头看炕上三个崽子,估摸是小枣觉得几个妹妹太小,玩不到一起。 “是不是觉得她们有点烦?”她从针眼穿过线,又转头说,“下次不想来就不来了,别总听你妈的。” 赵金芳担心她给小薯和小果好处,非要撺掇小枣来。 小枣双手和头一起摇:“不是不是,我想来小姑家,我喜欢小姑家。” 白柳默默转过身,看来小姑娘是有话要说。 “喜欢就来,小姑也不是外人。” 她想,她真是好姑姑呢,必须奖励她今天多吃一块肉。 小枣低垂的头抬起,像是鼓足勇气道:“小姑,我想、我想和你学裁缝。” 她妈总说小姑不像个当妈的,也没个正形,被奶奶惯得好吃懒做,千万不能和姑姑学。 但她觉得姑姑的人生就是她想要的,凭啥女娃不能懒? 不对,她小姑也不懒,你看在家还当裁缝呢,能挣钱,谁不羡慕? 她就觉得她妈是羡慕小姑才乱说。 白柳眨眨眼,她觉得小枣很有想法,嗯,有眼光。 “但你才十岁,你跟姑说说你为啥想当裁缝?”她忍不住问道。 倏地,她想起上辈子最初学刺绣时的想法——用针扎烂男人那玩意儿。 妈的,谁要天天学着讨好男人啊,当瘦马养得那几年真是闹心。 可惜最后她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当罪臣的女眷送进宫里,最下等的女官哪儿能接触正经男人。 不过幸好她不用看那张老脸,也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 “小姑,过完年我十二,”小枣争辩道,“我不想一直听我妈的,我要挣钱才能让她听我的!” 嚯—— 白柳眼神多了一丝玩味,赵金芳那榆木疙瘩还能生出个机灵闺女? “行,小姑可以教你。” 小枣眼前一亮:“谢——” “但你答应我个条件,”白柳压低声音,笑得狡黠,“我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她想看几年之后赵金芳惊掉下巴的画面。 嘻嘻,要怪就怪她们太迂腐! 第55章 何,谁都能吵 小枣说学当裁缝是真的想学,白柳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是真的。 开啥玩笑,如果大家知道她啥好处都不要,就教人手艺,那身边人不得把七大姑八大姨也介绍来“拜师”? 侄女们学就学了,但她希望侄女们能先好好上学。 如果读书实在不行,最后有门手艺也是好的。 她们还小,不急,小枣属实是太主动。 “小姑,我先从什么地方学起,我能先给你打杂吗?”小枣看到白柳手上的布料。 难道要给小孩做衣服? 家里也没小孩子啊,那肯定是赚钱! 白柳想了想也没有避开小枣,似笑非笑道:“以前学手艺也要从打杂做起,你如果跟我学,也要从头开始,大概很久以后才能挣钱,你乐意?” 小枣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理所当然道:“为啥我不愿意,我现在当裁缝肯定不行,我还小,再说我也没有缝纫机。我先给小姑打杂,慢慢学嘛。” 她越想越觉得小姑其实是个最公正的人,打杂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但这样,好像是占小姑便宜了。 小枣略微犹豫,又补充一句:“我能给小姑打杂,也能给小姑解闷。” 她知道小姑最爱听新鲜事,村里热闹她都知道啊。 白柳越发觉得小枣有趣,怪不得她不想和糖豆她们玩,小姑娘正在形成自己的思想。 她挺愿意拉侄女们一把。 “行啊,那你先看。现在布料珍贵,我也不敢让你一上来就练手,等你和我去找点纸,从画样子、裁剪开始……” 白柳絮絮叨叨说着,小枣越听眼睛越亮。 哪怕她知道做这些事需要很久,但这日子才有盼头。 反正她不一定能考上高中,到时候初中毕业当裁缝也行。 “小姑,我听你安排!” 白柳笑笑不说话,她指了指玩闹的糖豆和小薯小果:“嘘,我们不说。” 小枣马上捂住嘴,又眨眨眼,放下手:“小姑你忙,我给你讲这几天村里的事儿。” 白柳回过头,一心二用:“不热闹的我可不听。”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村里都热闹,哎,糖豆让她错过多少热闹。 臭崽子,以后给她拴腰上! 小枣挠了挠脑袋,一拍,有了。 “小姑你那天带糖豆去医院碰上福宝没?听说福宝还在医院呢,好像碰到了啥领导,出钱给福宝住院嘞。” 白柳有点兴趣,顺着问道:“你们咋知道?” “何胜男何知青说的,”小枣捂嘴学她妈的口气,“何知青真是对周向南死心塌地,孩子病了还去照顾,提前给人家当后妈?” 白柳听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她上次让福宝在家里住了几天,是不是也被人理解为提前当后妈。 尴尬,想抠脚。 不行,忍住。 “后来呢?” 小枣撇撇嘴:“听说何胜男差点和其他病人家属吵起来,最后被周向南赶回来了。” 这真是拍马屁拍在马腿上。 白柳眼眸低垂,她在思考周向南迟迟不让福宝和志军回来的原因。 按道理来说他不会知道糖豆已经打了退烧针,难道是等她低头? 当然还有个可能,周向南费劲巴拉与铁路局领导攀上关系,总要尽快巩固情分。 她越发觉得自己一开始对周向南有“误解”,周向南也许是慈父,但他同样是虚伪的周家人。 怪会装的。 “这些事我们前头也不知道,是何胜男和田雨婶婶吵架的时候,两人互相揭短说出来的。” 白柳不解,咋还有田雨的事? “田雨和何胜男吵起来?” 小枣点头:“嗯,田小勇那天和钱大蛋打架也掉河里了,但他回家后田家人不管他,第二天是田雨婶婶发现他在发烧。” “后来好像退烧了,但他非要去县医院。他之前病过一次,醒来后性格变化有点大,田雨婶婶可能有点害怕,求田奶奶他们给钱,去县医院了。” 因此刚好看到何胜男和人吵架的画面。 白柳脑海中浮现出好几个疑问,她压下疑惑,又问:“田雨回来和人说何胜男闲话,被她发现,所以打起来?” 她觉得有点口干,默默端来自己和小枣的麦乳精。 小枣顿了顿:“好像不是,田小勇去医院也没打针吃药,他多壮呀。但他们没很快回来,田雨婶婶留在医院帮忙照顾福宝呢。” “噗——” 白柳恨啊,她就不该现在喝麦乳精。 这热闹也太让人无法理解了。 但想想,有迹可循。 “何胜男是不是上门找田雨吵架,说她捡漏,说她不知道女性要帮助女性?”她忽然觉得,两人吵起来并不奇怪。 田雨只认几个字,何胜男的俏皮话会田雨觉得是嘲笑她文盲。 吵起来什么话都无所顾忌。 “小姑你也在?”小枣想想不对,小姑那天没出去呀,“小姑你也太聪明了,你咋猜到何知青说啥,她们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们都听不懂。” 白柳眨眨眼,她能听懂也是因为听何胜男说过。 真想不到,日后还有那么多新词。 看来以后的生活更好玩。 “我是高中生呀,”她故弄玄虚,“你要是读书多,也能听懂。” 小枣有点信,又有点不信。 好像小姑在骗人,不确定。 “田小勇非要田雨带他去医院?”白柳岔开话题。 “是啊,”小枣指了指前面田家的方向,“田雨婶婶在医院好几天,回家的时候田奶奶气坏了,还说要周奶奶给个交代。” 啥交代,当然是让周向南娶了田雨。 白柳脑海中多了一条思路,她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田小勇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才会撺掇她妈去医院。 比如笃定周向南会让福宝住院。 还有何胜男,也是第一时间跑去医院献殷勤。 两人的来历未必相同,但定有各自的理由。 “周向南过年也不回来?”白柳觉得田小勇想生米煮成熟饭。 小枣摇头:“不知道,但好像晚上回来,听说有啥领导让他先去吃饭。” 白柳一乐,看来周向南得偿所愿了。 行,他没白费劲。 只是不知道周志军有没有想到更多。 “对了,”小枣拍了下腿,“小姑,知青点也挺热闹,何知青和好几个知青打起来了!” “还误伤了关知青!” 第56章 没个消停日子 知青的事与白柳无关,但关喜月除外。 咳咳,拿了人家父亲的好处,白柳总不好置身事外。 她与关家人日后还要继续来往,况且人家关厂长还要为她争取更多福利,她可不能过河拆桥。 得知何胜男与关喜月是今天上午打架,白柳立即嘱咐小枣先看着仨崽子,她出去一趟。 小枣一脸懵,正好说得口干舌燥,喝麦乳精歇歇也不是不行。 哎,小姑是真的喜欢看热闹,看来她以后要想办法打探更多消息了。 白柳不知道小枣如何想她,此时满脑子只想怎么糊弄知青,又该咋为关喜月撑腰。 她与知青们来往不算多,愁人。 “柳儿?”大队长裹着军大衣看到她迎面走来,诧异地问,“去哪儿?” 糖豆前几天发烧的事情他听老婆子说了,也知道白柳最近几乎不出门。 白柳心思一转,随口道:“上次关知青托她沪城的家人帮我带了两件衣服,我说送她一副套袖,她也没过来取。这人情不能留着过年,我去看看。” 大队长的手从揣着的袖子里伸出,挥了挥:“先别过去了,让他们自己商量一下,你别掺和。” 白柳不解:“她们都打起来了,还能商量?” 十有八九也商量不出啥,搞不好还会打起来。 大队长郁闷地叹气:“我们去也说不出个啥,还是那点屁事,乐乐呵呵过个年都不行。” “你别去,过几天再说,我们向阳大队的人去劝和,知青还觉得我们多管闲事。” 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能做。 白柳听劝,她从善如流地转过身,跟着赵奎发往回走。 “大舅,关知青的伤严重吗?”她估摸不太严重,不然关喜月肯定过来求助。 大队长没犹豫:“暖水瓶摔碎,里面没热水,就是手上有擦伤。” 那还好,比她预想中要好。 白柳拉紧头上的帽子和围巾,压低声音:“何胜男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陶丽华能闹腾,但她讲理,何胜男到处找茬吵架。” 大队长也气得不行:“娘的,我看她有病,自从她来了没个消停日子。” 白柳笑眯眯:“那也调不走。” 何胜男是个没多少脑子的搅屎棍,不走也有不走的好处,她还指望从何胜男口中得到未来的更多消息。 大队长哼了一声:“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聪明,别看她天天闹事,但没一项违反知青条例,我们也赶不走。” 白柳听得想笑,又怕她舅更生气,只能安慰:“至少她祸害的都是知青,咱村人不倒霉。” “谁说的?”大队长不忿,“她和田雨都能吵起来,田雨脾气多好。” “还有,她看上了周向南,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咋想的,非要嫁结过婚的男人。” 不是他看不上结过婚的男人,是想不通何胜男何苦。 白柳意有所指道:“周向南现在可是香饽饽,幸好我不想再嫁。” 大队长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她:“舅跟你说啊,以后别和周向南走得近,也别得罪他。不能嫁他,这一群人搅和得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但他有点能力,别得罪,糖豆还和他那俩孩子玩。” 白柳眼睛闪了闪:“大舅,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大队长摆摆手,指点她:“舅啥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周向南那小子有野心,你没见过他爷爷,他是周家最像他爷的人,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嘛,不行啊。”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之前还撺掇我嫁给他。”白柳笑嘻嘻道。 大队长唉声叹气:“看走眼了,我也是刚想明白,他爷就招女人喜欢,当他爷的女人命都苦。” 万一外甥女嫁过去,周向南和他爷一样,那不是苦了柳儿? 白柳内心有一丝意味不明的触动,她的家人对她是真好。 “知道了,”她看了一眼天色,“大舅快回去,舅妈等你炖鸡呢,她说你炖的鸡最好吃。” 大队长一噎,嘟囔道:“我炖的好吃啥,她是看不得我闲。” “快走,你也快点回家。” 白柳看大队长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偷笑。 舅妈哪儿见不得她大舅闲,是见不得他管队里的家长里短,临了回家生闷气。 有空管别人家,没空管自己家? “白姨。” 白柳脸上的笑意未收,忽然看到田小勇出现在眼前。 她顺势问道:“有事吗?” 田小勇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不是我有事,是周志军有话让我带过来。” 他挠挠头:“周志军说:‘等过几天福宝出院,还能不能麻烦白姨帮忙做几个小蛋糕,福宝生日快到了。’这是他的原话,但是他没解释。” 白柳略微思索,猜想周志军话中的意思。 是试探?还是单纯的表达歉意? 当日她故意让周志军听到她和周向南的对话,说周向南用退烧针要挟她嫁过去。 她一开始不确定县医院的退烧针究竟有一针还是更多针,但常丽红问到的答案也是一样,那最后福宝没打给了领导的家属,周向南是否从开始就不打算给福宝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周志军肯定想知道。 如今周志军带话给她,似乎多少有乞求的意味? “你前几天和你妈去照顾福宝吗?”白柳直言问田小勇,“你想让你妈嫁给周向南,还不行动?” 田小勇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被白柳直接问出来可真没面子。 “我让我妈去帮忙照顾福宝,周叔叔最近比较忙。” 意思是田雨和周向南几乎没直接接触。 白柳笑得玩味:“他女儿病了,还忙?” 福宝这次生病,似乎为他搭了一条新路子,真不愧是好运气的福宝。 “男人当然要先顾及事业,”田小勇不认同她的看法,“搭上铁路局的线,这是周叔事业的,人际关系当然重要——” 他猛地顿住,咳嗽一声找补:“有我妈帮忙照顾福宝,周叔能放心。” “这样吗,老实说我觉得周向南这样不太好。”白柳说一半留一半。 田小勇梗着脖子:“咋就不好?” 啧啧,瞧瞧还急眼了。 白柳笑着挥手:“那你们要抓紧,我看何知青还惦记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等着看谁能决胜。 第57章 给我妈攒的嫁妆钱 “来,”黄凤来扫了一圈在座的儿女们,笑着举起小酒盅,“我们喝一杯,过年好!” 白柳不爱喝酒,但她妈这酒兑了水……更没滋味。 过年就是要高高兴兴,没滋味她也要喝一杯。 “妈再讲两句。”她鼓动道。 稍晚一步的黄美玲仨妯娌立马跟上:“就是,妈再说两句,妈说完话我们有劲!” 黄凤来乐呵呵地看她们:“那我多加几句,你们听好了——” “新的一年都给我夹紧尾巴好好过日子,该念书的念书,该种地的种地,别惹事,听到没?” 白杨觉得他妈是敲打他:“妈,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你要鼓励我们继续奋斗!” 他为了当城里人容易吗,还不是为了以后能给儿子留个工作接班? 看他爸和他爷早早牺牲了,结果现在他们兄弟都是地里刨食。 这日子他可不想他儿子继续过下去。 黄凤来嗤笑一声:“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啥屎,别以为自己是聪明人,这世道从来不缺聪明人。” “但是人要看运气,不然是白费力气。” 瞧瞧她这倒霉的三儿子,好不容易混上工人,没几天又遇到精简工人。 最后灰溜溜的回家,只余下一腔不甘心。 白杨无言以对,戳了戳身边的媳妇。 “妈,你分家也不给他钱,不能总打消他积极性,”赵金芳见不得自己男人挨训,解释道,“我娘家爸也帮忙找关系。” 赵金芳的父亲是城里工人,混得不行,但她一直以父亲是工人为傲,哪怕家里只有她父亲有工作。 黄凤来懒得继续劝:“你们自己看着办,都是当爹当妈的人,心里要有数。” 别惹出麻烦让她擦屁股就行。 “我说也说了,再多说两句。”黄凤来看向白树和黄美玲,“你们俩妈放心,我想说大虎也大了,你们想给几个孩子攒钱的心妈知道,但也别累坏了,日子都是慢慢过。” 白树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负担重。 虽说如今家家户户都穷,但儿子结婚总要准备一份聘礼钱。 老大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只知道勤勤恳恳干活。 好在一家人齐心协力。 白树和黄美玲点头。 她转头看白林和李秀兰,张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们俩我不多说了,从今年开始小薯和小果搬过去跟我睡,”她瞪着想说话的李秀兰,“尤其你,不许天天让小麦和小薯给你洗衣服,女孩子用那么凉的水,洗坏了咋办?” 李秀兰讪讪道:“家里活多——” “多个屁,”黄凤来又瞪白林,“闺女也是你们的,对闺女好点知道吗?” “妈,我们知道。”白林马上答应。 他知道他妈对他好,一定是想让他早点生出儿子才接仨孙女过去,他妈真好。 黄凤来看着他们夫妻的表情就知道都想啥,算了,不看,闹心。 蠢是蠢了点,但没胆量闹出事。 “行,开饭——” 白柳抻长脖子:“妈,还有我呢。” 她想听她妈能说出啥,怪有意思的。 黄凤来觑了她一眼,忍了忍,没忍住:“我说有用?你从小就是几兄妹中最有主见的,你自己想。”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小闺女心眼最多,也是家里最机灵的人。 就冲着能给糖豆弄来退烧针,这丫头根本不用她指点。 “好的,我就当妈鼓励我了。”白柳笑嘻嘻。 糖豆也捧场,小手鼓掌:“姥姥和妈妈最厉害。” 黄凤来被气笑了,指了指一大一小:“别说话了,快吃饭。” 糖豆这个小人精,指不定要和她妈学成啥样哟。 真愁人。 哎,不过做人机灵点也好。 白家人都跟看热闹似的笑起来。 这一大家子,拌嘴归拌嘴,口角归口角,但心在一起也护短。 他们白家,真是向阳大队最安生的人家了。 不信,你听外面闹哄哄的声音。 吃过年夜饭后要守夜,时间还早,白柳没急着拎糖豆回去,跟嫂嫂们坐在一起嗑瓜子。 几人正聊热闹聊得兴起,忽然外面传来尖叫声。 嘶,好像杀猪声。 李秀兰咂咂嘴:“我咋觉得像是田大妈的声音?” 白家人和田大妈住得近,必然被分到同一片地里干活。 两家关系不好,但不影响他们该说话的时候还要说话,自然能分辨出声音。 “走走走,”白柳第一个站起来。“快去看热闹。” 她抢占先机,第一个窜出家门,攀上与田家相邻的墙头。 嚯,来得正是时候。 田小勇被田老三和田老四从家里扔出来,直接抛到地上。 “养不熟的白眼狼,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田老四“呸”了一口,“要不是今天来喜和来福翻出钱,我们都不知道你藏私!” 白柳的目光马上转到田小勇身上。 这小子有点异于常人,也知道后世的事,肯定有不少来钱路子。 能搞钱不奇怪,但咋能让人发现藏钱的地方呢? 田小勇眼神极其狼狈,他甚至来不及想如何狡辩。 谁能想到今天出事呢? 该死的来喜和来福竟然翻他的衣服,从里面扒出八十块钱,这是他上次买人参剩下的钱! 田家的日子太苦了,天天只有窝窝头和土豆蛋子,一丁点儿油水都没。 呵,有点油水也被老虔婆塞给来喜和来福,他和他妈根本吃不着。 要不是他搞到钱,这b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我没藏私!”田小勇灵机一动,大声吼道,“上次我卖了人参有一百,我拿出五十给姥姥姥爷说以后我给来喜哥、来福哥上学,剩下五十我都攒着。” “还有三十也是我一分钱一分钱攒的,就是想给我妈攒嫁妆钱!” 白柳差点笑出声,这借口编得也太差了。 不过嘛,小子还是挺聪明的。 田家人瞬间被架在火上,尤其晚上村里安静,几乎附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这下都知道他们田家贪了田小勇五十块钱。 不送他上学看来是不行了。 田老头脸色黑得要滴出墨时,周围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白柳清了清嗓子,换了个粗噶的男声凑热闹。 “哟,八十块嫁妆啊,田雨可真有福咧。” 第58章 争当后爸 白柳学过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模仿不同人的声音。 “八十块嫁妆”五个字她刻意加重,立即引起更多人注意。 那可是八十块呀! 现在娶个媳妇给聘礼一般也只要八九十,但聘礼钱大多有去无回,这可是实打实的八十块钱! “田家人大方啊,嫁妆钱都有八十。” “大方个屁,你还记得她嫁给小勇爸的时候没,听说一床被子都没带过去。” “以前是以前,现在小勇给他妈攒钱呢,田雨和田小勇又能干,谁娶了都是稳赚不赔。” 黑咕隆咚的夜里,每一句话都被无限放大。 田老头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犀利的眼神瞥向一开始发出声音的墙头,随即紧锁眉头。 嘿,白柳露出不明显的笑容。 她也不会让人发现她刚刚使坏,这么黑的夜晚,田老头能看出啥? 啥都看不出。 田老头果然不解地收回目光,刚才的声音很陌生,到底是谁这么恨他们田家? “小勇,你看我行不,给你当爹也不赖?”榔头提高声音。 “哈哈哈哈~” 闹哄哄的笑声再度响起,人群中传来接连不断的喝彩声。 榔头是向阳大队的第一懒汉,游手好闲又自命不凡,偏偏有个神神叨叨还不明事理的妈,总觉得自己儿子天下第一好。 他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一心想着娶一个能干的女人吃软饭。 不说谁家好父母能让女儿嫁过去过苦日子,就是聘礼钱榔头家也出不起啊。 榔头爹不是好东西,他家往上数也富裕过,但耐不住两代懒汉。 他妈只知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家里的活从来不用榔头干,榔头家是万万嫁不得。 “滚滚滚,”有人看不过眼,说句公道话,“田雨嫁你是当牛做马,还不如在田家混。” 那可真是跳出一个火坑,又入了一个火坑。 榔头不服:“我咋了?我可是头婚,我能接受田雨,也能接受小勇,他们母子还不偷着乐?” “我亏了啊。” “田雨嫁给我,必须给我生三四个大胖小子!像小勇这么能干就行。” 到时候他儿子养他,享福喽。 白柳津津有味看戏,旁边的赵金芳碰了碰她,压低声音:“田雨能干,现在又有八十块嫁妆,马上成了香饽饽。” 她点点头:“早点嫁出去对田雨也好。” 毕竟田小勇也担心别何胜男捷足先登。 看来要发力喽。 “榔头长得人模狗样,万一娶了媳妇知道养家呢。” “有点道理,田雨屁股大,别看是寡妇,肯定好生养!” “就是,我看田雨比白柳强,娶了白柳一不顺心还要被白家几兄弟打,不行不行。” 白柳:??? 关她屁事啊。 她可要看清楚是谁在放屁,等会儿非得报仇不可。 听着众人越来越不堪的言语,田雨忽然掩面而泣,她这日子过得好苦啊。 田雨忍得住,田小勇却忍不住。 “放ngb,都是垃圾,老子娘也能让你们说?”田小勇看见啥就拿啥,直接往出扔,“死去,老子一个个把你们的臭嘴都砸烂。” “卧槽,这小子来真的。” 田小勇并没有收手的意思,甚至直接拿起铁榔头砸向榔头。 “救、救命啊——”榔头抱头逃窜。 这里就不得不说白家的优势,他们扒在墙头上,田家人发疯也不会朝这边,毕竟墙塌了还得盖。 “都给我住手!”大队长姗姗来迟。 他真没想到年三十也不得安生,白天是知青闹,晚上是社员闹,这日子一天天是真糟心。 “都他娘的是不过了还是不活了,大过年也不觉得晦气,不怕一年倒霉?”他喘了一口气,“你们看热闹的,胡说八道也不怕舌头烂。” 榔头不服气:“那也不能打人呀,给我打坏了,以后得养我一辈子。” 大队长刚站定,没忍住走过去踢了榔头一脚:“就你小子嘴最贱,滚滚滚,给老子滚,啥b玩意儿……” 榔头从小被长辈骂,也不觉得丢人:“那我还不是想娶媳妇,我可是咱村的光棍,娶了媳妇大队长脸上也有光。” 他还挺会找重点。 白柳虽然不喜欢田雨,但也真看不上榔头。 再说了,她咋也要成全田小勇,毕竟田小勇费劲巴拉不能白费劲。 “榔头你照照镜子呗,”她起哄道,“人家田雨家里家外一把抓,现在还自带嫁妆,你也要点脸。” 榔头被白柳说得有点尴尬,但马上挺直脖子:“我多好啊,你看小勇打了我也不生气,我以后肯定好好当他爹。” 白柳听得想笑。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不是继续拱火吗? “老子杀了你!”田小勇气得红了眼。 “小勇——” “快拉住!” 大晚上,比大白天都热闹,甚至拉架到最后成了混战,不知道是谁在报复私仇。 白柳眼明手快,她抄起石头子敲打刚刚说她坏话的人。 呵,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这个人一般不记仇,但也不受气。 “行了啊,”黄凤来拉住她的手,没好气道,“差不多得了,你大舅快愁死了,你别添乱。” 白柳数着:“……七、八,我要打八下,绝对公道。” 黄凤来无语。 “白树、白林和白杨,快去帮你们大舅。” 好家伙,这大过年的,她哥这个大队长可别受伤。 说来也是因为过年,各家各户都闲,打架跟玩似的,拉架都是拉偏架。 最后还是白柳看够了热闹,猛然想起糖豆还在她旁边。 哎呦,可别再把孩子冻得发烧。 她可真是个好妈妈。 算了,还是让她来叫停今天的闹剧。 “铮、铮——” 哀怨、苍凉、丝丝缕缕欲断又连的二胡声响起。 “我的老天爷呀。” 二胡声一响,所有打闹和叫嚷声戛然而止。 “大过年的,我好像看见我娘和我奶了。” “我、我好像见鬼了。” “屁,现在可不兴封建迷信。” 大队长提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这都啥跟啥啊。 “行了,都回去。”他数落田老头,“还有你们,大过年的闹啥,想闹都给我过几天去挖沟!” 田小勇趁着安静,一狠心上前一步:“大队长,我和我妈是真在姥爷家活不下去了,你救救我们!” 他直接扒着大队长的腿,跪下磕头。 第59章 一夜的热闹 第59章一夜的热闹 “起来,”大队长手忙脚乱将田小勇扶起,“先起来再说。” 别的不说,他怕折寿。 田小勇直挺挺又要跪下。 啊这—— “等等,你说你要啥,别动不动就跪。” 大队长让紧挨着他的白树和白林将田小勇架起来,小子力气还挺大,比他想象中壮实。 一瞬间,他冒出一个念头。 照理来说田家是不会优待田雨和田小勇母子,看来田小勇这小子还能在外面偷吃。 有点本事啊。 田小勇抹了把眼泪:“大队长,我之前不想麻烦你们,但我怕我今天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 “小犊子你说啥呢?”田老四猛地从后面扯住田小勇的衣服,“你要是敢胡说八道,以后你和你妈再也别想回家!” 白柳默默地摇头。 田老四可真蠢啊,他在此情此景说这样的话,不是正好方便了田小勇吗? 看看田老头,一动不动,哪怕再心急也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这才是有城府。 “田老四当着大队长的面就吓唬田小勇,背地里指不定咋欺负田雨孤儿寡母。” “怪不得田小勇想让他娘改嫁,谁快去救救他们母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话讲家丑不可外扬,田家好歹给田雨母子一个容身的地方,这样不好不好。” 众人的言谈与田小勇息息相关,他却根本不在乎。 他只知道再不快点行动,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快过不下去了。 妈的,田家人一群饿狼。 “大队长,救救我,”田小勇逆着田老四的力道扑向大队长,告状,“我和我妈这大半年说是当牛做马也不为过,我们一顿饭也吃不饱,前几天我发烧了他们都不愿意给我一颗退烧药。” “我能活过来这次,但下次死了也没人知道。” “放你妈的狗屁,臭小子……”田老四骂骂咧咧,手下的力道更大。 “刺啦”一声,田小勇身上鼓鼓囊囊的棉衣被扯开。 白柳定睛一看,棉衣里的棉絮咋是深色? “这是啥?这是干草?” “丧良心啊,给孩子的棉衣里不放棉絮放干草?” “娘咧,真要孩子死。” 难得所有看热闹的人同仇敌忾,震惊要远远大于任何情绪。 再狠心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看人死。 一时间,田家人被整个向阳大队的人戳脊梁骨。 大队长本不想管这事,因为他知道田雨不能和田家人划清界限。 她现在无依无靠,还带着儿子,只能住在田家。 如果他们母子和田家彻底撕破脸,以后孤儿寡母怎么过? 寡妇再嫁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田家人对田小勇这么刻薄,他不能不管喽。 “田老西,你是人吗你?”大队长直接骂田家的一家之主田老头,“你的家事我们管不着,但你这是要小勇的人命,丢咱大队的脸!” 田老头也觉得丢人,马上解释:“我也不清楚啊,家里孩子多,我咋能知道孩子们每天穿啥?” 他转移话题,将田小勇的草衣说成他自己穿错衣服。 “那你说,你家谁知道,”大队长气得指他,“你少给我放屁,说,咋办?” 田老头其实是真冤,他根本不管家里的小事,一个外孙穿啥衣服他才懒得理会。 但—— “啊,”田雨哭着抱住田小勇,“小勇啊,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谁看见不落泪? “同样是寡妇,同样吃娘家的,田雨是真命苦啊。”有人嘟囔。 田雨一听更想哭了,她明明能干又勤快,为啥日日泡在苦水里。 “我们也不知道小勇咋穿草衣,”田大妈扭扭捏捏从田家人中走出来,“我家穷,就是我孙子也穿烂棉衣,这是小勇以前的衣服。” “来喜和来福都是今年新改的棉衣,厚实又暖和,都是新棉花!”田雨的情绪到达了愤怒的高点,竟然出声反抗。 白柳悄悄打量田小勇的神色,他似乎也有些意外。 她不能说今天这么闹不好,但这下他们母子彻底得罪了田家,后路可是堵死了。 “要死啦,”田大妈一屁股坐地上,“我们成罪人啦,这是逼我们以死证明冤枉啊。” 她的哭声在漆黑的夜里,像哭丧。 怪吓人的。 “田老西你过来,”大队长不想和撒泼打滚的老婆子说,他吆喝田老头,“你说,到底咋办?” 田老头满脸愁容:“这能咋办,队长你知道,我家人多,是真穷啊。哪个不是将就过日子,本来收留孤儿寡母他们就不乐意,今天一闹,以后我也管不了了。” 他是威胁。 以后如果田雨和田小勇在田家当牛作马活不下去,那是大队长今天不作为。 大队长气得喘粗气。 但实际上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田雨如果有办法,也不能带着孩子回娘家。 场面重新陷入胶着状态。 糖豆看了一晚上热闹,安静下来后她也困了。 “妈妈,不是说晚上要吃饺子吗?”她揉揉眼,声音黏黏糊糊,“糖豆想睡觉。” 白柳瞅了眼手表,十一点半,确实太晚了。 没想到真折腾了一夜。 刚才人挨人挤着不觉得,现在忽然觉得有点冷。 “走走,我们回家。”她拉着糖豆就要回去。 其他人问了时间,也决定回去。 热闹结束了,结局大概还是重归于好,没劲。 田小勇眼看人要离开,不得不孤注一掷。 他扑通对田雨跪下:“妈,我对不起你,儿子不孝,来世再报答你。” 趁众人发懵,他又转头对田家人跪下:“是我错了,要怨就怨我,求求你们照顾我妈。” “对不住大家,以后多照顾我妈。” 他说完就站起来,对着不远处的大杨树,冲过去。 “快拦住!”白柳马上提高声音,“小勇是不想活了,你们快拦住!” 这小子挺会玩,他要是想死不会去撞树,摆明是要逼大队长做出决定。 等七手八脚将田小勇拦住后,所有人都累了。 大队长叹息一声:“我想想啊。” 这大半夜的,田雨母子不能回田家,还能去哪儿? 他来回扫视周围。 忽然眼睛一亮。 白柳抱着昏昏欲睡的糖豆准备溜走,莫名感觉后背发凉。 有点不妙啊。 (本章完) 第60章 收留死对头 离得近又有空余房子的人——白柳。 无男人无杂七杂八攀扯的人——白柳。 同是孤儿寡母的人——白柳。 综上所述,没有比白柳更合适的人,她不得不将田雨和田小勇母子暂时带回家。 但也仅限于此,堂屋东侧的卧房已经很久没有住人。前段时间趁着过年收拾房子,再加上李秀兰和赵金芳得罪了她,她趁机麻烦两位嫂子打扫了东屋的卫生。 没想到便宜了田雨和田小勇。 她让两人拿上铺盖和柴火,东屋没有小火炉,再说东北的冬天太冷了,还是烧炕。 白柳家的柴火都是哥哥和侄子们捡回来的,她多少给过侄子侄女们“报酬”,退一步讲,她也不会去借花献佛。 用宋嘉应的话说,她这个人拎得清! 田雨闪过一丝犹豫,田小勇却立即回田家拿东西。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想法,他竟然将被褥卷着衣服一起带出来。 但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田老四,他是真的脑子不好使,想出个馊主意。 在田小勇抱着铺盖出来时,又将田小勇推倒,被褥和衣服散落一地。 “你别走,别把我们田家的东西带走!” 有好事者挤上前:“这都啥啊,烂被子烂衣服也不让带走?冻死娘俩?” 田老四恶狠狠道:“被褥也是我们田家的,为啥不能要?” “四舅,被子和衣服都是我和我妈来得时候带来!”田小勇反驳。 “不得了,田家人这么黑,不是自己的东西也认。” “看来是真的要田小勇和田雨死啊。” 白柳没说话,她拍了拍怀里马上睡着的糖豆:“等会儿吃一个饺子再睡。” 糖豆咕哝:“不吃了,明天早上再次。” 白柳无奈地答应。 “别欺负人啊田老四,”她回头冲田家方向调侃道,“还有十分钟就是大年初一,你们想从今年吵到明年我不管,但我家孩子还在呢,等会儿给你拜年你给压岁钱啊。” 田老四瞬间跳脚。 “啥玩意儿?”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抠门的人可不在少数,涉及到钱—— “走走,我们该回家了。” 大队长走上前:“行了,田老西你看看,别讹人啊,没问题都赶紧散了。” 田老头不情不愿地看了看:“没问题,都是田雨和田小勇的,我们田家也不是——” “谁不知道谁,”大队长没好气地说,“你抠门谁不知道,今天看好啊,明天别扯皮。” 田老头真是丢尽了脸,匆匆点头,马上带着一家人回屋。 大队长招呼所有人离开。 白柳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 “快点,二嫂三嫂三哥,回家吃饺子!”白柳马上催白家人跑回家。 临关门前,她回头瞥了一眼被田家人关在外面的田雨母子。 “田雨,接着,”她在黑夜中抛了一串钥匙,“你们先去我家,我马上回去。” 她看糖豆已经睡得迷糊,也没叫醒,跑到白家咬了几个饺子,就要回家。 黄凤来叫住她,端上一碗饺子:“拿过去。” 她不接。 “不太好,”她叹息一声,“跟咱家也没关系。” 黄凤来的想法不同:“让你拿过去就拿过去,大年初一做善事,我是给咱家人积福。” 白柳不信,她看她妈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明天早上呢?”她坏心眼地问,“明天他们吃饭我领过来?” 黄凤来听她嘴贱又手痒了,忍不住举起手—— 不行,大过年不能打孩子。 “我又不是开善堂的,明天我去田家要粮食!” 白柳摸摸心脏处:“吓人,我以为我妈变性子咧,那妈你明天要粮食带上田小勇啊,我看那小子比你有想法。” “就你话多,去去去。” “哈哈哈~” 她端着饺子,抱着小崽子,从后门快速离去。 安抚糖豆睡下,她马上端着饺子去东屋,呃,他们母子应该不用她帮忙。 果然,一进门屋子里已经有了热乎气,田雨正在铺床,田小勇在烧炕。 “你们先歇歇,我妈让我给你们端来饺子。” 这个好人的名头还是让给她妈,她不想当好人,好人最难当。 吃力不讨好也不是没可能。 田雨直愣愣地看她,忽然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黄大妈……” 她自己妈骂她嫌弃她羞辱她,反而是黄大妈还惦记她没吃到饺子。 白柳看到田雨哭就糟心。 “别哭了,”她塞过去碗,“大年初一哭不吉利,你要哭出去哭。” 田雨马上止住眼泪,田小勇接过饺子:“谢谢白姨。” 他今天也是丢尽了脸面,但能将他妈从田家带出来,也没白费力气。 当然最重要的,白柳竟然收留了他们。 白柳点头:“我好人当到底,给你们提个醒。” “你们在我这里住着问题不大,但你们要付房租、自己做饭,我想你们能接受。”她看向田小勇,“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尽快想办法进行下一步,趁热打铁对。” 她不知道田小勇今天闹事是不是临时起意,目的终归是让田雨嫁给周向南。 这房租钱她不太想赚,但她大舅今天将人塞过来,她也不能赶走。 还是快点达成目的,她可以为他们摇旗呐喊,啊不对,是祝福。 昏黄的煤油灯下,田小勇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他倒是想快点成为周向南继子,可他不知道该咋做。 天知道他上辈子连谈恋爱都没谈过,到大学都是与五指姑娘为伴。 结果成了小屁孩。 “我想问一句,你们到底想好了吗?”白柳觉得田雨都听田小勇的,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你想好嫁给谁了吗?” 莫非她打定主意,非周向南不嫁? 田雨听到问话眼神闪了闪,避开白柳的视线。 哦,懂了。 白柳没再说话,她觉得周向南臭,可耐不住田雨和田小勇觉得周向南香。 那她不能枉做小人。 “你们吃完早点休息,小勇,明天早上你去找你黄奶奶,她有事问你。” 她说完就迈腿离开。 和昔日死对头共处一屋,有点尴尬。 田小勇看到她已经走到门口要关门,慌乱应下,想想又忍不住跑过去:“白姨。” “嗯?” 压低声音:“我能不能求教你,我该怎么做?” 第61章 当妈的对比 第61章 当妈的对比 白柳不知道该怎么做,知道也不能告诉田小勇啊。 她是看热闹的乐子人,现在给田雨和田小勇出主意,到头来出事咋整? 据她以往的见识来看,周向南绝非善茬,日后即使田雨嫁给她,也未必能获得身为妻子的尊重。 当年她在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见过无数以夫为天的女人,却无一不是在四角天空里慢慢老去,只等着男人的回头。 对田雨来说……她大概只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没想太多。 好在如今是一夫一妻制社会,总归不会过得太惨。 白柳只能说让周向南找到无法拒绝的理由,除此之外,她无法提供更多建议。 有这工夫,不如搂着她家小崽子快点睡觉。 她真的不打算熬年,但现在看来,竟然阴差阳错度过了零点。 向阳大队这边大年三十晚上不放鞭炮,刚刚的戏显然比放炮还令人兴奋,也算是特殊的过年庆祝。 白杨回到她和糖豆的屋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乱七八糟的事情浮现在脑海中,她猛地从炕上坐起来,之前给寄出去打探宋嘉应消息的信,她还没来得及看。 她的眼神飘向缝纫机旁的柜子下,虽然糖豆睡得香,但恰好东屋住着田雨和田小勇,她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知道宋嘉应还在不在世上。 今年过年没他在旁边,还让人有点不自在。 哎,那家伙不是个大好人,应该死不了。 白柳实在无睡意,她悄悄爬起来,取出一张纸一根笔,开始盘点她的家当。 自她和宋嘉应结婚以来,两人花销大,养糖豆一只崽比别家养一群崽都费钱,因此他们俩挣得多,花得也多。 五六年下来,两人攒下来的钱是六百八十块。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宋嘉应家人寄来的钱,这部分钱以后大概也用不到,她先保存好。 目前不知道宋嘉应的情况,也无法确定宋嘉应的家人会不会继续寄钱,她必须尽快找到她的来钱之处。 种地不行,她真的受不了苦,每年工分的分红至多够补上队里分下来的各种东西,不用倒欠。 幸好今年多了关喜月这条路子,她已经领取了两个月的工资,每月二十六,加上沪城第二纺织厂奖励的二百,那就是二百五—— 算了,先记着。 哦对了,还有笔钱,之前取宋家人邮包时取到的汇款,有一百块。 宋嘉应失踪前最后一次向机械出版社投的稿子也有回信,随信寄来三十四块钱稿费。 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以及这两个月她做衣服的钱,一共有一千一百四十三块五毛。 白柳在最后的数字上画了一个大圈,这辈子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有点激动。 但她不能坐吃山空,糖豆还小,每个学期上学要两块钱学费,还有她不想断了糖豆的奶粉,偶尔还要买些吃食…… 先攒一千块、啊不,她可以攒一千一百块。 毕竟过几天就可以去拿下个月的工资,另外宋家人还要寄邮包。 虽说宋家人寄钱不固定,更多时候选择寄物,但她一个月也用不了多少。 留下四十多块应急足够了。 真遇到麻烦事,她还有那一盒子宝贝。 除去每月固定的二十六块钱编外工资,她不知道高永昌能为她带来啥惊喜。 高永昌和常丽红看重她,应该也有好事等着她。 看来新的一年要忙起来喽。 也好,正好糖豆上学她也不想干农活,有个新去处也不是不行。 想通一切,她随手将刚刚写下的字条丢在炕头的火炉里。 火花将纸连带上面的字一点点燃尽,最后她刚好看到上面的“广省汇款一百块”。 刚刚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 这笔钱始终让她内心充满疑虑,一是来路不明,二是她怀疑这笔是海外汇款。 宋嘉应之前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他到底是怎么想?这笔钱是不是还有其他用途? 对此,她通通一无所知。 之前的钱她不知情,但以后……她默默将一千一百块中的一百块划分出来,以后如果再收到广省的钱,她就将这些钱放在一起。 另外,她或许应该问清楚寄钱的人是谁。 少一百也不要紧,白柳完美接受自己拥有一千块现金,各种票若干,最重要的,她有真宝贝。 如果放在盛世,单说那一木盒子宝贝,恐怕个个都要被称为无价之宝。 手里有钱心不慌,白柳的心也安定下来,终于稀里糊涂睡着。 “噼里啪啦、砰砰砰——” 一大早,天蒙蒙亮,外面的鞭炮声将母女俩双双吵醒。 “麻麻~”糖豆翘着一头卷毛,眼睛睁开一条缝,“过年好,压碎钱~” 白柳也睁开半只眼,打了个哈欠:“再睡会儿。” 她一手将糖豆揽入怀中,拍了拍崽子。 “呼~” 什么事都等睡醒再说。 白家早已热闹地开始进行拜年,就连东屋的田雨和田小勇母子都早早醒来,但听不到白柳的动静,他们迟迟未动。 最后还是白家一群小孩跑到大门口叫嚷,白柳和糖豆才悠悠转醒。 “妈妈妈妈,”糖豆急得坐起来,“快点,我要和哥哥姐姐们去拜年。” 她差点忘了正经事。 白柳也清醒过来,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和糖豆收拾好,一开门终于看到在院子里扫地的田雨。 她:…… 忽然不知道该说啥。 “过年好,”白柳笑着打招呼,又给田小勇递过去一毛钱,“压岁钱。” 田雨抹了抹手,推辞:“不能——” “拿着,压岁钱嘛。”白柳笑着打开大门,“糖豆,快跟哥哥姐姐们去拜年。” 孩子们去各家拜年也只是拿一块糖,但过年嘛,图得就是热热闹闹。 田雨看了看和糖豆一起跑开的孩子们,又看了看自家田小勇,动动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白柳看出她的意思,直接对田小勇说:“你去找你田奶奶,有点事。” 田小勇略微迟疑,只好转身向前跑去。 “小勇她——” 不等田雨说完,白柳率先出声:“你是当妈的,你撑不起来,你儿子就要撑起来。” “你总有自己的想法?” 她以前不觉得田雨是软柿子啊。 田雨猛地捏紧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第62章 让周志军认识他爸 第62章 让周志军认识他爸 白柳不能将田雨一个人扔在家里,但田小勇没有回来。 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诶?你听没听到啥声音?”白柳觉得前面有争吵声,甚至还听到了她妈的声音。 不对劲啊不对劲。 “没有,”田雨刚想说白柳没事找事,忽然也听到她儿子的声音,“是不是小勇?” 瞬间,田雨慌了神,朝前面的房子跑去。 白柳却冷静得很,这个声音,嗯,十有八九是她妈带着田小勇去闯田家。 不说别的,她妈绝对不会放过埋汰田大妈的机会。 “等等——” “白姨?” 白柳落后一步刚走到门口,准备叫住田雨别扯后腿,就听到略感熟悉的声音。 “白姨姨~” 福宝以为她没听到,在周志军之后又热情地叫她。 “福宝~”她笑眯眯地转过头,“福宝和志军过年好呀~” 福宝挣脱了哥哥周志军的手,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嘟囔道:“好久不见白姨姨了,糖豆在吗,哥哥说糖豆也生病了。” “我好像在医院里见到了糖豆,但睡得迷迷糊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糖豆跟着她哥哥姐姐们去拜年了,”白柳摸了摸福宝的小脸蛋,“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都瘦了。” 看来福宝最近不好过,小孩子体重是最明显的证明。 福宝听后点点头:“我不喜欢医院,但爸爸和郑叔叔他们让我养好再出院。” 小孩嘴撅得很高。 白柳帮她拉紧棉衣服,顺势将一毛钱递过去:“那新的一年,祝福宝身体健康。” 她又将一毛钱递给志军:“志军是个好哥哥,希望志军快快长大。” 对于小男孩来说,恐怕快点长大保护妹妹才是最大的心愿。 周志军略感意外地接过压岁钱,动作久久未动。 “白姨,谢谢你。” 他的语气很郑重,显然还有其他意味。 “白柳,你快去看看,前面好像我妈和你妈吵起来了,咋办?”田雨忽然风风火火跑过来。 在看清福宝和志军后,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你不会去拖后腿?”白柳觉得田雨真是个笨蛋,她现在过去干嘛,又不是看热闹。 “你别过去了,”她恰好看到福宝心急地一眼眼向外看,“这样,你去带着福宝找糖豆,福宝想跟糖豆玩。” 田雨有些难为情,她想和福宝与志军处好关系,又担心前面的田小勇。 白柳叹息一声,指点她:“你过去也没用,我和志军过去,必要的时候让志军过去拉开小勇,你带福宝先出去玩。” 主要是她正好有话和周志军说。 田雨心里一团乱麻,没有更好的主意,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带福宝先离开。 “走,跟白姨过去看看啥情况。” 她拉着周志军往前走,周志军不解,慢吞吞跟着她。 白柳忽然感觉后面的脚步变慢,回头:“怎么啦?” 她觉得这小子肯定憋了一肚子话。 周志军深吸一口气:“白姨,那天我爸到底是啥意思?” 白柳早等着这句话呢,她可不想给周向南留什么面子,直言道:“他想要挟我嫁给他。” “福宝到医院早,她有机会打退烧针,在当时的情况下其他人都不知道还有退烧针,我也是偶然得知。” “你爸爸用唯一的退烧针要挟我嫁给他,我不愿意,等我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其他人用了退烧针。” “福宝那时已经退烧了吗?” 周志军微垂的头猛然抬起,他的眼神中闪过很多情绪。 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却是被背叛后的愤怒。 大概在小小少年的心中,父亲向来是人生的目标,他或许从未想过妹妹的安危竟然成为父亲的借口。 “我、我妹妹到医院比较早,”他艰难说道,“她只是高烧一小会儿,去医院后很快变低烧,并没有打退烧针。” 白柳恍惚了一瞬,不禁感慨福宝不愧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当然,也是周向南的亲闺女。 因为高烧去了医院,结果去了能马上退烧,却无意中为周向南铺了路。 此时她猛然想起田小勇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这次周向南遇到的“贵人”,将成为他事业的。 “没事就好,”白柳安慰志军,“福宝没用到退烧针就退烧,是好事。” 福宝与她关系不大,但她能感觉到与福宝亲近的人运气会变化,为此,她还是比较希望糖豆的小姐妹能健健康康。 除此之外,她并不想说其他难听的话。 周志军显然没有被安慰,他挪动了一下步子,有些踯躅。 “白姨,你和我爸——” “志军,”白柳打断他说下去,“我不想说你爸落井下石,但我内心不可能毫无愤怒。我对你和福宝的态度不变,仅仅是因为你们是好孩子,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周志军的眼中难掩失望,可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或许在他心中,他也曾肖想过白柳成为他的后妈,可惜…… “以后我还是你们的白姨,”白柳听着前面闹哄哄的声音,赶紧说,“有问题来问我,我肯定给你们想办法。” 她还指望被福宝带飞呢。 咳咳。 “好了,小孩子想那么多干嘛,也许你看看周围,会发现有更多更好的人。”她言尽于此,立即转移话题,“走,去前面看看小勇。” 她差点耽误了看热闹。 等两人赶到白家墙头的时候,白柳的哥哥嫂嫂们已经跑到田家给黄凤来助阵。 “田老西,田王氏,你们给个说法,到底以后要不要田雨和田小勇,不要就把粮食让出来!”黄凤来说完又对杨桂英说,“你说我说得没错?” 妇女主任杨桂英点头:“你们不能霸占田雨和小勇的粮食,必须给个交代。” 田大妈才不舍得给粮食嘞,又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要命啦,这是要老婆子的命啦……” 田家儿媳们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家没法过了,没法活了啊……” 大年初一就哭哭啼啼,她终于知道田雨哭眼抹泪的原因。 田家人是真晦气啊。 “哭也白哭,你们必须讲理!”杨桂英斩钉截铁。 就在这时,田大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家田雨是要嫁人的,谁家要娶?” 第63章 田家卖女儿 第63章 田家卖女儿 震惊!!! 田大妈是大家想的那个意思吗,她是要卖女儿? “田奶奶为什么要说起嫁田姨?”周志军不理解。 白柳心想到底是小孩子,这就不懂了。 “你田奶奶不想将到手的粮食拿出来,打算趁机嫁女儿。”她觉得田大妈真是会算计。 没看村里人都懵了。 “田大妈说笑话,嫁闺女也没这么糊弄人。” “是不是不想出粮食,想得好主意?” “不可能,嫁田雨也没啥好处——” “谁说没好处,不是田小勇准备了八十块钱嫁妆钱吗,嘿嘿,有八十块。” 田大妈听到八十块后,三角眼立即竖起:“谁说八十块都是嫁妆?” “我们家田雨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嫁过去保准再给夫家生个大胖小子,你们好意思要嫁妆钱?” “别想太美,我不能给嫁妆,你们还要给我彩礼!” 田大妈抠门到彻底不要脸了,说出来的话差点让白柳笑出声。 她是真想嫁田雨,还是想把田雨留下。 这一出戏下来,名声被搞坏的未必是田雨,但田家人的名声怕是要彻底臭了哟。 榔头昨天刚刚被大队长教训,此时闷声不敢说话,有人打趣他:“榔头呢,榔头不是整天想着大胖小子吗?” “对对,他要是娶了田雨,马上就能享儿子的福喽~” 杨桂英昨天晚上忙着没过来,此时听到这群人的屁话,当即骂道:“狗屁的享福,我看你们是讨嫌的想挨打……再给我说些有的没的话,我要去公社举办你们调戏妇女!” “还有你,”她对着田大妈吐了一口,“我呸,你不是女人?女儿的苦你看不到,现在还想用田雨换钱,我看你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活明白,就该去上扫盲班学学……” 刚才还一脸镇定的田大妈瞬间慌了,别的她不怕,但这辈子最讨厌学习。 因此她最讨厌黄凤来和杨桂英,她们识文断字,在她看来就是天生克她。 看看,现在都骂她。 “我不、我、我的女儿,我凭啥不能说,”田大妈语气稍弱。 旁边的田老四媳妇忽然反应过来,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在田大妈耳边说了几句话。 田大妈点头,再次有了底气:“我养我姑娘这么大,为了给我女人谋个好生活,嫁人有错?伟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另一边天就是男人!” 杨桂英气得大喘气。 白柳真担心田大妈气坏了杨大妈,清了清嗓子:“那伟人也没让田大妈卖女儿呀,旧社会才有卖儿卖女,你是迫害妇女,需要被改造思想!” “对,我看你们田家人思想有问题,就该好好地改造!”大队长披着衣服走过来,“昨天闹得没完,今天又说卖女儿,我看你们田家人是要被彻彻底底地改造!” 田老头这下急眼了,上前一步骂田大妈:“你个老婆子说啥,我看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都没用。” “那也不是我先找事,”田大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黄凤来,“是她,是她跟我要粮食,她凭啥跟我要粮食。” 黄凤来没给她好话:“我凭啥不要,白柳好心给田雨母子一个住处,难道还要我们家白柳倒贴?” 白柳附和:“就是,田雨和田小勇今年的粮食你都拿回家了,现在你要他们吃我的,那是你们田家儿郎要外嫁的女儿养,还是吃寡妇的软饭香?” 天呐,在场的向阳大队社员都懵了,原来不带脏字骂人更难听。 她再添一把火:“呵,我看你们两种想法都有,你们田家人啊,以后没人敢嫁你们田家,也没有人敢娶田家的姑娘——” “我撕烂你的臭嘴,”田大妈说着就要撞墙头。 笑死,白柳敢说田大妈根本不舍得。 “撞呀,撞塌了记得修。”她还挺想看田家人修墙的。 田大妈瞬间止步,由于惯性一个踉跄摔到在地:“不活了啊,白柳欺负人啊。” “别瞎说,你是怕人说真话。”白柳笑着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欺负好人。” “啊啊,她是嫉妒我们家田雨啊。我家田雨能干,又能生儿子,嫁到谁家都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白柳从来不知道心疼人,看看宋知青都气得走了,谁也受不了她。” 田大妈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她是看我们田雨能干,要田雨住过去当牛做马啊,带坏田雨的名声……” “贼老婆子,我看你是想死。”黄凤来气得就要上前打架。 田小勇更快一步跪在地上:“姥姥,你别骂我们了,也别逼我和我妈得罪咱大队的所有人,以后我们咋过?” “大队长爷爷,”他转头抱着大队长的腿,“你救救我和我妈,自从分粮后,我和我妈从来没有吃饱饭,我们不想再饿肚子了。” 大队长看田家人越发厌恶:“田老西,我看你是思想有问题。” “我、我不知道——”田老头试图辩解。 “你不用说了,”大队长阻止他说下去,“过了初五,我们大队开始挖沟,到时候你全家给我去挖,干不够不许回来。” 有好事者问:“啥沟啊大队长,咱大队的水渠前阵子都修好了,刚过完年天寒地冻可不好挖。” 大队长原本不想说,想了想看了爬在墙头上的白柳一眼,才道:“是县里组织铺设电线,我们大队因为去年粮食丰收,表现好,获得优先铺设电线的机会。” “我们大队挖沟,每户出一个人,田家所有成年人无论男女都上!” “啥啥啥?咱大队要通电?”人群中惊呼。 大队长摆摆手:“初六我再说,先说田家的事。” “小勇,你去找你王爷爷,让他看一下去年底你和你妈一共分到多少粮食,回来都拿上。娘的,新社会还有拿闺女当长工的人,我看你是想害咱大队通不上电!” 杨桂英顺势说:“丢了我们大队的脸,迫害妇女,思想有问题,一定要好好改造!” 通电的诱惑在前,田家人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狗屁人家,咋能欺负闺女!” “一定要好好地罚,俺们可是优秀大队。” 等田雨领着一帮孩子赶来时,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64章 媒婆也不是不能当 第64章 媒婆也不是不能当 白柳同样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大舅刚刚看她,总不能是顺便,也不像啊。 还是说通电本身与她有关系,不对,是不是与宋嘉应有关? 如果……那她非要和大队长说清楚,这个好处不能少了她的,咳咳,不能让人流血流泪又流汗。 “妈妈,我还没吃饭呢~”糖豆拽着福宝的手磨磨蹭蹭过来。 她好多天没见到小姐妹了,两人现在是如胶似漆。 白柳简直没眼看。 “你们拜年拜完了吗?”她摸摸俩孩子的后背。 唔,有点汗,该回家了。 “我们拜完了。”糖豆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从兜兜里摸出一把糖,“只有糖。” 她叹息一声:“有糖也挺好。” 这小崽子不知道像了谁,整天跟小财迷似的,贪吃爱吃。但你要问她最喜欢什么,她肯定是钱。 肯定是随了宋嘉应! 福宝忽然从衣服里摸出几块糖,递给糖豆:“给糖豆。” 糖豆呆了呆,摇头:“我不要,你留着嘛,妈妈不让我吃太多糖。” 周志军和福宝同时不解地看向白柳,似乎在他们的记忆中,糖是这个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为什么他们认为的最好的妈妈,竟然不让糖豆吃太多糖。 白柳微微弯下腰:“糖豆是糖做的,再让她吃更多糖,变得太甜了怎么办?会被蜂蜜带走的。” “啊?”周志军不太信,但他总不能说白姨胡说。 而福宝已经懵了,她转头看糖豆,挨近糖豆嗅了嗅,糖豆身上没有甜味呀。 糖豆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我爸爸说了,我是糖豆,糖豆吃太多糖被蜜蜂叼走他就找不到我了。” 周志军瞬间确定白姨、不对,是糖豆在乱说。 尽管糖豆比福宝矮一点,但怎么可能被蜜蜂叼走呢,一定是骗小孩子。 偏偏骗人的是白柳,这…… 顶着周志军“欺负小孩”的目光,白柳很镇定。 “福宝也不能多吃糖哦,牙齿会坏掉。”她觉得有必要说实话。 宋嘉应整天胡说八道忽悠糖豆,但他们的初衷是一样的,都认为小孩子吃多糖不太好。 白柳上辈子在宫里见到的王孙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却因为吃很多糖坏掉牙齿。 如今大部分人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糖豆却好多了,所以他们一直有意识控制糖豆吃糖。 福宝捂住牙,频频点头。 白柳笑眯眯地瞥了一眼隔壁,田大妈正在称粮食。 行,她可以早一步退场。 “拜完年就回去,糖豆去门口等一下妈妈,我去你姥姥家拿点心。”她回头看福宝和志军,“你们呢,和糖豆玩吗?” 周志军拉住福宝的手:“白姨,我们过两天再过去,明天还要去姥姥家。” 糖豆非要和他们同行一小段路,白柳点点头没在意。 她迅速从白家前门出去,跑到她妈身边:“妈,今天咱需要管田雨的饭吗,你记得扣下粮食。哎不对,劳力费你也要算,还是亏了。” 黄凤来拍了她后背一下:“别乱说,你大舅还能亏待你?” “咋不能?”白柳悄悄道,“我不太想要他俩。” 田小勇的行迹可不像真的八九岁小孩,她总觉得他来自后世,如果真是那样,一个成年人的芯子装到成年人的壳子里,她越想越不自在。 黄凤来也愁:“我倒真希望田雨嫁了,在你那屋住,以后名声不好。” 刚才她听到有人嘟囔柳儿家是寡妇院。 要命,这名字可真难听。 白柳闻言灵机一动,看四周没人注意,勾住她妈的脖子:“妈,我给你找个媒婆的差事,你去给田雨和那谁说媒。”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简直是绝了。 黄凤来一开始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像看疯子一样看她:“你有病?” 她干嘛给田雨说媒?说得还是周向南? 白柳理直气壮:“难道你要田雨一直赖在我那儿?” 黄凤来不说话了。 “妈你好好想想,周大妈和你关系还行,到时候你提一句。说句大实话,田雨比我勤快多了,除了田家拖后腿,根本没有毛病。” 白柳规劝道:“退一步讲,我也耳根子清静。” 田雨不嫌弃周向南,她倒想成全两人。 黄凤来眼神飘了一下:“我想想。” 这笔说媒钱,似乎也不是不能挣。 白柳见好就收,她笑着窜到田小勇身边,提示他要柴火,又急匆匆地跑回家。 黄凤来不是太小气人,冬闲的时候家家户户每天吃两顿饭,到过年这几天,她特意准备了点心,早上家里人可以喝糖水吃点心。 点心这东西白柳擅长啊,但她懒得做,于是教会她妈和几个嫂嫂,做点桃酥和蛋糕还是没问题。 她随便拿了几块,又给田雨母子拿了两块,转头回家。 “白柳。” 刚关上白家后门,忽然看到周向南在几步之外。 她心下一叹,扬起笑脸:“过年好啊,来看田雨吗?说起来田雨前段时间去照顾福宝,她人不错,你们是好事将近了?” 狗东西,上次要挟完老娘,又来? 周向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能摇头:“我来看你,上次你带着糖豆忽然离开医院,我来不及通知你第二天有了退烧针,糖豆——” “糖豆福大命大,”白柳先一步说,“和福宝一样,幸好没有指望你的退烧针。” “对了,在福宝之前到医院的孩子好了吗?那位家里长辈是领导的孩子好了。” 周向南口口声声说福宝去医院早,实际上不过是他与护士认识,强行抢了别人的退烧针。 她的语气充满讽刺,瞬间引起周向南慌张。 “我不是——”周向南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一定要成为更有权势的人,再也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 白柳打断他的誓言:“这话你不需要同我说,你的想法只有你最清楚。” 周向南能从护士处得知退烧针仅剩一支,也能得知发烧孩子们的身份。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一切,那一针只会给领导家的孩子。 如果她选择结婚,周向南宣称糖豆打了针,到时她将承担所有流言蜚语,甚至因为愧疚对福宝更好,而周向南稳赚不赔。 恐怕糖豆烧傻了,她也只会认为自己耽搁了时间,怨不得别人。 “好了,我先回去了。” 她不想听周向南继续放屁,径直开门回家。 周向南心眼不大,让他有所忌惮又顾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当然,俩孩子也是筹码。 “白——” “二哥?”田雨的声音充满惊喜,“你是来看我的吗?” 关上门的白柳忍不住嗤笑,田雨来得正好。 第65章 我是小麻烦精 第65章 我是小麻烦精 “妈妈,你看。”糖豆蹭到她腿边,“有一毛钱。” “是周叔叔给的。” 白柳将她抱起来:“哇,那糖豆豆今天有多少压岁钱呀?” 糖豆掰着手指头算:“姥姥给糖豆一毛,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都给糖豆一毛,还有周叔叔的一毛,糖豆有五毛钱!” 白柳心想你真实诚,也不怕你妈我直接充公。 大概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糖豆对她和宋嘉应从来不隐瞒,仿佛觉得与父母之间不该有任何秘密。 这孩子,以后跟外人可别这么缺心眼。 “哎不对哟,妈妈你还没有给我压岁钱呢!”糖豆忽然转过头,手心朝上:“我可是第一个跟妈妈拜年,你不能不给压岁钱。” 往年她和宋嘉应给糖豆双份压岁钱。 噗。 刚刚还说小崽子没心眼,看来是真爱钱。 “行,妈妈今年还给你一块钱,你爸爸没给哦,回头跟他要。”白柳从桌上取出一块钱。 糖豆难得没有笑嘻嘻,颇为认真问道:“可是妈妈,为什么别人都说爸爸不在了?” 白柳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依然认真为她解释:“我认为你爸爸还活着,别人的话都不重要不是吗?糖豆爸爸对糖豆很好,糖豆还记得爸爸?等糖豆长大,再去证明他是不是记忆中的好爸爸。” 如果宋嘉应真的是跑了不回来,至少能让糖豆有一个充满憧憬的童年,长大以后再亲手揭穿宋嘉应的面具。 如果宋嘉应遭遇意外,他之前对糖豆很好,糖豆不该忘记自己的爸爸。 糖豆欣然接受妈妈的说法:“好,那糖豆今年要上学了,一定会快快长大。” “以后我养妈妈!妈妈再也不用干活啦,可以天天嗑瓜子!” 她兴冲冲地要白柳拿出之前给她攒的压岁钱,她要算算自己有多少钱。 白柳被嘴甜的糖豆忽悠得毫无抵抗力,直接搬出糖豆衣柜最下方的小纸盒子。 “一毛、两毛、三毛……” 白柳越看孩子越稀罕,你别说,这臭崽子嘴甜也聪明啊,还没上学就能数清楚钱。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爱钱还是对数字敏感。 当然,还有宋嘉应那个混蛋,从糖豆一丁点大就当着孩子面数钱。 “妈妈,我竟然已经有十八块四毛三分。” 白柳数了数,确实是这个数。 小家伙还挺有钱。 压岁钱的大头是她和宋嘉应给的,其他主要是糖豆她姥姥、大姨和几个舅舅。 一般人家给孩子一分钱或者根本不给时,宋嘉应率先给白柳几个侄子侄女每人一毛,白树他们也不得不跟上。 不过他们不亏,毕竟家家孩子都比白柳多。 富了糖豆,穷了白柳。 呜呜呜,十八块,她去公社上中学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妈妈,”糖豆拽了拽她袖子,“你想要直说,别抢啊。” 白柳无语,这小崽子啥意思,她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我想要你就给我?”她作势将钱拿走。 糖豆立即露出满脸肉疼的表情,但立即捂住眼睛:“看不到就不心痛了,妈妈你拿走。” 她被逗笑。 “行了,妈妈给你放好啦,”她揉了揉糖豆的卷毛,“臭崽子。” 原来这就是女儿对妈妈毫无条件的信任。 上辈子她对父母无感,甚至在最痛苦和艰难的时候她恨他们。这辈子她没有见过父亲,但母亲对她很好。 可黄凤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一个女人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并没有多少心力能匀出给自己的小女儿。 白柳在糖豆身上,几乎看到她最期望的样子。 这就是自私的她却愿意生一个孩子的根本原因,她要将自己曾经缺少的东西,一点点实现在孩子身上。 “哇,那妈妈放好哦,等我长大后用。”糖豆喜滋滋,回头又指了指奶粉,“妈妈我要喝奶,然后泡饼干,我看到钙奶饼干了。” 白柳也给自己泡了一碗奶粉,回头便看到糖豆仔细将剩下的饼干分开。 “我一块,妈妈一块,我一块……最后半块掰开。”糖豆数得清楚,非要均分不可。 白柳看着窝心,没有阻止。 好可爱的崽子,是谁家的呀? 当然是她家的呀。 “妈妈,我悄悄和你说哦,你不要告诉姥姥和舅妈。”糖豆神神秘秘地抬起头。 白柳一听有故事,耳朵动了动。 糖豆用微弱的声音说:“姥姥和舅妈做的蛋糕没有妈妈做的好吃,鸡蛋味少,妈妈做的还有奶香味。” 白柳:…… “挺会吃啊糖豆。” 怪不得小崽子主动要吃饼干,她还挺挑嘴。 “嘘~”糖豆的食指比划在嘴巴前,“姥姥和舅妈很累的,妈妈不要和他们说昂。” 她小脸蛋有点红:“我是小麻烦精。” 很有自知之明。 白柳看她饼干蘸着牛奶吃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语塞。 “砰砰——” “白柳,”白树的声音随即传来,“你看这些柴火和粮食往哪里放?” 田雨和田小勇已经搬着两人的东西过来,白柳回来时顺手关上了堂屋门,白树进不来。 白柳晚一步走出去。 “田雨,我平时也不开火,你看不如将你的粮食都放在东屋?”她看了看还有柴火,有点为难,“柴火放在院子里,你们要是怕分不清……” 她倒也不图这点柴火。 田雨主动说:“柴火和你的放在一起,你也一起用,回头我和小勇每天再去捡点柴火,肯定够我们用。” 白柳没拒绝,毕竟田雨还住她的地方、用她的锅灶。 “行,快收拾。” 她看自己几个哥哥帮忙搬东西,有点奇怪。 周向南刚才不是田雨和说话吗,他人呢? “三哥,你们搬过来的?”她问离得最近的白杨。 白杨摇头:“是大舅让田家人搬到你门口,我们监督。” 他看了一眼正在往屋子里搬粮食的田雨和田小勇,压低声音:“大舅跟他们说给你房租,你别忘了。” 这钱不要白不要。 白柳当然不会拒绝,她又凑近三哥:“刚才你们看到周向南没?” 白杨脸上露出神秘一笑:“也是巧,田大妈看到周向南和田雨说话,我看他们母子在你这里住不了多久。” 哟,两人有戏? 第66章 有房才有家 第66章 有房才有家 田雨和周向南之间的关系,正应了那句话: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田雨有心,甚至目标明确想嫁给周向南,但周向南无意,她再主动也不行。 除非使用点特殊的办法,或者是拿出周向南无法拒绝的理由。 田雨想法简单,恐怕想不出来。 不如看田小勇能给他妈想出啥好办法。 大年初一对于农家人来说可是大日子,田雨从田家带了粮食和柴火,但大过年总不能只吃主食。 田小勇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两只野鸡,白柳又送了他们一块猪肉和一点干菜,其他调味料让他们母子看着用。 她能帮的不多,大年初一就当积德行善了。 新年第一天,又是向阳大队大善人。 田雨好像很惊讶,田小勇也异常感动,他们似乎没想到在最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竟然是白柳。 “拿着,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当女人当妈都不是你逃避现实的理由。”白柳依然希望田雨能早日想通。 女人,永远不能仅仅做丈夫和孩子的附属品。 同是寡妇,白柳不得不感叹她比较幸运,当然,也是她比较有谋划。 或许是因为多了一世的经验,也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是刚烈自私的人,她绝不会让自己活得像田雨一样惨。 “我、我会想办法,”田雨看看儿子田小勇,“我要为了自己和儿子。” 得,白柳觉得田雨还是没懂。 算了,人各有志,各有各的造化。 “那你忙,需要啥让小勇过来和我说一声就行,我等会儿去前面帮我妈和我嫂子做饭。” 白柳拎着吃完早饭的糖豆去外面溜达,留下田雨和田小勇面面相觑。 “小勇,”田雨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很是悲伤,“妈妈没有家了。” 她甚至想不通为啥会走到这一步,咋能离开娘家呢。 除了娘家,她以后还能有啥依靠? 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了。 田小勇被田雨热切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但他不能推卸责任。 从情理上来说,是他一步步逼迫他妈离开田家,也是他让他妈依靠他。 其实他更希望田雨能有白柳那样的个性,白柳是个合格的母亲,只是恐怕不会为了孩子牺牲自己。 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妈,你还有我,放心。”田小勇承诺。 他至少也要为田雨争取更好的人生,首富的妻子,足以让田雨成为所有人仰望和羡慕的对象。 包括白柳。 “妈妈,田姨姨和小勇以后就住我们家了吗?”糖豆有点好奇,感觉上又很奇怪。 她从小生活在“小家庭”,却吃在“大家庭”,对家庭的定义一直很模糊。 但想不通田雨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自己家,却不过来一起吃饭。 白柳试图解释:“他们只是暂时住在我们家,住在我们的房子里,等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就会离开。” 糖豆还是不懂:“但田姨姨带着儿子,妈妈带着我,我们以后也要离开吗?” 白柳没法与她解释什么是再婚,只能说:“我们不会,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 “哇,”糖豆似懂非懂,“所以自己的东西才不会失去吗?” “是的。” 她对房子有执念,这方面像真正的古人,总是渴望成为地主。宋嘉应曾经为她解释过一句话“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她想现在人原来也很古板。 不过她的想法不会改变,至少目前不会改变,因为有房子,她和糖豆才有所居。 她和田雨像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选择,她觉得自己比田雨强。 当然可以生活得更好。 大年初一是自家人在一起,到了大年初二,一般人多是选择回女方娘家拜年。 白柳天天混在娘家不用去别处,但三个嫂嫂有娘家在向阳大队,也有在附近大队,一大早都各自带着孩子和丈夫回娘家。 最远的赵金芳娘家在公社,白杨借了白柳的自行车,白柳难得没有要钱。 但要求他们回来帮她把自行车擦干净,再把气打足。 大过年的,她又行善呢。 “柳儿?”白棉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咋跑出来等我们?” “哈?”白柳懵了一下,“姐,姐夫,建文建武?你们不是说晚几天过来吗,咋初二来了,我和妈还说明天我去县里问问你们哪天来,提前准备。” 乔继祖正好停下自行车:“建文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们先过来。” 白柳觉得有点奇怪,看向她姐。 “先进去再说,”白棉回头指了指后面骑车带建武的建文,“这小子在家也呆不住,让他过来跑跑。” 白柳笑着帮忙提东西,又冲着屋里喊:“妈,我姐夫他们来了。” 黄凤来带着糖豆出来,看着忽然回家的大女儿更是惊喜,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下面。 “回来就好,建文建武累了,快进屋,姥姥给你们拿好吃的。” “建文哥哥,建武哥哥,快来!” 落后一步的白柳看向姐姐姐夫:“你们咋回事,是不是建文参军的事有麻烦?” 乔家在县里多年,没权势也应该有几个朋友,不至于参军的名额都拿不到。 还是说建文的身体素质不达标? 那也不太可能,瞧瞧她这人高马大的大外甥,真不愧是食品厂的子弟。 乔继祖迟疑后开口:“也不算是麻烦,只是我们找的关系,说今年他们参军这批人会加一场考试,考试内容保密,会根据结果决定他们的去处。” 凭人情和关系,他们好运作,可考试,这就只能交给孩子了。 未知考试内容,万一建文考不好,分到最苦的边疆—— “那还不如当知青。”白杨心疼儿子。 白柳听到考试怔忪片刻,她觉得有考试是好事啊。 上面完全可以针对这帮新兵蛋子做最适合的安排,力气大的、反应快的、脑瓜子好使的……特长不同,培养的方向就不同。 乔建文高中毕业,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小姨,”乔建文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我想去参军,我想去考试!” “万一——” 白柳示意他们都别急:“我想想,我或许可以打听一点消息。” 若真如她想,那必须鼓励建文凭实力去完成梦想! 第67章 我敢想,你敢做吗 第67章 我敢想,你敢做吗 白柳原计划初三让白棉和乔继祖找周向南谈谈,借着他的关系给建文铺个路。 如今她不相信周向南,更何况周向南也未必知道今年的征兵新安排。 一面是不舍得不放心儿子的姐姐姐夫,一面是少年意气、坚定去参军的大外甥。 这个家没她真的不行。 初三,她带着糖豆和准备好的礼物,直接去县里高家拜年。 高永昌和常丽红夫妻帮她良多,还亲口认她成为“自家人”,她于情于理也要去看望长辈。 黄凤来知道常丽红帮小糖豆获得退烧针,更是特意嘱咐她早点去拜年。 白柳看初三天气不错,拎着糖豆就出发。 高永昌是纺织厂新任厂长,之前是副厂长,但他的房子却不在纺织厂家属院,而是县委的干部楼。 也因此,她觉得问高永昌夫妻或许更容易得到有用信息。 “你们来了?”开门的常丽红眼里闪过惊喜,兴奋地迎接糖豆进屋,“哎呦,常奶奶看看糖豆好了没。” “高爷爷常奶奶新年好~” 糖豆穿得厚,像行走的吉祥物,嘴里好听话更是一连串冒出。 “高叔,常姨,”白柳递过手中的礼物,“都是自家种的和我做的,你们可得收下。” 两人并无推辞,常丽红更是稀罕糖豆,直接带到书房去玩。 当然她也是故意留给高永昌和白柳说话的地方。 “高叔,上次卖关子,这次总能交个底。”白柳开玩笑道,“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该做啥。” 高永昌笑她聪明,随即直言:“我说得可能对于你来说有点不好接受,你可以先想想。” “我们阳县纺织厂依附于钢铁厂、机械厂和其他几个厂存在,并没有自己的特点,近两年业务也更差,市里有意撤销阳县纺织厂。” 从他个人角度来说,他本是来阳县避祸和养老,但如今任命他为厂长。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不甘心认输,但无计可施,直到他看到白柳的绣品。 “你的绣品给了我希望,我有个不情之请,”他郑重道,“你能不能教一些女同志学刺绣,我看过了,你的针法很特殊,好像还添了自己的新意。” 白柳惊异于高永昌眼尖,当然也不意外,毕竟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 只是—— “我们县乃至于我们市,能有多少人买得起绣品?”她不认为转变业务是简单的事,“绣一件绣品很费心,我可以简化一些针法,但依然很贵。” 珍贵的绣品,永远难入寻常百姓家。 “你说得对,所以我的目标不是我们阳县,也不是我们市。”高永昌欣然道。 白柳灵光乍现,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外汇! 高永昌是想用绣品挣外汇! 他的来历显然不同寻常,因此自然不会屈居于市纺织厂的威胁。 如果他更想做出一番事业,外汇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们怎么能胜过江浙一带的绣娘,必须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她脑海中瞬间动起来,浮现出无数若有若无的线,却抓不住。 高永昌没有回避弱势:“我们当然打不过四大名绣,但我们新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别家不愿意干的,我们可以。” 挣钱嘛,不寒碜。 白柳瞬间与高永昌达成共识,甚至她内心已经有隐隐的想法。 从旧时起,绣娘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极其珍惜。既不愿意外传,也不愿意旁人指教。 哪怕如今换了天地,作为手艺人的绣娘依然有底气说不,其他人碍于能创造外汇等等理由,也不敢继续勉强。 但白柳不同,她不讲究旧俗,能铤而走险将自己的绣品卖给陌生人,至少说明她更灵活。 高永昌不想用迂腐之人,白柳想合理合法的挣钱,两人很快谈起日后的计划。 “如果将我们的刺绣,与外国文化结合一下呢?”白柳想法大胆且放肆,“他们未必懂我们的历史和文化,但人与人对美的认识是相通的,他们会认可我们的艺术。” 用精湛的技艺,描绘和渲染他国文化,谁看了不心动? 高永昌猛地站起来:“好主意啊,专门销往国外,我们不与国内四大名绣硬碰硬。” “但是有很致命的问题,”白柳直言禁忌,“国外的相关信息,有人避之不及。” 这钱不好挣。 她能想出办法,但还要看高永昌能不能、敢不敢做。 高永昌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纠结,白柳没有打扰,如果高永昌无法庇佑,这门生意还是不做更好。 “我想想,”高永昌扶额凝思,“如果通过外经贸部疏通关系……” 白柳眼睛闪了闪,果然高永昌不是一般人。 “高叔,刚刚是第一个办法,”她不紧不慢道,“另一个方案比较温和,我们做小东西。” 相应的,挣得也少。 高永昌沉默片刻:“我当然更倾向于第一种,危险却实用。” 赚外汇的事情大家肯定都乐意做,可承担责任却避之不及,他纵有鸿鹄志,也需要先活着。 “这样,等过了正月十五,你先来纺织厂上班,先培养一些手巧的女职工。”高永昌沉吟,“赚外汇的方针不变,具体细节我们再商量。” “你是高中毕业,到时候给你按照技术工定待遇。” 白柳略微心动,却拒绝:“家里孩子小,我不太方便。高叔,纺织厂未来的工作安排好我再来也不晚,厂里的技术工比我手艺更好。” 高永昌新官上任,他有太多事需要处理,她不想被殃及池鱼。 “而且,我和之前厂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秃头厂长为难她的往事。 高永昌这下只能暂且放弃让白柳马上来厂,转而说起最近沪城京城风靡的棉衣。 白柳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我想和高叔打听一件事,”她斟酌用词,“我大外甥想参军,听说今年参军前有考试。” 高永昌点头:“我们东北军区今年提出的新方案,效果好就推向全国。” “效果,是不是指人尽其用?” 听到白柳的问话,高永昌眼中闪过欣赏与了然:“是,人才不能断层,毕竟是和平年代啊。” 白柳若有所思。 第68章 谁也比不上我姐夫 第68章 谁也比不上我姐夫 一个国家不能人才断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白柳从高家出来后又去了乔家,将她的思路传达给白棉和乔继祖。 乔家人被点拨后立即想通得失,比起前途未卜的知青,或者继续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当然还是参军更有前程。 尤其,乔建文本身就很想参军。 几乎是铭刻在男人骨子里的对成为军人的向往,用乔建文的话说,哪怕去“扫地”他也愿意。 白柳交代乔建文好好准备一下考试,多找一些报纸看,她预感这次考试内容很可能会出人意料。 从大姐家出来后已经快下午,过年期间邮局和供销社都不开门,母女俩在大街上溜达,显得十分另类。 “妈妈,我们还要去哪里?”糖豆坐在自行车前杠上晃悠。 她屁股下绑着厚厚的垫子,身上穿得也厚,整个人像只小熊。 白柳也没想好,这一路上的店铺都是关门歇业,她本来还想看能不能碰到卖新鲜东西的人。 结果只有偶尔从远处或近处传来的放炮声。 “我们从下个路口过去,如果国营饭店也不开门,我们只能回家。” 糖豆点头。 过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见过爷爷奶奶。” 白柳心想别说你没见过爷爷奶奶,我也没见过公公婆婆。 虽然有人说起时,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言谈间会讽刺她没有公婆帮忙。 但她挺高兴的,至少没有公婆插手生活,她乐得自在。 尤其宋嘉应的家庭透着奇怪,他几乎从来不提他的父亲,可他的父亲分明还活着。 想不通。 “我也不知道,你问过你爸爸吗?”白柳顺势将问题抛向不在场的宋嘉应。 糖豆表情苦恼:“爸爸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会见到。” 白柳:…… 宋嘉应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简直是废话中的废话。 “糖豆也不想他们,”糖豆晃了晃小脚丫,“我喜欢姥姥。” 向阳大队的大多数夫妻,都与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孩子们更熟悉爷爷奶奶。 糖豆有疑惑也正常。 幸好她小小年纪想得开。 “等妈妈有机会,带你去沪城。”见不见宋嘉应父母是小事,主要是她好奇大城市的模样。 那一定是一个崭新的环境。 “白柳?” 母女俩不着边际的聊天,忽然有人出现在旁边。 她回头一看。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出现在面前。 陈满月? “你来这里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白柳率先反应过来,她和陈满月又不熟,最近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因为陈满月和何胜男吵架。 大约陈满月也不想提起这件事。 但显然陈满月却不见外,她理所当然地命令白柳:“你快点下来,借我自行车用,快点。” 白柳无语,陈满月有啥理由命令她? 再说她能不能动动脑子,她凭啥让给她。 “不行,我要带我女儿回去了。”白柳说完就准备骑自行车离开。 陈满月急得跳脚:“你步行回去也行,我真的有事,快点借我,我改天去向阳大队还你!” 她顿了一下,马上改口:“要不我直接去向阳大队等你。” “我不借,”白柳觉得自己今天非常有耐心,“我要回家,走不回去。”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跟她有屁的关系。 陈满月频频回头看,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白柳觉得她惹上了什么人,她还是尽快离开更好。 陈满月察觉到她的意图,直接扯住自行车后座:“快点帮帮我,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相亲时候离开,肯定压着我和那个男人结婚。” 不得了,原来陈满月是逃了相亲。 后面扯着自行车的力道大得出奇,白柳只能回头。 “你家里人给你介绍相亲,你今天躲得过去,回去也躲避不了,何必呢?” 陈满月急得口不择言:“你知道啥,他们让我嫁给一个常年在外跑车的男人,我才不要,谁也比不上我姐夫!” 在她心里,本来就看不起跑货车的男人,邋遢还常年不着家。 更何况她想嫁的人是她姐夫周向南! 白柳觉得一言难尽,陈满月是真的脑子有病啊。 不得不说陈家人挺会选女婿,至少最初想法是选个条件好的女婿,不让女儿跟着去吃苦。 看看周向南的妻子,从结婚就跟着随军。 到了陈满月这里,给她挑的女婿是开车的人,这年头会开车的人可是香饽饽。 偏偏陈满月不领情。 “对方有啥毛病吗?”她觉得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过去。 陈满月愣了一下,摇头又点头:“是,他长得丑,比我姐夫都大两个月,我不要这么老的!” 白柳心想你咋不说周向南老,大俩月也不是啥毛病啊。 “那对方离异或者丧偶,带孩子?”只要不是这个,她觉得不可能比周向南更差。 陈满月摇头:“没有,他妈早年瘫在床上,又没爹,没人愿意嫁给他。上个月他妈没了,他才开始相亲。” 白柳懂了,陈满月是捡漏。 那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她嫁过去,既不用伺候公婆,还有个铁饭碗男人,她竟然拒绝? 到底是周向南哪里好。 “他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病?”陈满月撅着嘴,“我反正不嫁他,一点都不好,要嫁就嫁长得好的男人!” 虽然白柳不反对陈满月这个想法,毕竟她当年也是看上了宋嘉应的脸,但陈满月分明是为嫁给周向南找借口。 周向南长得好一点,但他带着俩孩子,亲姨姨也不能当后妈呀。 “我觉得你可以和你父母谈一下,逃避没用。”她觉得陈满月父母找到她更好。 周向南知道她小姨子这么疯吗? “我不谈,他们只知道让我远离姐夫,还不让我当后妈!”陈满月愤愤不平,“志军和福宝是我亲外甥,我才能照顾好他们!” “你还年轻。”想法太幼稚。 “别说这个,你快借我车,你干嘛一直问我,不会是想嫁我姐夫——” 白柳听她越说越离谱,手突然指着她身后:“你看后面!” “啥?” 趁着陈满月回头张望,她迅速骑上自行车跑路。 “找到了,快拦住满月!” “啊啊,白柳,都怪你!” 第69章 何胜男遇对手 第69章 何胜男遇对手 白柳一溜烟儿地带着糖豆奔回向阳大队。 再多和陈满月说两句话,她都觉得自己要被气死。 想不通,是真的不懂,周向南为什么对陈满月有致命的诱惑。 而且小姨子看上姐夫,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要她说还是田雨和周向南比较合适,毕竟两人基本条件相当,田雨急着有个稳定的家。 陈家给陈满月找到各方面都比较好的对象,可她竟然心心念念还是自己的姐夫。 这比何胜男都离谱! 当然,何胜男也让她感到匪夷所思,为啥非要嫁周向南? 她知道关于未来的事,难道还选不出一个更好的男人? 这眼光也太差了。 说来也是巧,白柳刚想到何胜男,刚进村就听到有人喊何胜男的名字。 “何胜男你要不要脸,你咋能安心拿着男人给你的肉,你个贱货是要勾引我家男人……” 白柳猛地停住自行车,眼睛向声音来源看去。 哟,刘嫂子这是干啥? 不对,刚才她说何胜男拿了她男人的肉,可刘庆民早年中风,现在腿脚还不利索。 何胜男再要瞎也不至于去勾引刘庆民。 “放你妈的狗屁,眼皮子浅的女人,老娘扯烂你的臭嘴……”何胜男扑倒刘嫂子,继续骂,“你男人非要给我肉,说不要不给他面子,我是不想得罪你们大队的人才接下。” “你竟然说老娘勾引他?呸,我看得上狗都看不上他,又老又丑还是个瘸子。” “你想伺候嘴歪眼邪的烂男人你伺候,老娘瞎了眼也看不上他!” 白柳听得目瞪口呆,略一低头,看到比她还专注的糖豆。 要命,这孩子不会听到乱七八糟的话。 “走走,我先带你回去。”她顾不上看热闹,先将糖豆抱到白家。 孩子们可不能听这个。 等白柳再次出门的时候,何胜男已经和刘嫂子扭打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呃,针尖对麦芒。 “今年不吉利啊,大过年的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今天才初三,已经闹了两场。”白柳随口调侃。 她的话马上引起共鸣。 “可不是咋滴,咱村哪年过年也没这么乱,大过年的比那唱戏都热闹。” “咋说话的,以前那是何知青没来。” “你是说何胜男没事找事?” 略占上风的何胜男刚好抬头听着最后一句话,倏地对声音方向“呸”了一口。 “你们欺负老娘,还不让老娘还手?”她看着快爬起来的刘嫂子狠狠踢了一脚,“烂嘴敢给我造黄谣,妈的我弄死你——” 白柳觉得何胜男有点疯,这么下去不行。 “快先把两人拉开,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 别管是知青伤了还是农民死了,到时候传出去大家都好不了。 此时大家才感到有点害怕,慌忙将两人拉开。 可惜刘嫂子也不是好惹的,她趁机又给了何胜男肚子一脚,力气比何胜男大得多。 何胜男应声倒地。 “快停下!” 大队长和杨桂英的叫停声先后传来,两人脸上同时出现生气和无奈。 这一天天的,咋就不知道安生。 大队长让人把知青点的负责人乔谊找来,又让人扶起刘嫂子。 “刘庆民呢?快让他过来。一天天就知道惹事,现在跑了有屁用。” 杨桂英叹了一口气,过去拉何胜男:“有事吗?有话起来再说。” 何胜男坚决不起。 “你们就知道护着自己人,我们知青是外人,你们是欺负知青!” 一听到何胜男这么说,杨桂英感觉头都大了。 白柳说了句公道话:“你到底拿没拿刘庆民的东西?” 拿了就别怪刘嫂子说话难听,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何胜男不可能不懂。 何胜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我拿了咋了,我就是拿了,是刘庆民非要给我的,我不拿你们又说我不知道团结社员,合着我里外不是人对。” 杨桂英皱眉:“没人说你不是人,我们大队的社员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何胜男从地上坐起来,“你们就是看不起知青,不问青红皂白和前因后果就信自己人的话,那个贱女人刚才说我勾引刘庆民,你们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我说话。” “你们都是欺负知青,你们是要逼死我!” 这都啥跟啥啊。 杨桂英觉得自己听不懂,不得不看向另一边的白柳。 可能觉得白柳年轻,能听得懂年轻人说话。 白柳确实听懂了,但好像又没听懂。 她回来得正是时候,几乎目睹了何胜男和刘嫂子吵架的全程。 刘嫂子是挺爱撒泼,但这次旁人确实不好说啥,毕竟家家户户都穷,肉可是金贵的东西。 刘家全靠刘嫂子撑着,刘庆民把肉给何胜男,还不让刘嫂子讨回来? 刘嫂子说何胜男勾引刘庆民,这话不好听,但算不上造黄谣。 至少今天没说得更过分。 何胜男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恨意,活像是被当着所有人面凌辱一样难堪。 她的感情太过真切,一时间让白柳不知道该说啥。 总不能是真的? 白柳眼睛忽然闪了闪,想起何胜男的特殊。 也许—— “她说你啥了,你干啥了,我们明明白白把事情的经过理清楚,到时候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白柳的话马上得到杨桂英应和:“就是,我们说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人。” 何胜男不听,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才不信你们的话,你们肯定偏帮刘庆民夫妻,你们社员说三道四你们肯定不管,谁不知道谁?” 这话听得杨桂英眼前一黑。 “管啊,咋能不管,”白柳转头对大队长问,“大队长,社员犯错和知青犯错一样不?” 大队长回头吼道:“一样,谁错了老子都让不让她好过!” 白柳拉何胜男:“听到没,听到就起,到时候谁说你荤话你告诉大队长,有人给你做主。” “真的?”何胜男不信她,转头提高声音对妇女主任和大队长说,“我要她先和我道歉。” 刘嫂子立即扭头骂何胜男:“道歉?老娘道个屁,你拿了老娘男人的肉,还骂老娘男人又老又瘸,你就是个贱——” “你是个贱种,老娘打死你啊。” 得,咋又打起来了。 第70章 谁敢学何胜男 第70章 谁敢学何胜男? 谁不感叹一句何胜男牛哇。 她真是精力充沛,没有她不能打的架,也没有能和她合得来的人。 刘嫂子还是第一个让何胜男吃瘪的人。 究其原因,是因为刘嫂子可是向阳大队数一数二的泼妇,一般人都不敢惹她。 “今天太精彩了,这比看老婆子们打架有意思。”白杨回家后还感觉意犹未尽。 赵金凤原本笑吟吟的脸上瞬间恼了,拧着他的耳朵:“白杨你啥意思,你是不是看人家年轻?” “诶诶诶,你松手呀。”白杨连声道歉,“我不是,我是觉得她们打架还有第二场,老婆子们打架拉开就算完了。” 这话家里人都很认同。 打架和吵架这事嘛,都是一时气上头,然后打起来出气就行,也不是不死不休。 但今天不同,都给了何胜男和孙嫂子台阶下,两人就是不下。 如果不是大队长最后生气,强行让知青拉住何胜男,恐怕还能打下去。 那最后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何胜男这姑娘,你说她在意名声还是不在意名声,刘家的没说她啥,她非说拿她说荤话,她到底咋想的?”黄美玲不理解。 她经历过旧社会,差点就被家里人裹小脚,对女人家的名声看得比较重,但更看不懂何胜男的想法。 “能想啥,想占便宜呗。拿了刘庆民的肉,还不认情,她别拿啊。”黄凤来看着眼巴巴往这边瞅的孙女们,顺势对孙女们说,“奶奶跟你们说啊,以后可不能随便要男人的东西,咱家姑娘不占这个便宜。” 孩子们迷迷糊糊点头。 白柳觉得她妈说这话没用,拦住:“妈,她们还小,再说咱大队这么多年有几个人像何胜男?” 何胜男是独一份。 “那女孩子占便宜也比吃亏强啊,”李秀兰嘟囔,看到几人看她立马住嘴。 白柳无语,她二嫂是不是还挺欣赏何胜男。 “你啥意思,要跟何胜男学学?”黄凤来瞪她。 李秀兰马上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和她学干啥,她太能闹腾了,以后谁敢要她?” “可不能让小麦她们跟着学坏。” 白柳知道她又没抓住重点,不是何胜男嫁不嫁得出去,而是想法有问题。 她想说啥,忽然觉得没必要。 除了她隐约猜到何胜男的来历,其他人看何胜男只是疯癫。 “以后别惹她,”白柳出声提醒家人,“当然也不用怕她,口头说点啥没事。” 真惹毛了她,被一直攀扯着咬就太糟了。 白家三妯娌对何胜男见人就咬的行为心有余悸,纷纷摇头说不敢惹。 啧,发疯比讲理好用。 也不是不能学。 “啪”,黄凤来轻拍她后背。 “妈?” 黄凤来瞪了她一眼:“别说其他人,我看你最容易得罪何胜男。” 白柳撇嘴:“我又不傻。” 最多只是偶尔当着何胜男的面嘴贱,她看得出来,何胜男并不在意她。 或者说,在何胜男那段真假未知记忆中,白家与她并未产生直接冲突。 “我看你傻,”黄凤来挥挥手,“算了,我们不说她,今天上午我去问你们大舅,咱大队要通电的事你们知道?” 那天大队长说得含糊,但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大家议论,这几天众人已经拼凑出大概。 通电! 天知道农村人最盼啥,他们一羡慕城里人有供应粮,二羡慕城里人有电有自来水。 没有供应粮农民可以自己种,没有自来水就打井水,但没有电却没有任何能代替的东西。 尤其每次进城时看到电灯泡,那才是真羡慕。 “电灯!”孩子们惊呼。 “想得美!”黄凤来叉着腰打破他们的美梦,“电费多贵,那是能随便开的吗?” “再说了,你们舅姥爷可是说了,大队通电后电线也不是太好用,可能动不动要断电,以后可得小心着用哩。” 黄凤来的话与白柳的猜想大致相同。 她对现代生活充满期待,毕竟上辈子享尽天下富贵的皇帝和王孙权贵也没用上电灯和洋货,她有幸生在异世,才有这份机缘。 可惜城里人也时不时断电,更何况到村里。 “妈,大队能给咱村家家户户接上电线吗?”她忍不住问。 黄凤来略带犹豫看向她:“也许。” 不对劲啊,她妈说话的语气咋还不确定呢,是不知道还是另有隐情? 白柳眨眨眼:“这次是公社铺电线吗,其他大队没有?” “其他大队可没有,”黄凤来想起来美滋滋,“咱们公社只有咱大队有。” 尽管向阳大队的位置特殊,去县里没比去公社远多少,但其他方面却没有特殊。 这次能提前通电,足以让向阳大队的人挺起胸膛骄傲。 “那咱大队,还挺厉害。” 黄凤来怎么听白柳的话倒觉得她是阴阳怪气,诧异地看着她。 “妈?”白柳笑眯眯。 “咳,”黄凤来清了清嗓子,转头对几个儿媳说,“你们去收拾一只鸡,等会儿炖上。再去发点面,蒸一锅二合面馒头。” “柳儿,你跟我过来,你看看孩子们的衣服能咋改。” 白柳没法拒绝,跟着她妈去卧房。 她觉得她妈还有其他话要说。 黄凤来从柜子里翻出几件衣服:“小果也快大了,这衣服大的穿完小的穿,到小果这儿都快不能穿了,你看着改改,补丁别太明显。” 白柳瞅了瞅,这补丁盖着补丁,真是简朴到不行。 “回头把二嫂叫过来,我告诉她咋改。”她可修不了。 黄凤来瞪了她一眼:“她过来肯定说不会,要么又跟你要糖豆的衣服,你舍得给?” 她耸耸肩:“给侄女有啥不舍得,可是糖豆的衣服也是小的改大的,有几件没法改的小果也穿不上。” 拿来没用。 黄凤来叹息一声:“你们俩口子养糖豆养得好,小宋是我见过的少有的不在乎闺女儿子的男人,可惜啊。” 可惜死得早,死得不光彩。 白柳听她妈提起宋嘉应,顺势问:“妈,你说实话,这次咱大队通电和宋嘉应有关系吗?” 不是她高看宋嘉应,向阳大队这么多人,也只有宋嘉应有这个本事。 黄凤来一脸复杂。 “是和宋嘉应有关,但公社的意思是别声张。” 第71章 发疯和讲理并用 第71章 发疯和讲理并用 不让声张宋嘉应的功劳? 凭啥? 宋嘉应为向阳大队,乃至整个公社都做了不少好事。 前段时间分粮的时候大队长也说过,如果不是因为宋嘉应凭面子为队里申请来好处,向阳大队今年的粮食产量不可能这么高。 现在宋嘉应人不在了,就不让声张他的功劳。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委屈白柳不受。 她隐约猜到黄凤来的话是她大舅让说的,也是提前和她通气。 但她不接受。 “丁是丁卯是卯,大队长给我一句话,宋嘉应与咱大队通电有没有关系?”白柳第二天就找到大队长要说法。 她没去赵奎发家里,而是去了队部。 换句话说,她不是和她大舅套近乎,她是要公事公办。 该宋嘉应的功劳不能少,该她和糖豆的好处也不能少! “你急啥,我跟你慢慢说,你先坐下。”大队长让她等等,又出去叫上了妇女主任和王会计。 行,大队说话管用的三个人都在场,她听听他们能怎么说。 “我先说一下前面的事啊,”大队长清了清嗓子,“之前宋嘉应去市里帮忙修理农机的时候,误打误撞修了发电厂的机器,他没要奖励,只是给我们大队申请了通电。” “咱这小地方通电不容易,供电局也没轻易答应,最后是市里、县里和公社的共同努力,才有这次通电试点的机会。” 白柳听明白了,反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没有宋嘉应,这次上上下下不会费心,即使费心,十有八九也轮不到向阳大队的头上?” 宋嘉应那人到哪里都吃得开,明明长着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实际上精通人情往来。 尤其和她结婚后,更是多了一层本地女婿的保护,旁人也会给他一个面子。 毫不夸张的说,在向阳大队外,宋嘉应的面子比大队长的面子还好用。 大队长郑重的点头:“是,我们承认,如果不是宋知青,咱大队轮不到这次通电机会。” “那凭啥不能声张?” 白柳一眼扫过对面,三人都沉默了。 “白柳,我来说两句,”王会计摩挲着烟杆,“这不是我们的意思,这是公社领导的意思。” “宋知青要是还活着,一切好说,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没了,这份功劳对公社来说多余。” 为所属大队争取到通电,对于公社领导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宋嘉应会做人,各方面做得妥帖,很得人欣赏。但他人没了,还是知青,那很容易被人说闲话。 里面涉及的事情很复杂,他们不好多说。 白柳只觉得可笑。 “行,他们说不能声张就不能声张,那他们就来堵住我的嘴。” 最理想的结果是名利双收,没有名,总要给她利。 大队长看了杨桂英一眼,杨桂英心领神会。 “柳儿,”杨桂英放缓语气,“咱们自己人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直说,你还带着孩子生活在这里,不能硬碰硬。” 白柳嗤笑。 她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说。 咋滴,是威胁她? 即使上升不到威胁的程度,但摆明让她忍气吞声,服从命令。 “我不要,”她倏地站起来,“宋嘉应死了还有他妻子和女儿,凭啥不让我们说话。” “大队长,我不服。” “你带我去公社找说这话的领导,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我要问问是谁说的没良心的话。” 大队长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之前找黄凤来说服白柳就是怕她闹事。 谁不知道白柳的臭脾气! “你还年轻,你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 “我知道,”白柳一拍桌子,“正因为我知道才必须闹,怎么,有了第一次,下次是不是还要委屈我们?” 杨桂英上前试图说服她:“你别发火,我们慢慢说,咱都是听公社——” “我不听,我就要公道。” 现在谁的话都不好使。 王会计隐约察觉到白柳的意图,试探问:“如果该给的奖励,不少呢?” 白柳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看着王会计。 “王叔,你说这话又矛盾了。如果不将名誉还给宋嘉应,奖励又怎么发放?” 别以为能哄她,她没那么傻。 客观来说,她还是想要名利双收。宋嘉应做的好事理应宣扬,现在他的名声不太好,别的不说,至少不能影响糖豆以后。 退一步讲,即使不能为宋嘉应扬名,至少也要给奖励。 她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 王会计瞬间明白了白柳的意思,他看了看大队长,又转头对白柳说:“王叔知道,这样,你给你大舅一点时间,等会儿我们就去公社。” “这事还能谈。” 白柳摇头:“我要跟着去。” “你去干啥?”大队长摆手,“你去他们吓唬你咋整,我们去,这是说到底是我们考虑不周。” “宋知青为咱大队争取了通电,我们不能不作为。” 白柳没拒绝。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公社不明理,那我也不讲理。我去县里,去市里,总有人讲理。” 她猛然想起何胜男,该发疯的时候也要发疯,发疯确实解气。 “咱初五挖沟,如果明天前解决不了,那也不用挖沟了。” 这电不通就不通,反正她不能吃亏。 “我也不是不讲理,我可以摆明我的底线,名声宋嘉应能不要,但奖励必须有!” “行,行,”大队长招呼杨桂英和王会计,“我们现在就去公社,可不能耽误通电。” 难搞,白柳咋比以前还难搞。 目送三人骑自行车离开,她悠闲地溜达回家。 如果宋嘉应还在,他会要什么呢? 白柳觉得宋嘉应大概想要村里电工的工作,既能每天回家,也不耽误平时挣外快。 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种地。 哎,可是她当不了电工。 “白柳!” 关喜月略带欢快的声音传来,半跑着奔向她。 “你的伤好了吗?”她上上下下地看。 最近几天实在热闹,她差点忘了大年三十关喜月还因为何胜男打架被误伤。 这才是她的真财神爷。 关喜月指了指胳膊,愁眉苦脸:“还没好彻底。” “对了,你有时间吗,我想问你点事。” 白柳略一思索,带她回家。 第72章 恨铁不成钢 第72章 恨铁不成钢 白柳很大方地冲了一杯麦乳精。 关喜月抿了一口,整个人也暖和起来,渐渐打开话匣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何胜男和吴雅好奇怪啊,我真的要受不了她们了。” “何胜男特别宝贝她的日记,她每天都要在上面写写画画,还天天怀疑我和吴雅偷看她的日记。” “我看她的日记干嘛,啊啊,她整天在屋子里吵吵闹闹。” “还有吴雅,她就知道哭,我说和何胜男谈谈她都不敢。” 关喜月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 白柳实在忍不住想笑,她第一次见到关喜月时还高高在上,到现在,越来越真实了。 “吴雅好像不爱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 关喜月一脸幽怨:“她不是不爱说话,是胆小。据说她的父母是老师,但重男轻女,一直拿旧社会的封建糟粕思想教她,吴雅不敢大声说话。” 白柳觉得一言难尽:“如果你和吴雅联合起来,在宿舍不会那么被动。” “好愁啊,”关喜月挠挠头,“吴雅今天又和我借钱,她说自己已经穷得没饭吃了,我不想借,但总不能看她饿死。” 白柳挑眉,她就知道这届知青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如果吴雅的家里无法帮助她,她生活是会难一点,但也不是不能过下去。”白柳觉得有点蹊跷,“之前大队分了知青的粮食,你们应该够吃?” 关喜月略感不好意思:“够吃是够吃,但要想吃好不行。” 她父亲是沪城的大厂长,自小生活条件就比一般人好得多,自然觉得现在苦。 幸好父母和兄姐都会补贴她。 “但是你之前说吴雅家重男轻女,应该平时生活也一般,不会觉得现在有多难捱,她说要饿死了?”白柳不理解。 吴雅柔柔弱弱是有多能吃,总不能还补贴别人。 “吴雅是个傻子!”关喜月恨铁不成钢,“她说她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朋友,现在男朋友也在乡下当知青,家里条件不好,还等着她的补贴。” 白柳:…… 怎么一个个的脑子里只有男女之情吗? “我也不是不信吴雅的话,可是她要帮到什么时候。”关喜月觉得不能让吴雅继续深陷其中。 白柳深吸一口气:“不是,她要不要帮、想要帮谁都是她的事,但你想要帮谁也是你的事。” “你明知帮了她,她转手又帮她男朋友,你为啥要帮她?她男朋友和你有啥关系?” 关喜月认识吴雅,借给她钱那是因为她们是同一间屋子住着的知青,但她却不认识吴雅的男朋友。 换句话说,吴雅自己没有能力却偏要帮别人,关喜月凭啥可怜她?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吴雅自己软弱与否终究是自己的遭遇,但她没有资格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其他人。 “没、没关系,”关喜月有点呆,“可是我只是看吴雅可怜。” 白柳瞬间气笑了:“所以我穷我有理?我弱我有理?” 示弱不是得寸进尺的遮羞布。 不过是吴雅看关喜月心善,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借钱。 日后关喜月断了支援,吴雅还会恨她。 关喜月听到她的话,猛地一怔,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怪圈。 她为什么要一直补贴吴雅,成全吴雅呢? “不行,”关喜月突然站起来,“我凭啥躲开她,我凭啥觉得难为情,又不是我欠她的。” 她都是靠家里人补贴才能在乡下活下来,碍于情面她补贴吴雅又委屈自己,那岂不是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自己。 这和以前同学骗她衣服和钱一个套路。 她咋又上当了。 呜呜呜~ 白柳不知道关喜月怎么露出一副天塌的表情,问过之后也哽住了。 怪不得关德明花大价钱也要笼络住她这个“人才”,原来这不是关喜月第一次上当受骗。 甚至她没有从前面的事情上获取任何经验,今天之前还因为拒绝吴雅感到不好意思。 救命,关德明怎么敢让她下乡。 “吴雅吃不吃得饱饭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她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白柳斟酌二三,“但我不建议你和她闹得太僵。” 拒绝可以,装穷也行,但没必要说更难听的话。 毕竟同在一间屋子里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柳嘱咐关喜月不该怎么做,剩下的只能靠她临场发挥。 关喜月觉得自己明白了,瞬间挺直腰杆。 她要理直气壮的回去,凭啥她不好意思呢。 不对,她还要和吴雅要钱。 呜呜呜,她最近真的花了好多钱,当初下乡的时候还和父母说要攒钱。 白柳将外强中干的关喜月送出门,忍不住叹息。 她家小崽子不会这样? 看来以后要多教教。 “砰——嘿,傻子,看打……” 白柳一个激灵,立即向右侧钱家看去。 好个小子,终于回来了。 “小勇,小勇,”她立即转身敲了敲东屋的门。 田小勇出门。 她压低声音:“你低点声,去叫隔壁周向南,然后把那天落水的孩子人家都说一声,钱大蛋回来了。” “我马上去。” 白柳看田小勇跑开也没闲着,立即从家里找来两根棍子。 一根她拿着,另一根递给田雨。 “这、这是干啥?”田雨不明所以。 白柳怒其不争:“你家孩子也掉进冰窟窿里,不趁着机会收拾一下钱大蛋?” “不好,大过年的。”田雨觉得不该那么计较。 白柳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水。 “谁家当父母的不给孩子撑腰,别让你儿子恨你!” 说后便直接开门去钱家。 田雨反应了一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马上跟上。 白柳没有直接闯进去,她等着更多人到来,把钱家前门后门都堵上。 免得钱大妈再带着她宝贝大孙子跑了。 想起来上次白柳就生气,钱大蛋惹出事钱家不想解决,第一时间便是跑。 钱大妈带着钱大蛋去城里小儿子家,钱大根夫妻回娘家,只留下几个女孩和钱大山夫妻,还有钱二蛋在家。 等各家孩子退烧后,找上门去都傻眼了。 钱大山点头哈腰道歉有屁用。 这次,她非让钱大蛋知道河水有多凉快。 第73章 自作自受 第73章 自作自受 “天、天老爷嘞,你们堵着俺家门口是要干啥?” 钱大妈听到外面有动静,不放心,打开门一看,瞬间傻眼。 白柳和周向南等一干苦主都是有备而来,人人手上提着棍棒,甚至来得匆忙,什么趁手就拿什么。 还有人提着菜刀。 钱大妈能打得过一个两个,这么多人她可不敢惹。 但是不妨碍她哭。 钱大妈往地上一坐,恰好堵在门口,不让大家进门。 “干啥?”白柳示意周围人不要慌,“钱大妈不会要装病,然后说我们推倒她。” “大家眼睁睁看着啊,我们可都没有动手。” “不对,咋能让钱大妈坐在门口呢,快扶钱大妈进去。” 话音刚落,离她最近的大嫂和三嫂直接上前架起钱大妈,将她挪到钱家的院子里。 一切发展的速度太快,钱大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想挣扎的时候,来讨债的人已经占满钱家院子。 前些天孩子们掉进冰窟窿里,白家的三虎和四虎也掉进去了,虽然没有糖豆病得严重,但这口气黄美玲和赵金芳不想忍。 谁家孩子不是孩子,那也是她们的宝贝! “不行啊,你们咋还闯进来了,出去——” “钱大妈刚才让我们进来的呀,”赵金芳呸了一口,“你可别冤枉人。” “就是就是,钱大妈让我们进来。” “还说给我们一个说法,赔礼道歉。” 钱大妈一个激动跳起来:“放nn的屁,老娘从来没说给你们啥,老娘又不欠你们的。” 白柳往钱家屋子里瞥了一眼,刚好看到钱大根夫妻往外看。 “不用说这些,上次钱大蛋把我们这些人家的孩子都推进冰窟窿,孩子们都病了一场,你们打算怎么办?”她才不让钱大妈继续拖延时间。 钱大根夫妻也不是好东西,他们俩的宝贝儿子钱大胆更是被惯得不像样。 不然也做不出这种缺德事。 “啥啊,和我们大蛋有啥关系,你们少冤枉人!”钱大妈还是嘴硬。 “钱大妈不认是?”白柳似笑非笑,“确实和你没啥关系,但我们苦主知道谁的错。” 她对钱家屋里喊:“钱大根,别看了,带着你儿子钱大蛋出来。” 钱大妈急坏了,口不择言:“不是我大孙子大蛋,是、是二蛋,你们找二蛋,都是二蛋的错!”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钱家的破事,周向南更是一肚子气,直接上前一步踢开钱家屋子的门。 “滚出来!” 他直接拽着钱大蛋的胳膊把他拎出来。 钱大蛋也才十岁多点,力气哪里能比得上当过兵的周向南。 “奶,爸、妈,快救我……” 钱大妈吓坏了,一下子往前扑:“你们不能——” 白柳眼疾手快,右脚向前一伸。 “啪叽”一声,钱大妈脚扭了,瞬间倒地。 站在钱家门口的人也手脚利索,直接拦住打算上前救儿子的钱大根夫妻。 “你们放开我奶和我爸妈,滚开,你们离开我家,一群没见识的农村人……”钱大蛋骂骂咧咧。 白柳觉得可笑:“咋滴,跟着你奶在城里住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 “真是钱家的好儿孙,也不知道你们你以后会不会不认你的好奶奶。” “你放屁,跟我们大蛋说啥鬼话。”钱大妈听着宝贝大孙子嗷嗷叫,急得不行,“放开大蛋,你们别找我们大根,去找二蛋,去找钱大山……” “这老婆子也太毒了,”有人忍不住嘟囔,“她都害二蛋傻了,还要让二蛋顶罪,啧啧,真是偏心。” “放屁,这是我们钱家人自己的事情,”钱大妈指挥另一旁的二儿子,“大山,快去救你侄子和大哥呀,还有,你们别拽大蛋,要怪就怪二蛋!” 钱大山正要上前一步忽然顿住,他媳妇更是死死抓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愤恨。 “呸,”钱大蛋对闷声不响的钱大山很不满,“妈的,现在不帮我,以后我不给你们养老!” 白柳心想这一家根子都坏了,唯一算得上正常人的钱大山一家,竟然还继续窝囊。 那纯属自作自受。 “不用说这些,我的要求就两点。”她用棍子压着钱大妈的脖子,不紧不慢道,“你要补偿我们糖豆这些日子的花费,咱大队的人都知道我们糖豆身体不好,之前好不容易断了营养品,现在又不得不喝,我可负担不起,你们钱家要出钱。” “还有,我家糖豆掉进冰窟窿里,你们钱大蛋必须也去冰窟窿里躺一会儿。” 她的要求也不高。 她觉得自己真仁慈。 “啥?” “啥玩意儿?” 钱家上上下下都傻眼了,别说两个要求,就是一个他们也做不到。 白柳和宋嘉应养孩子谁不知道,糖豆小时候那鸡蛋、奶还有肉没断过,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谁能养得起? 宋知青有本事,恐怕这么多年挣得钱都搭在孩子身上,现在白柳是没钱才不得不断了糖豆营养品。 结果钱家正好成了冤大头。 “这是要老婆子的命啊,我这是造的啥孽呀,不让我们一家老小活了,还要我大孙子的命。” 别说现在还没立春,东北这时候可冷,让钱大蛋去河底躺一会儿,那孩子不是废了? 大蛋可是他们老钱家的独苗! 对,独苗,要去也是二蛋那个傻子去。 爱死爱活,死了更好,让她二儿子一家以后全心为大蛋挣钱。 “二蛋,”钱大妈奋力指向钱二蛋,“让二蛋赔罪,还有钱,你们找大山要。” 白柳瞥了钱大山一眼,一眼看到钱大山握紧的拳头和悲痛的表情。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看来老实人也快发怒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和钱大山说不着。”她看了周向南一眼,“我们先带大蛋去凉快凉快,等会儿钱大妈肯定能准备好赔礼。” 白柳和周向南几人押着钱大蛋去河边,赵金芳和黄美玲几人留在钱家要东西。 她说要钱大蛋进冰窟窿就必须要进。 她女儿受过的苦,钱大蛋必须承受一遍。 钱大蛋在冰层下奋力挣扎,一次次被推进去又爬上来,直到最后精疲力尽才被钱家人救下。 这一刻,白柳终于吐出一口压在心头已久的浊气。 干得好。 第74章 不依不饶 第74章 不依不饶 只要不死人,没人能管得了苦主的火气。 钱大蛋没死,而且钱大妈真是拿他当宝贝大孙子,天天好吃好喝养得像个牛犊子,喝了两颗退烧药就恢复健康。 钱家不敢和苦主要说法,更不敢得罪苦主,又怕他们日后再报复钱大蛋,只能咬牙作出赔偿。 当然达不到白柳的标准,但钱家已经拿出不少积蓄。 不过在白柳看来,钱大蛋的报应远远不够。 她见不得钱家人能心安理得,像以前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无数次她想起何胜男的话,也设想过糖豆持续高烧可能发生的后果。 兜兜转转,她依然无法释然。 在何胜男几次无意的透露中,白柳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不甚明朗的线,其中最为关键的转折点大抵就是糖豆落水发烧。 她不知道曾经或者说现在出现了什么岔子,但她可以确定她已经偏离了既定故事走向。 大概在何胜男拥有的记忆中,糖豆确确实实没有退烧针,且因此患上了不太好的病,进而导致她一直为糖豆的病情奔走。 白柳自认是个很务实的人,当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救孩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其他人。 包括但不限于宋嘉应的家人,以及他本人。 她对他的生死一直存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出去找宋嘉应,救他们的女儿。 但最后的结果她无法想象,毕竟在何胜男初到向阳大队见到她时,满眼震惊,甚至问她怎么还活着。 白柳倒不认为自己真死了,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极其顽强,她不报复她的仇人,是绝不会轻易死去。 死不死存疑,但大概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向阳大队。 这个没出现,要么是她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要么是她恨某些人,不愿意再与他们往来,或者说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不愿意回来。 种种推论,她认为最可靠的是她不想回来,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 客观无法预估,至于主观原因嘛。 她两辈子唯一的女儿出现意外,她的心里肯定过不去,甚至平等的恨每个人。 以她的性格来看,十有八九会与所有亲友赌气。 多久都不好说。 想到这里,白柳长叹一声。 看来那个真假未知的故事中,她也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配角,并且运气很差啊。 从何胜男的态度看,她对她并未有何忌惮,甚至偶尔有一丝怜悯,那至少说明她没让何胜男产生嫉妒的心理。 相反,何胜男追求周向南,对田雨又充满敌意,说明他们至少比她过得好。 嚯,她真的这么惨吗? 白柳心底有点异样,向阳大队之前人人拿她和田雨比较,且不停地对比两人。 两人轮流占据上风,直到她高中毕业没工作回家务农,又嫁给肩不能挑的宋嘉应,社员们对田雨更为赞赏。 毕竟两人的对比有点惨烈,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标准。 不是,是大众大概都接受不了她的懒。 但她不在意,反而觉得是看热闹的人没有眼光。 不过如今看来,竟然真有一天她会不如田雨? 这个结论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何胜男是不是真的中了邪。 “白姨?”田小勇看白柳站在院子里不说话,不得不提高声音,“白姨,黄奶奶让你去一趟队部,说大队长找你。” “啊?”白柳反应过来,正好看到眼巴巴看她的田小勇。 对啊,这不是还有个田小勇。 如果何胜男一个人中邪就罢了,但她和田小勇的来历不同,田小勇可是也很推崇周向南。 而且嘛,她觉得两人知道的东西有点差异。 田小勇好像不太在意其他人,或者说他对周向南的事业和人生更加了如指掌。 一般人可不会记得旁人的发家故事。 “行,我马上过去。”白柳正要离开,忽然回头问,“小勇,你和你妈只需要一个参加挖沟就行,你们谁去?” 田小勇有点小开心:“大队长说照顾我和我妈孤儿寡母,我妈去帮忙后勤就行,我也去搭把手。” 后勤啊,就意味着不用做苦力。 “那咱大队长还挺人性化。”白柳觉得她可以参考一下。 那她岂不是更不用费力? 白柳和田小勇说完后便很快地走向队部。 听说昨天大队长和王会计他们回来得比较晚,今天是初五,大队长提前说过今天要召开关于通电的大会。 这不,提前要和她谈谈。 她还是很好奇公社能给出啥好处。 少了她可不依不饶。 “大队长,”她一踏进门就看到除了大队长三人外,还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唔,干部装、钢笔、皮鞋,可以基本确定是公社派来的人。 “白柳同志你好,”来人很热情,“你叫我小李就可以。” 白柳点头:“李同志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大队长清了清嗓子:“我们公社我们大队在通电的事情上,宋嘉应同志出了力,书记说不能不提、不能不表,特意派来了李同志。” 白柳秒懂,随即看向小李。 李同志朗声道:“现在宋嘉应同志不在,涉及知青的问题,我们上上下下很重视。虽说情况特殊,但我们不能让宋同志的家人心寒。经过公社主要领导的同意,我们决定将奖励交给宋同志的家属,也就是白柳同志。”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白柳:“这是一百块钱和一些票证。” 白柳看了看,没接。 她似笑非笑道:“我这个人很实在,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多,我觉得我不能拿。” 其实是她觉得有点少,这是公社打发叫花子吗? 李同志脸上的笑意猛然顿住,有些诧异地看向大队长。 大队长也僵住了,他就怕他这个外甥女不同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儿,”杨桂英拍了拍白柳的肩膀,用旁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公社那边还说决定给我们争取两趟公交车,以后公交车也能途经我们大队。” 白柳眉眼弯弯,像是露出笑意。 可马上话锋一转:“但是于宋嘉应而言,和他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 “难道,人死就该当肥料?” 第75章 体面的要求 第75章 体面的要求 白柳只差戳在场几人的脊梁骨骂他们吃人血馒头。 她没有故作圆滑,明明是充满笑意的脸上,却让四人心惊胆战。 以及愧疚。 是啊,宋嘉应不在了,十有八九是死了,向阳大队的好处与他有何关系?公社又怎么好意思抢功? 小李脸色极其难看,当然也是羞愧。 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也知道这趟公交车根本不是所谓的公社争取,而是县里的五年计划之一。 再说向阳大队地理位置比较好,也是作为几个大队公交中转地的不二之选。 现在用公交车利诱白柳同志,那岂不是借花献佛? 此时小李越发感到手中的信封发烫,一百块钱加一些微薄的票证,真的能买断宋嘉应和这件事的瓜葛吗? 果然书记是书记,来之前就准备了第二个方案。 白柳的目光依次扫过小李、大队长、杨桂英和王会计,最后的目光落在小李身上。 三十多岁的小李已经很有城府,可惜面对的是她这个人精,自然发现了他面部一些微妙的变化。 嗯,她可以确定小李不只是拿了一百块钱。 刚刚只是试探。 “大家不要误会,公交车和宋嘉应同志没有关系,无论如何,为我们几个大队通公交车,都是公社已经订好的计划。”小李严肃却不失敬重地看向白柳,“当然,这区区一百块钱,也无法表达我们对宋同志的奖励。” “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宋嘉应同志在,我们原定将让宋同志担任公社的电工,但——” “我不会,”白柳坦诚的说,“我倒是想要这份工作,可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瓷器活。” 她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 小李心说幸好你不会,宋嘉应死了,公社电工刚好让给书记的一位侄子。不过也不会亏待你,毕竟大家都是厚道人。 他语气惋惜道:“那实在可惜,不知道白柳同志有没有其他要求,书记嘱咐我,可以满足的尽量满足。” 白柳不顾大队长几人给她使眼色,主动说:“我有,可能你们知道,宋嘉应的女儿今年还不到六岁,身体不算太好,请你们看在她父亲的功劳上,给予她一点照顾。” 她想为糖豆争取一点合情合理的利益。 “学费?”小李猜测。 她摇头:“不是,宋嘉应不是烈士,我们不能要求过分。我直说,我听说我们公社有个联合养殖场,里面还养了奶牛。我想问能不能让孩子喝上牛奶或是羊奶,当然我可以自己出钱。” 奶粉三块钱一袋还要票,奶粉票比较难搞,且公社和县里的供销社时常断货,她没有宋嘉应那么多人脉,不如找个稳定的来路。 而且她觉得新鲜牛奶更好,一斤牛奶二毛六,比奶粉便宜。 另外,她寻思和养殖场那边套关系,也许能多买点肉。 “这个要求?”小李瞬间瞪大眼睛,觉得很不理解。 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但没有见过像白柳这样当妈的人。 不是说别人不爱孩子,而是白柳太娇养女儿了,没听说过一般人家谁每天给孩子喝牛奶。 都快六岁了。 但是这个要求,实际上比他预想中简单多了。 “可以,”小李欣然答应,“养殖场那边经常卖不出去牛奶,听说还要运到外面做成其他奶制品,这算不上为难的事,我和书记说一声就好。” 白柳脸上笑意真诚几分:“既然你说这不算要求,那我能不能提出一个额外要求?” 小李和大队长几人都是脸色一变,甚至觉得白柳有点得寸进尺。 谁知白柳下一句话就惊掉他们的下巴。 “那个,我想问如果要给每家铺电线,能不能考虑我家,这部分钱我可以根据要求出。” 小李脸上尚未露出怒意,忽然顿住。 啊这……别人家都不想铺电线,因为怕花钱,白柳竟然这么主动。 咳,这根本不算麻烦嘛。 大队长几人也因为白柳的大喘气吓了一跳。 真是,这根本不用和小李同志说嘛。 小李算是看明白了,书记果然高人一筹,他说宋嘉应那个人精的妻子肯定也是人精,果然如此! 白柳根本不会提出不该有的要求,说到底,公社以后也不会忘记白柳这份人情。 “没问题,这些我们都能做到。供电局铺设电线时会有盈余,到时我们优先给白柳同志送电,不过需要白柳同志安装电表,日后好算钱。” 白柳答应:“这是应该的,我只有这两点额外要求。” “我就说了,我们大队的白柳,最是个好姑娘。”杨桂英赶紧给白柳说好话。 大队长也终于能长舒一口气。 小李同志这次端端正正将信封交给白柳,又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除了刚刚的奖励,书记让我带了一封信,他说这是他对宋嘉应同志的额外心意。” 白柳没问,从善如流接过信封。 这里面大抵也是钱,如果她没猜错,原本应该属于宋嘉应的工作给了其他人,这是对方的封口费。 这钱她应该拿。 且拿得不亏心。 小李当即承诺白柳马上去养殖场沟通,且尽量在明天之前就送来购奶证。 白柳也给足小李的面子,笑吟吟和大队长几人送小李骑车离开大队。 至此,她终于要到了应有的奖励。 “柳儿,你真是吓到了你大舅。”大队长不是第一次知道外甥女胆子大,却第一次知道她这么敢说。 王会计和杨桂英露出同样的表情。 白柳无奈地摇摇头:“别担心嘛,我又不是和他们要工作要金条,况且这事依旧是他们理亏,我占主动权我怕啥?” “再说了,我又没有犯错,我干嘛心虚,就是被动也能变成主动。” 这人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大队长听后由衷感慨:“你啊你,哎,真是没生在好时候啊,不然我看我们柳儿是巾帼不让须眉。” 杨桂英不屑道:“现在也是好时候啊,妇女能顶半边天,以前可没有这个机会。” 白柳觉得他们越说越不靠谱,随即哭笑不得:“领导们,行了,别说我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挖沟了。” “走走,这事耽误不得。” 早点通电,她也能早点用上电灯。 美滋滋。 第76章 不仁不义不孝 第76章 不仁不义不孝 白柳不声不响站到黄凤来身边,引得黄凤来诧异的眼神。 她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前方人群。 “你大舅找你,是不是说小宋的事?”黄凤来试探性问她。 此时大队长刚好讲完话,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我们终于能有电了!” “以前的皇帝老儿也用不上电嘞,这日子真是给个皇帝也不换。” “老鳖你可别瞎说,还想当皇上!” “不说不说,嘿嘿,我八辈贫农,谁希望皇上回来也不能是我,我可一心向红旗……” 白柳听着人们的交谈感觉好笑,回头刚好听到她妈问话。 “妈,”她挨近她妈,压低声音,“你知道多少,我们通个气。” 她觉得她妈是整个白家除她之外最聪明的人,果然几句话就能猜到相关信息。 嗯,不愧是她的妈。 看到她鬼精的小动作,黄凤来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呵,你别忘了我是你妈。” 能生出白柳这么个讨债的闺女,她能是省油的灯,啊不是,她能是普通人? 白柳欣然一笑,在未引起哥嫂关注前,悄悄附在她妈耳边说:“是和宋嘉应有关,我不能吃这个亏,向公社要了点好处。” 黄凤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就知道她小闺女不可能轻易让人占了好处。 至于啥好处—— “你要的东西可别过分啊,这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大舅还在他们下面,不看公社的面子也要看你大舅的面子。” 黄凤来和赵奎发的关系好,主要因为两人的娘是亲姐妹,当初赵奎发的娘没得早,他很长时间都是在黄家住着。 别看两人是表兄妹,实际上和亲兄妹没差别。 这些年也是赵奎发在前面护着,她一个女人才能拉扯着几个孩子平安长大。 不然哟,这乡下人可未必有多老实。 所以她不管公社,也要照顾赵奎发的面子。 白柳摇摇头,在她妈耳边简单说了自己的要求。 黄凤来听完后满脸惊愕与……不解。 “你要去养殖场买牛奶?然后还想早点通电?你是不是——”有病。 就是再有钱的人家也不能这么造啊。 再说这有啥可要求的,别人家躲都来不及。 黄凤来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恨不得没听到白柳这几句话。 不行,想晕。 “妈,咱家分家了但住在一起,这咋算呀?”李秀兰恰好回头问黄凤来。 “妈,是不昨天晚上没睡好,你可别晕。”白柳故意逗她妈。 黄凤来终于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看李秀兰:“大队长不是说根据实际情况算吗,等下让咱家出一个就一个,出三个人就三个,听指挥。” 和她说没啥用。 赵金芳眼珠子转了转,瞥向白柳:“那妹妹咋办,如果我们每家出一个人,那柳儿和糖豆都干不了挖沟的活啊。”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代劳,但她知道小姑子大方,万一能给她啥好处。 咳咳,她可是知道过年前不少人家准备嫁娶,单凭做衣服柳儿就挣了不少。 反正也没有便宜外人嘛,到时候她这个嫂子挣了,也是给白柳的侄子和哥哥花。 黄凤来气恼白柳,手在下面拧了一把。 母女俩正较劲,一听赵金凤的话,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点小心思,谈不上惹人厌,但膈应人。 “多谢二嫂和三嫂记挂,”白柳笑得从容,“大队长安排我们的任务,让我们干啥就干啥。” “如果实在干不了,也肯定要麻烦两位嫂嫂。” 不过她觉得十有八九用不到他们帮忙。 要真让她干活,她再买通嫂嫂们。 赵金芳乐得笑嘻嘻,李秀兰更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随口说起昨天的事。 “柳儿,下次你要是收拾谁也别太冲动,你不知道外面有人说话多难听。”她不忿地告状,“昨天钱家人抬着钱大蛋回去,都说咱家人心狠,要害死钱大蛋。” 此时大队长已经说完话,甚至众人也议论得差不多,都准备往回走。 明天开始挖沟,白天可是破五日,回家再吃点好的,这个年也基本就算过完了。 有人耳朵尖,刚好听到李秀兰的话。 嘶,她咋和白柳直接说了,也不怕白柳直接把她扔河里。 不对,人家毕竟是她嫂子,还是不一样的。 无视旁人乱七八糟的想法,白柳依然笑得四平八稳。 她说给李秀兰,也是说给在场人听:“过分吗?我不觉得我们冲动。” “钱大蛋那孩子都十多岁了,一般人家这年纪的孩子都有分辨对错的能力,早些年,都是快当爹的年龄了。” “他没有任何顾忌戏弄比他小的孩子,这是不仁;出事以后推他隔房的弟弟替罪,这是不义;钱大山对大侄子的好大家都知道,可钱大蛋张嘴就骂他二叔,这是不孝。” “不仁不义不孝的男娃,难道不该好好教训一下吗,不然以后长大了可是要祸害我们大队的名声。” “当然这是站在公理上,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他害得我唯一的女儿差点出事,害得我两个侄子高烧,凭啥不能讨要说法?” “他的命是一条命,当天出事的八九个孩子的命就不是命?” 她脸上还挂着笑意,但所有人只觉得彻骨的冷。 你别说,她说得真有道理。 白柳没说更难听的话,她真想骂说这些话的人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尤其她二嫂李秀兰,当天她的三个女儿没出意外,她现在才能说得轻松。 如果,糖豆真有任何不可挽回的损伤,她杀了钱家全家的人都有。 昨天她也不想背上人命,甚至还让田雨送过去两颗退烧药。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番话怼得李秀兰哑口无言,她想说丫头本来就不如小子宝贵,想说糖豆没了白柳正好方便嫁人,想说大不了送她一个侄女。 可是这话她不敢说,仔细想想,她是不是上了当。 都怪今天几个婶子当着她的面嚼舌根子! 白柳一看李秀兰的面部表情,知道她才顿悟。 她家这几个嫂子啊,不怪她妈总是骂她们蠢,确实蠢。 这耳根子也太软了。 看来,白家没她和她妈真的不行哟。 第77章 名声的负累 第77章 名声的负累 白柳作为向阳大队唯四有自行车的人之一,理所当然被指派了联络员的任务。 说是联络员,实际上也很少有用到她的地方。 紧急需要她的时候,大约只需要她无偿借自行车。 平日谁要用她的自行车还要一个鸡蛋或者五分钱,这次可谓是真的奉献。 向阳大队的人也说不出其他话。 毕竟,白柳真凶啊。 谁家寡妇这么厉害? 白柳不知道外人的想法,即使知道,也只会嗤笑一声。 人不可能活在别人的目光中,差不得就得了。 太好的名声只会拖累人,不信你看田雨。 此时白柳正坐在宋嘉应特意找人做的摇椅上晒太阳,同院另一边的田雨不停揉搓手里的麻布。 天可怜见,现在的水还冰凉,这么冷的天气在院里洗布料,太伤身了。 上辈子她也过了一段苦日子,彼时刚以最卑贱的身份进入皇宫,充为最下等的婢女,整天也只能洗衣服。 数九寒天,双手泡在冰凉的水里,小心翼翼揉搓珍贵的布料。 哎,这大概也是她没活到三十的原因之一,年纪轻轻可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现在田雨,何必自讨苦吃。 “田雨,”她抿了口热乎的麦乳精,好意提醒,“你别管那么多闲事,你们负责后勤的人那么多,大家洗洗涮涮的活你咋还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少身体不好或者只有老人和孩子的人家,一般负责后勤。 说是后勤的活比较轻,但也要帮着烧水等等,还有杂七杂八的事。 有些婶子大娘借口胳膊腿儿疼,将麻烦事都甩在田雨身上,其中有一项就是水洗各种各样的东西。 田雨虽然是寡妇,但年轻,理所当然的接下活计。 在她看来大可不必。 难道婶子大娘们以前的日子啥活都不干? 田雨闻言转过头笑笑:“没事,我也是闲着嘛,现在我和小勇一天省事多咧。”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甚至她觉得自己这样继续下去也挺好,能吃饱咧。 小勇脸上都有肉了。 为了儿子,她决定以后努力挣工分。 白柳不明白她的脑回路,这次铺电线属于任务,可没有工分,这么拼命干啥。 在她看来,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如何挣钱。 哪怕养好身体也行啊。 “现在还冷,你泡凉水不太好。”她叹息一声,终究提醒了。 田雨一愣,下意识搓搓手,呢喃道:“我都习惯了。” 以前根本没人和她说这种话,他们只会嫌弃她干活慢,不问她能不能伸开手。 顶着田雨震惊的眼神,白柳决定好人当到底。 “女人还是要爱惜自己,你来月事的时候不会肚子疼吗?平时少用凉水,夏天还好说,这么冷的天气,以后身上处处是毛病。” 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似乎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难道她们都不知道吗?还是不想告诉她? 田雨想了想,猛然发现她见过的女人都是像她这样过日子。 只有白柳,从小有母亲、哥哥、奶奶和姐姐在前面,很少见过她为家里人干活。 尤其自从她搬过来,几乎没有见过白柳自己洗衣服。 但她见过白柳的二嫂给她洗衣服! “可是,烧热水要柴火……”田雨想起李秀兰过来洗衣服用热水。 当时她心里还暗骂浪费。 白柳缓缓坐起身:“柴火贵,还是得病喝药贵?或者你觉得早死、病痛就无所谓?” 田雨紧锁眉头,她觉得白柳说得有道理,可潜意识告诉她,她不能听白柳的。 她和白柳不一样。 白柳是向阳大最懒的人,她可是最勤快的人。 在她心里还有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一个没有和其他人说过的梦想——她想成为妇女主任。 全大队最能干的妇女! 田雨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不想把秘密告诉任何人。 白柳无奈,设身处地劝说:“即使你不为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儿子。只要你活着一天他还有个家,等你没了,他要是年纪还小,到时连个家都没了。” “所以,你得想办法好好地活着。” 也是因此,她格外注重养生,平时也不亏嘴,只是为了陪伴糖豆长大——假的,其实只是她贪吃。 呃…… 田雨终于被白柳最后一句话打动,呆呆地看着她。 “妈,我去捡柴了,你别担心柴火不够用,烧点热水。”田小勇一路跑着进门。 然后,便看到白柳和田雨隔着几米对坐,一个气定神闲,一个不知所措。 他觉得白柳不至于欺负她妈,但白柳属实不像一般人,尖酸刻薄、自私霸道。 难道真欺负人了? “妈?”田小勇看向田雨。 田雨眼眶中闪着泪花:“小勇,妈以后一定好好活着。” 白柳戏谑地看着眼前母子,她以为田小勇对田雨没有多少感情,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有点在意他的母亲。 不是个坏到无药可救的人。 嗯,大概灵魂的年龄也不大,没有练得麻木又冷漠。 白柳不爱看苦情戏,她当即站起来朝屋里走。 即将开门时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 “小勇?你今年九月上学吗?” 田小勇借口打断田雨:“上,我想上学。” 他不想当别人眼中的文盲,而且他想借着这个机会与周志军拉近关系。 听说周向南欣赏人才。 白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即道:“那你识字后也教教你妈,万一以后能用得上。” “你妈的人生还长。” 如果日后真嫁给周向南,两人差异太大会让她自卑,这可不妙。 她虽然抱着看戏的态度,但心肠还是好的。 终究田雨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能帮她还是想帮一帮。 田小勇没想到白柳会提出让田雨识字,后知后觉想起田雨一共没认识几个字。 这咋行?作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妈,竟然是真文盲? 田雨依然不知所措,她内心觉得识字好,可又觉得没用,很是焦灼。 白柳看着两人的呆样,忍不住扶额::“小勇,多开导你妈。” 说完她摇着头回堂屋。 唔,该去养殖场给小崽子买牛奶了,趁着中午暖和。 作为自私的妈妈,她要给糖豆养得身体棒棒的。 也要教会她爱自己。 第78章 废弃鹅毛鸭毛 第78章 废弃鹅毛鸭毛 公社的小李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给白柳送来一张购奶证。 拿着这张证,才能到公社的养殖场买牛奶。 不限量,但一般人也不乐意买太多,养殖场那边更不会给人送奶上门,只能白柳每一两天跑一趟。 就当锻炼身体了。 白柳骑车到达养殖场的时候,新鲜牛奶刚好经过简单的杀菌,她直接递上购奶证和一个奶壶。 “冯师傅,来四斤牛奶。” “好——等等,你说几斤?”接过壶正要打奶的冯师傅满脸震惊。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恰好翻开购奶证,一看上面的名字——白柳。 瞬间不觉得意外了。 别看她最近才来养殖场打奶,却是少有的大顾客。 白柳笑眯眯:“四斤。” 冯师傅看了眼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还要做上次的牛奶小馍馍?” 前几天白柳第一次打奶,心血来潮买了三斤,回家用牛奶和面,又加了一点糖。 蒸了一锅小馍馍,还送了冯师傅三个。 想起小孙子吃牛奶馍馍时的馋样,冯师傅乐呵呵地多盛了半勺牛奶。 别看他在养殖场干了半辈子,但还是第一次听说蒸牛奶馍馍。 你别说,看着就好! 白柳随意点点头,她打算做点新样式的点心,趁着最近不忙给糖豆补补。 “牛奶馍馍好,我家老婆子回家也做了一锅,跟你一样,加了一点苞米面,甜滋滋的真香。”冯师傅赞不绝口。 白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已经观察过了,冯师傅是养殖场的老人,说话靠谱也有权威。 最重要的是为人和善,不会是冷脸人。 她不会打猎,每月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固定收入,但缺少肉票。 如果能走冯师傅的关系,买点肉就好喽。 “我女儿也喜欢吃,孩子是早产儿,年前又病了一场,我想着让孩子多补补。”白柳数出一块零四毛钱。 冯师傅接过钱,帮白柳放好奶壶。 “我孙子过年前也病了一场,挺严重,一直高烧不退,去医院竟然没退烧针。”他看后面没人,也聊起家常,“我们吓坏了,想尽办法退烧,但没用。幸好第二天有了退烧针,听说是纺织厂高厂长的妻子使力。” 白柳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巧了,我闺女也是那次发烧,差点啊。” 冯师傅很诧异,随即看白柳更亲切了几分:“孩子也是沾了高厂长夫人的光?” “是。” 白柳想起当天的事,依然觉得心有余悸:“真是感谢高厂长一家。” 她眼珠子一动,压低声音:“冯师傅,你知道那天还有一件事吗?” 冯师傅看了看周围,点头:“你是说有人抢退烧针。” “那天我家老婆子带孙子过去,说没有退烧针后马上急了,正要去打听消息,就听说铁路的一个领导抢了退烧针。” “你说说,先来后到都不管了,同样是领导,看看人家高厂长,再看见这位。” 冯师傅满眼不屑,显然至今想起依然非常生气。 白柳眼眸低垂:“听说是更早到医院的孩子让出来的。” “你信吗?”冯师傅冷哼一声,“说穿了就是没规矩,要是举报——” “咳咳,”白柳打断他说话,“冯师傅别说了,咱心里记着高厂长的情就行了,说实在的,我也是打心底里感谢高厂长和常大夫。” “你咋知道高厂长妻子姓常?”冯师傅觉得白柳这人有点门道。 白柳并未避讳:“我是我们大队的裁缝,之前听说纺织厂换了厂长,毛遂自荐之前总要去打听一下。” 冯师傅勉强接受这个理由,但另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打动他。 “你是裁缝啊?” “对呀,难道我不像?” 冯师傅乐了:“确实不像,但也像,这手巧的人干啥都行,能做出好看小馍馍的人肯定手巧。” 白柳被逗笑,她乐意和冯师傅套近乎也是这个原因。 冯师傅多幽默啊。 “那以后咱认识了,您家要是做衣服来找我,我会的东西可多。”她自吹自擂。 其实也不是自夸,毕竟她曾经也是师从皇家绣娘。 “这么厉害?”冯师傅盖上牛奶桶,起身,“那你跟我来,我们这儿正愁着呢,你是裁缝肯定比我们懂。” 白柳眼皮跳了跳,一脸茫然跟着冯师傅往里走。 按照目前的情况猜想,能和养殖场有关,又和她这个裁缝有关的事情。 难道是动物皮毛? “你看,都是鹅毛、鸭毛。”冯师傅递给白柳一个棉口罩,“你嫌难闻就戴着,这味道确实臭,大家都受不了。” 白柳跟着冯师傅走到一间不大的仓库,入眼便是数个麻袋的鹅毛鸭毛。 不懂。 “这是存了多少年?”她忍不住上前摸了摸。 真脏。 “就是去年的东西,原本我们是按照原来的办法处理,但前段时间市里忽然下文件,说要变废为宝,这破鸭毛臭鹅毛能变成啥宝贝?” 冯师傅期待地看向白柳:“我们思前想后,觉得是不是能当成羊毛,羊毛的用途大。” 白柳心说羊毛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 “您说得有点道理,可是我们这边养羊的人少,总不能鹅毛鸭毛运到内蒙……”白柳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想法,“等等,我好像有个办法。” 东北这旮瘩棉花少,冬天又冷,羊毛也是紧俏物资。 但如果鸭毛和鹅毛能代替棉花呢? 它们更轻,保暖性未必比棉花差多少。 “冯师傅,你看能不能给我点鹅绒,我回去试试。” 只要除去臭味,也许真能当棉花用。 这不刚好解了高永昌的燃眉之急? 虽然这东西不一定能挣外汇,但做事也要一步一步来,先帮助高永昌线站稳脚跟比较重要。 冯师傅几乎没有犹豫:“行啊,你骑自行车来,那我给你装一袋子。” 白柳掂量了一下,拿出一块钱。 “不用,”冯师傅拒绝,“这本来就是没人要的东西,说起来还是你帮我们,我咋能要钱。” 她笑着装好:“那行,我会尽快想好,肯定有办法。” 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 白柳骑上自行车就飞速离去,临出大门前,忽然与另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何胜男? 她出现在这里干嘛? 白柳内心升起一丝微妙的异样,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79章 何胜男试探 第79章 何胜男试探 “真能洗白啊。”白柳摸了摸终于洗白的鹅绒鸭绒。 大片鹅毛肯定不能直接用,她都想办法剪小或者取下绒毛,再进行加工。 软乎乎的,比棉花也不差。 她收起洗干净的动物绒毛,直接填充进布制手套里。 薄薄的两层布肯定不耐寒,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有动物绒毛,如果这副手套能耐寒,至少证明鹅绒鸭绒对棉花具有代替性。 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 冯师傅给的鹅毛和鸭毛不少,她用小布块拼凑出两大一小三副手套。 刚好给黄凤来和糖豆都换上新手套。 白柳试着戴上绒毛手套,唔,真暖和啊。 给糖豆和她妈试试,没问题她明天就去县里找高永昌! 她锁上家门,直奔村口。 今年村口最热闹,连续几天挖沟已经基本结束,供电局的人今天过来铺设电线,大家可不会错过新鲜事。 除了白柳。 一大早,糖豆跑到前面白家,死活要黄凤来带着她过去。 小崽子还挺懂事,知道她最近忙,也不来烦她。 白柳揣着两副手套,不紧不慢往前走。 “白柳,”何胜男从她后面走到身边,“前几天看到你去养殖场,你去干什么?” 白柳露出吃惊的表情:“原来那天的人是你,我还想怎么会有人那么像你。” 何胜男也是真沉不住气,瞧着喜上眉梢的模样,莫非有啥好事? “对啊,我认出你了,不过看你那么急我也没说话。”何胜男心想要不是看到白柳提着一个看不清里面东西的编织袋,她才懒得问。 白柳从容应对:“我去养殖场买牛奶呀,你不知道吗?” 最近队里风言风语,对她去养殖场公社买牛奶评价不一。 她对外解释说遇上了一位贵人,才能获得购奶证。 至于外人如何评价,她并不在意。 何胜男尴尬地笑笑,她确实不太清楚,毕竟她和向阳大队的人关系都不太好,最近忙着挣钱的事,和其他知青也很少说话。 “那、那我看你还提着另一包东西,是啥?” 白柳知道何胜男从一开始在意的就是那个编织袋。 但是,她凭啥告诉她? “我刚还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要是告诉我,我就告诉你。”白柳似笑非笑。 她也不是不能说,但前提是何胜男也要说真话。 何胜男哽了一下,心里暗骂白柳屁事多。 她肯定不能说实话,现在白柳和田雨住在一个院子里,她抢了上辈子田雨的运气,多少带着一丝心虚。 “我就、就是去看看,没有别的事。” 白柳才不信呢。 闲着也是闲着,她逗何胜男:“对了,最近知青点还好吗?听说你们还要分开做饭?” 这是关喜月告诉她的,陶丽华越发看不上何胜男,再加上何胜男也是真的偷奸耍滑,一而再再而三忘了轮流做饭。 一次两次就算了,时间长了肯定不满。毕竟谁也不是圣人,总不能一直代替她做饭。 大年三十何胜男也是和陶丽华打架。 白柳依然很不理解,上次两人打架打到粪坑里,竟然还有第二次。 她们城里人也不嫌埋汰。 “自己做就自己做,”何胜男还看不上那帮老知青做的猪食,“她们老知青是抱团欺负人!” 她好歹也是从几十年之后回来,那时最穷的人家也能吃饱饭。 回到年轻时,竟然还要挨饿。 要不是她知道如何发财,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老知青欺负人,你不去找乔谊?”白柳故意问。 其实乔谊还是个挺不错的人,他之前与宋嘉应的关系也不错,如果不是知青,很有希望被推荐成为工农兵学员。 可惜,他们这个小地方,轮不到他们。 何胜男默默翻了个白眼。 别看她这辈子和乔谊没有矛盾,实际上她还记着上辈子的事,要不是乔谊不作为,她能在被村里人欺负? 想起上辈子的事何胜男就生气。 “乔谊只知道维持平静,啥用都没有,靠他有屁用。” 白柳说句公道话:“乔谊还行,你别对人不对事啊。” 也不知道何胜男上辈子有多大的怨气,咋好像她觉得所有人都欠了她? 真是佩服何胜男这份豁达,凡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倒也活得潇洒。 白柳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何胜男瞪了她一眼:“我能有啥错,懒得跟你说话。” 说完施施然离开。 “你是不是要挣钱?”白柳突然出声。 何胜男刚刚迈出脚步,瞬间收回,内心一阵慌张。 白柳咋知道她挣钱? 难道在黑市见过她,还是发现她其他秘密? 对了,上次她们还在邮局遇到过! “我记得,之前有次在邮局见过何知青,何知青好像要投稿,是吗?”白柳没忘之前何胜男窘迫的模样。 已知何胜男家里并不能为她提供更多帮助,投稿也没挣钱,那何胜男最近是怎么发财的? 听关喜月说,何胜男最近买点心买不要票的熟食,大方得很。 她太好奇如何挣钱了。 何胜男脸色一僵,暗骂白柳心眼多。 “没、没投稿。”何胜男强装镇定,“上次我被拒稿你也看到了,现在是家里人给我寄钱。” 她重生一世,自然担心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因此对外说家里人给她寄钱。 “是吗?”白柳假笑。 何胜男气急。 没想到别人都信了,偏偏白柳见过她最穷的时候,现在说啥也白说。 白柳也不是要为难她,只是闲着没事。 当然,也想从何胜男嘴里套出更多话。 不过现在看来,何胜男机灵多了,竟然知道不能多嘴。 没意思。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大赖子在等你?” 大赖子不停地瞅这边,肯定不是看她,那就只能是看何胜男。 何胜男脸色一白。 倏地,她眼睛放光。 周向南竟然也在! “你是不是要去队部那边,快去,不能耽误你的事。”她推着白柳往前走。 白柳嗤笑一声,随即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不忘观察大赖子、何胜男,以及周向南。 啧,总觉得何胜男今天又要整出点新鲜事。 她还是尽快离开现场,以防等会儿被误伤。 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何胜男发挥。 第80章 撒娇的糖豆 第80章 撒娇的糖豆 “糖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要告诉你妈了啊。”黄凤来看着调皮捣蛋的糖豆就觉得头疼。 她不知道白柳这几天在忙啥,但她见到柳儿在院子里洗鸭毛。 不理解,但她也不忙,顺手带一下糖豆也不是不行。 可糖豆这小崽子不省心! 刚才听到有人说这几天能从山上打猎,竟然让她带着去上山打肉吃。 果然,馋丫头生的孩子也馋丫头。 “姥姥,”糖豆撅嘴,“你不能告诉妈妈昂?” 现在天气还冷,妈妈肯定不让她上山,可是她想上山给妈妈找兔子和野鸡吃。 别以为她不知道,妈妈每天趴在缝纫机前做衣服很辛苦,都是为了赚钱,她现在赚不了钱,但是万一能抓到兔兔呢? 小崽子还记得上次和福宝捡到兔子的事,不仅她要上山,甚至想拉着福宝一起。 黄凤来可不想带着福宝,自从白柳明确表示不想再婚后,再加上周向南与几个女人不清不楚,她心里不舒服。 虽然不至于迁怒福宝,也不至于拒绝糖豆和福宝玩,但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不行,除非你保证不去,你们两个小不点还想上山?”黄凤来坚决不同意。 糖豆扯着姥姥的衣角:“姥姥,你不帮就不帮嘛,怎么还告密呢,你可真不讲义气。” “啥玩意儿?”黄凤来揉了揉耳朵,“义气?谁教你的哟?” 这丫头和她妈一个样,鬼精鬼精的。 白柳隔着几步远都听到了她妈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笑声还有糖豆气急的模样。 “有啥好玩的事,你们也跟我说说?”她跑过去凑热闹。 糖豆没想到她现在过来,马上拉紧福宝的手:“没有。” 黄凤来眨眨眼:“这个啊,是糖豆——” “姥姥~”糖豆蹭到黄凤来腿边,“姥姥你不能说。” 说出来万一妈妈不同意,她连出去玩的希望都没有了。 可如果不说,妈妈不答应,她还可以找舅舅和哥哥们,一样能打到肉肉吃。 说真的,黄凤来一开始没打算“告密”,毕竟小崽子都说告密是不讲义气,她也不能坏规矩不是。 但糖豆非要在白柳面前撒娇,这能不让人怀疑? 白柳一脸兴致盎然的看着祖孙俩,随后将目光落在福宝身上。 “福宝,你和糖豆去哪里玩了?”白柳半蹲着问福宝。 福宝看看糖豆,觉得可以说:“我们一直在黄奶奶身边。” 白柳一挑眉,不太信。 如果只是在她妈身边玩,糖豆能有啥小秘密? 首先排除闯祸,其次排除已经发生的事情。 难道糖豆想让她姥姥带着去干啥? 糖豆很满意小姐妹的回答,却不知道白柳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白柳笑嘻嘻地看糖豆:“你是不是想让姥姥带你去玩?” 糖豆眼珠子瞬间瞪圆,满脸不可置信:“啊?” 妈妈咋知道?刚才她守着姥姥呢,姥姥没有告密。 糖豆想不通,甚至黄凤来也诧异地看着白柳。 “我没说。”黄凤来澄清。 嗯,她依然是可靠的同志。 白柳揉了揉福宝和糖豆的脑袋:“哼,你们这种小豆丁,我一口气可是吃十个。” “我能猜不到你们的想法?” 黄凤来看着两个小女孩垂头丧气的模样想笑,想了想说情:“……我可没有告状,这个告密者我不能当。” 虽然这算不上是啥告密者,但作为一位有原则的老同志,她绝不能告密! 白柳听完黄凤来的话忍不住笑,糖豆真有意思。 果然生个孩子就要用来玩,小孩多有意思啊。 上辈子那些小小年纪就学老成的公子和小姐,真是不像小孩。 “糖豆,”白柳故意板着脸,“你为什么不问妈妈?” 糖豆瞬间站直,用脚尖点地,磨磨蹭蹭不说话。 福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只好继续拉紧糖豆的手。 “没事,要是白姨姨生气,我带你去我家。”福宝凑近糖豆,悄悄说。 糖豆眼睛闪着光,看向福宝:“福宝,你真好。” 白柳早听到姐妹俩的悄悄话了,顿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这都啥跟啥呀? “咳,”她清了清嗓子,“我可没有要赶你离家出走,你别威胁我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糖豆的鬼点子,这小家伙。 糖豆还记得爸爸说过,犯小错的时候要及时道歉,不想道歉也要示弱。 她记得爸爸的话呢。 白柳一看就知道糖豆的心思。 其实糖豆想出去玩也不是不行,而且本质上是小家伙心疼她,她都懂。 从福宝之前上山遇到撞死的野兔和野鸡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带糖豆上山,趁着今天比较暖和,出半山坡逛逛也行。 “那妈妈也不会答应我,我不高兴。”糖豆撅着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白柳反问,“你要是先问问我,也给你妈我思考的时间呀。” 糖豆满眼都是欣喜。 “妈妈。真的吗?” 福宝也惊喜地看着白柳。 四只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着她,白柳有一点点心软。 “真的,等会儿我就带你们上山玩。不过我们提前说好,我们只能玩一小会儿,现在还冷。” 小崽子们憋坏了,先去放放风。 “太好了!” 糖豆和福宝抱在一起欢呼。 白柳趁机将怀里揣着的手套递给黄凤来:“妈,我新做了衣服手套,你看暖和吗?” “对了吗,我找不到志军,等下你看到志军和他说一声,我带福宝出去玩了。” 黄凤来摸着柔软又轻飘飘的手套很好奇:“这是?” 白柳压下她妈的手:“别问,回头我再说。” 黄凤来点头,但随即皱眉:“你带福宝?” 她不赞成。 白柳摇摇头:“没事。” 大人的事情和孩子们无关,无论如何,她承认她和糖豆沾了福宝的光。 再说糖豆和福宝关系好,她不想破坏糖豆的友情。 黄凤来无奈,摆摆手:“去。” 看着就碍眼。 白柳一手牵一个崽崽,悠闲地往回走。 别说糖豆,她都好久没有放松地好好上山玩了。 现在去其他城市都要介绍信,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满世界转悠。 “你放心,你绝对哪儿都逃不了,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突然,白柳听到路边有人说话。 第81章 向南哥救救我 第81章 向南哥救救我 大赖子和何胜男在说话? 白柳瞬间嗅到了奇怪的气氛,这孤男寡女,怎么说这种话。 大赖子是向阳大队的光棍,从来没结过婚,但有个闺女。 他这个人打小就是个赖皮,甚至他父母家人也是赖皮,村里没人敢嫁到他家。 早些年的时候,他大哥和二哥的媳妇都是逃难来的,实际上也是花钱买的媳妇。到大赖子这里,解放了,不让卖儿卖女,他也就成了光棍。 大赖子父母去的早,他大哥二哥也不想管这个兄弟娶媳妇的破事,因此父母去世后就嚷嚷着分家。 一家子打的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大队长出面说和,大赖子的赖皮劲儿上来,坚决不肯答应分家,说怕自己以后没人养。 他大哥二哥如今装着老实人,但骨子里也是个赖皮,一气之下就说分他个孩子。 儿子自然不舍得,最后是他大哥送了他一个闺女,美其名曰给大赖子养老。 其实是嫌弃闺女,趁机甩出去。 大赖子这个人的难缠又体现出来了,一般人咋可能分家要侄女呢,他偏偏答应了。 甚至二话不说,还真同意了分家,直接让侄女改口叫他爸。 但这样一来,更没人敢嫁给大赖子,他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棍。 大队长可怜他家闺女翠花,好在现在是新社会,总归有孩子一口饭吃。 大赖子也磕磕绊绊在向阳大队混着,只是他活得浑浑噩噩,闺女却养得异常凶恶,队里小孩都怕。 队里人提起大赖子和她闺女都是唉声叹气,恨不得将这对父女赶出向阳大队。 但新社会,他们又不敢按传统行事。 白柳没上前,但步子却缓了下来,躲在角落,她很好奇何胜男和大赖子怎么扯上关系。 莫非何胜男知道的未来里,大赖子会有出息? 虽然她觉得何胜男神神叨叨,但也不能完全否认何胜男的用处,而且她提供的有些消息确实有一定的参考性。 何胜男想方设法巴结周向南,白柳能想到周向南日后有所成就。 毕竟嘛,周向南身上有股狠劲,嗯,像个成大事的人。 但大赖子身上只有不要脸的劲儿,也能成事? 她不理解。 何胜男此时恨不得上前打大赖子的臭嘴,可她不能,因为周向南在附近。 她不想让周向南误会她是个泼辣的女人。 何胜男看着挡在面前的大赖子,尤其那刺眼的笑容,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上辈子,她就是受了大赖子的欺骗! 前世何胜男过得苦,她在家里不受宠,被赶到下乡当知青后家里更是不提供任何补贴,她只能靠工分过活。 知青点的老知青欺负她,她只能费劲讨好关喜月,但关喜月这个大小姐不好伺候,剩下一个吴雅畏畏缩缩她也看不上。 大约前面有了宋嘉应和白柳结婚的例子,向阳大队的人对和知青结婚并不排斥——宋知青一个男的都那么顾家和贤惠,女知青不得更听话? 当何胜男一而再再而三遇上向阳大队向她示好的男人,她的心思也发生了变化。 反正也回不去城里,不如嫁到向阳大队算了。她可是城里人,嫁给农民也能当家,以后家里她说了算,还能吃饱不用干活。 何胜男吊着不少男人,但时间长了大家也不是傻子,条件好的男人自然不愿意继续纠缠,也慢慢离开。 剩下的人里,要么是像刘瘸子那样有家室的男人,要么就是大赖子这样的大龄光棍。 何胜男可看不上刘瘸子,最后挑挑拣拣,再加上大赖子说得最好听,她也就嫁给了大赖子。 别看大赖子有个名义上的闺女,但翠花已经快十岁了,家里家外的活都能干,这不是现成的保姆? 大赖子还许诺她,只要以后生下儿子,他们就把翠花嫁出去,正好给儿子当彩礼钱。 何胜男多少有点看不上大赖子,但啥人有啥活法,大赖子会赖皮,村里人拿他没办法,她掌家后日子肯定也好过。 两人各有各算盘,竟然真的结了婚。 可是结了婚,大赖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在家里的地位比翠花都低! 翠花好歹和大赖子一起相依为命多年,大赖子指望翠花以后养老,也不太亏待她。 但大赖子对何胜男没有顾忌,甚至因为前面哄着何胜男觉得憋屈,更是压榨何胜男。 何胜男想起上辈子的事就气得牙痒痒,天知道她过得有多苦! 白天要去地里干活,一进门还要喂鸡喂猪——做饭是翠花的事,因为大赖子怕她偷吃。 到了晚上,还要经受大赖子来来回回的折腾。 光棍憋了这么多年,对她毫无怜惜之情,一天也不放过,非说生个儿子出来才行。 何胜男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只能想着给大赖子生个儿子。 她第一次怀孕时还想着生出儿子来怎么收拾翠花和大赖子,可等她接连生出三个丫头,一次次被大赖子打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后来知青能回城,她半夜跳墙头离开这个家,哪怕当盲流也比在活在这里强! 何胜男回不去娘家,也不想回向阳大队,只能在外面想办法谋生。 但外面打工也苦,她最后想通了,反正已经嫁过人了,有啥放不开的。 张开腿挣钱多轻松! 她后来被扫黄大队抓到的时候,年纪大了也得了病,只能送她到医院里看病。 那时为了让她这样的人改造思想,送来一大堆书,她可太讨厌看书了。 但她清晰记得有本书上面印着周向南的名字和照片,是她认识的周向南! 重回向阳大队,她就两个想法,送大赖子去死和抱周向南的大腿。 对了,周向南就在这里。 何胜男想起大赖子这段时间送来的钱,心下一狠。 “你别急,我等会儿回去就还你钱,你先让开。” 大赖子露出混不吝的笑容:“还钱?那不行,老子给你,你就拿着,但你必须嫁给我。” “你别逼我!”何胜男提高声音。 大赖子嗤笑一声:“你骗我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何胜男恰好看到面对她的周向南走近,猛地扑过去。 “向南哥,快救救我,他要强迫我!” 第82章 以身相许 第82章 以身相许 白柳眼睁睁看着何胜男使劲拽着衣服,往周向南身上扑。 瞬间被眼前的转折惊了一下。 何胜男真放得开。 她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两个小崽崽:“你们俩不能看,互相捂住耳朵。” 呃,她就稍稍看一会儿,马上带着崽崽离开。 等她再抬头看向几人的时候,局面已经发生了剧烈变化。 刚刚与何胜男对峙的大赖子,忽然与周向南剑拔弩张。 白柳:??? “好你个周向南,你竟然抢我的人,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了何胜男!”大赖子直接拽上周向南的领子。 周向南紧皱眉头,推开大赖子:“你在说什么?” 何胜男趁机流泪,添油加醋:“大赖子看我是知青好欺负,想占我便宜,向南哥救救我。” 她上辈子能张开腿挣钱,自然有得到男人怜爱的本事。 此时梨花带雨的一哭,周向南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你不要哭,”周向南安慰。 他确实被何胜男的一哭打断思路,又想起大赖子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内心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何胜男。 “我真的不能嫁给他。”何胜男用自以为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周向南。 似乎用眼神告诉周向南,她的心里只有他。 周向南想起之前何胜男多次对他示好,他不喜欢何胜男,但毕竟何胜男对他不错。 这个忙他要帮,不然别人以为他是无情无义的人怎么办? “婚嫁自由,”周向南厉声呵斥大赖子,“你强迫一个女孩子嫁给你,你这是给我们农民兄弟和向阳大队抹黑。” 大赖子不以为意:“周向南,你少他妈的说屁话,你凭啥命令老子?嘿,我看你是也看上何胜男了,你做梦!” “老子花了钱,何胜男就是老子的女人!” 何胜男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怎么就瞎眼看上大赖子,或者说上辈子她太快答应了,大赖子甜言蜜语哄着她,没露出马脚她就同意结婚。 如果像现在这样不要脸,她绝对不会答应! 想起上辈子嫁给大赖子之后的苦,她忍不住骂道:“谁能看得上你这个癞蛤蟆,再说我可没有要你的钱,是你非要给我。” “我nd,你个贱女人竟然骗老子。”大赖子气不过,说着就要动手。 周向南直接扭住他的胳膊,拦下:“大赖子,你不要太过分。” 大赖子还是不敢和周向南硬碰硬,他恶狠狠地对何胜男说:“你等着。” 何胜男求救地看向周向南:“向南哥,我怕——” “不用怕,我带你找大队长。”周向南说着就要带大赖子离开。 “不、不用了,”何胜男担心闹大了让她还钱,“我不答应大赖子,以后他也不能纠缠我。” “不然,”她看着大赖子,“我就要找大队长问问,咱大队可没人像你这么偷懒,是不是还有啥家底。” 何胜男猛然想起上辈子大赖子和翠花的对话,原来当年抄地主老财的家时,大赖子偷偷藏了好东西。 这事捅出去,大赖子好不了! 人道做贼心虚,大赖子一瞬间想起往事,狐疑地看着何胜男。 这娘们,不会真知道啥?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 难道是诈唬他? “好,好,老子以后再理你就是狗。”大赖子说到底不敢硬来,骂骂咧咧就转身离开。 周向南深深地看了何胜男一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何胜男也太能闹腾了。 “我还有事,先回去——” “谢谢向南哥今天帮我,”何胜男眼眶中盛满感动的泪光,“向南哥真好,你才是我敬仰的英雄,向南哥,我绝对不会嫁给任何人,我就等着你。” “何知青,”周向南打断她的胡言乱语,“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我只是举手之劳。” 何胜男眼看周向南要离开,直接上前抱住周向南。 “向南哥,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哇草! 白柳都看傻了。 “妈妈,我看不清了。”糖豆有点苦恼,她妈妈不让她听声音,现在她也看不清他们在干啥。 从她和福宝的角度看,恰好白柳挡住了一半,另一半刚刚也被大树挡住。 白柳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个小崽还在,她猛地拎着两只小崽子转过身。 “走走走,我们不是要上山吗,快点走,等会儿就天黑了。” 万一何胜男和周向南情到深处,那是孩子们能看的东西? 不对,她也不能看,辣眼睛。 福宝和糖豆不敢反驳,再加上他们看得不真切,随即想到上山更有趣,又开心起来。 “妈妈,我们还要去上次那个地方。”糖豆舔了舔嘴唇。 福宝应和:“对对,白姨姨,我们去上次抓到兔兔的地方。” 白柳觉得好笑,这俩小崽子,还想着守株待兔的好事吗? 她这辈子也只遇到一回,还是托福宝的福,她们年纪小小竟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不过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福宝的运气,一般人都比不上。 白柳的目光落在福宝身上,随即错开眼。 “行,但我们早点下来,碰不上就算了。” 让两个孩子在前面走,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时不时打量着两侧的陷阱。 靠山吃山,她不会打猎,但有辨别陷阱的能力。 现在没人敢在陷阱里放东西,就是怕有人掉下去。 大人还好说,如果是小孩—— “妈妈——” 白柳糖豆急促的叫声,慌忙看去。 福宝呢?糖豆呢? “妈妈快来,我们掉下去了。”糖豆惊呼。 哈?不会这么巧? 白柳马上快跑过去,才发现俩崽子确实掉进去了,不过不是掉到陷阱里,而是一个小坑。 完了! 这个坑一米深,三米多宽,说不上危险,但她怕里面的干枝杈扎到两个孩子脸上。 “别怕,你们别动啊。” 她马上滑下去,看到两个崽还干干净净,只是都摔了个屁股墩儿。 行,俩孩子看着没有其他事。 糖豆和福宝坐在一片空地上,万幸周围没有干树枝,也没有冬眠的蛇,初步确定身上没有伤。 “屁屁疼不疼?”她怀疑俩崽子直接坐着下来。 “不疼。”两人异口同声。 白柳松了一口气,习惯性观察周围。 哎等等,啥东西怎么晃眼。 咋还有金光? 第83章 二女争一夫 第83章 二女争一夫 白柳看到金光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同寻常。 她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第一时间想到三个字——狗头金。 这东西不常见,她上辈子,有老百姓挖到狗头金,被当成祥瑞献给了皇上。 她曾经隔着很远见过一眼。 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捡到! 她是个普通人,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好运。 可福宝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啊。 “福宝,你和糖豆先站起来,跳一跳。” 啥金子不金子的,先确保两个孩子安全最重要。 福宝和糖豆身上没伤,两人活蹦乱跳,刚刚白柳反应的够快,两人几乎没有顾得上害怕就被救下来。 现在甚至觉得有点好玩,像是玩滑梯。 白柳无奈地叹息一声,瞧这俩熊孩子,是真的会吓人。 她观察周围,然后随手扣起刚刚闪着金光的石头。 嗯,确实是狗头金。 成色比一般金子差点,但也是金子。 狗头金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之前应该是好好地藏在石头里,刚刚两个小崽子滑下来的时候碰到了石壁,导致小石块滑落。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整个冬天鲜少有人上山,更无人来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石块难免风化。 真是赶上了。 但凡有人像她们一样不小心滚进来,恐怕也可能碰上狗头金。 她将不大的狗头金塞进衣服兜里,转头看俩孩子已经开心地玩了起来。 啧,福宝真是不一般。 她无比确定这是福宝带来的运气,因为以前她也带糖豆来过山上,却没有这些奇遇。 甚至队里老老少少都来过山上,却没有听说过还有人能捡到兔子和金子。 “走,我们先上去。” 她可得小心带着俩孩子。 冬天动物冬眠,现在天气还冷,今天并没有再遇上兔子和野鸡,看着时间不早,白柳就带着俩孩子下山。 糖豆和福宝闷闷不乐,她们并没有注意到白柳捡到了石头。 即使注意到可能也不会在意,毕竟石头不能吃不能喝。 “高兴点嘛,等回去了给你们买好吃的,今天有点晚,过几天就安排!” 捡到了金子,能让你们俩崽子天天有肉吃! 听到许诺后,糖豆和福宝才高兴起来。 捡到狗头金的事她没想着瞒住周向南,等下山后,第一时间就打算找周志军。 嗯,她院子里还住着田雨,再加上前面的事,她和周向南不适合直接见面。 可刚走到家门口附近,就看到何胜男和陈满月拉扯起来。 周向南就站在两人中间。 白柳:??? 她是错过了什么,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 距离有点近,她扯住福宝和糖豆:“糖豆,你带着福宝先回我们家。” 她先看会儿戏。 糖豆肚子饿了,蹦蹦跳跳牵着福宝的手就往家里跑。 福宝看到周向南,但同样看到了陈满月。 她想起爸爸和哥哥说以后不要找小姨,又想起上次小姨打架时的模样,下意识跟着糖豆往里走。 看把孩子吓得。 白柳让两个孩子进门,转头就看到田雨出来了。 她瞅了一眼,没说话。 “你怎么还缠着我姐夫,你竟然还缠着我姐夫……”陈满月恨不得生吞活剥何胜男。 “怎么,你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何胜男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作为小姨子,你姐姐都没了,你天天来姐夫家干嘛,不就是想嫁给姐夫?” “早看上你姐夫了,怪不得天天往姐夫家跑,也不知道你姐姐知道不知道。” 周向南脸色黑得想锅底,这些话她在医院里早已经听了无数次。 有段时间没听到,他以为两人不会再遇上,竟然—— “丢人,”他沉下脸,“我说过与你们只是朋友,你们非要我把话说绝不可吗?” “满月,岳父和岳母那边给你安排了相亲,你要认真对待。” “何知青,我今天帮你只是出于同情,你不要多想。” 何胜男和陈满月俱是一惊,周向南这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们不该再纠缠我。” 他想往高走,必须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退一步来说,何胜男来向阳大队短短几个月,名声已经一塌糊涂。 而陈满月是他的小姨子,再如何他们也不能在一起。 但作为男人,他实在无法对女人说重话,尤其是爱慕他的女人。 之前何胜男和陈满月去探病送饭时,周向南也说过不让两人去,但话一直算不上多重。 今天却明确表示了拒绝。 一瞬间,何胜男和陈满月双双露出委屈的表情。 两人之间充满了火药味。 “都怪你!”“都怪你!” “够了,都滚!”周向南忍无可忍。 他已经看到有人过来,继续拖下去,他以后的名声怎么办? “姐夫,我——”陈满月咬着唇,挤出一句话,“你真的要我嫁给别人吗?” 这表情,仿佛只要周向南敢点头,她立马就要嫁出去。 “那周向南也不能摇头呀。”田雨低声说。 白柳挑眉,田雨还挺护着周向南,已经把周向南当成自己男人了吗? 周向南确实不能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长辈的语气说:“你要看对方的人品,我相信岳父和岳母的眼光,你不要任性。” “好,”陈满月眼眶中的泪光缓缓流下,“好,我嫁。” 她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何胜男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可不等她开心,周向南下一句话便让她狠狠一震。 “何知青也走,我带着儿子和女儿,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不行,”何胜男急切道,“等以后我当了妈,肯定能带好孩子。” 至于福宝和周志军,给口吃的就行,周向南的东西都要给她的孩子! “何知青,福宝和志军是我的孩子,我必须养好他们。”周向南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 他绝不放心将两个孩子交给何胜男。 太年轻的姑娘,根本不懂如何照顾孩子。 何胜男被周向南的话气得不行,跺跺脚也转身离开。 “这么说的话,周向南再婚主要是为了两个孩子。”田雨试探白柳。 “是也不是,”白柳笑眯眯看向她,“主要是有个贤内助。” 田雨听后若有所思。 第84章 孩子用来玩 第84章 孩子用来玩 周向南关门后,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悻悻离开。 白柳摸了摸兜里的狗头金,也率先转身,今天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而田雨跟着她往前几步,忽然停下脚步。 “妈,”田小勇背着筐开门出来,“我去山上砍柴。” 田雨顿了顿:“妈和你一起。” 白柳意识到母子俩有话说,没有继续听下去,田雨接过田小勇的背筐,一前一后走远。 她看着母子俩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还真是巧。 他们去的就是她回来的那个山坡。 机缘这种事,谁碰上就是谁的,只要没有标定姓名,便算不得是有主之物。 不过田雨母子不在,有些事恰好可以做。 不一会儿,福宝带着周志军过来,她支开福宝和糖豆,将狗头金交给周志军。 “……大致经过就是这样,福宝和糖豆掉下的地方有石块滑落,我发现了这块狗头金。”她无奈道,“我不好单独处理,也不好过去与你父亲说,你把东西给他,交给他处理。” 周志军满脸不可置信。 他既是吃惊于她们离谱的经历,更惊讶于白柳竟然放心地将金子交给他。 实际上周志勇并不懂狗头金的价值,但他知道金子的珍贵。如果白柳不说,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件事。 刚刚何胜男和陈满月的争吵他在家里都听到了,此时他真的希望前面没有发生过那些事,如果—— “白姨,你该亲自交给我爸爸。”周志军又将狗头金递过去。 白柳摇头,不肯接过去:“我不要,我们都知道福宝运气好,我不能私吞。” 她也不想冒险,说到底这是考验她的良心。 穷归穷,但她不想占一个小孩的便宜。 周志军拗不过白柳,只好收回狗头金,随后带着福宝离开。 直到确定周志军回到隔壁周家,而周家响起互相打趣的声音,白柳才放下心。 她其实也是考验周向南的良心。 “就当是给我们积福。”她揉着糖豆略长的卷毛打趣。 老天爷给了福宝好运,连带着周向南的运气都很好。 她不知道这份好运是否暗中已标定价值,但她知道不能介入这类气运极好之人的因果。 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她不信命,也不会依靠命。 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掠夺。 “糖豆豆,你要不要扎小辫子?” 糖豆的卷毛很可爱,但长了就显得乱糟糟。 像是鸡窝。 白柳没敢说后半句,她怕糖豆急得跳脚。 啧,小崽子不好哄。 “妈妈,”糖豆气哼哼,“你是不是想说我的脑袋像是乱鸡窝?” “哼,我早知道妈妈会这样说。” “咳咳,”白柳用咳嗽掩饰尴尬。 糖豆扒拉着头上的卷毛,也感觉十分苦恼。 如果扎辫子,会不会变成冲天辫儿? 白柳看出糖豆脸上的纠结,抿着嘴没有笑出声。 以前糖豆的头发都是宋嘉应按时修剪,也很难想象那家伙怎么有功夫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能把糖豆打扮得漂漂亮亮。 反而自从她一个人带小崽子,看着有点不够精致。 “糖豆,你想不想换个发型?”白柳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糖豆,仿佛在看一个好玩的玩具。 不对,是娃娃。 糖豆耐不住甜言蜜语,有点心动,但又觉得妈妈的笑容有点奇怪。 她紧皱小小的眉头,像是思考要不要答应妈妈。 白柳也不急,耐心等她的回答,一边抽出心思想另外的事情。 她刚才摸了摸糖豆的小手,暖乎乎的,手套很温暖,已经基本确定鹅绒和鸭绒具有保暖的效果。 目前她无法确定二者是否有差异,但可以确定它们比棉花更加轻薄,最重要的是更多人能用得上、用得起。 一瞬间,她已经想好如何为养殖场的冯师傅和高永昌牵线搭桥。 养殖场需要处理动物的毛发,高永昌需要新的业务站稳脚跟,两者互补。 最重要的是,这门生意算得上新,而冯师傅恰好因为孙子的事情感激高永昌夫妻,想来也是助力。 “妈妈,不然你试试?”糖豆软糯的声音打断白柳的思路。 白柳看着糖豆的卷毛有点手痒。 孩子,不就是用来玩的吗? 趁着糖豆还小,玩一下也不过分? 她努力说服自己,也让糖豆充满期待,然后—— 给糖豆编了一脑袋冲天辫,她越看越想笑。 “妈妈,好看吗?”糖豆没有照镜子,但想着妈妈废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很好看,“我要看看。” 白柳觉得此时的糖豆像小刺猬,那万万不能让糖豆看到。 “那个,”她想了想,一定要留下这难得的一幕,“今天没有吃到肉,妈妈带你去公社养殖场好不好,看能不能和冯爷爷买到肉。” 她记得公社还有一家照相馆,刚好留下纪念照片。 糖豆听到“肉”,满脑子都是肉肉,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扯着白柳的手急着往外走:“那我们要早点去。” 白柳心想是要早点去,她还没忘了何胜男也盯上了鸭绒和鹅绒。 虽然不知道何胜男为了啥,但她先想到的主意,绝对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白柳说干就干,她甚至怕黄凤来看到她“玩”糖豆,没打招呼就带着糖豆直奔公社。 糖豆顶着一头奇怪的小辫子,一路上引来许多人关注。 她先带着糖豆去照相馆,花了一块钱“巨款”拍下糖豆的照片。 当然,也因为照相馆有镜子,被糖豆发现了自己有多“丑”。 “哇——” 白柳没想到小崽子哭得这么惨,她好说歹说,赶紧拉着糖豆去养殖场。 嗯,听说养殖场有很多小动物,也许糖豆看到就不哭了。 “哟,这是你女儿。”冯师傅看到白柳带着小姑娘很新奇。 糖豆有一头难得一见的自然卷头发,最重要的是长得白白净净又好看,冯师傅很是喜欢。 糖豆则满脸好奇地看着冯师傅。 “冯师傅,帮个忙呗,今天养殖场有没有不要票的肉,看我家小崽子哭得多惨,都是馋的。”白柳睁眼说瞎话。 冯师傅也没信她的话,半开玩笑道:“那你要拿出让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当然有。”白柳笑得狡黠。 第85章 考验人心 第85章 考验人心 白柳说能帮养殖场利用鹅绒鸭绒带来收入后,冯师傅满眼震惊,随即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个姑娘,不会是骗我。”他将信将疑,以为白柳是随口一说。 “我肯定说到做到,”她想着还没有与高永昌那边说好,斟酌道,“这样,您给我留两天,我最晚后天过来将它们处理掉。” 冯师傅欲言又止。 白柳知道他不想承担更多责任和麻烦。 “我给您十块钱押金,”她直接取出一张大团结,“如果我后天不来,押金也不用退我。” “不能——”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相信冯师傅能做到。”她加重语气,“这两天,不能让其他人带走这些东西,无论任何人。” 她依然忌惮何胜男,如果她辛辛苦苦费时费力,结果鹅绒和鸭绒都没了,那不是替人做嫁衣? 何胜男似乎很在意鸭绒和鹅绒,她必须更快行动。 冯师傅想了想,接过那张大团结。 “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只是这十块钱是我对上面的交代。”冯师傅拍着胸脯说,“我和上面说这是定金,如果你后天没来,或者没办法处理掉这些东西,也没啥。” “我到时候再想办法退你定金。” 鹅和鸭子的毛都放在库房这么长时间了,现在白柳也是为养殖场想办法,他不能得寸进尺。 但以防万一,他也必须和领导打招呼。 “你放心,这两天我肯定不让任何人动它们。” 虽然他觉得没人要,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事实在说不准。 冯师傅爽快答应下来,糖豆瞅瞅两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扯了扯白柳的衣角:“妈妈,你是不是买到肉肉了?” 她刚刚看到妈妈递给冯爷爷钱了,她有肉了? 白柳和冯师傅看着糖豆的模样哭笑不得。 刚刚糖豆发现自己的头发都炸起来很生气,再加上路上哭了一场,此时更像是炸毛的小狮子。 白柳笑着摇头:“没有,那怎么办?” “啊?”糖豆叹息一声,“算惹,没有就没有,妈妈今天还带我照相呢,只是——” 她说着又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一次照相的机会,竟然是那么丑的照片。 “别哭别哭,”冯师傅还没见过糖豆这种哭起来像小猫的小孩,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一狠心,又想起刚刚白柳帮他忙,结果还要给押金的事。 脱口而出:“冯爷爷去给你找点肉,你等着。” 白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冯师傅已经跑远。 啊这,她该不该信? 照理来说,冯师傅应该能找到不需要票的肉? 她带着糖豆等了等,又安抚糖豆:“如果冯爷爷没有,你不许哭哦,妈妈明天带你去县里玩。” 嗯,顺便找高永昌沟通一下。 “来了来了,”冯师傅提着一个网兜,一路小跑而来。 他气喘吁吁:“知道你没肉票,这是今天剩下的边角料,有一块牛百叶,还有猪心和一些下水……” 白柳眼睛一亮。 虽说下水算不上啥好东西,不对,就是好东西啊。 她会做! “谢谢冯师傅,你称一下,我都要了。”她拍下一张大团结。 哎,这个月的工资又要花完了。 明天的计划如果不成功,她必须想到新的财路。 啧,钱真是不禁花。 白柳美滋滋的在公社花钱,却不知道向阳大队不少人因她而变得不平静。 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周向南。 他做梦也想不到,和福宝一起出去的白柳竟然捡到了金子,更想不到白柳会把金子交给他处理。 他第一次见狗头金,但不是第一次听说。 当初还在部队的时候,很多战友来自八方四海,大家大多是出身农村,自然从小听说过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 那时有人戏称,如果自己捡到了狗头金,肯定交给组织——给战友们改善生活。 昔日的岁月早已淡忘,周向南看着手中的狗头金猛然惊醒,他在想什么? 交出去? 不行不行,他不能冒险,也不能把福宝得来的东西让出去。 一旦被人追问,他该如何解释福宝的异常? 周向南用无数理由说服自己,他拍了拍周志军的肩膀:“行,这事我去处理。” 周志军点头后要出去看妹妹,可转过的半个身子忽然回过身。 他犹豫道:“爸,我刚刚问过福宝,白姨捡走石头的时候她和糖豆没有看到,如果不是白姨有良心,也许——” 他们不会得到这块金子。 周向南和周志军不会怀疑白柳是否藏私,毕竟捡到狗头金这种千载难逢的事情,不会有那么多金子等着人去捡。 反过来说,如果白柳不告诉他们,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周志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也许是想提醒父亲不能独吞,也许是想告诉父亲白姨的大方。 也许,只是想用白柳和陈满月及何胜男作一个比较。 周向南愣了一下,然后熟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怎么,难道不相信爸爸?” “等我想办法处理了这块狗头金,肯定要感谢白柳和糖豆。” 福宝还小,而糖豆与福宝的关系好,日后很难说她们会不会再遇到其他奇遇。 况且,白柳是个聪明人。 她这次直接将狗头金交给他处理,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周向南知道,他都不能把事情做绝。 周志军稍稍放心,却依然没有离开。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鼓起勇气道:“爸,我没有那么想我妈了,你每周都要担心我和福宝跑回来,影响你工作,如果……如果你再婚,我能接受。” 比起这样乱哄哄的继续闹下去,他宁愿有一个后妈。 周向南哑然失笑,他没想到儿子有一天会说这样的话。 “你还小——” 周志军急切道:“爸我不小了,我都知道,之前我们在大院的时候,你和顾阿姨——” “志军,”周向南突然提高声音,“以前的事情我们不说,爸爸和她不合适。” “但是何知青和小姨这样闹下去,队里人也会说三道四。”周志军厌恶旁人打趣的目光。 周向南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我知道了,你先去玩。” 他只是想要一个更合适的女人,怎么这么难? 第86章 强烈的对比 第86章 强烈的对比 “妈,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急,你要耐心。你看何胜男和陈满月这么闹,只会惹周叔叔讨厌,她们的名声也会更差。” “周爷爷家在乎名声,不会让周叔叔长时间不结婚,我看快了。” “妈,你相信我,我也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心。周叔需要一个贤惠能持家的人,还能照顾孩子,除了你,还要谁合适?” 田雨的耳边一直回荡着田小勇的话,内心也越来越有底了。 儿子说得对,向阳大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也许外面有,不,外面也没有。 周秀才肯定不乐意儿子找其他地方的人,不然周向南为啥退伍,又为啥现在还没有再婚。 一定是觉得外面的人不可靠。 她想起何胜男和陈满月一直嚷嚷着喜欢周向南,原本很心急,可经过田小勇的开导,豁然开朗。 周向南已经当了父亲,有儿有女的人虽然不嫌孩子多,但也没有那么缺孩子。 志军和福宝都很好,他肯定希望后面的妻子能照顾好他的孩子,也能伺候他。 之前,白柳是田雨最大的威胁。 但如今她住在白柳的房子里,反而越来越安心了。 白柳对糖豆太好了,她就没见过谁家这么惯着孩子,不就是一个女娃嘛,穿那么多好衣服也不怕以后没人要? 反正她不能让儿子娶这种败家精,有多少钱都得花完。 周向南再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 房前屋后住了这么多年,田雨知道周家老两口有多抠门,他们肯定看不上白柳和糖豆。 不像她和小勇,还能帮着家里挣钱。 这么一想,田雨已经幻想到周向南来娶自己的场景。 不过不能急,小勇说过,她还需要主动一点,不然周向南看不到她。 只是这个主动,她该咋主动? 田雨脸上写着愁苦,她是不是还要去问问白柳? 白柳当年能让队里那么多男人惦记,结婚后又吊着宋知青给她洗衣服带孩子,这种女人肯定比她会讨好男人。 田雨想得好,走到白柳家大门前习惯性推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白柳不在? 公社离向阳大队近,白柳离开之前忘了田雨没有钥匙,习惯性锁好家门离开。 但田雨不知道,她马上怀疑白柳是不是有啥小心思。 转念一想,她也不敢去问白柳。 哎,寄人篱下的生活果然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嫁出去。 再也不用看白柳脸色! 想到这里,田雨的眼神转向隔壁周家。 周向南今天好像也在家,不如她去坐坐? 白柳回来的时候不算太晚,她突然想起田雨没有家里的钥匙,只好马上回来给田雨开门。 家里住着外人就是不方便,虽然不妨碍她的生活,但有个外人在,她各方面都不习惯。 也不知道田雨有没有想好日后怎么办。 白柳带着糖豆骑车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田雨从隔壁周家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嗯,送她出门的是同样满脸笑容的周大妈。 白柳忍不住好奇,田雨直接上周家,这可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白柳,你回来得正好。”田雨看到她,不知道为啥,下意识心虚,“我下山看你不在家,和周大妈坐了一会儿。” 白柳笑着解释:“我和糖豆出去了一下,以为你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周大妈闻言,眼珠子几乎立即转到白柳提着的网兜上。 那是肉?那一定是肉? 谁家好人天天吃肉啊。 现在刚过了正月十五没几天,过年刚吃了那么多好的,又馋了? 这对母女也太馋了,简直是馋死鬼转世。 周大妈眼里的嫉妒快要溢出来,白柳察觉到了但没说话。 嘿,她就是要让周大妈看看,别以为天天吃完饭在嘴上抹点油就能充大户。 她能不知道周家人的虚伪? 不过不伤及她的利益,她也没必要于周家人如何。 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她与周家人相处愉快,甚至两家还能偶尔互相送点好吃的。 “没事,我现在也不忙,回家只是做饭和洗衣服。”田雨随口说。 脱离田家,她不用再为一大家子洗衣服,清闲多了。 白柳点头:“行,那你先进来做饭,我等会儿和糖豆去我妈那边吃饭。” 周大妈大为震惊,田雨和白柳的对比从来没有如此直接。 一个刚刚还和她说起如何勤俭持家,另一个同一时间就跑到公社去花钱。 一个有时间会为家里人做饭洗衣,另一个在外面花完钱却想着吃现成饭。 一个带出来的孩子也勤快踏实,另一个带的小闺女只知道整天外面玩。 不行,她不能想下去了。 果然家里老头子说得对,白柳身上的问题很大。 但她能挣钱啊…… 白柳只当没看到周大妈一会儿一变的表情,示意田雨先进门。 “周大妈回去做饭,我们也走了。” “好嘞,”周大妈一拍大腿。 哎呦,她差点忘了给老头子和孩子们做饭。 这一大家子都忙得忙,她可得伺候好一大家的老老少少。 走进院子里的田雨感慨道:“周大妈一个人挺忙的,还要操心周二哥的婚事,一家不知一家难啊。” 白柳觉得她是瞎操心。 周大妈就是想不开,非要从家务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可能因为周秀才识文断字,从年轻时周大妈就觉得自己是高攀。到后来儿子们一直上学,娶来的媳妇多少也有点文化,她一直很自卑。 所以不肯放下手中的活计,总想证明自己不是没用的人。 在白柳看来,周大妈纯属是自己找罪受。 不过周秀才家确实与众不同,一言难尽。 “千金难买个人愿意,”白柳打趣道,“人总要找到自己的成就感,有人从事业上,有人从家庭……都有。” 希望田雨不要学周大妈,这可不兴学。 但这话听到田雨耳朵里,又有了另一层意思。 她知道自己可能不如周家另外几个媳妇,但如果她比她们挣的工分多,比她们会做家务活,他们谁能看不起她? 白柳拎着买来的下水,正想着去哪里清洗,突然被田雨一句话打断思路。 “白柳,你说我咋能让男人喜欢我?” 第87章 讨好男人的本事 第87章 讨好男人的本事 田雨的问话r白柳措手不及。 白柳迟疑了一下,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是,田雨是不是脑子坏了啊,她问她怎么讨好男人? 问她? 等等,为啥要讨好男人啊? 她不理解。 田雨像是喝了什么迷魂汤,她竟然改变思路,想着如何讨好周向南? 行,她能理解田雨的急切和无助,但问她就不合适了。 白柳自问她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男人,也许外人觉得她心思不纯,但这个不纯并不是情感上纠葛,至少她不会故意让自己变得被动。 而此时田雨明显在男女关系中示弱,她恐怕已经想到该如何为周向南尽心尽力的做一切事。 事实上田雨也紧紧关注白柳的一举一动,好像很担心她说出拒绝的话。 在她看来,白柳就是有很大的本事,才能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不说别的,之前她们两个人先后结婚,人人都说她男人能干,她以后能享福。 而白柳以后就要受苦喽,嫁给小白脸知青,家里的事不都得自己干? 田雨一开始也这样想,可结婚后才明白自己的日子有多苦。 她男人是能干,但只是会干农活,回家以后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 家里家外数不清的事,时不时还要被婆婆训话。 但她不能说自己男人如何,更没有说话的地方,即使和父母兄弟说起,他们也只会说谁家不是如此? 白柳家就不是如此,她亲眼见过宋知青给白柳和孩子洗衣服,也见过宋知青抱着女儿哄。虽然宋知青干农活不行,但人家能挣其他钱。 偏偏还对妻子和孩子那么好,白柳给他生了个丫头片子竟然不生气? 她不觉得男人有啥不同,要她比较两人的丈夫,宋知青肯定不如她男人好。 一定是因为白柳会讨好男人! 以后再嫁一次,她必须和白柳学学! 白柳如果知道田雨的想法,可能会直接气笑,但她不知道,差点因为田雨的话气笑。 “你刚刚说啥,讨好男人?”她没藏着掖着,直接反问。 田雨点头,深呼吸:“是,我现在的情况,我还是应该嫁人。” 白柳懂了。 “但你不要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你自己都觉得需要讨好人,嫁过去别人更不会高看你。” 她好意提醒:“你要让他们看到你的价值。” 都二婚了,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也难,不如实际一点,考虑一下双方的价值。 至少双方要明白,彼此是最好的选择。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也许在相处的过程中,会直接越过爱情变成亲人。 她说田雨和周向南相配还有一个原因,两人都是丧偶,又都有孩子,年龄相仿。 很多摩擦和不必要的麻烦都会减少。 “我的价值?”田雨喃喃重复这四个字。 脸上满是迷茫。 白柳无奈叹息,看来女人必须读书啊。 她不是看不起没上学的田雨,只是觉得田雨过早陷入无休止的劳动中,缺乏很多自我思考的能力。 这不是不行,但她不想走更多弯路,甚至没有可以回头的机会。 她和田雨被人比较了很多年,却谈不上恨田雨。 或许就像何胜男说的那句话,女人怎么能不帮女人? 当然能救的她救,救不了也不会强求。 “你是队里同龄人中很少的能干人,名声又好,你要让他看到你的亮点。” 田雨闻言满脸不可置信:“我?可是我不识字,我除了种地别的事情都做不好……” 她想起在前婆家时他们常说的话。 白柳懒得多说:“你自己想,终究这是你的事情。” “我不会去讨好男人,更不会靠讨好男人达成目标,情感上不对等的关系只会越来越扭曲。” 只要她开始让步,后面就再也难走上前。 “可、可我该咋办,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田雨的语气略显无助。 到这里,白柳的耐心已经几乎被耗尽,她不想过多干涉旁人的生活。 田雨也不是她的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你可以和小勇多商量一下。”她无法提供更多办法。 田雨愣愣地不知所措。 她又提醒:“你今天就挺好。” 单刀直入比扭扭捏捏强多了,尤其从父母辈下手,或许他们会撮合婚事。 田雨脸色涨得通红:“可、可这不太好,我毕竟——”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啥,竟然直接敲了周家的门。 换个时间,她都感觉难为情。 没下次了。 白柳无语,她还以为田雨突然开窍了,原来只是灵光闪现。 “妈妈~”糖豆跑过来挠了挠她的手,“我饿了,我们该吃饭了。” 糖豆去了公社,活动量大,早已经饿肚子。 白柳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时间不早了,趁着天亮,她早点洗完下水。 “你自己慢慢想,我和糖豆有事。”说罢她拎着下水去洗。 下水不好清洗,她收拾完时已经彻底天黑。 白柳站起来伸了伸腰,打算去前面吃饭。 “白姨,”田小勇忽然出现在眼前。 “有事?”她笃定田小勇有话说。 田小勇点头,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才说:“白姨,你能不能帮个忙?” “你说。”她想听听田小勇有啥高见。 “你或者黄奶奶,能不能去周家做媒。” 田小勇说罢看向白柳,却发现她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惊讶。 对此,她想说真是不出所料。 “是不是——”不行。 白柳在田小勇说下去前摇头:“可以,我只是觉得我们想得一样。” “只是我之前在想,你妈妈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周家有人接受她才能去做媒。”今天看到周大妈并不排斥的态度,“这样,改天你黄奶奶先去探探口风。” 田小勇眉宇间的疙瘩立即松开:“谢谢白姨。” 白柳叹息一声,希望能成功。 “啥?”黄凤来听到闺女的话时差点扔下抹布,“我还去说媒,你不是拿你妈开玩笑。” 之前白柳说过,她真觉得是开玩笑。 但—— “我说真的,要么你去找大舅,给田雨母子找个房子住。” 有外人在家里,她也太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