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唐,朝九晚五》 第一章 打卡县令,拒绝加班 贞观三年秋,蓝田县。 树荫下,几个闲汉光着膀子凑在一起聊着天。 “哥几个听说了吗,隔壁万年县这些日子闹蝗灾,老百姓连树皮草根都啃没了,都这样了县里也没开仓放粮,饿死好些人,可太惨了,那些狗官怎么敢的!” “这都是命啊,蝗老爷下地,可不管你姓甚名谁,为啥咱蓝田没遭灾你不知道吗?要不是咱县老爷,恐怕你娃子现在也是死的那一个。” “谁说不是呢!” “听说这一片,就咱们蓝田家家户户能吃饱穿暖,我们这一家子啊,都多亏了县老爷。你们说,若是县老爷能做个大官儿就好了。” “竟说屁话,嘴上没把门的?县老爷要是真叫你这狗嘴咒的去了别的地儿,甭说别的,咱们蓝田县的县民们都得把你溺死。” “嘿嘿,这不是闲聊嘛,不和你说了,我灶上还蹲着土豆鸡肉,香着咧,咱县老爷下衙的早,莫要误了时辰。” “且去,且去。” 闲汉吸了吸鼻子,暗骂了一句同伴狗命好,后者这才顶着漏风的门牙哈哈一笑,飞快的回屋端着一盆菜肴就往县衙走,小曲哼了起来。 蝗老爷下凡,各处都在遭灾,每日都会有死人。 而他们蓝田县呢,家家穿暖,户户吃饱,不仅家有余粮,逢年过节还能尝到肉味,这可得亏了县老爷,县民们尊敬的很。 县衙中,韩东时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抬了抬眼皮望着日头西斜,顿时伸了个懒腰。 “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酉时了。” 一旁的师爷一流小跑的探头望了一眼,连忙道。 “下班下班,坐了一整天,真他娘的累。”韩东时瞥了一眼贼眉鼠眼的师爷,飞快的点击了签到系统。 ‘叮,按时打卡成功,朝九晚五,连续签到165天,恭喜宿主获得粮食种子:辣椒籽一袋,再接再厉。’ 韩东时一怔,随即狂喜。 大唐物产丰富,可这平日的吃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调味料更是缺乏可沉,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如今有了辣椒籽,那岂不是油泼辣子快要朝着自己招手了? 韩东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个穿越者,上辈子程序员出身的韩东时是996企业文化下的加班狗一个。 没成想,一次连续的十五天加班,韩东时成功在工作岗位上殉职,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惊愣的发觉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大唐。 他如今的身份,是蓝田的县令。 当了半辈子的加班狗的韩东时,此刻只想躺平,掐点上班,按点下班,这种躺平的姿势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年。 连穿越者福利的系统,都是朝九晚五的打卡,韩东时乐得自在。 “师爷,晚饭吃什么?” “老爷稍等,我看看。”贼眉鼠眼的师爷掏出随身的笔记本翻了一下,随即谄媚的笑了笑,连忙道。 “有了,厨娘说,前日不小心崴了脚跌进沟里的耕牛还有半扇,说是今日要做大碗牛肉面,老爷,咱这就下衙?” 韩东时点点头。 这时候,一个捕快匆匆行来。 “老爷,陈四求见。” “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感恩老爷前几日的帮助,手里还拿着东西,要不,您今天勉为其难,加个班?难得陈四那闲汉回心转意,老爷莫要让他寒了心。” “除了陈四,还有其他的几个县民,都在府衙外等着,您看……” 陈四…… 韩东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顶着漏风门牙的闲汉形象。 不过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他摆了摆手,随即道。“不见不见,日子刚好过了几天,小心思收起来。 若是真有事儿,那就赶着上衙的时间来,老爷的规矩他不懂,你也不懂?” 闻声,捕快气息一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唐陛下,励精图治。 如今蝗老爷下地,各地都乱做一团。 还真没听说哪个县太爷准时点卯下班的。 “老爷圣洁公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清官呐。” 师爷马屁连拍,眉飞色舞。那谄媚之极的表情听在捕快的耳中,顿时轻蔑的看了师爷一眼,心中暗骂一句马屁精。 不过县老爷都这么说了,做下属的自然也没反驳的余地。 他领了命,匆匆离去。 不多时,县衙外边传来了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韩东时也没理,他抱着脑袋走进县衙的后院,撸起袖子就开出了一块耕田来。 签到系统,包罗万象,奖励给的随心所欲。 签到第十天给的种植专精让韩东时的种地水平不亚于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吃的老庄家把式,下了辣椒种子,和上土,韩东时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了一个月,油泼辣子就能被端上餐桌了,他期待的很。 …… 与此同时, 一辆马车正沿着官道缓缓朝着蓝田行来,马车风尘仆仆,显然走了不少的地方。 蝗虫肆虐,饥民百万, 各地的情况都不好,甚至,颗粒无收的各地,有不少的百姓流离失所,虽然尚未发生易子而食的惨状。 但灾民遍地,让人触目惊心。。 “前有渭水之盟,突厥兵临城下,今有蝗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 “辅机啊,难道朕这个皇帝当的当真如此不值?连老天爷都震怒,降罪于朕,若真是如此,那就冲着朕来,何苦要为难朕的百姓?” 车架上,李世民忧心忡忡。 “陛下不必如此,您已经下了罪己诏,日月之心苍天可见。” “陛下为大唐殚精竭力,我等均能见证,如此天子,乃是我大唐之福报,待到闯过了这道坎,陛下定会成为千古明君。” 长孙无忌连忙安慰了一句。 作为大唐的管家,长孙无忌执掌着整个大唐的钱粮,如今陛下为了百姓能够度过饥荒,几乎紧衣缩食,夜不能寐。 他这个做臣子的看在眼中,忧在心里。 “希望如此啊……” 李世民叹息了一声,可话虽如此,心中却更加愁苦一分。 此次微服私访,遍访民生,他已经走过了长安城周边的几座县城,可其中的惨状,让李世民提不起任何一丝一毫的兴致。 难不成,真像是民间传闻的那样,这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吗? 李世民摇了摇头,只求这蓝田县中能够少死几个百姓,不似那其他的几个县那般处处饥荒,百姓流离失所。 但尽管如此, 李世民心中却不看好,毕竟,蓝田是穷县,其他几个富县都是如此惨状,穷县蓝田,情况又能好上多少? “蓝田县令是谁?” 李世民长出了口气,开口问道。 第二章 暴怒李世民,大胆狗官,按例当斩 “回陛下,蓝田县令叫做韩东时,是前几年补缺上任的县令,去年的京查评价是中等……”长孙无忌连忙说道,显然做足了功课。 递补的闲职,中等…… 李世民摇摇头。 很快,马车进入了蓝田地界,人潮逐渐喧闹起来。 李世民坐在车架之中闭目,车外人声吵杂,他有些不忍去看外边生灵涂炭的景象,但此番毕竟是来体察民情,李世民睁开眼,决绝的掀开帘子。 入眼,一片喧闹,整洁的街道上,有个孩童正欢快的打闹,远处,几个明显是孩子母亲的农妇正在树荫下纳着鞋底子。 有老汉端着饭碗,时不时的骂骂咧咧两句,一片人间烟火气。 李世民走访了长安城周边数个县,处处惨状,可眼前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象,却让他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甚至…… 李世民竟然在老汉的饭碗上,看到了一片宽大的肥肉片子,油腻腻的肥肉,闪着油光,看的李世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为度过灾荒,唐唐一朝天子,李世民都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了。 “辅机啊,朕……没眼花。” 李世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旁的长孙无忌也是一脸手足无措。 蓝田可是出了名穷县啊, 本该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他作为当朝的重臣,此次微服私访,遍访民生,之所以安排陛下最后参观这蓝田县,就是为了避免惨状过于不堪入目。 可现在,这眼前的所见,这真是曾经的穷县? 长孙无忌心中闪过瞬间的错愣。 难道那肆虐的蝗灾,得了上天的庇佑,放过了蓝田百姓不成? 长孙无忌连忙下了马车,想要询问一番。 而这时候, 一阵吵闹的声音,引起了李世民一行的主意。 却见蓝田县衙处,骚乱一片,县衙匾额上‘天理国法人情’的下方,一个神情倨傲的捕快颐指气使,而一些百姓则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们手中捧着一些东西,头如捣蒜,跪地恳求,可那嚣张的捕快却不管不顾,甚至抽出了杀威棒,抬手边打。 远远听闻,都能够听到百姓们苦苦哀求的声音。 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啊! 这大灾之年,饥民无数,而在朕的治辖之下竟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小吏鱼肉百姓,民不聊生,这可都是朕的子民。 李世民素来爱民如子,而眼前一幕,顿时让他怒火中烧。 “陛下勿怒,辅机这就前去将那糊涂县令抓来,供陛下处置,此等狗官,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就算杀一百次,也由不解恨。” 长孙无忌直接站了出来。 心中早已骂翻了天,前有渭水之盟,后有蝗灾民不聊生,连陛下都不惜向天请命,为民罪己,本来一路的见闻就让人闻者伤心,而这蓝田县不是上眼药吗? 长孙无忌说完,大步就朝着县衙走去。 李世民冷哼一声跟上。 县衙处,捕快徐海骂骂咧咧,眼见着这群百姓挤在县衙门前迟迟不愿散开,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成。 杀威棒抽出来,作势就要吓唬。 只是这手还没举起来,砰的一脚,长孙无忌怒气冲冲的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腰眼子上,把一群人都打蒙了。 “光天化日之下,县衙之前,你敢对胥吏行凶?” 陈海爬起来坡口便骂。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知是朗朗乾坤,我大唐怎有你这般无恶不作的胥吏,百姓流离失所,你如此做派,岂有半分良心?” “老夫,打死你!” 长孙无忌越说越怒,抱着一双老拳就是一同王八打架,把所有人都给看愣了。 “大郎君,莫要动怒,莫要动怒。” 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陈四一瞧这架势,连忙想拉架,眼前这一行人衣着不菲,气势更是惊人,一看就是来历不凡的人物。 可他想拉架,却被拽住了。 “老乡不必担心,今日之事,有我等帮你做主。” “我大唐治下,素来吏志清明,此事某等未曾见到也罢,今日见到,定要还你一个清白,此等狗官狗吏按例当诛杀!” 李世民扶起李四,安慰他不必惊慌。 “老爷……不是……” 陈四连忙说道。 “老乡,莫要说了,我心知你怕极了这县衙狗官,但此事,我等绝不容忍。如今大唐遍地饥荒,当官不为民请命,实在可恶!且看我等除去这狗官,还尔等一个太平清静。”陈四话音未落,李世民便开口打断道。 “不是……” 陈四更急了。 “你且放心便是,今日我为尔等做主!” 李世民哼了一声, 眼瞧着身前的百姓着急火燎,定然是怕急了这县衙的狗官,否则区区一个捕快胥吏,如何能让百姓这般惧怕。 果然是狗官。 李世民怒极反笑,大步闯入县衙之中,他要好好看看这狗官做派,竟然嚣张跋扈到这等地步,百姓有口难言。 只是进了县衙,李世民却发现了有些不对。 县衙内干净整洁,到处挂着‘廉正洁’‘为民请命’的标语,只是那县衙大堂上却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才只是酉时啊, 这蓝田县令,竟然目无王法,连坐堂都省去了? 李世民更怒一分。 而这时候,一阵诱人的饭香窜进了李世民的鼻孔,他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 “肉味……” 好哇,好你个狗官。 大灾之年,饥荒遍地,各地饿死的百姓层出不穷,而这狗官不但在蓝田县鱼肉乡里,还在县衙的后宅中极尽饕餮? 当真可恶至极。 莫不是以为这普天之下,无人敢治你? 李世民越想越怒,他大步朝着后宅走去,抬起一脚,‘砰’的一声就踹开了后宅的院门,一声早就压抑不住的怒气喷涌而出。 “狗官,出来受死!” “我大唐长安,容不下你这等鱼肉乡里的败类!” 一句话,中气十足,带着蓬勃的怒气。 李世民心中怒火已经提到了极点,这一声怒斥,带着盛唐天子的惶惶天威,气势十足,偌大的小院都为之一振。 第三章 你有病吧,敢如此辱骂我家县令? 只是抬眼瞧,这后宅中却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奢华无比,反而十分简谱,小院内干净整洁,院中有一片开垦出的田地,此刻,正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正在田中浇灌。 而自己等人的突然闯入,明显是惊到了对方。 韩东时足足蒙了一刻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种下了辣椒籽,正在浇灌呢,谁曾想到突然闯入了几个不速之客,一脚就踹坏了院门,险些吓了他一跳。 “阁下是?” 韩东时怔了怔,随即开口问道。 “你家县令呢?” 李世民哼了一声,开口便问,提步就要去寻找狗官。 “几位有事?若是正事,那就请明日点卯之后再来,如今过了酉时,已经不接待上访了。诸位哪来回哪去,对了,记得离开之时,把门修上。” 本着登门就是客的想法,韩东时皱了皱眉头,并未发怒。 谁曾想,李世民一听这话,顿时火气就又上来了。 “明日点卯再来?还真是狗官一个,朕……我还真是没错怪了他,我大唐官员殚精竭力,为求共渡难关,谁让那狗官酉时便下衙,眼中还可有我大唐律法?” “朗朗乾坤之下,纵容属下鱼肉乡里百姓,无恶不作,今日,某就要为我大唐除去你这蓝田一害!” 李世民中气十足,已然做出了决断。 “阁下是钦差?” 韩东时一怔,眼前身前中年人气势十足,忍不住问道。 “钦差如何,百姓又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钦差也罢,百姓也罢,大唐子民,均有为民请命的权利,怎么,在这蓝田,百姓还说不成话了?” 李世民咄咄逼人,他本不想对一个小青年咄咄逼人,但此刻,心中怒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想必就是钦差了。” 韩东时一怔,一听这不速之客的话,他就反应过来,随即开口道。“既然是钦差驾到,那今日就勉为其难的加个班。” “下官蓝田县令韩东时,见过钦差大人。” “不过阁下是否想错了?点卯下衙,是大唐律令的明文规定,按时上下班有什么错?皇上又不给加班费,凭啥要让人累死在县衙上?” “话又说回来,大人又何尝见到在下鱼肉百姓了?” 韩东时吐了口气,冷声道。 “你是韩东时?” “正是!” 李世民一听,顿时一愣。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蓝田县令竟然是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李世民本想直接道破皇帝身份,不过想了想,还是默认了韩东时的猜想。 “如此甚好,那今日本钦差就要好好问问你,免得你这狗官,以为本钦差错怪了你。” “大灾之年,举国上下共渡难关,此刻,境内饥民无数,民不聊生,一任县令,便是一任父母官。” “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口口声声大唐律令,可大唐律令可否让你纵容属下鱼肉乡里?” 一声质问,中气十足。 韩东时白眼一翻,顿时恼了。 眼前这人气势汹汹,一口一个狗官。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是他韩东时了。 “大人,你何曾看到本官鱼肉乡里?” 韩东时耐着性子解释道。 “还敢狡辩?本钦差亲眼所见,还能有错?” “既然你这狗官不认命,那本钦差就叫你死个明白!这捕快可是你蓝田县衙中人?大唐饥民无数,长安周边最是严重,可有此事?” “你身为县令,不思进取,意欲何为?”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何话说?” 李世民瞪眼,显然已经盛怒之极。 一连数句,眼眶都在发红。 谁知,这一声声质问说出,韩东时却是笑了。 “当然有话要说。” 韩东时拍了拍手。 “大唐蝗灾,饥民百万,那是陛下该操心的事情。” “你也说了,为官一任,是一地父母官,下官照顾好我这蓝田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了,蝗灾之事,大人何必问责于我?” “你还不知罪?” 李世民暴喝一声。 一旁的长孙无忌眼观鼻鼻观心,着实捏了一把汗,天子面前,这蓝田县令哪里来的胆子敢夸夸其谈。 “下官何罪之有?” “再者说……大唐饥民百万又如何,大人说人证物证惧在,那下官倒想反问一句,我蓝田哪里有饥民?” 李世民本来盛怒之极,可韩东时这一句话说出来,他却当场懵了一下。 忍不住想到了进入蓝田时候的所见所闻。 灾荒之年,蓝田百姓,饭碗中不但粮食充足,而且有肉……再一瞧身后这群刚刚被鱼肉的蓝田百姓,虽然穿着普通,都是粗布麻衣,但胜在干净整洁。 哪里有之前其他几个县城中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凄惨模样? 不会…… 难不成这蓝田县果真如眼前这青年县令所言那般,没有蝗灾不成? 但就算如此,李世民的心中丝毫也未见减少。 就算蓝田县没有饥民,可这鱼肉百姓一事,他是亲眼所见,如何能够作假?于是,李世民扭头就望向刚才被捕快欺负的百姓。 既然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那朕就叫你死个明白。 “老乡……你实话说来,今日本钦差在场,定会为民做主。” “你一五一十仔细说来,若是真有冤屈,那今日,本钦差就为民除害,还我大唐一片朗朗乾坤……” 李世民哼了一声,拉着陈四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介县令,根本不放在一位帝王的心中。 只是李世民话还没说完。 却见到他拉着的叫做陈四的百姓,蹭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他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坡口便骂。 “你有病啊!” “???” 李世民被骂蒙了。 “老乡……” “谁特么是你老乡,依我说,你才是狗官,你全家都是狗官。” “管你什么钦差狗差,我家县老爷也是你能骂的?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瞎了你的狗眼,你那只眼看到韩东时大老爷鱼肉乡里百姓了?” 第四章 惊人之语,瑞雪为何兆丰年 陈四挣脱了李世民的手,伸着手指头,叉腰瞪眼。 “老乡……” “别叫俺老乡,俺才不是你的老乡,你这瓜怂,看你衣着光鲜,算是个大官,可你管天管地,能管得到我们县老爷。” “我们蓝田,能吃饱穿暖,拖谁的福?还不是我们韩东时大老爷。” “难不成还指望皇帝老子?我呸,什么玩意?” 陈四一路被拉着,解释几次被打断,如今找到了开口的机会,那市井俚语夹杂着国骂,一通下来,李世民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一旁的长孙无忌更是一个哆嗦,差点没吓尿了裤子。 这蓝田县什么尿性。 就算陛下没表露身份,可一个市井百姓敢指着一位钦差破口大骂。 这世道疯了? 而身旁,李世民也是一脸懵逼。 说实话,身为帝王,他还不至于和市井小民斤斤计较。 只是…… 难道朕真的错怪这狗官了? 见到李世民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陈四吐了口吐沫,随即狗腿子一般跑到韩东时身前,谄媚的把手中端着的土豆炖鸡肉拿了出来献宝。 “大老爷,这是刚炖的吃食,香着咧,您赏脸尝一口呗?” “俺娘可是说了,今日如果这饭食大老爷不肯尝一口,那俺娘一定会打断小人的腿,我们老陈家能有今日,可多亏了您。” 陈四嬉皮笑脸。 几个围在县衙前被那嚣张捕快抽着杀威棒张牙舞爪抽打的百姓一窝蜂的也都凑了上来,他们手里各个捧着吃食,有些则拎着几框鸡蛋,一下子就把韩东时围在了中间。 那盛情难却,韩东时根本疲于应付。 百姓们笑成了花骨朵,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落后半分,自家的准备就会落人于后一般,一时间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被凉在了一旁。 眼前一幕,着实把李世民给惊住了。 莫非…… 这些百姓不是被这蓝田县令欺压,而是自发来感谢这狗官不成?或者说,不是狗官,只是自己先入为主,会错意了? 而这时候。 院门打开,一瘸一拐的捕快陈海走了进来,开口就告状。 “县尊,您可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哇……” 陈海哭的梨花带雨,顷刻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韩东时点点头,还没说什么。 一旁的长孙无忌一张老脸窘的通红。 这是打错人了? 足足半个时辰,韩东时才堪堪把一群堵住门口不愿意散去的百姓给打发走,只可惜,那些吃食盛情难却,全都留了下来。 “也到了饭点了,两位大人,不妨留下来吃一口?” 韩东时愁眉苦脸的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吃食,忍不住开口道。 而这时候,咕咕噜。 李世民也正好饿了,走访了整整一日,到处都是苦难模样,而这蓝田一片欣欣向荣,他也很好奇,见到韩东时留饭,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只是打开那些保温的食盒,李世民就惊了一下。 实在是眼前的饭食太丰盛了一些。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莫说是放在这大灾之年,就算是太平盛世,这一桌饭菜也叫人流口水了。何况,李世民忧心蝗灾之事,不得不缩减宫中用度。 这等丰盛的饭食,饶是皇帝至尊也许久没享用过了。 “可惜……” 李世民叹了口气,许久没动筷子。 “大人为何叹气?” 韩东时开口问道。 “蓝田县未遭蝗灾,这的确是天大之幸事,可惜啊,我大唐皇土上,饥民百万之巨,多少人都在饿着肚子。” “这些饭食,若是能化作钱粮,兴许能救不少人命。” 李世民叹息道。 一想到百姓们食不果腹,而他这位当朝天子,却享用美食,心中难免郁郁。不过了解了事情全部过程的李世民却没埋怨眼前这位年轻的过分的蓝田县令。 饭食越是丰盛,代表着百姓越爱戴。 何罪之有? “想那些做什么?此事不是我们这些小官儿能参活的了的,要操心也该是大殿上的皇帝陛下该操心的事情,与我等何干?” “何况,百姓饥肠辘辘,蝗灾泛滥,这可和咱们的当朝天子分不开关系。” 韩东时摇摇头,他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拒绝了两口,鸡肉有些发柴,算不得什么美味,而且味道寡淡,心中忍不住埋怨了陈四一句。 都什么年代了,还舍不得放盐巴,抠死算了。 闻声,李世民眉头一皱。 “韩县令也觉得此事是咱们当朝天子惹出的祸事?与旁人一般,觉得是老天爷惩罚陛下不成?” “笑话!” 韩东时摇摇头,撇嘴道。 “万物生长自有规律,与皇上何干?相生相克,否极泰来,瑞雪为何兆丰年。” “近两年长安无雪,冬日如暖春,不下雪农田中的蝗虫卵就冻不死这些祸害,来年自然蝗虫泛滥,我说这事和皇帝陛下有关,只是单纯的因为应对之法不对。” 哦? 李世民一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韩县令何出此言?” “大人可否不外传?” “自然!” “那就当饭间闲聊,法不传六耳,大人既然知道了瑞雪兆丰年一说,那就该清楚,这是自然规律,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而这蝗灾之祸啊,也并非不可解,只是这应对之法却不对路,只能事倍功半,怨不得旁人。” “大唐拨款,赈济灾民,难道有不对的地方?” 韩东时摇摇头。 “只是做法,若是下官来操作,那恐怕会从源头下手,大人可知,为何我蓝田县家家户户养鸡养鸭? 就是万物生克之道, 蝗虫吃庄家,自然也就有鸡鸭吃蝗虫,再加上我蓝田提前建立了隔离带,所以才能保证不受蝗虫之扰。” “大人,难不成真以为这蝗灾爆发,会放过我们蓝田。” 闻声,李世民如梦初醒。 此事,他竟然没想到,而不仅是他,大唐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驱除蝗灾之法?一时间,李世民侧目。 一旁的长孙无忌也抬起头来。 “不过,韩县令,远水解不了近渴。” 长孙无忌道。 “当然,牲畜饲养,需要时间,当然来不及。如今灾民不少,家家户户连饭都吃不饱,每天都有人饿死,别说养鸡养鸭,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养鸡?” “所以啊,下官还有一法,可保此次蝗灾安然褪去。” 哦? 李世民眼睛一亮,连忙抬头。 “和法?” “吃!” 韩东时微微一笑。 第五章 天降祥瑞,亩产三千斤,得此物,我 一句话, 不止是长孙无忌愣住了,一旁的李世民也是满脑子疑惑,同样愣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蝗灾面前,眼前这小小县令的吃在指着什么。 “当然是吃蝗虫了,鸡鸭可食,自然人亦可食,而且,两位大人或许不知,这蝗虫是入药的上品,有诸多功效。” “若是饥民们能敞开肚皮,百万饥民啊,别说是区区蝗灾,恐怕就算再多一倍,也能迎刃而解。” 韩东时笑道。 “说的轻松,蝗老爷是那般简单能吃的下去的?” 长孙无忌先前还听的津津有味,可是韩东时这突然冒出来的吃蝗虫,却让他顿时干呕一声,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蝗虫恶心之极,如何能够果腹? “那就是做法不对了,师爷,去后厨把拿东西端出来?” 师爷一怔,随即挤眉弄眼的一笑,扭头进了厨房,不多时,就端了一个盘子出来,旁边还放着一瓶老糟烧。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头雾水, 只是瞧见盘中的东西,两人顿时脸色一绿,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盘子中放的正是蝗虫。 “这……” “这什么,下官虽然不满这蝗灾做法,但却不觉得蝗虫有什么。”韩东时一笑,见到两人吓的浑身发抖,随即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丢。 “两位试试看?” 说实话,若是平日,李世民是绝对不会尝试的,可见眼前的小小县令吃的津津有味,顿时心中生出一股豪气。 连一方小小的县令都敢吃蝗虫,他这位九五之尊,如何有资格胆怯。 那就吃? “也罢,就让我来试试这蝗虫滋味如何?” “若是真是老天爷降下的灾祸,那就让这蝗虫吃我的心肝,何苦为难这天下的百姓。”豪言壮语说出,李世民双眼一闭,丢了一只蝗虫入口。 咀嚼两下, 李世民的眼睛顿时亮了。 油炸过的蝗虫,炸的脆生生,颇有滋味。 味道…… 竟然不赖? “如何,滋味不错,所以说啊,这蝗虫只要烹饪得法,当一个小菜还是可以的。再者说,比起那易子而食,灾民们已经不算是人了。” “连树皮都能吃干抹净,就算这蝗虫难吃一万倍,若是能活一条命,那就是上天赐予大唐的一线生机,如何吃不得?” 韩东时哈哈一笑,开口解释道。 说实话,这话换做旁人,他是绝对不会说的,穿越而来,他深知言出即是祸的道理,但如今灾民无数,深受其害。 眼前这两位口口声声说是钦差。 可衣着气度皆为不凡,就算韩东时猜不出这两位的根底,但恐怕都是地位不凡的大人物。韩东时没什么大志向,朝九晚五的打卡县令,最舒坦不过。 一席话,只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随即, 韩东时还说了许多整治蝗虫之法,放在后世中,不过是老生常谈的嘴上功夫,可听在李世民的耳中却是如获至宝。 “韩县令大才,李某甘拜下风,请受李某一拜!” 李世民站了起来,眼眶湿润。 他对着韩东时鞠了一躬,唐唐天子,对一个小小县令行礼,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李世民却毫无负担。 这一鞠躬,敬的不是韩东时。 而是黎民苍生。 “不必如此,只是一些小小的心得罢了,不过至于该如何做,那就不是我这个小小县令能够操心的事情了。” “大人,赶快用饭,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我蓝田百姓这一片苦心就要凉透了。” 韩东时笑着指了指眼前的饭菜。 而这时候,李世民才方觉饥肠辘辘,如今蝗灾可解,顿时胃口大开。他哈哈一笑,举起筷子就夹了菜往嘴里送。 咀嚼两下, 李世民眼前一亮。 “这是何物?味道如此绵软,李某竟然从未吃过?” “土包子……” 一旁的师爷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瞧着身旁的长孙无忌冲着他怒目而视,顿时缩了缩脖子,开口道。 “报告大人,此物名曰土豆,乃是我家县令的手笔。” “此物来自西域,我家县令意外所得,此物最是顶饱,可成菜成粮,一批下地,三月即可成粮,亩产……三千斤。” 师爷仰着鼻孔,哼道,一副自得的表情。 李世民听着前半句, 还颇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味道绵软,确实是好东西,而后听到师爷沾沾自喜的后半句,整个脑袋都嗡的一下炸开了。 “多……多少?” “三千斤,只多不少,两位莫不是不信?” 师爷洋洋自得。 不过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却没理会师爷小人得志的面孔。 此刻,他们满脑子都被那一句三千斤给占满。 一亩可产三千斤啊。 那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一旦这土豆大肆推广,那么不出半年,大唐的粮荒可解,这普天之下,再无饥民。 “祥瑞啊……” 长孙无忌顿时老泪纵横。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是大唐的管家,如何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此言为真,那么这土豆恐怕比什么祥瑞都要来的更加了得。 李世民也被镇住了。 长孙无忌能想得到,他这位当朝天子,未来万国来朝的天可汗如何能知晓? 不过,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尤自保持镇定。 “当真?” “这还能作假,两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出门问问,我蓝田百姓全都可以作证。不过此物,塞牙,偶尔食用还尚可,当成粮食吃的话,不太爽利。” “近两个月,我家县尊大人已经不叫我们种这个了,说是不值当。” 师爷撇嘴道。 闻声,李世民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就爆起来了。 一旁的长孙无忌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整个人的脸都涨成了通红,既然眼前这师爷言之凿凿,那必定不会有差。 可如此神物, 眼前这蓝田县令,竟然不禀报朝廷,还不准百姓种植,此等暴殄天物的行为,就是杀上一百次都不为过。 “此事……为何不禀报?” “禀报什么?” 韩东时挑眉。 “韩县令,此事,你难道不该给我等一个解释?若是真能亩产三千斤,不只要能达到两千斤,此时就是我大唐建国以来最大的祥瑞。” “而你却瞒报此事,难道你想当大唐的罪人不成?” 李世民喝问道。 前一刻,他还觉得眼前的青年县令是难得一见的治世之才,而此刻,他满脑子就只想把韩东时给掐死。 这等事,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谁知, 李寅却是笑了。 “暴殄天物,大人言过其实了,土豆虽好,但你们确定,这是天降祥瑞?尽管我得到土豆的时间不长,刚刚亩产试验完成,可若是当真上报的话,你们确定这是好事?” 闻声,长孙无忌再也按耐不住,登时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 如此祥瑞,难道不是泼天之幸? “非也……” 第六章 李世民亲自招揽?对不起,咱不加班 长孙无忌听韩东时还想还口,不由抱臂冷笑,倒要看看此君还要如何狡辩。 莫说一介县令,但凡是读书人都明白亩产三千斤有何意义。 韩东时明知土豆此物,却隐匿不报知朝廷,怎么说也逃脱不了责任。 韩东时不慌不忙,把一块土豆举到二人面前。 “我大唐农耕技术成熟,上有先贤着有农经,下有百姓习惯于五谷之种,甚至连日常祭祀都各有不同的粮食安排。” “假如承平之时,五谷俱全,此物弃之于田地之间,两位看到之后,愿意拿来当粮食吃吗?” 长孙无忌对着沾土带泥的“泥土豆”瞅了半天,犹豫着摇了摇头。 韩东时微微冷笑:“这位大人还算老实,我可以告诉你们,不仅两位不会吃,就连一般的百姓之家,也只会拿土豆来牲口。” 他所说的,其实就是“经验主义”害人的道理。 大唐拥有最发达的农业技术和最多的农业人口,农耕发展已经非常成熟。 平常的时候这些经验可以指导百姓进行农耕。 若是出现了土豆这样的新事物,这些经验反而会成为阻碍。 长孙无忌被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却依然不甘:“即使如此,你也可以报知朝廷,若朝廷早备有此物,今日又怎么会灾民遍地,饿殍满野?” 韩东时悠然把手中的土豆一抛。 “某只怕,上书朝廷之后,祸事更大!” “敢问两位大人,假如你们此刻远在长安,突然接到韩某手书,说我蓝田县有土豆一物,亩产三千斤,你们是信也不信?” 李世民张了张嘴,突然发现无法反驳。 他的作风一向务实,若非亲眼所见必定不信。 若他身在皇宫之中,有臣子上书这等“祥瑞”之事,八成会被他一怒之下贬官流放。 “那,那也只是平常之时,如今我大唐受灾,乃非常之时,此时你上收朝廷,自然会慎重对待。” 韩东时丝毫不给李世民面子,“呵呵”一笑。 还有许多的 “正因为是灾年,才更不会被重视!” “大唐如此多的州县受灾,事项千头万绪,各部寺连同咱们的陛下忙得头都大了,接到本县上报,会怎么看待?怕是当场就治我个邀功哗宠之罪。” 长孙无忌听到韩东时屡屡对朝廷作风大加贬斥,连忙开口:“朝廷至少会向周边州县官吏探问一下,查实了,自然便会信了嘛。” “其他州县见到自己辖下受灾严重,单我这蓝田县百姓安康,若让朝廷知晓,岂不显得他们更加无能?到时他们是禀着执正之心说实话,还是暗中耍手段呢?” 长孙无忌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小心地打量一下李世民的脸色,果然难看得紧。 李世民没有继续质问韩东时,沉思良久,叹了口气。 “我素知地方官吏奸滑,却不曾想,我大唐立朝短短时间,吏治竟然到了这等地步,他日回朝,必定要好好整治才是!” 接着,他抬眼打量起韩东时。 不过,此时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欣赏。 “你年纪虽轻,对于人性和官场认识竟如此深刻,实在难得,做一介县令,实是屈才了些。” “假如朕……真有机会,陛下委你安抚使之职,托以安民赈灾大任,你可有信心胜任?” 对一个小小的县令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李世民满心以为韩东时必定感恩戴德,对他生出知遇之情。 没想到,韩东时直接甩给他俩大白眼儿。 “废话!这种活儿,你们愿意干?” 李世民刚刚平复下去的血压又飙起来了,脸色都有点儿涨红。 “韩东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东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都压低了几分:“你们也是官场老油条了,就不用我说得太明白了?” 李世民根本就不是大唐“官员”啊,还真搞不清楚韩东时的真正意思。 他只能摸了摸鼻子,目视长孙无忌:“如今蝗灾连州,朝廷束手,百姓困顿,凡我大唐官员,都应该尽全力为朝廷解忧,长孙大人你说对?” 长孙无忌赶紧挺了挺胸膛。 “那是自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任何一名大唐官员都责无旁贷!”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长孙无忌啊,真乃群臣表率! 此等场景,此等对答,好一幅君臣相知的美好画面。 可惜,在他们旁边的韩东君,却懒得欣赏。 “得,两个读书读傻了的。” 长孙无忌怒道:“韩东时,在蓝田县之事,你虽有功无过,但莫要忘了,你同样是大唐官员!” 韩东时根本不惯着他,有话直说。 “说得轻巧,越是大灾,平复起来越需要雷霆手段!多少地方豪族趁着百姓受灾之时兼并其土地,令百姓无立锥之地?” “你口中为陛下分忧的朝廷官员,就是那些豪族的一员!他们非但不阻止,还暗中推波助澜,只为自己的家族能多抢几块良田!” “想让百姓一时吃饱肚子不难,蝗虫就是好食材!但若要让百姓有耕田,就得从地方豪族士绅手里把土地抢回来!那要得罪多少世家官吏,谁愿意当这杆枪?” 此言一出,就连李世民都明白其中艰难,更明白了地方赈灾的难处。 如韩东时所说,要与天下士族为敌,别说普通官员,就算是皇帝也未必能下这个决心。 不过,李世民向来不是畏难之人,只要他下了决心,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 “若你有此顾忌,那我可以给你保证,他日不管多少官员世家上书朝廷,朝廷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绝不会听信馋言!” 韩东时嘴角忍不住上翘:“这种保证,可不是钦差大人能下的,阁下不会是当今陛下?” 此言一出,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是心中一惊。 没想到这个韩东君竟如此敏锐。 不过韩东时根本没想揭穿他们的身份,不等他们回应,哈哈大笑起来。 “若你们不是,那还是别轻易下这种保证,那可关系到别人的身家性命啊。” “若你们想要赈灾安民之策,我倒能帮帮你们,若要让我来承接,那还是免了。本人胸无大志,只想在蓝田这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日子。” 一边说着,韩东时从怀中掏出一份书册,从田地旁边拎过来几份布袋。 “这里面是几种特殊的种子,推广各地种植,大有好处,书册之中详细说明了这些新作物的种植方法和种植方法,尔等可令朝廷推广。” 在这个时代自然不会了解玉米、辣椒等作物,也不懂得“试验田”的理念,所以韩东时在书里写得更加浅显易懂。 看到李世民似是还不想放弃,韩东时干脆伸了个懒腰。 “今天实在是太疲累了,恕我先去休息,二位请便。” 说完,竟然连送客都懒得送,自顾自地往后房而去。 李世民对于人才向来重视,大唐朝廷不知多少良臣猛将都是被他的诚心感动,收入麾下。 可是,他还真没见识这种性格“特别”的人才,一时间呆立于原地。 第七章 持续签到,激活了新的异能果实 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并没有在小小的蓝田县引起太大的风波。 陈四等人离开县衙之后,跟其他人说起来,大家也不过是当成个笑话。 小地寡民的百姓们并不知道,就在那时,他们与大唐帝国的掌舵者李世民发生过交集。 百姓们总有自己的生活需要挂心的事情。 县衙西的老陈家面馆,几个老爷们忙完农活后,全都聚在这里。 “也就是咱家县老爷,才能想出这么个害人的吃食来,辣死老子了!” 陈四猛灌了一口茶水,嘴上虽然骂骂咧咧,脸上却是红彤彤的,满是兴奋。 “辣子油泼面!真是比西桂坊的烈酒还够劲儿!” “许大夫,您再品评几句?” 同样点了辣子泼油面的老许作愤怒状,脸色更见殷红。 韩东时得到辣椒种子之后,快速通过蓝田县的“试验田”进行种植推广,等成熟之后,立即开始搭配各种美食。 作为一名标准的打卡摸鱼党,唯一还能让韩东时产生强烈的行动力,也就只有美食了。 辣子飘香,十里可闻。 很快,整个蓝田县都被辣椒调味的各种美食征服了。 还记得辣椒初熟之时,十里八乡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全都稀奇着呢。 自称“蓝田县圣手”,“杏林泰斗”的大夫许老爷子,尝了第一口辣椒被辣得鼻涕横流,当场下了断言。 “此物剧毒!快报知县老爷!” “许大夫,这东西就是县太爷让种的。” “……” 此事如今也成为蓝田笑谈,时常有人拿来打趣。 许大夫虽然窝在小小的蓝田县,但却极好面子,否则也不会吹什么“圣手”什么“泰斗”。 他怒视着陈四,直接反唇相讥。 “还是比不过你陈四。县老爷划出老姑子山安置外县流难的孤儿寡母,你天天往那儿跑什么?就你也想讨婆娘了?” 蝗灾虽然已经消停得差不多了,可是数量巨大的灾民依然难以回归家园。 靠着土豆等各种作物,蓝田县几乎没有遭灾,同时也成为周边各县灾民首选的逃难之地。 韩东时下令,挑选青壮以工作换取粮食,将没有自力能力的妇孺安置在老姑子山附近。 因此,那边聚集了不少的大姑娘俏寡妇,陈四平时没少往那边儿钻。 陈四被老许说得心虚,恼羞成怒,刚刚吞下肚的辣子更添火气,说到急处,双双舞起筷子。 眼愁着两人快要打起来,众人赶紧来劝。 就在这时,捕快徐海经过这里,直接扯了一嗓子,制止了两位“蓝田好汉”的龙争虎斗。 “许大夫,莫要跟陈四一般计较了,县老爷此刻正在公堂,咱们速去相见,你也知道,老爷向来是不加班的。” …… 韩东时看到徐海跟许老头儿联袂而来,心中颇感郁闷。 还有不到两刻钟就到点打卡了呀! 要知道,每天朝九晚五,临下班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可是号称“摸鱼黄金时间”! 这个捕快徐海,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摸鱼的机会呢。 韩东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海。 徐海完全误会了县令“饱含深情”的眼神儿,再联想到自己这些天所见所闻,一股激动的情绪在他的胸中激荡。 “大人,目前逃难来我县的难民已经安置好,属下去转了两圈,流民大体还守规矩,目前正在组织他们进行农耕。” “多亏县老爷仁心,蓝田接收了这么多灾民而且把他们安置下来,等于让我们县人口增长了四成!如此我们直接上升成中等县啦。” 徐海的语气极是振奋,很是有几分家乡荣誉感。 韩东时疑惑地道:“那很好啊,你们继续做事好了,不必向本老爷禀报。” 刚想把他们打发走,继续摸鱼,却正对上徐海“幽怨”的眼神儿。 回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力求上进,希望有所表现的好青年,韩东时顿时心软了。 “咳,你既然带着许大夫来到县衙,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禀报,说。” 徐海顿时恢复精神。 “有土豆种植之法,我们不必担忧粮食不足,但是安置流民,远非管其吃饱就行。” “百姓流蹿多地,吃不饱穿不暖,许多人落下了病根,能前来蓝田的百姓还算运气好,属下听闻外地已经有灾后疫情出现!” “嗯?许大夫,你可在流民之中发现了什么?” 即使是韩东时,也不由得打起精神。 大灾之后必防疫,韩东时作为前世各个论坛的“键盘战士”,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假如流民之中真的出现疫情,现在蓝田的大好局面必将付之一炬。 许大夫的神色极为凝重。 “自古以来,防疫从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临头,百姓们只看到地里的土豆疯长,根本不在意没有发生的事情。” “此等事情老夫也见得多了,何况疫情不同于灾情。蓝田县域摆在这里,能投奔来的百姓毕竟有限,若是疫情从外传至县内,如何能防啊。” 许大夫并不是真的对于灾后疫情不在乎,相反,这段时间他除了泡在面馆,就是忙活着百姓防疫。 然而,作为活了大半辈子的大夫,他更加清楚,现在他们本着医者仁心,做再多的事情,到头来却是白忙。 那种无力感足以把任何一名大夫折磨疯,只能被动地“看开点”。 韩东时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灾后恢复,首要之务就是提防疫情,而疫情之要,便在于百姓警惕,以及阻断外流途径?” 别看咱县太爷天天打卡摸鱼,但是该办的事儿从来不含糊,一下子就抓住了重心。 许大夫并未因此振奋,朝廷颇有能臣,也知道灾后恢复的症结,许多地方还是出现了瘟疫。 韩东时现在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听到许大夫提起百姓只顾眼前,对于防疫宣传不太理会,他不由得想起某些宣传手段。 不过要如何实施,他还得琢磨下细节。 “叮!打卡成功,朝九晚五,连续签到一百八十天,恭喜宿主获得随机灵物生长符。” “灵物生长符:可使植物得到不同的幻化神异能力。” 韩东时直接来了精神。 之前系统的奖励,都是各种作物种子,这还是第一次得到神异的好东西。 陈师爷看到自家老爷猛地蹿了起来,吓了一大跳。 “大人,您怎么了?” 韩东时却是懒得解释,现在什么都比不过验证系统奖励重要。 “都下班了,你们且去,老爷我得去试验田转一圈,活动筋骨。” 第八章 好人好事,天真的程家公子 韩东时直接来到了专门在县里开垦出的“试验田”,立即使用了刚刚签到获得的随机灵物生长符。 其实在县衙之内,韩东时也弄了块试验田。 不过,既然是“随机”起效果的灵符,那自然要扩大“样本”规模,期待更理想的结果。 只有韩东时才能注意到的光芒,自空中洒入大地,与田地中的土豆融合为一。 不一会儿,那些土豆上似乎出现了一对虚幻的眼睛。 在他的大脑中,显现出一串系统信息。 “恭喜宿主得到幻境果,可以在一定区域内形成幻象,迷惑特定目标。” “真的成了?” 韩东时大为兴奋。 在他身后的徐海和师爷却满脸发蒙,在他们眼里没有看到试验田有任何异常,怎么就让老爷如此高兴呢? 他们正想询问究竟,突然传来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边……不是老姑子山么?发生什么热闹的事情了?” 韩东时当上县令,虽说天天打卡下班,但蓝田县的地理情况也算摸透了。 那边本来有大片荒山还有一片有不错水源的山谷,所以用来安顿各处流亡来的灾民。 灾民们初来蓝田,尚存畏生之心,都在安稳种田度日,不会突然搞出奇怪的事情。 若是蓝田县有何喜庆之事,作为县令的韩东时不可能不知情。 试验田离老姑子山下不过百步的距离,几个人好奇地凑了上去。 …… 不少衣着华丽的外乡人正在敲锣,还有个年轻人,无比得瑟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跟着不少的仆人,还有些穿着破旧的女子。 年轻人满脸得意地看着灾民越围越多。 “老墨,我看差不多了,直接把咱们程家的善行说一下,老祖宗还等着我回去报好消息呢。” 年轻人红光满面,带着几分炫耀似的立于众百姓之前。 韩东时挠了挠脑门。 做善事?此处确实是灾民聚集之所,对方莫不是某家大族世家,跑来施米施粥的? 可是他们后面跟着的女子又是什么情况? 更让他留意的是那个勋贵子弟的神态,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嗨!众位乡亲听好了,我家公子乃是当今卢国公二公子,知晓京城附近流民居无定所,生活困苦,特发善心,挑选一些奴婢收入府中。” “大家放心,你们家女儿入了程府,必受善待,咱国公府里别的不说,吃饱穿暖毫无问题啊!若是走了大运,被我们公子相中,收为姬妾,你们全家都跟着发达啦!” 说完,程府家丁猛地敲了一下铜锣,毫不知耻反见得意之状。 徐海和师爷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又是尴尬,又是哭笑不得。 其实每逢大灾,总有些大户人家会收些仆人婢女的,此举虽然不合规矩,却能让许多流民免于饿死。 流民人家能减轻一两张嘴的吃饭,进了大户人家的儿女能混口饭吃。 可是,大唐户籍管制严厉,这些流民来到蓝田县,得到韩东时下令安置,即为蓝田之民。 徐海做事极有效率,韩东时又非常体恤民情,所以早早给这些流民上了民籍,并报知朝廷,协调其原籍郡县。 朝廷也是求之不得,直接批准。 而卢国公府把这些流民买入府中为奴,其民籍必须取消,牵扯众多。 其他地方官府,为了减少流民,对于世家大族的做法不敢有何异议,但是他们蓝田县绝非“其他官府”可比! 只要进入蓝田县的流民,全都受到妥善的安置,远不像其他流民那样,吃不上饭,到了必须卖儿卖女的地步呀。 “师爷,我怎么记得所有安置在本县的流民,全都已经登记造册,入了良籍,若要入卢国公府为奴,要通过官府更改户籍才对?” 韩东时记得此时户籍严密,正常以耕种为生的百姓皆为“良籍”,若被买入大户人家为奴,则要改为“奴籍”,这一道手续可是无法绕过蓝田县衙的。 师爷脖子一缩,不爽归不爽,他们小小的蓝田县还能跟卢国公正面碰一碰? 徐海则是跃跃欲试。 管他什么国公,都比不上俺家县令老爷,你不给县令面子,谁家的二世祖都没用! 他斜眼看向韩东时,只要县令一声令下,他直接招来衙役们,当场拿人。 韩东时的表情颇是古怪,透着某种令人看不透的意味。 看不透,所以才会有各种猜测,师爷一脸担忧,徐海则直接把手扶到刀鞘之上。 只见韩东时缓缓扭过头来,最终把目光定在师爷的身上。 师爷暗暗叫苦,连忙解释:“想那卢国公府不知大人治民之能,往年遇到大灾,其实也有大户人家买些奴婢入府,对朝廷来说,也等于减少了赈灾压力,所以各地官府非常配合的。” “卢国公府过去未曾听说有什么欺男霸女的名声,说不定他们真的是凭着好心前来,想帮帮灾民的。” 韩东时莫名其妙地看着师爷,问出了自己真正的疑问:“那个卢国公……到底是哪位神仙?你们可知道?” “……” 师爷干咳道:“县令竟然不知?卢国公就是程知节程公,随陛下南征北战,屡立功勋,后受封为卢国公。” “他呀。” 韩东时顿时恍然。 作为穿越界人士,即使对大唐不太了解的人,对于程知节肯定也不会陌生。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程咬金呐。 韩东时的脑海里,立即蹦出了一个耍着板斧的“憨货”形象。 当然了,真实的大唐里,程咬金怎么说也是一员猛将,杀伐无数,肯定不可能搞得跟活宝似的。 不过,现在看看他这个天真的儿子…… 那位卢国公的公子,满脸“天真”的模样在马上得瑟着。 看起来他并不是故意轻视蓝田县衙,而是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觉得应该受到夸赞。 韩东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状,对于老程家的基因,很是忧虑啊…… 再看程处亮,本以为程墨宣布之后,那些吃不上饭的流民肯定争先恐后地跑来感恩戴德,把女儿排成排。 没想到,被吸引过来的灾民互相对望了两眼,直接把他们当空气一般,没人加以理会。 “程墨,怎么回事儿,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程府管事程墨也傻眼了。 “少爷,奴才听其他几家府第,收了许多奴仆,咱们只要粮食给足,按理说……不应该……” 程处亮懒得听他解释,指着灾民们的反应质问道:“那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程墨急得满头大汗。 其实程处亮此次跑出来,还是他背后出主意怂恿的。 程府老太太急着抱重孙子,到处跟各府第的姑娘相亲,逼得程处亮苦不堪言。 程处亮性喜自在,喜欢跟长孙府,秦府等“好哥们儿”撕混,才不想弄回家个正室管着自己呢。 程墨摸准了少爷的心理,干脆献言,说趁着灾民多,买些奴婢回府,挑两个漂亮的收作妾室,这样也算是为程府做了善事,老太太知道了必定欢喜。 程处亮一听,大为动心,在他想来,灾民们有机会送女儿进国公府,那可不就是大善事? 若是能一举得子,奶奶必是欢喜,没有犹豫就跟着程墨过来。 他们打听着距离长安不远的蓝田县,不知为何,聚集了大批流民,所以干脆跑到这儿来了。 万没想到,灾民们竟然对他们的“善举”毫无反应,反而像是看他们笑话似的,对程府的粮食根本不动心啊。 第九章 刁奴挑拨,跟程处亮起了冲突 程墨的心里远比程处亮更加心急。 这次怂恿少爷前来,他其实专门为了自己的小算盘。 卢国公府大总管,是程家老奴,早年跟着卢国公在战场冲杀,虽然深得卢国公信任,可是早年在战争上留下了暗伤。 好几位得力的卢府下人自然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程墨这货正经本事没有,但是专会钻营主子的心思,假如这次的事情办成了,他必定能讨得少爷和老太太欢心,地位陡升。 他眼珠子一转,赶紧补救。 “少爷别急,我们刚刚才到此,可能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待我好好同他们说道一番。” “再说,这里才聚着几个百姓?公子得让更多人瞻仰您的英姿啊,您身为卢国公府公子,又是英武过人,哪家的姑娘不得上赶着入府侍奉您嘛。” 这话程处亮爱听:“说得有道理!那你带人在这儿吆喝着,我骑着马到处转一转。” 几句话先把少爷忽悠走,程墨又有了操纵局面的机会。 他特意把平素与自己交好的家仆留下,转过脸来面对着百姓,再不是刚刚的“和善”样子。 “娘的,你们都是眼瞎耳聋吗?这可是卢国公府要买奴婢!钱粮管够,竟然还敢不识好歹?” 程墨有心讨好主子,可惜却挑错了地方。 若是别处的灾民,还真的可能把女儿直接卖入程府,甚至还要对程处亮感恩戴德。 可是在蓝田县安置下来后,先有富裕的府库接济,后有土豆这些高产食物作主粮,大家根本不需要挨饿了,谁家舍得卖儿卖女的? 如程墨这等世家奴仆,最是懂得欺软怕硬,在他们主子面前百般讨好,完全是人畜无害的模特,但是背过脸来,面对他们心目中“更低等”的普通百姓,则仗着主人的家势胡作非为! 看到利诱不成,生怕错失自己上位的机会,程墨一挥手,直接让与他交好的杂役逼了过来。 “这几个小娘子倒还算白净俊俏,公子必定喜欢,拉她们回府!” 程墨一声冷喝,后面的杂役喝骂着冲上来,想要架开护住的父母,直接把那几个小姑娘拖入程府仆群之中。 周围百姓皆是大怒,可是他们听到对方是堂堂国公府中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大胆刁奴!敢在我蓝田县内欺人?” 徐海早就按捺不住了,接到韩东时一个眼神儿,直接越过其他的差役,扑入程府杂役之中。 韩东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刚徐海的动作,他竟然没能看清,极短的时间内,徐海直接打倒了七八人,其他的程府杂役皆畏惧不敢再上前来。 “徐海这小子好功夫啊,为何憋在蓝田县当个小小的捕头……看来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韩东时摸着下巴,心里升起疑问。 不过他自己就是个摸鱼打卡的县令,自己的秘密比任何人都大,并没有探根追底的打算。 程墨仗着卢国公府的威势,看到有公差出面,依然没有畏惧。 “娘的,你一个小小捕快,敢骂当朝卢国公府中之人?得罪了我……我家少爷,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喝骂声大得惊人,但是程墨一步都不敢踏前,老老实实躲在其他杂役的身后。 谁知道他口中的“卢国公府”此时却唬不住人,徐海冷笑着踏步上前,其势威风凌凌,竟然逼着程府诸人不敢相护。 程墨眼见不对,想跑都来不及,刚一转身,就被徐海拿住了后领,直摔到地上,跌得七荤八素。 其他的程府杂役直接傻眼,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县中其他捕快差役已经围了过来。 韩东时是为了看试验田的系统奖励,自然没有带太多差役,可是程府众人眼看着程墨被拿下,群龙无首,岂敢直接与官府作对。 徐海命众人把程府杂役驱赶到一起,毫不客气地以绳索绑了。 “大人,这些人竟敢在我蓝田县内公然伤人,强抢民女,该如何处置?” 师爷急忙站了出来:“徐捕快稍安勿躁,这些人尚未过堂,何谈处置二字啊?” 他是希望能有个缓冲,尽量避免蓝田县跟卢国公府正面起了冲突。 韩东时却懒得理会这一套:“这些人公然伤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事实清楚,何需过堂?徐捕快,直接把他们下了大狱,关进去之前,每人先赏二十板子!” 程墨等人暗中没少恃着卢国公府的威势在外程威风,完全没想到会在小小的蓝田县栽个跟头,瞬间哭喊成一团。 “谁敢伤我府中之人?” 程处亮本来还想抖抖威风,显摆自己长安……不,是“大唐玉面小郎君”的英姿,没曾想转了半圈,根本没吸引到哪家女子,反而把流民都给吓跑了。 他正无趣地打马回来,与程墨等人会合,远远地听到他们的哭喊声,以及“凶神恶煞”围着他们的官差。 程处亮被程墨唬得一愣一愣地,只觉得自家“忠仆”被地方官府欺负了,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开口暴喝,想要把徐海等人驱散。 程墨眼眼一亮,趁着别人开口之前,抢先为自己开脱。 “公子,我等正要发给钱粮,买下几个俊俏的奴婢,谁知道这些官差不问青虹皂白直接要对我们动刀子!公子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程处亮先入为主,看向徐海等人,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就凭你们蓝田县令,也能管得着卢国公?我们好心好意跑来救济灾民,你们蓝田县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拿我府中之人?” 众人绝倒! 直到此刻,程处亮还是觉得他在做善事呢? “公子您快退后,这些差役根本没把咱卢国公府放在眼里,我们报上身份之后,他们还要强行拿人,您可别在他们手上吃了亏呀!” 程墨心中暗喜,装模作样地哭喊着,若不知内情,肯定以为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忠仆。 现在,他必须紧紧把自己跟程处亮绑在一起。 以程处亮的身份,卢国公的地位,就算犯些小事,也能保下来。 可是他们这些奴仆却不会被卢国公放在心上的,想要自救,就得挑拨一番,让程处亮顶在前面,让他跟蓝田县起正面冲突! 程墨平时在府中没少做功夫。 在程处亮的眼中,自己这个奴仆极是和善,最多就是鬼点子多了些,再如何也不会干那些欺压良善之事。 所以,他无视官差,直接把他们逼开,不但要强行把程墨等人带走,还要反过来责问一番。 你小小的蓝田县令,就敢跟卢国公府正面叫板? “汰!你个目中无人的差役!竟然连卢国公都不放在眼里,兄弟们快上前,万不能让他们伤了公子!” 有程处亮顶在前面,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国公之子,身份非同小可,绝非家仆可比。 即使是程海,狠咬着牙根,也不能直接动刀子,担心给自家县令大人招来祸事。 师爷三两步蹿到韩东时身旁:“大人,程二公子好像只注意到了徐海,咱们趁现在先溜回县衙,若卢国公府中人来责问,咱们全都推到徐海身上就好。” 韩东时怪怪地斜了他一眼。 师爷……你卖队友的动作很熟练嘛。 “不必如此,我为一县父母官,这些流民也是我亲自下令安置的,那就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他们!卢国公又如何?本县自然能收拾他!” 师爷和几个随从,脸上立即露出敬服的神色。 他们早已经对韩东时的本领万分信服,只要县令大人说出口,那就必定能做到。 师爷看着韩东时迎着程家威势,大步向前的伟岸身影,老眼还能挤出几滴泪来。 “徐海捕头有救了哇!” 周围之人皆投来鄙夷的眼神儿。 明明刚刚他还想直接把徐海给卖了。 “你们在本县境内,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可知王法么?” “强抢民女?胡说八道,我们明明是买几个奴婢入府,钱粮都是给足的!你这昏官儿,休要欺吾!” “呵呵,受害人皆在此处,众百姓亦围观于此,岂由得你狡辩?” 韩东时话音刚落,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百姓们纷纷附和,特别是那几个差点儿被拖走女儿的人家,哭喊着把刚刚的遭遇说了出来。 程墨脸色铁青,也摆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公子千万别信他们,这些刁民都在蓝田县治下,官府说一,百姓岂会说二?” 程处亮却是呆立了半天,看看周围哭喊的百姓,再看看程墨的“表演”,突然飞起一脚,把程墨踹到一旁。 “程墨你真当本少傻呀?刚刚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还不如实招来!” 到了这一步,即使是程处亮也明白,自家奴仆欺人之事必定是做了,这才惹得百姓怨恨,官差出手。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若直接怂回去,传回长安,必为他人所笑,怎么也硬撑住脸面。 “便是我府中下人,行止有何不对,自然有我府中家法处置!你们自可等本公子回来后告知一切。几个小小捕快,直接对我府中之人动刀子,就是没把卢国公府放在眼里!” 程处亮也知道,到了这一步靠自己是压不下来了,只能希望自家老爹的金字招牌能顶用了。 韩东时在心底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二世祖们”之间吵架的水准,自己并没有高估他。 “若在平时,卢国公确实能保得下你,但是,莫要忘记此刻还是蝗灾之时!” 韩东时猛然提高了声调,那种声势,竟然把程处亮也暂时镇住了。 “依大唐律!疾疫赈灾之地,形同战时,当地主事官吏有权以军法行事!” “此处乃是流民群聚之所,徐捕快维持本地灾民秩序,莫说是拿住几个下人,便是直接把你拿下,也合乎朝廷法度!到时卢国公若有见责,本官一力承担!” 程处亮当场傻眼,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凭他肚子里那点儿墨水,还真分不清楚眼前的县令所说是真是假。 以他的出身,对于“军法”二字极为敏感,何况这种丢人的事儿,他哪敢真的让老爹跑来保他? 但他的性子随他爹,死不认怂,现在就算要退,也不能是被小小的县衙中人“逼退”。 “好一个以军法行事!你说程墨他们强抢民女?我程处亮可没有?我就在这儿挡着,哪个要抓人的,先把我撂倒再说!” 第十章 幻象果的能力,变个老程出来专门揍 韩东时也被他搞得又好气又好笑。 世人都说,卢国公程咬金粗人一个,行事鲁莽。其实这是天大的误解。 程咬金的性格粗中有细,论起正儿八经的谋略虽然比不上其他几位国公,但是经常会想出些旁门左道的鬼点子,耍浑装愣那绝对是有一手的。 程处亮看来是深得“家传绝学”,耍起浑来确实让人头疼。 若是换在以前,韩东时也只能跟他硬刚,最后若是程咬金真的护短,事到临头再说呗。 现在嘛,他只能说,小程你来得真是时候啊…… “把你撂倒又有何难?” 徐海一听,直接来劲儿了。他过去曾随名师习过武艺,能与大唐猛将程知节之子过过招儿,对他而言可是千载难得的机会。 “徐捕头,你急什么?程公子身份尊贵,就算要跟他交手,也得本县令亲自出马才行!” “啊?” 韩东时的话音刚落,两边的人全都傻眼了。 “你,你个文官,要跟我动手?” 韩东时胸有成竹地向试验田的方向一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处人多,难以施展,程公子敢不敢与我到那边田野中一战?” 程处亮鼻子都要歪了:“小爷会怕你!来,我先让你三招!” 说完,自己先拍马行去。 徐海和师爷大急,赶紧想来劝阻,反而被韩东时举手止住。 “你们不必多言,我自有办法收拾这个二世祖,你们切莫跟来,好生看住程府仆人即可。” 程处亮看到蓝田县令还真的一人跟了过来,心中暗自得意,觉得对方是被自己耍浑逼得没办法了。 他可是曾经见过自家老爹在陛下面前耍赖,连陛下都无可奈何,自以为想出了条妙计,根本没想到,他已经落入韩东时的陷阱之中。 就在得意之时,他突然感觉背后一凉,某种“熟悉”的压迫感传来。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如同炸雷般的吼声,把刚刚还无比嚣张的程处亮吓得脖子猛缩。 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扭头一瞅,程处亮当场从马上“滚”了下来。 “老爹!你,你怎么跑到蓝田来了?” 堂堂大唐帝国功勋重将,卢国公程咬金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铜铃般的大眼怒瞪程处亮。 程处亮在外无法无天,但面对自家老子却怂得跟猫似的。 此时他哪儿还顾得上在外人的面子,整个脸垮了下来,屁股似乎都本能地隐隐作痛起来。 韩东时利用幻象果的能力,直接“变”了个程咬金出来,瞬间起到效果,心里对系统打了个五星好评。 不愧是幻象果啊,这形象,这威势,让他都差点儿以为是程咬金本人到来,程处亮骤然胆寒,骗过他轻而易举啊! “不争气的东西,还好意思问?天天在外面不学好,老子跟着陛下打天下,就是为了让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欺压百姓的?” “瞅瞅人家秦家、长孙家的孩子,再瞅瞅你!气死老子了,我非抽死你个败家玩意儿!” “程大国公”揍起人来,向来不留手的。 程处亮眼瞅着老爹脾气上来了,哪敢跟他硬顶,赶紧辩解。 “爹,别在外人面前打我,我在秦家哥哥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别追了!我错了!我改还不成嘛,别动手!” 韩东时通过幻象果,搞出了程咬金的幻象,果然直接压制程处亮。 不过幻象毕竟是幻象,不可能真的教训程处亮,时间拖长了,也可能会被发现破绽。 他操纵幻象果让“程咬金”逼着程处亮认错之后,任打任罚,然后果断“回府”。 现在程处亮在韩东时面前再无气势,蔫蔫地听凭处置。 徐海等人本来对自家县令无比担忧,等瞅见程处亮这等狼狈姿态,看向韩东时的目光,已经不是“崇拜”二字所能形容了,眼中简直要冒出小星星。 自古以来,各个世家大族的“五陵少年”都是朝廷极为头疼的问题,能把他们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无不是历史上有名的能吏。 韩东时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蓝田县令啊,甭管他怎么做到的,压服了程处亮这就是本事 自家县令,此刻已经显露出“名臣风范”了。 众人自动忽略了,韩东时平时在县衙摸鱼打卡,雷打不动从不加班的“懒散”表现了。 “你说你年纪不大,又是出身国公府,怎么就想着跑到蓝田县来买卖民女的?是不是仗着卢国公的威势,打算干那强抢民女勾当?” 韩东时脸带微笑地问着,神色之间尽是“核善”。 别看他此时笑眯眯的,眼睛里却隐隐显露着危险的锋芒。 他的心里对于秦琼程咬金这些大唐开国名将,还是颇有好感的。 但是,假如程处亮真的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特别还是在蓝田县内,那韩东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程处亮只觉得对方突然变得和气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问题之中,暗藏危险,苦着脸替自己抱屈。 “冤枉啊,我就是被奶奶逼急了,想着早点儿讨房小妾生个儿子,来这儿买奴婢,都是程墨的主意!” “程墨?就是你府中那个领头的?” 刚刚韩东时就已经注意到程墨的动静,果然是个刁奴! “是啊,程墨与我说了,流民失田,居无定所,连饭都吃不饱,现在蝗灾虽然过去,但灾民的日子还是好不到哪儿去,一场疫情连命都没了。” “我程府本来就响应陛下圣意,每日施粥,那还不如出些米面,换他们家的女儿入府为婢,至少饿了有饭,病了有药吃。” 韩东时顿时沉默下来。 他虽然打定主意,来到大唐之后,就抱着系统当个标准的摸鱼党。 之前疑似李世民的钦差大人,想要“引诱”他都被三言两语,再加一包种子给打发了。 那并不代表着韩东时不了解灾情之下的百姓有多么困苦。 几十天的时间里,朝廷以惊人的效率快速推广土豆种植,甚至还宣传吃蝗虫灭灾的手段,据说外县灾情已经大大缓解。 对蓝田之外的事情懒得过问的韩东时,并不清楚目前赈灾情况的进展,在老姑子山划下区域收治灾民,也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听程处亮这么一说,他大体能猜得出,即使蝗灾过后,灾民想要恢复正常生活,还需要很长时间。 仅仅是这段“灾后重建”的过程中,不知多少人要弄得妻离子散。而且灾后必定会伴随着疫情,土地吞并等各种衍生问题。 若是能想想办法,加快灾后恢复,避免灾后疫情等问题…… 咳,当然了,摸鱼打卡是基本原则,绝不加班是必须滴,只要不影响自己摸鱼,该出手时也不妨出手嘛。 徐海听到程处亮的说辞,敌意降低了少许。 “大人,老姑子山那边的灾民日子确实很苦,虽然有我们提供土豆等作为粮食,可是其他物资极度短缺,住的地方条件也很差。” “假如这小子真的给足了钱粮,那些可怜人家入程府为奴婢,说不定反而是条不错的活路,至少衣食无忧,病了也不缺医药。” 程处亮赶紧说道:“是啊是啊,大人你判罚轻点好不好,程某绝对记你的情。” 韩东时沉吟了一会儿,已经有了决断。 “现在本县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入狱半年,罚两千两银子发放给灾民助这些苦人家渡过蝗灾。” 程处亮脸色大变:“那不行,半年不露面,其他家的哥哥必定会打听,知道我出了这种糗事儿,以后我别想抬头做人了。” “其二,自己挨二十板子,你带来的恶奴入狱,同样罚银两千。记住不论选哪条,以后在我蓝田县内都得规矩着点儿!” 程处亮脸色依然发苦。 “不是?在家就要挨我老子的板斧打屁股,在你这儿还是要挨板子打屁股?” 韩东时悠然道:“只要你把人家姑娘送回,把罚金交齐,想要入我蓝田县狱赏玩半年,本县倒也无所谓,日日管你饱饭便是。” 程处亮也不傻,仔细思量,狠一咬牙。 “罢罢!不就是打板子嘛,老子何惧,不过我再加一条,此事万万不可透露出去,绝对不能让其他几位国公家的哥哥知晓。” 板子事小,失节……呃,丢脸事大! 至于程墨等奴才,其实程处亮还真没放在心上。 韩东时无语地看着程处亮,完全确认了对他的评价。 “标准的二世祖思维。” 挨了板子的程处亮好不容易回到程府,正巧碰到程咬金满面红光地从后府出来。 程处亮心中不忿。 你儿子挨板子挨罚,至于让你如此高兴? 他语气颇有些阴阳地道:“父亲这是遇到何等好事了?年轻了二十岁啊!” 程咬金面对自己的儿子,竟然少见地有些不好意思,使劲搓着双手。 “哎呀,最近长安附近颇多灾民,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的,我们程家向来乐善好施,为父就……买了几个奴婢来家。” “哎呀,为父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着能给你再多添个兄弟,让我程家努力开枝散叶……” 程处亮听着听着,整个人都凌乱了。 即使脑子缺了根弦,他也发现,在蓝田县的遭遇很是不对! 自己……好像被韩东时给耍了呀! 第十一章 为未来铺路,把卢国公府拉入股 程处亮勉强醒过来,揉着脑袋,突然蹦飞下床大叫起来。 “不对!我昨天是不是又被韩东时那家伙给算计了?我就知道那货不是好人,满肚子全是坏水!” “咦?” 程处亮本来是很生气的。 他觉得自己是贪图美酒,结果喝醉了之后,又被韩东时给忽悠了,不但没痛揍他报仇反而在蓝田县衙留宿了一晚。 所以,他拼命地想要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很快就回想起了个大概。 明明是宿醉刚醒,可是不像以前喝酒般,有头痛欲裂的后遗症。 “好酒啊!既上口,又不上头!不行,找韩东时赖上几坛子,带回家跟秦家哥哥他们一起品尝!” 程处亮颇讲义气,遇到美酒,也不忘了平日要好的其他国公家的哥哥们。 以义气为先的程咬金若是知道儿子这般心思,必定“老怀大慰”——自家亲儿子,有美酒先想着兄弟,把自己老子都忘了…… “看起来,程兄弟对我们蓝田的酒,很满意嘛。” 韩东时很会看时候的冒了出来,显然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程处亮再次尴尬了。 若是他刚想醒那会儿,认定了韩东时在忽悠自己,只要他一出现必定开打。 可是,现在肚子里的馋虫占了上风,反应过来韩东时昨晚确实没有“恶意”,很“诚心”地招呼他品尝美酒。 “咳,别胡说!我就是……” “咱们兄弟无需客气,以后你想喝酒了,尽管来我蓝田县衙便是!” 程处亮还没找到借口打浑,听到韩东时以后还要请酒,再回想到昨晚美酒的滋味,脸上直接堆起了笑意。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呢?你们蓝田县也不是富裕的大县,弄到美酒也不容易啊。” 程处亮憨厚地开始替韩东时着想。 韩东时心中一乐,程处亮每句话都是自己想要引导的方向啊。 这么“配合”的忽悠对象,显得异常可爱。 韩东时长叹一声:“是啊,几坛酒还是小事,现在为了赈济灾民,府库支出极大。” “我蓝田县虽是小县,但对于流民绝对不会坐视,凡有流民进入蓝田欲在此处安家,我们都予以收治,帮助安家垦田,太需要有个稳定的进项补充府库了。” 程处亮恍然大悟。 “难怪程墨说,你们蓝田聚集了大量灾民,让我专门到此买奴婢入府,没想到韩县令虽治小县却有大气魄,大善心……” 程处亮还是知道基本的是非,在大灾之时,能安置如此多的难民的,韩东时的举动确实值得敬佩。 他对于韩东时的印象完全转为正面,同时也略微反省了下自己。 在程墨的忽悠之下,他觉得自己买几个流民家的女儿入府为奴算是“做善事”,但是与韩东时相比,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过他还年轻好强,直接道歉的话有点儿说不出口。 他这一番态度转变,落在韩东时的眼中已经非常明显了,现在就是趁势把他“拿下”的最好机会。 “说起来,程兄弟也很有善心,很关心灾民啊,跟我们蓝田县的目标是一致的呀!” 韩东时的语气极为夸张,让人完全忽略了一件事。 前几日,他们正是因为程处亮的“善举”才起得冲突,结了怨。 程处亮被韩东时一通夸张的说法,搞得更加心虚惭愧。 他也知道自己是以善事为名,实际上还是讨几房姬妾,顺便让奶奶安心,比起蓝田县真正为老百姓做得事情,简直不能比。 韩东时三言两语,就占据了心理优势,只要听起来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程处亮必定不会推辞的。 同时,程处亮或者说卢国公府也是目前最合适的合作对象。 程咬金本人乃当朝名将,与其他国公关系极佳,在整个军方甚至陛下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将来真有什么事情,很方便“直达天听”。 另一方面,他的继室,现在卢国公府的夫人崔氏,可是出身“清河崔家”,乃是五姓望族,在地方上的人脉与威势何人可及。 通过崔家的势力,蓝田县的酒可以很轻松找到当地合作伙伴,也不用担心会被地方势力刁难。 “本县想要同卢国公府一起售酒,请程兄弟代表卢国公府疏通部分州府关系,让我们蓝田县的酒能顺畅地送到各处州府售卖。” “我蓝田县还没什么名气,但若是由卢国公府出马,必定能让许多大酒庄也成为我们的买家。”“这些酒,程兄弟也尝过了,我有信心必定能打出名气,充实蓝田府库,当然也能给卢国公府带来很大的利益。” 程处亮被韩东时说得大为心动。 卢国公立下无数战功,又深得陛下信任,爵田又多,赏赐也不断,现在当然是不缺钱财的。 可是,任何的大家族都非常注重产业积累。 特别是自家老爹和奶奶都非常热衷于让程家开枝散叶,总得为子孙后代多作打算嘛。 何况他们父子都极是好酒,自家做起了酿酒行当,那以后家里还会缺酒吗? “韩……韩兄说得倒是不错,可是现在乃是灾情期间,朝廷对于酿酒作坊管制极严,就算我爹爹能帮你弄到进行许可,你能搞来多少粮食酿出多少酒供应?” 韩东时微微点头。 还行,程处亮性子直了些,对于俗务也不太了解,但并不是傻子,知道制约酿酒产业最大的因素所在。 不过他等的就是程处亮问这个问题。 韩东时拍了拍手掌,几个差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筐酒水果抬了过来。 “程兄弟应该还记得,我们蓝田县的美酒,都是这些果实里长出来的,其汁液自然形成酒,根本不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 “那些土豆?” 程处亮这时才回想起,他一拳打烂了颗“大土豆”,爆出了大量酒水。 韩东时将土豆种子交予李世民之后,进行立即对这种高产作物大力推广,很快百姓们都知道这种好东西,就连程处亮也闻其名。 韩东时微笑着解释道:“严格来说,其名为酒水果,不过其形状与种植方式与土豆无异,等于占用了极少量的土豆产量,绝对不需要调拨大量的粮食来酿造。” “既是如此,那售酒之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立即回府报知父亲……带着这些酒水果。” 程处亮完全接受了韩东时的好意,而且最后还没忘记被抬上来的一筐酒水果。 韩东时自然表现得极为大方。 “程兄弟放心,不止这些,外面已经给你准备了马车,车上多的是酒水果,也算是本县给卢国公的一点儿心意。” 第十二章 国难思良将,李世民心心念念的人 长安,太极宫。 李世民龙案前摊开着大量的奏章,显然经过了皇帝陛下的御览,却并没有给予批示。 行事向来果决的李世民凝视着如山的奏章,久久之后才长叹一声。 “辅机,蝗灾刚过,又现疫灾,北方边界突厥蠢蠢欲动!” “呵呵,朕自继位以来,自问尽职尽责,从未有一日懈怠,欲有一日令我大唐王朝兴盛,百姓富足,甚至令万邦来朝!” “谁曾想……” 此刻的太极宫内,便只有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君臣二人,连个侍奉的内监都没有。 长孙无忌不但是皇后长孙氏的亲哥哥,乃当朝国舅,也是李世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争雄天下与玄武门之变时,也是互相扶持,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长孙无忌有如此特殊的身份,也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李世民才会说出自己内心的感慨与忧虑。 “陛下不必如此,朝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赈灾,朝臣与天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蝗灾已经平复,正是因为上天感动于陛下的诚心。” 李世民听到他的安慰,反而冷笑起来。 “天下人真的是这么想的?据朕所知,蝗灾刚过,山东豪族又纷纷上书,所说何事啊?” 长孙无忌露出尴尬的神色。 大唐时,所谓“山东之地”,乃是指太行山以东的大片疆域。 此处多有世家大族,名儒辈出,对于此时的清流评议影响极大,偏偏山东归附于大唐的时间较短,世家大族对于李氏等“陇西门阀”颇看不顺眼。 在先帝武德年间,“山东之地”就是平而后降,降后又叛。 到李世民这儿,好歹不再有叛乱之事发生,可是那些个世家向来不太给朝廷面子,有事儿没事儿就讥讽一番朝政。 那些个儒生,治世之策没有,说风凉话的本事那是一个赛一个高超,陛下都多次被气得火冒三丈。 蝗灾肆虐之时,他们就多次上书,直指蝗灾乃是上天的警示,暗讽皇帝应该下诏罪己。 好不容易压下了蝗灾,若是再让疫情大规模爆发,指不定他们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陛下,对于那些个腐儒之言,不必在意。自古以来,遇到蝗灾之年,有哪朝哪代能强行赈灾压制灾情?” “只有明君在世,上天庇佑,才有蓝田县进献土豆,让朝廷和百姓手中有足够的粮食。” 长孙无忌这番话并不是故意拍李世民的马屁,而是委婉地进行劝慰。 只是,纵然长孙无忌乃唐之名臣,心思百转又有丰富的为官经验,此时也无法提供任何有效方法,解决掉疫灾冒起的苗头。 李世民也感慨地点了点头。 “是啊,多亏了有土豆种植,成熟快产量高,使得朝廷有足够的底气全面开仓赈灾,而且还不会耽误北方战事补给,那个蓝田县令,实在是有大功于社稷。” 别看上次韩东时没给李世民面子,他在大唐皇帝心目中的印象却还不错。 李世民向来重视人才,回到朝廷之后,没少对着房玄龄等大臣甚至是皇后念叼此人。 说起韩东时以及他所进献的新作物种子,李世民的心情也明显好转。 就在此时,一名内监领着后宫宫女步入大殿。 “陛下,该进膳啦。娘娘派人来请陛下回后殿,说是试做成功了辣椒调味的美食呢。陛下当以龙体为重,误要错过进膳时间呐。” 自从蝗灾扩散,李世民常常宿夜处置奏章,皇后心疼陛下身体,定时都要派宫女前来提醒他进膳和休息。 李世民哈哈一笑:“咱们刚说到韩东时,皇后就报知……嗯?” 他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什么,直接顿住。 长孙无忌奇道:“陛下您在想什么?” 李世民抬手抚须,沉吟道:“辅机,你说那个韩东时既然能献上土豆和辣椒,他是否也有防治疫症的手段呢!” “这……陛下是否把那个韩东时看得太神了?” 长孙无忌本能地感觉陛下异想天开。 李世民却抓住这个“异想”没有放弃。 “确实是异想天开,但是现在朝廷群臣束手,试一试又如何?不过是微服一番罢了,就算韩东时没有办法,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长孙无忌笑道:“那臣立即去安排,希望韩东时不会让陛下失望。” 他并没有继续阻止。 陛下向来就是喜欢“异想天开”的人物,而且经常能够为人所不能为。 当李世民为秦王之时,为大唐南征北战,当时就曾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战术想象,而且最后的事实证明,陛下的灵光一现,总能给大唐的危机带来转机。 …… 蓝田县内,一派繁忙的景象。 前几天,韩东时让徐海发动百姓,把县城旧区,老姑子山下与官道连接的道路好好修补一番,现在官道上一片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其他郡县还在提心吊胆地防备流民和可能的疫症传播,看蓝田县的样子,完全没有把疫灾放在眼里。 这当然只是表象。 在老姑子山等专门用来安置流民的地点,有些三人成队的小队巡视于各处街口。 他们身穿着统一的绛色服装,但又并非差役,而且看周围的百姓还跟他们亲热地打招呼,并无惧怕之色。 “大家千万不可大意,家用的碗筷等物,一定要以开水烫过,假如家中全是老幼无力砍柴烧柴的,都到村子东头,有统一的热水点。” “外地亲戚若有前来投奔的,必须先上报县衙,由徐捕快和师爷统一安排登记后,方可安置,县令大人会给予口粮!” “防疫之事,事关你我,大家都要上心,不可大意!” 巡视的小队,还带有铜锣,走一段路程都会大声吆喝一番。 假如碰到家中多为老幼的可怜人家,还会主动帮着把碗锅抬到村东头,以沸水煮过,县里会严格登记,按物抬回,若有损毁,县里则会给予赔付。 每临饭点,百姓们也会自觉洗手过后,方才进食。 不远处,“蓝田大国手”许大夫正从住处赶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微抚胡须,露出满意的神色。 “还是县令大人有办法啊!” 连续几晚,县令大人那神奇的“影子戏”,唬得百姓一愣一愣的,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通过影子戏与县衙的大力宣传,终于在大部分百姓改变习惯。 而且,为了增加百姓的“参与感”,县令大人还从流民之中选出“监督队”,让他们负责宣传纠正老姑子山百姓,同时也监督,避免有人私下收流外地投来的流民。 这些监督队队员们,虽然不是官府差役,但也能从县衙令一份俸禄,而且县令还专门为他们定制统一的服装。 别看只是个小小的举措,却大大增加了他们的荣誉感,提高了他们巡察和宣传的积极性。 多日的宣传与坚持,终于让蓝田县的防疫,有了许大夫心目中的局面。 只是,许大夫扭头看向,官道上车水马龙的景象,内心又隐隐有些担忧。 假如外部某些郡县疫情突然爆发,如此频繁地与外界往来,说不定会让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啊…… 第十三章 蓝田县的变化 对于蓝田县现在热闹繁荣的景象,心情复杂的绝不止许大夫一个,至少师爷就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只是理由大有不同。 “县令大人,我们县衙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现在还要自己组织商队远行,外地商队更是来者不拒,外地流民依然不断前来,老姑子山都要安置不动啦。” “本来咱蓝田县安置流民非常顺利,放到州府甚至是朝廷那儿,皆为大功一件,我们好好劝民耕种,大人年底少不了一个优字的评绩,何必冒着风险呢。” 县衙之内,师爷忍不住开始对韩东时唠叨起来。 对于师爷这些不分尊卑的话,韩东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点头受教的模样,似乎颇为赞赏。 “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师爷的人,人精似的人物啊,这等思想觉悟,我还得好好学习。” 作为摸鱼党的韩东时,随时随地不忘记提高自己,不断学习他人先进的“摸鱼经验”嘛。 他很理解师爷的想法,而且蓝田县跟他抱同样想法的,绝不止一个两个。 假如他们只是做到这一步为止,那么蓝田县上下皆有大功,甚至能得到朝廷青眼相看。 可是,假如疫情真的爆发,传至蓝田县内无法控制,这些功劳会瞬间化为泡影,甚至其他眼红的地方官吏,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师爷的话初听起来,确实不太中听,实际上却是完全站在韩东时个人利益上所说的肺腑之言。 他们打从心里佩服韩东时的手段,甚至崇敬,自然不希望看到韩东时因为某些“意外”栽个跟头,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当然了,韩东时并不准备接受师爷等人的好意。 在不断接收安置外地流民之后,蓝田县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凭着本来的家底,哪怕有土豆等高产作物,想要安置流民乃至于备齐渡过灾情,直至完全恢复生产,根本撑不住。 特别是许大夫的提醒之后,蓝田县上下都明白下一步的重点就是防止外地疫病。 韩东时的法子真的很灵,不但改变了百姓的习惯,还建立起了一整套措施,分批隔离后续前来蓝田县的流民。 然而,然而除了“”的“皮影戏”之外,所有的措施都是需要花银子的。 韩东时抓住系统奖励与“结识”了卢国公二公子的机会,直接把蓝田美酒推向洛阳长安乃至于冀州,信州等大城销售,甚至还有机会南下开拓襄阳与扬州等地的酒肆。 至于为军中与朝中官府进行稳定供酒,还需要再等待一定的时间。 对于小小的蓝田县来说,这可是巨大的商机,甚至已经有些消息灵通,嗅觉灵敏的巨商,主动前来蓝田县,想要抢订蓝田美酒。 韩东时跟师爷等人粗粗估算过,仅凭着美酒赚来的钱,就足以应对现在蓝田县的各项开支。 可是,蓝田县与外界的人员往来,也不仅仅是收留的难民,还有自家组织的商队以及外地商人。 后者既是蓝田县的财神爷,也是更加难以管控的群体。 本来对于韩东时来说,这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可就在前几天,新的打卡系统奖励已经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新的“灭菌兰”,花粉拥有不错的杀灭细菌能力,根茎还可入药,对于轻度疫病甚至能起到治疗的效果。 当然了,如此强效的系统新作物,种植方面有着较为严格的要求,但有了此物之后,韩东时有更强的底气压制潜在的疫病危机。 “师爷,我记得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当时看到府库中的银钱,你的眼瞪得两个大,几乎想直接住在府库之中了。” 师爷略有些尴尬地道:“大人莫要取笑,属下万料不到,大人针对行商的几个举措,竟能让县衙府库短时间内收到这么多的银钱,内心实在受到震撼。” “再者,我也没料到,短时间内蓝田县对外官道上,会出现如此繁盛的景象。” 师爷似是回想起当初的感受,语气中满是震撼。 韩东时并不只是拉着程处亮搞起卖酒的行当,就撒手不管了,直接把比较适用于唐朝时期,而且简易易懂的“合同”制契约与交货方式作为模板。 蓝田县的村民多代都以务农为主,即使是小商人,也多是经营自家的铺子,初次跟其他地方的大商人大豪族打交道作生意,不免吃亏。 有了县衙发布的叫做“合同”的新式契约,所有买卖条件和付款方式清楚明白,避免让那些大商人“欺生”。 纵然将来有什么矛盾,也方便让官府来主持公道。 韩东时直接在村口与县衙之外贴出告示,明告所以蓝田百姓,不论合作对象是谁家,蓝田县衙必会接他们的状纸,主持公道。 韩东时自然有作出这等许诺的底气。 不仅是他及时拉拢了卢国公的裙带势力作为助力,绑上自己的“马车”,更大的底气在于,目前通过果实直接产出美酒,属于自己的“独家技术”。 对于土豆等高产作物,结合着目前大唐多地出现蝗灾的背景之下,韩东时自然不会吝啬,将之献于李世民面前,解决了大唐的困境。 可是美酒果实全都植于蓝田县境内,而且全都在差役们的监控之中。 韩东时又不傻,不可能白白让这种经济作物外流的。 当然了,将来蓝田县产能饱和之后,他还是会对外推广,等到那时,还要有更多的手段与周围郡县提前商定,最大限度地保障蓝田县的利益。 “有了足够的资金,我们才有底气采取各种防范措施,依靠现在的种种手段,至少能保证疫症即使传入蓝田,也不会大幅扩展开来。” “而且,你们的观念也要改改,疫症并非无解之症,只要对症下药,方法合理,疫症并不足为惧。” 韩东时清楚得很,单论病情严重与医治难度,其实很多的类型疫病不算特别难治疗。 古时闻“疫”之名而色变,主要是因为疫病的传播速度太惊人,凭大唐的医疗水平和大夫数量根本赶不上疫病传播的速度。 放在蓝田,有了完善的分批隔离策略,风险就会小得多了。 第十四章 微服私访所见所闻 虽然韩东时极有信心,不过系统已经奖励了能遏制疫症的新作物,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韩东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力扩招“临时差役”和大夫的数量。 韩东时需要让他们尽快熟悉“灭菌兰”的特性和使用方法,需要对整个蓝田的差役和大夫进行“强化培训”。 又是一大笔花费啊,不过这是绝对值得的。 如果不把他们提前培训好,韩东时还怎么摸鱼偷懒? 上班摸鱼才是韩东时的终极追求,防范疫情这种事情自然是让手下替自己去忙活。 为此花点儿银子算什么?反正那是“蓝田府库”里的银子,严格意义上又不是自己掏腰包。 …… 韩东时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与此同时,某些“不素之客”已经踏入蓝田县的地界。 “这蓝田县在搞什么东西!简直胡闹!” 还没见着韩东时本人的面儿呢,李世民的火气已经压不住了,一旁的长孙无忌则是苦笑连连。 李世民在处理各地上报的疫情之时,突然想见识一下,那个“怪才”韩东时会如何应对疫情的传播风险。 那时的君臣二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空闲”前来。 不是疫情突然之间大为缓解,而是现在的朝廷快要束手无策了。 对于大唐进行而言,现在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而且只能参照大隋甚至更早之前的朝代传承下的办法…… 尽可能地发放足够的粮食和药物啦。 对某些严重地域直接派出军队完全封锁……说难听点就是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 这些手段完全可以靠着朝廷的自主运行来完成,李世民也无法针对各地奏章有更好的处理方案,全靠着那些有经验的官吏处置。 李世民不想在宫中对着奏章干着急,干脆拖着长孙无忌前来蓝田。 他的心里总是隐隐有种感觉,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蓝田小县令,肯定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自己这次出行,必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结果,确实是“大有收获”! 刚刚赶到蓝田地界,李世民先收获了一肚子的气。 他现在务必再见见那个韩东时,不过不是看他能做出什么成绩,而是好好跟他“算帐”的! “朝廷早已经三令五申,各地方官府严防疫情,严控人员流动,结果蓝田县阳奉阴违,视疫症如无物,实在是太大意了!” 长孙无忌沉吟道:“陛下,臣早就收到地方奏章,灾后流民众多,多亏了蓝田县大力收治,减少了其他州县的压力,人员流动无可避免啊。” “辅机不用帮着他说话,你看看官道上那些人,岂会是流民,分明是各地的豪商!朕看韩东时是被银子给蒙了眼了!” 长孙无忌回想着道:“臣记得,我们上次前来蓝田,就曾经对韩东时有过误会,最后反而得到他进献土豆等种子,帮助进行渡过蝗灾。” “陛下是否再观察一番,看看事情的全貌再决定如何处置韩东时?” 李世民不由想到自己上次闯入蓝田县衙问罪却被打脸之事,心里稳了两分,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至少现在还没听说蓝田县有疫情爆发,我等再深入去看看。” 进入蓝田县界之后,李世民干脆连马车都不坐了,与长孙无忌还有亲卫挑了几匹良马,乘马而行。 这样在路上碰到稍大点儿的商队,或者李世民看到让他感兴趣的事情,能很方便地停下来询问。 大唐之时,北方地区自家畜马并不少见,特别是那些较为富裕的家户,所以李世民等一行人不算特别引人注意,自然也不会被轻易怀疑身份。 他们很快就打听到,前来蓝田的流民大都被安置于老姑子山附近,于是直接改变路线,绕过老姑子山进入县城。 在这里,李世民当然注意到那些穿着统一服装,维持秩序甚至帮忙抬着热水与盆碗的“临时差役”。 这些临时差役注意到李世民一行人之后,很是热心地主动凑上来,将蓝田县的各种新政策作了一番说明。 李世民观那些“临时差役”明明都是些没怎么读过书的乡人,更不可能是大家族出身。 然而他们言谈之间却颇为有度,既有着少许差役的威严,没有威逼欺压之嫌,举止甚有可取之处,不由令人啧啧称奇。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穿着华贵,当然不可能是跑到蓝田的流民,直接被认成了前来做生意的富商,临时差役们叮嘱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临时差役?亏得韩东时能想出这个点子,看他们明显受到县衙严令,对百姓劝导有方,而且还会帮助老幼孤寡之家,如此作为,甚是符合圣人教化之道啊。” 李世民大体上也问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在村子中的作为,脸上露出笑容。 “辅机啊,朕现在才明白,为何蓝田县能收治如此众多的流民,而且还没有爆发什么事端,这等举措,值得所有州县效仿。” “朕意,回到朝廷之后,立即向蝗灾覆盖的州县下令,参照蓝田县之法,安顿流民,如此旬月之间,流民可定!” 长孙无忌见到李世民高兴的样子,他对于一般基层官府的运作更加清楚,苦笑着给他泼起了冷水。 “陛下莫要心急,蓝田县之法,只怕难以向全国推广的呀。” 李世民大奇:“这是为何?以朕观之,这些举措颇有可取之处啊。” “那些临时差役做得这般好,虽是临时招募,却远非一般流民可比啊。单凭着一般官府差役肯定人手不够,蓝田县必是自掏府库召集了些流民,这笔俸禄和训练可是一大笔开支。” 李世民瞬间明白过来,可是依然有些疑惑。 “辅机之意,是说一般的县负担不起这笔开支?但蓝田县也不过一下等县,韩东时能为之,其他的上等县难道还比不过蓝田?” 长孙无忌回想着每年年底户部的统计,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依蓝田之法,臣以为只有长安洛阳等少数城市才有财力负担,一般州县若不影响北方后勤供应,皆无能为也。” “蓝田县的府库绝对不可能太充裕,或许这就是韩东时允许甚至主动招揽各地商人冒险前来做生意的原因,就是要广开财路,招募临时差役。” 李世民恍然。 他最近实在是被赈灾之事闹得急了,一时忘记为了北方抵御突厥的战事,许多州县还要肩负着后勤供应重任。 第十五章 误会越来越大了 “罢罢,即使只有大城市才能施行,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回朝之后,立即给诸长史下令,让他们参照蓝田之法施行。” 李世民的心情明显好转。 没想到前来蓝田一行,真的有所收获。 在他的心里,之前对于韩东时的少许怒意早就烟消云散,甚至有些体恤起蓝田的为难之处,若不吸引商人多收商税,他们岂有财力安置这么多的流民。 凡事有一利皆有一弊,想要得到好处,自然要承受一定的风险,这个道理李世民是懂的。 在老姑子山稍作盘桓,李世民看到在此安置的流民大都安居乐业,在官府的引导下开垦荒田,还有大夫定期在此巡诊施药,自然是龙心大悦。 “这个韩东时,真是有办法,自我们上次离开才多长时间,竟能把蓝田县治理成如此气象。” “朕看这蓝田县也不大呀,不知道有何特殊物产,竟然引动了如此多的商人前来。” 长孙无忌含笑应和,自然是绝口不提,之前李世民对韩东时满含怒气,想要兴师问罪。 现在,深入了解之后,陛下果然转变了态度。 别的不说,就连长孙无忌,内心深处也要为韩东时竖个大拇指,同时也完全同意陛下对他的看重。 搞不好,这个韩东时还真是个奇才,让他闷在小小的蓝田县,还真有些屈才了。 “蓝田县的物产……陛下,微臣还真的不知,尚需在城中打听一番。” 李世民自然不以为意。 长孙无忌位高权重,处理的朝政事务不知繁几,天下州县如此之多,他岂能尽知。 “无妨,咱们就入城看看。” 李世民极有口福,入了城竟直接挑中了“老陈面馆”,尝到了老陈新调制的辣酱。 一入口,李世民大呼过瘾。 “好手艺!” 老陈脸上笑得皱纹都拧出一朵花来:“客官喜欢就好,看你们是外地远道而来,要不要尝尝咱县上的美酒解解乏?” “哦?” 李世民目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稍作回忆,摇了摇头,显然不知蓝田有什么特产的名酒。 “倒不知蓝田县产何美酒,不过端上来尝尝也好。” 老陈见能顺带卖酒,自然高兴,乐颠乐颠地端了上来,心中也升起疑惑。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尝过,都大为赞叹。 “又香又醇!竟是比宫……呃,比别处的名酒还要够劲儿!蓝田县既然产此名酒,怎么不见外面有人传扬?” 李世民长期统兵,自然也好美酒,若早知道蓝田县产这种比宫中还要够劲儿的美酒,早就让人进贡入宫了。 老陈终于压不住心中的疑惑:“几位贵人来之前,真不知我蓝田县美酒?那你们是为何前来的?不是为了做生意吗?” “老丈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喝酒和来蓝田县做生意,能有什么干系?” “嘿,那你们来蓝田县,不是为了买酒运去售卖吗?你们既不知蓝田产美酒,跑来做的哪门子生意?” 李世民又惊又疑,嘴里的美酒都几乎没了滋味。 “我们专门来此,自然是要贩卖蓝田特产,难道蓝田竟在大规模酿酒?官道上来往那么多行商,他们运的……全都是酒水?” “那是当然,除了酒,咱蓝田何德何能让这么多大商人找上门来。” “砰!” 李世民听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长孙无忌赶紧低声劝慰:“莫要动怒,惊动他人,反为不美。” 他没法直接提醒李世民的身份,只能先安抚住他的火气。 这么多人在,他如果直斥韩东时,恐怕会把事情闹大,一堆人把他们堵住。 从上次前来之时,就能看得出来韩东时在蓝田县极得民心,老乡为了维护自家县令大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哦。 李世民也是想起上次的遭遇,勉强压下怒气,但是这顿面是吃得没什么滋味了。 离开面馆,与自己的马车会合,李世民忍不住发起脾气。 “辅机你看看,这个韩东时真的是不经夸。看过老姑子山的景况,朕本以为此子颇有见识也有手段,乃国之良辅。” “谁知道他竟然不顾朝廷政令,私下制酒,大规模贩卖。你看看官道上那些商人的规模,如此多的酒水,那需要消耗多少粮食!” 长孙无忌当然不知道蓝田县在制酒之事,更不知道韩东时可以直接由果实中“种”出酒水。 程处亮确实带回家大量美酒,而且为争取自家老爹的支持,把美酒果的事情大体一说。 只是,现在程咬金还没想到把这些美酒献予宫中,自己喝了个过瘾之后,先把秦琼,尉迟敬德等老伙计叫来同饮。 事情也是巧了,若是李世民多耽误几天再来蓝田,说不定程咬金已经带着美酒入宫面圣,不至于产生这种误会。 酿酒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当此大灾之年,朝廷早已经颁布政令,每年限定用来酿造酒水用的粮食比例。 有些产粮极少的州县,为此甚至无法产酒,只能从外地买酒。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知道蓝田县本土肯定种植大量的土豆,可是若要酿酒,需要的粮食依然非常惊人,而且土豆那种东西,未必能用来酿酒。 “陛下,说不定韩东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您这一路也见到了,蓝田县诸多举措都需要花钱,若是没有有效的物产引来商人,征收商税,只怕难以支用。” “还望陛下看在蓝田县安置流民有功,教化百姓有方,从轻处置。” 长孙无忌也是好心办坏事儿了。 在他的角度看来,蓝田县确实有极大的财政支出压力,说不定韩东时就是在这些压力之下,挺而走险。 将心比心,若长孙无忌自己身为蓝田县令,说不定也会采用某些极端的方法充实府库。 大灾之年,地方官府处置也有应急之权,长孙无忌倒算是体谅韩东时的作为,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韩东时的做法比他想得更加高明,而且根本就没有不顾政令浪费粮食的行为。 李世民冷着脸,语气稍有松动:“到底是不是为了百姓而行权变,还要听听韩东时自己怎么说!假如让朕发现有人借贩酒中饱私囊……哼!” 第十六章 系统想搞波大的 “叮!朝九晚五,打卡成功!宿主得到特殊矿脉,出产大量燧石,可种植火梨木,请宿主前往老姑子山脚查看。” 终于处理完政事,韩东时收到了系统提示,而且脑海里直接冒出了关于燧石和火梨木的信息。 火梨木乃是系统奖励的特殊植物,材质较硬同时又兼顾韧性,通过火烤油浸处理之后,不易变形。 韩东时当时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很好的塑形配件啊,在“手工业”上有很大的利用空间。 别说大唐的时代这种材料非常难得,就算是由手工业完全转化为“工业”的时代,因为钢铁产量的问题,许多的部件也会使用优质木材进行代替。 至于燧石,经过系统稍一提示,韩东时就想起来,它能发挥什么作用了。! “既有燧石,又有了这种叫火梨木的作物,老天爷要让我搞个大宝贝啊!” 韩东时很清楚大唐之时没有足够的工业基础,所以从打定摸鱼到底的主意后,就没想过玩什么“工业化”。 但是系统把这些好东西送到自己嘴边了,不吃两口也太说不过去了。 “得了,既然已经到时辰下班,就先去老姑子山看一眼。”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踱着老爷步出了县衙。 可惜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正好被老陈的辣子面还有蓝田县大规模贩酒的事情吸引的注意,没有注意到远处从县衙走出来的身影。 …… 李世民对于韩东时的怒意,本来已经化为欣喜,甚至是惊喜。 可是听到整个蓝田县都在规模制酒贩酒,忍不住又冒出了火气。 蝗灾刚过,即使现在有了土豆这种高产作物,可是粮食依然是极为重要的资源。 不论是安置难民还是北方抵御突厥的战事,对于粮食的需求都非常惊人。 而制酒,恰恰是对粮食消耗最大的产业! 李世民的心里甚至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已经理解蓝田县必须大力发展商业,吸引大商贩前来的用意,可是你随便卖点儿什么不好?偏偏要卖酒? 长孙无忌也不太好帮韩东时说话了。 以他的见识,当然知道酿酒对于粮食的消耗多么巨大,甚至脑海里自然地换算出了多少斤粮食才能产出一斤酒。 不用多算就认定了,蓝田县为了酿酒,所消耗的粮食必定超过了朝廷所定的限额。 “走,我们现在立即去县衙,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位县太爷得意洋洋地数银子的场面呢。” 李世民倒不是认定了韩东时是个贪婪之人,更多的是处在气头上,说些气愤之言。 不过,他是打定主意,现在就要闯一闯蓝田县衙,好好看看韩东时作何打算。 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这次进入蓝田县衙跟上一次前来差不多,都没抢到韩东时下班之前。 蓝田县衙此时连个看门的差役都没有了。 李世民也不客气,“咣”地踢开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刚走到大堂,没能看到韩东时,却听到偏房之内吆五喝六地颇是热闹。 “来,咱们自己也尝尝蓝田自己产的美酒,还有县令大人的美食方子。” “老陈只不过是抄了个皮毛,你们看看老陈面馆生意有多火爆,把外地人给馋的。” “嘿,还说是外地的大商人呢,那帮土包子怎么知道最好吃的辣子调味还得看咱们县衙。” 师爷没有跟着县令出门,把几位县中文书小吏叫来好好慰劳一番。 这还是县令大人的交待,所以师爷自然要尽心尽力。 韩东时虽然喜欢摸鱼偷懒,但是他心里门清,蓝田县忙成这样,他依然能打卡下班,自然是多亏了下面的人能肩负起责任。 他不是个自私的人,下面的人如此辛苦,有机会的时候当然得好好犒劳,让师爷请他们好吃好喝一番,也有利于团结内部,让大家知道县令跟他们是在一起的嘛。 别看师爷不比老陈是专门的厨师,但是跟韩东时距离更近,多次品尝也亲眼看过韩东时的手艺。 几位小吏吃得嗨,当然也得好好拍拍师爷的马屁,席间其乐融融。 可惜,还是有“不速之客”打断了这副美好温馨的场景。 李世民没有找到韩东时心里够气了,又听到他们在这里吃喝玩乐,更加愤怒。 “身为蓝田县师爷,真是好兴致啊!看起来蓝田县收治的流民还是太少了,你们还是太闲了!” 师爷一愣,直接认出了这两位“大人”的身份。 “咦?你们不是朝廷钦差吗?怎么又回来了?” 上次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跑到县衙向韩东时兴师问罪时,师爷也是在场的。 那次韩东时指说二人乃是朝廷的钦差,这么大的事儿,在师爷脑海里自然印象深刻。 不过,既然是钦差,上次来蓝田不是把事儿办完了吗? 他们蓝田县无名小县,朝廷怎么三天两头派人过来,朝廷公卿都这么悠闲的吗? 李世民干咳了两声,脸上微微尴尬,一时也找不到借口。 怎么他每次跑到蓝田县来“微服私访”的时候,总是会出现点儿意外? 刚刚他气愤冲入县衙,真没想到正主没碰到,却遇到了另外“知道他们身份”的人。 “哼!现在蝗灾刚过,长安附近处处灾民,还有疫情随时可能扩散,我们身为朝廷钦差,出现在蓝田很意外吗?” “还是说,你们自己有什么亏心事,不想在朝廷钦差这种时候来到蓝田县?看到你们的所作所为?” 虽然不是对着正主,但是从李世民的语气和话里,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师爷可不乐意了。 他知道面对的二人必定位高权重,但那又如何? 自家大人现在虽说只是个县令,可是在师爷等人的心目中,大人的形象可是比朝中的大官还要高大! 早晚有一日,咱家大人必能飞升入朝,加官进爵,名垂青史,成一代名臣!你们两个能比么? 并不知道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真正身份的师爷,还在心里骄傲了一番,对于李世民二人的指责,很是不屑。 第十七章 长孙无忌的两全之法 “我们有啥见不得人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蝗灾之后,纵然是州府,收治的流民也比不过我们蓝田一县!” “我家大人都做到这等地步,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钦差还要来挑毛病,简直岂有此理!” 大唐承隋制,将州郡二级合为一级。 所以,大唐朝廷之下就是各州刺史与长史,州之下没有“郡”一级单位,直接就是县。 即使如此,一州范围也包含了十几个乃至于几十个县。 蓝田县之前更是被划为“下等县”,以这等地域和田产,收治的流民比起州府更多,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了。 李世民在这方面,自然也很欣赏韩东时的作为。 师爷之言虽是无理,他也不想在此事上怪罪对方。 “我说的并非收治流民之事,而是你们蓝田县竟然不经朝廷许可,私调粮食专事酿酒,谋取暴利!” 李世民不在流民的问题是跟对方纠缠,直接转回“正题”。 不过师爷的话也提醒了他,蓝田县所立的功劳,让李世民的情绪缓和了少许。 他内心打定主意,即使韩东时真的急功近利,违反了朝廷的章程,只要他愿意诚心认错,自己也可以暂且放过,再给韩东时一个表现的机会。 李世民虽然长期行伍掌兵,却从来不是一个因为臣子犯过一次错就直接砍人的凶残皇帝,相反人才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师爷等人听着李世民的指责,嘴巴是越张越大,“好像”被他们震住,无言以对。 这种表现更加印证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猜测。 “韩东时现在在何处,还是在后院么?我要看看他这次如何解释。” “解释?呵呵,二位大人不愧是进行大臣,这搅风搅雨的本事挺牛啊,蝗灾肆虐之时,怎么不见你们的本事呢?” 师爷听到他们的指责,就明白,这两位大人对于蓝田的情况丝毫不知。 就这,还堂而皇之地来到县衙,对他们大力招揽商人的策略横加指责。 反正现在师爷对于这些个“钦差”,横竖看不顺眼。 长孙无忌看到陛下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必须要站出来了。 “事关朝廷法令,非尔等胥吏能应对,速速让你们县令前来答话!” 师爷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对方就是无理指责,说不过又开始摆官威了。 心里不忿归不忿,师爷到底是明白官场规则,漫不经心地一拱手:“既如此,二位大人稍待。” 师爷给手下小吏们甩了个眼色,留下一个人在房中伺候着,其他人都前往老姑子山寻找县令。 韩东时临走之时,倒是跟他说过要去老姑子山一趟,不过那里范围不小,想找人等闲得花点儿功夫。 长孙无忌请着李世民入主堂等待,不过刚要挪腿,再次闻到了过油后辣子的香味以及美酒的酒香。 李世民的嘴里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口水。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还在老姑子山转悠了半天。 到了老陈面馆,本来要好好享受一顿辣子面,可是老陈聊了几句,还没垫饱肚子呢,他们就气冲冲地直奔县衙而来。 本来韩东时以辣椒为佐料搞出来的各种美食就很诱人了,再加上饥饿加成,更受不了空气中的香味儿。 李世民是个自律之人,若仅仅是肚子里的馋虫跟他抗议倒也罢了,为了自己的威严,怎么也得忍伍啊。 偏偏师爷留下的县中小吏,乃是个玲珑之人,观察眼色也是一中好手,瞬间感觉出了这两位大人的想法。 “大人,反正都得等着,何必干等呢,不如来尝尝我们的手艺和美酒?” “大人们进来之时,我们刚刚动酒,并未动筷,我再给大人们寻两个新杯子,干净着呢。” 其实李世民虽为帝王,却并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早年领兵在外征战,他与普通将士共睡共饮的。 不过李世民在蓝田县处处被憋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恭敬的态度呢,心里颇感受用。 “咳,那个,辅机啊,既然人家如此热情,咱们也就不要太推辞了,我等自朝廷巡视州县,自然应该好好‘体察民情’嘛。” 长孙无忌也闻到了屋里的酒香,不过他先入为主,在老陈面馆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尝过蓝田美酒,自然没太放在心上。 以他的位高权重,大唐什么有名的美酒他没喝过? “好酒!” 美酒入喉,辣中带醇,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同声赞叹。 “难怪这么多的富商突然涌到蓝田县来,这等美酒,真不知是怎么酿造出来的!” 看着一旁的小吏乖巧地又来倒酒,李世民忍不住夸了一句,然后就听到长孙无忌尴尬地咳嗽着。 “陛……大人真的这么喜欢蓝田所产的美酒?” “还,还行,不过确实少有,能想到这些酒被运至长安洛阳等地后,必定会被疯抢一空。”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既是如此,我们倒不必对韩东时过于苛责,可以让他戴罪立功嘛。” “其实蓝田一县之地能出产多少粮食,对于朝廷大局关系不大,朝廷需要的只是法令的威严以及总粮食消耗必须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以‘下官’之见,可以将其他地方用来酿酒的粮食份额转给蓝田县,令其专产美酒,甚至可以进贡到宫里,让‘贵人们’也能尝到,而蓝田又能充实府库,如此岂不是两全?” 李世民眼前一亮,忍不住大声赞叹:“不愧是辅机,确是良策啊!” 长孙无忌果然最了解他的心思。 李世民勉强理解韩东时的用意和苦衷,想要责罚于他又不想处罚得太过严重,长孙无忌的提议确实是个好的解决办法。 心中定了主意,李世民更能放开胸怀,好吃好喝,体会美食之乐。 带着韩东时进献的辣椒回宫之后,皇后长孙氏带着女官们理出了不少好吃的,但是跟之里的比起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啊。 “先给韩东时个下马威,让他进献美酒和菜食做法,回宫之后也能让皇后尝尝。” 李世民的心里已经打起了如意算盘。 直到现在,他还是认定了韩东时为酿酒有违朝廷法度,自己“胸怀大度”不计较他的过失,韩东时还不感激涕零? 等他们吃饱喝足,韩东时终于回到县衙。 看到坐于上座的李世民还有面前几乎净空的盘盘碗碗,韩东时一句话就把李世民气得七窍生烟。 “怎么?朝廷竟穷困至此,逼得……朝中大臣跑到我蓝田来蹭吃蹭喝了?” 第十八章 针锋相对 师爷早就找到了韩东时,向他禀报前阵子那两位钦差又来了,而且来意不善的样子。 韩东时立即就猜出了他们的来意。 他不知道程处亮在长安是如何运作,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又要拓展长安的大酒肆,又要疏通朝中关系,难免会有疏漏。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再次出现在蓝田,必是因为酿酒产业对粮食的消耗。 朝廷不知内情,但韩东时自己是问心无愧,根本不惧怕李世民的质问。 他先扒了两块燧石,试了一下,很容易就擦起火花,整个山上的矿脉,都是优质燧石,完全能克服一般的燧石击发火药时不够稳定的缺点。 这让韩东时喜出望外,当他心中的计划成功之时,造出的“大宝贝”必定会惊艳整个大唐。 韩东时立即安排临时差役,看住燧石矿脉,以及火梨树树林,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等待县中派人进行开发。 然后他才随着师爷返回县衙,应付钦差的责难。 刚一进门,就看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刚刚满足口舌之欲,一派心满意足的样子,让韩东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因为兴奋和好奇,专程跑到老姑子山,查看系统奖励,虽然辛苦倒也不能算是加班,可是看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吃得不亦乐乎,还是心里不爽。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李世民是大唐皇帝,严格算起来,韩东时就是李世民的“打工人”。 作为一个摸鱼党,韩东时辛苦奔波,而李世民却在房中“享乐”。 像极了摸鱼党最痛恨的“黑心老板”啊。 李世民的内心也无比尴尬。 他和长孙无忌确实是来兴师问罪的,都怪韩东时来得太晚,让他们被屋里的菜香酒香分散了注意力。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现在让他直接板起脸来对韩东时大加训斥……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大胆,天下之土皆归于陛下,你怎么能说……李大人是蹭吃蹭喝?” 长孙无忌接到李世民的眼色,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他又不能暴露李世民的真正身份,又要帮陛下撑面子,别提多尴尬了。 “咳,更何况,蓝田县为一时商贩之利,竟然不顾朝廷政令,不顾疫情风险,如此作为,你身为县令难辞其责,还敢嘲讽朝廷钦差?” 长孙无忌不愧是朝中的老油条,几句话就先把主动权抢回手上。 韩东时还没回应,突然从县衙大门外走进来一群百姓。 “大人,我等按许大夫的吩咐,前来接受防范疫症的培训了。” 韩东时从系统得到了“灭菌兰”之后,经过实证,许大夫将之奉为至宝,有了这东西,遏制疫情绝对不在话下。 接下来,扩展人手成为了唯一的难题。 大量流民涌入蓝田,只是拉些百姓前来帮忙并不难,难的是普通百姓只是被普及了些基础的防范传播疫病的常识,还不能成为“医护人员”。 哪怕只是给正规大夫们打打下手都不合格,何况灭菌兰的使用也需要经过一定的培训才能掌握如何使用。 许大夫急着让灭菌兰发挥作用,在韩东时面前极力要求优先把“临时差役”拨到他手下,他也把自己多年培养的学生全都召至蓝田县来。 以蓝田县如今的事务繁琐,白天自然拨不出人手给他们培训,只有傍晚之时,才能让百姓分批前来。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不知其中内情,突然看到涌入一帮百姓,还以为韩东时要依多为势,以势压人,脸上都闪过不悦之色。 而他们身边的护卫更是紧张。 别人不知道李世民的身份,可他们知道啊,这么个半封闭的房间里都是“对方的人”,若是万一让陛下有所损伤,他们的脑袋可是保不住了。 幸好李世民胆色非常人可比,而且也看出走进来的都是普通百姓,微微打了个手势制止了自己的亲卫。 “韩东时,蝗灾刚过,蓝田县更是聚集了大量流民,你不但不思防范,还主动把大量的流民拉到县衙中来。” “身为县令,你就是如此安抚百姓,防范疫病的吗?” 韩东时早知道李世民的来意,师爷等人早就会过他们,听到他的指责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可是,刚刚涌进来的百姓就不一样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房里的人是所谓的“钦差”,只觉得自己心中奉若神明的韩大人,竟然被如此冤枉,简直岂有此理! “说谁呢!韩大人乃是县令,用得着你在这儿指手划脚吗!” “看阁下的样子,根本就不是蓝田县人氏,我倒想问一下,你们的州县,防备疫情难道比蓝田更强?” 李世民听得都呆住了。 看他们的服色,不像是蓝田本地人啊,明显是外地的流民。 可是从他们的语气里,明显能听得出这些“流民”是真正把蓝田当成自己的家乡了,不容外人指摘而且还隐隐带着为家乡骄傲的情绪。 “尔等大胆!” “辅机,不必与他们动怒。” 长孙无忌刚想对这些百姓进行斥责,反而被李世民给拦了下来。 “诸位乡亲,某来自长安,受朝廷之命督察各地防疫策略,察贤举弊,了解当地实情,供朝廷早作决断。” 李世民换上了一副亲切的面孔,但是反而把百姓们给震住了。 他们又不傻,立即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进行的钦差。 作死啊,作死啊! 他们一介平民,现在竟然重重得罪了朝廷的大官儿! 其实李世民还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打断长孙无忌。 韩东时清楚李世民可以说是最在乎百姓的帝王,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向这些百姓一指,提议道:“两位大人既然要责怪韩某,不妨说说我失策于何处,正好让诸位百姓当个见证,如何?” 李世民自认有理,绝不是对韩东时无端指责,自然无惧。 “好!就依你之意!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推脱。” 他们把来到蓝田后的一路见闻直接点明,对韩东时的指责无非就是酿酒费粮,以及商人往来不利于防范疫情之类的。 这些说辞,全都在韩东时的预料之中。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没有看到对方伏首认罪,反而淡定一笑。 长孙无忌心中一紧,上次他们对韩东时问责之时,他好像也露出过这种表情啊。 第十九章 谋一时,也要谋百世基础 “又有商人远来,又要安置流民,蓝田自然要承受疫病传播压力,这等道理,我自然是懂得。” “只是下官亦以为,大可不必畏疫如虎,只要措施得当,又有良药相助,完全可以战胜疫症,让百姓尽快恢复灾前的生活!” 李世民微微动容。 韩东时所说,正是他内心所寄。 正是在朝廷之中他不断收到各处的疫情报告,却也拿不出快速有效的解决办法,才会突然想到来蓝田县散散心,顺便看看被他看重的“怪才”,在蓝田是如何应对的。 自从上次韩东时进献高产作物和辣椒等种子之后,帮助大唐以极快的速度渡过蝗灾,也使得李世民对韩东进刮目相看。 这次前来蓝田,发现自己看重的贤才竟然犯下这么多“低级错误”,李世民又是忧虑,又是失望,其中后一种心情反而更大些,所以才显得更加生气。 韩东时的回应,让李世民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接触虽短,他却判定了韩东时绝非语出轻狂的人,既然敢当着“钦差”的面放此大言,想来必有所据。 “我一路行来,也看到你们安排了许多临时差役,看他们各个精明强干,显然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若你依靠他们来分批阻隔流民是可行的,但是现在出入蓝田最频繁的可是外地的大商人,是你们蓝田的贵人呐!” 李世民绝非不知下情的皇帝,相反他非常清楚地方官吏的“德性”。 许多地方官吏,对于普通百姓要求严格,眼睛里不容沙子, 韩东时正色道:“在其他地方,确实如陛下所言,但是在蓝田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即使是有极大背景的豪商,也要守我蓝田的规矩!”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望一眼。 回想一路所见所闻,确实发现前来蓝田的商人似乎挺守规矩的,也没见仗势欺负本地平民的事情发生。 如此看来,韩东时确实颇有手腕啊。 大唐之时虽然风气开放,对商人不像其他朝代那样极力打压。 不过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到底也是受到当时世俗的影响,对于“商人阶层”普遍带着些轻视的情绪,并不了解他们的想法。 对商人来说,最看重的是能给自己带来巨额利润的合作对象。 灾情之时,对于酒类限制极严,而此时竟然有个地方能无限量地给他们供应酒水,各个商人自然趋之若鹜,生怕自己得罪了蓝田县令,酒水之利全都被别家赚了去。 那些豪商们并不是给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面子,而是给“银钱”面子,给背后牵头的卢国公府面子。 “即使如此,商人在外地与蓝田之间往来总是不可避免的,每队行商都有无数随从,只要其中有人感染,任你防范得再严,也必定会传播开来,你可明白!” 韩东时的手段虽然让人欣慰,但并不能让人安心。 李世民知道,有许多治理严酷的州府,策略与蓝田类似。 他们虽然无法征调这么多的临时差役,却也不需要应对这么多天南地北的商人。 但是,他们治辖之下的地域,依然出现了疫病肆虐的情况。 韩东时的策略,只怕未必能力保万一! 长孙无忌也抱着同样的忧虑,带着善意地提醒道:“韩大人,假如没有这么多商人出入蓝田,自然不需要朝廷担忧。” “商人已经把疫病带到蓝田来了!” 韩东时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善意。 “什么?” 长孙无忌和众护卫悚然而惊,暗暗叫苦。 韩东时这话太可怕了,让他们忍不住怀疑一路看到的都是假象,蓝田县暗中已经有疫情肆虐,只不过韩东时为了自己的前途,刻意向朝廷隐瞒了下来。 他们一路上可是跟不少人接触过,若是他们自己也感染了,哪里还有命在。 甚至更严重一点,陛下不小心感染了疫症,那就不是他们自己赔上小命这么简单了! 只有李世民依然镇定:“我所见到的蓝田,实在不像是疫情爆发的样子……也就是说,天底下真的有药物能遏制甚至治好疫症?” 韩东时微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说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疫症从来不是单一的病症,而是分为许多不同的种类,我蓝田所种植的灭菌兰,却能遏制疫症,甚至治疗相当的病患。” “如此双管齐下,疫病在蓝田县又岂会被疫症打倒?” “果真有此良药?” 李世民瞬间坐不住了。 他初来蓝田之时,还只是抱有一线希望,现在却从韩东时的嘴里得到了确切的回应。 没错! 蓝田确实存在一种叫“灭菌兰”的药物,能灭了疫病! 李世民不是大夫,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描述这种说法的,但作为曾经的唐军统帅,李世民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 “灭了它!” 长孙无忌也兴奋地直挫手。 这段时间,被各地疫情报告所苦的并不只有陛下,更惨的还是朝廷动作的实际执行者,也就是长孙无忌和各部重臣们。 韩东时先得高产作物,又得疫病良方,简直就是朝廷的救星啊! “韩大人,若真有此等良药,还不快点儿进献于朝廷?我与……这位大人自会记着你的功劳,他日少不了朝廷的奖赏。”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微微露出尴尬之色。 说起来上次的“大功”,朝廷好像还没能奖赏呢。 而且,当时李世民曾亲自表态,觉得小小的蓝田县对韩东时来说太屈才了,想要帮他挪个位子。 只是韩东时自己给拒绝了。 对于一个官吏来说,连升官的机会都会推掉,那还要朝廷奖赏他什么? 韩东时却微微摇了摇头:“请恕下官不能直接将灭菌兰交给你们!” “啊?”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同时蒙了。 上次打交道,虽然韩东时的态度也说不上友善,但是毫无二话,主动把作物种子交给了他们。 怎么现在却转变态度了呢? 李世民当然不相信面前的年轻人是在居奇自傲,想要借机威胁朝廷什么。 若他真的存有此心,上次蝗灾之时早就这么做了。 韩东时正色劝诫道:“朝廷公卿久困于疫情的威胁,若是得到灭菌兰,必恃之为万能之良药,必存轻视防疫之心。” “却不知天下药物皆有药性,若用之不得法,反为取祸之道,若朝廷欲得此药,必须建立正式的用药培训,熟知药性,同时记录防疫经验,为后世疫情建立典范!” 韩东进想的并不是一时的防疫,而是趁此机会在大唐建立完整的防范疫情的制度! 第二十章 以民为重的皇帝 听到韩东时的话,李世民眼中射出欣赏满意的色彩。 不愧是朕所看中的人才! “说得好,不过此事朕……我也不能轻易许了你,事关各州县无数百姓安危,必须要先验证你所说的灭菌兰是否真有如此好的效果,方可采纳。” “我此时就带有御医,你可敢让御医看看那些康复的病患,若连御医都认可,那我自会上报朝廷,纵然有些许违反朝廷政令之事,朝廷也必不会责怪的。” 李世民专为疫情之事才微服出宫,身边自然会带着医术顶尖的御医。 他这番表态,就是不准备再追究蓝田县大规模酿酒之事了。 没想到韩东时却没有要“谢恩”的意思,依然是坦然以对,并无半分心虚。 “此时本县许大夫应该正在药庐,请几位移驾一观如何?” 韩东时的提议正合李世民之意,他也要早点儿判断出那个灭菌兰是不是真有如许神奇的功效。 莫说它真的如韩东时所说,就算只能达到七八成的效果,已经能让朝廷完全控制住疫情扩散了。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自然没有二话,立即起身。 韩东时吩咐道:“正好,今日你们的培训直接改到药庐,由许大夫直接负责,顺便也带着这两位长安来的大人一起。” “啊?” 所有人都蒙了。 李世民恼得直翻白眼,感觉他看中的人才一个个都很有“个性”,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听韩东时刚刚的说法,好像是要带着他们前往药庐,没想到竟然搞了个“恕不奉陪”? 长孙无忌岂容自家陛下受此憋屈,对韩东时说话就不怎么客气了。 “韩大人好大的官威呀,小小的蓝田县,所谓药庐能离此多远,我等好歹是朝廷钦差,你就不能亲自带我们走一趟?” 韩东时“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这位大人看看时辰,本县已经下堂,管你是谁派来的官儿,恕不奉陪!” 长孙无忌直接被他憋得脸色通红,这副样子反而让李世民差点儿失笑。 论起来,李世民最看理的那些人才,除了长孙无忌这位跟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大舅子比较“贴心”,其他的确实各有脾气,有时候连李世民的面子都不卖。 想到这一点,李世民反而释然地一笑。 作为帝王,凭着他的威望与建立的功绩,对于手下的人才表现出的心胸,在古今帝王之中都少有人能及。 既然他能容得下其他人,对于韩东时这种“个性”自然也能包容。 拦下了正想要发难的长孙无忌,李世民直接说道:“好,那我们就先去蓝田县的药庐看看,希望能有惊喜在等着我们。” 李世民的“善解人意”,倒是赢得韩东时一些好感。 对于他们的“刁难”,他自己虽是问心无愧,可是李世民的表态让他省了很多时间。 送走了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韩东时直接指挥着下人,把抱来的少许燧石和火梨木搬到后院去,再把县中最好的木匠铁匠找来,自己要尽快把脑海中的设想变为现实。 …… “陛下,您对韩东时那小子未免太纵容了。就容得他在您面前如此摆谱?” 长孙无忌压低声音,颇为忿忿。 只要李世民点头,哪怕不用暴露陛下的身份,他也自信能轻易收拾区区一个蓝田县令。 李世民失笑道:“辅机,作为朝中宰辅之臣,眼光要长远一点,一时的面子算得了什么,假如韩东进所说为真,那可是能帮我大唐渡过最严重的危机。” 长孙无忌悻悻地道:“此事臣自然明白,可是陛下已经对韩东时很宽容了,都没有再质问大规模酿酒浪费粮食的事情,他竟然还不知感恩?” 两人聊了天,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许大夫的药庐,还真看到了里里外外全都是些病患。 不过,蓝田出现了这么多的病人,药庐之人却没有手忙脚乱,处处都显得井井有条。 李世民看到,此处忙里忙外的其实只有少数几位大夫,更多的只是“帮手”。 与别处州县不同,那些“帮手”统一地身着白衣,口鼻都由皮子布块紧紧包着,或端水,或补药,或配合大夫诊治刚送来的病人。 各司其职,忙而不乱,看得常年常军的李世民连连点头,欣喜赞叹。 “许大夫,我们奉县令大人之命,直接到药庐来接受培训……还有,有几位长安来的大官儿,要看看药庐,查询县令的灵药有何效果。” 领路的差役简短地说明情况,许大夫从屋里大步走了出来,即使以牛皮蒙着口鼻,也能看得出他脸色极是不好。 “什么长安来的大官儿!眼瞎了不成?看不到我们这里忙成什么样子了?” “平时也没见给咱蓝田小县支援些大夫和药物,听到县令大人有防治疫症的灵药,就上赶着跑来抢药了?什么东西!” 若是韩东时在这里,听到许大夫的一番抱怨,只怕还要庆幸一番。 平常只见到许大夫在他面前脾气颇大,要求极多,性子还古怪,可是对比他面对这两位“长安大官儿”的态度,面对韩东时的时候他倒算是很客气了。 李世民则是哭笑不得。 “不知道蓝田县的人都是什么山水养出来的,一个比一个脾气还大。” 他们真一回想,在蓝田县里,对他们最“友善”的竟然就是韩东时本人,其他的百姓和县衙下属,对他们脾气都挺冲的。 “咳,这位大夫,此事确是朝廷之失,不过此时的朝廷需要面对各州县的疫情,实是无力他顾,若是贵县真有灵药,可以缓解朝廷压力。” “到那时,不但所有州县的百姓皆会感贵县恩德,朝廷也必有赏赐,你们想要大夫也好,银钱也罢,朝廷必优先供应。” 李世民被许大夫一通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正色受了下来。 他一向看重百姓,对于百姓与朝廷甚至与帝王之间的关系也极是开明。 百姓受困于疫症的威胁,朝廷却束手无策,那确实是自己和诸大臣的失职,许大夫骂上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那“灭菌兰”真的对疫病有神效,能以最快的速度帮助大唐渡过危机,李世民绝不在意在百姓面前丢掉些许面子。 第二十一章 态度的转变 李世民的态度倒是让许大夫愣住了。 许大夫脾气是臭了点儿,但也非不讲道理之人,上下打量了李世民两眼,微微点头。 “嗯,看起来你们这两个官儿,跟其他的大官儿很是不同嘛,既然是县令大人之命,那就进来看看。” 许大夫亲自使用验证了灭菌兰的功效,非常清楚它对于患有疫症的病人会有多大的作用。 那可是能救活数以万计的人命啊,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盼着能由朝廷在其他州县进行推广。 越快越好! 他没有任何藏私,把李世民等人请入药庐,完全按照平时的动作,让他们了解蓝田县是如何控制住疫病传播,如何对感染病人进行治疗的。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承认,韩东时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想要引之进入中枢,或者升入大州任内史。 但欣赏归欣赏,他们依然是带着居高临下的眼光来看待韩东时的。 内心深处,他们还是觉得,韩东时只在蓝田县这等小县内任一县令。纵然运气不错,得到很多高产作物,又有些聪明手段,可见识总归受限于一县一地之内。 而他们两个,先是征战南北,又总掌朝堂,见多识广,目光长远,论及见识应该远胜于韩东时才对。 可是,在许大夫的药庐之中,两位大唐人杰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先别说拥有神奇药效的灭菌兰,单是现在蓝田县所施行的各种救治措施与有序的人员安排,后备临时差役的培训措施等等,都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不论是史书所载,还是各州县的报告,从来没有与蓝田县的措施相类似的手段。 也就是说,这些安排都是韩东时自己开创性的发明! 他们刚刚听韩东时说起灭菌兰的时候,以为能得到的就是一种“神药”,万万没想到,还直接学到一整套的措施。 蓝田县的经验如果能被朝廷向整个大唐推广,其价值,绝对不在灭菌兰本身之下啊! 李世民瞬间对于控制疫情有了更强的信心。 而且,这个发现更加说明韩东时的才华是有真材实料的。 他不是靠着“运气好”,发现了隐藏在某地的高产作物,或者治病神药,而是切实能提出整个救治病患,防范疫症的措施。 这等贡献,完全不亚于军功,李世民越发觉得,把韩东时留在蓝田,实在是有些浪费人才。 由李世民带在身边微服出巡的御医,也在药庐之中到处观察,特别是要验证灭菌兰的药效。 即使只在药庐呆了较短的时间,也见识到了灭菌兰实际的药效。 许多病患确实有着很明显的与本次疫症相同的症状,在服药之后半个时辰,脸色就已经有明显的好转。 一直以来,大夫对于疫病都是束手无策,仅仅是短时间的好转,已经很说明问题。 宫中御医激动得脸色涨红,拍着胸膛向李世民表示,这确实是对疫病大有效用的“神药”,韩东时并没有夸大它! 李世民闻言大喜,赶紧派出亲卫飞驰宫中,让朝廷立即协商出方案,派出大员和大夫前来蓝田,好好学习他们的防疫手段,同时学习掌握灭菌兰的正确用法。 “陛下,不如直接让朝廷下一道恩旨,特许蓝田县动用更多的粮食进行酿酒,轻轻把蓝田县贩酒之事揭过去,如何?” 长孙无忌见陛下对蓝田县防疫的成果如此满意,甚至要让朝廷众臣屈尊向蓝田小县学习,直接向李世民讨一道旨意。 李世民微微皱起眉头:“辅机你的意思是,用这样的方式,跟蓝田县进行妥协?” 长孙无忌理所当然地道:“正是如此,蓝田县有灭菌兰这等神药,又确实能遏制住疫情扩散,这种经验正需要在其他州县进行推广。” “此时,乃是朝廷有求于蓝田县。那个韩东时的性格桀骜不驯,若不许下恩旨,只怕他不会心甘情愿地献出此灵药。” 长孙无忌也看明白了。 灭菌兰若只是单纯的药物,只要朝廷得之也能直接使用,那也就罢了,可以由朝廷下旨进行征调。 然而,灭菌兰的使用与寻常药物不同,特别还有着在封闭场防止疫病的效果,对于它的使用就需要技术,更需要进行专门的培训。 这些东西都需要蓝田县上下的配合,韩东时的态度举足轻重。 长孙无忌长于算计人心,自认为对韩东时的心态有所猜测,想以这样的方式暂时压下跟韩东时之间的潜在矛盾,不要让他有朝廷想针对他,甚至要治他之罪的猜疑。 李世民正色看向长孙无忌。 “辅机之意我明白,但如此作法,对于韩东时来说,绝不公平!搞得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你要明白,凡事不要尽以权谋之术待之,朕对待天下英才,当以诚心为先,朕以诚心待人,人方不负我。”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李世民所说方为正理,而且也正是凭着诚心,他才说服如此多的人才归于大唐麾下。 可是,长孙无忌有点儿太醉心于权术之中,没有被直接说服。 “陛下三思,天下之中,狡诈之徒不在少数,您对韩东时完全不了解,未必能以诚心换诚心。想所奏之策,虽有机变权谋之处,但总体也是进行的恩德,不至于让韩东时寒心呀。” 李世民淡淡地问道:“你似乎忘记了,从头到尾,韩东时都不承认蓝田县违反朝廷政令,消耗了限额以外的粮食。” “现在已经验证了蓝田县对于防范疫情的能力,假如在酿酒贩酒之事上,韩东时说的也是实情,你还觉得朝廷在此时下令,会是一种恩典吗?” 长孙无忌失笑道:“陛下您是不是想多了,酿酒耗粮天下皆知,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长孙无忌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到现在他依然不相信韩东时的说辞,但假如被陛下猜中了,那自己的提议会变成非常蠢的一招。 李世民望着药庐之外,含笑道:“朕现在对那个韩东时越来越有信心了,不妨就与辅机你赌上一赌,韩东时必定有某些秘方,真的能在不加重粮食消耗的情况下,酿出美酒哦!” 第二十二章 咱们也向蓝田县学学? 李世民的微服小团队,现在的重心完全转到了蓝田药庐方面。 然而,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哪怕朝廷能从蓝田县学到整套的防疫措施,又有灭菌兰相助,哪怕比起小小的蓝田县,朝廷特别是长安洛阳等大城市拥有着极为富裕的府库。 但是,要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推行此策,需要的人手与消耗的银粮,会更加惊人! 在优先保障北方战事供应的前提下,国库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隋末各地的起义以及割据势力混战,对于华夏大地的破坏实在是太严重了。 大唐建立于关中,武德年间全力争夺天下,几乎没有余力恢复发展。 而且武德年间,大唐还存在着对前朝投降的官员封赏过度的问题,到李世民当上皇帝,朝廷府库之空虚,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靠这种家底,其实并不足以支撑与突厥的全面战事。 不过大唐初期,名将辈出,李世民本人更是当世最顶级的统帅,依靠着将领的出色指挥再加上大唐军百战精锐,依然着较少的兵力依然能与突厥对抗,甚至寻找决战之机。 但在用兵上,能以精锐弥补数量之不足,减轻后勤压力,在地方施政防范疫情方面,钱粮却省不下的。 哪怕直接把长安府库掏空,也不可能让各州县都召齐足够的人手进行培训。 至于强拉壮丁之事,根本不需要考虑。 隋炀之覆,殷鉴不远,中智以上皆知道绝对不能做这种急功近利之事,何况李世民。 短期内想要充实府库,应对巨额的支出……呃,好像也就只能在商税上打打主意了。 李世民苦笑起来,按这思路,自己最后走的路子岂不正是现在韩东时的方法? 只不过是规模从小小的蓝田县扩大到了整个受灾的关洛陇右地区? 想想他们之前指责韩东进的话,真有点儿无地自容。 好在,身居高位,最基本的一样本领就是脸皮要厚。 李世民内心下定决心,不但防范疫情要学习蓝田县的做法,就连从那些豪族大商贾掏钱的手段,也得多学学蓝田县。 世人都知道,即使是大乱之世,大灾之年,那些豪族世家依然囤积着大量的钱粮财富。 可是,怎么在不引起巨大反弹的情况下,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钱粮掏出来,就很讲求手段了。 如果,韩东时所说没有夸大,酿酒在不会加重粮食负担的前提下,确实是非常有前途的吸引商人的手段啊。 灭菌兰对于他们的震动已经缓过来了,李世民再次对蓝田县的酿酒贩酒之事产生好奇。 反正韩东时自己也说过,会在此事上给自己一个交待,证明蓝田县绝无违反朝廷律令之事,那就看看他怎么交待的! 李世民很“贴心”地多耽误了一些时间,给韩东时好好准备一番,看看他能否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 韩东时此时早就把对李世民的承诺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来他们就没有违律之事,何需准备,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几时想来看,就把美酒果丢给他们好了。 他真正下大精力准备的,是系统最新奖励的“成果”! 蓝田县涌入这么多人口,自然不会缺少原先的工匠,之前对他们登记造册之时,早就把各种人才区别出来。 韩东时将他们聚集过来,加班加点,利用优质燧石和火梨木,把自己脑中的设想一步步变为现实。 虽然大唐之时的工艺糙了点儿,幸好韩东时头脑够灵活,再加上对于工艺寻求也不是那么高,还是很快就制出了几件“样品”。 “快,把差役练刀用的草人靶子给我抬到后院,老爷我要给你们开开眼了!” 韩东时一脸兴奋地下着命令。 …… “陛下,您大可不必亲自来蓝田县衙,不就是为了酿酒之事吗?这可不符合您的身份。” 一路来到蓝田县衙正门前,长孙无忌还是忍不住劝谏着。 他知道李世民希望参考蓝田县的手段,鼓励商业,心里起了老大的别扭。 虽说大唐之时风气开放,可是以堂堂帝王之尊,去跟经商这种事情牵连在一起,在当时人眼里实在是有失体统。 长孙无忌幼年之时虽是家道中落,但依然是士族出身,现在又贵为宰辅,当然看不起经商这种事情。 李世民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袍子:“辅机何出此言,只要是能利国利民之事,朕为何不能直接过问?莫非辅机跟朝中那些腐儒们有着同样的偏见?” “这……臣不敢,只是想劝陛下莫要抱太高的期望,韩东时信口开河,所说之事完全违反常理。” “韩东时所献之物,所行之事,又有些件是符合常理的呢?辅机不必多说,进去一看就知道结果了。” 早就接到差役通报的师爷快步迎了出来。 他对这两个喜欢来找自家县令大人麻烦的朝中大官儿,虽是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会故意刁难他们,说不定将来大人也有用得着他们之处呢? 当然了,脸色也没有多么热情。 “两位大人想必是为本县酿酒之事而来,我家大人早有准备,请入县衙一观。” 李世民听他这一说,底气十足,对韩东时更加有信心了。 微微得意地扫了一路泼凉水的长孙无忌一眼,李世民大步走入县衙,然后…… 傻眼了。 这里面没有什么酿酒的师傅,也没有美酒,更没有大商人向他们说明情况,却摆着成堆的“土豆”。 长孙无忌差点儿笑出声来,可是看了一眼李世民的眼色,赶紧打住。 “大胆!土豆之物,朝廷早已经向天下推广,就算你们想招待朝廷钦差,也拿点儿更像样的东西?还是说,你想告诉我,这土豆里自己能冒出酒来?” 李世民脸上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亏得他在来的路上还喝斥长孙无忌呢。 更让他气的是,师爷竟然一甩白眼,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这位大人好见识,我们蓝田县的美酒,正是它们自己冒出来的!” 第二十三章 祥瑞,又见祥瑞 长孙无忌恼得脸色涨红。 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可是韩东时竟然运了一堆土豆摆在这儿,这种“糊弄”的方式未免也太不上心了? 这是真把他们当傻子,还是没把两位朝廷钦差放在眼里? 师爷看到长孙无忌这位大官的脸色,内心暗暗好笑,同时对于自家县令更加佩服了。 若非亲眼所见,易地而处,师爷也绝不相信,这世上竟然能不消耗粮食酿酒。 他没有取笑对方,直接请二人入坐。 “大人不妨一试,看看我家大人是否有意相欺。” “哼,我倒不信,你们还能变出花来不成!” 长孙无忌也被激起了性子,当先坐于桌旁。 李世民也搞不清楚,到了这一步,蓝田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不过,他可是很少见到长孙无忌像现在这副样子,单冲这副场景,也是值了。 师爷端个空碗来到“土豆”旁边,砸了两下又挤了挤,竟然就端着满满一碗酒,放到了桌上。 “请尝尝我蓝田县特产的美酒,若还能入得了口,还请回长安之后,多宣扬宣扬。”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惊疑不定地看着桌上那碗酒,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有古怪! 这碗酒来得太古怪了! 虽然明知道,蓝田县吏绝没有胆子公然给朝廷上使下毒,但是这碗酒实在难以让人放心。 长孙无忌自然不能让陛下来冒这个险,冷冷地扫了一旁的护卫一眼。 护卫拱身行了一礼,毫不犹豫地端起这碗酒干了个底朝天。 “呃!” 突然之间,护卫脸色涨红,右手抚着脖子,双眼圆瞪,表情看起来颇为狰狞! “怎么回事!”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大吃一惊。 “属下无能,没想到这酒如此之烈,如此之醇。” 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的护卫赶紧解释。 他站出来试酒,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是误会了他刚刚的表现。 “嗯?真有这么好?那个,师爷,再来帮我们倒一碗……不,我们自己来,还请师爷指点。” 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之余,也长了个心眼儿。 酒是没问题的,而且还是极为醇烈的好酒,但是鬼知道它们是怎么进到碗里来的。 天下奇人甚多,说不定这个貌不惊人的师爷,原先学过什么戏法来蒙他们。 李世民也“醒悟”过来,指着堆在一起的“土豆”说道:“把它们直接搬过来,我们自己试试,是否真能从中冒出美酒。” 差役把美酒果抱过来些,李世民上手一捏,发现它们并不像真的“土豆”一样坚硬,反倒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微微发软,而且能感受得到里面必是多汁。 “咦?这东西……” 李世民军旅出身,手劲儿够大,直接把美酒果给捏爆了。大量的汁水自然落入碗中,而且还溅起不少。 不等他端碗品酒,立即闻到醇烈的酒香,脸上不由露出陶醉之色。 “果然好酒!” 长孙无忌看着碗中的酒,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真的能直接种出带酒的果子?天下奇闻呀!” 李世民直接饮罢,平复了内心的震惊之后,心情却是不错,打趣着长孙无忌。 “辅机,现在人家已经证明韩东时所言非虚。假如蓝男县的美酒都是由此产出,那他们确实没有违反朝廷的律令啊。” 长孙无忌苦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是臣……我孤陋寡闻了,此物虽不如土豆等高产作物,但也算得上是祥瑞,蓝田县令韩东时有大功于社稷啊。” 长孙无忌亲眼所见,亲手验证,也确实无话可说了,反过来给韩东时戴戴高帽。 不过他的心里也犯嘀咕,蓝田县这巴掌大的地方,神奇的作物也太多了?过去几任县令都是废物?还是韩东时到了蓝田县之后,这祥瑞也跟着来了? 蓝田县确实有反常之处,不过若将土豆和美酒果等都归于“祥瑞”之事,那本来就是任何人都说不清楚的存在。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把“瑞祥”视为上天认可的信号,拥有天下最大权利的帝王,无不盼望着什么地方能自己冒个祥瑞,对于提高威望,稳固民心大有好处。 假如没有的话……那自己造假的,也要好好宣扬一番。 蓝田县这些“祥瑞”,可是实实在在亲眼所见,而且真正惠及大唐的呀。 韩东时在一步步暴露蓝田“家底”的时候,就早已想到这些。 他也不用担心祥瑞过多,把自己搞进“风暴漩涡”,被别人栽个罪名。 祥瑞之事,在古时有多种解释。 蓝田县多有祥瑞,不一定跟“谋反”有关,也可以解释为天降之臣。 这是老天爷给你们李家选定的贤臣,就问朝廷你重视不重视! 另外就是李世民本人极度重视人才,心胸也广,敢于用人,所以韩东时并不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忌的话,果然微微露出得意之色。 他虽然绝不会陶醉于所谓的祥瑞,但当皇帝的,自然也是乐意听,特别是这种实打实的好东西,并不是地方官拍马屁编出来的。 “韩东时果然有两下子,先是解决了朝廷现在最大的难题,又有办法鼓励商人往来,大大有利于朝廷征收商税,这也是一大功劳啊。” 长孙无忌趁机道:“以我之见,不如让韩东时尽快向朝廷献上此物,我们可以在其他州县广泛种植,出产美酒,也不必让商人尽都跑到蓝田来。” 李世民淡淡地扫了长孙无忌一眼。 “辅机这话说得,若依你之策,等于朝廷帮着其他州县跟蓝田争利,如此行事岂能服众?” 长孙无忌苦笑道:“可是朝廷府库方面……” 他作为宰辅,对现在朝廷的家底非常清楚。若是看到有机会大大充实朝廷府库的方法,绝对不愿意错过。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道:“辅机你想过没有,即使单纯依靠着蓝田县吸引大量商人前来,朝廷依然有机会抽取大量商税,毕竟蓝田就在关中啊。” 李世民虽是不懂商业,但眼光毒辣,对于各地地形了然于胸,瞬间点出了关中与外地商贸往来的核心。 关中的大商队若要来往外地,只有潼关等少数要道可走,朝廷在这些要道皆设有关卡,既能防贼,也能抽税。 蓝田县美酒若只在关中之地买卖,也就罢了,只要吸引到山东,江南等地的大商人前来,那必要经过潼关,乖乖地给朝廷交税。 第二十四章 韩东时的稀罕物 长孙无忌连忙领命,内心微微惭愧。 他自然知道陛下所言方为正理,只是刚刚被突然出现的巨大利润引起了贪婪之心。 不过,他的用意还是为了增加朝廷府库,倒也没太多私心。陛下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他也不再纠结。 师爷早就受到韩东时耳提面命,此时主动说道:“这种美酒果,种植上要求颇高,哪怕是老农也需要在蓝田县进行培训。” “两位大人回去之后,可向朝廷禀明此事,进行协调,我蓝田县绝不藏私。” “哦?”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惊喜地站了起来,面前没给他们好脸色的师爷,也看着越来越顺眼了。 “韩县令果然心怀朝廷,令人佩服。” “咦?怎么一直没见韩县令的人呢?” 李世民记得他们这次专门挑选了未下堂的时间,既然韩东时喜欢每日按时下堂,现在理应在县衙坐堂才对啊。 提前安排师爷准备这么多东西也就罢了,韩东时自己到现在也不露面? 李世民刚起好奇之心,突然看到县衙的大门又被打开了,好几个差役抬着不少的草垛,往后院走去。 “咦?你们县衙这是要搞什么?” 这可新鲜了,他们来到蓝田之后,好像就没见韩东时做过什么“正常事”,也因此更加好奇,现在他又捣鼓什么东西呢。 “这个小的们就不知了,县令大人只是命我等找来县中工匠,今天又要求把我们平日练习用的草人抬至后院。” 李世民好笑地摸了摸下巴:“莫不是你家大人突然想要练武艺了?未免也太晚了点儿?” 他自己弓马娴熟,那可是自幼时起就被李渊打下的底子。 凡大唐之名将,秦琼,程知节,尉迟敬德哪个不是自小开始习武,韩东时现在想捡起武艺来又有何用。 他一个蓝田县令,大唐也犯不着他有一日上阵杀敌呀。 师爷可是一直陪在韩东时的旁边,虽然搞不懂大人在研究的是什么,但也亲眼见识了些许,听到李世民的评价,顿时有些不服气。 “我家大人确实不懂武艺,但若是能任他使用武器的话,纵然是一般的将军,也未必是我家大人的对手。” 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而秦琼等人在大唐的威名太盛,所以他没敢直接拿这些猛将来作对比,只说一般的将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听到师爷之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可是,还没等他们的笑声消止,突然从后院传来极大的“轰雷”声。 “这,这是什么动静!” 即使受到不小的惊吓,李世民依然保持着冷静,立即分辨出刚刚的响动跟天公打雷完全不同,何况他们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大晴天,从院落往外看,也能看出天色不错。 若非天公发威,天下又有何物能发出这等动静? 师爷带着几分得意与骄傲,向后院一指:“那就是我家大人的武器!单是这动静,怕不是就能把敌人的马给吓跑了。” 韩东时并没有说过,此事不能对外传,所以师爷没有避讳,而且说得很是炫耀。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既然师爷自承乃是武器,那恐怕不仅仅是巨大的动静那么简单,两人直接要求差役带路,到后院一看究竟。 从他们这次的态度就能看出,两人对于韩东时已经大为改观。 初次前来蓝田县衙之时,他们认定了韩东时在县中作威作福欺压平民,招呼都没打直接闯入了,而这次显然“明理”了许多。 几人一走进后院,就看到韩东时举着一根造型奇特的“铁杆子”对准了在树干上画的大红圈圈。 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只见“铁杆子”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声如洪雷,而且还冒出了一道青烟。 若是被没见过世面的乡人见了,还真会以为是天上的雷公下凡,作法来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再次听到这种响动,即使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但是巨大的响动并不是最让他们震惊的。 真正让人骇然的,是被韩东时瞄准的树干,瞬间被打出个大洞,足足三分之一的树干直接“飞”了,大量的“木刺”呈现向外破散的惨状。 这次长孙无忌倒好一些,只是感受到韩东时所用的武器威力实在惊人。 而李世民久经战阵,熟知大唐各种武器,瞳孔微缩,内心无比震惊。 从树干的情况看,韩东时造成的威力,就算是尉迟敬德全力以钢矛猛刺,也无法做到。 那倒像是大型弩机发射弩箭才能造成的效果,可是韩东时手中所握的“铁杆儿”那么精巧,岂能比拟军中装备的需要五六人才能操纵过来的大型弩机? “大人射得好!差役们已经把靶子抬进来了,而且两位钦差也想见识下您的武器。” 韩东时一听,扭头一看,正好看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难以控制的惊讶表情。 “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不知能否入两位法眼?” 李世民顾不得自己的面子,急往前走两步道:“此真国之利器也!不知道是何武器,如何制成?” 即使以韩东时一向的从容,这时也忍不住带着几分骄傲之色地扬了扬手中的“铁杆子”。 “此物名叫燧发枪!取自蓝田特产的优质燧石配合火梨木制成。” 没错,韩东时在得到系统奖励的优质燧石之后,立即想到集中所有在蓝田的工匠,试制出了燧发枪! 在古代战场上,这可是足以称为超越时代的兵器啊。 受限于大唐之时的工艺水平,以及韩东时对于此物的了解程度,他们试制出的燧发枪存在着许多问题。 不过,韩东时还有很多时间进行试错慢慢改进,大唐的工艺技术也能支持不断改良。 再者他们现在制出的燧发枪比起“历史上”的也有许多好处,最重要的就是系统奖励的优质燧石,竟然能保证燧石击发的稳定性。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弥补燧发枪最大的弱点,也就是燧石击发不稳定的问题。 要知道一件武器,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地方,不在于技术是否先进,而是可靠性! 如果不是系统奖励的燧石和火梨木,韩东时绝对不可能想着在大唐研究这种武器。 至于其他的缺点,比如说补充弹丸步骤麻烦等等,历史上同样存在着,但并没有影响到这种武器对于战争形式的巨大推动作用。 第二十五章 划时代的燧发枪 “燧发枪?好古怪的名字……” 李世民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只觉得甚是拗口,只想立即“御赐”个新名字。 不过想想现在不能暴露身份,而且这种武器也是人家韩东时自己搞出来的,他顿时说不出口了。 也罢,只要它好用就成,叫什么名字又不影响在使用时的威力。 李世民也很能想得开,作为亲自指挥多次经典大战的统帅,他更看重实效,叫什么名字还真不重要,随韩东时高兴便好。 当然了,他也不会只是看到韩东时的一次射击,就真的迷住这种新武器,非常详细地问起它的威力,使用方法,还有制造方式。 韩东时微微一笑:“口说无凭,既然草靶都抬过来了,不如两位大人亲自上手操演一番,咱们边操演边说明,如何?” 李世民自然求之不得,跟长孙无忌一道,接过另外两柄试制的燧发枪按韩东进所说明的方式,摆正姿势,对着竖起的草人靶子进行瞄准。 “砰砰”两声响起,幸好李世民已经早有准备,否则还是会被吓在大跳。 两人的姿势差不多,但是结果却大相径庭。 李世民使用的燧发枪不但命中了草人,而且直接把草人的脑袋轰烂,显示出惊人的威力。 长孙无忌的枪丸却直接打偏,轰在了墙上。 长孙无忌甚是不服气地握着燧发枪展示给韩东时:“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按你所说的方法操作,怎么连区区三十步外的草靶都射不中?” 李世民本来异常欣喜,但是看到长孙无忌的“失常”表现之后,也迅速冷静下来,脸色有些凝重。 他刚刚真的很心动,这种威力强悍的远程武器,若能大规模装备部队,任何重甲的敌军再不足为惧。 可是,看到了长孙无忌的射击效果之后,他隐约感觉到了这种新式武器的巨大缺陷。 作为一种远程武器,假如无法保证它的命中,如何能在战场上发挥足够的威力,又如何能让射手们为之信赖呢? 换成李世民自己,也会更加信赖他在战场上使用多年的弓箭。 要知道,长孙无忌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文臣,同样是自幼习武射箭,而且在隋末争霸之时,他一直跟随着李世民南征北战。 他对于燧发枪的操作,绝对是按照韩东时的要求进行的,不会出现偏差。 “韩县令未曾上过战场,或许并不清楚,若是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都无法保证武器的准头,恐怕它难以大规模采用。” “万一敌人冲锋在前,我军射手却无法有效杀伤敌人,他们恐怕来不及换上近战的刀盾士卒,很容易被敌人一鼓作气地冲过来,杀散我军阵型。” 李世民内心颇为婉惜。 作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统帅,他自然能看得出来这种名为“燧发枪”的武器拥有诸多无可比拟的优势。 不论是它的威力,还是射击之时节约力气,甚至是那种巨大的声响,在战场上都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韩东时设计出燧发枪确实是让人惊艳于他的天马行空,可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还是想得简单了呀。 韩东时并没有颓丧之感,依然胸有成竹,似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质疑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燧发枪从来都不是完美无缺的武器,没有膛线枪管,在准头上自然会有偏差。” “但是,天下间真的存在完美的武器吗?它的改进潜力远胜过目前军中武器,另外还有更合适的战术配合,足可令之在战场上称雄!” 长孙无忌好笑地摇了摇头:“韩县令,我记得你的履历之上,没说过你曾上过战场啊,也懂得战术运用之法?” 在这方面,长孙无忌确实能傲视整个大唐的文臣,他很清楚真正经历过战阵,与在书房中闭门造车之间的区别。 所以,他对韩东时的质疑按常理来说还是挺有道理,是对大唐军队负责的表现。 可惜自他们认识韩东时以来,他每一样事情都不在“常理”之中。 韩东时不可能编出一段从军经历来,但他还是相信李世民本人的辨别能力。 “某虽未曾从军,但二位大人一看就久经军旅,只要听我说明战术战法,自然能分得清是否好用,对?” 李世民自信地一笑:“但说无妨,只要我们二人认可,就有绝对的信心能说服朝廷。”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韩东时已经猜到了李世民的身份,得到他这一句承诺,燧发枪就不会白白埋没,甚至他还能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 他仔细地把列队射击,在战场上以射击密度弥补精度不足,只要他们的阵型完整,“排射”的威力将远远胜过普通弓箭手。 韩东时所说的齐射在战场上并不算少见,其中的道理也非常易懂。李世民很容易就能想象到那种场面。 “此事……颇有道理啊,而且你这燧发枪相对于弓箭还有个优势,那就是只覆盖一道平面,不需要考虑仰角射出弓箭的覆盖面。” “另外,我观它刚刚发挥的威力,只怕当世没有任何重甲能挡得住!” 李世民自己就组建过天下闻名的“玄甲军”,正是可怕的重甲骑兵,在战场上未尝一败,所以李世民直接以燧发枪的威力与玄甲军的重甲进行对比。 长孙无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想到了,假如他们过去纵横战场之时,突然遇到了如此一队……呃,枪兵?那么玄甲军必受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韩东时所设想的燧发枪队一旦成真,足以对战场上所有的重甲兵种都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认可了韩东时发明的燧发枪的战场价值,何况他还亲口承诺,这种武器后续还有巨大的改进潜力。 如此一来,韩东时等于为大唐立下“军功”,真能通过这种武器建功,甚至有机会封侯! 第二十六章 我要的是统兵权 师爷等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也看出来,朝里这两个大官儿,对自家县令搞出来的东西非常满意。 本来大家挺高兴的,没想到韩东时又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 “两位大人若真有心代为向朝廷奏禀,那就再多提一点,当今之世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燧发枪这种武器,了解它们的战术,所以我希望能亲自为朝廷训练一万精兵。” “若是朝廷还能调拨足够的工匠和矿石,旬月之内,我就能制出足够的燧发枪以及一支精锐火枪军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觉到整个后院的气氛为之一肃。 李世民本来对于韩东时的发明以及战术说明赞赏有加,但此时脸色却一片铁青。 而长孙无忌则带着几分暧昧之色,似是不满,又带着几分寒意。 “韩东时,你刚刚说什么?” 李世民不再客气,直呼其本名,就连官名都省了。 长孙无忌以为韩东时官职太小,并不明白朝廷的规矩,直接提醒道:“韩东时,你可知道这等于直接向朝廷索要军权!” “朝廷自有军制,每逢临战之时方设各军的行军总管,由兵部授予兵符,纵然是朝中那几位屡立功勋的名将,也无法私下调军,何况是一介县令?” 李世民稍稍缓和了态度,也提醒他道:“你乃文官,好好辅助朝廷治理地方才是本分,若是地方官吏随便手掌军队,岂不要重蹈军阀混战的局面?训练军队之事,交给朝中将领即可。” 在大唐之前,从隋末争霸到南北朝,地方豪雄掌控军队最后反叛,甚至各大势力互相攻伐之事太常见了。 李世民时常以史为鉴,岂能有忽略地方官吏直接掌军的危害性? 他时常与长孙无忌,房玄龄等近臣议论此事,都觉得除了北方直面异族的少数州县,其他地方官吏绝对不可掌军。 韩东时竟然敢当着他们两个“钦差”的面儿,直接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 他们岂会知道,韩东时可没当他们是“钦差”,直接就是认出了李世民的身份,才故意如此说的。 对一个皇帝当面索要军权,确实风险极高,但是有什么话也能当面说开,而且说服李世民之后,事情就能直接拍板。 凭着李世民的威望和魄力,只要他点了头,回朝廷之后,哪怕有大臣上书反对,也无法再改变结果了。 在场的差役开始时并没有意识到此事的敏感性,只觉得武器既然是自家县令大人发明的,那么大人提出的要求也是顺理成章嘛。 等他们明白过来“钦差”的意思,瞬间为自家大人暗捏了一把冷汗。 师爷更别提了,当韩东时提出要求之时,他恨不得能冲上去捂住自己大人的嘴。 这种要求也是能随便提的吗? 等看到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变了脸色,他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给浸透了,可惜县令大人话已出口,以他的“油滑”也想不到该如何收场。 韩东时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直接指着北方,朗朗而谈。 “两位既然是陛下的肱骨之臣,那自然要为陛下和大唐分忧,此时于大唐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比防范疫情以及迎击突厥更加重要呢?” 韩东时很擅长抓住重点。 他所说的两件事,这段时间以来都成为李世民的心病了。 疫情还能依靠着韩东时想出来的办法,可是北方战事,没有人能想到何时真正结束。 突厥内部虽有矛盾,但他们明面上的实力如此强悍。 即使李世民将大军交给了统军之能不在自己之下的李靖将军,可是在劣势兵力之下,李靖何时能打个大胜仗,却无人可以预料。 李世民深知想要让统兵大将发挥能力,作为远在长安的皇帝绝对不能多加干涉,他从来没有给李靖与北线将领设置任何时间限制。 若有办法早日击败突厥,解除这个北方大患,哪怕对雄才大略的李世民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听韩东时一句话点中了他的心病,李世民顾不得刚刚还在心中责怪他不知进退,立即探问。 “韩东时,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武器,也听了你所说的战术,但你不会想告诉我,仅凭着这种武器和相应的战术,就能帮助大唐直接击败突厥?” 韩东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战场之上,影响因素非常多,何人敢言必胜?”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觉得韩东时虽然狂了点,但好歹还是明白事理,与那些儒士中的“狂生”并不相同。 哪知道,韩东时后面的话直接惊掉他们的下巴。 “但是,某敢保证,有万人经过训练的火枪军队,在任何时候正面遭遇到突厥的大军,都能将之击溃,让他们从此畏惧我大唐,只能亡命漠北,任我驱赶!” 李世民直接被他气笑了。 这个韩东时,不仅是个“狂生”,而且还是狂得没边儿的那种。 长孙无忌这么圆滑的人都忍不了了,语带几分嘲讽地道。 “先生果然大才,若只是动一张嘴的话,在下过去虽在军中立过些许功劳,面对先生也只能甘拜下风呀。” 韩东时悠然道:“这就是技术的可怕,火枪之术,掌握火枪的军队,本就是足以改变整个战场的,这位大人倒也有自知之明。” 长孙无忌被他一句话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李世民淡淡地反驳道:“依你所说,既然能助我大唐军队的是火枪武器,只要你把制造之法献于朝廷,那何必还要由你这个没有战场经验的文官统兵呢?”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大唐分忧解难,却又想牢牢把持未来新军的统兵大权,用心如此,只怕朝廷也是不得不疑啊。” 韩东时微笑道:“大人莫不是以为有了在下所献的战术,就真的能在战场上指挥火枪军队杀敌,莫不是以为得到了这几支试制的燧发枪,就真以为得到了完全成熟的火药武器?” “朝中有哪位大人哪位将军真正了解燧发枪,除了精准度需要通过密集阵列弥补之外还有何缺点?需要如何改进?需要何种战术弥补?” “大人不妨把我大唐军中名将全都请来,让我与之互相对辩,到时何人最适合训练新军,掌握并改进燧发枪,也就一目了然了。” 第二十七章 张狂书生韩东时 李世民陷入沉思之中,没有直接驳斥韩东时的要求。 长孙无忌看到他的神情,微有惊讶。 陛下英明神武,自从少年领兵时起,做出判断向来极是果决,少有面对一件事情露出犹豫的态度。 韩东时真有两下子,他提出的新式武器和战术真有的这么大的吸引力?连陛下的心中,都认为燧发枪兵种真正训练成,能成为击败突厥的利器? 长孙无忌虽然也是宰相之才,可是在军事上的眼光比起李世民要差了很远,还没有完全认清遂发枪的巨大作用。 李世民沉思过后,神色凝重地盯着韩东时:“你既然要让我们代为奏禀朝廷,张口就要这么大的权力,我二人也要冒巨大的风险。”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保证,你到底有多少把握让训练的新军达到你许诺的水准?正面战场上即使面对突厥主力也稳操胜券?” 韩东时毫不犹豫地道:“十足把握!” 不但长孙无忌微皱眉头,就连师爷等下属也不由暗捏一把冷汗。 傻子都知道,此时面对这位“钦差”的询问,绝对不能冒然回答,否则不仅他日会被追究责任,说得过于“自大”也难以取信于人啊。 长孙无忌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对韩东时回答的态度了。 然而,面对韩东时的“狂妄”,李世民的眼中却爆出一道精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好!既是如此,那我可以向你保证,五日之内朝廷就会有旨意下达,除了训练精兵之外,你还有何要求最好一起提出来。” “你想要让朝廷放权,那就必须要交出足以让朝廷满意的成果,否则我向你保证,天下虽大,再无你韩东时容身之地!” 最后一句话,李世民也是带着几分怒意说出来的。 对于人才,李世民确实相当包容。 比如魏征那个匹夫,换作别的皇帝,恐怕他早就没了活路,更不用说还有机会成为天子近臣,每天堵着李世民说那些刺耳的“忠言”。 但是,再包容之人也有情绪和底线的。 以李世民和魏征君臣相得,也多次生出把他宰掉的心,而他认识韩东时的时间虽短,可是让他吃瘪的次数,可不比魏征少了。 韩东时能证明他的才能,训练出足以改变战场的强军,完全扭转目前大唐的困境,李世民自然能继续包容他。 否则的话,李世民纵然不直接把这个狂小子宰掉,也要狠狠出出气不可。 韩东时郑重抱拳:“君子一诺,岂会失信于人,另外除了朝廷调拨一支万人精兵前来蓝田,还需要调拨各州的工匠给我,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足够合格的武器和配件。” 李世民连授予兵权的事情都答应了,后面之事自然不会为难他,满口答应之后,他拎着两支试制成功的燧发枪样品,带着长孙无忌等人离开县衙。 …… “陛下,您对那个韩东时是否太过纵容了,许以兵权绝非小事,此事在朝廷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杜如晦坐镇兵部,只怕他也会极力反对陛下这次的决定。” “而且,韩东时最后答应陛下时态度轻佻,张口便应下,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依臣愚见,不过是张狂书生的意气用事,绝不可信!” 刚离开蓝田县衙,长孙无忌就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 李世民笑着反问道:“在辅机看来,那只是意气用事的态度吗?” “那是自然!如此军国大事,他答应得如此轻易。哼!像这种轻狂小子,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分量,还以为做不到之时,只是认错了事吗?” 长孙无忌重重摇了摇头。 他现在也开始上年纪了,而且在朝堂之上越来越位高权重,武德朝的老臣们都不敢缨其锋。 所以,他的部分想法和观念也开始转向保守,对韩东时的态度略略有些看不过眼。 李世民负手仰天,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良久才有回应。 “朕刚刚看到韩东时的模样,倒是回想起了虎牢关之战时的自己,那时,朕是否也是如此……意气用事?” 长孙无忌连忙道:“那怎么相同,区区韩东时,怎么能跟陛下您相提并论。” 李世民哈哈大笑:“不论如何说法,刚刚韩东时的神态,反而让朕对他充满信心,正如虎牢关之战前的朕自己!” 武德年间,李世民统大唐关中主力进攻洛阳王世充,最紧要的时候,河北一代枭雄窦建德率主力大军南下支援王世充。 瞬间,大唐军陷入被两面夹攻的危险局面。 在此之时,大部分将领都主张赶紧退兵,避过两军合击的锋头,他日再出关进攻。 然而李世民力排众议,亲率玄甲军飞驰虎牢关,一战破窦建德主力,生擒这个群雄争霸最大的对手。 这一战可以说是李世民封神之战,一战擒两王,让大唐彻底一统中原,力压平定南方的李靖将军一头成为大唐战神。 李世民刚刚竟觉得韩东时许诺之时的张狂样子,很像虎牢关之战时的他自己……那真是无可比拟的评价了! 李世民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再听长孙无忌的劝谏。 他一边摆弄着手中强要来的燧发枪,一边接连下令。 “传朕之命,立即调李淳风前来,让他拆解这个燧发枪,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玄虚。” “你持朕手谕,亲自回朝,把朕的态度告诉房玄龄杜如晦,凡韩东时所奏请之事,皆准之!” “将集中到关中之地的大夫都调至蓝田来,全都接受那位许大夫的培训,尽快掌握灭菌兰的用法。” 长孙无忌连忙领命。 …… 蓝田县衙之内,又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师爷看两位“钦差”带人离开,苦笑着凑到韩东时的面前。 “我的县令大人唉,您不要命啦!怎么能向朝廷索要军权呢,若是把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惹怒了,您哪里还有命在啊!” “您听小人一句劝,军权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土豆,让那些将军去领兵打仗好了,跟您这文官没多大关系!” 韩东时没有生气,他知道师爷说得话是急了点儿,但还真的是出于对他的忠心。 第二十八章 美好的蓝图 师爷根本就不知道韩东时的打算。 以他的心思,一直觉得好好治理地方,然后不断高升,得到朝中重臣甚至是陛下的重视,就有机会一朝飞升成为公卿,甚至名垂青史。 作为文臣来说,如此不断升迁,乃是最稳妥也最“正统”的方式。 师爷自己并没有进入正式的官员系统之中,只能称为“吏”,而不是官,但是若韩东时能步步高升,他可以作为韩东时的“谋主”水涨船高,何人敢小视于他? 不论是出于对韩东时的忠心,还是为自己打算,他都不想韩东时如此激进,引来朝廷之忌。 “大人,不如趁现在急告朝廷上使,推掉训练新军的任务,专心治理本县为好。” “师爷,你是在怕什么?” 师爷被韩东时一语点破心中所想,微微叹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聚在周围的尽是些差役,没读过什么书,见识相当有限,有些话也只能由他来说,而且倒不妨说得更清楚些。 “小人是担心,今日朝廷许了您,假如您的燧火枪队果真在北疆建立奇功,必定震动朝野,那时不论大人本心如何,都会招来无忘之灾,能保命已属不易啦。” 韩东时当然知道师爷所担心的事情,更清楚此事会让整个蓝田县衙上下忧心。 他故意相问,就是让师爷把话挑明,自己才能出言安抚,分析利害,消除他们心中的担忧。 “若在前朝,某自然懒得提这种要求,谁有能耐谁去练兵呗。不过现在无妨,咱们这位皇帝肚量上能容得下人,只要最后真能做出成绩,某有功无过,尔等不必忧心,仔细办差就行。” 韩东时对几位皇帝可太了解了。 假如要把李世民换成前朝杨家的隋文隋炀,他才懒得出这个头儿呢,就算想要做点儿“改变时代的小事儿”,也会更加隐秘。 隋炀帝就不用说了,隋文也称一代明君,但在防备造反这事儿上,极度敏感。 因为被举报造谣的,因为民间传言的,还有因为自己做梦的,但凡有个由头,直接就能族灭一个姓氏! 所以隋朝之时,不管是有势力的豪族,还是“过于能干”的大臣,真是活得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 到了李世民这边,只要你不是真的谋划甚至直接动手谋反,即使再有才能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用担心功高震主之事。 当然了,胸襟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世民自己在建立大唐中所立的功勋就已经无人能及,让他有足够的底气来面对建立功勋的臣子,保持良好的心态。 师爷等人明显疑虑未去,不过听到韩东时的安慰,大家的心情稳定了许多。 反正只要县令大人下定了决心,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不过,熟知俗务的师爷又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大人,咱们蓝田现在安置各方流民,还要兼顾防疫就已经颇为费神。现在又要在蓝田训练近万新军,再加上由朝廷调来的工匠们,对咱们蓝田来说,都是很大负担啊。” 韩东时摆了摆手,对于师爷提出的问题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师爷与县中小吏们虽然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很多保守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过。 “师爷,不要把这些事情看成是坏处,你们应该从好的方面来想。” “其一,朝廷不可能调这么多人前来没有表示的,单是为了防疫之事蓝田县的贡献,他们也要调拨相当一部分钱粮前来。” 师爷略有些不安地反驳道:“可是,小的也听说为了支援北方战事,朝廷府库颇为紧张,调来的钱粮能有多少?” 韩东时摊手道:“剩下的就由我们自己想办法好了,所以我才让你们往好里想嘛。万余战士在蓝田训练,口袋里得有多少东西?” “他们吃在蓝田,喝在蓝田,能给蓝田县带来巨大的收益,对于府库也是巨大的补充。再者,那些工匠来到蓝田,开起工坊,这段时间虽然必要全力加工燧火枪,但等满足所需之后,这些工坊能生产的,绝不仅仅只是燧火枪而已。” 韩东时为师爷等人描绘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景象。 师爷等人呆呆地看着他“畅想”的样子,半天才开口问道:“那……还能生产啥,生产出来呢?” 韩东时强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对他们说这些真的是对牛弹琴啊。 没办法,即使师爷等底层小吏接触民间生活最多,但是受限于现在的眼光与所处时代的局限性,在“招商引资”方面还无法看得太过长远。 有人流就有利益,就能吸引大量的商人,何况还是万余足粮足饷的军人,何况还有大量精良的工匠。 当然了,若是在其他时代,真有这么多军人在此,也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自古以来,当大头兵的都是当时识字率极低的阶层,而且孔武有力还有武器还会抱团,在地方上从来不是讨人喜欢的存在,甚至被读书人以“丘八”称呼之。 那些“兵痞”闹起事儿来,能把驻守的当地给掀翻了,等闲地方官根本不敢招惹他们,更不可能给商人和地方百姓们主持公道。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韩东时却不必担心。 目前正是大唐建立之初,府兵制运行良好,军中多是地方的“良家子”,身家清白而且家底也不错,再加上现在唐军的军纪,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些潜在的危害。 再者说了,现在在军中极有威信的卢国公程咬金可是韩东时的合作伙伴,真有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程咬金亲自出马,单是把程处亮找来,军中将领哪个不给面子? 韩东时要来军权,有一支精锐驻扎,还有个隐形的好处。 不论他把蓝田县治理得如此有声有色,蓝田原来的底子还是太差,只是一个下等县,所以划分的土地比起其他县太小。 有了替朝廷训练新军的由头,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把蓝田跟相邻县划分的荒山荒地全都划到蓝田县域之内。 你要不服?朝廷大军就驻扎在那儿,你们几个县令有本事就跟兵部讲道理去! 第二十九章 药庐内产生的误会 韩东时所提的条件,确实小小地扫了李世民的兴致,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事儿暂时抛到脑后了。 朝廷接到陛下手书,知道蓝田县竟然有遏制疫情的神药,连忙组织了长安一带的大夫与差役,按陛下的要求前来蓝田运送神药,接受培训。 为节省中间环节的时间,更快地在其他方向推行蓝田的经验,李世民也没闲着,必须更深入地了解药庐的动作方式。 神药治病这事儿好理解,但是按韩东时的说法,运用合宜的话,它们还能直接“杀掉”疫病? 哦,不对,是杀灭“细菌”什么的,说疫病都是这种“看不见的东西”惹来的。 反正说得很玄乎,李世民亲眼见到了药庐的运作,有些地方依然觉得一头雾水,更不用说将来初次前来蓝田的大夫和差役们。 李世民再次带着亲卫来到药庐之内,但是眼前的情景却没有给他任何惊喜,反而让他再次怒气勃发! 几十名身着蓝田县“临时差役”服色的人,正两两一组抬着许多箩筐进入药庐。 而放在箩筐里的,不是什么药材,而是大量的“美酒果”与酒坛子! 好大的胆子! 药庐内还有很多疑似身染疫症的病人,蓝田县进进出出这么多商人,防范疫情的压力有多大? 里面的大夫若真有医者之心,早就忧心得废寝忘食了,怎么如此纵酒狂饮。 脑子都要喝成浆糊了,还怎么合理地为病人进行诊断。 “好哇,之前装得还挺成样子呢。幸好朕坚持在蓝田多呆了几天,果然发现了他们的真面目。” 本来李世民对韩东时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了,心里甚至对蓝田的处境和因应措施比较体谅。 哪怕韩东时对他提出了索要军权的过分要求,李世民也暂且许之,以后再跟这小子算帐。 没想到啊,蓝田最终还是让自己失望了。他人还没有离开蓝田呢,对方就已经暴露“本性”。 其实李世民不是个对属下极为苛责的皇帝。 他也知道防疫期间,大夫们和差役都很辛苦,他并不反对给予足够的银钱奖赏,也不反对他们适当地休息一下。 可是,看看那些临时差役抬入医庐多少酒? 李世民在县衙之时亲自验证过,美酒果蕴含的酒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汁水”,成筐地往里抬,别说大夫了,就连病人算上也能全部灌醉! 就在此时,李世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差役的护卫之下走入药庐。 “那不是韩东时?他竟然还亲自跑到药庐来蹭酒喝?好哇,真有出息!” “走,随我入药庐抓人!” 李世民带着怒气,气势十足地下令。 这次他可不是道听途说,也不存在“误会”的可能,他可是抓了个“现形”,看看韩东时还能如何狡辩! …… “咣!” 李世民毫不客气,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直接把药庐的大门踹开了。 可是,进入他眼中的,却并不是杯来盏往,呦五喝六的酒桌场景。 药庐前院之内,韩东时在师爷,徐海,许大夫的陪同下,正围着好几个造型奇特的“大炉”,指挥着差役做什么事情。 李世民闹出的动静这么大,自然引得人人注视。 “钦差大人,好有闲心啊,又跑到药庐来看热闹?” 李世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来他是要冲进药庐来拿人的,可是人家根本就没有纵酒狂欢,可是那些酒……咦?他们怎么不断地把酒往那口大炉子里倒去? “韩东时,朕……本大人听到有人举报,你竟然邀人跑到药庐重地饮酒,耽误大夫们照顾病患,我身为巡察钦差,代天巡视地方,自然要赶过来看看。” 李世民一边干咳着一边想词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韩东时的事儿,总是把自己弄得万分尴尬。 没抓到韩东进的现形,刚刚他又摆出一副“踹门”找麻烦的样子,只好托口是接到了百姓举报。 没想到,就有人特不给他这位朝廷钦差面子。 许大夫没好气地道:“什么接到举报?韩县令为民操劳,百姓皆感其德,依我看是你故意想来找麻烦的?谁看不穿你那点儿小心思似的。” “……” 韩东时都感觉到,空气里的尴尬气氛几乎凝固了。不过他可没兴趣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谁都看得出来,刚刚李世民那股子气势,确实是跑来找麻烦的。 得,那就看你这位伪装钦差的大唐皇帝,要怎么化解。 其实韩东时也感觉出来了,李世民跑到蓝田来好像很不顺心啊,总是产生各种误会,而且每次都弄得挺没面子的。 作为“摸鱼党”的他,一边体验着看“老板”吃憋的爽快感觉,一边也好奇,想知道李世民什么时候要忍不住自暴身份。 “怎么会呢,朝廷现在正是依重韩县令之时,我身为钦差,多次向朝廷进表赞扬韩县令的贡献,岂会故意来找麻烦……你们这是在忙活什么呢?” 李世民前半段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然后赶紧打岔,错开话题。 韩东时强忍着笑意,也不能太让李世民丢面子,故意顺着他的话介绍大院之中设下的几座大炉子。 “这是本县专门设计的蒸馏炉,希望将美酒果中的酒精进行提纯,如此防疫措施又能如虎添翼,甚至不再受制于灭菌兰的产量。” “什么?酒精提……提什么?那个东西也是能防范疫病?” 李世民又惊又喜,刚刚的小尴尬再也不放在心上,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东时适时地说明了高浓度酒精的种种特性,之后为他略作总结。 “当我们把美酒果中的酒精进行提纯之后,将之以适当的方式喷洒在人流往来的场所,在一定程度上能遏制疫情传播。” “同时,美酒果的产量远远高于灭菌兰,进行提纯生产出酒精之后,只要经过一定的密封措施就能很方便地进行运输和存放。” 李世民听得双目放光,作为一个勤政的皇帝,他对于防疫的具体措施并不陌生,自然很清楚“方便运输”这四个字,对于支援极远之地的州县防疫,节省朝廷开支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按韩东时的说法,这种提纯之后的酒精虽然效用上比不过神奇的灭菌兰,但对于朝廷来说,反而更加适用! 第三十章 许大夫怒了 李世民眼神儿微微眯起,站在靠后的位置,看着指挥忙碌的韩东时的背影,露出深思的神色。 他略略有些不太理解韩东时的想法了。 这种感觉让李世民颇有些不太自在,因为那对他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早在成为帝王之前,还在秦王府统领大唐军东征西讨的时期,李世民兵法大成,已经称得上看人精准,算无遗策。 不管是临敌对战,还是庙堂决胜,又或者是任用人才,李世民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对于目标人物的把握非常精准。 只要了解对方的大体立场,总能理顺对方的思路。 可是,这一套在韩东时的身上似乎是无效的! 若韩东时乃是一等一的忠臣,怎么会突然强行要求军权? 虽然他许下了很多承诺,但在朝廷看来,更加说明他对军权是志在必得! 其心可诛啊…… 但若说韩东时有极大的野心,那他应该在手中留更多的后手,让自己的“价值”更大才对。 前期他向朝廷直接“献出”高产作物种子,又献上防疫的神妙药物也就罢了。 可以理解为他希望借此加大在朝廷心目中的分量。 但是当他表明了索要军权的目的之后,怎么说也该防备朝廷一手? 李世民把长孙无忌打发回朝廷,尽可能地说服比较固执己见,手掌兵部的杜如晦。而他自己依然在蓝田县“溜达”。 这么光明正大,肯定不可能瞒过韩东时的耳目,他却大张旗鼓地在药庐这里开始……呃……提纯酒精? 李世民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对朝廷来说,通过这种工坊对酒精进行提纯,成本远远低于灭菌兰发挥作用,而且更容易“自己掌握”。 短时间内,朝廷想要灭菌兰的话,只能仰蓝田县之鼻息。 相反,美酒果虽说现在依然集中产于蓝田县,但是观韩东时大方地召集各路大商人前来蓝田贩酒,就知道它的产量必定非常惊人。 即使想要顺利进行“酒精提纯”必须要使用他们的蓝田美酒,朝廷也有把握将来收集到更多的美酒果和蓝田美酒,将来在外地扩张此类工坊。 李世民猛地摇了摇头,暂时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此事非现在的当务之急,现在还是要好好观察韩东时使用的工序,让手下做好记录甚至直接与蓝田县的小吏们接触,让朝廷尽快效仿之。 这就是李世民的超然之处。 作为一代帝王,他自然不可能无视于权力制约以及维护李氏江山的思维,但是他绝对不会沉迷于这种权力的游戏,更会着眼于如何为百姓谋福,如何有利于整个大唐。 他正要向着韩东时走过去,单刀直入地询问提纯酒精之法,看他肯不肯吐露出来。 就在此时,“咣”地一声,药庐的大门竟然又被人给踹开了。 李世民头上几乎要冒火。 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跑到药庐来捣乱啊! 他也算是吃了个“现世报”,总算知道刚刚自己踹门的时候,许大夫等人的感觉了。 带着怒气扭头一看,李世民愣住了。 跑进来的竟然是程咬金和程处亮父子! “误会呀!陛……” 程咬金突然来到蓝田,就是因为长孙无忌回到朝廷之后,他们因为蓝田大规模贩酒之事自然也就露了出来。 程处亮大吃一惊,他们卢国公府可是跟韩东时直接合作,共分共中利益的呀。 他不知道蓝田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韩东时早就跟李世民长孙无忌打过交道了,生怕“小小的蓝田县令”抗不住压力,又闹出更大的误会。 父子二人一交流,火速赶往蓝田来,向陛下说明蓝田县酿酒贩酒之事。 李世民带着亲卫人数虽少,但是他的气度无人能及,丢在人海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蓝田百姓又知道他们是“长安来的官儿”,程处亮很快就打听到他们身在药庐。 程咬金对于蓝田药庐非常陌生,闯进来之后稍稍扫视了一圈才看到李世民。 也幸好他这一耽误,让李世民有了反应的时间。 这位原来的大唐秦王展现出惊人的速度,他称帝时间不长,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一身本领自然没有落下。 “刷”地一下,他在亲卫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冲到程咬金的身前,生生把老程那句“陛下”的称呼给堵了回去,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程吓得脸色都不对了。 “卢国公啊!您贵人事忙,怎么也跑到蓝田县来了?大家同殿为臣,莫非您对我办陛下的差事还有什么不放心之处?” 李世民狠狠地咬住“同殿为臣”这四个字。 他知道程咬金还是有些油滑头脑的,应该不会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 程咬金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啊,那当然不是,陛下既然托你以重任,那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关于蓝田县酿酒之事我也算知情来,特意来相助大人,说明情况嘛。” 他不知道李世民来蓝田到底是托着何种身份,愣是连个姓氏都不敢说出口。 另一边的韩东时当然不可能被瞒过,反而看着他们捉急的演技肚子里暗暗好笑。 好一个“同殿为臣”,这种暗示也太刻意了? 他不会揭穿李世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合作伙伴”程咬金为难,正想含笑迎上前去,没想到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你们两个!都是长安来的大官儿?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这里在忙着救命防疫的大事!想要叙旧先给老夫滚外边去!” 许大夫真的火了。 前面李世民踹门而入,他虽然也发脾气,但多少还克制一点儿。 没想到,他的克制换来的竟是有人接二连三挑战他的忍耐底线。 因为过去的某些经历,许大夫本来就对朝廷的这些大官儿印象不佳,现在他懒得理会对方的身份,开口就要赶人了! 别人倒也罢了,程咬金和程处亮吓得魂不附体,以怪异的目光瞪着许大夫。 老头儿,你很勇哦! 知不知道你是在对谁大吼啊? 第三十一章 自己撞到枪口上 以李世民的身份,被区区一介“江湖郎中”大声喝斥,偏偏在这种时候,他还不能直接反驳。 回想着这段时间所见所闻,这位许大夫脾气虽是不好,但为了救治百姓,不顾辛劳,可以说蓝田如此密集的人员往来还能完全控制住疫情,许大夫居功至伟…… “罢了,跟一介郎中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世民摆了摆手,制止了同样被训斥,上来脾气的程咬金。 “许大夫确实繁忙,不应被打扰,我们出去再聊。” 李世民当先向着外面走去,趁着他的视线死角,程咬金和程处亮偷向着韩东时望去,显然是想得到某种提示。 韩东时也趁机横着右掌在胸口处往下压了压,做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表情,表示没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即使有些问题也早就被他解决了。 这段时间的合作都是由程处亮跟韩东时接触,两人已经有足够的默契。 至于程咬金这个外表粗豪,内心却有细致的一面儿,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这些无声的交流只有一眨,韩东时可以无视李世民的威势,程家父子可不行,赶紧掉头跟上李世民,一同离开了药庐。 韩东时笑着走到许大夫的面前安抚了两句。 “好了,无关人员已经离开了,也没人会干扰许大夫你们了。” “提纯酒精之事要抓紧,现存我们对于酒精的需求是很大的,在专业工坊建立起来之前,就要开始不间断地生产。” 其实老姑子山下的药庐并不是最适合进行酒精提纯的产生场所,不过在此处生产,方便直接使用,而且大量的临时差役本就需要分批集中在这儿进行培训。 正好,在他们往来之间可以顺带着携带大量酒精前往各个安置村落,所以韩东时临时权变,先把高炉架在此处了。 许大夫送走了他看不顺眼的“瘟神”,心情大好,自然是满口答应。 现在药庐成暂时成为了整个蓝田最忙碌的地方,又要接收病患,又要进行培训,又要安排隔离,还要生产酒精甚至要带队在各个村落里巡视。 不过许大夫一大把年纪,却是乐在其中,并没有觉得疲惫过。 他老人家脾气不好,但却帮着韩东时这个摸鱼党分担了相当大的压力。 后面师爷看着县老爷指挥若定的样子,再看着大院的热火朝天,对韩东时更加钦佩。 稍微数一数现在的蓝田县面临着多少的挑战。 又要接收难民,又要接待大商人,又要贩酒又要防疫。 偏偏在韩东时的巧妙安排,再加上过人的魄力下,所有事情都稳稳地处置妥当,更神奇的是互相之间还有着辅助作用。 比如说,假如当初县令大人没有以惊人的魄力接纳外地涌入的难民,单是蓝田县稍显单薄的人口就无法分配过来。 临时差役也好,各种正在展开的工坊也好,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若不是县令大人胸襟过人,容得下许大夫的脾气,他们就无法得到这员得力干将。 当然了,韩东时自己提供的高产作物和治疗疫症的神药,更是关键中的关键。 照这样下去,即使不提很快就要在县内驻扎的那近万精兵与后勤役夫,蓝田县有希望在本年之内直接升为上等县! 而且还会是关中之地数得着的顶级大县! …… “你们父子怎么突然跑到蓝田来了?而且看起来跟韩东时竟是认识的?” 略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药庐,李世民在程家父子面前恢复了一代帝王的气度,也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少许疑惑。 按脾气,韩东时既然不给朝廷钦差面子,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巴结卢国公府?那他一个偏居蓝田的小小县令,怎么会跟程咬金结识的呢? 程处亮连忙走上前,把他与韩东时结识,乃至于配合其将蓝田美酒外售之事禀报,其中并无隐瞒。 程处亮虽然也是年轻一辈颇有武勇的人才,但在李世民的气势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多喘,更别提还想撒谎隐瞒了。 何况,他与韩东时相交,也并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地方。 李世民察观程处亮颜色,微微点了点头,心知他并没有撒谎。 “知节,真是难得啊,你这个儿子在长安好像没几个人敢惹,却不想碰到了蓝田韩东时。虽是吃了点小亏,但也算正儿八经地经营点事业。” 大唐之时,虽然也视经商为小道,商人地位不高,但总体还算是态度开明。 不但各大豪族都有支持大商人,为家族取得实际利益,就算是对西域而来的胡商,他们也乐于接纳。 长安之地甚至还专门划出颇大的坊区,让这些胡商入住经营,贩卖天南地北的稀罕货物。 即使有突厥和吐蕃的阻挠,长安这座大唐都城依然是西域胡商向往的经商之地。 而且与各地商人加强联络,也有利于扩展卢国公府的影响力,李世民出身于陇西世族,对此中要点心知肚明。 程咬金对于程处亮最近的表现也异常满意,笑着说道:“这小子总算是长进了点儿,不过比起其他家的贤侄还差得远呢,希望这小子将来在疆场之上也不要让陛下失望。” 程处亮身为程咬金的儿子,现在已经在军中挂职,他日是肯定要在沙场上有所表现的。 李世民亲自尝过美酒果,心中早已疑虑尽去,再加上卢国公府插手贩酒之事也属于正常行为,自然不会见怪。 其实他和长孙无忌若是多在长安待些时日,程咬金也要带着美酒进献于宫中了,到时程咬金会主动说明蓝田酿酒之事。 这个“大老粗”向来粗中有细,知道蓝田这事儿必须早点儿铺垫一番,只是李世民的行动实在太快,超出他的预料。 酿酒之事已经揭过,但现在李世民却有一桩更大的疑虑。 他微微一笑,盯着程咬金直接问道:“既然卢国公府与韩东时有所交往,那他作为一介县令,却主动向朝廷索要兵权之事……你们父子事先可曾知情啊?” 第三十二章 程处亮的机会 程咬金和程处亮直接傻了。 他们可不是没有胆色之人,只是李世民所问之事,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韩东时完全没有跟他们事前通过气儿啊。 “陛下您莫要说笑了,据末将所知,韩东时不过一介书生,鬼主意那可是有许多的,但说他索要军权……陛下,他要军权干啥呀?蓝田县这么多差役还不够他使唤的?” 程咬金作为秦王府旧人,多年效力于李世民帐下,所以哪怕现在李世民当上了皇帝,他们几位国公私下里与陛下奏对也时常自称“末将”而不是“臣”。 李世民不以为嫌,反而觉得这样更加亲切。 李世民淡淡地一笑:“知节你不在场,没有听到韩东时当时的口气和要求啊。他要的可不是几十名县衙差役,直接让朕帮着他向朝廷讨要一万精兵!” “什么?一万……” 就算程咬金向来胆大包天,听到李世民的话也差点儿背过气儿去,刚缓过神儿来,先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一眼。 到现在,其实程咬金也不过是敲定两方合作的时候与韩东时见过一面,对这个地方县令不算了解,真正跟他相熟的,则是程处亮。 程咬金当时就觉得其中有利可图,而且贩贩美酒,往关东之地销些银钱,算得了什么大事,正好让儿子历练一番。 因此,他和夫人都少有过问。 万万没想到,韩东时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蓝田县又非边疆州县,地方上也没听说有什么了不得的盗匪,他怎么敢向朝廷开这个口? “离长安这么近,一万精兵……你小子干脆把造反两个字刻在脸上算了。当初俺兄弟几个造反的时候,也没这么嚣张啊,现在的年轻人……” 程咬金暗自摇头,这种时候他可不会在李世民面前耍滑头,反而直接撸起了袖子:“韩东时还有这种胆子,陛下就让俺老程出马,把他抓过来狠揍一顿再好好审问。” “咱大唐的精兵,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掌握的?” “可是,朕已经把一万精兵许给他了。” “啊?” 程咬金眨了眨眼睛,突然嘿嘿笑了起来:“还是陛下您会玩儿啊,俺老程懂,这一招就叫欲擒故纵,等韩东时那小子志得意满准备挥兵长安之时,咱们再一举定乾坤!” 程处亮插不上话,干脆拿手捂住脸算了。 老爹唉,咱们现在跟韩东时正合作着呢,您这话简直要把谋反的帽子扣稳在人家头上,那咱们程家能脱得了干系吗? 咱们不应该赶紧在陛下面前替韩东时解释两句,澄清一下吗? 其实李世民把话摆得这么明显,程咬金再憨又岂会听不出来。 但是他比程处亮这傻儿子反应更快一点,瞬间就觉得这时候他们不论说啥都不大合适。那还不如发挥他老程的本行,卖卖“憨”劲儿,看看陛下的态度。 果然,李世民本来板着张脸,此时却被程咬金给逗笑了。 “亏你想得出来,刀兵一动,百姓何辜!朕若真要拿一名县令,还需要这么麻烦?” 他于是便把韩东时发明的燧发枪,以及相应的战术说了一遍,最后才提到韩东时想要亲自训练这支新军,所以直接向朝廷开口索要兵权。 “啥?韩东时还有这等本领,怕是吹牛得居多?陛下您可不能被那些书生给骗了,他们哪懂得打仗啊?” 程咬金对于读书人服气的没几个,听到李世民的说法,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程处亮再次以手抚面。 老爹,你到底是哪儿头的啊? “朕像是那种可欺之人吗?燧火枪的威力,朕可是亲自看到过的,虽说还存在某些缺点,但若依韩东时所述之法,再辅以合适的训练,确实能成为战场上非常可怕的一种军队。” 李世民不愧是当代兵法大家。 虽然他还没有见识过燧火枪队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但是已经能敏锐地嗅到可能发挥的巨大作用。 程咬金这下反而真的惊了。 在战场上的本事,程咬金对陛下可是服气得不得了,只要是陛下的判断,无有不中。 那韩东时年纪轻轻,又从来没上过战场,怎么突然想出来的一种兵器,能得到陛下如此夸赞。 如此说来,韩东时是凭着真本领说服了陛下,让他有了掌握一万精兵的机会? 程咬金愕然扭头看了程处亮一眼。 这宝贝儿子咋回事儿啊?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起过,韩东时还有这种本事啊。 “那,陛下您是如何看的?就让韩东时试一试?”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他既然敢在朕的面前夸下海口,那朕就让他试试,不过此事不能完全寄托在一介县令的身上。” “既然你来到蓝田,正好把秦琼和尉迟敬德也找在一起,一起见识下那所谓的燧发枪,好好琢磨下这种兵器在战场上的应用。” “等朝廷也掌握了它的锻造方法,自然也能训练出更多的新军,而且韩东时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总需要你们这些老将替他查遗补缺,免得真正上了战场后出现疏漏,那可是影响数千将士的生死啊!” 李世民向来爱惜将士,所以才能得将士忠心效死。 他对于韩东时的欣赏是一回事,但毕竟不可能拿这么多将士的生死以及战场的胜负当作“信任的赌注”。 后面有程咬金等人把把关,对于一种新式武器和全新兵种来说才更让人放心。 程咬金不敢打马虎眼,肃容抱拳道:“末将领命!” 李世民突然指了指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程处亮。 “处亮,既然韩东时也算是与你相交,他搞这么大的计划,你岂能置身事外?朕虽许他一万精兵,但到底要分配哪些将士却还没定,你要不要加入进去试试啊?” 程处亮一愣的功夫,程咬金已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陛下有命,还不赶紧答应着?发什么愣啊!” 老程的反应可够快的。 他立即意识到,若程处亮直接加入这支新军,那就不仅是在军中挂名,而是能直接实际指挥一彪兵马。 论自身兵法武艺,程处亮比起其他国公家的后辈其实是略有不如的,程咬金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儿。 但若那个燧发枪真有如此神威,程处亮加入到这种军队,说不定能好好弥补儿子的短板,让他有机会在战场上发挥亮眼的表情,不会被其他国公府的孩子们比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三国公齐聚蓝田 蓝田县现在是越来越热闹了。 程咬金奉了陛下之命,把秦琼,尉迟敬德等老伙计一起约束,亲眼观看了韩东时指挥差役们进行“火枪操演”。 差役们各持着已经试制出的十余把燧发枪,排着整齐的队列对准前方的草人堆进行齐射。 三次齐射,就把所有草人拦腰打烂掉了。 燧发枪在远距离上单发的精准度确实不能让人满意,但仅仅十余人列成排就已经显现出,韩东说所描绘的战术威力。 几位国公都是战场老手,对于各个兵种的优劣了然于胸,他们立即在脑海中琢磨出来了这种全新的兵种与武器,能在战场上发挥多大的作用。 几位国公极力盛赞韩东时发明燧发枪的功劳,称其若能在战场上发挥设想中的作用,等于立下了不世军功,足可封侯。 韩东时也借这个机会,与秦琼尉迟敬德等混得精熟,听到他们的评价,心情自然极是不错的。 他还是想一了喜欢听别人吹捧的人,不过韩东进本来对这几位大唐名将的印象就非常不错,他们又是“专业人士”,见到识货之人,夸赞之语言之有物,不至于明珠暗投。 韩东时借着这个机会,仔细了解现在北疆的形势,以及他们在沙场之上得到的种种经验之谈。 纵然韩东时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也无法弥补他没有实际参与过战事的缺点。 韩东时既然主动要求亲自训练这支新军,自然要结合实际的战场设计训练方法。那就要在战场上一鸣惊人,同时也引发整个朝廷特别是军方对于新技术新兵器的重视。 …… 几个老兄弟暂时远离了朝堂的纷争和突厥的压力,蓝田县虽无名胜,其风景也称得上清爽怡人。 他们边议论着燧火枪,还有蓝田当地的美酒,对于几员好酒的武将来说,实在是再惬意不过的小日子了。 “老程,听说你们家二小子也参与到了前来蓝田受训的新军之中?何必如此啊!” 尉迟敬德灌进肚两碗酒,问出了自己听闻的传言。 “以咱兄弟在军中的影响,处亮想要自己一刀一枪地杀上来也好,直接带领一队骑军也罢,都能让他如愿,我大唐如此多的精锐骑军,何必要到火枪军中?” 程咬金本来听到程处亮想要进入新军,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这几天看到燧发枪的威力之后,已经改变了态度。 “咋了?俺老程心里有数,就算把处亮塞进左右卫的精锐骑军里,论马上的本事,还是比不过你们两家的好儿子。那还不如在那个火枪队里,说不定将来立功的机会更多呢。” 他老程家在培养儿子方面,比起另外几位国公家确实差着些火侯,而且程处亮乃是程家二子,比起其他的国公公子以及他大哥年岁都小。 所以,若是按“正常”起步,程处亮纵然现在浪子回头,在韩东时的影响之下成长很快,可是根本不可能追得上早已经其他年纪稍长的哥哥们。 韩东时的出现以及燧火枪的发明,似乎是为程处亮提供了一条“捷径”。 “你们不也对韩小子那一套火枪队的战术非常有信心吗?等将来战场上大放异彩,咱家儿子也能狠狠露个脸不是?” 秦琼苦笑:“我们自然是有信心的,可是再有信心,这也是个新鲜玩意儿啊。老程你也是一员老将了,应该知道战场上的很多事情是说不准的。” 燧发枪的威力看起来玄乎,并不代表在战场上一定能发挥最强的一面。 假如因为战场的因素,指挥的因素,使得刚刚踏上战场的火枪军遭遇一次惨败,就会直接动摇整个军方对于这种新式武器的信心。 对于拥有“光明未来”的程处亮,如此早就投入到新军之中,确实有点儿太赌了。 程咬金岂能不知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不是因为不相信韩东时,而是他们见过战场上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假如不是程处亮自己异常坚持,假如老程家不是已经有一个儿子投射军中,他也犯不着“赌”这一铺。 不过程咬金还是很有几分光棍风采的。 既然他们父子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在出现最后结果之前也断然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秦琼跟程咬金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虽然听老程说得洒脱,但也能感觉到他眉目间的隐忧。 “老程,我倒觉得韩东时心中自有沟壑,万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在短时间内,搞出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我观陛下都对他青眼相加。” “你不如借着跟他的交情,从他那儿多掏点儿好东西出来,若是火枪军上战场之前,能让韩东时多立些跟军队有关的功劳,必定能让朝廷和其他将军更多些耐心,也让处亮有更多立功的机会啊。” 程咬金一拍大腿:“还是秦家老哥有办法,我明天就好好问那小子!”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何必劳烦几位国公,韩某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程咬金没想到有这么巧,他们刚刚背后说韩东时,就被撞个正着。 晓是几位国公脸皮都不算薄,也弄得有些尴尬。 严格说起来,他们刚刚可是在背后算计人家呢。 却不知,韩东时脑海里确实有无数的新东西,不过他刚刚在李世民面前许下承诺还没有实现,新计划自然要有更加强力的支持才行。 他巴不得被这几位国公“算计”一下,大家互相成全。 “在下久仰几位国公大名,既然几位如此看重韩某,为大唐军队做出些许贡献,又有什么难的。” 尉迟敬德拍桌大笑:“娃儿年纪不大,口气却是不小,但也正好对咱的脾气,难怪你能跟程家小子相交。” 秦琼在三人之中算是最为沉稳的:“韩县令,军中向来无戏言,不可轻易许诺,语出则必须要做到才行。” 他们虽然已经对韩东时的才华亲眼见过,但是依然担心他年少轻狂。 韩东时微微一笑,直接说道:“在几位看来,若能大幅提升我大唐的炼铁技术,让我大唐军队装备更好的兵器,可能算得上一件大功?” 第三十四章 朝堂之上的暗流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相比于“灭菌兰”和“燧火枪”这种神妙的东西,改进炼铁之术,自然更容易被三位国公理解。 他们直接想到,若大唐军将士能手持更加精良的武器,面对突厥人的时候必将拥有更强的装备优势。 大唐军百战之余,又有更加精良的兵器,配合着李靖将军的神妙指挥,真的有可能在绝对兵力劣势之下,大破突厥。 只是…… “贤侄,炼铁之术可是从祖辈开始代代传下来的,可不会突然从地里长出来什么好铁好钢,你真的有把握将之改进?” 这段时间韩东时称得上立功无数,让陛下与朝廷都刮目相看,但也有许多人认为他只是“运气好”。 作物长于何方,那都是由老天爷决定的,韩东时不过是发现了它们然后进献于朝廷罢了,他何能之有? 至于他在蓝田推行的防范疫情的种种策略,虽然也被陛下欣赏,朝廷派人学习,但现在还没有在其他州县验证过,还不能算作是韩东时的功劳。 假如韩东时不是运气好发现了土豆、灭菌兰等作物,那现在他依然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县令而已。 “在下既然宣之于口,当然有绝对的把握。现在我大唐不但要抵御突厥,还要顾及各方面的民生,百姓户数有限,能用来打铁炼钢的能有多少?” “若用某之方法,必定可以大幅减少作坊人数,而且还能保证质量大量产出精钢,以供军需以及农耕之用。” 韩东时到底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县令,知道这个时代的钢铁并不仅仅是用来打造兵器,更重要的用途其实是制造各种农具,而且消耗量远大于兵器铠甲的制造。 秦琼激动地直接站起身来。 “若贤侄真的把握,那此事必当报知于朝廷!” 秦琼连语气都变了,对韩东时的称呼也直接转变为“贤侄”了。 韩东时既然与程处亮相交,那么以唐时的习惯,秦琼等作为程处亮的世交长辈,自然也能称乎韩东时为“贤侄”。 若以此时两方的身份地位而论,只怕人家主动这么叫,还显示出对韩东时的欣赏。 韩东时微微一笑:“那倒省事了,若由我自己向朝廷上书,只怕不知多长时间才能让朝廷正式讨论,然后还要拨下银钱与人力。” 程咬金虎目一瞪,感觉过味道来了:“好哇,感情你小子是故意跑到我们面前,想拿我们帮你在朝廷使力气花人情?” 程咬金是真的觉得韩东时可能是想通过他们说服朝廷采纳其建言。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觉得韩东时很有头脑,懂得利用自己已经拥有的人脉关系。 换成程咬金也肯定好好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 他们可全都是绿林出身,绿林讲究个啥? 一支穿支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很多人误解绿林玩的就是一个打打杀杀,实际上人家玩的是人情事故。 自家的好大哥秦琼,就是当时绿林道上人缘最好的崽儿,程咬金当初可没少借着秦琼的名头撑场面。 虽说现在他们已经立下无数军功,混到了国公的位置,但是很多东西嘛,朝廷跟绿林也是相通的。 秦琼和尉迟敬德也与程咬金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同时抚须而笑,显然很希望被韩东时以此事“利用”一番。 韩东时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 他的提议其实是对双方皆有利之事。 秦琼等人作为大唐军的元勋,自然要优先保障军方的利益,如今正值大战,粮食与铁器,战马三样供应就是后方州县能为大唐军做出最大的贡献。 而韩东时真能做到他所许诺之事,不但自己又立一大功,也能加强几大国公府对于唐军的影响力。 同时,他们也乐于卖韩东时面子。 因为出身,交情,性情相投等原因,秦琼等武将也会不自觉地抱成一团。 倒不是他们故意排挤什么人,而是武德年间,他们还在秦王府之时,平定王世充窦建德“两王”之后,大唐北方一统,直接受到当时朝廷中的老臣们打压。 自古以来,都是马上争天下之时,武将最是受捧,天下一统,则是马放南山,武将地位不说一落千丈,对于朝廷的影响力肯定大不如前。 如今面临着北方突厥巨大的压力,再加上李世民没有刻意打压功臣的坏习惯,所以大唐诸位国公依然拥有极高的地位和权势。 不过,朝堂之上文臣的声量依然在不断扩张。 最典型的就是对于突厥的和战之策! …… “咣!” 李世民重重地把一封奏章摔到了桌案之上,他面前刚刚从长安赶回蓝田的长孙无忌也是脸色凝重。 他奉陛下之命,曾经回长安想办法说服兵部尚书杜如晦与一干大臣,拨出银钱与人员,效仿蓝田县的做法进行防疫,同时调拨万余精兵接受韩东时的训练。 长孙无忌的效率极高,短短几天功夫已经自长安归来……顺便还带了不少奏章,其中多半都是反对陛下调兵的意见,同时还有大臣表达了对突厥之战的看法。 李靖与李绩等将军还在北方带领将士浴血奋战,尉迟敬德等国公也随时准备北上支援,可是朝中已经有许多的大臣开始拖后腿了! 以长孙无忌的城府,眼神儿之中也带着几分难掩的愤怒。 又开始了,那些个文臣又开始了! 在武德年间,那些个腐儒老臣面对突厥南下的压力,就曾经提出过,让初生的大唐直接迁都江南以避祸。 当时若非身为秦王的李世民竭力力争,只怕现在大唐早就偏居于江南,把整个北方拱手让于突厥了。 李世民显然与长孙无忌想到了一处,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此次长孙无忌奉他之令回朝,竟然还遇到如此多的阻力。 “辅机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连杜如晦也反对朕的决定不成?” 长孙无忌连忙解释:“陛下明鉴,杜大人虽然最初之时,确实不同意把这么多的精兵交到一介县令手上,不过臣持陛下之令,略作说明之后,杜大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对于房杜这两个自秦王府时就跟着他的重臣,他还是能信任的。 既然长孙无忌这么说了,那剩下的是哪些大臣在反对,已经不言自明了。 “武德朝那些老臣,当初为了天下安定,朕没有逼近过甚,不论是对于先皇老臣还是前太子齐王府的幕僚,都称得上仁至义尽,他们是否误以为朕乃好欺之人?” 长孙无忌忍不住添了一句:”其中,谏议大夫魏征魏大人,是反对得最激烈的。” 他这几乎是明着给魏征穿小鞋了。 李世民斜眼瞅了长孙无忌,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怪乎长孙无忌对魏征很看不过眼,应该说整个秦王府的旧臣们对于魏征都看不顺眼。 当初魏征乃是前太子府的重要谋臣,屡次为前太子献计,要铲除整个秦王府。 李世民以过人的胸襟,宽恕了前太子府与齐王府的旧臣也就罢了,不知为何,陛下跟魏征这老儿竟然瞧对了眼,直接任其为谏议大夫。 魏征也是够蹬鼻子上脸的,对于陛下的官位他是受之不疑,但在朝堂之上专捡陛下不爱听的话说,经常被武德老臣们当枪使。 若非李世民对魏征格外优容,只怕长孙无忌等人早就挖个坑,让魏征死得很惨了。 李世民淡淡地道:“看起来朕还是得先回趟长安,几天不在,朝臣们还要反了天不成?” 长孙无忌点头道:“陛下乃九五之尊,长时间呆在蓝田县这小县里确实不宜,您还是要坐镇于朝堂之上,否则众臣人心不安。” 长孙无忌这次不只是在拍马屁,而是说出了实情。 以如此大唐朝堂人才之盛,也只有李世民才能压得下所有大臣,其他人互相各有不服,即使亲贵如长孙无忌也时常吃憋。 李世民略有遗憾地看向窗外。 “是啊,是该回长安了,没想到,这小小的蓝田县内有如此多新奇事物,比朕在长安之时,更能增广见闻,还能跟百姓直接接触,倒让朕有些留连了。”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的脸色道:“陛下,您是舍不下蓝田呢,还是舍不下韩东时呢?莫如直接下一道恩旨,把韩东时调入长安罢了。” “他当日不知陛下身份方敢拒绝您的好意,若圣旨下达,他还能抗旨不成?” 李世民没有收回目光,摆了摆手:“似韩东时这等人才,强行调至长安反为不美,只要他能继续想出种种奇谋,搞出新奇有用的事物,在哪里不是为大唐效力呢。” “只不知,现在这个时候,韩东时是否又有了什么新奇的点子。” …… 秦琼等人畅想着美好的前景,也知道韩东时想要通过他们三位国公促成此事。 几名武将虽然也有些城府,但到底还是直肠子更多些,既然心里已经认可了韩东时,也想与他更亲近些,干脆趁这个机会点醒他。 程咬金忍不住拍真敢韩东时的肩膀:“贤侄啊,其实就在蓝田县境内,有一个人说话比咱哥仨儿加起来还要管用呢。” “我听说你跟长安来的钦差大人闹过脾气?那怎么行呢?你可知那位钦差大人到底是何身份?” 秦琼和尉迟敬德抚须而笑,他们也觉得韩东时早晚会知道陛下的真正身份,这时候点醒他也不错。 韩东时翻了翻白眼:“当然知道了,那不就是当今皇帝么,第一次来就露馅了!” 秦琼三人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三十五章 让三位国公为我办事儿 程咬金还以为让韩东时明白李世民的身份,必定能让他大吃一惊甚至产生畏惧之情。 谁能料到,这小子在第一次与李世民见面之时,就已经识破了陛下的真正身份。 更让他们无语的是,这小子明明心里看出了陛下私访蓝田,竟然还采取那种作死的态度。 他难道不知道,陛下若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他小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能趁此机会讨好到陛下,自己就可以飞黄腾达,一路平步青云吗? “韩东时啊!你是不是傻?既然你这么有才华,有这么多鬼点子想要实现,干嘛还要得罪陛下啊?” “你听我的!现在就装作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赶紧登门请罪,低头认错,陛下一向胸襟宽广,之前你触怒龙颜的事情可能就过去了。” “正是如此,韩贤侄你确是个人才,陛下向来爱才,怒气一消必定委你以重任,一朝身入朝阁,好好做出几件大功劳,必能把朝廷中那些老家伙震住。” 几位国公帮韩东时谋划得好打算,然而韩东时一听,脑袋直接摇成了拨浪鼓。 他倒不是在乎那点儿面子的问题,而是跑去给李世民道歉,然后就为了升个官儿,身上背负更多的责任,不但要完成朝廷的业绩还得跟那些老油条们勾心斗脚? 简直亏到姥姥家了!还是好好摸鱼轻松自在得多。 若只是图个高官,跑朝廷跟人斗心眼儿,他最初之时也不会对李世民采取那样的态度了。 “罢了,蓝田县山清水秀,在这儿呆着挺好的,怎么说服陛下,怎么跟朝廷老臣们斗心眼儿,还是靠三位国公好了,某话已说完,就在蓝田县衙静待几位的好消息了。” 说完,韩东时三步并两步,跑了个没影儿,根本不给他们说服自己的机会。 “这小子!” 程咬金等人根本不理解韩东时的想法,但是他们也无法强迫他做什么事,只能笑骂两句,然后还得帮着韩东时当说客。 韩东时勾勒的前景确实很让人心动,心念于大唐军的三人都愿意相信韩东时的承诺。 …… “大人,咱们现在直接回县衙吗?不再看看三位国公的行动?” 师爷等人早就无比仰慕韩东时,并不意外他能说动堂堂的大唐国公。 只是,咱县令大人好不容易费神想出了种种振兴蓝田的办法,总要亲眼看着他们行动起来,想办法说服朝廷才能安心? 他们的想法,其实是缘自于对于高高在上的大臣们的距离感与疏远感。 毕竟,假如人家突然反悔了,蓝田县也没办法影响到人家这些高官啊。 “那倒不必,我给他们的建议乃是对双方都有利之人,他们三个必定会将之当作自己的事情尽力,特别是卢国公程咬金。” 师爷欣然点头:“那是啊,县令大人跟程家二公子的交情已经很不错了,卢国公想必会全力支持。” 韩东进摇了摇头:“千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我们虽与卢国公府相交,但是程处亮是程处亮,卢国公府是卢国公府!此两者天差地别,现在的程处亮还没有那种分量。” “我所说的是程咬金的性格,以及他在皇帝面前的形象问题,更适合当这个出头鸟,而凭着秦琼等人与他的交情,程咬金出头了,他们自然也不会落在后面。” 师爷更加佩服,但是也更奇怪了。 “县令大人以前应该没有跟另外两位国公有什么交情?怎么对他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韩东时微微一笑,说到大唐其他的人物也就罢了,但程咬金几位实在是太有名气,对照着自己所知,再结合着民间的形象,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还有个原因,他们三位都是武将出身,性情相对比较直,更加重视承诺,既然当我之面答应下来,断然没有轻易毁诺的原因。” 另一边的徐海重重点了点头。 对他这种差役来说,听秦琼等人的传言更多,也更加愿意相信他们都是重信重诺的好汉。 “属下倒是觉得,朝廷之事,自有朝廷公卿决断之,大人需要忧心的,还是若朝廷许了您的建言,那我蓝田县必定更加忙碌,我们是否能按照完成朝廷所托啊。” 师爷赞许地看了徐海一眼:“难得徐捕快能想到此处。大人,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蓝田县风头太盛,若朝廷真的许了您,那咱们县肩头的担子可就重了,必定更加吸引朝廷大臣与其他州县官吏的目光。” “哪怕我等皆尽职尽责,但若出现了任何差池,也必定会被有心人生事,只怕反为不美。” 师爷刚刚对徐海刮目相看,这下子轮到韩东时对他另眼了。 师爷一直居于底层小吏的位置,能对官场有这种认识,已经算他能洞察人心了。 韩东时自己当然也能看透这一点,但他并不在乎。 “若真有人想要生事,那就让他们闹腾好了,只要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些许眼红的官员,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师爷与徐海同时精神一振,他们绝对相信,蓝田面临的事务虽多,但自家县令必定能如之前一样,把所有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不仅是他们二人如此相信,整个蓝田县都相信县令大人,只要是韩东时下达的命令,百姓都乐于尊奉,如此万众一心,还有何事不成? …… “人力时有穷尽,有些事情,纵然是万民一心,也难以解决啊。” 李世民已经身在马车之中,手里持着一份奏章,在马车内,还有长孙无忌陪同。 长孙无忌回报之后,李世民就决定先回长安一趟,必须亲自在朝中露面,压制一下大臣们反对的声音。 “陛下,韩东时简直没有一刻闲得下来,竟然还知道让叔宝等人一起来当说客,小小的蓝田县,真的能承担这么多事情吗?” “臣还记得,韩东时性子是贪图懒散的,就算是陛下以钦差的名义许以高官之位,他也不曾心动。” “如此之人,怎么会不断地给自己身上揽事,如此岂不是前后矛盾,其中会不会有诈?” 长孙无忌城府极深,而且习惯于以怀疑的态度看待他不熟悉之人。 如此性格,在朝廷的权力斗争之中,如鱼得水,但是在心胸方面,与李世民相比,就显得过小了。 不过,天下帝王,名将名相不知凡几,又有几人在心胸上可以与李世民相提并论的。 果然,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忌的“提醒”,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我倒觉得韩东时此人,并不是个会逃避自己责任之人,看看他在蓝田所为就知道了。只是朕也看不透他,为何一定要索要军权,又为什么一再地拒绝高官之位。” 李世民也称得上善识人心,更明白作为皇帝笼络人心的手段。 天下之人,皆为名利而碌,既然已经身处官场,成为大唐官员,谁不想往上爬呢? 至少在大唐以及以往的任何时代,所谓“人才”只有两条出种。 如果你真的无心于名利,那就可以“归隐”,好好地当一个隐士,交友治学。 这样的大儒非常多,很容易在士林之中混到极高的威望。 假如你已经出仕,那自然要好好治理百姓,为皇帝分忧,皇帝自然也不会亏待你,既能升官又有封赏。 他们看待韩东时,也自然套用这种想法。 纵然以李世民之明,长孙无忌之智,也无法预料到,多少年之后,会出现一个就连普通百姓也要激烈竞争的年代,更逆反出了一种“摸鱼党”的心态。 韩东时其实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复杂,他仅仅是想要在“摸鱼”的同时,为百姓实际做点儿事情。 就是这一点的误解,让李世民完全看不透他的心理。 “陛下若对韩东时此人有所疑虑,就算是叔宝等人所奏,也大可以直接驳回,韩东时马上就要手掌万余精兵,蓝田并不缺粮,若还能自造铁器,岂不是再无法受朝廷所制?” 长孙无忌的献言极是直接,那就是把一切隐患直接按死! 李世民失笑起来:“若如此,那朕当初何必答应韩东时这么多的要求?马上就要前来蓝田学习灭菌兰之用的差役怎么办?由辅机你来训练?” “不必心急,不论韩东时意图为何,我们依然有时间观察,假如他真有不臣之心,莫非朕还怕了他不成!” 长孙无忌并没有坚持,其实他本人并没有跟韩东时敌对的意思。陛下之意已决,他也不再多言,指了指李世民手里的奏章。 “既然陛下已经有所决断,何必还为这奏章感慨呢?” 李世民叹道:“程知节等人乃是面奏,这封奏章说的是北疆的物资供应之事,纵然我大唐在北疆的将士数量并不算多,纵然然百姓万众一心为北疆输送粮草,依然很吃力啊。” “不论朕做何决断,都不能逆反自然之理,朝中麻烦之事从来不曾间断。所以朕才更加好奇,小小的蓝田县,集中了如此多的大事要事,韩东时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处理得如此顺畅的!” 李世民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县令,产生了少许“嫉妒”之心。 第三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 韩东时得知皇帝已经回到长安,心里明白,自己提出的要求,在朝廷中遇到的阻力比预想中更大,必须要李世民亲自主持才能强行通过。 不过,韩东时才懒得替李世民费心呢。任皇帝的威望和能力,任何反对的意见都不足为虑,他的心思还是得放在蓝田的“大建设”之中。 有了师爷和许大夫等人才,更重要的是韩东时的各种举措,哪怕蓝田县内事务不断,韩东时依然能保证自己按时打卡下班,不必当个劳苦的加班族。 再说了,之前在系统那里打卡签到,得到的奖励让韩东时十分满意,他已经开始期待着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惊喜了。 现在,整个蓝田的“常驻人口”已经翻了两倍。 一个更加残酷,同时也对蓝田更加“有利”的事情,大灾之年,越是贫弱的老人孩子越难以生存得长久。 初期的时候,人们还有基本的责任与良知,会尽一切努力保证自家老人和孩子们能活下来,要是灾情时间越长,人们就越是麻木,很多不忍闻之事,也会接连发生。 所以,在蓝田县收治的灾民之中,有大量的青壮年劳力,他们初时被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但在拥有了足够的食物之后,他们就能肩负起大量繁重的工作。 还有一些韩东时本意并不想,但是意料之外的“优势”,那就是此时的百姓更加任劳任怨地做事。 上位者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善意,甚至是生存的希望,那些百姓就会好好干活。 韩东时自己都是个摸鱼党,当然不想成为一个残酷的压迫县令,但是,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或者说,现在的韩东时的影响力,依然不足以改变现状。 韩东时并不是那种愣头青式的穿越者,从来不觉得他现在一介县令的身份能够改变人心,哪怕仅仅是蓝田地区的人心。 他可以稍稍刁难李世民,向朝廷的那些大臣们提出各种各校刁难的要求。 那是因为,皇帝和朝廷都是少数几个人就可以做出决策,他们更容易因为实际利益而做出准确的判断……韩东时的提议若能成真,确实是对大唐更有利的! 而想影响百姓们的传统思想,甚至在他们之中启蒙,普及“摸鱼”思想,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现在的大唐国力与生产科技水准,也不可能支持这种想法。 结果就是,因为韩东时的威望极高,而且蓝田县现在也不缺少年轻力壮的百姓! 足以支撑韩东时的各种想法。 更让人欣喜的是,虽然蝗灾已经过去了,甚至连疫情都开始得到遏制,可是因为在灾情之中表现出色,蓝田和韩东时都有了极好的名声,大量的无地百姓,依然愿意主动迁来韩东时。 之前朝廷对蓝田县有过“特许”,现在依然没有废止,其他地方的州县官员不得阻止流民向蓝田县汇聚,至少不能公开阻止。 …… 朝廷之中也没有随着李世民的回归而平静下来。 反而风波来得更狠了。 之前一直是由房玄龄杜如晦再加上临时回来的长孙无忌来应对各方官员。 虽然那些个文臣们态度“蛮横”,但也乱哄哄地,只是急切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现在自家皇帝回来了,有了统一的“发泄口子”,所有大臣都跑到李世民跟前明确反对,丝毫不给皇帝面子。 “陛下!疫情降世,乃是上天对于天下的示警,这说明朝廷行事有违天意,陛下应该告祭祖先,下诏罪己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请上天垂怜,怎么能继续任意妄为呢?” 这是老臣们“忠诚”的劝说。 “陛下当政以来,屡掀战事,使得百姓孤苦,将士不得归家,自古以来好战必亡,希望陛下莫要效仿那些暴君,要三省吾身,知错能改啊!” 魏征虽然只是个干瘦的文士,但在朝堂之上,嗓门却比任何人更大。 “一群匹夫,空读圣贤之书却毫无远见!朕早晚要把裴寂那老匹夫处置了!” 李世民的话让立于下首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心中暗喜。 他们知道,当陛下心中下定决心之后,就没有能阻挡他的事情。 其实,早在李世民登基之初,按秦王府旧臣们的想法,就应该直接把武德朝的老臣赶下来,当初秦王与太子相争,这些个迂腐的老臣,可没少站在太子府那一边,在李渊面前吹风。 不过李世民深知大唐初定,还有北方突厥这个大敌,以过人的胸襟容纳了所有的老臣以及太子府与齐王府旧臣,让大唐保持着团结稳定的局面,让各方人才能人尽其用! 没想到啊,他的确借此收服了薛万彻等人才,但是某些迂腐之才在朝堂之上拖后腿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李世民乃是马上出身,行事果决,好实干,可是那些老臣们本事不大,各个却颇有学问见识,引经据典,都是想拖累朝廷与突厥决战的决心。 李世民有再宽的心胸也是有限度的,长孙无忌等人已经明显感觉到,陛下对于这些武德老臣们的耐心已经渐渐消磨干净了。 “陛下,还有那个魏征呢,他可是这次跳得最高,叫得最响的。” “现在重中之重,是先把朝廷中的反对压下去,无论如何也要以百姓防疫以及北方对抗突厥为重,不过你们着手准备一下,若清除了武德老臣们,需要有更有才干的大臣及时顶上!” 李世民故意忽略了他们关于魏征的“善意提醒”,直接转到了接下来的举措之上。 长孙无忌等人只能再次无奈,不理解陛下跟魏征那奇特的缘分。 “陛下,臣等虽才干微末,不足以辅佐君子,但若陛下有事,即使殚精竭虑也会为陛下分忧的。” 李世民微微点头,对于众人的表态非常满意。 在秦王府之时,他就对众人的才华心中有数,哪怕是现在直接接手大唐的中书令,左右扑射之职,秦王府的人也完全合格。 李世民登基之前,曾担任尚书令之职,所以在他成为皇帝之后,这个位高权重的职位直接空悬,没有授出,也没有大臣敢接这个职位。 所以左右扑射就是实际上的当朝宰相,位高权重,长孙无忌凭着多年的功劳和当朝皇后亲兄长的身份,勉强成为了宰相,可是房玄龄和杜如晦还只能任一部尚书,跟长孙无忌打配合。 即使如此,长孙无忌在朝中也是颇受其他文臣的排挤,若不是他皇后兄长的身份,跟李世民自幼相交的交情,还有本身过人的心计手腕,几乎要被排挤到不能立足。 若说谁最想赶紧把武德老臣们赶下去,长孙无忌必是其中之一。 “你们替朕拟旨,不必再跟他们多啰嗦了,兵部与户部直接领旨,绕开那些阻碍!” “可是……” “没有可是,朕意已决!不管韩东时是身负天下大望的奇才,还是夸夸其谈的儒生,朕都会给他一个实现承诺的机会!然后……再看看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李世民说到韩东时“真正的目的”时,目光突然转冷。 长孙无忌等人明白陛下的决心,也知道此事有秦琼等名将功勋说情,既然军方表态支持,还有陛下恩许,那就直接执行。 李世民早就明白,那些个大臣肯定不会因为自己态度强硬就退缩,反而会更积极地跑到自己面前“哭诉”甚至说些“逆耳忠言”。 不过他在此事上已经对裴寂等老臣没有耐心自然不会惯着他们,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奏章摔到他们的脸上。 裴寂等人直接被李世民的态度搞蒙了。 别看他们自恃老臣,在李世民面前经常拿着武德老臣的架子,实际上都精着呢,很清楚自己是万万不能直接得罪当朝皇帝的。 太上皇虽然仍在,但是久已不再与他们这些老臣见面,似乎真的安安心心当他的太上皇了。 裴寂等老臣连这尊靠山都靠不上,竟然乖乖地闭上了嘴,毫无名臣风范。 当然了,他们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名臣”,反而是魏征声量不减,依然正面反对李世民的皇命,反对让一介县令直接掌握万余精兵。 本来他一个人,哪怕身为谏议大夫,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魏征还就是有种不达目的绝不闭嘴的劲儿,好几天堵着李世民要进谏。 “早晚有一日,朕非要宰了魏征老儿!” 李世民直接躲在后宫,一边品尝着皇后准备的美食,一边骂骂咧咧。 在一旁陪着的长孙皇后突然抿嘴一笑:“臣妾倒是有些好奇,若有一日,陛下把魏征和那个蓝田韩东时摆到一起,让他们共事,会是怎样的画面?” 李世民一愣,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失笑起来。 “真亏你想得出来,若有一日能把韩东时召入朝廷,朕定要试试!” 被长孙皇后一提醒,李世民才反应过来。 之前几天,他虽是许了韩东时的要求,但对这个“怪才”提起来就是恨得牙痒痒,现在这个人物换成了魏征。 第三十七章 长孙皇后 李世民在这么多臣子之中,还就是对魏征看对眼儿了。 可惜的是,魏征性子虽直,才华却也有限,除了敢犯龙颜,直谏于君这个优点之外,并没有帮李世民分忧。 而且,现在他的性格还被一众武德老臣当枪使。 虽然对长孙无忌等人的暗示他一直没有表态,可是李世民的心里已经大感不悦。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当臣子的,有时候想的是为陛下分忧,但不自觉地也会给君主添些麻烦,所幸他们得遇明君,以陛下之胸怀能优容之,换成别的帝王哪里会自己在后宫生闷气呀,让臣妾敬陛下一杯。” 李世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长孙皇后是在用委婉的方法来宽慰自己。 别说,脑海中想了长孙皇后形容的场景,李世民心中的怒意确实消散了许多。 若说魏征总有办法把他气得冒火,那长孙皇后就有特殊的本领,总能不动声色地安抚李世民的情绪。 以长孙皇后之贤,再加上十三岁就已经嫁予李世民为妻,可以说是天下间最了解李世民脾气的人。 李世民感慨地握着长孙皇后的手:“幸得贤妻,此乃朕之幸事,若是那个韩东时也能像皇后这般,朕何愁之有。” 长孙皇后略有些惊讶地道:“看起来陛下对韩东时真的非常重视啊,回来之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他真的把蓝田县治理得那么好?” 长孙皇后喜好读书,虽然并不打听朝政之事,但是对关中地理州县自然是非常了解,蓝田县在她的印象之中,只是个不知名的下等县而已。 再次谈到韩东时,李世民一下子来了精神。 “朕也算见识过不少英雄豪杰,可是对那个韩东时还真的看不透,他向朕提出要兵权的时候也很突然。” “哼,韩东时必是聪明人,但像他这种聪明人岂会想不到向朝廷索要兵权的后果?依朕看他极可能是故意而为之,没有把朝廷和朕放在眼里!” 正因为李世民看不透韩东时,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思索他的用意,现在这些猜测,可没有安着什么好心呐。 长孙皇后微微思索,却笑着摇了摇头。 李世民心中奇怪,他知道长孙皇后素来有自己的见识,好奇地问道:“莫非朕所思有误?依皇后看来,他自拥精兵,又是为了什么呢?” 长孙皇后却笑道:“陛下素知,臣妾向来不参与政事。” 李世民见长孙皇后又拿这句话来应付自己,故意板起了脸。 “皇后少来,朕刚刚明明看到你在摇头,明显不认同朕的判断,韩东时现在不过一小小县令,又没有直接牵制到朝堂,你就说一下看法,又有何问题?算不得干预政事!” 长孙皇后知道李世民的心情真的被魏征弄得不悦,又见他坚持,想了想,虽然依然不想干预政事,但也委婉地帮丈夫分析起来。 “臣妾连韩东时的面都没见过,连陛下都看不透的人,又岂能凭空猜测他的真正意图?” “不过他既然已经提出了如此惹嫌疑的要求,自陛下以降,朝廷必定对他多有提防,不论韩东时有何意图,只要朝廷有备又有何惧?” 李世民忍不住反驳道:“可是韩东时对朕夸下海口,训练完成的火枪队足以完全改变北疆战事,若以此实力……” 长孙皇后直接接口道:“若他训练的新军有无可阻挡的实力,又真有不臣之心,陛下又许了他,想要看其是否能成事,那到时又有何人能挡得住他?” “若他真的本领,却没有野心,或者真的是夸大其辞,朝廷既已有备,又何惧于他?陛下您许了臣下,现在又何必猜忌?” 李世民苦笑。 长孙皇后所想的角度确实与他不同,但还真的难以反驳啊,他现在的怀疑对日后的结果确实没有任何帮助。 要么就否了韩东时所请,既然贪图他的火枪队对于北疆战局的好处,那就不必猜忌。 李世民向来以心胸自恃,想不到竟然也钻起牛角尖来了。 他略一闭目,回想着跟韩东时相处时的点滴,以及韩东时在蓝田的种种举措,猛然睁开双眼,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 “幸有皇后提醒!” 长孙皇后确实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但她所说的思考方式,已经解去了李世民的一块心病。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再次给李世民添饭,同时她的心中也升起好奇之心。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乃是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竟然能让他产生如此矛盾的心态,若有机会,她倒也很想见见这个年轻的县令了。 …… “要不说是陛下呢,这效率就是高啊。” 韩东时听程咬金等人说起,因为他的奏请,现在朝廷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心里微微失望,以为短时间内不可能得到李世民的答复了。 没想到,李世民回长安几天之后,就力压朝廷上的反对声音,直接颁旨,凡韩东时所请,全都准许。 长孙无忌和房杜二尚书不愧是当初参赞军务的谋臣,在极短的时间内调集了长安附近的差役派至蓝田县来,许大夫已经开始给他们进行培训。 大量的各地工匠随同而来,顺便让那些差役进行押解之事,避免有人中途跑掉。 那些精良的工匠,都是在各州县有家有室之人,等闲谁乐意远来蓝田,虽说朝廷自有严令,但中途逃跑也非罕见之事。 而李世民许给韩东时的一万精兵也在调集的路上。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除了…… 许大夫没好气地直接来到县衙,找上了韩东时。 “县令大人,您快带着捕快们去看看,药庐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韩东时和师爷少有看到许大夫这么狼狈的时候,特别是师爷平时还没少跟许大夫斗嘴,此时几乎要笑出场来。 “许大夫稍安,药庐之事不都是您老人家说了算嘛,莫不是还有人敢不听大夫之号令?” “哼,现在哪还有药庐啊,他们都快要把药庐给掀了,我还给谁号令去?” “啊?” 就连韩东时都大吃一惊。 药庐事关蓝田防疫之重,又要负责朝廷派来的差役培训,此事非同小可。 韩东时不敢等闲视之,赶紧让徐海点了十余差役,直接到场弹压。 然后,等赶到药庐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群穿着朝廷官服之人,被一群蓝田县的临时差役举着棍子锄头,赶来赶去,可怜那些差役被赶羊一样来回跑,直接把药庐闹了个鸡飞狗跳。 这还得了? 光天化日,郎郎乾坤,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待朝廷公差,简直要造反! 可是徐海等捕快根本没法动手。 那些驱打着差役的,可都是蓝田县的“临时差役”,是自己人啊。 “都住手,县令大人在此,休要造次!” 徐海这时倒是头脑灵活起来了,没法对“自己人”动手,干脆就把县令大人抬出来。 凭着韩东时的威望,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没有驱赶,外地来的差役也终于能停下歇口气儿了。 “要命啊!你们蓝胁到怎么比疫症还猛,得了疫病还不一定死呢,进了你们蓝田,简直是羊入狼群。” “官爷,大发慈悲,放我们走,我们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啊!” 众差役几乎要跪下来痛苦,几乎人人身上带伤,可见实在是被打得狠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连韩东时这个父母官都看不下去了,明明是很好的举措,连朝廷也配合了,怎么搞出这种事情来。 他难得板起脸孔,看着围成一圈的临时差役道:“你们胆子可是大了呀,竟然连许大夫的话都不听了,何人站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我蓝田治下,原来这么多敢做不敢为的人吗?” “县令大人您在这儿凶谁呢?” 韩东时话音未落,没想到许大夫竟然站了出来,而且对他一副凶巴巴的神情。 “啊?许大夫,不是你拉我们来整顿秩序的吗?” 许大夫没好气地道:“那你是好好整治这些外地的差役啊,对着老夫的弟子们发什么脾气?看把女娃娃都吓成什么样了。” 许大夫话音未落,两个穿着临时差役服色的少女很“配合”地走了过来,脸上果然极是委屈,看向韩东时的脸色极是哀怨。 人说少女怀春总是情,她们的眼神儿,真像是自己的情郎遇事儿直接偏帮外人,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心意一般。 韩东时苦笑着摸摸鼻子,这种眼儿,以他的脸皮也有点儿顶不住啊。 这于清于莲姐妹,乃是外地来的流民,许大夫怜其身事,又见她们极是聪明,竟收为弟子,在临时差役之中颇有威信。 “难怪人说女孩子就是天生会演戏,就俩眼神儿,能传递这么多情感的?” 韩东进费尽全力,才能维持县令的威严,让她们说明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时蓝田县自己的防疫举措进入正轨,可以腾出不少提前接受培训的“临时差役”当起了“临时先生”。 要知道,长安等地的城池可没有所谓的“临时差役”,全都是真正的差役调派而来。 他们平时就是百姓心目中的“官儿”,而蓝田的临时差役皆为过去的流民。 当初他们被各地差役赶来赶去,生怕在自己的州县之内扎根,为了那些长史和县令的命令,对待流民手段很是粗暴,甚至有直接把流民杖毙于道的行为。 谁能料到风水轮流转,他们竟然也有落在当初的“流民”手里的一天! 第三十八章 转祸为福 各地差役前来蓝田,不但没有带着兵器,还受到官员严令,万事皆听从蓝田县的“授业先生”的命令,蓝田县令这段时间就是他们的上官,若有违令,视同谋反! 朝廷这道命令其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目前疫情隐患仍在,蓝田县等州县所在之地处于受灾之中,韩东时依然如同“临战之时”一般,手掌一地之生杀大权。 若是那些差役有违其令,韩东时就可以不请旨不报刑部核准当场先把违令之人斩了。 许大夫作为药庐“管事儿的”,一方面不能让药庐乱了秩序,另一方面又不能看着自己弟子吃亏,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他先是找韩东时来压制局面,看到韩东进开口训斥,又忍不住想护着于清姐妹和其他的临时差役们。 被打得极惨的差役们看有人终于愿站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感动得痛哭流涕,纷纷跪到韩东进的面前大叫冤枉。 “大人为我们作主啊!小人们不敢有违朝廷法度,刚刚绝对没有对先生们动手,还望大人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啊。” 韩东时没好气地道:“都给本县起来,谁想要你们的命啦?照于清姐妹所说,你们过去所作确实过分!今日不过小小地受到教训而已。” 韩东时先大略看了看,发现那些外地差役虽然被揍得挺惨,但没有闹出什么致死致残的事件,算他们能跑能躲,现在还有大事化小的机会。 韩东时并不担心若事儿,但现在根本没必要为此而生事端。 若是为了其他事情,那些差役以暴力驱赶老百姓的行为,必定会让他心生厌恶。 但是面对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不论是官吏还是百姓都不敢大意,若有疏漏,几乎就要面临一池一地的灭亡。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愿意接收难民,反而是对自己治下的百姓负责任了。 以这个时代的吏治水准,也不必指望基层差役驱赶流民的时候会有多么客气。 真要论起来,只怕还是朝廷应该负起更多的责任,若非朝廷赈灾手段过于单一,没有及时赈济流民,又岂会让流民在不断被驱赶转移,必会造成大量流民的死亡。 韩东时可以想象于清姐妹等人在流氓途中遭遇的种种绝望之境,若非听说蓝田县愿意无条件地收治各方流民,只怕还会造成更加严峻的后果。 就连朝廷高官面对如此大范围的灾情也只能束手,岂能将责任全都加于底层差役头上。 韩东时自然不可能直接把这些话说出来,肯定无法善了。 他现在的想法跟许大夫是一样的,那就是先要把事情压下来,又尽量别让于清等“自己人”受了委屈。 他冷冷地看着跪地的差役:“你们那时虽奉上官之令,但心中若对百姓还存三分怜悯,也断然不至于下狠手逼其离开。” “你们从各地州县前来蓝田,沿途应该能看到大量无坟尸骨,到现在朝廷亦无力收埋,见此情景,尔等心中就没有愧疚之情么?还敢在此喊冤?” 听到韩东时的训斥,差役们脸色尴尬。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差役本身素质没那么高,他们并非没有同情心,但在以势压人的时候,根本不会顾虑太多,有什么手段都使上,身边的棍子甚至刀具也不是拿着当摆设的。 当初他们做过什么过分之事,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韩东时颜色稍转:“不过,当初之事,现在追究已无意义,若尔等真的尚有良知,心中愧疚,就应该好好的反省自身,跟着诸位先生好好学习防疫之术,学习用药之法,不论其年纪长幼,均以达者为先,将蓝田的方法带回本州县之内,早日将各地流民安置,以赎己过!” 韩东时没有急着偏帮蓝田县的临时差役们,反而是话锋一转,摆出一副谆谆叮嘱的态度,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到接下来要进行的培训之上。 许大夫脾气虽大,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是半个人精了,竟然直接跟韩东时有了心灵感应,把于清姐妹往后一堵,自己站了出来。 “县令大人之言有理,大家刚来蓝田,尚不知道我们救治病人之法,现在不妨先随老夫入区庐一观,顺便也让你们了解,接下来要接受什么样的培训。” 韩东时对许大夫打了个眼色。 “蓝田县内不断有病患送到药庐来,许大夫还是带人先救治病患,由本县亲自带着他们到处转一转。” 许大夫惊喜地道:“那再好不过了。” 他知道县令大人本来就“懒散”,现在身上的事务又无比繁多,没想到他愿意帮这个忙。 有县令大人在此坐镇,于清等人自然安份不可能再惹事,那些外地来的差役们也会更加畏惧韩东时的身份,不敢报复捣乱。 韩东时让差役们分队站好,引着他们进入药庐内部,同时给徐海等人打个眼色,让他们把兵器亮在外面,在四周巡视,以“维持秩序”。 他并没有仅靠着身份和徐海等人强行弹压被打了之后的差役,而是想到办法,转祸为福。 韩东时完全抛开县令的身份,“亲切”而详细地向所有差役说明,药庐已经收治了多少病人,如何使用灭菌兰,治好了人人闻之色变的疫病。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众差役都是从外地来到蓝田,之前对于蓝田只是听来往的商人们说起,得知他们不但对流民来者不拒,活人无算,而且还完全控制了疫病的传播。 但那时他们心中所想不是对蓝田县多么佩服,而是怀疑他们互相配合着吹牛。 还有身为上官的外地县令们,更加不会说韩东时的好话,差役们自然相信自己的上官。 现在亲身来到蓝田县药庐,看到这里有序地收治病人,而且纵然染上疫症也有效救治,根本不用担心疫病扩散,看得好些差役当场跪倒,直把韩东时当作神明一般。 这就是“疫”在此时代人们心目中的可怕,只有“神明”才能打败疫病,韩东时作为县令,必是上天星宿下凡,专门辅佐咱大唐皇帝的,他们可不就得跪拜崇敬? 刚刚受到的那点儿小小的委屈,现在再没有人记在心里了。 韩东时适时地把功劳“让”出一部分,给药庐内外忙碌的临时差役们。 “就在半个月之前,他们还是到处流难,被你们赶来赶去,性命难保的流民,现在却在全力救治后来到达蓝田县的病人,希望将他们拖离灾难。” “而你们呢?全都是吃着朝廷俸禄的官差,却只会驱赶流民,更是对染疫的病人畏如蛇蝎!” 差役们再次露出惭愧的表情。 大唐之时,差役确实还不属于“官僚”体系之内,朝廷也不会把这些底层当差的当作官员看待,甚至只有少数的“县尉”“捕快”才属于“吏”的一部分。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是领取朝廷俸禄,也属于“食君之禄”的一群人。 更有甚者,差役这种职业,其实也是有传承的,很多人父死子继,世代都在某县之中当差,哪怕出现了朝代变更,都没有影响他们的职业。 所以,这部分差役的心中,多少也有点儿“世受皇恩”的念头,与抵达蓝田县之后的“流民们”相对比,确实让人无地自容啊。 “韩大人,我等并非没有报国安民之心,但是对于疫病,真的束手无策啊。朝廷既然调派我们前来蓝田受训,您就让许大夫他们快点儿教我们,我等必定苦学上进!” “请大人下令,我们断不敢对各位先生有任何怨言!” 这种情况下,先站出来表态的,都是多少读过诗书,懂得圣贤道理之人,有他们领头,其他的差役也纷纷附和。 韩东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来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被他略施手段,反而激起了差役们积极进取的动力,看到现在群情激昂的样子,谁不说一句士气可用? “好!尔等做好分组,每六人跟随一位临时的先生,现在先观察众位大夫是怎么做的,看清楚药庐救治病人的流程。” 韩东时打发他们暂时“自习”,自己则来到许大夫跟前,只见老先生正在安抚着于清等几个弟子。 “啧啧,没想到许老头儿还有这么一面儿呢。” 师爷看着这个冤家现在的样子,竟然对那些弟子们略微有点儿嫉妒。 以许大夫的臭脾气,面对自家县令大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好的神态啊,这老头儿是真的护短啊! 看到韩东时走过来,许大夫略微紧张了一下。 他的心里对那些差役也瞧不上眼,甚至听闻其恶行的时候也想揍人,可是他更知道弟子们的冲动,差点儿误了县令的大事。 “大人,他们还是些孩子,您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啊。” 韩东时内心是理解于清等人的,可是必须要让她们明白刚刚所做之事是错误的,否则难保将来不会再来一遍,影响了药庐的运作,还耽误了对差役们的培训。 没想到,韩东时还没开口呢,于清姐妹两个鬼精灵抢先跑到了他的面前。 第三十九章 韩东时初显治军之能 “大人,这次是我们不懂事,没有劝住大家伙儿,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们这次。” “大人,孙大叔何大婶儿他们,全家都只有一个人坚持来到了蓝田,所有家人都在路上过世,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差役,心中自然有气。” 韩东时暗自一叹。 这两姐妹可真是会说话。 先把自己摘个干净。 明明她们也亲自动手参与追打那些差役,现在自称的过错却只是“没有劝住”其他人动手。 这下子把自己摘了出来,然后以“无辜”的身份再替其他人求情。 对于中智以上者,都只是些小把戏,问题是于清姐妹两个娇俏的大姑娘在你面前可怜兮兮地表演一番,哪个领导不迷糊啊。 就算是韩东时也感觉心软,没想着追究他们捣乱的罪责。 不过必须要让他们端正态度,外地差役并非致流民于死地的罪魁祸首,而且相继会不断有人前来轮替接受培训,若是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怎么顺利完成培训? 韩东时很清楚,面对疫病的传播,单是蓝田县做得再好,也无法消除疫情影响,更不可能完全激活关中地区的商业活力。 再说,蓝田县现在事务繁多,接下来还会有万余精兵调至此处,如果不先把药庐之事调解好,韩东时岂不是要兼顾多处事务。 作为一个摸鱼党县令,只要想想那种场面,就让他不寒而栗。 “好了,我并没有深怪你们出格的行为,但是你们自己需要搞清楚轻重缓急。” “你们自己来到蓝田之前,身受丧亲之痛,所以会对那些驱赶你们的差役深恶痛绝,挟私报复,可是现在还有大量的流民无法顺利地前来蓝田,他们的生死就寄托在整个大唐是否能快速推行蓝田的防疫手段,推广灭菌兰!” 众多临时差役虽然少有能读过书的,但是韩东时的道理说得很浅显,他们瞬间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作为曾经的流民,他们本能地对于依然没有得到过安置,还在到处找生路的流民们抱有同情之心。 如今他们自己已经在蓝田县安顿下来,有了未来生活的美好希望,却不顾其他流民的死活,只顾着发泄一时怒气,实在是极不应该。 其他的临时差役听得又愧又惭,懦懦不敢应声。 虽然韩东时的语气并没有非常严厉,可是众人依然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怒之威。 “县令大人,此事算是我们姐妹鼓动大家做的,您要怪就怪我们,我们愿意受罚,而且以后再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韩东时有些惊讶地看着于清姐妹站了出来。 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比一众大老爷们更有担当,不再以话术狡辩,而是直承己过。 韩东进微微一笑:“本县并没有要责罚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改过自省,好好配合许大夫完成对其他差役的培训,依然是有功无过。” 末了,他特意补充了一句:“等疫情结束,关中百姓皆回归正常的生活,你们的功德可就大了,所有流民必定会对你们感激涕零。” 韩东时的鼓励若是放在后世,不会有半点儿作用,除非跟“实质的激励”配合使用。 但大唐之时,民风还算淳朴,大家对于“名”这种东西同样看重。 果然,听到韩东时的鼓励之后,众人激动得脸色涨红,特别是于清等年轻人。 眼见有了效果,韩东时没有再耽误,让许大夫立即给他们分组。 外地来的差役还只是第一批,但数量已经很惊人了,而他们既要完成韩东时对朝廷的许诺,又不能耽误蓝田本地的防疫,必须要合理对临时差役分组,互相之间不能影响。 韩东时见处理完药庐之乱,准备观察一阵,同时自己亲身在此,也能压制得住。 就在这时,他身手响起几个拍巴掌的声音。 一回头,他正好看到秦琼程咬金和尉迟敬德三位国公。 他们应该也是听到了药庐出了乱子,知道此处关系重大,急着过来帮韩东时弹压局面。 想明白他们的来意,韩东时内心也有些小小的感动。 其实他跟三位国公交情谈不上太深,哪怕是跟程咬金之间也是如此,最多只是跟程处亮交情不错。 以他们三人之位高权重,还愿意亲自出面维护蓝田县的秩序,不愧是自己颇有好感的大唐名将。 韩东时心中领他们的情,态度上自然也更加和善,内心天然更加倾向于这些大唐军方的代表。 程咬金对于韩东时自然不吝啬于夸赞。 “小子,以前觉得你就是个文官县令,净会想些鬼点子,没想到表现这么好。” “刚刚你不但压下了差役的不平,还借机激励士气,这番表现很有些名将作为,现在俺明白你为啥一定要向朝廷和陛下索要军权了。” 秦琼和尉迟敬德连连点头,显然程咬金刚刚的话也等于他们的判断。 韩东时临时想出的安抚策略,不经意间竟暗合兵法之道,恰好还被赶来的三人看到了。 除了长孙无忌等人,他们对于文官向来没啥好感,现在要多一个韩东时,而且这小子年纪不大,却似是颇有军略之才,是个值得期待的后辈,瞬间让秦琼等人愿意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韩东时谦虚了几句,借着他们心中的好感,顺势提出些小小的要求。 “某已经说服程兄参与新军,还希望三位国公充任教官,特别是诸军刚刚集中于蓝田之时,若有三位国公登坛激励士气,以你们在大唐军士心目中的威望,必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韩东时的话说白了,就是想借用一下秦琼等人的威望,好好镇一下将来手下将士的骄悍之气。 虽说朝廷已经许可了把精兵交到韩东时的手上,以唐军此时的纪律性,一般军士断然不敢搞出“不听号令”的事情。 但是,韩东时毕竟以县令之职而行统兵之权,大大有违于大唐兵制。 他有信心等训练成功的燧火枪队上了战场之后,必定会有极为出色的表现,那时任何人都会对他的训练心服口服。 可是,韩东时不可能倒果为因,在训练有成之前,将士们的军纪问题绝对不能出差错。 当然了,韩东时有朝廷军令在手,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既然秦琼等几位名将在此,而且他们还对自己策划中的火枪队很有兴趣,若不借用他们的威望,岂不浪费? 或许有些刺儿头,就算有朝廷的军令也会表达对自己的不服。 但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背后站着秦琼程咬金等人,没人敢再有丝毫不满。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满口答应下来,秦琼则是略略扫了韩东时一眼,似是发觉到他的用意,但也没说多余的话,微微点头答允。 …… 秦琼等人突然出现,不仅韩东时有些意外,更是把外地来的差役给唬了一跳。 他们万万没想到,当朝三位国公竟然全都在背后“支持”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县令。 众人纷纷庆幸,他们慑于韩东时之威,没有敢造次,顺梯下坡,与蓝田县的临时差役们达成和解。 若是刚刚真的为了报复挑起事端,以三位国公的地位和性子,怕不会当场把他们给斩了? 同时,许多人也开始心中叫苦。 这下子那些临时差役的靠山就不止是一县之首,而是当朝名将,位在九卿之上的国公!他们根本没有跟人家叫板的资格啊。 万一将来他们再次生出矛盾,自己等人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啊! 差役们还不知道韩东时完全安抚了许大夫与众弟子,之后的日子,他们不但不会再报复差役们,而且还教得极为细致,尽心尽责。 两次态度的差役,再加上背后秦琼等人的撑腰,使得众差役心中竟生出感激之情,学习自然也更加勤奋,意外地通过一次闹剧,转入良性循环。 而这一切,自然是靠着韩东时的手段,及时而智慧地解除了一大隐患,同时也是秦琼等人为何因此事对他更加看重。 在军营之中,也会发生各种突发的影响士气的事件,在这种危机之中,作为一军主帅的处理方式,很可能直接决定了将士们的士气。 秦琼等人拥有傲人的战绩和强悍的武勇,自然更容易让士卒服气。 韩东时以一文臣,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足可担得起“得军略之精要”的评价了。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韩东时已经顺利地处理了此次危机,那么许大夫和师爷等自然要肩负起种种细节的处置。 这两个冤家难得地精诚团结,师爷帮着许大夫出了个主意,而许大夫也不再跟他较劲儿,从善如流起来。 许大夫有意在众人面前,以灭菌兰的神效,救治了一名病情较重的疫症患者,让差役们亲眼看到灭菌兰的药效。 其实灭菌兰所制的药液与高浓度酒精对于遏制疫病传播的作用同样极大。 可是,没有任何事情比亲眼看到患有疫病的重症病人在短时间内病愈,更能振奋人心,令差役们信服。 第四十章 朝堂之辩 “陛下乾纲独断,臣等不敢置喙,不过为了蓝田之事,又增朝廷开支,目前国库为了北疆战事,消耗极大,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对大唐百姓行加税之策。” “当然了,陛下就算要给百姓加税,我等身为臣子也只能照做。只是可怜了那些百姓,刚刚经历隋末之乱,重归于我大唐一统的太平之世,却又要被进行横征暴敛,难以求活!可悲,可叹!” 李世民脸色铁青地看着下面魏征老儿侃侃而谈。 他嘴上句句都对李世民的决定表示顺从,但是每一句都像是在嘲讽一般。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先自大怒,不等李世民表态就对他的话直接驳斥。 “大胆魏征!陛下一向体恤百姓,纵然面临北疆突厥兵临边境,也未曾加税于百姓身上,宁愿让我大唐精锐以少量兵力御敌。” “你刚刚之言,岂不是要把大唐治下百姓与隋末之时相比较?是何居心!” 面对陛下最亲近的重臣,就算是裴寂,封德彝也得退避三舍,不好跟这些青壮又得宠的官员们针锋相对。 可是魏征却夷然不惧,只要他觉得自己是对的事情,就算正面陛下的怒火,他也会坚持。 当然了,只是他自己认为正确之事。 朝廷上下已经知道,陛下曾经微服出巡到过蓝田,不知道被那个蓝田县令用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说动陛下大违朝廷规制,授予韩东时各种大权,还将蓝田县的作为视作其他州县的榜样。 那倒也罢了,兵权之重,岂能轻易托付于人?陛下竟然连兵权也交给了区区一介县令。 魏征一翻白眼,直接拿鼻孔对着这几个闰朝廷重臣。 “难道在下说错了不成?或许几位大人才华出众,可以现变出大量银钱,充实国库?还是说等国库真的再无余钱,几位大人可以当廷向陛下向天下百姓保证绝对不会加税?” 长孙无忌鬼点子这么多的人,也被魏征堵得脸色涨红。 作为当朝重臣,他们自然也知道如今朝廷的家底,魏征之言虽然不中听,但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假如国库真的被消耗一空,傻子也知道绝不可能真的把北疆的军队撤回来,也不可能断了众臣的俸禄让官员饿着肚子来做事。 魏征的质疑无人敢接口,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层。 不得不说,魏征本身的才华确实比不过长孙无忌等人,但是他能得到李世民的青睐,让其领谏议大夫之职,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世民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虽然对魏征诸多纵容,但是心里也不想他在这种时候唱反调,尤其……不仅长孙无忌等人难以驳斥他,就连自己身为皇帝,也很难从“道理”上压得住魏征啊。 李世民自然不会恼羞成怒,那样可太没胸襟了,他不禁开动脑筋,思索着如果真的发生魏征所说之事,是否有什么解决之道。 或者说……有什么办法能充实国库,避免国库家底被耗尽? 突厥真会挑选发难的时间啊,只要他们一日不退兵,持续骚扰大唐边境,国库的消耗就会异常巨大,即使疫情被控制下来,其他地方也没有灾害,国库耗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想到疫情控制,李世民的思路突然转到了蓝田县去。 “咳,魏卿之见倒也有理,不过边境异族与内部灾害皆难免耗费巨万,这些钱粮是省不得的,依朕之见,倒不如在开流方面想想办法。” 李世民之言一出,满朝皆惊,包括刚刚侃侃而谈的魏征。 魏征其实多少了解李世民的性格的。 别看他开口闭口喜欢拿李世民跟古时的昏君作对比,进行暗讽式的进谏,可是他心里明白李世民绝非昏君,还是少有的英主。 刚刚他故意说国库空虚,说要加税什么的,就是故意想挤兑李世民,逼他收回成命。 万没想到,李世民竟真的动了要加税“开源”的念头? 魏征心里悔得要死,这样的话,岂不变成他故意提醒李世民行此策略,加重百姓负担? “陛下!” 魏征顾不得自己的面子,急着想要劝谏,却被李世民的手势制止。 “放心,朕刚说开源,却并没有要为百姓加税的打算,你们不要忘记,长安洛阳等城,潼关虎牢等关卡皆收商税,若能令商人流通,往来贩卖,朝廷便能从中抽重商税。” “如此,既能缓朝廷之急,又不会增百姓之重,两全其美。” “商……商税?” 李世民的提议,确实超出了朝臣所想,魏征也明显愣住了。 古时任何一个王朝,增加府库的办法,向来都是从“农田”和“人头”两方面来想办法的。 对于熟读经典,还自诩治国经验的朝臣们来说,一听到“开源”二字,自然也是从这方面思考,误以为李世民是想为百姓增税。 他们对于商税根本不加重视,而商人们也向来没什么地位,甚至从来没有被朝臣们归纳于“百姓”的范畴之内。 听起来很荒唐,但这就是此时代中商人们的真正地位,甚至大唐之时,对商人们包括胡商的态度还算是不错的。 现在,李世民说要通过增加商税的方式来充实国库,在大家看来,才是真正“荒唐”的想法。 “陛下,天下商税自有定数,说白了不过是盐铁之利,而盐铁生产岂能凭空增加?特别是铁器,若真能增加,朝廷何愁北疆边军军械?” 魏征虽然不通俗务,但也知道朝廷从来就没有大幅增加过铁器工坊,怎么可能让大唐铁器生产突然大幅增加? 要知道,这种事情也是要花大价钱的!必将使本就不富裕的国库消耗更大。 李世民却满意地点点头:“魏卿说得不错,朕正有意增加关中铁器产量,若能成功,北疆开支也能节省非常大的一笔。” 大军后勤供应,除了粮草之外,铁器供应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论是兵器箭矢,或者是防备骑兵的专用大车,都消耗巨量铁器。 韩东时能轻易说服秦琼等人为他说项,正是因为几位国公都清楚地认识到,若能大幅增加铁器产量,对于军队能带来莫大好处。 “另外你好像忘记,蓝田县可以不增加粮食消耗而大量产酒,现在颇受洛阳等地欢迎。朕意,将这种酿酒方式推行整个大唐,而且责令各州县多推广蓝田美酒,不得私设禁令!” 魏征张了张口,对于陛下的旨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其实朝臣们对于李世民的想法并不赞同,一方面是他们对于商业天然的轻视,其次则是不乐意以朝廷的名义推广贩酒之事,觉得有失朝廷威仪。 问题是,蓝田县的酿酒方式,非但不会增加粮食消耗,若能改变其他州县的酿酒之法,反而能为大唐节省大量粮食消耗。 以他们对于经济的粗浅认识,向来只认定粮食,布帛与铁器对于朝廷来说才是真正的财富,也是决定了百姓生活水平的基础。 韩东时的酿酒之法能节省粮食,对于奉行儒家的群臣来说,就是最好的堵住他们嘴巴的地方。 魏征虽然死心眼,但他并非故意想为难李世民,暂时无法反驳陛下之令,他也就直接闭嘴。 但是,他老实了,有人又跳了出来。 裴寂作为武德朝老臣的代表,本身没有足够的才华坐稳宰相之位,只是靠着晋阳起兵的从龙之功,再加上本身的资历,勉强坐在群臣之首的位置上。 李世民登基之后,暂时没有动他的位子,可是原来秦王府的从属们纷纷踏入朝堂占据高位,直接让裴寂的权力被架空,让这个武德老臣憋了一肚子火。 因此,不论任何事情,只要是李世民想要推行的政策,他都要跳出来表态反对,故意跟当朝皇帝唱反调。 “陛下!您这是被韩东时那个小人给蒙蔽了呀!他故意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哄得您许他种种大权,此乃奸臣之举!” “那个什么酿酒的法子倒也罢了,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道而已,可是铁器生产事关国本,若是他根本做不到,岂不耽误了国事?” “天下之重,在农在桑,陛下岂能因为一奸臣之言,寄希望于区区商人?此乃取祸之道,恕臣不敢奉旨!” 李世民本来还摆出一副积极听取群臣谏言的态度,可是听到裴寂之言,他的脸色直接垮了下来。 他还身为秦王之时,就很清楚像裴寂这种老臣,到底是什么货色。 “请”李渊当了太上皇之后,为了避免自家老爹太过伤心,他没有动武德老臣,给足了老爹和这些老臣面子。 可是,裴寂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事事都跟他这个皇帝唱反调,竟以为能凭着自己的资历鼓动老臣们阻挠李世民的施政! 此次希望重视铁器生产与酒水买卖,加大商税征收,其实是李世民因为韩东时献上的点子,自己想出的主意。 裴寂的话,明着是贬斥韩东时,事实上却是在打李世民的脸! “裴相,不知愿否跟朕打个赌呢?” 裴寂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心中一惊:“不知陛下,要与老臣打什么赌啊?” “很简单,朕便赌韩东时所献之法确能成真!若他做不到,朕便信裴相之言,那韩东时确实是个奸臣!” “但如果他做到了!那么今日裴相之言,便是阻挠国事,误朝廷之判断,到底谁才是奸臣……朕相信群臣自有判断,裴相你说对吗?” 第四十一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韩东时万万没想到。 人在家中摸鱼,锅从天上落。 他难得不像初来大唐之时那么懒散了,借着系统的奖励,想要在大唐做点事情。 没想到,就因为朝廷重臣的偏见和猜疑,让他背负本不应该背负的风险。 李世民跟裴寂下了赌约之后,直接传旨留在蓝田的秦琼程咬金尉迟敬德三人,隐藏的含义不言而喻。 程咬金不敢怠慢,直接把程处亮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让他去跟韩东时递话。 当然了,重点描述的还是朝廷那些老臣们对于韩东时的猜忌与反对,以及陛下如何体恤下情,帮着他说好话。 “啪!” 许大夫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直接把手里的筷子拍到桌子上。 “朝廷公卿,尽是些无能空谈之辈,若让他们来蓝田进行治理,恐怕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不,毙的可不是这些士大夫们,而是普通的百姓!” 许大夫别看跟师爷天天闹别扭,凭着他的医术和最近肩负的重任,直接挤身到蓝田的核心,被韩东时等人都视作“自己人”。 虽为大夫,但他的性子可称暴烈,一听到程处亮转述的朝廷议论,直接发火。 韩东时笑着看了他一眼。 许大夫的反应非常正常,只要熟悉他的人都不会意外。可是韩东时依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不对劲儿。 似乎许大夫对于朝廷的作风早有了解,现在的生气,类似于一种“果然又让老夫失望”的心态。 当然,这种心态非常微妙,韩东时也不可能读透人心,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也未可知。 有许大夫起头,师爷和徐海也不再压抑内心的想法,纷纷表达了心中的失望,区别是一个说得较文气些,另一个直接破口开骂。 程处亮就比较尴尬了。 虽说他老爹和几位世叔乃是武将,但严格说起来,他们也属于“朝廷公卿”的范围之内,此时不得不替朝廷缓上几句,尽量把责任推到那些文臣身上。 “韩兄啊,我父亲他们可是对你一直大力支持,陛下在朝堂之上也替你说了话的。” 韩东时知道,以程咬金的“精”,让他儿子跑来透露朝廷的信息,必定是有用意的。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要卖个人情。 话又说回来,人家愿意卖你人情,正说明程咬金等人还是看好韩东时的,除此之外,也是要让韩东时感受到一些压力。 果然,程处亮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对韩东时说道:“韩兄,你虽远在蓝田,也能感受到朝廷的压力?蓝田事务虽多,但每一件都不容有失啊。” “现在朝廷万余精兵已至,大量的铁匠也开始在长安等地集结,不日即将来到蓝田到那时就要铺开大量的铁匠铺,你那种新的炼铁之法到底管不管用啊?” “还有,你防疫的办法在蓝田管用,可万一外地的差役学了回去却没起到作用,那岂不是让陛下很没面子?” 韩东时微微一笑,听到程处亮的话并没有紧张,反而更加感受到他的“憨”。 程处亮并没有抓到信息的重点,不过,听他的语气,能感觉到程处亮比他爹要更加真诚一些。 他是真的担心蓝田出什么乱子,被朝廷抓到把柄。 韩东时微笑着给了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儿。 “好了,我知道各位有所不满,也有些心急。表面上看起来蓝田各项事务千头万绪,实际上真正的重点只在于增加炼钢的产量而已。” 他对李世民的眼光还是挺佩服的。 李世民单单在这方面跟裴寂对赌,就是看出炼铁炼钢的重要作用。 铁器不但是重要的商品,还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只要韩东进完成他的承诺,将同时为朝廷增加商税,减少国库消耗。 同时开源节流,双向努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事半功倍”了。 虽然没听说李世民擅长货殖之术,但他作为这个时代最有眼光的人物,直接看穿了核心。 大唐铁骑从来不车强悍的敌人,哪怕是数量远在他们几倍之上的突厥骑兵,对刚刚经历了随隋末之乱,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的大唐来说,最难以承受的就是国库的消耗啊。 经过韩东时的说明,程处亮才略略有些明白,可是心中却不由升起不服气的感觉。 “你说铁器重要,咱没话说,我父亲和秦伯伯他们也是如此说,可是最重要的事务,不是训练我们新军嘛!” “我可是听你和老爹的话,直接加入新军,就是看重你这劳什子的燧发枪,韩兄你可不能坑我啊!” 韩东时一愣,对于程处亮的质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中微暖。 程处亮出身将门,而且年纪轻轻就加入大唐军中,自然更加看重新军之事,想要在战场有所表现。 以他的年纪和性格,眼光略略不及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韩东时没想到他会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正说明他已经完全把自己当作兄弟看待,彼此之间没有隔阂。 “放心,我绝对不会放松对于燧发枪队的重视,而且会优先把炼制出来的武器发给你那营人马,如何?” “至于加强铁器炼制,对于军备也有加强,你忘记几位国公为何会支持我了吗?” 程处亮重重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师爷现在主管县中具体事务,蓝田县目前负责的事务越多,他才是最为繁忙的人。 以他的才华,应对这么多事务确实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每次都有县令大人提点,让他瞬间明白该如何安排。 现在他自然要趁着县令大人在,先把问题问明白了。 “县令大人,您让我们提前造的那些形状奇怪的炉子,我蓝田县的铁匠已经完成,可接下来等朝廷派来的工匠到了,又要如何安排,属下可完全没啥眉目啊。” 师爷是懂吏治的,可是他不懂技术啊,现在自然有种两眼一摸黑的感觉。 韩东时微微一笑:“莫要着急,关于炼铁之事,我会亲自负责的,你们先集中部分窑匠,在临近若江之处建起大房,记得高度一定要足够。” “许大夫您也莫要生气,朝廷那些大官儿现在看不上咱蓝田县,等将来我们做出一番成就,让整个大唐都能看到,岂不是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作响?那时候心里该有多痛快?” 许大夫眼前一亮。 县令刚刚的“打脸”一说,虽然粗俗了点儿,但非常形象,想象着那时的场景,确实能让人打从心底痛快。 他干了眼前的那碗蓝田美酒,脸上充满干劲儿。 像他这么“好斗”的性格,韩东时刚刚的一番话确实点到了他的心里。 “来,大家快尝尝本县搞出来的新手艺,诸位都是为咱们蓝田县操劳的功臣,绝对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啊。” 韩东时三言两语,把大家的怒气成功转换为动力,然后让大家试吃他做的美食,脑筋里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利用程咬金特意提供的朝廷信息。 蓝田县目前肩负的重任确实不少,虽说有许多事情比如贩酒,防疫培训等已经进入正轨,但是朝廷之上有重臣发难,不论是亲近自己的程咬金等“盟友”甚至是许他巨大权力的陛下,都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必须要想个办法,缓解一下自己的潜在盟友们的压力。 韩东时虽说是个摸鱼党,但并不是不懂人情的人。 若他真的无欲无求倒也罢了,既然想要做点事情,总不能只接受别人的助力,而对他们的难处不闻不问。 再者说了,现在替盟友们撑撑腰,让自己方的力量完全壮大些,将来会更方便他进行“摸鱼”嘛。 这就跟他宁愿多花费功夫,好好指点师爷徐海等下属的原因。现在他们都成为了蓝田县的得力干将,极大地减轻了韩东时的压力,替他分担了几乎所有的琐碎事务,让韩东时得以继续摸鱼。 想到朝廷现在的气氛,再加上他对于李世民的认识,韩东时的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裴寂那老家伙的气焰被他暂时压了下去,反而是魏征又开始不依不挠起来。 本来魏征听到陛下把国库开源的主意打到商税之上,没有真的想要增加“田赋”和“口赋”,也就是农业税和人头税,心里已经长松了一口气,在朝堂之上没有再进一步“劝谏”。 可是,听到陛下竟然为了区区一介县令,跟当朝宰辅打起赌来,魏征觉得自己又有了进谏的必要了。 这次不是关于国库以及朝政政策,而是陛下在用人方面,还有对待臣子的态度之上。 “陛下!臣实在是想不通,那蓝田县令韩东时不过一无名之辈,既无名望,又非当朝名儒,有什么值得陛下如此重视的,竟然不顾皇家威仪,跟宰相打赌,这成何体统。” “陛下,依臣之见,那韩东时必定用什么方法蛊惑圣听,此乃奸臣之道,还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不可再亲近此等奸臣!” 魏征这下子对韩东时的印象更加恶劣了,而且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 就因为陛下去蓝田县微服私访了一次,竟然为了支持韩东时做出这种有损皇室威仪之事,说他没有给陛下灌迷魂汤,谁信? 这种行径,不是奸臣小人是什么? 也就是韩东时是个男的,也是当朝的官员,否则魏征必定要把他跟妲己褒姒之流相比了。 第四十二章 再巡蓝田县 李世民鼻孔都要歪了,这次他是真的对魏征动了怒。 你说裴寂那些老臣跟自己叫板,是贪图权力,不舍得让出高位。 你魏征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天天被人当枪使,还乐此不疲? “我记得魏卿从来没有去过蓝田县,也从来没有见过韩东时本人?既是如此,你又如何得知,那韩东时是个奸臣小人呢?” “你身为谏议大夫,莫不是就在家中空想一番,便能随意弹劾朝廷的官员?” 魏征听出李世民的不悦,但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臣固然不曾见过韩东时,然水有常形,事有常理。想那韩东时刚刚上任蓝田县令连本年的功绩考核都未上报,也未见州刺史对其有何嘉奖,陛下却屡屡受其蛊惑!” “自身没有什么才干,只靠着空口大话来哄骗陛下,这还不能说明其专事讨好君王,这还不是奸臣之举吗?” 李世民气极反笑:“好好好!既然魏卿心中已有定见,那你敢不敢随朕一同前往蓝田看看?” “什么?” 魏征一愣,没想到陛下有此提议。 “你不是说韩东时没有才干,只会用大话来哄骗朕吗?那何妨随朕一同前往蓝田,亲眼看看他在那里有没有做出成绩?” “有魏卿这等忠臣在,就算韩东时是个专门讨好我的奸臣,岂能逃过你的法眼?” 李世民对这个魏征也忍了许久了,看到他把话说得这么满,就想着直接把他也带去蓝田。 李二的算盘打得可精着呢。 对于魏征和韩东时,他都在心里憋着火呢?这俩臣子,虽然性格不同,官职各异,但全都不给自己这个皇帝面子啊,老天专门降下这种臣子来气朕的是? 那行! 直接让他们两个对上,顺便看看韩东时是否真能完成他对朝廷的许诺。 假如韩东时真的是吹牛,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下这个被自己赏识,却“不识抬举”的县令。 若是相反,那正好赌得魏征哑口无言,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自己唱反调了! 魏征倒觉得陛下所言,极是有理。 自己正要亲自看看那个韩东时是何方神圣,竟让陛下对他如此“痴迷”。 身为谏议大夫,假如韩东时真的是他想象中的奸臣,哼哼…… …… 李世民在短时间内二巡蓝田,虽然仍是没有声张,但还是被注意陛下动向的大臣们得知了消息。 据说裴寂听闻之后,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连声催促给朝中与他相好,互为声援的老臣们送信,共同商议该怎么阻挠蓝田县的施政。 可是,这次裴寂惊讶地发现,许多世族大臣对于他的响应却并不积极了。 大唐虽然继承隋制,李世民本人极为重视科举选贤,愿意给寒门士子入朝为官的机会,但是目前在朝廷之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依然是各大世族出身的子弟。 裴寂向来人脉极广,各个世族都愿意卖他面子,但现在要对付蓝田县情况就不同了。 韩东时通过卢国公府,特别是程咬金的夫人与几大豪族取得联络。 更重要的是,韩东时重商之策,能切实地给这些世族带来好处。 现在往来于蓝田和各大城池之间的大商人们,哪个背后没有地方豪族的支持? 他们从朝廷之上得知,蓝田美酒的酿造不需要耗费更多粮食之后,就敏锐地感觉到,朝廷的限酒令可以对蓝田美酒网开一面,那就意味着在地方上能肆意贩卖,意味着巨大的利益! 再者,韩东时许诺能改进炼铁技术,使得大唐的铁器产量大幅上升,虽然现在还没有被证实,但是各个豪族的内心不可能不对铁器的利益产生贪念。 因此,他们虽然不乐意让一个无名县令突然崛起,也不愿意直接把这个小县令彻底按死。 裴寂收到世族们的回信,气得直接把桌子都掀了,胸口的两片老肺都差点咳出来。 “短视啊!只知道逐眼下之利!只要一日你们手中大权在握,还怕没有钱财嘛!” 他气归气,可现在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别看裴寂贵为当朝宰辅,又有极广的人脉,可是他现在被李世民所厌弃,通过原秦王府的臣子直接掌握朝廷,让他有力难施。 最重要的是裴寂本人的才华有限,当初能坐上这个位子,全靠着他跟太上皇李渊关系亲密,能说会道,使得龙心大悦。 他在家里发脾气骂人还行,在没有其他大臣配合的情况下,真想出什么奇谋妙计来对付韩东时……也不是那块料。 …… 李世民主动带着魏征再巡蓝田,本意是想让这个当朝最古板的臣子好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活络一下头脑。 可是真正来到蓝田县,看到这里到处热火朝天的景象,就连李世民自己都看呆了。 依然有训练有素的临时差役们维持各处的秩序,使得前来蓝田安家的流民们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本县,甚至投身于各种工坊之中。 已经在蓝田定居下来的流民,现在完全成为了“蓝田人”,在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绝望和茫然的情绪,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期待。 而且,外地州县依然受到疫情的威胁,生怕有一天突然扩散开来,而蓝田之民却完全没有这种担忧。 外地商人们前来蓝田,本是为了此地的美酒商机,可是现在连他们也越来越喜欢蓝田本地的气氛。 下面行商的苦命手下,自然是没那个悠闲命的,但是作为豪商的老板本人,却直接把事务交托给手下,自己想着多在蓝田县呆一阵子,享受这里的安全感和美食。 辣椒在蓝田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物了,各种辣子美食由县衙中流传出来,迅速成为百姓们最喜爱的食物。 这些豪商们赚钱爽快,花钱更爽快,为了美食享受根本不在意价格,自然让蓝田普通的百姓更加受益。 经营多代的老徐面馆,竟然还打起了扩张铺面的主意。 至于酿酒工坊,现在成为最忙碌的地方,不但要供应外地商人,就连本地的需求都大增。 蓝田县户数大增,人口多了需求自然就多,何况还有一支万人大军驻扎在这里长期训练。 大唐军纪严明,平常在外征战之时,若非大捷之后的犒赏或者是在北疆为御严寒,否则断然不许军中饮酒。 可是平常驻扎训练的时候,却是不妨。 只要军士们完成了训练,就能饮酒缓解疲惫。 韩东时既是蓝田县令,又手掌大军兵权,自然会不可能禁止军士们饮酒。 老姑子山附近的荒山荒田全都得到了开垦,远远望去,尽是一派农忙之景,而这种景象最让“保守”的魏征等官员们欣喜。 “陛下,不知此处是何界地?看看百姓们在田中忙碌,必是地方官吏劝农劝桑的成果,如此地方官吏才使得朝廷嘉许,成为地方官员之表率!” 魏征毫不吝啬夸赞之辞,更是隐隐与韩东时作出对比。 李世民强忍着笑意,故意扭头“询问”长孙无忌:“对啊,辅机,此处地方官员施政极佳,为何朝廷没有嘉奖呢?今年吏部功考,一定要给个优啊!” 长孙无忌自然懂得配合:“回陛下,我们已经到了蓝田地界,此处县令正是最让朝廷头疼的韩东时啊。” 魏征愕然无语,脸色涨得通红。 不过他也是个实诚人,刚刚才在陛下面前说的话,岂能直接收回?只好尴尬地扭头观望他处,似是希望能赶紧挑出什么错处来扳回颜面。 长孙无忌内心冷笑,正要出口挤兑他几句,却被李世民摆手打断。 李世民看到魏征吃个憋亏,内心也是极爽快的,不过他心有轻重之分。 让魏征丢个脸只是小事,现在对朝廷来说最关键的是韩东时的各项计划推进顺利与否。 李世民刚来蓝田,也不知道铁器工坊设在何处,练兵军营又在何处驻扎,不过他知道药庐的位置。 数以千计的外地差役正集中在蓝田接受培训,而且还要将灭菌兰炼制成各种药物,事关防疫大事,不可轻忽。 假如能在药庐碰到韩东时的话,也免得再闯蓝田县衙。 李世民记得自己前往蓝田县衙好像就没碰到过好事,不是吃憋,就是生气。 他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跟尉迟敬德二人就敢闯千军万马的英雄人物,心中竟然对一个小县衙有点儿犯怵。 当他们赶到药庐,发现秦琼三人竟然也聚在此处,而且好像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什么。 “三位爱卿好兴致啊,朕还以为你们此刻身在军营之中,观看那劳什子的燧发枪队如何训练呢。” 秦琼等人见是李世民前来,连忙行礼,然后看到他身后的魏征,脸色又僵了起来,故意不跟这位谏议大夫打招呼。 魏征冷哼一声,也没有主动行礼。 原秦王府的官员对他颇有怨言,魏征心知肚明,毕竟当初他曾经向前太子李建成建言……提前下手除掉“秦王”! 李世民看到他们的反应,内心暗叹一口气,也知道弥补诸臣之间的嫌隙非一朝一夕之事。 第四十三章 酒精火锅宴 李世民看到秦琼等人提到韩东时,都露出一种玩味的笑容,心里暗暗称奇。 这才多长的功夫啊。 程咬金也就罢了,怎么连性格古板些的秦琼和尉迟敬德都似是跟韩东时打成一片了? “陛下您来得正是时候,韩东时那小子又搞了些好东西,您这次有口福啦。” 程咬金一边说还一边挫着手。 李世民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老憨现在好歹也是一位国公,位极人臣,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你们当朕没吃过辣子当佐料的佳肴吗?你们堂堂三位国公,朕留你们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蹭吃蹭喝的,真想吃好的,到宫里来找朕找皇后!” 李世民疑心他们仨这没出息的样子,会不会让本就对高官厚禄没放在眼里的韩东时,对朝廷会更加轻视。 魏征更是在旁边冷哼一声。 陛下对他颇为宠纵,皇后长孙氏带着宫女们弄了些辣子美食,李世民也赏他入宫尝过,所以看到程咬金等人露出这种“土包子”样儿,让他非常不屑。 程咬金才懒得理会他,赶紧解释:“陛下说的是辣子面那些?哎呀,这次的不一样,陛下您就在这儿等着。”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本就要在药庐看看,算时间离午食也没多长时间了,不如就在此用膳,倒要看看韩东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 李世民也是这个意思,魏征对韩东时闻名久矣,听到秦琼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怀疑韩东时是不是就靠着这些小手段,哄骗了陛下,现在竟连三位国公也哄住了? 他也没有反对,甚至心里还有些“期待”,期待着待会儿能不能直接抓到韩东时的把柄,狠狠地参他一本,让陛下回心转意。 …… 几人打着不同的主意,先走进了蓝田药庐,几人的想法都产生了变化,甚至受到极大的震动。 这完全是他们所见过规模最大的药庐了,即使在长安也不曾有。 在药庐之内,集中了数十位大夫,还有大量的临时差役配合,接收的病患规模则是数以百计。 药庐的外围不得不增设了许多草棚应急,还有许多的大房舍正在建设之中。 即使是如此大的规模,在这里也看不到任何慌乱的景象,一切工作都显得井井有条,各安其职。 李世民自己就是治军的好手,跟在他身边的不是当朝重臣就是一流猛将,以其之才来治理一自然是绰绰有余。 可是,他们扪心自问,若身为蓝田县令,也绝不可能让把药庐搞得如此有序。 单从这一点,已经说明韩东时确有本领,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李世民摸了摸下巴。 若是韩东时治军的本领也能如此,说不定真能帮着大唐训练出一支精兵啊。 魏征的脸色则是不太好看。 他也不得不承认,韩东时确实有些“吏治”之才,至少在处理具体的郡县事务之上,他没见过几个能比韩东时能强的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认可韩东时。 治理小县不过需要“区区吏治”之能,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直接影响陛下,影响进行决策,甚至直接掌握兵权! 相反,魏征更加确信,韩东时就是凭着这些“小才”,讨到了李世民的欢心,才能哄骗得陛下许其重权。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直接叫了几个在此受训练的差役前来。 那些差役虽不识得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穿着举止必是大贵人,何况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秦琼等三位国公的身份,自然听从吩咐。 长孙无忌所学颇杂,凭自己对于医经的了解,粗略地询问了他们几个医疗防疫的常识问题。 这些差役都未曾读过书,能写得自己名字已经算不错了,自然不可能涉猎医书,万没想到,对长孙无忌的问题,他们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回答得上来,而且应对得体,说得很是从容,绝非现想现编的答案。 长孙无忌不由笑道:“韩东时手下那位许大夫也算是调教有方了,这些大字不识的差役竟然也懂得少许医理。” 李世民也满意点头。 魏征极是不爽,直接唱起了反调。 “长孙大人夸赞得太早了?他们答得如此流利,你就没觉得有何问题吗?” 长孙无忌摊手道:“问题都是我问的,他们解答出来,有何不妥?” “哼!魏某也曾涉猎医书,其中事关防疫之策的能有多少?正是因为他们答得太顺,很可能是韩东时提前把书中内容摘抄出来,让这些差役死背而已。” 程咬金听得出魏征是有意找茬,大为不满地道:“就算如此,又有何不可?既然朝廷是让这些差役前来受训,学习防疫之策,背这些东西不也应该吗?” 魏征冷笑道:“蛮夫之见!他们受训时间有限,假如把时间都用来对死记硬背这等取巧的东西,又抽出多少时间真正学得防疫策略?” “我可是听陛下说起,蓝田之中有神药名为灭菌兰,还有什么高浓度酒精,使用起来有极高的要求,在蓝田之时,自然要赶紧学习这些东西方为正道。” 魏征的心里已经对韩东时有了成见,所以看到蓝田县内做出什么成绩,都先往“讨好君上”的方向去想。 程咬金不禁大怒:“人家韩东时岂有你这种花花肠子?还有,你说谁是蛮夫呢!” 一边说着,他几乎就要撸起袖子狠狠地给魏征一个教训。 李世民不禁头疼起来。 他知道秦王府的旧臣一向对魏征有些意见,但是两方关系如此紧张,魏征那张喜欢得罪人的嘴也要负上极大的责任。 “好了!你们都是朝廷重臣,当着百姓的面儿直接口角,成何体统,魏征你还是口下留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只学了怎么骂人么?” 魏征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反驳李世民。 他还是很把自己这个“谏议大夫”的名位看在眼里的,在他看来身为谏议之人,自然要纠正君主之过,结果竟被君主责斥他的言行不符合圣人教诲,确实是颇为丢脸的。 长孙无忌则是暗暗发笑。 只要魏征老儿在陛下那里吃憋,总是他们乐见之事。至于程咬金,他放心得很,以他们跟陛下的交情,就算被喝斥一番,陛下也不会真的在心里怪他们的。 反而是程咬金心里记着魏征呢,现在不能直接驳陛下的面子,一定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程咬金并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但也要看对谁,像魏征这种文人,绝对不能惯着! 好在韩东时终于来到了药庐,而且还让差役带了一张大桌……和不少造型古怪的东西。 李世民从来没觉得韩东时竟是这么“可爱”。 他正想着怎么缓和气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岔开话题,顺便也见识下程咬金嘴里的“口福”到底有何来头。 “韩东时,刚刚卢国公可是好一顿夸,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大有口福,可是看你让差役抬过来的,怎么净是些青菜?” 韩东时还真是带了不少东西,包括一张大桌还有许多造型奇特的东西,至于菜色则是以青菜为主。 以古时的条件,只要是肉食才有资格叫“美食”,特别是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皆长期在军中,更是无肉不欢,看到韩东时派人抬上来的尽是些青菜,自然心中不喜。 当然了,也有些盆里装着肉,可是那也叫“肉”? 根本没有大块的,全都被切成薄薄的一片,这东西塞进嘴里还没嚼呢就滑进肚子里了,咋够吃的? 韩东时微微一笑,介绍起来。 “我用提炼出来的高浓度酒精制了酒精炉子,就请几位大人尝尝我蓝田的酒精火锅,包你们满意。” 韩东时通过系统奖励的美酒果,不但满足了各地酒商的需求,还能提纯酒精。 再加上蓝田集中了大量的工匠,他“假公济私”搞出酒精火锅,正好让自己调配的各种辣子酱料物尽其用。 凭程咬金等人的见识,岂能识得其中妙处? 不过韩东时也不急,先让诸人入座,然后把亲自调制的底料倒入锅中加热,热气一出,那种辣子香气瞬间飘入众人鼻中,直接征服了他们的嗅觉。 “好,好香啊!用这汤来炖肉,必是香的,可惜就是你把肉切得太薄了!” 韩东时这时才说道:“火锅可不是炖菜的,其中精要就在于快速,方便,入味好,正要片成薄片,肉才好熟,而且更加鲜嫩,几位都来试试。” 他早就知道李世民的身份,虽说大家并未揭破,但是程咬金等人已经对他明示过了。 此时,他也不好直接装作不知,在盛菜之时,还是优先照顾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韩东时将碗中的蘸料调好,按他的说法,将火锅中的肉片夹出在碗中一蘸,吞入口中,瞬间瞪大了眼睛! “唔!” “怎么了,陛下!” 程咬金等人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叫破李世民的身份。 李世民只觉得肉片吞入之后,果是如口即化,肉片的鲜嫩和蘸料的香辣完美融合,这种口感是他这位大唐皇帝也从来没有尝到过的。 吞下之后,那种热辣更是让人大呼过瘾,极符合他的喜好。 “好……甚是美味儿!” 李世民自己倒是不会紧张,可是在如此美味之下,也几乎失态了。 第四十四章 多重打算 “几位,火锅宴上无尊卑,如果想快点儿吃到好吃的,就得自己动手,一起来沙发巾肉啦。” 韩东时当然不可能听漏了程咬金心急之下的失口,但是却没有装出刚刚得知李世民身份的惊讶样子,而是当一个称职的宴会如今者。 李世民微微一笑,对于韩东时的样子并未见怪。 他知道韩东时是个聪明人,自己和长孙无忌在此处的许多表态,早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钦差大臣”应有的范畴。 而且,在上次离开之前,程咬金等人前来帮韩东时当说客,希望陛下同意他改进炼铁之术,也曾经提过,他们暗示了韩东时陛下的身份。 现在这样挺好,若是韩东时真的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那气氛就会变得又尴尬又破坏欣赏美食的感觉。 一旁的魏征自然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更加认定了韩东时早知道陛下的身份,所以做的这一切都是冲着对陛下的讨好而做的。 …… 美食对于任何人都有着相同的吸引力。 秦琼等人早年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后来地位高了,生活饮食也开始讲究起来,对于美味的东西更容易分辨。 酒精火锅涮出来的肉片,可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尝到过的美味,几位国公没啥学识,只能连呼过瘾表达内心的喜欢。 他们倒也罢了,现在对于饮食已经非常讲究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几乎失态,赞叹之语就没有停过。 而魏征的心态就复杂得多了。 他内心对韩东时充满了偏见,打定主意不论韩东时搞出什么花样儿来,他都绝对不假辞色。 似这种以美食讨好君王,以求一时之幸的“小人奸臣”,史书可没少记载,所以他在开口品尝之前,脸色极是难看,脑海中甚至已经在构思着用什么话来进谏,狠狠地参韩东时一本。 可是,尝过火锅涮肉之后,他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魏征在朝中地位不低,身为谏议大夫而且明面上颇受陛下重视,自然是位权极重之臣。 可是,他原本家境就贫寒,妻族也没什么势力,本身又极是孤傲,虽然屡次被裴寂等老臣当枪使,可是却拒绝了他们的重礼。 除非宫中设宴,否则他也尝不到什么真正好吃的东西,能保证每日皆有肉食就算不错了。 面对韩东进的“美食攻势”,虽然心里是绝对不愿服软的,可是吃人家的嘴软,许多难听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是说不出来的。 最后,他的内心也带有一丝警惕。 “好厉害的好段,难怪以陛下的雄才大略也被韩东时给蒙蔽了,太,太好吃了……不行啊,我可不能吃上瘾,如此美味,岂是等闲可以吃到?万一真吃上瘾了,等于受制于人。” 魏征自忖家底不可能跟几位国公家相比,今天能吃上一顿真的是得了口福,所以又是珍惜,又是不敢吃上瘾,以后天天念之不忘,那还怎么弹劾韩东时? 就在这时,韩东时准备的装在盆中的肉片已经吃下大半,不得不说秦琼等人胃口极大,韩东时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胃。 他一边让差役再次切着肉片,一边把各色青菜,香菇和专门制成的“土豆粉条”添入锅中。 程咬金一瞅,立即不乐意了:“韩东时,你咋这等小家子气!还怕我们吃穷了你不成?不多切些肉来,净拿青菜糊弄我们呢?”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吃相稍文雅些,倒也不介意荤素搭配,不过这时都含笑看着,没有替韩东时辩解的意思。 韩东时不慌不忙,用筷子指着锅子笑道:“卢国公,何不先尝尝青菜再说,它可比肉熟得更快,一涮就熟。” 秦琼可比程咬金稳重多了,含笑把他拉了回来,好不好吃,只有亲口尝过才明白。 魏征也起了好奇。 程咬金等人是平时无肉不欢,所以对韩东时的话比较怀疑,他则是平时吃不到太多肉食,所以更加珍惜。 青菜?他可是天天在家吃这些东西……虽说韩东时挑来的菜里有许多他都没见过叫不上名字的,但再咋样也是青菜啊,能好吃到哪儿去? 青菜果然熟得极快,没一会儿,几人同时下筷,夹着不同的菜吞入口中…… “唔!好吃!” 程咬金哈着热气,吃得心满意足:“娘的,咱老程以前可从没想过,青菜还有这种吃法,爽!” 李世民则是好奇地看着酒精火锅:“只怕这味道都是火锅还有佐料的功劳,如此稀罕的吃法,只怕让韩县令破费良多?” 他本是要找个由头,想办法套出韩东时怎么制做的这个酒精火锅。 即使要耗费不少东西,即使李世民与长孙皇后都提倡节俭,想在宫里搞出火锅来,还不是难事,应该不至于投入多少银财。 韩东时微微一笑:“陛下不必介意,现在蓝田已经能稳定提纯酒精,所以制作酒精火锅根本花不了什么钱财,其中的辣子酱料只要知道配方也不难制作。” “假如只是用火锅吃青菜素食的话,就算是中等之家也能负担得起,哦对了,这种东西叫粉条,乃是用土豆制成,以土豆的产量,自然不会贵到哪儿去。” 李世民自然更加满意。 可是,最满意的却不是他,一旁的魏征听了,不但暗暗记在心里,还几乎控制不住笑容。 “太好了!” 魏征本来就囊中羞涩,假如这酒精火锅真的要花费巨万,他恐怕真的只能吃这么一顿,剩下的要看有没有口福,等陛下宴请了。 现在听到酒精火锅本身不贵,而且就算只吃青菜也非常美味,岂不正好改善下平时的生活,也能让家中的夫人同样尝尝这人间美味? 韩东时大方地介绍起了酒精火锅的制作方法,还有调配食材的要点。 他并不担心这种“秘密”被传播出去。 正好相反,他巴不得由陛下和几位国公多在长安尝试,然后引领整个关中甚至大唐来尝试酒精火锅。 这也是一项未来可以大肆开发的商机啊! 想要学会酒精火锅这种饮食方面并不难,土豆制粉丝的工艺也并不复杂,但是短时间内,美酒果依然还是在蓝田进行种植,酒精提纯的作坊也都在蓝田县。 韩东时当初把土豆以及各种高产作物交给朝廷,现在正由朝廷花大力气,要求各地州县进行广泛种植。 它们的“价值”已经不断降低,最大的作用其实只是提高大唐的整体粮食产量,提升整个大唐的总体财富。 “低附加值”的作物让出去,目的就是为了用蓝田有限的土地来保留“高附加值”的作物和工坊。 何况,将来随着他不断打卡签到还会从系统那儿得到更多的奖励,就算更久远之后,美酒果和种植还有酒精提纯由商人和朝廷推广出去,韩东时肯定也能搞出来更受欢迎,更有价值的东西。 系统的奖励以及韩东时脑海中各种宝贵的知识和眼界,才是保证蓝田长盛不衰的根基。 几人满心欢喜地品尝着美食,把差役们片好的肉再次投入火锅之中,就连性格古板的魏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些大煞风景的话。 韩东时则趁着这个时候,说起其他的话题。 他早就从程处亮那儿得知,即使有李世民的支持,朝廷之中也有相当庞大的势力反对许他以重权。 他虽然对李世民的高官厚禄没放在心上,但也不希望这个愿意支持自己各种计划的皇帝受挫,更不想让朝廷那些没眼界的大臣真的毁掉自己的种种计划。 是时候拿出些好东西,坚定陛下以及程咬金等人的决心了。 “几位国公,蓝田美酒尚能入口否?” 程咬金虽是粗豪,但是粗中有细。他们几个在蓝田县呆着,每日是都有美酒伺侯,韩东时岂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呵呵,酒半足,饭半饱,你小子有什么好提议?趁着大家心情好,直接说!” 程咬金故意如此说,等于先在李世民面前表明下态度。 他不知道韩东时的具体打算,还以为他是想趁着这个时机又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韩东时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酒精火锅和美酒虽好,但干吃干喝未免无趣,几位都是长期掌军之人,若能有一场比剑助兴,岂不痛快?” 这句话倒是正中大家的乐趣。 李世民,程咬金等自不必说,长孙无忌也是长期跟随着李世民,在军中参赞军务的。 而魏征别看是个标准的文臣,其实对于军营也不陌生。 早在隋末各方争霸之时,他先从李密,后从窦建德,皆有参赞军务献谋献策之功,后来转投大唐,才转为文臣。 所以,听到韩东时要求来一场比剑助兴,自然不会反对。 可是,他下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好!既然大家都乐见,那卢国公大人,不如就由咱们下场比试一番?相信卢国公自有配剑,在下就选用我蓝田出产的刀剑,一试国公大人兵器之利!” 第四十五章 没人料到的比试结果 “哈哈哈哈……” 程咬金笑得全身肌肉都痛起来了。 他也算是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大的笑话。 真要论起武勇,其实一众国公里有几位都要更强些,别的不说一旁的秦琼与尉迟敬德都比他略胜一筹。 但也不是韩东时这个文官县令能比得了的。 更宽泛一点说,自打程咬金开始在战场上打滚开始,敢向他正面挑战的对手,就没有一个比韩东时弱的。 虽说,韩东时这家伙不比其他文官,看起来还是有些肌肉,身体条件可称得上健壮,但是似他这种水平,程咬金打十个不再话下! 连李世民和魏征都忍俊不禁,完全搞不清楚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韩东时却并不理会别人的态度,仍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卢国公。 “卢国公,莫不是不敢来比吗?” 程咬金对韩东进态度友善,所以即使听他说得略同无礼也没放在心上,使劲握了握拳头,发出关节批啪的声音,小小地“示威”一下。 “韩小子,要跟老夫叫板,你还嫩了点儿呢,到时候输了可莫说咱以大欺小啊!说,你想怎么个比法。” 程咬金很大方地让韩东时说出比试规则,算是给他个占便宜的机会。 秦琼等人倒没有奇怪,程咬金若是在“公平”情况下跟韩东时对决,那这种所谓的“对决”就毫无意义,连打发时间的乐趣都没有了。 韩东时却仿佛没有听出程咬金的意思,直接说道:“既然是比剑,那自然要各出兵器,谁能先打掉或者砍断了对方的长剑,谁就得胜,如何?” 程咬金无奈地摇了摇头:“韩小子,看你这身板能有多大的劲儿,还想砍断我的佩剑呐?” 韩东时微微一笑:“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卢国公请!” 说到这份儿上,程咬金自然不会再推辞,其他人也不再劝说,全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老程这小子,对韩东时挺欣赏的,应该不会直接下狠手,我估摸着韩东时能撑十个照面。” 秦琼摆出一副公正公道的态度品评道。 尉迟敬德直接撇了撇嘴:“那你未免太看得起韩东时了,我们在蓝田县呆了有段时间,几时见过他练过拳脚兵刃?老程就算手下留情,单靠着力气,一剑下去也能把韩小子给劈倒。” 长孙无忌笑着向李世民道:“韩东时的提议倒也不错,至少勾起些谈兴,不知陛下如何看待他们的比试?” 李世民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反问道:“假如朕说,更看好韩东时那小子,觉得他有机会赢下程咬金,辅机你信不信?” “啊?” 长孙无忌等人全都惊呆了,甚至在陛下面前微微失态。 他们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这句话啊。 “陛下怕不是在说笑?就算韩东时突然生出三头六臂,也绝非老程的对手啊。” 李世民提醒他们道:“你们看此人以前之行事,何曾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不但事事皆有把握,而且还埋有深意,这次也断然不是真的兴之所起,想要跟程咬金比剑,只怕是故意挑选时机而为之。” “从韩东时过往所为观之,朕相信他必定有击败程咬金的把握。” 长孙无忌跟秦琼等人交换了个眼色,虽然不敢质疑陛下所说,但他们的眼神儿明显是没有尽信。 李世民倒未见责怪,耐心地等待着比剑的到来。 到现在,他还只是凭着对韩东时的有限了解,作出猜测。 可是,凭李世民敏锐的感觉,在战场上几乎从来没有作出过错误的判断,他一定有了韩东时必定胸有成竹才会对程咬金发起挑战的印象后,内心几乎认定了此子必会获胜。 “韩东时,你可莫要让朕失望才好啊。” 就在他们讨论之时,程咬金早就让下人找了把精钢长剑。 他自己衬手的兵器自然是放在卢国公府内,对付韩东时这种门外汉,也没必要多么重视,只要弄件好用结实的兵器也就罢了。 他的下人挑来的,正是大唐军中的制式长剑。 军中用兵,普通士兵多是用刀,只有作为将领才有资本使用剑,所以它的做工自然也不需要怀疑。 韩东时早有准备,也没让大家等待太长时间,又一盆肉片下了锅的时候,他也拎着一把长剑走了出来。 “卢国公当心,我这把长剑可是开过封的哟。” 一般来说,纯粹的比剑,都是用得未开封的剑,防止彼此误伤。 比如说大唐宫廷之中,就常备有让人比剑的未开封剑,而且那时候比拼双方实力大体会差不多。 假如你的实力远不如对方,怎么可能会跟对方比剑呢? 这次可一样了,他们不可能提前准备未开封的剑,程咬金面对韩东时这种“档次”的对手,就算收着打也稳赢,根本不用担心会伤到对方。 韩东时走到了程咬金的对面,亮开架式,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就连站在后面的徐海,也不由点了点头。 韩东时的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但是本身根本不懂武,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这样的成果,自然是拜“蓝田第一高手”徐海捕快所赐了。 程咬金先是狐疑地看了徐海一眼,他的态度这么明显,终于让老程的心埋在起了疑心。 这段时间,他对蓝田县的风土人物也算是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徐海武艺之高,远远超过了一般捕快的水平,更重要的他对韩东时心服口服忠心耿耿,若是韩东时真的有危险,他是绝不会如此淡定的。 “切,装神弄鬼,还向老夫挑战,这次可真得给你点儿教训才行。” 程咬金回稳心神,当中一剑向着韩东时劈了过去。 他不像秦琼等高手还会什么套路,本身也不擅长用剑,就是仗着力量大! 在战场上,“一力降十会”就是最简单粗暴的打法,许多隋末号称名将的英豪面对程咬金的时候都非常头痛。 韩东时反应也很迅捷,并且不敢跟程咬金对攻,剑身一撩迎着程咬金的剑挡住。 “当!” 剑身交击,这算是非常正常的一招,可是程咬金的脸色却微微一变。 他的迎敌经验无比丰富,立即发觉,刚刚两剑相交的时候声音似乎有点儿怪。 而且以他的力量,刚刚的撞击之势有可能直接让韩东时手腕痛得握不住剑柄,然而韩东时似乎没有太大的感受。 趁着程咬金一愣之间,韩东时竟然抢先发起反击,当头一剑向着他劈了过来。 秦琼好笑地在一旁点评道:“韩东时邀战的时候就说错了,他们二人根本就不应该比剑,直接比刀多好。” 单看他们这交手两个回合,像他这般行家就看出来两人都不擅长用剑,完全是把剑当刀来用。 只不过他们离得较远,没有像程咬金一样发觉到剑身对击时的异响。 程咬金也没时间细想,立即挺剑来挡。 但是这次剑身再击,所有人都明白韩东时的后招是什么了。 只见程咬金让下人挑选的制式长剑,竟然直接被韩东时给斩断了! 断了…… 程咬金大吃一惊,没想到下人挑的长剑这么不顶用。 好在他反应够快,借力向后一个翻滚,虽然狼狈,但还是没有被韩东时劈中。 韩东时则微笑着收手。 按他们事先所说,谁先把对方的剑打掉或者斩断,都算胜利,韩东时虽然取巧,没有真正伤到程咬金,但也算是胜了。 李世民和秦琼等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韩东时。 即使是算到韩东时必定有什么倚仗的李世民,也没有想到他竟能以这样的方式取胜。 “不可能,韩东时的力气绝不可能在两击之间直接斩断利剑,就算是借了老程的力道,这也太快了。” “只怕是韩东时手中所持之剑,有些古怪。” 李世民反应最快,其他人还在震惊之时,他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知道韩东时故意提出比剑的用意何在了。 “韩东时,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宝剑,厉害呀,你们蓝田县也能出宝贝了?” 程咬金脸上倒没有不服气的神态,反正这次比试也就是游戏之举,让他更好奇的是韩东时拿了什么剑来比试的。 好武之人,对于顶级的兵器,自然心向往之。 程咬金的话也点中了其他人的好奇。 韩东时心里暗暗夸赞了程咬金一句,借机把剑平举放到桌上,呈于李世民的面前。 “卢国公这话可说错了,我并没有特意挑选宝物,只是我们蓝田县库房里的一把普通长剑而已。” 他还特意把“普通”两个字咬得很重。 “就这?普通长剑?你唬谁呢?我说韩小子,俺老程又没怪你特意算计俺,你有啥好藏着掖着的,直接说不成吗?”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满脸不信,秦琼和长孙无忌脸露疑惑之色,李世民却看着韩东时的神态,脸色变得极为凝重,还带着一丝的欣喜。 假如,韩东时没有说慌……那是否意味着,蓝田县有“很多”这种质量的兵器! 第四十六章 魏征的谏言 李世民亲自许了,让韩东时改进炼铁之法,还下令集中关中地区“闲着”的工匠都集中到蓝田县来。 韩东时今天之举,应该是为了炼铁之事做个铺垫,他的话换种意思来理解,那就是…… 蓝田县有稳定的方式可以炼制刀剑,达到现在他所用刀剑的质量! 李世民故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朝廷守信,让你不断推广新的炼铁之法,整个朝廷的府库,也会像蓝田一般,拥有更精良的兵器,对否?” 韩东时微微一笑:“不仅如此!” “嗯?” “在下虽然并未掌管户部和兵部,但也知道,大唐初建,又面临北方突虎狼之师,必须要给战士们提供充足的兵器,所以需要加快炼铁与打制兵器的速度。” “虽然不能粗制滥造,拿前方战士的性命开玩笑,但有些时候为了尽快赶制,在质量方面也不能太过讲究,以快为主。”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点了点头,显然韩东时说中了要点。 韩东时微笑道:“其实若我大唐工匠都讲究精工细造,制出的长剑再不济,也不会轻易被我的长孙斩断,某之新法,不但能令大唐炼铁之术更精,更重要的是大大加快炼铁效率,使我大唐再也不缺铁器,令工匠可以放心用料,不用担心铁器不足,给我大唐将士更好的武器杀敌!” 韩东时绝对不会小看了大唐时代的工匠们,他们早就掌握了炼铁炼钢之法,而且质量绝对不差。 事实上,韩东时自己刚刚所用的长剑,也是靠着蓝田吸引来的工匠精打出来的。 他所提供的就是改进炼钢炉,同时扩大规模,引入作业化生产的观念,多重作用之下,必能极大地增加大唐的炼铁产量。 李世民对于韩东时的说法非常满意。 从他的话里能听得出言之有物,绝非胡吹乱侃,让人完全相信他所许诺的前景。 “真应该让朝廷之上那些老学究们也来听听你的话,这才是真正为我大唐将士所思所谋之言,魏卿,你说对不对呀?” 魏征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刚刚韩东时的话,听得他都在心中连连点头,根本挑不出半分毛病。 “好厉害的一张利嘴!” 魏征自己就是靠着“嘴”在朝廷立足,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碰到韩东时竟然没啥脾气。 韩东时看着魏征的脸色,心里好笑,也颇觉欣慰。 他听程处亮说起,陛下为了支持自己,在朝廷上被大臣们弄得颇没面子,就想找机会狠狠地坚定一下李世民的信心,杀杀那些大臣的威风,现在看来目的是达到了。 “好了,刚刚不过是略微给大家助兴而已,肉在锅里已经熟透了,大家动筷子。” 李世民倒也罢了,能沉得住气,长孙无忌真的是被他勾得心里痒痒。 他可是与陛下一同回朝,当时的众臣嘴脸他到现在还记得呢。 刚刚看到魏征的表情,让他狠出了一口气,可是这怎么够呢,要早点儿把消息送回朝廷,看看当时大唱反调的裴寂等大臣是何脸色。 不过长孙无忌也是讲究涵养之人,既然韩东时先把话题岔开,开始讲吃讲喝,那自己直接询问就显得过于心急了。 长孙无忌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个年轻后生搞得饭都吃不香了。 不过,当他扫了秦琼等人一眼之后,心里瞬间平衡了。 那几位国公乃是武将出身,韩东时刚刚所言句句点中对于大唐将士的作用,怎么会让他们不心急。 其实秦琼等人,私下里已经听韩东时说起过,他的新式炼铁之法对于唐军作用,可是百闻不如亲眼所见呀。 真正看到韩东时这个“文臣”都能断利剑,那将来会发挥多大的作用! 李世民把众臣子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自己反而不着急了。 果然,刚吃完酒精火锅,差役还在撤桌子,韩东时就起身告辞,而秦琼等人迫不急待地追着去了。 李世民自己不急,只要耐心在这儿等着三位国公问清楚了回报便是。 “魏卿,刚刚韩东时与程咬金比剑,你也是亲眼所见,有何感想啊?” 李世民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对魏征欣赏归欣赏,宽容归宽容,但在朝堂之上吃过他多次挤兑式的“进谏”,谁心里没点儿气,他故意想看看魏征还有什么话可反驳的。 又或者今天能难得地看到,魏老儿低头认错的样子? 魏征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目光极是冷峻,这副态度真有些出乎李世民预料。 “魏卿这是何意?” 魏征长叹一声:“刚刚臣确实见到韩东时之能,远远出乎臣之预料,此人虽然年轻位卑,却有经世之才,远胜于臣。” “咦?” 李世民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他没想到,魏征这次竟是没有嘴硬,很爽快地自承不如? 可是,你嘴上都服了,刚刚还摆什么脸色啊? 魏征顿了一顿,脸色更加凝重,甚至称得上冰寒。 “然,自古人才虽难得,更难的却是有才又有德!臣得陛下信重,备为朝廷举谏之臣,有一言不得不陈于陛下面前。” “韩东时此人,才干越高,只怕他日为祸朝廷越大,早晚必为社稷之害!” 李世民整个人都呆住了,谁能料到魏征说话竟然如此峰回路转,刚刚还夸人来着,现在的话却要把韩东时往死路上逼啊。 长孙无忌在一旁听了,面沉如水,出奇地没有任何表态。 以往,他对魏征是非常看不惯的,在朝廷之中没少刁难这个前太子府的谋臣,现在没有表态,说明魏征之言确实点中了他担心的事情。 李世民知道此时绝不可露出犹豫之色,当场沉下脸来:“大胆!魏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魏征夷然不惧,见到李世民发威,反而挺起胸膛,摆明了不会退让于陛下的压力。 “或许陛下是认为臣在危言耸听,没有实证便诬陷地方官员,可是臣身为谏议大夫,本来就是闻风奏事。” “陛下细想,韩东时对朝廷所请,哪一样是合乎常规的?哪一样不是让自己手掌大权,让朝廷人才尽皆集中于蓝田一县之地?” 长孙无忌悠然道:“魏大人此说也未必公平,按刚才韩东时所说,他这么做也是因为目前朝廷北线战事紧张,若非如此就算韩东时要了,朝廷又岂会真的由他摆布?” 长孙无忌这时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并没有如以前般驳斥魏征,但也没有给韩东时栽罪名,更像是故意引出魏征其他的话。 魏征并没多想,顺着他的话续道:“长孙大人您说出出摆布二字!天下间有一个臣子,仅仅身为县令竟然就想着把朝廷玩弄于鼓掌之间,任其摆布,如此行事,难道不值得警惕吗!” “陛下!依臣之见,韩东时说得没错,但他也正是看准了朝廷着急,不得不屈从于他种种无理的要求,这才有恃无恐!” “然,治国之道,权变为只是术,而非本!如果今天朝廷完全听从韩东时的摆布,只怕解了燃眉之急,更是为将来培养了一个权臣!” 魏征的话,在任何一位帝王听来,都是不得不防,甚至有可能当场就治了韩东时的罪。 但是李世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急着表态。 魏征和长孙无忌这两个“对头”,竟然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全都摸不准陛下在想什么。 李世民初听魏征的话,或者说魏征的态度,神色极为严厉,现在却缓和了下来。 “魏卿说得对。” 终于,在魏征和长孙无忌的忐忑之中,李世民开口表态。 长孙无忌大感惊讶,魏征却是心中一喜。 “陛下,您也认同臣的判断?” 李世民笑道:“非也,朕只是说魏卿乃是谏议大夫,刚刚所言确实是你职责所在,所以朕不怪你。” “不过朕并不会处置韩东时,也不准备停止朝廷决策,韩东时用心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他在做什么。” 李世民说话的时候,神态轻松,甚至有种“释然”的态度。 魏征之言,他在回朝廷的时候就已经想过,甚至还曾经把他的担忧向长孙皇后透露过。 也幸好如此,经过长孙皇后的开解,更重要的是李世民自己的心胸,最终还是压下了对韩东时的质疑,决定完全接受他的奏请,让大唐朝廷之力依着韩东时的意思运转起来。 “陛下!”魏征大急,没想到他冒犯天颜说出的话,只是换来陛下如此态度。 李世民摆了摆手,压下了他后面的话。 “韩东时确实看出了朝廷所急,但是这绝非你们所说的摆布朝廷。他要求的事情,有哪一件不能解朝廷之急,有哪一样不是为了大唐不是为了北疆将士?” “朕从其所请,用意也在于大唐百姓与将士,这就足够了!朕就不相信,今日是朕为天下信重韩东时,他日却会因此心而让大唐有覆亡之忧,被权臣所祸!” “若如此,天道何在?民心何在?” 李世民掷地有声,经过了魏征的进谏之后,他反而完全放开心胸,决定短时间内全无保留地支持韩东时的举措。 这样的结果,别说魏征和长孙无忌没有想法,只怕韩东时在这儿听到李世民之言,同样会万分惊讶。 第四十七章 头脑清醒 韩东时还不知道李世民御前刚刚发生的争论。 他三言两语,先把秦琼等人打发掉,回到县衙发现已经到了打卡下堂的时间了。 “不知不觉时间就这么过去,唉,每天都太充实,太劳累了。” 韩东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通过系统直接打卡签到。 他这么想也好意思的,今天的事情,其实就是准备一桌酒精火锅,然后跟程咬金比剑展示下蓝田县新的炼铁技术。 最重要的并不在“今天”做了什么,而是之前的准备工作罢了,而且所有的目的已经达到,也算是节省了大量的时间精力。 【叮!朝九晚五,打卡签到,恭喜宿主连续答到两百天,奖励神奇作物鬼灵株,可以从地底引出某些神奇的东西,请善加利用。】 “嗯?这次系统奖励的东西很奇怪啊。” 韩东时听到系统奖励,立即产生了兴趣。 单从名字上看,这东西就不是凡物啊! 鬼灵株,从地底……该不会是搞出来鬼怪之类的东西? 韩东时仔细查看鬼灵株的说明,还真有可能让他给猜中了,那肯定是鬼冥之物。 好在系统不会奖励给他坑爹的东西,引出来的鬼冥之物不会对韩东时本身造成任何危害,而且会听从他的意志随意变幻,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完成韩东时的命令。 听起来非常神奇,可是……韩东时无奈地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该怎么用。 总不能闲着没事儿把它们召出来,跑到几个村子吓人玩儿? 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解压的好办法,但是韩东时却并没有这种恶趣味。 不过系统奖励已经到手,那就是拥有了一招闲棋,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也无所谓了。 韩东时最近的计划顺风顺水,就连魏征那样的“朝中名臣”都在他面前吃了不小的亏,想要坚定意志后的李世民是绝对不会容许文臣们阻挡蓝田县的计划推进。 韩东时对于朝中的动向可不是胡乱猜测的。 早早带着自己的一营人马驻扎在蓝田而且打听到确切消息的程处亮,自己就忍不住来找韩东时,把他打听到的消息一骨脑都倒了出来。 魏征等文臣对于韩东时依然看不顺眼,可是他们已经无力左右李世民的决定了。 由此也能看得出,在大唐时代,文臣的势力其实还有极大的局限性。 他们的“根底”太差,远不足以在朝廷上发挥巨大声量,完全取决于皇帝,也就是李世民对他们的态度。 可惜的是,像魏征这种人,太过于死心眼,不知道变通,他们自以为持着一片忠心不畏权强而进谏,却丝毫没有注意过,自己在朝中是最“人微言轻”的那些群体。 相反,到现在这一步,依然死硬不退,甚至还想办法给蓝田甚至军方制造麻烦的,是裴寂那些老臣们! 他们同样属于文臣,但跟魏征等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裴寂之流不仅在朝廷之中资历强,除了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陛下近臣,朝廷中谁人敢不卖他们的面子? 而且他们原来就跟各大豪族关系密切,甚至有些老臣就是那些世族们派在朝中的代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论是什么动机,当他们打定主意反对李世民对韩东时的“纵容”,也意味着极为强大的顽固力量,都站到了韩东时的反对面。 说到这里,即使是对朝政不甚感冒的程处亮都有些忧心忡忡。 “韩兄,有句话不知道兄弟当讲不当讲呀。” 程处亮灌了一碗蓝田美酒,借着酒劲开始跟韩东时掏心窝子了。 明知道对方已经有些醉意,这种“醉汉”最烦人的就是想跟某些人“掏心窝子”说话,可是韩东时对他却并没有烦乱的想法。 程处亮并不是在“发酒疯”,他既有老程家的直率,又不像程咬金混了这么多年都快成精了,他是真的还带有一片赤诚之心。 当初他来蓝田县胡作非为的时候,其实也是出于对自己家奴的信任,觉得手下人不会利用自己。 现在,他与韩东时交心为友,那就真的无话不谈,而且经常站在韩东时的角度想事情。 当然了,他的眼光格局和能力比起韩东时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有时候他的建议也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兄弟,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陛下的身份,那以后可万万不能在陛下面前顶撞他了,多说点儿好听的又不会少斤肉!” “那些个文臣这次真的是撞墙了,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大的支持其实就是来自于陛下。韩兄你何尝不是这样?你给朝廷提那么多要求若不是陛下一力支持,只怕我老爹他们也难以顾你周全。” 程处亮倒不是有意贬低自家和几位伯伯在朝中的影响力。 而是很多时候,作为武将的秦琼等人,是难以在治国之术上说得上话的,更不可能跟裴寂等人打嘴皮子官司。 他们的本领还是在于练兵,在于战场杀敌,不是舌辩之术。 韩东时失笑道:“何必说得这么可怕,我与裴寂等人素不相识,双方又从未结怨,他们又会对我做什么过分之事?至于朝廷的支持,没有也就没有罢,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我蓝田县。” 韩东时面对李世民最牛的一点就在于,他“不在乎”。 所谓无欲则刚,只要他对高官厚禄没有兴趣,谁也拿捏不着他。蓝田各项事业最终受益的只会是大唐王朝,李世民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到,那他也不配主宰华夏万千生灵的命运。 至于裴寂等人,韩东时并不是相信他们多么“善良”,而是想对付他也得花点力气的,既然双方无仇无怨,那些老臣何必跟他一介县令费这个神呢? 程处亮可没有韩东时这么心大,听到他似是没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般大。 “韩兄,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啦?” “陛下亲身在这儿的时候,谁也不敢做过火的事儿,但他回到长安之后,天高皇帝远的,下面的事儿不还是裴寂等人说了算嘛。” “他们都不用专门对付你,随便让手下人动动,就能按死你啦!你知不知道,州刺史还有相邻州县,附近的几个豪族都是谁的人?” 韩东时悠然道:“据我所知,裴姓在关中虽然也是一大姓,但是本身却并非世家大族,兄弟你觉得他是凭什么能自武德朝就坐稳宰相之位的?” “山东王姓等几个大族自不必说,向来看朝廷不大顺眼,喜欢在清议上跟朝廷唱反调,裴寂还能影响得了他们?” 这段时间蓝田县往来商贩极多,其中不乏外地的大商贾,背后甚至还有豪族支持,所以韩东时没少听些消息回来。 就算他自己不去打听,师爷和徐海听说了什么,也争先恐后地跑回县衙来与他分享。 程处亮“嘿”了一声:“行啊你,原来也打听了不少事情,可是你忘了朝中还有卢姓,宇文等几位大人?他们那些世家可是派了子弟入朝为官的,他们总能代表自己所在的世家了?” 韩东时笑着摇了摇头。 程处亮说得理所当然,却是受了大唐之时的家族观念影响。 据他所知,那些世族子弟,确实是忠于家庭更甚忠于君王,忠于朝廷。 端看大隋已末,当时的无数世家豪强却依然活跃于大唐朝廷,就明白这一点。 可是反过来就绝对不会成立了,家族中的个人,对于整个宗族来说,全都是棋子!用来为家族争取利益的棋子! 因为不再有价值,或者是某些形势所迫,被整个家族抛出来当弃子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 韩东时的另一番底气就在于,他有绝对的信心,在蓝田将他脑海中的点子“变现”,不但对于大唐有利,同样也能给那些世族带来莫大的利益! 此时,那些大族依然在为裴寂摇旗呐喊。一方面是脑袋僵了,只要是违反他们所熟知的朝廷制度便如临大敌,另一方面也是跟陛下较劲儿。 朝中那些老臣,自以为是家族在朝廷的利益所在,觉得只有自己的位子坐稳了,才能保证家族利益,因此在陛下有意以原秦王府之人替换朝廷班底之后,因为巨大的危机感,迅速抱团而且习惯性地反对陛下。 在蓝田县的事情上,两方算是僵住了,面对陛下坚定的意志,他们自然不敢违抗陛下,有可能把撒气的目标放到韩东时身上。 可是,蓝田县的各种产出飞快地流出,通过商贩与各地交易体现出巨大的利益之后,就轮到那些豪强们主动上门来跟蓝田县合作了。 韩东时摸鱼归摸鱼,对于利害关系早就看透了。 若说朝廷之上,是各方势力进行分薄利益的要害之处,那么韩东时所进之策,蓝田县所兴之法,皆是为了增加总体的利益! 像韩东时这样的人物,其实才是任何时代最不可或缺,最易受到各方追捧的。 再配合上韩东时屡次拒绝陛下亲自许下的高官厚禄,那就更让人放心了。 第四十八章 练兵计划受挫 程处亮对于韩东时的态度颇是无奈,不过他也没法再劝。 说真的,对于朝廷中事,就连他都一知半解,万一真给韩东时出错了主意,那就尴尬了。 程处亮自己心中有数。 他虽然出身卢国公府,但因为本身的性格,过去很少会对朝政之事上心,他所说的,也只是些表面毛皮的东西,或者是听长孙家哥哥分析来的。 见韩东时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就把注意力转回到练兵之事上。 “现在我手下的兄弟都装备好了燧发枪,要不就先让我们操练起来。” 程处亮一边问,一边眼神儿发亮。本来程亮就是个直爽性子,瞬间被韩东时看出他有想法。 “现在你老爹都不在军营里守着,没人能管得了你了,还摆啥样子,到底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咱们面前还玩虚的那一套?” 程处亮借着酒意,更添三分委屈。 “兄弟你这是说的啥话?咱可是真的想早早开始训练了,你不知道我主动机会前来燧火枪军队下了多大的决心,总得弄出点样子回去才好让其他几家哥哥刮目相看啊。” 韩东时仔细分辨,程处亮这次是真的要洗心革面,看起来能成为独挡一面的助力。 “好,既然你有此心,那明天我就亲自到你们军营里开始教导训练……不过,说来也是,到现在为止,陆续到达蓝田县的大军依然不够齐整,这是怎么回事?” 韩东时其实也想早一点展开训练。 没有任何言语,能比一支真正形成作战能力的军队展示在朝廷面前更有说服力。 可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啊,他所说的绝非夸张。 程处亮最先带着一营人马来到蓝田,让韩东时也有非常大的信心,可是到今天为止,这依然是朝廷调拨给他的万余精兵中,唯一“全员到达”的一营人马。 其他各营将士自然不敢直接违逆朝廷发下的将令,他们自然是向着蓝田集结的,不过,每营人马都只是来了部分人员,有的甚至只有营将带着几个亲卫先赶到至此。 他们几乎是把“应付”两个字直接刻在脸上给韩东时看了。 幸好有秦琼程咬金等人对韩东时大力支持,他们相约到军营处露面,当时的场面……只能说尴尬极了。 几名营将万万没想到,自己敬仰的大唐战神们竟然全都站到韩东时那边,连解释的时候都显得结结巴巴的。 此时,就连韩东时都有了少许误判。 他本以为得到了程咬金的支持后,必定能完全压制军方,让他们明白咱是“自己人”,在后续训练之中好好配合自己。 然而,事实是这几天的时间,虽说陆续有更多的军队抵达,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一营人马满员齐整。 除开大唐军中也有派系之争的因素外,恐怕还是缘于他们对韩东时的能力并不心服。 韩东时并没有因此而急躁甚至是急怒攻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许多人对于军中都有着些许浪漫情怀,但实际上军队是最为保守,最讲资历的地方。 要么你就曾经立过不世奇功,让所有人都对你心服口服,要么你就资历老,在军中混得时间长了,总能蹭到足够的军功和人脉,大家也愿意听你的命令。 正是因为大唐军在隋末之时,表现太过出色,所以军中曾经立过大功的中下层将领太多了,想要压服他们谈何容易? 韩东时并不想事事都动用程咬金等人,让他们帮自己撑脸面。 一则,秦琼等人虽然颇有义气,只要把你认成自己人就乐于帮忙,可是现在他们毕竟身份已高,各种琐事都找他们不合适。 其次,若是完全依靠着他们才能压制军中对韩东时的不服,那隐隐坐实了韩东时的“无能”。 军中将领真的会因为秦琼等人强行出面压制,就对韩东时服气吗? 更不会了,他们只会认定韩东时是个依靠着别人的威望才能在军中立足之辈,是个单纯依靠人脉的“文臣”。 跟军中悍将们打交道,这样是行不通的。 “得了,明天我就直接入你军中,让你那营人马先操练起来!” 韩东时猛地灌了一碗酒,作出了决定。 他作为摸鱼打卡党,很多事情上懒得较真,还真被人给小看了呀。 …… 程处亮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得到韩东时的许诺之后,哪怕前一晚喝了不少酒,也按时起来点卯,将全营将士集中到临时校场之中。 不得不说,程处亮确实是门将出身,天生的将种。 他平时看起不吊儿郎当,但是治军还是有两下子的。 当然了,军中将士皆知他乃是卢国公府的二公子,天然就对他多了几分敬畏。 韩东时看到他们的表现,露出满意的神色。 能阴差阳错地结识程处亮,对自己确实有很大帮助啊。 在任何时代中,人脉的使用都是成功与否的关键呀。 有程处亮全程坐镇,军中将士自然对韩东时不敢有何异议,老老实实地排着队领了燧发枪和枪药。 韩东时带了蓝田县最精良的造枪工匠,分成几组给大家演示操练燧发枪的方法,特别是让他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列进行齐射。 大唐军纪严明,只要单兵把装药填药的技能练熟了,保持整齐的阵列反而并不难。 程处亮凭着将领的身份再加上跟韩东时的关系,早就得到了燧发枪而且练得精熟。 众军士刚刚掌握了装填枪药的方法之后,程处亮还特意露了一手,在十五步的距离上,精准地打中了草靶。 其实很多人对于燧发枪有个误解,觉得它就是完全没有准头,全靠着密集射击带来的“面杀伤”发挥威力,通过密集的数量来弥补每一寸空间的“概率”。 实际上,只要做工合格,燧发枪在短距离上的准头还是不错的。 只是因为没有线膛,再加上枪丸的形状,使得它根本无法保持飞行姿态,稍微远一些的距离就无法预测它的弹道,任凭再优秀的射手与严格训练也无法弥补。 程处亮在短时间内能掌握射击方法,保证十五步距离以内的准确率,等于达到了“合格”的标准, 因为燧发枪的特性,能达到合格水准就已经足够了,再想提高到优秀的水准,根本就没什么必要,而且也提升不了多远的距离。 一般的士卒本不知道其中关节,初看到自家主将只是在十五步的距离上命中草靶,喝彩声都带着几分应付。 他们之中精于射技的战士,用弓箭能在更远的距离上射中呢。 可是,当韩东时说明,程处亮的水准就是他们要达成的单人射击目标,只要达到就奖励蓝田美酒,瞬间激起了大家的士气,练习积极性大幅高涨。 在他们看来,燧发枪的瞄准动作虽然别扭,可是比起练习弓箭来要简单上许多,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就达到韩东时的要求。 这边练得热火朝天,也吸引了其他营地的将士前来围观。 燧火枪对于大唐来说是个新鲜事务,而军中风气对于兵器这东西向来保守些。 当然了,谁都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的武器在战场之上就是他们唯一生存下去的倚仗,天然会更加相信自己熟悉的。 而且程处亮的手下练习举枪瞄准的动作,落在他们眼里显得怪模怪样,更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似乎真的在看笑话。 这些人的样子全都落入韩东时的眼中。 虽说韩东时摸鱼佛性,但是真佛还有三分火性,更何况是他?韩东时心里琢磨着必要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程处亮也只能无奈摇头,他几次想要再请父亲出头,反而被韩东时给拦了下来。 心中知道韩东时的想法,他也只能先安慰着:“韩兄你别介意,军中将士就好起哄,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跟几个将官混得精熟,等我们再喝酒的时候我来帮你说,必能让他们那几营人马也听从你的吩咐,好好训练。” 韩东时却微微一笑:“倒也不急,明日我将衙门里的差役也调来与你们一同训练。” “啊?” 程处亮没想到韩东时这招是什么用意,只能摸摸脑袋了。 …… “大人对那些兵痞子未免也太过纵容了!” 回去的路上,徐海对于今天的事情依然忿忿不平。 他们都觉得,程处亮那营人马认真训练,多少能带动其他将士的进取之心,谁知道反而被围观取笑。 “哼!真想有一天,让那些说笑之人列在前面当靶子,亲身尝尝燧发枪的威力!” 徐海一边说着,一边偷看韩东时的神色,继续说道:“其实朝廷既然已经许大人以兵权,那大人就是他们的主帅,军中自可行军法,对于那些不听将令之辈,根本不用手软,斩他几个刺头儿,还怕其他人不听指挥吗?” 徐海说到这里,脸上满是凶悍之气。那话可绝不是说着玩玩,只要韩东时点头,他就敢带着差役在军中拿人! 韩东时微微一笑,正待回应,突然听到前面响起哭喊之声,动静闹得还挺大。 第四十九章 流民之变 “前面发生了何事?难道还有人敢在老姑子山附近闹事?” 此处官道,乃是最近发动了蓝田百姓新修的,目的就是为了连接各个新建成的村落,老姑子山自然是重中之重。 自从韩东时下令,在老姑子山一带安置流亡至此的流民,他们对韩东时感恩戴德,任何命令无不乖乖听从。 更重要的是,韩东时种种安民之策以及高产作物,让他们切实地看到了在蓝田扎根生活,甚至可以拥有美好未来的希望。 这些心理相叠加,使得老姑子山附近成为了整个蓝田治安最好的地方,流民真正把这里当成自己新的家园对待。 上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是程处亮被手下家丁给忽悠来的。 徐海显然也没想到,在此处会遇到乱子。 自家县令已经劳累一天,快要到每日下堂的时间,本来他们都觉得今天不会有何事端,之后在县衙陪着大人喝喝茶就回家休息了。 正因为他们心中将韩东时奉若神明,所以知道大人的习惯之后,都不希望让大人在这种时间被打扰。 徐海现在已经隐隐作为蓝田县捕快之首,发生这种乱子,自然算是打他的脸。 “大人您先回县衙,让属下且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料想目前老姑子山一带百姓安居,人人都积极种植高产作物或者在县中差役的组织之下进行酿酒,就算是发生些许骚乱,也不会闹得太厉害,他一个捕快就能处理了。 韩东时摇了摇头:“事出有异,还是一起去看看。” 他们还没进村,就看到一群妇人围村头,又哭又骂,这里的动静倒有大半是她们闹出来的。 另一边,很多临时差役围聚在此,凭着简陋的棍棒,强行把一群男人围在中间,不过有些人身上也带了伤。 最外围则是更多的百姓,他们不是简单地看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愤慨之情。 韩东进看到这副场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啊。 闹得这么大阵仗,出动了这么多的临时差役才能压制得住局面,他在不了解情况之时,万一偏帮错了,那可就闹出乱子来,对自己的威信也有损伤。 徐海这时凑到他的跟前,低声提醒道:“大人,被临时差役们围起来的那些人,并不是我们安置在老姑子山的流民。” “嗯?” 韩东时微微一惊:“你能确定?” 徐海重重地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属下时常带人前来老姑子山巡视,纵然不敢说认得所有人,至少也能留个眼熟,但是这几个大汉,属下看着太陌生了,绝对不是村里的人。” 韩东时不禁对徐海刮目相看。 虽然以现在县衙“少得可怜”的小吏,还无法完成统计,到底有多少流民在短时间内涌入蓝田,但是万人以上总是有的。 徐海敢断言自己对于所有在蓝田安置的流民都有印象,说明他不但勤于巡视,而且在这方面有些特殊的天赋! 韩东进以前就觉得徐海不简单,必定是有“故事”的人,现在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既然确定那些被围着的大汉都不是蓝田人,那就好办了。 韩东时嘴角微翘,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作为蓝田县令,维护蓝田百姓之利益,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一群外人,在县衙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闯入蓝田地界闹事,先扣个罪责在头上,不算冤枉了他们? “此事发生何事?蓝田县令在此,还不行礼!” 韩东时示意众人上前,徐海大步走在最前方,对着众人厉声喝道。 “是县令大人来了,太好了。” “哼,县令大人必能秉公执法狠狠地教训这些混蛋!“ 周围的百姓听到韩东时到来,乱哄哄地一边行礼一边起哄。 好在那些临时差役,多少是受过训练的,依然警戒着被围住的“外人”,没有丝毫放松,很有纪律性。 其中临时差役的头儿魏老汉走了过来,恭敬地向韩东时禀报情况。 “大人,今日突然有一伙外人来到蓝田县。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普通的流民,还好心让他们先去县衙让师爷记录在册好分给田地,没想到他们直接在村里闹起事儿来。” 韩东时疑惑地道:“哦?既然他们并非我蓝田县之人,跟你们也理应没什么恩怨,为何大老远地跑到此处闹事儿?” 他早就已经打定主意,尽量维护蓝田“自己人”,不过也要先问问是非曲直才好。 所谓百姓,从来不是只有良善的一面,同时也有奸诈的一面。 当官的老喜欢说“刁民”“刁民”,倒未必尽是些推脱责任的说辞,给百姓泼脏水,确实有些人在情绪极激烈的时候近乎丧失理智,提出难以接受的要求。 若是让百姓们都摸清楚,自家县老爷毫无底线地偏帮“自己人”,说不定以后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那些外来之人,自称有亲戚在我们村中,说是……说是专门来要老婆的!” “什么?” 韩东时的声调都升高了几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对方。 “大人,小的可不敢扯谎,他们确实是来找老婆的。” 韩东时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离谱之事:“把他们人叫过来,我要亲自问。” 徐海看到大人把临时差役打发走,凑过来道:“大人还是不要在这我浪费时间了,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也不知怎么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让村长坊主处置算了。” 就连捕快徐海也觉得很是无语,觉得韩东时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太浪费时间了。 韩东时却摇了摇头。 “你觉得此事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徐海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 “大人,我蓝田县的名声只怕是已经传出去了,本来就有很多外地的流民前来,何况他们有家人已经在此先安了家,最多就是不了解我蓝田县的政令,没有到县衙先登记造册才有此误会。” “大人或许不知,这些流民都是受了灾,背井离乡到处求活,在流亡的路上跟家人失散,乃是常有之事。” 韩东时淡淡地道:“那我问你,这些流民平日到处求活,又怎么可能听说自己家人已经在蓝田县安置了?为何他们竟不分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同时来到蓝田县找家人?” 徐海理所当然地张了张嘴,然后……面对大人的问题,突然无法回答。 “这……这是因为……” 若是只有一两个人前来寻亲,还可能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但是这近百人之数,绝不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了。 “确实有些奇怪,可是按魏老头所说,他们还真的在村里找到了自家媳妇啊。” 韩东时神色转冷:“此事必有内情,本县心中有数了,且听听他们自己如何说。” 就在此时,魏老头带着临时差役们以棍棒“夹”着那些闹事儿的大汉走了过来。 刚听说是县令亲至,那些人还有些心慌,本能地对着“县老爷”跪拜行礼,但就在韩东时问话的短短时间,他们似乎已经完全稳定心神,走过来的时候,虽然被众差役虎视耽耽地盯着,可是完全不惧怕。 “这位就是本县县太爷么?小民见礼。” 其中一名较为高大的男子多走两步,勉强拜行一礼,不等韩东时开口就站直身子,满是不屑,竟是没有把一县之主放在眼里。 徐海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何等丰富,立即看出了他的态度,不禁心头火起。 但他记起刚刚县令大人的提点,心中警醒过来,已经认同他们抱团前来蓝田县找麻烦的,只是背后的原因依然让人不解。 “你们说自己来蓝田县是找媳妇,找到了吗?” “嘿嘿,托大人的福,已经找到了,可是那些臭娘们来到你们蓝田之后,也变得奸滑了,不认自家老公倒也罢了,竟然连孩子也抢了去,根本不想还给我等。” “那些孩子可都是草民们的血脉啊,若是孩子没了,我等就绝了户了,那些女人是何等恶毒?” 韩东时以目视魏老头儿。 魏老头明白大人的意思,赶紧回报:“大人,那些妇人也承认,这些人确实是他们当初的男人,而且孩子也在蓝田……” 魏老头儿还没说完,刚承认了男人所说,直接就被打断了。 “大人,您都听到了?小人可不是信口胡说啊,那些女人都是我们的媳妇,孩子也是我们家的孩子,岂能不……这个……认祖归宗?俺们来蓝田可不是胡闹的呀!” 徐海等人听得啼笑皆非。 就算他们不像师爷那些文吏读过许多书,也知道对方在胡乱用词儿。 这种事儿,哪儿算得上是“认祖归宗”啊。 唯一脸上毫无笑意的就只有韩东时,他目光清冷,显然已经看穿了某些事情。 “既然魏老头儿已经弄清楚了,他们确实是你们的家人,那应该是没错的。” “唉,还是大人您明事理,还围着俺们干啥?快点儿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娃!” 说完,他们就想走出临时差役围住的地方,向着自家媳妇靠过去。 第五十章 背后的水很深 韩东时举手打断了他:“且慢!本官只是听你们说过,还没有听那些妇人所说,岂能轻易断案?来人,把他们押到一旁,且让那些妇人上前!” “大人,您这是干嘛啊!” 听到韩东时竟然要让妇人们上前来再行询问,他们瞬间无法保持镇定,吵嚷着想要往前拥挤。 “你们做什么?县大人在此,全都肃静!” 临时差役们岂容他们再往前涌,横过棍子来想要狠狠地把他们推回去。 “天啦!差爷打人啦!没有王法啦!” 那些人净是些无赖,平素里不管是面对什么人,都能耍得出浑来。 刚刚他们确实是被临时差役们压制着,没能把事情闹大,现在当着蓝田县令的面儿,胆子反而更大了些。 别看他们叫得大声,实际上并没真的吃太多亏,临时差役们下手也有些顾忌,反而是他们有的倒地撕嚎,有的拼命跟临时差役们对着推。 虽然临时差役们纪律性不错,但是人数其实是占了劣势,竟然被他们一拥而上,推得步步后退了。 徐海大怒,三两步抄了上去,刀鞘横摆,直接把冲得最靠前的人,打翻在地。 而且他行动极是果决,没有再给对方耍浑的机会,直接抽刀出鞘对准了最前方的人:“谁敢乱动,威胁大人安全,以乱民处!想试试某刀利否!” 徐海气势十足,摆明了为了维护韩东时的安全不惜动刀杀人的坚决态度。 果然,对方全都被吓住了。 后面的人还想着往前挤,可是前方的男人却使劲往后倒,不敢离徐海的刀更近了。 “大人,我等只是逃难的百姓,您身为父母官,岂能对我们刀剑相加,老天爷不给我们活路,现在就连朝廷命官都不给我们活路啦!” 他们虽然慑于徐稍级的坚定态度,不敢再有实际动作,可是嘴是管不住的,借机在给韩东时心理上的压力。 韩东时看到徐海冲上去,却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任由他出手。 徐海不愧于自己内心的认可,一出手就压制住了局面,让韩东时暗暗点头。 “本官刚刚说要询问那些妇人,怎么就变成不给你们活路了,哪一个能说得出道理,本官可以听你们继续说,否则谁敢多嘴,直接杖毙!” 韩东时一挥手,随他身后的一队差役冲上前来,眼神儿中似乎都带着杀意。 魏老头儿能被选为临时差役之首,自然是人精似的人物,瞬间看出韩东时的用意。 他没有带着临时差役继续做出强硬的态度,有几位捕快爷的刀枪,已经足以唬住对方。 临时差役在蓝田县虽然被授予非常大的权利,而且县里给他们不错的薪俸,但说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官差。 假如真的在他们手上搞出人命来,对蓝田县来说还是颇为被动的,县太爷这是思虑周全。 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意味着县太爷是真的动了狠心,假如对方再不听劝,差役们就会直接出手,到时下手轻重,可就没什么数了。 打死无怨! 闹事儿的人们被韩东时的态度给彻底吓住了,他们本就是无理闹三分,现在韩东时逼着他们说出理由,谁能上前开口,老老实实地看着韩东时派人把妇人们请上前。 “大人明鉴,我等与他们早已没有瓜葛!在流亡之时,便是这些混蛋不顾妻儿死活,把他们丢下不管,若我们没有同乡照应,又侥幸地先来到了蓝田县,得遇大人大恩收留。早已经饿死在了路上!” “他们当初抛下我等也就算了,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管,只想着少个拖累,自己独活,岂配为人之父?现在竟还敢厚颜找到蓝田县来,请大人为我等作主!” 听妇人说明白了内情,众人皆是恍然。 徐海等人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初听到那些闹事之人是跑到蓝田来找媳妇和孩子的,他们还真的不好下死手。 别看徐海刚刚动手很果决,那是因为担心对方危害到大人的安全,事实上他就算亮出刀来,也不会真的出手杀人。 此事就算闹大,真的上了公堂,也很难绝情地让人家父子分离,大唐律也会支持他们的主张。 然而,若是他们当初受难之时,主动抛儿弃女,任由妻儿饿死,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不管是县太爷还是他们自身,支持“自己人”的时候都是底气十足。 “尔等刚刚不是很想说话吗?现在本县再给你们个机会!她们所说是否实情!当初她们带着儿女前来蓝田安顿之进,你们身在何处,可曾问过妻儿死活!” 就连徐海等差役也能反应过来,韩东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借着妇人的话头,直接责问起了对方。 “大人……我们绝不是抛儿弃女,我们当时是真的连自己也顾不上了……” “再说了,现在他们不是还没死么?我们在外面反而饿得快死了,回来找自家妻儿投奔有何不可,无非就是丢人了些,但县太爷总不能不让我们一家团聚?” 论正理,他们根本说不出反驳之语,只能恼羞成怒地转移了话题。 他们当初抛儿弃女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良心和脸面都丢了,现在还怕什么丢脸。 反正无赖就无赖,妻儿已经在蓝田县安顿下来,有了现成的家,甚至还有粮食,他们就死皮赖脸地住下来,再把老婆孩子抢回来,怎么着! 几人似是吃定了,韩东时最多责骂他们,甚至打他们板子,只要硬咬着牙挺过这一波,最终还是能达到目的,所以现在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这番话语,自然又引来众人的痛骂。 可是,大家除了指责他们“无耻”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大灾之年,就算是健壮男子也无法养活自己,抛妻弃子的绝对不止眼前这些人,甚至更加残忍的事情也有人做过。 在过去,遇到大灾能不能活下来,全都看“老天开眼”。 现在他们是靠着韩东时的政令和高产作物活了下来,但蓝田能出产高产作物,他们又幸运地及时来到蓝田,这算不算另一种“老天开眼”呢? “大人,您可是在蓝田颁下政令,由是外地流民来到蓝田一律安置,怎么怎么说过的话不算数啦?” “大不了您先找个地方把我等安顿下来,慢慢再求取老婆孩子的谅解,最后总是要一家团圆的嘛。” 他们竟然还会反客为主,拿着韩东时自己颁下的政令来堵他的嘴。 一旁的妇人更着急了:“大人万万不要听他们的,虎毒尚不食子,这些人连畜生都不如,绝不可把他们安顿在蓝田啊。” “嘿嘿,真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此事自有大人拿主意,你们乱插什么嘴?” 韩东时冷冷地道:“她们说得有何错处?本县也觉得,你们这些人根本不配当人,只能称为畜生!蓝田县若是连你们这些畜生都要收留,闹到最后才要出大乱子!” 对方愕然,显然没想到,韩东时真的“说话不算话”,没有受他们的挤兑。 “大人,若是让外人知道您这种态度,只怕再没有流民敢前来蓝田了呀!” 见耍赖不成,他们竟敢隐然威胁起韩东时来。 韩东时只是冷笑。 “哦?莫非你们离开蓝田之后,还要到外面去宣扬一番么?” “呵呵,那就要看大人如何行事了,若是我等无法心服口服,自然对蓝田县观感不佳,到了外面,还不能对别人提起了么?” “无耻!” 徐海等人是动了真怒了。 “呵呵,本县之前确实贴出告示,凡真心想来蓝田定居,建设蓝田之人,本县皆欢迎之。可惜你们是受人指使,专门来捣乱的!” 韩东时的话一出,众人颜色皆变! 众差役并没有发现疑点,可是他们对韩东时已经奉若神明,只要是大人作出了判断,他们都无条件相信,瞬间持着兵器再次逼前一步。 闹事之人则是面无血色,连狡辩都显得吞吞吐吐没有底气了。 “你是怎么……胡说!我们一直在流亡,本就是看中了蓝田的安民之策才来的,何曾受人指使?” “就是,看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若背后有人,我们岂会如此可怜?” 韩东时懒得与他们争辩,直接丢下一个问题。 “你们近百之人,都说要跑来蓝田找老婆孩子,若无人告知,无人组织,你们能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又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在今天前来!” “只要你们能解释得了这个问题,本县任你们来去自如!” 韩东时的话,真的把他们给问倒了。 背后那位大人,不但把他们集中起来,告知老婆孩子已经在蓝田定居,还每日都能吃饱,甚至还教过他们一些话术,所以哪怕面对公差之时,他们也有人站出来应对。 当时听得他们信心满满,自以为来蓝田必能抢回老婆孩子,还能把老婆这段时间安居生产得到的粮食等物据为己有。 一群破娘们,在自己男人面前还能反了天不成? 可是,真正来到蓝田之后,他们才发现事事不顺!没有几样是按照背后之人预料地进行,到现在,他们直接被韩东时识破底细,说得哑口无言了。 第五十一章 不好对付的犯人 前来闹事之人瞬间怂了,他们自己也知道,在此事上自己是不占理的。 其实被那些妇人说出自己抛妻弃子的事实也无所谓,按照幕后之人的说法,地方官员大都喜欢息事宁人,就算是骂他们几句,甚至是打板子,最后还是会让他们一家团聚。 然而,他们来到蓝田县本身就是个错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幕后主使说的不一样。 他们也听说蓝田县组织了一些“临时差役”,但却没能料到临时差役如此组织有序,不但帮着正式差役们做些打杂之事,还能以强有力的手段维持秩序。 若不是这些临时差役,他们几十个大汉抱团,凭那些弄不清楚状况的村民还有里长,根本挡不住他们。 正式差役赶到之前,他们就可以在整个村子里为所欲为。 甚至,即使是县里的差役闻讯赶到,人数过少的话,也能被他们压制着,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其次,韩东时的态度之强硬,远远超过他们想象。根本没想着息事宁人,而且很轻易就发现此事的古怪之处非要弄个一清二楚,让他们的说辞发挥不了作用。 现在他们只能先把态度放软,骗过韩东时,忍一时之处罚也要争取留在蓝田县,与妻儿“团聚”。 可惜,就连他们这种最低的幻想,韩东时也没让其如愿。 若他们只是从外地前来的普通灾民还好说,若是成为其他幕后黑手想破坏蓝田县的利器,韩东时岂会对他们手软? 面对韩东时的质问,没有提前准备之下,他们根本答不上来,只能先想办法唬弄过去。 然而,事先没有经过商量,又急着解释,众人七嘴八舌根本说不到一处,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们是临时编得瞎话。 徐海不禁大怒:“县令面前,还敢扯谎,是想尝尝我蓝田县刑具的厉害么!” “大人,我们真的只是道听途说啊,大不了……大不了我们走还不成嘛!反正县令大人也不愿意收留我们这些可怜人,我们只好继续流亡,到别处碰碰运气了。” 他们故意说得可怜,是看到目的已经不可能达成,想着借机开溜了。 韩东时却微微一笑:“走?现在你们还能走得了么?徐海,直接把他们全部拿下,尝尝我蓝田县的各种刑具!” “啊?” 连徐海本人也愣了一下。 他刚刚只是为了吓唬对方才这么说的啊,没想到县令大人玩真的? 没有太多思考,徐海赶紧答应一声,挥手带着差役们上前拿人。 反正县令大人这么吩咐了,那就必然有大人的用意,他只需要按命令行事即可。 “大人,不能啊!” 对方也没想到,韩东时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在乎他们只是“可怜的流民”,完全不在乎之前好容易积累积累起来的好名声。 难道韩东时就不怕被清流儒士们给恶评,甚至直接向朝廷弹劾他吗?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是要束手就擒还是直接反抗,韩东时续道:“若有敢反抗者,可当场格杀!” 这个命令满含凶煞之气,瞬间压住了对方的气焰,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嘴上喊冤枉。 等到差役们的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他们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反抗了。 “好了,这些人本县自会处理,你们且先回去,好生过日子,有本县在没人能破坏你们的生活。” 众人没想到韩东时会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但是人人都愿意相信县令大人,便按着他的吩咐回了村子。 徐海让手下押人回县衙,自己陪在韩东时身边,忍不住开口问起他的决定。 “大人为何能肯定他们是受人指使前来蓝田县捣乱的?虽然大人不在乎,可是天底下尽有些喜欢嚼舌根子的人,此举有可能真的引得他们向朝廷弹劾啊。” 韩东时翻了个白眼:“怎么,你一个捕快,也担心朝廷的压力了?” 徐海尴尬地挠了挠头:“大人您看这说的,小人不是替您担心嘛。而且我是觉得您犯不着跟这些小人物们生气。” “呵,免了!” “你可别小看了这些人,背后主使之人心计深得很,此事若非发生在我蓝田,若非临时差役们应对得当,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必定会异常棘手!” 徐海仔细回想魏老头儿的禀报,想象了一下若老姑子山没有控制起来的模样,不禁点了点头,同时也更加佩服韩东时的政策。 当初他设立临时差役的时候,本以为单纯是要应对即将爆发的疫情,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发挥作用,府库的这笔银钱,掏得太值了! “本县从来不会刁难真正的流民,然而现在他们已经变成有心人针对本县的枪头,若不把这根枪给折了,若不查出幕后是谁在针对本县,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等好运!” 徐海听明白了韩东时的意思,拱手道:“请大人放心,就凭那些人,绝对撑不过小人的手段!” 韩东时点了点头,完全相信徐海的能力,之后就等着他的回报即可。 …… 徐海答应韩东时的时候,确实是信心满满。 那些找麻烦之人各个牙尖嘴利,怎么看都不像是硬骨头。 果然,他一上刑具,所有人都招了……然后招得乱七八糟的! 按他们的说法,整个朝堂之上都是反对韩东时之人,甚至就连一位“长孙大人”,还有当朝“卢国公”都指使他们前来捣乱。 “你自己信么?” 韩东时看着徐海递上来的“口供”没好气地摔到了桌子上。 徐海自己也是脸色胀红,他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这下子更加结结巴巴。 师爷都看不过眼,主动说道:“大人,依小人之见,他们必定是受到主使之人提前交待,假如事败,就胡乱攀咬一气。” “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软骨头,但重利之下亦有勇夫,只要有一部分人能挺过第一轮刑罚,胡乱攀咬,就能扰乱我们的判断啊。” 徐海连忙道:“是,小人也是这么看的,他们编出了些许谎话想要扰乱我们,但假的就是假的,只要大人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能让更多人吐露实情。” 想要干扰他们的判断,需要说谎的人足够多。 随着徐海动刑,越来越多的人苦熬不住,见骗不了他们,必定会说出真话。 只要说真话的人多到一定数量,还能坚持下去的少部分人,确实难以再扰乱视线。 可是…… “那你需要多长时间呢?” 徐海张了张嘴,发现根本没法给大人一个确切的时间。 假如,现在他们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囚犯,徐海能凭着他之前面对刑罚,大体判断出多长时间能把对方拿下。 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几十人,每人情况不同,还不知道要多少人说实话才能判断出真相,这让徐海如何夸口? 对别人倒也罢了,徐海内心极为敬佩韩东时,若是现在说了大话到时候没能做到,他可没脸在蓝田县呆下去了。 韩东时想了想自己手上还有哪些手段,突然说道:“这样,你把我们问话时打头的那个人带到老姑子山下的实验田,本县自有手段,让他吐露真话。” 他记起自己当时问话,经常是此人抢先答话,明显是专门受到幕后之人的点拨。 所以,若能先让他屈服,必能得知足够的内情。 就算想要稳妥,再从其他人身上找到突破口也要简单许多。 徐海犹豫着道:“大人,像用刑这种粗事儿,还是交给属下得好,别脏了您的手。” 他也听说过“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像县令这样的文人,自然不能轻易接触“脏事”。 韩东时没好气地道:“让你带人来你就照办,本县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开口的。” …… 夜深之时,一队人正在田间走着。 神奇的是,明明是在田野之间,可是周围的虫鸣之声越来越弱,再往前走了几十步,竟然完全听不到丝毫虫声。 这下子,就使得夜空之下极是寂静,仅有他们脚踏之处的“沙沙”之声,让人心里本能地发毛。 许田现在就是如此感觉。 深夜之间突然被几个官差从大牢里提出来,他本就有些不安,一路离开大牢竟然走到这种荒野之中,又遇到这么安静的环境,让他忍不住浮想连连。 他并不是年轻后生,如此的年纪没少听说过差人之间的黑暗手段,最狠的就是借着夜深人静之时,私下里把牢里的犯人给…… 许田知道他们此来蓝田县,狠狠地得罪了县令大人,更是已经见识过韩东时不易蒙骗,极为难缠,现在当然非常担心,会不会趁着半夜没人看到的时候,直接把他灭了口。 他不知道韩东时是否真的胆大包天,可是自己的小命现在握在人家手里,那感觉绝不好受。 徐海停了下来,对着后面跟着的两名官差摆了摆手。 “行啦,后面的路,我来带着他就好,你们先回去!” “头儿,那您小心着。” 两名官差非常放心自家老大的实力,完全不担心许田能趁机逃跑,拱手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下子,许田心里更毛了! 第五十二章 幕后主使之人 “差爷,现在天色如此之晚,咱们还要去哪儿啊?” 徐海心中暗笑。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有何手段来对付这种奸滑之人,但是听许田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还是让他暗爽。 许田也知道,现在开口等于主动示弱,但他是真的硬气不起来了。 在这里,就只有他和徐海两个人私下相处,不管徐海对他做了什么,都没人知道啊! 许田的心里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此人的武力,自己毫无胜算。 “说不定,他故意如此,就是想让我主动逃跑,到时就可以治我的罪,甚至直接把我宰掉!” 许田根本拿不准徐海的想法,自然疑神疑鬼。 然而他想得再多,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更让他心惊的事情发生了。 徐海等那两个官差走了之后,竟然主动把他手上的镣铐给解了下来,放他双手“自由”! “休要问这么多,你就好好在后边跟着某,别耍什么花样啊。” “简单”地交待了一句,徐海就放心大胆地在前面领着走,完全没有回头盯着他的意思。 他越是如此托大,越让许田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自己已经重重得罪了韩东时,对方岂会这么大方地放他“自由”,这必定是个陷阱。 许田强忍着借机逃跑的冲动,强迫自己跟在徐海的身后,乖得跟条狗一般。 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徐海是要把他带到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荒野之间对自己下毒手。 四周越发安静,反而加重了他的恐惧之心。 “好啦,我们到地方了。” 徐海微笑着转回身来,轻轻抚着刀鞘。 “大人,什么到地方了?您,您老要干什么啊?” 许田的心跳都随着徐海的动作忽快忽慢,大气都不敢踹一口。 徐海却突然哈哈大笑:“问这么多做什么?老子突然想起有事,你就先在这儿等着,记住,别想逃跑哦!” 说完,他竟然真的不再理会许田,自己一个人向着田野深处走去。 “不,不对劲儿啊,他们真的放我一个人在此?” 许田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个“鬼”在不断诱惑着他。 现在若是逃跑的话,很有机会?虽说那个姓徐的有武功,打起来非常狠,但只要他们离开够远,他也不可能追得上自己。 别说追上自己了,天色如此之黑,自己随便选一个方向逃走,他回来看到自己不见,连往哪个方向追都没法判断? 就在此时,许田似乎听到了某种动静。 很轻,很虚,却像是直接在他的耳边响起。 就如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飘飘地在他身旁,对着他,一边吹着气一边诉说着什么…… 等等! 轻飘飘,看不见的东西! 许田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似乎都要炸起来了,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什么人!” 他猛地扭过头来,却什么都看不到,这片田野,只有他一个“人”在! “给,给老子出来!别,别以为我害怕你,老子连蝗灾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吓住我?” 他隐隐感觉,自己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此时的人们,绝对相信世间有鬼神的存在,特别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比如说许田! 徐海一路异常的表现,突然“大方”地放自己自由,然后又消失不见,当然还有……现在田野之中绝对安静的环境,全都加深了“诡异”的气氛。 许田现在直接把徐海可能对他出手的事情抛到脑后,心里真的想赶紧逃开。 最好能一口气逃离蓝田,回到“大人”那边去,哪怕大人因此责罚于他,也比现在孤身一人面对“鬼”强得多。 但是当他想要迈开腿逃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腿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各种恐惧的想法使得他的力气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差点儿直接栽倒。 他越是叫得大声,就越证明了自己在心虚而已。 “许田,你这个负心之人,抛妻弃子,不得好死!” “天下负心之人,都要抛入十八层地狱,入刀山,进火海,下油锅,枭兽拔舌,永世不得超生!” 眼前景象突变,明明田野之间不见火光,只能凭着月光辨别非常近的距离,但是许田突然发现自己能看到远处,远处自行生出的异象。 那是自己带着妻儿流亡之时的样子,他为了自身活命,狠下心来推开死死抱着他腿的妻子,甚至抢走他们最后的一点粮食,头也不回地跑开。 当初做这种缺德事的时候,他心硬如铁,为了自己活命,根本没觉得那是做错了事,但是现在从“第三者”的角度再次看到,却无比心虚。 “许田!看到你当初所做所为了吗?进了地狱,可休要喊冤呐!” 许田心底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了。 这他娘的真是鬼啊! 除了鬼邪之物,谁能让他看不见,却让声音清晰地响在身边,谁能形成这等幻象,谁又能让田野之间连虫鸣都不见。 对啊! 那些捕头乃是蓝田本地人,自然知道这里哪处闹鬼,他们如此大方,放开手铐把自己带到此处,就是想要借“鬼”杀人! 若是他们自己动手,怎么都会留下痕迹。韩东时猜到自己是被人指使而来,所以直接宰了自己等人,有可能引来朝廷追查,真要查出什么来,他难以交待。 所以,他们才深夜将自己带到这里,假如自己是死在“鬼”的邪门儿手段之下,那就真的什么也查不出来,自己白死了! 许田突然发觉,自己裤子竟然已经湿透,显然连自己下身都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管不住了。 “鬼大仙,鬼大仙饶命啊!” “小人只是为了求条活路,如果我不这么做,就连自己也会饿死的!” “请大仙饶我一命,我一定改过自新啊!” 面对徐海的时候,不论他心里再害怕,假如对方真的对他下毒手,许田也会拼命反抗。 这是人的求生本能。 可是面对着看不见的“怪东西”,许田所有的胆量都消失了,根本不知从何反抗起啊。 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大仙”能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怪异的嘻笑之声,在夜色之上,更加令人恐惧。 “你若真的反省之心,又怎么会受人指使找到蓝田县来?” “先是抛妻弃子,然后又为虎作伥,似你这般人,若不下地狱,受万鬼吞噬,岂有天理?” 许田赶紧磕头:“大仙饶命,这次不是我们自己想来蓝田闹事,是受人逼迫的,对方来头极大,我等若不从命,就会被直接治罪,不明不白地死在大牢里啊!” 当他说完这句话,周围风云再变,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握住了许田的心脏一般。 …… “罗州刺史辛成……很陌生的名字啊……” 韩东时念叼着这个名字,脑海里根本无法跟真人对得上。 他也没想到,从系统抽到的鬼灵,立即就能派得上用场。 他知道大唐之时,人们皆敬鬼神,却没想到会起到这么好的效果。 他通过地底吸引上来的鬼灵配合着幻象果稍微制造些幻觉,就让许田直接开口,交待了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 罗州刺史他是知道的,那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蓝田县就在罗州辖下。 可是,到现在为止,韩东时还没有跟这个名义上的上司打过交道呢。 之前天下大灾,整个关中皆为受灾区,州府也是自顾不暇,更别提照顾下辖的县。 以当时州府中官员的心理,别说韩东时天天摸鱼,就算有心想去拜会,人家只怕也会躲得远远的。 后来韩东时得到了高产作物,甚至将之进献于朝廷,瞬间成为天下瞩目之所,那时候州府中的“上司”只怕心情是不大好受的。 要知道,那时可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亲自到蓝田来微服私访,韩东时将高产作物种子交给他们,等于是越过了州刺史,直接在朝廷面前立了大功。 州刺史若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倒也罢了,但凡有点儿小心眼儿,那时肯定就已经把韩东时给记恨上了。 端看他暗中指使许田等人来蓝田县搞破坏,就知道此人心胸如何了。 韩东时还需要把更多的犯人提过来一一验证,才能最终确定是否属实,可是从那个辛成的官位和对自己的态度,他心中已经信了八分了。 “大人,此事颇为棘手啊。”师爷也听到了结果,露出忧心的模样。 废话,任谁当官,被自己的顶头上司记恨上,而且还采取实际的小动作,都会觉得不好对付。 可是,对韩东时而言,麻烦也不仅于此。 师爷紧接着提醒道:“那个辛成,据说是裴寂裴大人的门生,跟关中的几个世家颇有些联系,而且很会作戏,在罗州名声颇好!” “若是我们毫无动作,谁知道辛成还会耍出什么手段,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可若是我们直接与之为敌,恐怕在罗州境内,斗他不过甚至影响大人您的声望。” 第五十三章 放出流言 对于如何处置辛成,韩东时还没有最后确定。 关键是他现在对于辛成的了解还太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不过,他脑中大体也有些构想,那个辛成自身为地方文臣,虽然权力不小但斗之不难,他最大的倚仗倒不是权位,而是声望。 韩东时对于古时候的儒士们可太清楚了,那些个读书人,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或者认可的人物,真的会豁出性命来维护的。 如果对他们只知用强,那就等于跟整个士大夫阶层开战。 韩东时倒未必怕了他们,可是……那样很累的唉,自己还怎么摸鱼啊? 像辛成这种手段卑劣的人,所谓的名声不过是经营出来的假象罢了,既然是假的,那这个最强的点,很有可能会反过来成为他最大的破绽,反噬其自身。 要如何去做,还有赖于后续情报以及时机的选择。 韩东时发现,通过鬼冥引出人内心的畏惧感,这种手法效果很不错啊。 正好针对这个时代人人敬鬼神的特点,既然对许田等人能起到效果,那对别人呢…… 韩东时头脑灵活,不会被条条框框所限制,很容易就能知一返三。 对付许田这样的小家伙只是牛刀小试,即使许田没有开口,之后辛成也会露出破绽,被韩东时抓到。 系统奖励了这等好东西,自然要拿来解决大麻烦呀! …… 他依然按部就班地前往程处亮的营地,给他们讲解,训练。 唐军之中,整体气氛还是不错的。 果然有许多战士,看到程处亮这一营军士训练得有模有样,勾得心里痒痒的。 最开始他们围过来单纯是看个热闹,若是真有什么丢脸之事,他们好起哄嘲笑,然后当作军中的谈资。 不过,看到仅仅两天的训练效果之后,让他们心中的想法略略有些改变。 虽然现在燧火枪在射程上,还无法与大唐军中最精良的劲弩相提并论,而且在远距离上准头很有问题,必须排着“笨重”的阵列才能发挥威力。 但是,它们的强悍威力以及巨大的响动,依然能震动大唐军将士的内心,让他们隐隐看到这种新式武器在战场上的巨大潜力。 他们因为过去成见,面子或者其他种种复杂的心理,还无法直接对韩东时低头,承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却离得训练将士们更近了些,也少了许多的嘲笑之语。 许多将士都在安静地旁观着他们训练,甚至还很想凑近一点儿,亲手摸一摸那些造型奇特的燧火枪。 韩东时最初的目的就在于此,可惜,直到训练结束,依然没有将士真的对韩东时或者对程处亮手下的战士们示好,或者主动表示想接受同样的训练。 第一天所有战士“上手”之后,其实今天韩东时的教学任务很轻,主要就是纠正部分将士姿势的问题。 他分出大部分的精力,在冷眼旁观着其他营的将士反应。 有不少人还是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敌意,故意发出奇怪的动静,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而且故意凑到其他营的人堆里,起哄说些嘲笑之语,弄得那些心动的战士也当了意思再凑近。 人心有时就是这样的,当“其他人”疯狂对着燧火枪队进行嘲讽,而且自己过去也确实看不上它的时候,再想反口就会觉得没面子。 韩东时当时并不急躁,只是暗暗把那些人都给记了下来。 朝廷将万余精兵交到蓝田县,韩东时作为蓝田县令,自然要好好“招呼”他们,不能让他们在此地受了委屈啊。 为了让众将士在蓝田县,有真正“归家”的感觉,为了让他们在没有训练期间,不至于觉得空虚寂寞,所以韩东时把各种酒肆,饭馆全都开到了军营周围。 等他们看够了热闹,总会到各个酒肆去热闹一翻,胡吹海侃,有什么说什么。 现在蓝田县各项事务都需要银钱,正好借机把那些士卒们的银钱多掏空些,贡献给蓝田县的建设。 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是藏不住秘密的,很容易就会吐露他们的真实想法。同时,韩东时如果想要在军中搞一些“流言”,也能通过这些酒肆很快地传播开来。 比如说现在! 军中将士就开始流传,说是有人专门跑到蓝田县来捣乱,触怒了山灵鬼魅,据说一个叫许田的家伙被弄得很惨。 兵士虽然多为大胆豪迈之辈,但是他们对于这种鬼冥之事也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心里本来就多信几分。 何况,在师爷等人的“加工”之下,把各种细节填充上,再经过几位酒肆伙计的“润色”说得好是活灵活现,把那些兵士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反而听完之后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嘿嘿,这蓝田县闹出鬼怪之事,肯定就是他们县令没本事,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不定哪儿天就要倒大霉了。” 特别是那些中层将领,对朝廷让他们听命于韩东时这个文官县令非常不屑,内心深处就盼着他倒大霉,所以更是推波助澜,而且自己内心也“愿意相信”这种事情。 …… “大人,您交待的事情小的们都已经办妥了。” 夜深之后,各个酒肆自然打烊,那些掌柜伙计全都聚到了县衙后院,向韩东时禀报今天的计划推行情况。 韩东时微微点头:“那些军中将领可曾起疑?” 领头的掌柜连忙摇头:“请大人放心,他们绝对没有起疑!小人敢拿脑袋担保!” 师爷也站出来解释顺带给自己小小地表了个功:“小人早就算计着分寸,特意交待他们,当成一般的吹牛,绝对不可过分夸大,更不可在细节上有矛盾之处。” “再说了,多有地方县中传扬着鬼冥之事,此事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算稀奇,那些个兵士绝不可能想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传言就是为他们而设的。” 韩东时心知师爷做事向来谨慎,既然他也作出保证,那前期准备计划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做得好,不过此事还不能大意,明天你们表现得热情一下,让那些将领军士多吃些酒,灌醉他们!” 徐海摩拳擦掌地道:“嘿嘿,那帮子兵士仗着自己是府兵,根本没有把咱这些地方差役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他们见识过咱们蓝田的厉鬼,会不会直接吓尿裤子!” 调派来的军队本就没瞧得上蓝田县,平日里也没把地方差役放在眼里,两种心理相叠加,使得他们在徐海等人面前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甚至还想对徐海手下的差役大打出手。 也就是徐海体念大局,当时才勉强压下了性子,否则还真想跟那些号称军中枭将的高手们比划两下子,看看是你的枪猛还是我的刀快。 韩东时让他们按计划行事,早早下去安排。 所有计划都在按照韩东时预定的进行,也正好方便他安排各项事务,自己继续当甩手掌柜,只等着最后结果。 不过韩东时这几天是注定没法摸鱼了,刚刚打发走师爷和徐海等人,许大夫和他的得意弟子又登门了。 于清姐妹让抬着一个木箱子摆到院中,而许大夫则是满脸得意的样子,几乎把“快来夸我”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大人,您来猜猜这木箱子里装的是何东西?” 韩东时完全忽视许大夫得瑟的样子,带着几分惊喜地迎了过来。 “莫非我让你们试验的东西已经成功了?” 许大夫一愣:“大人,您该不会真的能掐会算?我还没说出来您就能猜到了?” “不过,还不算是大成,只能算是改良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于清把木箱子打开。 “此事还是于清的功劳大些,我们按照大人您交待的几种配方,跟林师傅他们反复试验,终于推敲出了威力更大的黑火,可惜比起大人您描述的威力,还是差了许多。” 韩东时搞出燧火枪之后,就发现现在制约着燧火枪发挥威力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枪支本身的工艺,甚至不是产量。 有了朝廷的支持之后,蓝田也不缺少木匠和铁匠,反而是燧发枪的装填药产量很成问题,而且无法保证稳定生产,质量稳定性不高。 韩东时凭着印象写出了几种配方,然后把改进火药之事交到了许大夫的手中。 他知道在大唐之时,并没有专门的火药专家,搞这些东西的,除了专门生产鞭炮的工坊之外,就是研制药物的大夫以及炼丹的道士。 甚至后两者比起生产鞭炮的工匠师傅更为精通。 因为生产鞭炮目前工艺也算成熟,他们不需要改进或者研究什么,只要照着他们“师傅”带出来的手艺进行流水制作即可。 反而制药的大夫与炼丹道士们,对此颇有精研。 所谓“中药”,并不只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各种作物,很多稀奇古怪的矿石其实也属于“药物”的一种! 而且大夫开药,对分寸掌握极精,某味药材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影响到药的功效。 果然还是许大夫有门道,虽然没有搞出韩东时期望中终极的tnt来,至少也把目前使用的火药大幅改进。 第五十四章 老徐的误导 韩东时顾不得一天的疲惫,直接叫上几个差役,带上装有黑火的箱子,趁夜赶到山野间,令差役深挖坑洞,把所有的黑火都埋了进去。 于清不乐意了,顾不得身份尊卑:“大人您这是做啥?这箱子黑火可是我们好累才配出来的,怎么这么不珍惜啊。” 韩东时微微一笑:“这可不是瞎浪费,而是真正检验你们成果的机会。” 他并没有责怪于清的插嘴,谁都不希望自己辛苦的劳动成果被“老板”糟蹋,以前还不是摸鱼党的韩东时对此深有体会。 于清见识有限。在他们看来,黑火的作用除了制作鞭炮,就是给燧火枪当装药,简单地说就是给燧火枪队士兵做的。 像韩东时这样直接在山上挖坑“埋了”,怎么看都属于瞎搞。 其实,真正的火药在民生方面依然有巨大的作用,比如说开山爆破! 虽说人力胜天,可是若事事单靠着人力来做,又累又没有效率,搞不好就是仿效隋炀故事,引来民变。 还有些特殊地段,受到地理因素的影响,几乎不可能靠着人力解决,这时候炸药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现在跟于清和许大夫解释也没用,让他们在一旁等等,很快就能看到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了。 假如他们改良的黑火确实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黑火填进去了,还顺了火引线到比较远的地方。” 韩东时点了点头:“记住我交待你们的,一定要注意人员安全,然后……开始!” …… “老徐,你早上开摊,有没有发现什么怪事儿啊?” 老徐面馆现在已经是整个蓝田县最受欢迎的面馆,特别是外地军爷们进驻蓝田县之后,老徐直接把面馆交给自己的儿子,自己和老伴儿带了两个伙计到军营附近撑个摊,算是开了个“分店”。 别说,因为位置关系,再加上军爷们吃得大方,也不赖帐,这个“分店”比起老店还受欢迎呢。 他们也不是只便宜了军营中人,来往田间做农活的普通百姓,同样受惠。 因为只有程处亮那营人马进行训练,所以其他营的将士根本不会这么早起来,主要是营中将领自己也变得懒散了,他们不点卯,手下的将士当然更会耍滑偷懒,到现在刚刚出营来找吃的。 此时并非行军作战之时,军士不必尽在营中吃喝,所以军中伙夫也能借着机会出来耍乐。 老徐眼瞅着已经有军士向着这片摊贩走来,故意咳嗽了两声。 “瞎说什么呢?我天不亮就到这里撑摊了,也没见着什么怪事儿。” “这就奇了,我们昨晚睡梦之间,隐隐听到有什么震动,可是醒了趴在床上,又没有后续动静了,真是奇也怪哉。” 老徐几句话就应付了这些食客,赶紧带着伙计热情地凑上前招待着刚走过来的兵士和将领。 “老徐,来几碗辣子面,再来点酒!” 老徐陪着笑说道:“几位军爷,大早上的就吃辣子面,还要饮酒怕是不大好?要不来点儿淡些口味的?” “娘的,让你上酒你就乖乖照做!在军爷面前放什么屁话?” “哎,老海,人家老徐也是一片好心嘛,何必动怒呢,老徐快去上面,又少不了你的钱,管这么多呢。” 幸好他们之中也有懂事理的将领,把暴脾气“老海”给拦了下来。 等老徐上了酒饭,他们也开始说起了昨晚的“异事”,而且向老徐打听起来。 “昨晚那动静绝对不是发生在梦中,哪有这么多人同时做这种怪梦的。今早起来,手下向我禀报,物资大帐里的长枪弓架倒了一大片,就连校场的草靶也倒了好几根。” “可是到现在也没别的动静,说是大地动,那也不像啊,除非……” 说到这里,“老海”等几员将领交换了个眼神儿。 他们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活计,在战场上杀人无算,也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 越是这样的人,对于各种鬼冥神秘之事,越会信一点儿,指不定哪路神仙就能保得他们一命。 而且,军中之人来自天南地北,顺带也把各种鬼怪之事引到军中,兵士之间传扬着各种奇诡之事,也当作是他们无聊时解闷的谈资。 比如说狐仙之说,就时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内心期待无比。 比如说鬼冥之害,则是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晚上都睡不好觉。 即使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谁真正遇上鬼冥之事,可是大家心里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不! 严格来说,他们其实是“遇到过”的。 在大唐之时,有太多普通人的视角无法解释的“怪事儿”,而这些事情自然就被归结于虚无飘渺的鬼冥身上,更增添了他们对于鬼祟的恐惧。 “可是咱们明明是刚从关中各地集调而来,路途也各不相同,咋能同时沾染上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呢?” “呵呵,你算说到点子上了,问题大概不是咱们身上的,那就只有……老徐,你过来,军爷问你点事儿!” 老徐赶紧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 海不言直接把他刚刚发火的事儿抛到脑后,招呼过老徐来,压低了声音道:”老徐,你给军爷个准话,在你们蓝田是不是闹过啥不干净的事情?” 老徐一脸的“惊慌”:“军爷,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可不能乱说啊。” 海不言一拍桌子,故作不悦地道:“老徐你怎么回事儿?拿军爷们当外人是不是?要是你现在不说实话,等军营里真出了什么大事儿,军爷可要拿你是问哦!” 刚刚劝解过他们的李素微笑着拍起老徐的肩膀:“老徐你要真知道什么就直说,军爷们都是外地来人,对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你要早早提醒,军爷们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老徐七情上面,先是左右瞅了两眼,然后煞有介事地趴低身子,压低了声音。 “军爷明见,我们蓝田确实有些怪事儿,不过可不敢说那是鬼祟啊,若被见怪,我们还过不过日子了,甭管是啥玩意儿,甭管是不是干净,都得当正神山灵供着!” 海不言等人交换了个眼色,单听老徐的说法,他们都心里雪亮了。 那八成不是什么正神山灵,而是真正的鬼冥,甚至还曾经害过人,让老徐等当地百姓怕成这样。 他们正想着呢,老徐后面的话直接让他们差点儿从桌子上跳起来。 “几位军爷其实来得稍晚,那边大营的程将军早就带着所有将士来到蓝田,跟咱们县老爷早早是摆下道坛,祭拜过山神啦,所以不会发生什么冲撞,几位军爷的营里出事,怕是没有祭拜,惹得鬼……不是,山神不乐意所致!” “啥?还有这事儿!他娘的程处亮,还有那个韩东时,真是一肚子心眼儿啊!” 海不言一听,猛地锤着桌子。 就连李素也不乐意了:“此事事情,我们来到蓝田之后竟然没人专门告知我们,这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啊,还是有心想算计我们呢!” 他们只顾着自己不乐意,也不好好反思一下,之前他们对韩东时甚至程处亮的态度,又何曾把他们当作是“自己人”。 本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还只是心里猜疑,听到才徐确切地说出,蓝田确实有“不干净”东西,他们可不能等闲视之了。 “老海,说不定咱们真的是跟蓝田当地的什么东西有所冲撞,依某之见,此事不可不慎。” 海不言点了点头:“老徐,你可是蓝田本地人,军爷们平素也没少关照你,你可知道如何化解这种东西吗?” 老徐再次压低声音:“既然几位军爷问起,小的自然知无不言,且请附耳过来……” 与此同时,其他的好几个摊子,也有些军士听到了相似的消息。 韩东时故意提醒他们,万万不可把自己的说法原样重说给军士们听。 蓝田县就算真有鬼冥之事流传下来,也应该是比较久远之事,而且这种事情不断流传一定会有些变样。 他们会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略有差异的版本,然后稍微交流之后,“自己”组合出最后的“真相”。 如此,他们方会深信不疑。 假如从老徐等人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完全一样的,那就显得太假了。 老徐吐露出内情之后,果然看到那几名将领一边喝着酒,一边压低了声音交流着什么。 虽然他们自认为刻意小心,但是其信息从一开始就是被县令大人设计的,最终只能推导出韩东时需要他们知道的信息。 再加上那个海不言,性格极为张扬,正常的时候还记得要压低声音,不要让“外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只要说到情绪激烈之处,就会不自觉地砸桌子,提高声量。 老徐一边招呼着其他桌的客人,一边很轻松就能掌握到他们的实际态度。 等把这些军爷们打发走,他赶紧让伙计们收拾桌子,自己跑去向师爷报告自己了解的情报。 第五十五章 山中诡事 难得地,各个大营的将士没有急着去围观程处亮的训练,偷偷摸摸地到镇上甚至县城里采购些东西。 “老海,香烛烧纸全都备齐了,咱们今晚就行动?” “那是当然了,老徐他们说的还是得信一下,你们没见程处亮那营人马刚刚赶到,直接就祭拜鬼冥,咱们都落后多少天了。” “你们都没注意吗?昨晚闹出不小的动静,可是程处亮的大营里还是照常训练,根本没当回事儿!” 几个将领越是商量,越觉得不能让程处亮占了便宜。 他们已经“孝敬”过山灵鬼冥,那蓝田县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全都找到他们头上来了? 军队之中,对于此等事物的迷信极为严重,很多号称“名将”的顶级人物,在出兵之前甚至还要找来巫卜进行占卜,若是卦象不吉,直接就取消出兵的行动。 他们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入夜之后,几个大营的将领都集中起来,各捧着纸钱香烛等物,按照老徐等人的指引,向着老姑子山方向摸过去。 他们极是疑心韩东时故意对自己隐瞒,通过鬼冥之事算计自己,若是被他和蓝田县的“狗腿子”们发现行踪,背后里说不定还会玩什么阴招。 可是,这些军中将领万万不会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韩东时算计之中。 …… “娘的,这里的深山入夜之后怎么如此吓人,没事儿都要被吓出毛病。” 海不言警惕地四下瞅了瞅,猛点头头道:“所以才说啊,这种邪门的地方,肯定藏着些不干净的东西,幸好我们机警,不然军营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好啦,别显摆你们的先见之明了,快点儿祭拜一下,然后咱们回营睡觉了!要不是怕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谁乐意大半夜跑到这深山脚下来。” 海不言指着远处的点点灯火,很是稀罕地道:“你们快看,老姑子山下的村子到现在竟然还有不少灯火,还能看到一些人影走动呐。” “蓝田县邪门的事儿也太多了,纵然是长安那等繁华之所,到这个时间也应该宵禁了,哪还有什么人在街上活动。” 海不言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屑,可是最后却隐隐透出了某种羡慕。 对于地方官府来说,宵禁自然是害怕晚上的不法之徒趁机惹事,可同时也说此时人们的作息,只要到了晚上都习惯于呆在家里,因为在外面也没什么商铺开业。 但这并不是绝对的,长安之地,有些极度繁华之所,哪怕是进入深夜,依然灯火通明。 当然了,其中颇有些“不正经”的乐坊甚至是暗中经营的赌坊。 且不管它的经营是否合法,至少说明那些里坊确实是极度繁华所在,在那里出入的也都是口袋里有银钱的主儿。 蓝田县这样一处小小的县中,竟然也有经营到深夜的地方,只能说明即使到这个时间,依然有百姓出入花钱,说明他们的口袋里有余粮余钱! 联想到,现在进出蓝田的,除了他们这些外地调来的官兵,还有各地的大商贾们,这样的场景似乎也不算出人意料。 “呸!天下的便宜怎么都让韩东时那货给赚去了,这得是多少银钱,能抽多少商税啊!” 就逄海不言等人不懂得地方治理,至少也懂得基本道理。 大唐,或者说历代王朝,对于商税的收取可是从来下狠手的,税率远远高于农夫种地。 别说这些守旧的大臣眼光狭窄,看不到商贸往来的好处,实在是商贾的地位太低,而且“姿势”摆得太好,但凡是缺钱的统治阶层,都会忍不住在他们身上捞一笔。 海不言等军方将领,自然不知道为了达到蓝田现在的大好局面,耗费了韩东时多少心血,有多么来之不易。 在他们心里,只是觉得韩东时走了狗运,老天降横财到他的身上。 “娘的,等咱们打赢了北方突厥人,衣锦还乡有机会转文臣,也跑到蓝田来当县令,保管治理得比姓韩的更好!” 李素甚是不服气地道。 不得不说,他们虽然跟韩东时不对付,很不服气被一个小小的县令节制,不过本性倒没那么坏,想到的将来是做一任县令,要比韩东时更加出色,而不是鱼肉乡里。 他们早年追随自家老大,后来又归于大唐军中,就是因为在隋末之时被逼得没活路了,自然不会去当最看不起的贪官和酷吏。 “好了好了,那都是人家蓝田县的闲事,我等又非地方官员,理他作甚,赶紧办正事。” 长水校尉何耀赶紧提醒大家,众人又一门心思地往半山腰而去。 “大体方位就是这里了,咱们就在这里祭拜。” “娘的,怎么这么多树丛杂草,你们看这些杂草比腰还高,怎么祭拜?再说一会儿烧纸钱别把整座山给烧没了。” 他们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清理场地。 不得不说,这里的树木是真的多,月光也很昏暗,再结合着白天听来的消息,哪怕他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也感觉内心惊悚。 不,应该说,正是他们过去杀人如麻,现在心里多少有点儿心虚。 “这么安静,气氛真怪,娘的,还不如弄出点儿什么响动来,反而能让人心安。” 海不言嘴里正嘟囔着,突然真的听到了背后发出某种怪异的声音,瞬间让他汗毛倒竖,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我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动静啊?” 海不言僵着面孔,扭头问其他人。 他知道这么问很丢人,可是刚刚的感觉太奇怪了。 “什么啊!老海你能不能别吓唬人啊,本来半夜做这种事情心里就不踏实。”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海不言也不好意思再多说,只能自己骗自己,刚刚都是幻觉,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然后,他就听到李素开口了。 “我说,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怪动静……” 海不言像是找到“伴儿”的感觉,赶紧开口:“怎么,你也听到奇怪的动静了?” 他的语气之中,竟然还有几分兴奋。 就算是胆小,也不是只有自己胆小。 就算是幻觉,也不是只有自己出现幻觉了嘛。 在这种夜间气氛之中,若是只有一个人有奇怪的“幻觉”,心里都觉得瘆人啊! 可是,李素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更加惊悚,感觉更加瘆人了。 “老海,你说啥呢?你啥时候听到过怪动静了?” 海不言的语气都有些发颤了:“我刚刚问的你们啊,有没有人听到怪动静……” 李素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可不能故意唬人啊,刚刚你一直在摆弄烧纸,什么时候跟我们说过话了?” “我明明……得了,咱们直接问问其他人,看我有没有开过口。” 海不言自己都有点儿心虚,不敢跟李素吵起来,向其他将领求助。 可是,其他将领全都表示,根本没听到海不言的话,更加不可能给他回应! “那刚刚是谁跟我应话的……” 海不言的汗毛又要竖起来了。 李素摆了摆手:“老海的事儿一会儿再说,我刚刚是真的听到怪动静,好像是女人哭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其他将领一起摇头,而且脸上都是又恐惧又嫌弃。 大半夜的深山,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哭。 李素要不是幻听了,那就是……真的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素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可能真的是我自己吓自己,总不能你们十六个全都没有听到声音,只有我自己听到了。” 他现在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本来到这里事儿也过去了,可是向来稳重的宋无极听不对劲李素最后的话后,反而愣住了,露出奇怪的表情。 “咱们一共十七个人……没错啊,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其他人都没有异常,似乎他们来的时候真的只有十七个一般。 “山字营,北乡营……他一边清理杂草一边挨个数了过去,等数到最后的时候,整个人僵住了。” “等会儿!大家都过来!” “又干嘛!别再节外生枝了,快点儿祭拜完咱们回去。” “不是啊,我们来的时候根本不是十七个,是十八个兄弟啊!你们看看,何耀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此时才“想起”跟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长水校尉何耀! “明明……明明来的时候我们还说过话的。” 海不言话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整个人两腿打颤,而其他人比起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此时,大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哗!” 夜风突然放大,吹得枝叶哗哗作响,也吹乱了他们的心。 直到这时,他们才猛然发觉,之前他们所处的山间过于安静了。 像现在所处的地形,夜间怎么可能没有山风! “要不,咱们还是下次再来,先,先回营再说!” 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傻子也能发觉此处的诡异之处! 第五十六章 及时救场 直到这时,他们也没有怀疑老徐等人白天跟他们说的会是陷阱。 看到这种异象,他们反而觉得老徐等人言之有物,果然没有骗他们。 现在跑来祭拜就已经这么多怪事,这么吓人的景象,假如晚上几点,鬼知道军营里会发生什么邪门的事情。 就在几员将领商量着想跑回军营,周围景象突变。 若之前只是“简单”的气氛恐怖,现在缠绕在他们身边不干净的东西,终于显露出它狰狞的真面目! “啊!”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回荡于半山腰的树林之间。 …… “大人,好像成了!” 深夜之中,十几名大汉的惨叫能借着风势传得极远,一直在远处守着的师爷等人又惊又喜。 对于大人的计划,他们虽然觉得乐子很大,可是心里也是没底的。 再怎么说,海不言等人也是沙场宿将,现在的官阶不高,可绝对是杀人如麻的人物,资历不浅。 鬼冥之事能吓得住一般的老百姓,但真能吓得住他们吗? 现在,远处传来的惨叫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嘿,大人咱们现在就赶过去,说不定正好能看到他们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惨样儿。” 韩东时微微一笑,先向徐海问道:“另一边已经准备好了吗?” 徐海抱拳道:“大人放心,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必能给那些军中悍将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好,咱们就去解救我大唐的猛将们。” 一众人遁声向着海不言等人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从一开始,韩东时就没想着依靠鬼冥之物“除掉”这些不听话的大唐将领们。 虽说系统奖励的鬼冥并不能真的杀人于无形,但能侵害目标的身体,再加上营造恐怖气氛,结合着此处山势,并不难制造“意外”。 到时候就算朝廷想要追查也没办法,总不能说他们蓝田的鬼名害人? 翻遍大唐律也找不出这样的罪名扣到韩东时的身上。 韩东时并没想过要他们的性命,而是要成功地压服他们的心,让他们乖乖听从自己的调派。 在蓝天地界上杀几个莽夫算不了什么,只有驯服他们,真正完成燧火枪军的训练,让他们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才算是显出韩东时的本领,让朝廷再不能对他的做法有何质疑。 …… 果然如韩东时所料,等他们找到海不言等人之时,这些军中悍将们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在过去,他们对于鬼冥之事虽然相信,可心里还有少许猜疑,现在是完全不敢质疑了。 这世上真的有鬼冥之物,而且很可怕!比战场上被十倍的敌人包围更加可怕! 哪怕是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有一定的勇气,靠着手中的刀枪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但鬼冥之物根本无法反击,那还不让对方给玩死? 他们的眼前,漆黑的山路与可怕的幻觉交替出现。 他们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自己在战场上列好战阵,迎面冲杀过来无数的突厥铁骑。 虽然手下的弓手及时放出两波箭雨,却根本无法阻止突厥铁骑的突进,等他们冲到近前,依靠着战马的冲击力瞬间把草草布置好的战阵冲散。 他们自己身陷危局倒也罢了,就连多年追随着自己的手下将士也不断倒在突厥人的弯刀之下,无尽的惨嚎之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如同小刀在他们的心上切割。 “回到”黑暗的山道,是恐怖的风声与女声哭泣,进入幻景之中,则是战场修罗,同袍兄弟不断死亡的地狱之象。 就算是性格刚强如海不言等人,精神也逐渐崩溃。 “咦?那不是海将军吗?你们大半夜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海不言等人突然听到有人招呼,眼前幻象全都消失不见,回到了漆黑的山道之上,耳边只有风声,再没有哭嚎之音。 所有人回过神儿来,这才猛然发现,蓝田县令韩东时正带着一班差役举着火把迎了过来。 “没想到几位将军对我蓝田县的风光如此痴迷啊,都进入深夜了,竟还在此闲逛。早知如此,本官应该派些衙中小史给你们当个向导,免得你们迷路啊。” 海不言等人心情复杂地看着韩东时。 他们自然知道,刚刚的丑态都被人家看在眼里。 他们之前对人家多好啊,海不言宁愿被任何人看到,也不愿意被韩东时看到那一幕。 然而,从道理上来说,他们确实是被人家给“救”了呀。 “老海,这事儿有古怪!” 李素神色凝重,恢复神智后的短时间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韩东时乃是蓝田县令,肯定早就知道蓝田本地闹鬼,他和程处亮早就祭拜鬼灵,所以才有恃无恐!” “你还记得我们在军营里盘算的时候,就觉得他们是故意对咱兄弟隐瞒,看起来,他们好像就在算计着今晚这一场呢!” 他们不愧是沙场悍将,虽然比不过朝廷中那些文官的心眼儿多,但到底是见多识广,很快就发觉,他们是不是落到了韩东时的算计之中了? 可是,任他们聪明绝顶,也绝对不可能猜到韩东时是如何算计他们的。 刚刚他们“亲眼所见”的邪事儿,就是蓝田县存在鬼冥山灵的铁证!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鬼冥山灵”全都听从韩东时的指挥,今晚的陷阱最重要的安排就在于此。 面对一群刚刚被鬼怪吓得面无人色的将领们,韩东顿时底气十足。 “几位又在商量什么呢?天黑路险,就算你们身手了得,也会出意外,还是让我等护送几位回军营。” “姓韩的,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和程处亮背后算计的事情当我们没看出来吗!” 军中将领性子较直,特别是李素“提醒”之后,他们根本不想卖韩东时的帐。 徐海不禁大怒,又想直接冲上去,却被韩东时拦了下来。 他不慌不忙,故作惊讶地道:“什么?我何曾算计过几位将军,请把话说清楚,若真是我蓝田县的不是,我当场斟茶道歉又如何!” 海不言张了张嘴,当着众差役和县吏的面儿,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刚刚真实地经历了鬼冥之事,那种战场惨烈的虚幻景象,太真实了。 可是,这些话能当众说出来吗? 韩东时虽是个区区县令,但却是受到朝廷重视的县令,否则朝廷岂会把万余精兵的统兵权交到他的手里? 若是此时说错了话,他日被他闹到朝廷那里,哪位大臣会支持他们的说辞? 即使不闹到朝廷,他们也不会忘记当初三位国公同时到场支持韩东时的场景。 假如他们完全占理,大家同为唐军,几位国公还是会给他们主持公道的。可是若拿着子虚乌有的事情跑去告状,只会被卢国公等人认定他们不给面子,故意刁难韩东时! 就连海不言也能想明白其中道理,何况他人。 面对韩东时的反问,他们根本答不上来,气势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李素强忍着怒意,走上前两步拱了拱手:“我等不识蓝天地理,竟是在山间迷路,多谢县令大人前来接应!” 韩东时微微一笑:“大家同在一山之中,彼此乃是袍泽,何分彼此?几位若是参观完了山间景色,就由在下护送几位回宫。” 李素等人强拉着强硬的海不言等人,先借着韩东时给的台阶下了。 没办法呀,以他们的体魄或许不害怕山中的夜风,但是万一把他们气跑了,那个消失的鬼影又出现了咋办? 刚刚他们脑海中闪过的军中兄弟一片被突厥人砍倒的场景,谁都不愿意再次经历了。 等韩东时迎着他们下山,双方离得足够近之后,他们有了压低声音说点儿真心话的机会了。 李素一改刚刚的怂样,恨声道:“韩县令够狠啊!你明知道蓝田县中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提醒过程处理却无视我等兄弟,真的想害死我们不成!” 海不言等人也是对韩东时怒目而视。 在他们看来,假如韩东时早点儿据实以告,让他们提前在营中进行祭拜,免了鬼魅之扰,岂会有今晚的险境? 韩东时冷笑一声:“第一,你们凭什么指责说我蓝田有鬼冥之事?几位可能把所谓的鬼冥给找出来?” “第二,就算你们听到了什么传言,畏惧鬼冥,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营中祭拜驱邪,为什么趁着黑夜上山?” 李素直接哑口无言,甚至有种心虚的感觉。 他们总不能说,故意偷偷摸摸地上山来祭拜,是想让韩东时的“算计”落空,甚至还有机会看他们的笑话? 他们猜测中韩东时和程处亮的“算计”根本是无法证实的,说出来也只是一面之辞,难道韩东时还会当着他们的面儿承认? 人家直说从来没想过要算计自己,那他们如此作为等于承认“枉作小人”,韩东时有大条道理再把三位国公请出来! 三位国公若是看到军中有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根本不会听他们的解释,盛怒之下说不定拿刀直接砍人了! 李素正想着几位国公发怒的样子,心胆皆颤时,有几名差役忍着笑意靠了过来。 “报大人,我们在田野之间又捡到了一位将军大人!” 第五十七章 军人最不想面对的场景 海不言等人大喜:“一位将军?那必定是何耀!他没事?” 说完,他们猛地听到一旁听起不屑的嗤笑之声:“捡回来的。” “这……” 这些将领猛地反应过来,此事有多么丢人。 之前他们被无形的鬼影吓乱了心神,又突然遇到了韩东时等人,完全忘记他们跑丢了一名同伴。 而何耀到底也是军中宿将,竟然直接被吓晕过去还被蓝田县的差人给“捡”回来,他们在韩东时面前可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看着差役架住何耀越走越近,海不言也顾不得还口,跟另外一个将领连忙上去把人接回来。 韩东时竟然没借机再用言语羞辱他们一番,只是“好言”叮嘱道:“小心一些,这片山地倒也不小,若是再有人走丢了,可未必还能找得到了。” 李素心中一紧。 韩东时的话听在他们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番味道了,那似乎隐隐是在指责落单的人,会被暗处的鬼冥给“捉”走? 那就真的是找不回来了,大概率找到的时候也要变成尸体。 任何地方的鬼冥都不是好物,若无祭拜,必会趁夜出来害人。 更有甚者,作为外来人,他们根本不熟悉这个蓝田鬼的习性。虽说自己的军营离此尚远,但万一这鬼能活动的区域覆盖整个蓝天,那就有可能直接跑到军营里害人! 想到这里,李素的心里都有点儿发颤。 “娘的,韩东时,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蓝田县肯定有害人的东西,我等刚刚亲眼所见,好歹你现在也负责我们整支大军的训练,也不会希望军营之中出什么大事!” “以前你们蓝田县是怎么祭拜的,我们照样祭拜一番,图个心安,朝廷那里自然也没人多嘴!大不了……大不了需要多少银钱,我们翻倍凑给你好了!” 李素觉得他们若是玩心机,肯定不是韩东时的对手,还不如直来直去,再给他扣一顶“大军主帅”的高帽子,先把这个危机渡过去再说。 为此,哪怕他们暂时低个头,好像也没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韩东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地道:“几位将军,据韩某所知,你们早年就入军中,追随着陛下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杀敌更多,按理说世间再没什么能让你们畏惧之事了?” “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你们并未受伤,想来那鬼物最多也只能变出些吓人的东西,怎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 韩东时是明知故问,本来鬼物就是他从地里招出来的,让他们看到不对劲的景象,自然也是韩东时的安排,他就是故意让他们想起那种种场景,引出后面的话题。 李素等人这时却无法深想,没有注意到韩东时的话有多可疑,脸上再次闪过恐惧之色。 “我们刚刚看到了……看到了……” 韩东时的语气放柔:“那些差役在后面尚远,你们看到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那样心里也会好受。” 海不言看了看一旁依然昏迷之中的何耀,长吐了一口气:“也没啥不能说的,对咱们当兵的而言,那真的是最可怕的场景了……” 海不言等人的胆量确实极大,可是,任何当兵的都曾经经历过败战之景。 战场就是真正的修罗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修罗场,而自己一方若身为战败,身为被屠杀的一方,那就已经不是修罗场三字能形象的了。 不论是普通当兵的还是将领,最不想遭遇的就是那种场景,特别是“溃败”式的,被敌人骑兵的追杀。 自己的性命难保,完全掌握于敌手,不知能否逃回去的恐怖感,自己袍泽被屠杀的惨叫声,堵住耳朵都听得见,更重要的是那种无力感…… 海不言说了个开头就几乎停不下来,他也没指望着韩东时这种没上过战场的文官能理解他们的心境,只要他多少对大唐军人多些敬意,好好配合他们完成祭拜就不错了。 他并没有过多的文辞修饰,说出来的幻象场景平铺直叙却又直触人心,直接让李素等人脸色再次变得惨然,显然又想到了刚刚的情景。 韩东时则微微点头,从他们的表情看得出来,这些将领对自己军中的将士还是真情实意的,否则他弄出来的幻象也不足以动其心。 “其实本帅倒觉得,看到刚刚那些场景也还不错嘛。” 韩东进直接趁机改变了称呼,把“本县”改成了“本帅”,料他们这种时候也不会反驳。 李素的脸色果然很不好看,也确实没有开口反驳,让韩东时好生失望。 要论直言快语,还得看人家海不言的。 海不言可不想惯着韩东时的“毛病”,哪怕现在他们是丢人在前,求人在后的状态。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身为营将,刚刚真是心如刀绞,韩东时你说这种话,有没有心啊!” “哼,不愧是文臣,就是比不得武将,在你们眼里,怕不是将我等只是视为立功升官的棋子,就算在战场上被敌人屠戮只怕也会无动于衷!” 其他将领也对韩东时怒目而视。 徐海大怒,若不是知道大人另有计划,他只怕已经拔刀动手了。 韩东时的脸色慢慢转冷,眼中射出的寒意竟然让海不言都觉得心底发冷。 “某既然主动向朝廷请命,把尔等调至蓝田,成为一军主帅,自然会对你们负责!但不是这种假惺惺的恐惧,更不是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态度!” “你们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象,口口声声说不想看到自己袍泽死于突厥人的屠刀之下……呵,这种动嘴皮子的本事,谁又不会!” 海不言也被激起了脾气,不理会李素在旁边打眼色,暴怒地反击道:“你说谁是耍嘴皮子,我营中多有兄弟,乃是本乡出身,这等情感,岂是你一个外人文臣能比的!” “是吗?有海校尉这样的同乡,还真是大不幸啊!” 韩东时完全无视了海不言几乎要动手的激动情绪。 “既然你们也不想被突厥人击溃,追杀,竟然还以现在的态度应付大军训练?” “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刁难本帅,是在看程处亮的笑话,等上了战场,又是谁看你们的笑话?” “啊,对,那时候根本没有人会看你们的笑话,只是有些突厥人会耀武扬威地拎着你们将士的脑袋显摆他们的战功,以此嘲笑我大唐无人罢了!” “你!” 海不言被韩东时的话挤兑得无法开口。 他们身为军人,不论有什么理由,以如此怠慢的态度面对平日的训练,确实说不过去。 他们可以骗程处亮,欺韩东时,蒙三位国公,但却不可能骗过自己的内心。 此时的大唐,虽然没有“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说法,但这种道理还是比较浅显,他们也是明白的。 “说,说得好听,我们大唐军中,自有枪盾阵,再配合上强弓劲弩,突厥人哪有那么容易突破?反而是你让我们训练的燧火枪,谁知道能不能真的挡住突厥人?” 海不言等人的气势却是弱了许多。 韩东时正色道:“诸位这些天也看到程处亮的大营训练,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燧火枪的威力如何?” “那些弹丸的威力,即使是再精炼的重甲都无法防御,唯一的缺点只有远射程射击的时候准头不足,以有装弹丸并不方便,但是这些缺点都能通过战术进行弥补!” “几位都是领兵之人,若是看到我的战术有何不足,尽可以直接指出来,在下都应着,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我燧火枪军没有在战场上吃败仗,你们此举就是动摇军心,论罪当斩!” 海不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之前他们也是对韩东时甚至是几位国公的命令阳奉阴违,对所谓的燧火枪看不大起。可是韩东时并没有拿他们如何。 这样的态度,反而引来众人的轻视,觉得此人毫无威望,又顾忌着朝廷的风评,所以不敢拿他们如何。 今天才算是领教了韩东时强硬的一面,真是论权比不过,论理说不过。 李素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其实已经动摇,左右看了看同伴们,寻思着找机会劝劝他们。 要不,就先对韩东时低个头,按照他的办法进行训练。说到底,用什么武器到战场上作战是次要的,有机会拿胜仗,杀突厥人,避免出现刚刚“幻觉”中的惨象才是最重要的啊。 “得啦!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俺们照你说的训练嘛,咱们练不就完了嘛,我倒想看看,你吹得上天的燧火枪威力,是不是真能杀到突厥人的威风。” 没想到,最先开口认低的,反而是最强势的海不言。 也是,他的性格直来直去,真是自己没理儿的时候,也能最爽快地认错。 韩东时微微一笑,虽然听到了对方低头,可是从海不言的话里,还是能听得出他些许的不服气。 没关系,今晚的准备可不止于此哦。 第五十八章 降服诸军 海不言等人其实知道,此事上自己是理亏的。 他们因为个人对韩东时不服气的心理,完全无视大军训练,故意给他拖后腿,甚至对于严格训练的程处亮部大加嘲讽。 有一个坎他们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经过训练之后急于战场,跟完全不加训练,坐“等”上战场的命令到来,使得众将士袍泽死于突厥人的刀下,差别太大。 前者是韩东时的能力问题,后者,则是他们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韩东时看到几位将领都是沉默以对,没有再强行反驳,但也没有服气到跪倒敬拜,很明白他们的心理。 从道理上,他们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妥,在面子上,他们不会强撑,但也不想主动示弱,在现实层面嘛,他们虽然见过了程处亮的训练,却还无法直观地了解火药新式武器的巨大威力。 不过,咱是谁啊? 韩东时向来体贴入心,细心温柔,这些问题他在算计对方之初,就已经都想到了。 此时他们举着火把,引着众将领“回营”,却也趁着天黑地形混乱的机会,故意偏移了路线,这并不是直线回到他们的军营,而是稍稍拐了个弯。 海不言等人对本地地形不了解,又专注于跟韩东时的争辩,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突然之间,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打破了他们的沉静。 在黑夜之中,冲天的火光格外显眼,甚至能让他们看清巨响发出周围的场景。 一处山壁受到爆破的威力,直接“栽”了下来,后续依然有大量的山石顺着山坡滑落。 “那,那是什么动静!山,山神发怒了不成!” 海不言完全无法理解这么恐怖的动静和造成的破坏,只能归结于虚无缥缈的存在。 他已经算表现不错的了,后面还有两个将领,本身就特别迷信玄学之事,胆子也不像海不言那么大,当场就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敬畏着哪家神佛。 “几位莫要介意,这不过是我们县中的临时差役,借着火药之威,开山辟路而已。因为白天容易惊到普通的老百姓,所以才会选择在夜间施工。” “你们也知道,有些山路靠着人力是无法再拓宽了,只能利用火药炸开,再通过人工清理,昨晚我们已经炸开了一处山口,这边再清理完毕,后续开山拓路的工作,会离得更远,自然不会再惊扰到你们了。” 韩东时故作轻松地向他们说明着。 其实,这就是故意给海不言等人准备展示的,韩东时并非强逼人做工服役之人。 山间夜色尤其凝重,说句伸手不见五指是毫不夸张的,这种时候做工很容易出现意外。 他提前让临时差役挖好坑洞,然后挑选海不言等人被吓住的时机,让他们亲眼看到,感受到火药爆炸的威力。 “开,开山?以区区人力,如何能做开山之举?这,这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啊。” 李素听到韩东时的解释,内心更觉震撼。 “如此说来,那是我们之前晚上感受到的震动……” 韩东时故作惊讶地道:“怎么,我们在别处引爆的时候,你们在军营里也有感受?哎呀,那实在是罪过,惊扰到了你们半夜休息。” “不过……既然你们几营人马都没有正式开始训练,甚至连人员都未曾齐备,被打扰了也没太大关系。” 韩东时一边开解,一边又不阴不阳地刺儿了他们一句。 李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开口道:“原来我们军营内感受到的震动,甚至被震得兵库杂乱,并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乱,今晚之事,真是何苦来哉。” 海不言则是盯着刚刚发出巨响的方向。 火光散去之后,他们已经看不到任何景象,不过刚刚的一幕已经带给他们巨大的震撼。 “韩……大人,明天我们能否再来此处,我想看看,你们到底是如何开山拓路的。” 韩东时内心微微一笑,表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自然可以,正好我也想带着程处亮那营人马前来,实际看看火药的威力。” …… 许大夫和于清等人实验出改进的火药配方,太是时候了。 韩东时布下此局,虽说是为了吓唬海不言那些不听话的将领,但也是真的要利用火药的威力,大幅拓展蓝田县对外交通道路。 八百里关中平原,八百里沃土,实乃多个王朝霸业之本,包括大唐也是以关中为基,一朝得天下之机,出兵东征,当今陛下一战擒两王,天下再没有能与大唐相抗衡者。 但是,蓝田县在关中的位置是比较偏的,没有那么好的地形可利用,不但离渭水较远,还有些小山丘阻隔交通。 “要想富,先修路”的观念深入韩东时的思想,最近蓝田吸引了大量商贾前来,制约他们对外商贸联系最大的因素就在于交通。 韩东时趁着震慑海不言等人的机会,直接动员了大量的百姓加入临时战役,并进行专门编组,分不同时段进行搬石头,平整道路的工作。 海不言等将领带着手下将士,跟随着韩东时一起来到修路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在他们的记忆中,这里应该有一处山头,紧邻着一条较为狭窄的山道。通过这片山地,就能直接赶到渭水旁边的一处渡口。 现在,半个山头直接被“削”掉了,当然了,道路也不会自行修好,大量的山石滑落,已经把山道完全堵了起来。 现在山体经过爆破之后已经稳固,千余百姓分从不同的位置,通过各种工具把大型的山石拖到两旁。 有些体积过大的山石直接堆在那里算了,体积小些的,则通过牛车驴车向村子里运过去。 石头可是重要的建筑材料,通过锤子等工具破开之后,可以用来铺地面,也能用来打地基。 总之,这些看起来无用的石头,在此时代下也属于“财富”的一部分。 韩东时特别下令,出人前来帮着修路的百姓家,可以优先分得平好的石块。 现在已非农忙之时,可以把整个蓝田的牲口全都集中起来,发挥“集体”的优势,更有效率地进行运送。 当然了,这些都是韩东时作为蓝田县令的安排,体现了他治理地方的能力。 落在海不言等人的眼中,最值得注意的,自然还是火药发挥的威力。 “那东西不是就能拿来放放鞭炮的吗?怎么还有此天地之威?” “就算集中万余精兵,也不可能铲掉一片山头啊!火药竟然能做到……未曾想此物如此可怕,以之制成的燧火枪,说不定也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啊!” 海不言等人再也不敢轻视火药武器,甚至想到之前对韩东时说说的轻佻之语,又羞又愧。 其实他们的想法已经犯了巨大的逻辑错误。 火药集中起来,能炸垮半个山头,跟它们分别作为枪药使用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其实是没有直接关联的。 不过,此时的人也没学过逻辑,只能从最简单的第一印象来判断。 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毁掉半个山头的威力,以最直观的方式征服了他们的傲气。 韩东时微微一笑:“诸位想要亲眼看看我们修路的现场,此时也看到了,不知有何感想啊。” 海不言的嘴唇抖了两下,突然对韩东时跪拜下去。 “韩大人,之前是小人不识泰山,不明白燧火枪的作用,更不明白大人您的深意,实为惭愧。” 李素也跟着拜下来。 “现在我等既然已经见识过大人神威手段,以后必定唯大人马上是瞻,全心全意听从您的命令,好好训练,他日北上突厥,必定给大人您挣脸!” 何耀也早已经清醒过来,听同伴说明了昨晚自己的丢有场景,此时也追着跪拜下来。 “大人若不能息雷霆之怒,原谅我等,就请狠狠责罚我一人!之前都是我违反军令,鼓动其他人反抗大人的,何耀愿负全责!” 何耀想的还是远一点儿。 现在他们面临的,已经不仅是如何治军的问题,还有韩东时的面子问题。 他们固然已经知错,为了避免昨晚幻影中将士被突厥人屠杀的惨象,向韩东时低头认错。 可是人家前段时间受了他们的恶气,现在未必愿意主动接纳了呀。 何耀是希望牺牲自己一个,平息韩东时的怒火,弥补大军的裂痕,只有如此,才能让韩东时真正看到他们的诚意,他们也不用再担心韩东时以后给他们穿小鞋。 程处亮在一旁,对着韩东时猛打眼色。 他还是军中性情。 之前,他带着手下将士努力训练,却被海不言等人大加嘲讽的时候,确实心中有气。 可是,看到他们痛快认错,任由处罚的样子,程处亮又觉得不值当真的对他们下狠手。 最多……最多给个教训,建立一下韩大哥的威望,争取以后在整个军中指挥能如指气使就行了。 心里虽是如此想,可是他根本不能开口代替对方求情啊。 一切,都要看韩东时本人的意思了。 第五十九章 激烈的战事 韩东时看着拜倒一地的大唐将领们,心里还是略有些小得意的。 虽然来到大唐之后,也算是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朝廷之中对于蓝田县各种变革的争议之事同样很大。 与蓝田县本地见识过了韩东时的手段,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地尊敬着自家县令大人不同,海不言等将领与朝中大臣一样,都对韩东时采取了敌视的态度。 除了程处亮这个曾经的二世祖之外,对方是韩东时第二批,真正从敌人收服为手下的目标。 而且,他们是亲眼见到韩东时发明改进的火药威力,打从心底感到服气而改变了态度,直接让韩东时的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当然了,韩东时也不是会轻易被飘飘然的感觉冲昏头脑的人。 他没有借机得意忘形,此时所思所想,还是从如何快速训练大军形成作战能力,如何帮助蓝田县实现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思考。 “几位将军起来,我等皆为大唐效力,目标都是让将士们在战场上好好杀敌,保存自己,能得朝廷封赏荣归故里,而非成为突厥人显摆的战功。” “本帅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之后的训练,还要诸位尽心督促!” 韩东时“大方”地表达了自身态度。 昨晚小施手段,对各营将领施之以威,现在也是时候示以恩德。 软硬手段都要利用起来,不可偏废。 假如没有昨晚狠狠的让海不言等人吃过教训,韩东时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呢。 那样非但不会让人念着他的胸怀肚量,在军中滥施恩德反而更容易被人看轻。 韩东时知道海不言等人是震慑于火药的威力,再加上昨晚“看到”了被突厥冲破战阵造成唐军溃败的幻象,所以对自己低头,现在也以此为切入点。 果然,海不言等人脸上露出又感动,又惭愧的神色。 “大人,我们若现在催促后续军士尽快赶到蓝田,从现在开始认真训练,能来得及吗?” 韩东时信心十足地道:“几位莫不是忘记了程处亮的大营是何时开始训练的?” “火枪武器的另外一项好处是,成军极快,训练非常简便,一月之内即可成军,甚至半个月就能勉强达到上战场的程度。” 海不言等人又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依大唐军的选拔标准,若是要挑选专门的弓箭手,对于身体素质不但有严格的要求,入选之后更是要数年如一日地进行训练,才能保持开弓水准,保证在战场上的射程与准头。 所以,大唐军中弓手的武器成本虽然很便宜,但是训练弓手的成本却极高,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时间成本。 反观燧火枪军,以现在的工艺,制造燧火枪成本高昂,但是随着工坊不断变多,工匠越发熟练,这方面的成本总会降下来的。 可是他们对于燧火枪兵的挑选条件会很宽,有更多的潜在兵员,同时训练成本要低很多,只要严格按照韩东时所说的姿势与阵型,就能发挥足够的威力。 其他的要点,则是战士们的士气与坚强的意志。 别看燧火枪乃是“远程武器”,但既要面对敌军骑兵的高速冲击,有时候又要跟敌军的远程武器对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要保持着整齐的阵型。 阵型一乱,燧火枪齐发的威力将大打折损。 不过,韩东时对于大唐将士的纪律还是颇有信心的,自己在之后的训练之中也会着重强调这方面。 经过这一番“和解”,韩东时与众将暂时化解心结,虽然还不能对整支大军如指背使,至少之后的训练是不用担心了。 …… 大唐北境,阳山原之上。 这片高原地势虽高,但是本身却相当平坦,夏季之时很适合放牧牛羊,但是入深秋以后,直接化为一片冰雪,所以又称“阳山冰原”。 大唐军自上月开始,由李靖将军亲率精骑,展开对突厥人的重点反攻,一度打得突厥人鬼哭狼嚎。 所以,其他战线的唐军可以顺着向前推进,各军之间形成层层掩护,避免给突厥人留下破绽,被其抄了后路。 左龙卫军万余精兵奉命进驻阳山原,在此监控西北方向的突厥人。 可惜的是左龙卫军乃是一支步军,军中只有少量战马,几乎全都给了哨探们,使得左龙卫军虽据有阳山原这处要点,但是可以辐射防卫的范围较窄,甚至自身还要面临突厥人的威胁。 作为大唐一等一的名将,李靖自然不会犯调派军队不考虑其军队组成的错误。 他直接调派一支精锐步军守在阳山原,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考虑到后勤供应,以及给百姓施加的负担,大唐军在北疆的兵力远远不如突厥人。 若仅是防备突厥人的进攻还好说。 大唐军可以利用好城池关隘与地形,尽量在群山分割地形的地方狙击突厥人,不让他们利用起兵力和骑兵的优势。 即使如此,唐军也防守得很吃力,因为一旦突入关中平原,突厥骑兵就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能激进地直接突袭长安城下! 利用有限的兵力,面对突厥人来去如风的侵袭,李靖等将领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 可是,再好的防守也过于被动,李靖决定对突厥人展开反击,通过出其不意的战术,歼灭了突厥人的几部人马,真正打疼了他们。 然而,唐军在进行反攻的时候,兵力配置上的问题却被完全暴露了出来。 大唐向来是走精兵路线,在争霸中原的时候似乎不缺少骑兵,但要在北疆跟突厥人争雄,再多的骑兵也不够啊! 李靖只能将一部分较精锐的大唐步军分散到几处防线之上,掩护主力骑兵,避免被反应过来的突厥人包围。 左龙卫统兵大将魏南山乃是追随翼国公秦琼的军中老将,在军中既有威信,又能跟手下打成一片,深得将士爱戴。 不过,此时这位老将的脸上一片愁容。 “娘的,阳山原这么大,咱们一共就这么几匹马,怎么掩护大军补给线啊。” 其他将领也是一筹莫展。 “得啦,将军何必着急,行台大营肯定也知道我们的情况,只要我们广派哨马,好好监控着附近突厥人的行动,提早报告,纵然无力拦截,大帅也不会怪我们的。” 他们对于李靖的性子倒也有些了解。 这就是一军主帅的作用。 朝廷只要能派出一位知兵之人,那当下属的,也能安心作战,他们知道上头的大将军会明白他们的苦处,只要不是真的犯了错或者作战不力,就不用担心受到不公正的惩罚。 可怜的是,许多时候,身为中枢的朝廷只知道任人唯亲,派一些受皇帝信任却根本不知兵,只知道把压力和责任强加给下属,胡乱指挥,给下属定些不切实际的目标。 大唐初建,不论是身为皇帝的李世民,还是前线大将,甚至是朝廷大员,都经历过长久的争霸作战,对于军事都不陌生,所以能做出合理的指挥与安排。 不过,他们还是太低估了突厥人的反击。 突厥吉利可汗自高自大,对内压迫极深,使得很多部族大汗对他不甚服气。 而且突厥利用自己势大,再加上隋末中原大乱,以势压人强迫着北方诸侯给他们进贡,夺了不少的好东西。 如此,他们不需要自己出兵,就能有钱粮女子,也使得突厥太长时间没有跟中原硬碰硬地作战了。 可是,突厥内部的争斗从未停止,吉利本领再不济,也是长期带领骑兵作战的首领,对于草原作战,他们比中原的名将更加适应,也更加了解。 最初他们过于轻视唐军,疯狂南侵之时被李靖抓到机会各个击破,又遭遇了唐军精骑的突然反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仓惶北撤。 面对大唐精骑,他们一时竟无力反击。 可是,突厥人虽好勇斗狠,却如同草原的狼一样狡猾,不会真的死脑筋白白送死。 魏南山正要交代手下几句,突然看到三匹探马有些慌急地向大营飞驰而来。 “有军情!让兄弟们准备。” 魏南山经验丰富,眼光毒辣,单从那几匹探马飞奔而来的姿态,就猜到有敌情出现。 “报将军,大事不好!” “慌什么!有何军情速速报来。” 魏南山不禁皱起眉头,所有哨兵探马都是他亲自挑选,当之无愧是军中强兵,现在却露出这种惊慌之色,让他大为失望。 “突厥人出现了!全都是突厥人,不可计数,而且是向着我们大营杀过来的!” “什么!” 魏南山与诸营将领也不禁大吃一惊。 这跟他们原来商讨的局面可不一样啊,突厥人怎么会直接以他们为目标发动进攻的! 依探马刚才所报,他们根本无法点清突厥人马的数量。 要知道,所有军中探马皆受过严格训练,而且在阳山原上,没有太多地势阻隔,可以看到的范围极广,如此都没法点明敌军数量,只能说明向他们大营杀过来的必是突厥主力之一! “快,让将士们持兵披甲,列阵!列阵!” “大盾第一,长枪第二,弓弩手也快给点儿!” “探马避开正面,尽力掌握两翼和后方情况。” “快!” 第六十章 不利的战局 左龙卫不愧是唐军精锐,即使遭遇突厥骑兵的袭击,也能及时列好阵势。 魏南山命大军背靠大营,层层阵列。 哪怕兵力较少,他们也能避免背后受到敌人的突袭。 可是也因为兵力劣势再加上仓促列阵,他们对于两翼的保护无法兼顾。 魏南山来不及调整阵型,突厥骑兵已经杀了过来。 与中原军队不同,他们远远看到唐军阵列之后,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停顿,略作观察同时让后方的骑兵赶上来,让整个大军更集中了些,转瞬之间就发起了冲锋。 他们对于战争的保持以及军队纪律的要求都不需要像中原军队那么高,这就是草原游牧军队最大的优势之一。 战马不可能直接冲入大唐的军营之中,所以他们无法从后方进攻。可是唐军阵势的左右两翼是最好的进攻机会。 游牧骑兵绝对不会错过这种进攻机会,万马奔腾之间,他们默契地分出两支骑兵到唐军两侧,几乎同时冲击着唐军战阵。 “射!” 魏南山一声令下,箭出如雨! 按照唐军的弓手训练,在突厥骑兵冲进之前,至少要遭遇到两轮整齐的箭雨。 即使两阵箭雨还无法遏制住敌军冲击,至少也会让大量的突厥骑手中箭落马,而他们会形成障碍,给后续骑兵造成不小的麻烦。 对于步军战阵来说,威胁最大的是排着整齐的阵型进行密集冲锋的骑兵,若是迎面冲击的骑兵阵型大乱,变得极为松散,那威胁力度也将大大降低。 因此面对一支严阵以待,训练精良的步军时,骑兵未必有什么优势,特别是游牧骑兵,冲阵能力本来就大打折扣。 然而,左龙卫军现在只能对正面的敌骑进行齐射反击,对左右两翼逼近的骑兵毫无办法,只能依靠着拨过去的枪盾阵硬抗! “杀!” 两军近身肉搏之时,所有战士都发出一声厉吼,大量的骑兵连同战马被长枪刺穿,同样也有大量的步军被直接撞飞出去或者被当场踩死。 魏南山眉头一跳,发现自己的战阵已经暴露出极大的破绽。 战阵正面,唐军稳如磐石,似乎面对再多一阵的突厥骑兵也能抗住,但是侧翼已经开始出去动摇。 虽说突厥人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可是步军列阵的要求本来就比进攻方的骑兵更高,最初一些微小的动摇,随着两军厮杀的进行,会逐渐扩大最后成为无法弥补的破口。 “锵!” 身为大军主帅,他直接抽出佩剑厉声高吼。 “亲卫队,随我填补两翼缺口,一定要把突厥人顶回去!” 此时他脑海里想的是,即使每日训练不辍,盾弓战阵的布置依然极为费时,弓箭对骑兵的杀伤还是有限。 若此时我手中有一支能快速成型,威力更强的“弓弩军”,绝对不会让突厥人抓到战阵的破绽…… …… “假如我大唐军的弓弩军能更快速地布置,此战结果不至于此啊。” 李靖行走在阳山原上,看着战场残破之景,不禁有所感叹。 两天之前,在阳山原驻守的左龙卫军受到突厥主力突袭,损失惨重,甚至难以凭借营寨坚守,若非他及时得到消息带领唐军精骑回援,只怕左龙卫军迫不得已要拔营回撤,在这一路之上,还不知要受到突袭骑兵多少次袭扰,只要指挥不力,有可能全军覆没。 好在魏南山也是秦琼爱将,哪怕最危急的时候也能团结全军将士奋勇杀敌,这才坚守至今。 更让人气愤难平的是,突厥骑兵实在太灵活了,发觉有唐军援军前来,毫不恋战,宁愿错过全歼一支唐军精锐的机会,也火速脱离战场,让李靖追之不及。 “末将作战不力,兵败突厥之手,折损将士,请大帅责罚。” 魏南山一脸羞愧地拜倒在李靖身前。 李靖看到他全身盔甲都被鲜血染红,身受多创,也不禁动容,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此战非将军之过,何必请罚,你能力保左龙卫大营不失,保存这么多将士,实在有功夫过!先说说当时交战的场景。” 魏南山便当时突厥急袭至此,两军厮杀的细节一一禀报。 在场众将都是一时之杰,自然能判断出作战的关键在什么地方。 突厥骑兵行动灵活,来去如风,既然正面受到李靖的突袭,干脆避开唐军精锐骑兵,选择行动缓慢的步军突袭。 阳山原上面地形平坦,只要他们能趁夜潜至阳山原外围,步行爬上高原,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杀至本营,就能大幅压缩唐军备战时间,让他们的战阵出现破绽。 步军相对于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能灵活布阵,还可以操控射程超过骑弓的强弓劲弩。 然而,这一战两项优势都无法发挥,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受制于目前所用的兵器。 更让人忧虑的是,面对北方游牧,这些弱点几乎是无法克服的。 不论哪个部族统治北方草原,他们都是自幼习弓马,战马和弓箭就是他们唯一的“玩具”和生存工具,来去如风就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作战特色。 即使是吉利可汗那等货色,只要把游牧骑兵的优点发挥出来,依然能成为唐军最头疼的敌人。 “大帅,我军还有数支步军分散于各处,他们虽可彼此呼应,保护我骑兵后方,但受限于步军的速度,真正遭遇突厥骑兵奇袭,恐怕无法真正进行支援作战。” “我们是否应该先撤回关中,以防守之姿与突厥对抗,步军也有城池之险为倚仗,避免被突厥人各个击破。” 有些保守的将领不禁心生退意。 并不是他们的才能不足或者被突厥人杀破了胆,实际上退守之策同样是军事战术的一种,作为沙场老将,“求稳”以及掌握“地利”永远都不能说是错误的。 只不过,大唐军刚刚得到反击的机会,而且李靖亲率的骑兵战果丰硕,让朝廷与整个北疆大军都士气大振。 此时退兵,会给诸军浇上一盆冷水,也会引发朝廷的争议啊。 李靖眉头一皱,没有直接表态。 作为唐军主力的骑兵其实作战一直很顺利,杀到哪儿就能把敢于挡在面前的突厥骑兵击溃,甚至使得突厥各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更别提给他们设伏了。 突厥以主力突袭左龙卫军,其实也是一副迫不得已的战术转换。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主帅都不太愿意放弃已经取得的战果,再次转入绝对被动的防守之中。 特别是,突厥骑兵只要进入关中,就能直接威胁大唐都城长安! 可是,若不退,各处步军都有可能步入左龙卫军的后尘,而且大唐军根本就没有足够的骑兵分散策应各处步军! 众将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大家都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支持哪一种策略。 这时,将军李绩走到李靖的面前,悄声道:“大帅,末将接到长安的消息,说是朝廷正在蓝田训练一支特殊的新军。” 李靖深知李绩为人,若不是特别重要的军情,他是不会特别提起的。 “哦?你可知是何种新军?” 李绩边回想边道:“据卢国公给末将传来的消息,听说是一种特殊的弩兵部队,成型很快,布阵也方便,对骑兵有极大的威胁!” “嗯?” 李靖诧异地扭头看了看他。 这可是老天爷下雨,有人送蓑衣的好事啊。 卢国公透露的那支新军,非常有利于大唐军在北疆对付突厥,可以让唐军各个步军的作战能力登上一个台阶。 假如有这样的“弩军”,说不定左龙卫军可以打出更漂亮的战损,甚至直接把突厥主力骑兵逼退,不至于如此狼狈。 “大帅,朝廷若能支援我北疆这支新军,我们面对突厥人就更有把握了,您又何必急于此一时呢,他日再次反击,我们一定会更有把握。” 李绩的话说到了李靖的心里,他也不再坚持。 “好,那我们暂且撤兵,准备迎接突厥人的反扑。另外,仔细打听朝廷训练的那支新军,看看是否如卢国公所言那种神奇。” 李靖听到李绩的禀报确实心动,但他也深知程咬金的性格,担心他故意夸大新军的威力。 “得令!” 众将齐声答应,同时也对传闻中的新军抱有更高的好奇和期待了。 …… 很快,朝廷也接到了前线奏报,得知左龙卫军之败以及李靖先行撤兵的决定。 李世民自然心情郁郁。 他倒不是担心李靖领军会打不过突厥人,对于李靖的军事才能,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只是,作为大唐皇帝,很清楚突厥人只要能进入关中,必将对关中百姓造成极大的危害,在关中平原的地形之下,再多再精锐的唐军也无法保护每一处地方,更不可能挡住突厥人所有的侵透路线。 再者,之前李靖反击的效果也给了他更高的期待,现在唐军被迫后撤……他这个大唐皇帝,也会觉得没面子呀。 “朕早晚要生擒吉利,让他到朕的朝堂之上当众跳舞!” 李世民愤恨地说着狠话。 第六十一章 裴寂发难 长孙无忌叹道:“从李靖将军发回来的奏报看,其实我大唐精锐骑兵面对突厥人足有一战之力,甚至还有优势,可是突厥人太多了,再加上草原地形来去如风,随时可以瞄准我们的步军弱点进行反击。” “此事若不加以解决,直接对突厥人反击,只怕会有疏漏,反而损兵折将。” 他过去乃是军中谋臣,现在又身负宰辅之职,考虑问题比起单纯的武将要保守些。 “李靖将军派出使者回朝廷,希望三辅之地乃至于长安做好应对突厥人的准备,同时他还询问朝廷是否在训练一支新的军军,是否能有效牵制突厥人的骑兵冲阵。” “嗯?” 李世民当场愣住。 “什么弩军?李靖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长孙无忌苦笑道:“臣起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一想,寻思着李靖将军所问的,是不是蓝田正在训练的那支火枪军啊?” 李世民点了点头,看起来就是如此了。 “切!李靖将军怕是从来没有见过蓝田的那支新军?甚至传着传着变成了弩兵,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另一旁的尉迟敬德不由得急道:“陛下,由此也可见李靖将军受到的压力极大,希望朝廷有所支持,不如我带着长安本部人马前去支援,然后把洛阳守军调至长安?” 作为大唐都城,长安本城不但有足够的守军,周围还驻扎着一营人马,其中颇有些骑兵。 尉迟敬德等人都清楚对付突厥人的时候,一支骑兵能发挥的作用远胜过步军。 李世民点了点头:“也罢,你对于北方地形更加熟悉,就由你为正,薛万彻为副领军北上,尽量拖住敌军,不要让他们有机会绕至长安三辅之地。” 尉迟敬德抱拳领命。 李世民则是叹了口气,对于北疆的安排只能如此了。 尉迟敬德乃是当初宋金刚麾下降将,后来被李世民收服于帐下。他长期于太原以北作战,对突厥军和地形都很了解。同时也是一员勇猛的骑将。 薛万彻的名声虽然比不过尉迟敬德,但对于骑兵的了解甚至还在他之上,本来是太子府的有名猛将,李世民先为太子后为皇帝,对于原太子府的人才没有追究,反而大力招揽,薛万彻就是其中的第一流人才。 有他们二人支援,必可让李靖如虎添翼,只是……唉,还是兵力方面不足啊。 长安城可是把最后的老底都押上了,再说还有什么能增加北方边疆的战力……好像还真的指望韩东时了。 一方面,他改进的炼铁技术……不对,按他的说法是发展出所谓的“钢铁产业”,有可能改进目前大唐军用钢铁的质量,大幅增加产量。 另外,就是李靖在奏报中提到的“新军”。 “程咬金,现在蓝田县练兵到底有何成就,他们什么时候能上战场啊?” 朝中本来对于韩东时的训练新军没有放在心上,更多的是李世民本人一力支持,三位国公被韩东时说服。 现在,他们是真心希望韩东时能在练兵方面也给出一个好的答卷。 程咬金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外面太监上报,裴寂领着一帮大臣求见。 “嗯?他们这种时候来干嘛?” 李世民回想了一下,好像没什么未处理完的政务,裴寂主动带领老臣反对李世民的各种政策,没有主动求见的道理啊。 “让他们进来。” 无论如何,那些老臣个个身居高位,总不能关在殿外不见,李世民让人传见。 没想到,他们一进来,直接对着北疆战事发表起意见来。 尉迟敬德没好气地嘲讽道:“几位大人,当初平定天下的战事,多是靠原秦王府,后来你们也少有参与军务,莫不是在家里多读了几本兵书,觉得自己会打仗了?” “前线之事,自有李靖将军负责,你们跑来指手画脚什么?” 尉迟敬德的官位并不及裴寂,可是在用兵方面,他还真有资格不把在场的大臣们放在眼里。 关键他所说的都是事实,秦王府的文臣都远比这些朝中大臣更懂用兵。 裴寂脸色一沉,并没有任何惭愧的感觉,反而因为自己官位已高,只觉得尉迟敬德挑衅宰相,实在无礼。 “我身为宰辅,主掌朝局,关心前线战局有何不对!” “陛下,尉迟敬德目无宰相,惊扰朝堂请治其罪!” 正事儿还没说呢,裴寂抓住机会直接想要扣尉迟敬德一个罪名。 李世民岂会如他之愿,治“自己人”的罪名,直接摆了摆皇袍。 “罢了,你们既然是为北疆战事而来,自然知道现在战事紧急,别纠缠着这点儿小事了,裴相有何话直接进言。” 裴寂怒瞪了尉迟敬德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行礼奏道:“陛下,臣接到兵部消息,说道北线战事不利,左龙卫军大败于突厥之手,可有此事啊。” 李世民两眼一翻,懒得回他。 长孙无忌无奈,只能站出来道:“既然是兵部消息,自然不会错。” 裴寂瞬间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傲然扫了程咬金等人一眼。 “陛下,臣早就说过,突厥势大,远不是我大唐能抗衡的,与其跟他们对抗,不如多送些银财布帛。” “北方蛮子一向贪财,只要予其财帛,他们不见得一定要南下侵袭。如此,我大唐将士不需要白白送命,百姓安乐,两国安定,岂不是一举三得嘛。” “您长时间掌军,处理政事的经验不足,凡事都喜欢强硬,喜欢用兵,却不知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啊!” 裴寂还真的摇头晃脑地拿兵书来教训在场的几位兵法大家。 李世民是又好气又好笑。 本来他都不准备搭理裴寂,此时却不由冷笑道:“如裴卿所说,不管突厥人要什么,我大唐都予取予求,那我大唐百姓努力生产,所得全都拿来供养突厥人,自己又如何发展,如何生育人口!” “突厥得我大唐之财,可以更快地发展起来,吉利高傲,引得诸部不满,也能通过赏赐我大唐的钱财收买各部人心。” “你们既然身为朝廷大臣,那可曾想过,若真的被激励稳固人心,那时团结起来的突厥会比现在更加难缠!” 裴寂与几位老臣脸上阵红阵白。 说兵法他们比不过原秦王府之人倒也罢了,可是说到谋略国策,本来应该是他们所长,却犯了如此短视的错误,那就说不过去了。 在此事上,他们自然不能轻易服输,否则朝堂之上就更没有他们立足之地。 裴寂硬着脖子道:“陛下所说,自然可虑,可是现在我们大唐根本就打不过突厥。之前突厥骑兵侵扰三辅之地,已经让我们很被动,李靖将军刚刚反击,就吃了左龙卫军之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程咬金可坐不住了,怒道:“你们这些人,只看得到左龙卫之败,难道没有看到李靖将军亲领骑兵夺得的战果吗?” 裴寂冷笑道:“那又如何?李靖确实是趁着突厥人措手不及,捡了几场小胜仗,却没能对突厥人伤筋动骨,他们照样能反击重创我唐军精锐。” 裴寂也是火起来了,为了贬低唐军战绩,把李靖的胜利说成是“捡”来的,根本不在乎重重得罪大唐军方了。 “陛下,朝廷每日供给北疆战线各种物资数以万计,这些全都是百姓之心血,您多次在朝廷说想要当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难道就愿意让我大唐钱粮如此消耗吗?” “恕臣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我们为北疆大军所耗物资,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了突厥所求,这仗打得太不值了!” 说着说着,裴寂把自己都给感动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了下来,再配合他的年纪,好一副为民请命的良心大臣形象。 尉迟敬德明知道他在以偏概全,却因为嘴笨难以反驳。 其实不论是李世民,还是秦琼等人,都对李靖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朝廷给予足够的补给,他绝对可以击退突厥入侵,只看最终打出什么样的胜利。 然而,现在裴寂抓着左龙卫之败不放,除非他们能说出李靖的“必胜之策”,否则这些文臣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李世民太了解裴寂的心思了。 当初中原大乱,突厥势大,各方势力不得不倚重突厥的支持,甚至就连大唐在起兵之初,也要对突厥俯首称臣。 所以,裴寂等朝廷大员,已经习惯于对突厥屈服,不管他们要什么,都是先给再说,不管他们出了多少兵,都想先避再说。 裴寂自己是有私心的,同时也利用了朝中大臣们对突厥的畏惧之心。 李世民想处置裴寂不难,却不能对所有的大臣都强压一番。 可是,用兵之事千变万化,又有什么必胜之策? 莫说后方的李世民等人,就算直接把李靖从前线调回来,让他来说,也不可能说得让裴寂等人满意啊。 秦琼等人敢怒却难以反驳,李世民却脑筋一转,想到了应对裴寂发难的方法。 韩东时那支新军,不是正在训练吗? 第六十二章 朝中的麻烦事 “裴卿所虑虽然不无道理,但是我等对于突厥绝不可纵容,否则对于我军士气也是极大的伤害。” “说到应对突厥之策嘛,朝廷其实也是有很多手段的。” 裴寂根本不吃这一套,冷笑道:“哦?那就请陛下当着群臣的面儿,说有何道理。若陛下觉得我等不通兵事,那要不要把太上皇他老人家也请出来,您总不会说太上皇不通兵事?” 李世民神色一冷,眼神儿中第一次溢出肃杀之意。 巨大的压力瞬间压得裴寂额头冒汗,他本来只是想趁得意之时逞个口舌之快,也算是对尉迟敬德的无礼来个反击。 可是,他不知不觉触到了李世民的逆鳞! 话已出口,裴寂也没有退路,哪怕心里怕得汗流浃背,也不想低头认罪。 李世民淡淡地道:“诸卿是不是忘记,我们还有一支新军正在蓝田进行训练,而且是专门针对着突厥骑兵而训练的。” “当新军训练而成,在战场上必定能给突厥人一个惊喜,你们现在就涨敌人士气,灭我军威风,是不是太早了?” 裴寂和跟他前来的诸位大臣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陛下提出来反驳他们的,竟是韩东时提议的所谓火枪军。 当初为了此事,朝廷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不少争议。 不过,凭着李世民的决心,还是把事情推动下来。本来他们想要借此事发难,却不曾想,被他们当枪使的魏征,自蓝田回来之后沉默下来了,不太乐意直接弹劾韩东时。 裴寂念头一转,瞬间明白了陛下的用意。 蓝天练兵,而且还是采用韩东时所说的,闻所未闻的练兵方法,使用那种从来没有在战场上验证过的兵器! 可是,也正因此,没有人就能说韩东时那套东西在战场上就是没用的。 拥有“战场实际经验”的陛下,还有程咬金等三位国公强力支持韩东时,而“嘴炮派”的裴寂又不可能证明他那一套是没用的,那就被陛下给拖住了。 只有当韩东时训练的新军上了战场,真的被突厥人给打败了,那裴寂等人自然有话说,现在他们是不能再要求陛下改变对突厥的强硬策略。 “好!既然陛下对那个韩东时如此信重,臣等自然也无话说,那就拭目以待。希望那个韩东时莫要让陛下,让朝廷失望!” 李世民再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组织好长安一带百姓,防范突厥可能的渗透,务必保证给北疆边军的供应,然后就把裴寂等人打发走。 当老臣们离开大殿,李世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程咬金,你给韩东时传个信,问问他到底何时才能完成训练,当初给朕拍着胸膛保证远胜过一般的弓弩兵,现在总不能告诉朝廷,那都是吹牛的?” 李世民想起自己当初无比大方地答应韩东时,心里就悔呀。 好歹那也是万余精锐步军,虽然面对突厥骑兵的速度没啥办法,好歹铺到战场上也能起到很大的防守作用,守在三辅城池之中,更非突厥骑兵所能动摇,更有利于保护关中百姓。 程咬金看着大门外裴寂等大臣消失的背影,再看看陛下的脸色,心里突然乐了起来。 即使当初他们哥仨儿被韩东时说服,向朝廷请命允他练兵之时,也没真的想过,朝廷竟然有一天要来指望韩东时训练的精兵来打破战场僵局。 对于李靖将军指挥的北疆战场,不论是陛下还是他们这些懂兵的人都不会太担心。不过现在确实是只有蓝田那支新军,才能缓解朝廷之上的被动。 陛下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韩东时,还是堵裴寂的嘴。 但是程咬金却能从宝贝儿子那得到最新的练兵消息。 韩东时可是真的没有对朝廷吹牛,那邪门儿的火枪军威力如何还要在战场看到,可是训练成军的速度远快于一般的步军。 据程处亮所说,他们那营将士,已经能暂时形成战斗力,正面遭遇敌人的话,可以以远超过正常弓弩部队的速度列成阵型。 哪怕面对的是突厥骑兵,在他们冲到近前之前,通过合理的战术排阵,能进行足足五到六轮的齐射! 那可是两倍于一般的弓弩手啊。 程咬金倒还知道自家小子的性格,他有时候会仗着卢国府的威势胡闹,但本身还算老实。 至少比起其他国家那几个“精猴子”要老实得多,就算给自己信中的消息有所夸大,也不至于夸张得太多。 程咬金这两天,已经在心里重新估量那支火枪军的作用,以及将来是否会在大唐军中推广训练更多的火枪军了。 当初,程处亮主动要求加入新军,带领一营将士进驻蓝田,他是答应了的。 不过那时的考虑,是觉得程处亮比起他的哥哥以及其他几家国公的同辈子弟落后有点儿多,若是按部就班地投入军中,肯定要被甩下一截。 那将来,咱卢国公不就要被其他几个老兄弟给比下去啦? 那可不成! 程咬金抱着少许期望,想着程处亮凭着主动承担的表现,能在陛下心中留下些好印象,为将来打下个基础。 至于韩东时的计划是否真能让那万余大唐精兵脱胎换骨,程咬金是不知道,说句最没良心的话,哪怕他的计划失败了,也不妨碍自家宝贝儿子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 不怪程咬金的想法太滑头,他也是替自家儿子的长远打算。 结果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程处亮对于亲自训练的火枪营信心满满,甚至还对老爹保证,哪怕现在只是让他们这一营将士奔赴战场,也能狠狠地挫败突厥骑兵的威风。 想到这里,程咬金对于韩东时再次高看一眼,同时也暗含感激之心,琢磨着是不是直接代韩东时向陛下请战,挑选一个守起来比较轻松的战场,帮韩东时的新军打响名气。 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改了想法。 韩东时的训练或许确有神奇之处,但是每多一些时间完成训练,不是能让新军的作战能力更上一层楼嘛。 现在北疆有李靖将军坐镇,尉迟敬德跟薛万彻也不是省油的灯,突厥人想绕道奇袭长安谈何容易。 现在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裴寂那伙文臣咬着不放,想要借着突厥骑兵大军压境的情况给陛下一些难堪,把自己的权力稳固住。 那有啥可急的? 朝廷之上,懂得兵事的可不在少数,自己帮着韩东时耍一次滑头,可瞒不过他们,那时真打下来什么名气,其他友军也不吃这一套,说不定反而会让自家宝贝儿子在军中受到轻视。 就让韩东时按他的计划完成训练,把新军基础扎得牢一些,如此上得战场,不是更能万无一失,大扬神威? 嘿嘿,到了那时,不但陛下能狠狠地打那些老臣的脸,自家儿子必定也能捞个大的军功,自己在陛下面前替儿子吹牛,也更有底气啊! 程咬金打定主意,信心满满地站了出来。 “陛下,您既然当着众臣的面儿,对韩东时的新军寄予厚望,何不亲自前往蓝田一观,看看他们训练的情形如何?” “一方面,这显示陛下您对于蓝田新军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给韩东时那小子些压力,让他抓紧速度训练,尽早让新军北上支援,缓解突厥人的压力。” 李世民古怪地斜了程咬金一眼。 现在在殿中的大都是原秦王府的“自己人”,说话也不敢有所顾忌。 “程咬金,难得见你上奏之时说话有理有据,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不过朕也正有此意,借着朝堂事少,再走一趟蓝田……辅机,你留下应付裴寂他们!” 长孙无忌正要借着陛下的话打趣一下程咬金,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瞬间苦了下来。 不考虑坏人心情的老臣们,现在朝廷之事确实比之前轻松了些。 蝗灾已过,前段时间给朝廷巨大压力的疫病,随着陆续有严格训练的差役带着灭菌兰离开蓝田回到家乡,也能得到有效的控制。 只要给北方边军的钱粮供给不出现问题,那么朝廷自行运作就能处置所有事务了。 不过,裴寂隔三岔五就要找事情捣乱,还是留下长孙无忌在朝廷坐镇比较妥当。 李世民故意没看到长孙无忌“幽怨”的目光。 自己的大舅子其实是猜对了。 他这些天实在是被那些老臣们烦得不行了,借着这个由头躲一躲。 毕竟李世民再天纵英才,没有程处亮提供“内线情报”,也无从判断韩东时的练兵进度。 所有的烦心事就先丢给长孙无忌好了,他对于长孙无忌的能力相信有信心,若有什么突发的麻烦事,长孙皇后也会火速派人通知自己,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咬金见陛下直接答应,心中大喜,进一步提议,突厥骑兵到底是个隐患,这次出巡不如带上一营长安府兵,既能保卫陛下的安全,防备意外,又能到蓝田去试一试韩东时的练兵成果。 程咬金心里想得可清楚了。 直接上战场风险或许大些,但是军中内部比试却是风险又小又能让自家儿子长脸的好机会,不可错过啊! 第六十三章 陛下要来检查工作啦 “嘿!” “哈!” 最近这段时间的蓝天,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不但各处工事全都建了起来,就连本来对韩东时不甚信服的军营里,各营将士也开始操练起来,对于火器武器投入极大的热情。 韩东时利用鬼冥与火药集中起来使用的威力,不说收服了所有中层将领之心,至少也让他们有了危机意识。 韩东时跟程处亮配合着打起一套“组合拳”。 海不言等人老老实实地送信,让后续兵士加快速度集合。 当所有人马都到齐之后,韩东首先当着他们的面儿,来了一次鼓动军民的操演。 程处亮没有让他失望,带领手下将士当着全军的面儿好好展示了一下燧火枪齐发的威力,而现在没有将士会抱着故意嘲讽的心态观看起哄,所有人都开始正视火枪的威力以及在战场上可能的作用。 而这,只是个开始。 真正上手之后,海不言等将领才真正体会到了燧火枪队的训练何等简便。 只是五六天的时间,他们已经完全熟悉了训练要诀,明白射击之时的准确姿势还有换药的细节。 按韩东时的说法,只要他们花点儿时间把各个细节熟悉起来,就能直接上战场了。 韩东时的底气还是很足的,他分别跟几位愿意交心的将领谈过。 那些将领论起资历都远胜过程处亮这个“雏儿”,还是比较靠谱的。 大唐军虽然号称天下精锐,当此时代只怕少有军队能在训练方面与唐军抗衡,但是也存在着各种漏洞和不足。 特别是后勤方面与弓弩兵。 火枪军训练时间虽短,可是跟“已经训练过”的弓弩兵比起来,未必就差过他们了。 当然,韩东时倒没那么心急,为了让燧火枪军能在北疆一战就大放光彩,还是需要坚实基础训练,务求让每一个士兵都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等其他各营将士初步掌握了燧火枪的使用,内心也愿意相信这种新式武器,韩东时开始给他们的训练加码了。 本来众将士发现燧火枪的训练,在体能上消耗不大,比起以往的各种军械训练要“轻松”许多,现在他们直接笑不出来了。 因为韩东时要强化的就是他们的体能! 准确地说,是背负着各种辎重,长途行军的能力! 其中,包括了翻越山地,还有突然遭遇敌人的列阵。 韩东时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对于大唐和突厥的兵种优劣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 只要在北疆之地与敌交战,他们就无法避免突厥人在骑兵之上的数量优势。 大唐骑兵强悍,若是正面交战,凭着大唐的精兵猛将,很有可能直接把突厥人的战阵杀穿。 然而突厥人乃是草原之上的强者,极擅长草原战术,他们只要避开大唐骑兵精锐,凭借着对地理的了解,不断寻找唐军侧翼和后方的弱点,唐军骑兵是不可能分散开来,优先跑去保护步军和补给线的。 因此,所有的唐军都需要做好跟突厥骑兵打遭遇战,甚至是被突袭的准备。 左龙卫军之败,有一部分就是他们低估了突厥骑兵的机动能力,没有料到他们出现的时机。 至于背负辎重进行长途行军的体能,直接决定了火枪军在整个战场上的战略发挥。 包括这个时代的名将们,其实都有些低估步军的机动能力,下意识地就会认为步军无法奔袭千里发起突袭作战。 这是绝对的误解! 就连中原的名将们都会抱有这种看法,突厥人向来轻视中原步军,那就更不会提防了。 而火枪军能自己带多少的辎重,将直接决定他们的作战能力。 可以说,整个燧火枪军的作战能力,就是靠着辎重“堆”出来的! 海不言等人有心叫苦,可是他们刚刚被韩东时唬住,正是三军夺气之时,叫苦的话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韩东时可是惬意啦。 解决了海不言这些“刺头儿”,暂时是没有人能让韩东时烦心了,包括对将士的训练,也能“以老带新”,让之前严格训练的程处亮手下将士作为“教官”。 海不言等人虽然敬重卢国公程咬金,但身为军中宿将,他们还是很有些自矜的心理的。 对于程处亮,他们心知此人早晚飞升,成为独领一军的大将,可是现在在他们眼里还是个缺乏战场经验的“雏儿”。 现在倒好,让他带领的那营将士成为自己的“教官”,真的让人很没面子。 唐军之中风气不错,这样的心理带来的不是嫉妒和暗中报复,耍小手段,而是各营间的较劲儿。 谁也不服输,谁都不会觉得你“应该”比我练得好练得强,因此其他各营将士在营将的死命令下,紧练苦练,操作燧火枪的水平不断进步。 就在此时,蓝田县衙,与各营都收到了陛下即将驾临蓝田的消息,其中重点就是要检阅新军的训练! 消息一出,海不言等人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又是后怕,又是充满了对韩东时的感激。 当初刚接到朝廷调令,让他们来蓝田练个劳什子的“燧火枪”,他们还以为是被朝廷轻视了。 凭什么让他们这支精兵来试所谓的新式武器。 那时根本没人保证燧火枪能在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万一不行呢?难道让他们再改回使用枪盾弓弩? 他们不成了大笑话了嘛。 再加上听闻主掌兵权的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令,更让大部分将领心中不服。 现在,他们已经打消了对于燧火枪威力的质疑,而韩东时教给他们的练习方法,看起来也是有板有眼的,越是有经验的将领越能感觉到其宝贵之处。 要知道这个时代,许多所谓的名将也缺乏理论知识,因此能自己着有兵书战策,自己搞出练兵之道的,那全都是受到兵家推崇的“大牛”级人物! 韩东时也就是自己还没什么实际战绩,不是当朝名将,否则的话早就被大唐名将们捧到更高的地位。 若是他们和韩东时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解决,现在还在对着干,甚至连兵员都没有集齐,陛下此来蓝田,所有人都要倒大霉。 军法无情,陛下又曾久历军旅,眼里可不会容沙子,任你在军中有再高的资历,立下过什么功劳,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经过韩东时的设计,两方化解了尴尬,至少完成了基本训练,至少陛下前来,他们有东西能摆出来,说明自己这段时间在蓝田可是“刻苦训练”的。 韩东时接到消息之后,兴致起来,第一时间跑到了各军营之中。 果然,哪怕是性格最刚的海不言面对韩东时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尴尬,全程陪着笑容,比猫儿还要听话,闹得韩东时和师爷等人强忍笑意,可算是把之前他们不听号令,阳奉阴违的气给出了。 …… “之前几次,朕不过是带了几十名御卫就从宫中直赴蓝田,明明离长安这么的,还要搞得这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朕过来了。” 李世民坐在御车之上,忍不住有些抱怨。 有长时间身为军中主帅,带军作战的经历,李世民最看重的就是对于底层实情体察。 只有知道真正的内情,才能打胜仗,若是被报喜不报忧的手下蒙蔽了军情,只会带着手下走向败亡。 当上皇帝之后,李世民也抱着同样的看法,所以他才会带着长孙无忌亲临民间,体察民情。 秦琼策马行于御驾之旁,闻言笑道:“陛下稍安,谁也不能保证突厥人不会直接杀到长安附近,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一身牵扯天下安危,自然要多加几分小心。” 李世民依然不满:“那不是正好?朕过去带领你们出征,亲临战阵的时候难道还少了,就算面对突厥,朕也曾经与吉利亲定白马之盟,那时候朕面对突厥十万之骑,身边也没这么多人陪着。” 李世民说的是登基之初,突厥联军突然绕过北疆防线杀至三辅之地,兵锋直指长安。 虽然长安城高池深,而突厥人向来没什么攻城能力,但依然打了大唐新朝一个措手不及,人人自危。 那时,正是李世民以惊人的胆略和魄力,带领长孙无忌等少数几人急赴渭水桥边,生生唬住了突厥所有的首领,与吉利可汗定盟。 李世民的胆略与本领虽然展露无疑了,很多朝中老臣都对当时陛下能逼退突厥人大加赞叹,可是他本人却将之视为奇耻大辱! 自那时起,李世民立誓必定要让突厥人付出代价! 秦王府的旧臣们都很了解自家陛下的性格,他们自然全力支持陛下的决定,所以贞观朝之初,就直接对突厥采取强硬策略。 外则加强关防与边军力量,绝对不允许突厥人还能轻易地威胁大唐都城,内则整军经武,大力发展,给边军提供最强悍的军队将领,以及最充足的粮草兵械。 秦琼和程咬金都无法接话。 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然不同,有些事情不是他身为陛下就能随心所欲的。 秦琼和程咬金都没有反驳自己,但是肯定不会撤回跟随的御卫们。 第六十四章 验收成果 不论李世民再行动果决,讲求效率,带着这么一大堆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影响速度。 李世民当朝压制了裴寂之后,心里非常急于知道所谓的火枪军到底能训练到何种程度,可是受限于御驾队伍的速度,只能暂时按捺。 他的心里可是把心中急切的心情也挂在韩东时的身上了。 “这小子最好是能训练有成,不说直接拿上战场,至少让朕看出些门道来,否则的话,看朕怎么收拾他!” 李世民在心里发着狠。 他可不觉得自己是对韩东时不公平。谁让这小子几次都不给自己面子,让他难堪的? 说之前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倒也罢了,明明被程咬金等人告知了自己当朝皇帝的身份,还是这么不给面子,该治治! 李世民是听到秦琼等人跑来帮韩东时说情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所以默认为是三位国公不小心透露了出去。 虽然半路的途中比较熬人,但是长安到蓝田的距离较近,没有让李世民“熬”太长时间,蓝田已经近在眼前了。 …… “咦?怎么看着官道之上比朕上前来蓝田更加热闹了?而且……这管道好像跟之前也不一样了呀。” 李世民虽然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过大小地方官员,很难达到微服出巡的效果,但还是提前下令,各州县官员不得出迎,各奉本职。 集中全力发展生产,以及提防突厥人的散骑袭击,远比迎接皇帝更加重要。 所以,当他的御驾赶到蓝田之时,韩东时没有带领县中官吏迎接,也不算失礼。 李世民虽然挂心于新军训练,不过他知道老姑子山是安置流民的村落集中之处,还有着蓝田县药庐,以他的爱民之心,还是先从此处方向进入蓝田。 没想到的是,本来就因为大量流民涌入,变得异常热闹,还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秦琼和程咬金听到陛下之言,也注意到了官道的不同。 “蓝田县有大量商队来往,或许韩东时觉得官道过窄,发动了部分村中壮力,扩展了官道。” 以秦琼和程咬金对于地形的敏感,只要注意到了,立即就明白哪里与印象中不对。 李世民观察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不对!此处两旁皆为山势,蓝田县虽然人力充沛,但若是想挖开山体,强行扩张山道,只怕非短期内完成的。” 李世民当初领军征洛阳,没少让军士和役夫深挖沟渠困死洛阳孤城,对于这些工程也有大概的了解。 “可是,我记得朝廷从未曾征发役夫帮助蓝田,罗州本土的役夫,无朝廷之旨,也断然不可能调派到蓝田来相助。” 秦琼虽为武将,但对于地方役夫征发之令还是比较了解的,直接否定了这些可能。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的判断比秦琼更细。 韩东时在朝廷中的人缘仅限于几位国公,蓝田县周围的州县官长,可没少向朝廷上奏表,全是靠韩东时的刁难。 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好心,帮着蓝田县拓宽官道? 再者说,罗州可以征调的役夫同样有限,还要优先保障北上运输物资供应,即使罗州刺史真的不计前嫌,调过来的役夫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工程。 地势的限制极为麻烦,若要赶工期进度,恐怕就要用很多极端的方法,役夫死伤数字必定非常巨大,平和之时,哪个地方官员敢做这样的事情,不顾自己的令名,不顾朝廷的弹劾吗! 排除这些可能性之后……难道移山开道之举,全是凭着蓝田县自己的本事完成的? “韩东时,他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天手段!” 李世民确实很看重韩东时的才华,此来蓝田也抱有颇高的期待,可万万没想到,他人还没有进入蓝田,已经得到了不小的惊喜。 关中之地,内有沃土平原,足可为天下霸业之资,但与外界的联络却很成问题。 西北之地乃是游牧群居之所,不论是突厥还是吐谷浑,皆为大唐之劲敌,可以暂且不谈。 往东有潼关之险,往南的汉中与巴蜀更是群山阻隔,虽有渭水之利,交通却非常不便。 若是韩东时真有什么神奇的法子,能开山拓路,那不仅大大有利于蓝田县,对于整个关中都是绝好的消息。 “且把此事记下,还是先去看看新军练到什么程度了。” 李世民现在不再登上御车,直接要了一匹骏马,跟秦琼程咬金同行在前。 这里足足驻扎着万余精兵,再加上突厥人即使冒险深入关中,也不可能专门来劫掠“不起眼”的蓝田县,因此御卫们不再劝阻陛下的任性之举。 不需要找来本地的向导,大军调动自然有驻营图,即使他们听命于韩东时的调派,朝廷也掌握着他们驻地的具体位置。 一行人离驻地尚远,就已经听到军士呼喝之声,气势直冲云宵,令人热血上涌。 秦琼和程咬金不禁大喜:“陛下您听这动静,可见军中士气之盛,韩东时虽然从未掌军,但还真有两下子!” 他们都是军中名将,单从这些声音中,就能听得出一支军队的军心士气。 李世民内心也颇为欣慰,不过脸上还是不假辞色的样子。 “哼!二位将军先别夸得太早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亲眼看到新军的样子才能判断。何况调给韩东时的都是军中百战之兵,维护军心士气,多半是那些军中宿将们的功劳。” 李世民嘴上虽然先把功劳都推给了中层的营将们,但他心里很清楚,凭那帮军中的老油子,若是韩东时不能镇服他们,军中绝对不会有如此高昂的士气。 要知道韩东时接手这支军队才多长时间?单此一点,就足以说明,身为文臣的韩东时确有治军之能。 大唐要建立盛世,自然需要治世之能臣,但面临着周围各个方向上的劲敌,刚刚一统的大唐更加需要能独挡一面的顶级统帅。 若是能像韩东时一样的文武全才,出将入相,那自然更好了。 李世民美滋滋地想着,收敛着表情跟秦琼等人进入军营。 看到御驾在此,守卫的军士快速打开营门,内部训练的场景瞬间映入李世民等人的眼帘。 “碰!” 连串起响的枪鸣之声,震得李世民座下御马都有些不安,巨大的响动立即吸引了众人目光,只见一队士兵排着整齐的军列,从他们平举的燧火枪口冒出一道道青烟,随之,正前方的草靶直接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直接从中折断,有的整个草靶残破,杂草飞散于半空中。 李世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种草靶乃是军中统一制式,专门给士兵们练习刀砍枪刺,以及弓弩射击。 普通的远程弓弩,最多也就是精准地射中目标,若是密集箭雨,也就是把草靶射成“刺猬”罢了。 可是,在一排燧火枪士兵的远程打击之下,所有的草靶全都被打烂了! 这是何等惊人的破坏力。 莫说突厥人那简陋的炼铁技术,只怕李世民亲手训练引以为傲的玄甲精骑,也无法抵御燧火枪的杀伤威力啊! 程咬金眼尖,直接看到了出场操练的军士营将,强压着兴奋为前面的陛下还有一旁的老兄弟指出来。 “陛下,老秦,你们快看,这好像是处亮那不争气的东西,带出来的兵啊!” 程咬金嘴上把自家宝贝儿子贬低为“不争气的东西”,实际上语气中的骄傲与兴奋,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李世民抚须而笑:“卢国公府后续有人,看起来程处亮进入军中,果然改了性子,越见沉稳,已有大将之风啊。” 程处亮当初也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纨绔,在京城之中名声响得很。 只要他们没有真的闯出什么大祸,李世民看在众国公的面子上,对这些国公家的公子懒得束缚,但心里还是知道他们的作为。 没想到,程处亮进入军营之后,转变竟如此之快,不负将门之后。 不过,此事也提醒了李世民。 他知道,程处亮跟韩东时不何因何结下了很深的交情,现在都以兄弟相称了。 可以想见,程处亮那营士兵必定最为配合韩东时的训练,训练成果自然也是最好。 想要知道新军的“真实实力”,还得看看其他营的表现。 李世民把刚要出口的称赞先忍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后续走入场地的将士。 只见后续军士排着“一字”阵列,连步伐都一致,显得颇为齐整。 不过,在大唐军之精锐,训练这种阵列也非难事,真正让李世民等人称奇的是,他们就连转换方向的时候,也是完全保持着笔直的“一字”,随时保证他们举枪所指的“敌人”,可以同时受到所有人的枪击。 唐军虽然也讲求战阵,但从来没想过要把士兵训练到如此地步。 很快,他们就集体转向,正面面对着另外一排草靶,异常熟练地装药,举枪,瞄准,射击! 又是接连雷鸣般的响动,燧火枪的巨大威力再次体现出来。 看到如此的训练成果,即使是故意板着脸的李世民,也忍不住大声喝彩起来。 “韩东时这小子,单从练兵之能,就看得出名将风范,好!” 第六十五章 又提条件 “陛下对我蓝田新军的训练,还满意否?” 李世民等人格外专注于眼前看到的训练成果,进入军营之后他身边的御卫又没有贴得太近,竟然直到韩东时来到身边,大家才发觉。 “韩东时,这就是你说的以战术弥补燧火枪之不足?真乃军中神器呢!” 李世民对这种训练成果太满意了!此时也不再端着,直接说出了对韩东时的赞叹。 “依朕看来,他们的纪律和作战能力,足可直接支援战场!凭突厥所用骑甲,绝对不可能顶得住这种武器的威力!” 李世民自己就是久经战阵,对于突厥人也有着清醒的认识,立即就能对燧火枪军发挥的威力做出判断,甚至脑海中已经想象到突厥人冲击成排的火枪军,会发生什么“画面”。 韩东时略一思索,谨慎地道:“若是北疆确实需要援军,火枪军已经可以北上。他们列成战阵,已经足可与突厥人一战。” “只是,突厥骑兵向来擅长绕道突袭,依火枪军现在的训练水准,未必能应对所有的突发状况,稳妥之计,可以先挑选三千精锐北上,其他军士再接受七日训练,然后北上接应未迟。” “哦?” 李世民听到韩东时的回应,非但没有失望之色,反而双目放光。 就连后面的秦琼和程咬金也是大感意外。 李世民在朝堂之上的话,多少是故意堵裴寂的嘴,以他们的练兵经验,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让一支万余大军完全熟悉全新的兵器还要在战场上形成作战能力,绝非两三个月能成功的。 而现在,离韩东时训练这支新军怕还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他竟然说,已经有三千以上的精锐可以达到战场实战水准! 若以此观之,所谓的火枪军最可怕的反而不是齐射的惊人破坏力,而是快速成军的效率! 程咬金多少还是有点儿私心的,趁着陛下还没有表态赶紧先站了出来。 “咳!我说韩大人呐,你是喜欢把话说得太满还是看不起咱大唐的李靖将军啊。北疆防线有李靖将军坐镇,朝廷又调尉迟敬德跟薛万彻相助,稳如泰山,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急着让新军表现嘛。” 程咬金私下里虽然收到儿子的信,知道训练成果极佳,可是他还是心里悬个万一。 怕韩东实是太要面子,把话说满,急着把军队派到北疆。 而且,不用想也知道,韩东时口中的“精锐”必定包含了他儿子程处亮指挥的那营人马。万一他们在北疆吃了个败仗,在自己儿子身上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污点,不利于升阶啊。 程咬金还是为人父亲的心情占了上风。 在朝堂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儿子练兵有成,所以暗自得意,真面临着儿子可能指挥军队北上时,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程咬金的心思,岂能瞒得过韩东时。 他看着程咬金无法把事情挑明,又急着想打断调兵之时,那副着急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憨憨的“可爱”。 李世民对程咬金的了解更在韩东时之上,此时也忍着笑意,故意听不懂程咬金的暗示,只是紧盯着韩东时的眼睛。 程处亮那小子,敢于进入新军之中,接受新武器的训练,算是颇有胆色。 不过,由此也能看得出来,他对于韩东时的大力支持和私人情谊,韩东时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保证派出新军精锐,直接杀上战场,那就很说明问题了。 当然了,假如他顺着程咬金的话退缩了,李世民虽然心中失望,但也不会责怪于他,毕竟就算其他的大唐名将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又岂能强令韩东时必须做到? 韩东时微微一笑,神情之中表露出强大的自信:“请陛下放心,现在的新军足以调拨出三千精锐直接杀敌,而且臣愿意保证,他们经过训练之后,有能力应对战场上的一切意外情况!绝不坠我大唐军威!” “好!” 听到韩东时的保证,李世民的眼中闪过赞赏的目光。 “待朕回到长安之后,朝廷会立即下达调兵令……” “陛下,臣有一请,现在整个大唐最了解如何使用燧火枪兵作战的,正是陛下,所以让他们直接上战场,最好归于臣下指挥!” 韩东时丝毫不给李世民面子,当场打断了他,而且张口就有讨要统兵权的意思。 “嗯?” 李世民没好气地甩他一个白眼。 之前,朝廷给予韩东时的兵权,其实只是练兵之权。 其他地方的精兵汇聚至蓝田,在蓝田驻地之内,兵权是归于韩东时的,那时就已经打了个伏笔,不论将来练兵成或不成,朝廷都会把他们再调走,那时统兵权自然也不再归于韩东时。 现在,韩东时讨要的,可是在战场上的统兵指挥权! 对于大唐朝廷来说,对于毫无战场经验的韩东时来说,怎么看都更加过分,更挑战那些大臣们的心理底线。 当然,也让李世民的心脏很受考验啊。 不过说来也怪,李世民听到韩东时的“过分要求”后,竟然没有太过意外。 或许是他对韩东时也算有了些了解,或许是因为之前一次次的过分要求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 李世民听到韩东时提出新的要求之后,反而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至少他这次提前知道了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底线在哪儿。 李世民眉头刚刚皱起,程咬金又蹦了出来。 “咳!韩东时,你以前都没有带兵打过仗,现在乱凑什么热闹?上战场直面突厥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回事,不像后方练兵一样安全!” 程咬金果然在朝廷上混了些门道,这一番话就显得十分精明。 他先是驳斥了韩东时的无理要求,同时暗含劝他不要对陛下得寸进尺的意思,同时又点明了战场凶险。 假如韩东时确实是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兵凶战危,一番话可以让他好好思量。听在李世民耳里,则会思考,以韩东时的精明,断不可能拿上战场的事情故意要胁朝廷得到权力。 要知道,再多的权力也比不过自己的性命重要啊,面对突厥人,万一吃了败仗被突厥骑兵一路追杀,即使朝廷想保他,也未必能及时派出友军救援。 陛下不论是出于对韩东时的防范,又或者是爱才之心,都未必会轻易许他兵权,反正兵也练成了,到时朝廷把新军兵权收回便是。 果然,在程咬金期待的目光中,李世民没有直接动怒怪罪,而是略作思索。 但李世民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完全出乎程咬金的预料。 “韩卿,你说整个朝廷除你外没人了解燧火枪的作战,那这段时间你亲手训练的将领们呢?他们现在对于如何发挥燧火枪的威力也不知道?” “再者,若朝廷果然许你统兵之权,那在整个北疆军中,你要如何自处?朝廷要把你安排个什么位置,总不能连李靖将军都指挥不动你?” 李世民何等精明,直接点出了韩东时所提的要求本身就有矛盾之处。 新军兵权可以给,但是韩东时的地位显然不可能在李靖之上,甚至不可能并驾齐驱。 既然以李靖为帅,那他自然要总揽整个北疆兵力调派,可是他也在韩东时所谓“不熟悉火枪军”的将领之中啊。 若是李靖因为整个北疆的用兵需要,直接派给韩东时任务,那韩东时是会无条件听命呢,还是因为对方不了解火枪军而自行其事? 假如他能自行其事,军威何以立? 其他军队若心中不服,加以效仿,那才是整个北疆防线崩溃之日! 别说李世民了,后面的秦琼程咬金也都曾为一方大将,他们虽然支持韩东时,但扪心自问,自己统兵之时麾下若有这样“刺头儿”的将领,肯定也会无比恼怒。 韩东时却像是早算到李世民会有些质疑一般,毫不犹豫地回道:“李靖既然是北疆作战的统帅,那我的军队自然也算他的麾下。不过在下自有办法,让我火枪军自成一格,既不会让李靖将军指挥为难,又不会引起其他军队的不适。” “哦?是何办法?” “很简单,只要让我们火枪军负责一个独立完成,不需要与友军进行配合的任务即可,在下请命,让我们火枪军独成一部,负责护送一支粮队北上!” “北疆作战,后勤供应乃是重中之重,我们的军队负此重任,自然不能轻离职守,被调作他用。同时,我军在路途之上,哪怕受到突厥人的袭击,也不需要其他友军配合,必定能靠自己的力量击退来袭之敌!” 韩东时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完全没有吹牛说大话的模样,但是他所说出来的话,落在“知兵”的李世民等人耳中,太像是信口胡吹了。 朝廷里那些只知死读书,不通实务,不知战场凶险的儒生,很多喜欢说这种话! 然而,韩东时偏偏已经多次向朝廷证明过,他就是那种能化腐朽为神奇,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 李世民看着韩东时坚定的眼神,首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第六十六章 达成一致 韩东时作为从没有上过战场的文臣,直接要求独领一军,任谁初听到都觉得是极过分的要求。 即使李世民胸怀宽广,用人不拘一格,也没到心这么宽的程度啊。 不过,听他忽悠……不,是说服之后,大家都觉得好像也不是没道理啊。 目前大唐最了解燧火枪,最能发挥火枪军威力的,还真就是他。 同时,若只是单独保护一支大的运粮队伍,作用很大,也确实能发挥独立作战的能力。 因为左龙卫军之败,使得李靖转换策略,转攻为守,整个关中之地就没有一处地方敢说是绝对安全的。 相对于长安和三辅之地,往前方的运粮队才是压力最大的,唐军不得不安排更多的步军进行护送,而且还需要沿途其他的军队进行策应。 没几个将领敢拍胸膛保证,自己遇到突厥骑兵,还能完好无损地把粮草运至前线。 火枪队若能以三千兵力保护大粮队北上而不出差错,等于立有大功。 关键在于,韩东时真能做得到吗? “韩东时,你对火枪军真有如此大的信心?莫要怪朕没提醒过你,军中不同朝廷,若许下大言却败军而逃,即使你没有死于突厥人的刀下,我大唐军法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此处,李世民表情严肃,不再打趣或者试探于他,这本就不是个轻松的话题。 韩东时也同样端正态度:“我既然敢在陛下面前说出这番话,就准备好负起相应的责任!” 程咬金还想开口,试着再给他个台阶,却被秦琼轻移身体半挡在后面,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秦琼知道这位老兄弟心疼儿子,想要减少他上战场的风险。 可是,当陛下与韩东时分别表达了清晰态度之后,此事已经牵扯到军法威严。 正如陛下所说,假如韩东时领军吃了败仗,即使是陛下他本人,也护不住此人。 程处亮当初既然选择了站队韩东时,那现在也是他得负起责任的时候。 火枪军果然立下功劳,没出差错,就代表燧火枪果然是能适应战场,对抗突厥人的有力武器,作为最先带领新式军队的程处亮,自然水涨船高,必成未来的军中新星。 相反,程处亮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即使他是卢国公府的二公子! 程咬金看了看秦琼,又看了看陛下和韩东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把刚要出口的话给憋了回来。 罢了,儿子有儿子的福气,自己也不可能护他一辈子,身为程家男儿,上战场也是早晚之事,后面就看他的气运和本事了。 程咬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靠着他跟李靖将军还有尉迟敬德的交情,托他们好好照应下自己的儿子。 刚刚韩东时确实说过,靠自己独领一军,独立作战,这样就不会影响到李靖正常用兵,但他可没说过不让友军来支援。 若他们真的遭遇突厥大军,有一支骑兵在旁策应,能起到的极大的作用。 李世民见到韩东时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而且语气坚定,内心也觉欣慰,自己当初是没有看错韩东时呀。 此子虽然不太懂得朝廷礼节,有些恃才傲物,对于朝廷各种章:程也没放在心上过,但天下有才之人,多有独特性情,只要他不像那些腐儒一般,真的能解决问题而且愿意承担责任。 这样的人才,才是李世民愿意相信并给予机会的。 “好!朕便在此先许了你!将新军编为右威卫军,选调三千人负责北上运粮之责,右威卫军由你韩东时全权指挥!” “不过,你以一县令之身,独领一军作战恐有碍务议,朝廷那边也是麻烦,朕委你罗州长史,右威卫将军,兼任兵部员外郎,专责粮草运送!” 韩东时反倒愣了一下。 李世民的气魄,确实不愧名君风范,主要是……自己本来已经推掉了他给自己提的任命,现在为了独领一军,怎么又钻回去了? 那么多官名,一听就有很多麻烦事儿啊! 韩东时突然觉得有点儿牙疼。 不过,想想程处亮的情谊,这段时间全力支持他严格训练的将士,还有可能会随军北上运粮的蓝田百姓们…… 切,不就是多接几个官职吗?我还不就信了,这样就没有摸鱼的机会了! 韩东时长吸了一口气,直接应下了李世民的任命。 除了比较任性的想法,韩东时心里也清楚,其实李世民做出这个决定,本身也要承受比较大的压力。 他的任命若让朝廷那几个大臣去讨论,绝对不可能通过,只能靠着李世民生意独断,既是如此,若真出了问题,李世民自然要背上“识人不明”的名声。 朝中那些老臣,怕是就等着看陛下的笑话呢。 此事商定,李世民也不再啰嗦,继续观察后续军队的训练,最后将所有将领召集过来,说明了他对韩东时的信重,以及在短时间内会将他们调上战场的事情。 海不言等人,又是觉得士气受到了鼓舞,又是感觉冷汗直冒。 李世民对韩东时的新任命,说明了太多问题,在极长的时间内,韩东时都会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甚至可以说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升迁。 假如现在他们还在对抗韩东时,别说陛下发现之后不会放过他们,韩东时现在的权力已经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增进跟韩东时之间的感情,化解之前的误会才好。” 所有将领都打消了依然存在于心底的那点儿小九九,现在想的是别让韩东时记他们的仇,给他们小鞋穿。 都是在军中混的,大家虽说有些脾气,但都不是蠢人,明白了陛下的“心意”之后,自然懂得如何选择。 不过,其乐融融的气氛在检阅完军队之后,似乎就结束了。 护送李世民前来的车驾都停在蓝田,内侍女官们赶紧联络蓝田县史,让他们清扫出专门的地方作为陛下的“行宫”。 然而,蓝田县衙的回应是。 没有! 陛下金口玉言,此次出巡,地方官员不需接待,专职政务,防备突厥……那蓝田县自然也就不需要准备什么行宫了。 再说了,蓝田县单单是安置流民就已经新建了数个村落,哪儿还有精力还有地方给陛下搞行宫? 一番话直接把内侍给气得冒火。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要求根本就不过分。 陛下与皇后都是性喜节俭之人,出行带的人数本就不多,下榻之处也不讲究,根本不需要多么华丽,只要清静整洁,别吵吵闹闹的就成。 内侍都是在皇宫里服侍皇室之人,眼界素来高人一等,没怎么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何况他们还“占着理”呢。 当下,几个内侍总管联合着御卫统领直接把状告到李世民面前。 万万没想到,李世民反而“大喜”。 “呵,人家蓝田县没说错啊,那些话确实是朕亲口所说,难道还能不作数?” “朕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跟来太多人,你们不听,还说是为了朕的安全。哼,朕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安顿这许多人马。” 李世民心里清楚这段时间蓝田抗起了多少事情,有多么繁忙,只要韩东时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就已经帮朝廷解决了不少麻烦。 而且他这次出行,本来是打算继续微服的,被手下人以安全为由强行改了计划,心里还真有点儿不爽,乐得看他们吃个闷亏。 还没等他以此为借口,直接把跟随来的御驾赶回长安,突然听闻内侍来报,罗州刺史辛成求见。 “嗯?罗州刺史不在州治所在,跑到蓝田来做什么?” 李世民皱起眉头,心下不悦。 他可从来没听说这个辛成跟韩东时之间有什么交情,如果没记错的话,朝廷还没少收到罗州刺史府对韩东时的弹劾。 既然他们之间没有交情,那辛成此来恐怕只有一个原因……皇帝陛下来到了蓝田,而他这是找理由想亲近御驾! 若是平时,这种心理也不是不能体谅,可现在的关中是个什么情形? 疫病控制,还未敢保证万无一失,突厥的铁蹄随时可能入侵,地方官员要顾的事情有多少?他罗州刺史真已经做到面面俱到?能闲到跑到蓝天面上? 李世民淡淡地挥了挥手:“罢,既然人都来了,就让他进来,听听他说些什么。” 没一会儿,辛成就在御卫的引领下来到临时军帐。 辛成故意看了看军帐内的陈设,内心不由嘲笑起韩东时不识时务,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急趋两步大礼参拜。 “天呐,陛下御驾亲至,蓝田县怎么能如此怠慢!幸好臣早料到蓝田小县难以照顾周全,所以在罗州布置好了几处大院,作为陛下行宫之用,还请陛下移驾至罗州城,以免有损圣体。” 李世民看着他的作态,微微一笑:“辛刺史倒是有心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朕此次出行,带了不少人啊,衣食花费不低,对你们罗州城可是不小的负担?” 辛成连忙道:“臣办事,还请陛下安心,臣自接到朝廷传讯,得知陛下会前来罗州已经筹集库府所有,绝对能保证御驾所需。” 此时的他,一副谄笑表情,在皇帝陛下面前,再无丝毫儒林名士的风范。 第六十七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李世民本是心中冷笑,不过从辛成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更多,表情渐渐默然。 辛成尚没有感觉到危机,偷偷瞧见陛下的神色,还略有不解,不知道自己的安排还有什么让陛下不满意的。 说实话,辛成虽然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可他以前还真没有类似的经验。 那时候,为了搏得儒林之中人名声,他必须要对外装装样子,面对上司和同僚,完全是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姿态,除非对方乃是一方大儒,或者在山东士族之中很有人脉,才可以相交。 此次也就是陛下亲至,才让他露出了内心龌龊的一面,希望能完直接讨好到陛下,赢得圣心,直升云梯,同时还能狠狠打击他看不上的韩东时。 辛成自认为算计得很全面,在实质上,让陛下出巡更加舒服,面子上还刻意强调没有过于铺张,免得让损害了陛下的名声。 这么好的台阶都铺好了,陛下咋就不下来呢? 辛成苦苦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试探着开口道:“陛下是不是觉得我罗州得偏,没什么好的宅院作为陛下临时行宫?” “请陛下放心,除了用作行宫的几处大院,我罗州百姓自愿献出土地,可以改为环境优雅的亭院,臣在这方面还算略有心得,可以为陛下精心设计一番,几天之内就可完工。” “另外,本州已经征调役夫,令其布置在西北方面的要道之上,若是突厥人果真进犯,必能提前得到消息,不会让陛下身陷险地的。” 辛成自认为对陛下太体贴了,古往今来,还真没有几个能跟他相比的“忠臣”。 陛下的安全,舒适,名声全都考虑到了,此举必能讨得陛下欢心,说不定有机会直入中枢,再不必屈身于罗州之地。 一朝鲤鱼跃龙门,有机会身登相位,那就是读书人……至少是辛成此生最大的目标了。 李世民冷目横扫,气势勃发,瞬间就要发作。 他真正气的不只是辛成的态度,而是整个朝廷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像辛成这样的儒士,明面上仁义道德,私底下毫无廉耻! 这时,大帐之外,突然传来些许吵闹之声。 李世民怒道:“怎么回事儿?军营之中,何事喧哗!” 今天他们才刚刚看过了蓝田新军的训练,只觉得短短时间内,韩东时训练有方各营不但进步飞快,而且纪律严明。 若是他们身为陛下亲军,在军纪上反而被人家给比了下去,那李世民的面子可要丢尽了。 御卫在外观察片刻,慌忙进来禀报。 “陛下,蓝田县师爷前来协调我军驻扎之事,似乎跟常猛将军吵了起来。” “哦?” 常猛乃是汴州人士,正是在玄武门之变中立下大功的常何族弟。 当初太子与秦王府相争,常何明面上是投效太子的将领,暗中却早已经倒向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正是他值守玄武门,立下关键功劳。 其中在暗中进行牵线搭桥的,就是秦王府部将常猛。 常猛的才能虽然比不得唐初的一众名将,但是人如其名,作战勇猛,再加上常氏已经得到李世民的信任,所以任他为亲卫将领,此次正是他负责护卫陛下,作为行军将军。 李世民听到御卫回禀,不由愣了一下。 辛成也自愕然,不过他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连忙进言。 “陛下您看看!蓝田县一个小小的师爷,竟然敢与当朝将军吵闹,如此目无尊卑,更可见蓝田县令韩东时的作风,朝廷绝对不可姑息啊!” 程咬金不屑地道:“辛大人先别下结论?陛下,不如把他们叫入帐中,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世民其实对蓝田县那个师爷还是挺有印象的。 此人对韩东时颇为忠心,好像还曾经顶撞过自己,不过他的话都在道理上,不是那种无理乱叫之人。 “准!” 御卫很快就把两人带入大帐,常猛的脸上依然怒气难消,而师爷脸上虽然谨慎,但却未见慌张。 以师爷的出身,这辈子竟然能得见龙颜,而且这位陛下还是之前就微服前来蓝田的那位“钦差大人”,哪怕他的心态再稳,哪怕他是为最崇敬的县令大人办事,依然有些忐忑。 这也是很正常的。 真正难得的是,如此心态下,他还能保持从容,并未见到胆怯之形,便是许多朝中大员也未必能做到。 “你二人到底为了何事争吵?” 常猛见陛下相问,立即大吐苦水:“陛下,都是蓝田县做得太过分了,他们竟然要求我们的大军驻扎于蓝田县外,最好是驻于官道两旁的山上!” “这样驻兵,我等受苦不算什么,万一有事要如何及时护卫陛下安全?简直是太过分了!” 常猛是个实诚人,而且极度负责。 军人吃点儿苦,驻扎于野外山上,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他此行的任务就是护卫陛下安危,他岂敢带大军离陛下太远? 既然辩起道理来,师爷反而完全稳定心神,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县令大人已经上奏过,蓝田县现在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大军,小人与县中官吏商议过,如此安排乃是最合适的。” 常猛直接打断了他:“什么最合适的?明明是你们蓝田舍的不掏些米面和帐篷,你倒说说,这种安排有何道理!” 师爷向着北方一指:“将军之虑,在于陛下安危,陛下之险,在于突厥骑兵深入,有将军等掐住北方官道咽喉,何惧于突厥轻骑?” 常猛细想也是。蓝田之内还有万余精兵,就算调走三千,剩下的兵马也不是什么山间小贼能够挑衅的。 他们的军队占据官道高点,足以监控非常大的范围,突厥马队真能偷袭到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无视他们直接袭击蓝天。 常猛愣了一下,才犹豫着道:“这事儿算你们有理,可是我等兄弟一直呆在山腰,总是不……” 他其实是觉得山路难行,所有补给又全要倚仗地方供应,岂能及时? 可是,这样一说,好像自己不愿意挪营的原因,又变成了自己不愿意受苦,觉得山上条件差。 常猛这种实诚人,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可是根本没办法婉转地表达,免得人心生误会。 师爷此时突然“体贴”起他来。 就算常猛说不清楚,他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直接解释。 “将军不需担忧大军补给的问题,正好我蓝田县役夫,忙于拓宽官道,再加上蓝田尽是高产粮食,既然都要北上供应,除了役夫的那些,顺路也能给军中兄弟们供应,如此也不会增加太多运粮负担。” 常猛转怒为喜:“这可是你蓝田县自己保证的!只要不缺粮食,咱必能掐住官道咽喉,保障蓝田安全!” 秦琼笑呵呵地道:“多亏了陛下调解,大家直接说开,这误会不就解除了吗?何必在外面吵得脸红。” 李世民微微一笑,斜眼瞅了瞅辛成:“此非朕的功劳,最重要的还是蓝田县安排妥当。” “蓝田各项工程正在展开,肩负朝廷之大望,我等大军自然不能强行驻扎于县内,反增其拖累。韩东时的安排也算一片苦心了。” “反而是罗州……辛大人,看起来同为地方官员,你这个州刺史反而不如辖下一县令更有见识!” 李世民逐渐加重了语气,震得辛成汗流浃背,平素的口才都不知去了哪里,有心想开口辩解,结果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子一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了的,何况李世民常年征战沙场,杀伐之气自然更重。 更重要的是,辛成确实无理,经过师爷的一番话,连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相较韩东时“输”在了哪里。 他不顾罗州百姓,不过此时依然有大量的流民尚未安置,一心一意为讨好皇帝,又是征大院做行宫,又是征田地建亭院,还要本就背上运粮的役夫们充填官道,提前为陛下“示警”。 那些役夫可没有什么作战能力呀。假如突厥人真的来了,凭其快马优势,能有多少役夫活着逃回罗州城? 反观韩东时的安排,为了真正的大局,不惜得罪皇帝以及身边近侍和御卫将领,而且请他们驻于蓝田之外,同样有妥当的安排,兼顾了对突厥人的防范。 常猛之军不但可以掐住官道咽喉,令突厥人难以袭击蓝田,更可以护卫着修整官道的役夫,有大军在侧威胁,突厥人是断然不敢纵马先袭击役夫的,必须要维持战阵,避免反受到大唐精锐的突袭。 李世民刚刚听到辛成的安排,就已经动怒,不过真正让他愤怒又无力的是,想到了整个大唐还有不知多少像辛成一般的官员。 表面的道貌岸然只是想赚取儒林声望,实际上心中根本没有百姓! 除去一个辛成容易,但要如何挖出更多的辛成,如何处置这么多如同辛成一般的官员却是心累。 没想到他自己不识好歹,变本加厉牺牲百姓利益只想着讨好陛下,更添李世民的嫌恶。 第六十八章 辛成的嫉恨 若在平时,辛成虽然行止有差,可是后果也不至于非常严重。 他毕竟在儒林之中颇有名声,李世民不给他面子也要给儒士清流一些面子。 可是现在的大唐是什么局面? 朝廷之上,以裴寂为首的老臣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权势,为此甚至不惜把朝政当成牺牲品和角斗场。 突厥人虎视眈眈,吉利可汗本事虽差,野心却不小,天天想着把大唐的脊梁打断,通过对大唐的军事胜利来巩固他在突厥内部的威望。 大唐刚刚平定天下,大乱之后,百姓积累贫弱,任何一场大灾都有可能把他们推向绝望的悬崖。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李世民可没有心情姑息那些草包! 若你的心中没有百姓,若你连一个县中师爷的见识都不如,那就根本不配身着官袍,甚至高居刺史之位! “辛成!你可听到蓝田县的安排?比起你在罗州设下的行宫如何?比起你征调役夫提防突厥人,拿他们白白送死只为得到少量时间的预警,又如何?” 辛成半张着嘴巴,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他虽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并不是笨人,李世民都说到这份儿上,他自然明白自己真正做错了什么。 “这个韩东时!果然心机深沉,原来他早就摸清了陛下喜好,这才故意怠慢,如此行事反而讨得了陛下的欢心!” 辛成自然不会反省自己的小人行径,反而加倍地怨恨起了韩东时和他的属下。 陛下几乎是明着说他的才能以及对百姓的爱护,甚至不及蓝田县一个师爷,这让心高气傲的辛成更加无法忍受。 “陛下,臣只是,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想让陛下出巡更舒服一些……” 辛成赶紧趁机表忠心,就算是讨好陛下的计划失败,也不要因此留下太坏的印象,甚至是直接受到惩罚。 可惜,李世民的眼里不容沙子,特别是在蓝田县做法的对比之下! “辛成身为罗州刺史,不思爱民恤民,只知媚上邪术,如此人品岂堪为臣子表率,罚怠一年,降为代州司马,若不悔改,必受重惩!” 李世民闭了闭眼睛,内心虽然极是失望生气,但处置得还算理智。 辛成虽然暴露了他的沽名钓誉,但说到底这些只是内心“想法”,真正做错了的事情也只是滥征役夫,将之置于险地。 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给他治以重罪。 然而,在辛成的心中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被罚俸一年也就罢了,他虽然为了维持名声,向来不做贪墨之事,但是背后却得到许多儒学世家的银钱支持。 但被降职的处罚让他极为愤恨! 降为州司马,在突厥入侵的大背景下,还是有立功复职的机会。 哪怕他前面还有个“代”字。 真正让辛成头疼的是,论起读圣贤书耍嘴皮子官司他没怕过谁,可是处置事务特别是跟兵事有关的事务,他根本做不来。 如今突厥入侵,若是在“代”州司马的位置上再出什么差错,他岂不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都怪韩东时! 他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派了个师爷来让他出丑! 否则的话,自己最多被骂几句打发回去,断然不会受到处罚。 可是,让辛成崩溃的还在后面。 李世民处置完辛成之后,直接把他丢到了脑后,对着秦琼等人感叹起来。 “现在朝廷之中,像韩东时这样的臣子太少了啊。还记得当年领军之时,我们曾饮酒畅谈,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支军队能发挥多少作战实力,为将者至关重要。” “为政也是同样的道理!特别是现在的关中,若为政者皆是碌碌无为之辈,如何能辅助前线将士击败强大的突厥?” 秦琼听得连连点头,而且明白陛下此言还有其他的意思。 “陛下莫不是想到了振作地方官员的方法?” 李世民笑道:“既然韩东时任蓝田县令,可以调教出这样的师爷,焉知他不能调教出更多的合格官员?” “依朕看来,韩东时之才是否适合进入中枢还不确定,但他升任一州刺史绝对是缀缀有余的。” “之前,朝廷不是总有人说,韩东时以一县令之身,得统兵之权很不合适吗?那正好,朕意升韩东时为罗,通,平三州刺史总督后勤之事,并监察三州官员之责!” 秦琼疑惑地道:“陛下,之前您要委韩东时以重任,不是被他给拒绝了吗?” 李世民欣然道:“说得不错,所以这次的任命,就由你们作说客,说服韩东时好了。” “啊?” 秦琼和程咬金一脸苦相。 这事……跟他们好像没什么关系的? 李世民故作惊讶地道:“有什么问题吗?之前你们不是替韩东时当说客来说服朕给予兵权,这份人情现在用上,正好。” 两位国公苦笑不已,没想到当初陛下答应得那么痛快,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其实这次他们两人是错估了李世民的肚量。 李世民雄才大略,是不会拿兵权这种事情来做人情的。 他当初答应韩东时以及三位国公之请,还是因为确实对韩东时以及新式武器抱有期待,希望真能得到一支强大的军队。 现在,只不过是想一了当初的人情,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把这个难题丢给了秦琼和程咬金。 一旁本来脸色灰败的辛成,听到陛下新的安排,眼中不由闪出嫉恨的神色。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这么轻易地落到了韩东时的手中! 凭什么他那种得罪人的做法,反而能得到陛下的青睐! 看到李世民的态度,傻子也知道,现在的地位对于韩东时来说只是个,他才是真正的未来不可限量。 辛成的内心已经被嫉妒完全蒙蔽,他把自己今天遭到的处罚全都记到韩东时的身上,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付出代价。 …… “大人,您还真的要亲自领军啊?那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在后方练兵不可同日而语啊。” 师爷从陛下大帐回到县衙之后,听闻韩东时要做好领军的准备,连忙劝阻。 虽然在县衙众官吏的心目中,自家大人那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他依然是个文官啊。 谁都知道领兵在军营里,日子肯定过得非常苦,自家那个习惯摸鱼的大人怎么能过得惯? 那是人家武将干的活计。 另外,师爷等小吏还有些求稳的心思。 现在的蓝田县可谓蒸蒸日上,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甚至通过生产高浓度酒精,灭菌兰,以及训练各地差役等,影响力辐射整个关中。 韩东时作为蓝田县令,居功甚伟,将来朝廷的赏赐还能少得了? 可是,若一朝领军,那么外人的注意力就会迅速转移到战场上的表现,反而会淡化大人已经取得的功绩。 假如有个万一,大人真的在战场上吃了个小败仗,必定会让之前眼红大人的大官儿们群起攻之,甚至之前的功劳也会化为乌有。 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呢? 韩东时打趣道:“师爷,你是不是觉得行军之时,徐捕头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心里吃醋呢?” 徐海在一旁笑得傻呵呵的。 自从知道自家大人会领兵,而他自然会随侍在侧,有机会扬威沙场之后,他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哪儿去了。 师爷则苦笑不言。 “大人呐!小人现在岂有心思跟徐捕快争什么功劳,属下是担心您呐。” 韩东时摆了摆手:“本县自然知道,但是燧火枪乃是本县发明,一力主持让它装备军队,甚至直接训练成军,自然要负责到底!” “虽然我大唐名将辈出,他们的用兵之道不需要本县怀疑,但是论起对燧火枪的了解,天下间还有何人更胜过我?” 这些话他也对李世民说过,并不是故意在陛下面前“抢”兵权的话术,而是韩东时的真实想法。 他自己很清楚,哪怕作为穿越众,哪怕拥有超过千年的眼光,他在用兵上也不敢说能胜过李靖等名将。 然而,若说对火枪军这种热兵器的了解和使用,他还是足够的自信。 若是由其他将领指挥火枪军,虽然未必会败,可是主动权却操于他人之手,韩东时肯定是不乐意的,他要确保让整个大唐都看到燧火枪的巨大益处,确保自己之前的努力不会付诸流水。 “可是,大人您一走,蓝田县诸事,千头万绪又要找何人主持啊,小人可没本事像您一样总揽全局的。” 师爷继续叫屈。 说来也是神奇。 韩东时在蓝田提出了这么多新奇的点子,可是真正落到实处,全都甩给了师爷,徐海又或者许大夫等人,平常这位县太爷看着似乎很悠闲。 若是外人看来,似乎蓝田县现在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儿,反而是做实事的师爷等人更加重要了。 可一想到县令大人会离开,众人的心里都开始没底,不知不觉间,大家对韩东时的依赖已经非常深了。 第六十九章 老程的面子 师爷的话,倒是把徐海给点醒过来,让他从沙场浴血,扫灭异族的想象中清醒过来。 “对啊,大人,我等离开之后,小弟们会不会弹压不住,又让人闯进蓝田来捣乱啊。” 徐海是猛然想起,他们遇到跑到老姑子山找“婆娘”的那些男人们。 初入蓝田的流民,都还算守规矩,只要给予几亩薄田和高产作物的种子,他们都能安居乐业。临时差役也能稳定村落秩序,等闲的小冲突,他们都能压制,调解。 但,若是像那次般,有人暗中指使,突然涌过来大量的匪徒,打着误导人心的旗号前来捣乱,仅凭着有限的差役和临时差役们,只怕弹压不住。 特别是韩东时若要亲自领军,徐海肯定要带着部分差役随侍左右。 并不是说,蓝田县的差役比起军中精锐更厉害,更能护卫韩东时的安全,而是作为韩东时的“亲卫”,他们比起军中将士更能信任。 听到他们不断地留韩东时留下,特意送他回来准备蹭顿酒的程处亮有些不好意思了。 “韩兄,要不你还是留在蓝田,再请朝廷委派一位大将坐镇好了。大不了我去请我爹出马,你别看他平时莽,实际上打起仗来挺精明的,绝对不会堕了咱火枪军的威风。” 程处亮虽然头脑不够灵活,但也能想明白,火枪军的初战,许胜不许败,而护送连队北上,说起来只是个后勤任务,可谁也无法预料到路上会不会遭遇突厥骑兵,会遭遇多少敌人。 而且他们也只能调拨三千训练最好的士卒,“本钱”也不算雄厚。必须要找到一员足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将领。 一般来说,如程咬金这等达到高位,又有极深资历的名将,跑到北疆担任李靖之副都有足够的资格,那可是身居高位,指挥数万精锐与敌厮杀的地位。 想让这等名将带领三千“新军”在后护送粮草,不知程处亮要如何软磨硬泡才可能说得动程咬金。 韩东时摆了摆手:“的了,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并不希望程处亮跑去求程咬金,此事若是卢国公不答应,会直接影响双方展开非常顺利的合作关系,假如他答应了,那可是个不小的人情,将来要还起来也是麻烦。 更重要的是会打乱自己原定的计划。 既然县衙之中,除了程处亮外都是自己收为心腹之人,韩东时就直接点明用意。 “大家放心,其实我这次随军而行,未必会耽误太多时间。” 程处亮疑惑地道:“那咋可能呢,护送粮草可不是一次送完,需要不断地往返于前线军营与后方州县,不停地往前方运粮,除非大战结束,打跑了突厥人,否则哪有个头儿啊。” 韩东时故作惊讶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会从始至终地带领军队的?我只会领军护送第二趟,给你做个示范,之后护送的任务……程贤弟,可就要看你能学到多少本领啦。” 哪怕是没有弯肠子的程处亮,也听出了韩东时的意思。 他不由又是暗感兴奋,又略有些惶恐。 就在一个月前,他才刚刚浪子回头,不仅仅在军中挂名,而是真正投入到军营训练,亲自领军接受新式武器,到现在也算小有所得。 但,也仅仅是“小有所得”而已。 程处亮自己知自己事,现在的他还没有本领和资格独领一军,不仅是威望不足以服众,他自己也担心弄出乱子来,给自家老爹还有韩东氏惹来麻烦,被秦家等几位哥哥笑话。 现在韩东时的意思是,他会带领军队首次护送粮草北上,而之后的押送任务……全都会交到自己的手中? “怎么?没有信心?” “谁没信心了!我就是……就是觉得,得对手下的将士负责,万一出了岔子,我自己一身荣辱倒无所谓,可别让将士们……” 程处亮听到韩东时的“激将”,本能地就想嘴硬,但是说到后面,他开始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所说的都是内心深处所担忧的东西。 他身为卢国公府二公子,即使一次战败,也不会受到过重的责罚,陛下和兵部怎么都会给他父亲几分面子,甚至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那些阵亡的将士,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复生,程处亮不可能把他们当成自己建业立功的踏脚石。 韩东时微微点头,眼中闪过赞赏之意:“不错嘛,不是之前那个一味逞强斗勇的程家二公子了。” “不过,我既然说让你有统军的机会,就是认定你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若你真能感觉到肩上责任,就不要轻易推辞,而是趁着这次随我出征,多看多学,把本事学到手。” 程处亮重重地点头答应。 说来奇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韩东时是真的没有上过战场的,最多私下读过几本兵书?论起对行军打仗的了解,肯定在自己之下。 好歹他也是打小在卢国公府长大的,还能得到秦伯伯等几位叔伯的指点。 可是,他打心眼里认为,韩东时只要亲自领军,那本领必定在自己之上,不仅如此,自己得到他的肯定,真的在内心产生了相当的自信。 韩兄说得没错,谁的本领也不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己能带兵好好训练,比其他营更早地掌握燧火枪,那同样也能更快地学会如何指挥火枪军在战场作战! 师爷和徐海见到这副场景,也不好再劝说韩东时了。 那样不但是对自家县老爷没有信心,还会让振奋起精神的程处亮又受到打击。 …… 程咬金奉了陛下之命,也只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听到李世民给自己加的新任命,韩东进也不由笑了起来。 的了,上次他被自己当面拒绝之后,也是受了教训了,没有再当面给自己压力。 通过程咬金来当说客,也算是一招妙棋。 程咬金堂堂一代名将,当朝国公,面对着跟自己儿子相交的“晚辈”,大摆人情,说他和“老秦”“尉迟”如何帮他在陛下面前说话,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驳了陛下的面子。 其实程咬金等人上次帮他的忙,可远远算不上什么“恩情”,只是互有所求,不过,韩东此时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而他们则是为了大唐军的发展。 说起来,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话,此次韩东时是不应该强行拒绝他的。 韩东时一边听着程咬金在耳边的絮叨,一边飞快思索着。 当初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李世民招揽入朝,主因是怕麻烦,其次自己为一方县令,虽然地方较小,也是自己说了算的,想做什么更加方便,不需要跟朝廷所谓的“老臣”们勾心斗脚。 现在,这两个因素都能很好地解决。 首先李世民任他为三州刺史负责作战后勤与监察地方官员,在三州之地他依然是自己说了算,最多官位更高,离“朝廷”更近,可能会面临更加复杂的人员关系。 舞台从蓝田县变成了三州的范围,想也知道其中的官员会有更大的背景,还要牵扯许多地方豪族。 可是……这跟他有关系吗? 韩东时根本不准备理会他们的所谓关系和家世。 其次,韩东时的计划现在都已经步入正轨,任谁也无法阻挡时代的脚步,等朝廷真正尝到甜头之后,现在反对的大臣全都要被打脸,愿意支持他的大臣自然涌现。 各大豪族也会首先站在自己的利益一边,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会站在谁的一边,暗中受到他们支持的官员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程伯伯之意,我已明了,请回复陛下,朝廷之任,韩某接下了!” 程咬金不禁大喜,没想到拒绝过陛下的韩东时这么好说话,果然还是咱老程的面子大啊。 “好!贤侄尽管放心上任,虽说我和你秦伯伯他们都是武将,但在朝中面子还是有的,实在不行还能让老房长孙他们帮你出头!看谁能给你委屈!” 程处亮直翻白眼,连他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明明是朝廷大事,怎么从自家老子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绿林道上那种交情道义似的。 其实程咬金本身的风格就是如此,哪怕现在已经身居国公之位,而且这样的说法,更显得他没把韩东时当外人啊。 韩东时自然明白,现在他跟卢国公府的联盟已经稳固,双方都有极大的益处。 “我虽然会答应朝廷的任命,但也有两件事希望程伯伯能帮我带个话。” “贤侄请说。” “其一,我还有个护送粮草的任命,此事不仅仅是蓝田说了算的,更需要看其他州县何时聚集粮草,此事还请朝廷妥善协调,若出了岔子,可不能怪到我们新军头上。” “嗯嗯,此事包在我老程身上。” 地方州县调集粮草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兵事,此事不需要陛下出面,就算是他程咬金也有权过问的。 “其次,我虽接任三州刺史,位高权重,但对于州治中的官吏并不熟悉,所以我会大力提拔蓝田县中的小吏,此事还是提前让朝廷知晓,到时可莫要说我任人唯亲啊。” 第七十章 临行安排 程咬金到底是对朝廷之政,特别是地方上的事不够了解,听到韩东时的第二个要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韩东时的任命,绝对称得上是陛下破格提拔,似这等任命,只有在“乱世”之时才能见到。 也就是陛下的魄力和威望都无人能及,否则必定会引发朝廷的疯狂反对。 其实现在也一样,只是现在朝廷文臣的反弹,陛下能压得住。 而韩东时的要求会更加“过分”,也更加刺激那些文臣的神经。 他想要直接把蓝田县跟随他的师爷捕快,甚至是没有品级的小吏也带到州治所在,委以重任。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可能直接从“白身”一跃成为七品官员! 而且不是只有一个两个,而是“一片”地位极低的县中小吏,直接升官! 那就不仅仅朝廷大臣会看不过眼了,只怕地方府衙之中,更会有人记恨上蓝田县的人,特别是韩东时本人。 可是,程咬金反应过来之后,非但没有担忧生气,反而大为赞叹。 “好!咱老程就是喜欢你这种有魄力的人!只要能让你展开拳脚,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干!” 程咬金觉得韩东时这种行事方法,像极了军中作风,极是对他的脾气,甚至让他看到当初几个老兄弟在瓦岗军或者秦王府时的行事,说不出的亲切。 再说,年轻人就得有股了闯劲儿!只知道瞻前顾后,那跟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抱着这样的想法,程家兄弟闯得祸事,可以说是几大国公府的公子中最多的。 韩东时也是微微一笑,程咬金的这番表态同样赢得了他极大的好感,不愧是自己非常喜欢的大唐人物。 …… 李世民和程咬金等,都是行事果决,雷厉风行之辈。 当然,也可能是韩东时答应接任,使得李世民心情大好,他要传达的要求,李世民不但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而且还严令朝廷从速配合。 之前,朝廷就已经给各州县下了命令,抽调府库中的粮食到州治所在集结,然后统一由大军护卫北上。 事关北疆战事,任何大臣都不敢耽误,哪怕是裴寂等人,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进行阻碍。 突厥人真杀到长安来,甚至只要杀到关中腹地,损失最惨重的就是这些大臣以及他们背后代表的关中世族。 几天之后,新一批的粮队就已经集结,等待着韩东时带领着大军北上与之会合。 师爷等文吏依依不舍地送着韩东时,那模样,那眼神儿……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皆非好男色之人,只怕韩东时背后都要起鸡皮疙瘩。 师爷等人还有一堆实物,而且也不想在大家面前露出妇人之态。 可是他们又不能像徐海一般,直接进入军中跟随在韩东时身边,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不舍之情。 “好啦,我身边不是还有三千将士吗?你们顾好蓝田各项工程,所有工程进度不能耽误,外地商贾不可纵容,若有仗着背后势力想在蓝田逞凶,你们只管往死里打!” 韩东时对于师爷等人的能力也已经很放心了,真正让他挂心的其实是另一拨。 他侧头看向同样前来送行的海不言等军中将领。 “诸位将军竟也对某如此依依惜别,倒是让人意外啊。” 海不言这等汉子也只有苦笑的份儿。 其实他们前来才是意料之中的。 不论之前是否有过矛盾,不管是否已经化解,大家同在一军之中,皆有同袍之谊,三千将士要北上抗击突厥,他们岂能因为一点小恩怨记恨至此? 再说了,陛下和秦,程两位国公还在蓝田看着呢。 但,排除这些因素,其实海不言等人也会前来送行。 自从受到陛下检阅之后,他们对于韩东时最后的一点儿怨言也没有了。 首先,若他们还是一意孤行不听从命令快点进入正式训练,这次一定会被陛下逮个正着,那时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他们。 其次,陛下看过他们的火枪操演之后,态度是大力肯定的。 海不言等人资历高,等闲看不起谁,但是陛下那可是大唐战神啊,他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 既然连陛下都认为火枪军在战场上大有可为,那他们自然要拼命训练,争取也像程处亮部那般,早点儿得到扬威战场的机会! 军中虽然讲究资历,但更讲究真本事,得到陛下肯定之后,再没有人会对韩东时的真正本领有所质疑。 同时,韩东时答应以一文臣之身亲自领军北上,也极大地赢得了海不言等将领的好感。 军中之士,其实并不会鄙夷“读书人”,而是只会敬服那些有胆量的读书人。 像长孙无忌等大臣,在军中就有着极高的威信。 “几位将军莫要担心将来无功可立,燧火枪的训练速成,你们是亲眼所见,其实程处亮所部比你们也没提前多少,他们能在短时间涌上战场,你们同样也可以。” 虽说韩东时带着的三千人马并非全部是程处亮的部下,但确实是以他那营将士为主体的。 李素就像他真正的部将一般躬身答应:“请大人放心,我等绝对不敢怠慢,李素甚是盼望,能早日到达战场,与大人并肩作战!” 他比起海不言这样性格的将领,身段就要柔软许多。 韩东时点了点头,指着师爷道:“你们不仅要训练燧火枪的射击能力,长途越野的训练也绝不能停。除此之外,若真有人敢来蓝田县捣乱,还请诸位及时出手,韩东时记得你们的情谊。” 本来还以为又会是李素等将领先答允下来,没想到海不言直接拍起了胸膛。 “大人这是说哪里话!蓝田好歹是我大军驻扎的根本之地,哪个敢跑到蓝田来捣乱,那就是不给咱们面子,兄弟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身后的一干将领,也是嗷嗷叫地答应着。 似海不言的性格,让他当面服个软,听个令,至少现在面对着韩东时还有些放不开,但是他也通过自己在韩东时委托之事上的豪迈姿态,表达了对韩东时听命而行的态度。 他们是真的开始将韩东时视为自己的主帅了。 听到海不言的表态,师爷不由得喜笑颜开。 这可是真正的军中精锐,哪怕不考虑燧火枪的威力,数千人马本身的战力,也绝非任何地方守军和差役能比拟。 别说什么州刺史支持的人来捣乱,就算他们直接把城池守军派过来,也要被揍得屁滚尿流。 当然了,前提是李世民已经离开蓝田,否则御驾在此,还是得以理服人,不可能直接大开杀戒。 韩东时对于海不言的态度也略有意外,但这总是好的转变。 如此安排,蓝田县再无可虑。 一声令下,三千军队排着整齐的步伐向北而行。 距此不远处,李世民和程咬金正登高而望。 他们当然知道韩东时启程的日期,以他们的身份不适合直接露面,却是找了临近的高处观察。 “韩东时打仗的本领还不清楚,但治军之能,实在不在军中名将之下,真是文武全才!” 他们只能远远看到蓝田新军的队列,但那整齐的阵型,已经足可说明很多问题了。 看起来只是列了个简单的“一字长蛇阵”,但是能让三千以上的军士走得如此整齐,本身就是军队纪律的体现。 其他大唐名将,或者懒得计较到这么细,或者因为性格使然,其统领的军队,可没有做到这种地步的。 便是御下极严的大将侯君集,也不会让军士做到这种地步。 “单从军纪一项来看,我大唐军中也只有玄甲军才能与之相比了。” 程咬金本来也是抚须点头,一片欣慰之色,听到李世民的评价反而吓了一大跳。 “陛下,不过就是行军走路而已,便是再高看他们,也不至于拿玄甲军来比较?” 玄甲军即是李世民一手训练的“玄甲精骑”,可以说是当今之世最精锐最可怕的骑兵。 他们作战之时,身着精炼黑甲,人人勇猛向前,威不可挡。 当初李世民亲领大军东出潼关,平王世充时,受到河北窦建德十万大军自背后夹攻。 李世民就是带领着这支玄甲精骑,长途奔袭,于虎牢关外一举破敌,三千破十万,生擒窦建德。 时任秦王的李世民“一战擒两王”,不但成就自己的盖世军功,也完全确立了大唐一统北方的格局。 之后,李世民将玄甲精骑适当扩充改为“玄甲军”,其战力自然也是一脉相承,非寻常所谓的“精锐”可比拟。 程咬金当初可是秦王府部将,对于玄甲精骑的战力最清楚不过,听到李世民拿他们出来对比,实在心惊。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朕也只是单以军纪而论,并不是等同于战场上的表现。不过,朕心里也确实是带着几分期望的。” “这些刚刚造出来的燧火枪,这支新生的火枪军,若是能在战场上发挥出玄甲精骑的作战力,那突厥又有何惧,我大唐的精锐之师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啊!” 第七十一章 故意吸引突厥人 “难怪说自来当兵都是苦差事,行军之时果然很苦啊。” 被李世民大力夸赞寄予厚望的韩东时,出发之后也不禁有些抱怨。 他并不是圣人,自然也有正常人的感受。 作为将领,他其实有马匹可乘,甚至还能直接乘马车前行。 别人好面子,韩东时可不看重这个,为将者虽然最好是能跟将士们同甘共苦,但是更重要的还是指挥与作战。 他只需要把燧火枪军在战场上的作用发挥出来,其他的都属次要。 即使如此,每日的行军扎营与军中生活,还是让他不太适应,特别是大唐时代的条件极为艰苦。 好在程处亮那小子够良心,徐海又忠心耿耿,事事想在他的前面,否则的话韩东时早就精神萎靡了。 不过,再苦再累,韩东时也不能让自己的脑筋停下来。 此战许胜不许败,本身就是极大的心理压力。韩东时再有信心,也断然不会将突厥人视为无物。 吉利可汗或许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可是突厥称雄漠北,拥有着游牧作战民族的一切优点,中原王朝哪怕在一统之时,只要稍稍大意也会在他们面前吃下大亏。 程处亮这小子,事先倒也知道做点功课,从他老爹还有秦琼那儿搞到了不少突厥人的作战习惯。 私下里,秦琼和程咬金给他吃了个“定心丸”,那就是关中之地防备归防备,突厥人还真未必能大军压境,深入关中腹地! 李靖将军可是大唐仅次于陛下的战神。 若说李世民带领唐军一举平定中原,那李靖就是平定江南最大的功臣。 当初他辅助李孝恭南下,真可称得上摧枯拉朽,尽显大唐名将的能力和风采。 前线受挫,使得李靖不得不转换策略,转攻为守,可是他绝对不会死守城池,任由突厥人长驱直入的。 突厥人只要还长点儿脑子,也断然不敢无视李靖手中那支精锐骑兵,狂妄地南下。 关中地形不比草原大漠,只要李靖和薛万彻配合断掉主要退路,进入关中的突厥大军想走就得脱层皮了! 所以,突厥必须要摆出主力,凭人数压制住北方边军,最多派出部分游骑渗透进来。 只不过,现在他们还不清楚吉利可汗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集中了多少部族。 有可能突厥人的“游骑”,对于大唐来说就是一支数量可观的骑兵的。 “呵,只怕没这么简单?否则何必郑重其事地把粮草集中起来,专门派一支大军护送北上?” 程处亮没怎么过脑子地道:“所以才会派咱们这支新军来嘛。” “嗯?” 韩东时神色不善地扫了他一眼。 程处亮尴尬地笑了笑:“朝廷中人确实有人轻视咱们,陛下虽然重视新军,可是新军刚上战场,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嘛。” 韩东时摇了摇头,也不能说他猜测得不对。 李世民断然不会将用兵之事当作儿戏,可是,确实也抱着他所说的心态。 韩东时摇了摇头:“我们的用兵,根本不必去猜朝廷重臣甚至是陛下的想法,而是要按我们自己的步骤来做。” 程处亮疑惑地道:“咱们的步骤?咱们不就是护送着粮队北上,只要把粮食交到北军大营里,咱们就没事儿了呀。” 韩东时笑道:“咱们出发之时说的话中,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只会跟随着大军护送这一次,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了。” “所以,在这次护送的过程中,你必须要学会,领悟出燧火枪军的作战方式,以后面对突厥骑兵,也不会心慌。” 程处亮双目一亮:“韩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想办法找到突厥人的骑兵,跟他们硬碰硬地打一仗?” “咣!” 他刚刚说完,就按了韩东时一下。 他也没手下留情,反而程处亮虎头虎脑的,身体壮得狠。 “咱们火枪军,说白了还是一支步军,怎么跑着去找一支骑兵?” 韩东时知道,隋末之乱,大量的百姓逃难北上,所以突厥的炼铁技术大大提升,已经不能简单以“轻骑兵”来视之。 但就算是一支铁甲骑兵,机动能力也远不是步兵追得上的。 韩东时可以通过技术搞出燧火枪,使得他们的杀伤威力大大提升,但毕竟不可能直接让大唐的军队飞起来呀。 程处亮抱着脑袋叫屈道:“韩大哥,你这次带我出来是要教我的,不是为了打击我的,别把我脑袋给打坏了。” 韩东时只能无奈苦笑。 但别说,程处亮现在的脑子比起在蓝天时要活络许多,可能他天生就是吃军人这碗饭的? “好,你且想想,突厥人现在是不是很想渗透进入关中进行破坏?” “那是当然了,他们正面又不能直接将李靖将军击败,若是拖延时间太长,突厥人在草原上的损失也很大的。” 很多人有个误解,觉得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作战,只有中原人才承受着后勤,粮食,还有生产力被破坏的压力。 其实,游牧自己承受的压力一点儿也不小。 牛羊并不是自己跑在草原上就能长大的。 只不过,草原上的民族已经习惯了大自然的恶劣环境,而且他们只要南侵,大多数时候总能劫掠到东西,满足基本的生存。 这种更胜一筹的坚韧耐心,才使得游牧民族面对中原王朝时,时常能占据上风。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受限于技术条件,中原王朝哪怕有机会将北方游牧彻底击溃,也不可能占据那些土地。 生存条件实在是太恶劣了,他们只能降伏其中的归顺者,以他们为代言人,“代管”北方草原与大漠之地。 随着两方长达千年的交战,大家对彼此的想法也有基本的了解。 “突厥人若无法在正面战场上讨得便宜,肯定希望渗透入关中,想办法在内部进行破坏,特别是针对我们的大军后勤补给。” “可是,对突厥人来说,最困难的事情也在于此,他们没法提前收集情报,进入关中之后就像两眼摸黑,无法及时掌握我们的运粮队行踪。” “若在这时,有一大队的运粮队主动暴露在他们眼前,你觉得突厥人会怎么反应?” 程处亮猛地一拍巴掌:“我总算明白了,咱们以后的行军就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行动尽量走官道,只要突厥人闯入关中,肯定会注意到我们这支运粮队!” 韩东时笑着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其实,他知道这个办法也有一定的问题。 事有反常必存妖,突厥人自然知道唐军绝不是废物,哪怕在“自己的地盘”关中行军,也不可能这么不小心。 过度的张扬,很可能意味着陷阱和诱饵。 只不过,突厥人也没有选择。 他们根本无法在关中之地从容地进行情报收集,观察他们到底是不是诱饵,只能先袭击再说。 同时,游牧民族还有个弱点,那就是本能地看不起中原人。 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受到寒风锤炼出来的真正勇士,而“南人”太过软弱。 除非真的在战场上被击败或者阻挡,否则他们一定觉得自己比中原军队更强,就算是陷阱又如何?他们有强大的战士,有快马,有机会直接抢到大唐的粮食,还能顺便灭了伏兵! 韩东时利用的就是突厥人尴尬的处境,要打一场,他们只能仓促“袭击”的反击战。 程处亮的任务是约束军队,不管他们如何大张旗鼓,总是要打一场硬仗的,而火枪军的战力完全依赖于军纪和阵列,所以大军不能乱。 韩东时的想法是通过行军路线的张扬来进行的,再联络沿路城池,让他们也把动静搞得大一些。 他的策略,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就是让军心更加沉稳下来。 不管韩东时的训练之法多么高明,燧火枪又是多么先进的武器,大唐将士们总是第一次靠着它与敌作战。 所以,说将士们心底没有紧张的情绪,是骗人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面对的是不知何时会出现,不知会不会出现的敌人,这让他们又没底,又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可是,韩东时的举动,必定会引起突厥人的注意,不论他们能派出多少骑兵杀入关中,肯定会优先进攻这支粮队。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完全打碎了将士们心中的侥幸之情,大家都知道会打这一仗,反而能沉下心来。 再说,作为主帅的韩东时采取主动求战的姿态,这说明主帅对于接下来的大战非常有信心。 基层将士是不可能知道全面的战况的,他们的军心士气,完全取决于为将者的行动和态度。 大唐将士更是少有的精锐之师,只要大军主帅不怂,他们就有信心与敌人拼杀到底。 此外,他们行走之处,多为官道,这些地方不但更加开阔,不易遇伏,也是唐军将士最熟悉的道路。 唯一的缺点在于,过于开阔的地形,似乎更有利于骑兵发挥威力,若是他们策骑齐冲,靠着手中的燧火枪,真能顶得住铁骑冲锋吗? 第七十二章 突厥人眼中的肥肉 关中沃野之地,本为养育万千中原百姓,可是现在却成为了突厥人纵马飞驰的地方。 他们根本不在乎所踏之处是否是良田是否有庄稼,反正他们只为劫掠,来不及成熟的庄稼对他们毫无意义,踏坏的良田,自然有中原人来处置。 他们很会种田,来年再来抢掠的时候,依然能产出来足够的粮食。 墨哈坐于马上,远眺着怎么上农田的景象,不禁长叹一声。 “族长为何叹气啊,咱们这次已经顺利绕过唐军防线,进入关中,这不是好事吗?” 手下大将泽普很是不解。 墨哈摇头道:“我所叹者,这么好的土地,竟然全都被软弱的南人所据有!假如它们在我等手中,必定是天下最好的牧场,而且还有阻挡寒风,我们的族人就不会冻恶而死了。” 泽普兴奋的神情褪去,也露出了愤恨之色。 “族长说得极是,真不知道软弱的男人怎么长时间保有这么好的土地!吉利无能,没法直接打败唐军主力,否则的话,我们就不仅仅是进入关中抢掠,甚至能直接把这片土地都占住!” 墨哈听到泽普直呼吉利之名,而且言语不敬,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异色。 吉利可汗虽然名义上是草原诸部的大汗,但是他私心极重,处事不公,早就被各部族长看不起,这在草原上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之前突厥各部骑兵险些在李靖的主力进攻之下吃大亏,对墨哈等人来说,根本不会觉得是李靖太过厉害,只会归结于吉利的无能! 他们根本没想过,墨哈所在的野狼部族也算是草原上的大族了,墨哈倾族之力也集结了近两万骑兵,远多于李靖手中的精锐,他若是看不上吉利的本领,自己为何没有带着骑兵正面打败李靖呢? 墨哈感叹了一阵,还是回到了现实。 “好了,咱们草原上的勇士永远都胜过软弱的中原人,今次不行,下次再来,总能把抢下关中的土地,现在还是得想办法多抢些粮食和奴隶回去!” 泽普为难地道:“可是我们已经回来的侦骑都说,大唐对于咱们早有防备,各城池外的仓库已经搬空大半,若想有所收获,除非直接攻城。” 攻城战永远是游牧大军的弱点,许多次的南侵,经常会在一些不知名的小城池下再无寸进,只能无功而返。 墨哈脸色一沉,正要发怒,就看到最新的一批侦骑已经飞奔而回。 墨哈和泽普对于自己族人骑兵太了解了,单看他们飞驰的速度与马上的坐姿,就能判断出,他们有好消息带回来了! “报!族长,我们在半岛上发现了一支唐军的运粮队,很长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 “哦?他们在什么方向!周围有多少唐军护卫?” 墨哈等人大喜,知道这次进入关中,不会空手而回了。 那支倒霉的运粮队能被侦骑发现,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是嘴边的肥肉。 唐军步军的行动速度都远远不能跟突厥骑兵相比,何况是更加笨重的运粮队? 现在他们尽起骑兵追过去,那块“肥肉”绝对来不及躲进附近的城池或坞堡之中! “你还愣着做什么?速速把孩儿们集中起来,我们直接杀过去!” 墨哈和泽普长时间沉浸在喜悦之中,万万没想到,他们刚进入关中没多久,就遇到这等好事。 果然,还是祖宗的话说得对啊,中原之地遍地都是财富,在塞外放羊是没有出路的,真正的大漠男儿,就要到南边来抢劫! 他们完全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晕”了,甚至没有仔细思索,这么巧合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唐军不过是三千人在守卫,这点儿兵力,说不定他们一次冲锋就能把唐军打跑,即使其他地方还有什么埋伏,也来不及对付。 墨哈对自己族人的战力有着极强的信心。 以至于韩东时定下计策时的各种心理分析,全都白做了。这些脑筋不会转弯的突厥人根本想不了那么深远。 甩开马鞭,狠踢马肚,给爷们冲啊! 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陷阱,只要求快! 若是自己行动够快的话,说不定正好撞上唐军运粮队慌张地向附近城池逃窜,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抢得粮食,还能沿路追杀吓破胆子的唐军溃兵。 …… 韩东时和程处亮接到手下来报,已经发现了突厥人的侦骑。 他们被调至蓝田训练之前,就已经是唐军精锐,没少跟北边的突厥人打交道。 虽然还分不清自己突然遭遇的到底是突厥哪一支部族,但少量的侦骑已经足以引起他们的警惕。 让墨哈等人失望了,韩东时从来没有想过要“及时”把粮车转移到附近的城池。 让役夫们把粮车聚到紧贴着旁边山边,护卫军队分列三支千人队,每支千人队都是前后三排,以整齐的队列迎接三个不同的方向。 本来唐军的兵力就要比突厥骑兵更少,如此分散,会使得每一个方向的唐军阵列都显得单薄。 如果是一般的唐军步军,说不定真的挡不住突厥骑兵的轮番冲击,在附近援军支援之前就被冲破。 可是,这次布阵的乃是燧火枪队,韩东时相信他们一定能顶住突厥人。 具体的军队指挥还是由程处亮等中层将领负责,韩东时略感好奇地站在马车上远望。 哪怕知道这一战,自己有极大的胜算,但对初次上战场的他来说,也会好奇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冲锋到底是啥样的。 在韩东时看到突厥人之前,首先感受到的是大的震动。 即使没有任何侦骑训练的经验,韩东时依然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体现出的惊人气势,飞奔而来的突厥骑兵绝对不少。 当远处密密麻麻开始冒出骑兵,再配合着大地的震颤,那种直透心底的威势,确实很容易就能让一支步军心胆皆寒,未战先溃。 游牧骑兵与中原之兵对战,从心理上就会先占到上风。 可惜,这次突厥人面对的是大唐精锐! 他们征战中原,已经见惯了生死,这种场面还不足以吓住他们。 何况程处亮等中层将领的指挥声音很快就传入耳中,让每一名将士都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 “娘的,突厥人还真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所有人冲着正面就杀过来了,连试探都没有。” 韩东时还有些看不清突厥人的战术,一旁的徐海突然恨恨地骂了起来。 果然,他的感觉没错,徐海此人来历不简单啊,竟然还能通过突厥骑兵的进攻,反向猜测他们的心理。 冷静下来一想,突厥人没看得起他们这支护粮军队是一方面,同时应该也是求快。 站在突厥将领的角度,他们根本不会认为唐军有意引诱自己来进攻,自己是发起“突袭”的一方。 既然是突袭,那当然不能给唐军太多反应时间,从正面进攻虽然冒险,也能大幅压缩唐军指挥变阵的时间。 可惜,现在唐军已经完成了作战阵形,突厥首领的心思算白费了。 “大家沉住气,等待突厥人进入射击距离!” 程处亮真正遭遇了突厥人之后,反而出奇地冷静,头脑中不断回想着他们训练的内容。 燧火枪比起一般的弓弩拥有更强的杀伤力,所以,才更加不能浪费每一轮射击机会。 必须要等突厥人进入足够近的距离上,才进行齐射。 程处亮完全不担心把突厥人放得过近,分减少一轮齐射的机会,之前在蓝田的严格训练,可不是白费的呀! “孩儿们,杀呀!直接杀穿唐军!” 冲在最前面指挥作战的突厥小头领心中已经冒出喜意。 他们明明已经冲进了唐军弓弩的射程之内,却并没有迎来预备中的射击。 唐军弓弩之利,远胜于突厥,而且步弓在射程上永远比骑弓有优势。 这是否说明唐军确实是准备不足,现在已经慌了? 刚升起这种美好的期望,突厥人就被迎面响起的连串巨响惊住了。 更惨的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受惊更严重! 数百枚弹丸密集地向前射击,不论击中的部位是否有护甲阻挡,全被射穿! 而战马则因为受惊,本能地想停下前冲的脚步,撕鸣着陷入混乱,影响了整个突厥骑兵的冲锋。 唐军的“齐射”来了,但与以往前战时受到弓弩的齐射完全不同啊。 那种可怕的响声,还有恐怕的穿透杀伤力,他们遇到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敌人? 若只是一轮齐射倒也罢了,突厥人好勇斗狠,哪怕自己拿命填,也可以强行掩护后面的族人,不断冲近唐军阵列。 当他们进入短兵相接的队伍,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就能冲破唐军薄弱的战阵。 可是,前方完成齐射的唐军士兵,一边熟练地竖起燧火枪进行装药,一边倒退,竟然没有任何混乱地从后方空隙插到最后方。 原来第二列的唐军士兵已经摆好了举枪姿势,当第一列的同袍退后,让出视野和空间后,他们又毫不犹豫地同时开火! 第七十三章 燧火枪初现威力 突厥人在开战之初,其实就已经存在巨大的劣势。 那并不是兵士,武器,战马等有形的,而是在军情信息上的无形劣势。 大唐对于突厥骑兵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反过来,突厥人自然也“了解”唐军。 排除本能的对于中原人的轻视之外,他们都有着丰富的与唐军作战的经验。 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从未在战场上出现的“新军”,过去的经验反而会害了他们! 在冲锋之时,突然遭遇巨大的声响与威力强悍的齐射,这本就让突厥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倒毙的战马与战士,成为了后续骑兵冲锋的障碍。 但若仅止于此,还不足以摧毁突厥人的冲锋,过去他们面对唐军强弓劲弩,也会有相似的遭遇,总有在飞驰的过去中重整阵型。 突厥将领更不会因此就直接下令战士撤退,反而要好好利用唐军刚刚完成一轮齐射的空隙。 在齐射空隙中能冲到多近的距离,直接决定了他们的胜负。 若是能一鼓作气冲到唐军面前,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支唐军的第二轮齐射,比他们想象中更早地到来。 许多骑士刚刚避过地上的“障碍”,纵马提速,直接被燧火枪的弹丸射穿身体! …… “第二排退后!第三排准备!” 程处亮的喊声中,带着巨大的兴奋。 真正面对突厥人时,再有信心的大唐将士也多少会有些疑虑,只不过平时严格的训练已经让他们的举枪射击成为本能,压下了这种情绪。 等真正看到燧火枪大发神威的场景,程处亮疑虑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兴奋和自豪。 这可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将士,这可是他第一次亲自指挥作战,面对的还是可怕的突厥骑兵。 一般来说,只要发生的是“遭遇站”,拥有骑兵的一方总能占据极大的优势。他们可以从任何方向发起进攻,还能凭借速度的优势,抢在步军列好阵型之前先将之击溃。 可是,火枪军的阵型非常简单,可以快速完成阵列,前后交替的射击方式,也更有效率。 实战也证明了,燧火枪单发射击在远距离命中不足的问题,确实能通过整排齐射的方式解决。 仅仅两轮齐射,直接把突厥人冲锋的“箭头”给削没了,这样可怕的杀伤效率,远不是一般的弓弩所能比拟。 而燧火枪齐射发出的轰鸣声,人是可以克服,但是战马却难免受到影响。 第二排的燧火枪兵退回,让第三排战士露出来,程处亮并没有急于下令射击。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经过前两轮齐射的打击,突厥骑兵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不仅前方倒地的“障碍”极多,影响他们冲锋,后面的突厥人本能地产生了畏惧之情。 突厥人自己当然不会承认他们怕了,但在他们的动作上,却能提出出很多东西。 程处亮不是个分析别人心理的大师,但在战场上的嗅觉却非常灵敏。 他知道自己的将士在正面只有千人,只是分成三排,也就意味着,三轮以内的齐射才能达到极高的效率,之后就需要重新装填枪药弹丸。 最后一轮齐射,必须要起到最大的杀伤效果。 现在突厥人自己的速度变慢了,甚至有些人变得犹豫不决,不但冲锋威力大减,也等于白给了唐军少量时间。 韩东时扫了一眼专注于战场上的程处亮,心中不禁暗自点头。 这小子,真不愧是将门之后,平时胡闹归胡闹,在战场上自有其天分。 只是简单的一个细节,或许就是未来的名将与庸将最大的区别。 直到突厥人带着犹豫之情,再次冲进二十步之后,程处亮才下令齐射。 突厥人的畏惧和犹豫,在战场上不过转瞬之间,可是却让退到后面的唐军有了更加从容装填的时间! 第三轮齐射完,他们不用回头,也能按平时训练的样子踩准空隙,退到后方,原来第一排的将士竟然已经完成了装填,再次平举枪管! “族长!不可再冲了,先撤回去!” “唐军的支援不可能太快赶到,我们还有时间,不能让族人这么送死啊!” 墨哈族中,有“智者”之名的泰可布一边策马一边劝说。 墨哈本人性格刚强,其实对于“软弱”的态可不看不过眼,相对来说更加宠信泽普。 但现在,他也看到了遍“铺”于地面的族中战士,还有前方战士的惨叫。 以他的战场经验,很清楚地判断出在这短短的冲锋途中,族中战士已经蒙受了多大的损失。 更惨的是,因为巨大的伤亡,使得他们排好的密集冲锋阵型不再,骑兵飞奔之间已经变得散散乱乱,再不复骑兵冲阵的威力。 墨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早下决断,还能减少一些损失,长叹一声:“撤!” …… 看到突厥人在他们的三轮齐射之间,直接打退,众将士不由兴奋地大喊起来。 “击溃突厥人了!击溃突厥人了!” 在他们的眼中,这可不是简单地把敌人给打退了,如此多的敌军尸体就在前方摆着,哪怕只是“受伤”的敌人,伤口也是皮开肉绽,很难再有行动力。 让敌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撤走,确实是击溃了敌人的进攻。 程处亮也沉浸于这样的气氛之中,跟着其他战士大喊大叫。 就在这时,他们耳边响起了徐海的吼声:“都愣着干什么,立即检查枪支!若有损坏立即退回来更换!” “突厥人还有不少骑兵,他们接下来的进攻必定会从各个方向杀来,所有方向的将士都做好接敌准备!” 徐海一直跟韩东时站在一起,他自然是在传达韩东时的命令。 程处亮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兴奋了,赶紧冷静下来,同时呼喊着手下战士准备再战。 “原来,进行完一轮战斗之后,先要检查自己的燧火枪,及时进行更换。” 程处亮明白,韩东时的出言指挥有一部分是做给他看,让他学习的,自然要牢牢记在心里。 若是普通的枪盾阵,面对突厥骑兵,最需要做的是让伤员撤出战场,并不需要检查兵器。 可是,燧火枪威力虽然巨大,可靠性也要差一些,若有损坏,不可能直接在战场上修理,必须进行更换。 同时,他们随身也带的枪药也需要进行补充。 与敌连续作战时间越长,越需要注意这一点。 好在韩东时对此早有预料,提前设计出了“刺刀”这种部件,哪怕真的出现燧火枪部件问题,无法进行发射,又没有时间更换,好歹还能用“刺刀”当冷兵器,等敌军战马冲进,可以近身肉搏。 这些内容都是他们在蓝天时练熟了的,在营将的提醒之下,所有将士有条不紊地进行战前准备。 已经取得的战绩,带给大唐将士们极大的信心。 …… 突厥人就没这么好过了,不论他们多么不畏惧死亡,看到一轮冲锋就牺牲了这么多族人,谁的心里都感觉沉甸甸的。 泽普撤回来之后,以极为嫉恨的眼神瞪着泰可布。 即使是自称直爽豪迈的草原部族,同样充满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墨哈没有理会手下心腹大将的心情,有些繁乱地向泰可布问道:“唐军这是什么武器!怎的如此可怕,我们若继续从正面冲击,面临的伤亡,绝对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自家部族虽然是草原上的大部族,能掏出来近两万骑兵,可是此次渗透杀入关中,他们一共只能带领不足万人。 而且,跟中原人作战,伤亡过大的话,哪怕抢到了很多粮食,也会使得部族实力大减。 在大草原上,特别是上头存在着吉利这种没什么威望的可汗,实力大损很可能面临其他部族的抢掠! 那样不但保不住得到的粮食,甚至还有灭族之危! 墨哈虽然“豪迈”,却还没蠢到为了进攻连后果都不顾的地步。 “族长,我等也不知道啊,以前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武器,甚至也没听说唐人造什么新的兵器啊。” 墨哈的脸色沉了下来。 突然出现一支如此可怕的敌人,连他们的兵器都不了解,那接下来要怎么打? 若说撤走,他更加不会甘心。 其他方向的侦骑,都报告说唐军严加防备,大部分粮食已经转入城池中去了,难道真的要他们骑兵跑去攻城? 打攻城战,他们的伤亡不会比硬冲这支神秘唐军更小。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渗透关中的机会,若是空手而回,不但会被其他部族耻笑,这次回到草原,也难以对族人交待啊。 泽普虽然恨泰可布借机掌握了主动,可以在墨哈族长面前进言,可是他自己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泰可布的眼神儿依然冷静:“族长勿虑,虽然我们是初次遭遇唐军的新武器,但还是能分析出不少东西,找出这支神秘唐军存在的破绽的!” 听到“智者”如此有底气,墨哈不禁大笑:“好!你不愧是我族智者,快说说敌人的破绽在何处!” 第七十四章 突厥人的智者 泰可布不愧是族中“智者”,即使也突然遭遇了远超过想象的新式武器,依然保持着理智,还能进行分析。 “其实唐军的武器说白了,就是一种更加强悍的弓弩,他们使用的方法也跟弓弩没有两样。” 泽普不服气地反驳道:“这是什么话!你刚刚没见识过唐军的威力吗?那可不是弓弩能比的,即使是他们用来守城的巨型弩机,威力也不过如此!” 其实,真正装备唐军的巨型弩机,单发威力自然要胜过目前的燧火枪,正面穿过来,甚至能把人直接穿透! 可是,巨型弩机根本无法达到火枪齐发那么密集地射击,其装填速度更是让人无奈,总体的杀伤威力,其实远不如燧火枪队齐射。 泽普等人冲锋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会遭遇唐军的远程打击,但就因为他们的齐射威力太大,己方伤亡过重甚至影响到了冲锋阵型,才不能不先撤回来的。 泰可布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泽普的态度而动怒。 “我说的是作战方式。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们最前排的士兵齐射之后,会立即后退,让位于第二排的射手,其实这样的战术在弓弩军队中也比较常见。” 说到这里,泰可布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区别嘛,或许就是眼前的唐军排的阵型更加整齐。” 因为弓弩的质量不可能一致,劲道有强有弱,所以他们不需要排得太密集太齐整,射出的“箭雨”总会前后错落,并不会影响到最后的齐射威力。 可是燧火枪完全是靠着火药助力,通过机械结构和化学反应完成射击,弹丸会大体保持相同的速度,齐射要求更高,若能达到训练目标,威力也会更大。 墨哈仔细回想着冲锋时看到的场景,点了点头,认可了泰可布的判断。 “可是,仅是这样的情报,也不能帮助我们打败唐军啊。我们不可能用对付普通弓弩兵的方法来冲锋的。” 泰可布继续分析:“族长您想过没有,吉利带领所有的突厥部族南侵,给唐军多大的压力,纵然唐朝倾尽全力,也打得很艰难。” “唐朝是不缺少名将的,就因为兵力的劣势,始终无法完成反击。他们已经拥有了这么强大的武器,为什么还不快点儿装备所有军队呢?” “那样的话,我们突厥骑兵早就在战场上吃过大亏了,同样也就早收到相关情报,不至于现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墨哈也露出疑惑的神情:“对呀,唐军肯定不可能单独为了算计我们,他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儿装备这种武器。” 他心里还有点儿不平衡呢。 都是打唐军,偏偏他们部族倒霉遇到这支神秘的唐军,牺牲了极多的族人。 凭什么不是别的部族甚至是吉利先遇到,让他们也狠狠地吃个大亏! 老天何其不公也! 泰可布没理会族长想什么,继续分析着:“依属下看来,大唐这种兵器,只怕数量不会太多,暂时只够装备这支三千人的军队。” “所以,之前在唐军的其他部队里,从来没有见过,而且这三千人装备这么可怕的兵器,却只是在后面担任护送粮草的任务。” “假如,今天没有撞到我们,恐怕他们还无法发挥作用,依然被埋没在后方呢。” 不论是墨哈,还是对他无比嫉恨的泽普,都愣了。 “确实……如此。” 泰可布被草原上许多部族认为是“智者”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仅仅是一次遭遇战,泰可普就能从有限的信息中分析出这么多,如此人才,在大唐还能找得到,但草原上,绝对称得上屈指可数的智者了。 “所以,我们这一战必须要击败唐军,运气好的话,不但能劫到粮食还能得到唐军的新式武器,若留用可以极大地增强我们部族的实力,若是外施,则是在草原上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啊!” 墨哈连连点头:“说得对!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打败这支唐军。” 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在诸部族长会盟的大战中,自己出尽风头,甚至完全压制吉利的场景! “我们应该分散出骑兵,不断地勾引唐军,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的阵型散乱!” “唐军没有更多的兵器,这支军队必定是用来试新武器的特别军队,按理说,他们不需要把阵型摆得这么完整,那样反而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属下大胆猜测,他们不是故意显摆什么,而是不得不如此!只有这般整齐的阵型,才能让唐军的新武器完全发挥威力!” 泰可布最后给出了他的作战策略。 若是韩东时能在此处,听到泰可布的一番分析,必定会为他鼓掌喝彩。 天下英才,果然不能小视。此人对燧火枪的性能完全不了解,竟然能凭着极少的信息,一点点地分析出了大体正确的判断! 墨哈更是没有别的意见,直接下令道:“就按泰可布的意思作战,让所有头领明白敌人的弱点,咱们可不能跟敌人硬拼。” “泰可布,你就跟随在我的身边,随时提供指挥的意见。” 泽普心中暗骂,这下子,泰可布实质上已经取代了自己在族长身边的地位,等到打败唐军之后,那这位不太受现任族长重视的智者,地位将是一人之下,甚至在整个草原上名声都会大大提高。 他作为族中大将,以后岂不是完全成为了只能听从命令冲锋陷阵的普通“勇士”? 当着墨哈的面儿,他自然不敢违抗命令,但是以他的地位,至少能指挥一个方向作战,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不会照他的方法来打。 …… “敌人又冲上来了!大家准备!” 韩东时等人还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突厥人还没有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并不知道有个叫泰可布的人正在分析他们的优势与劣势。 可是,等看清楚突厥人新的战术,韩东时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危机感。 “好快的反应啊,这好像跟传闻中的突厥人不一样啊。” 程处亮没少从他爹和叔伯们那儿听到对突厥人的评价,他们作战确实勇猛,悍不畏死处,绝对不逊于大唐精锐。 可是,他们一般很少动脑子,虽能仗着骑兵的优势来去如风,但作战方法其实挺单一的。 现在的突厥人,变化极快,只是一拨冲锋失败,就改了战术。 燧火枪的射程其实并不短,可是距离越远,越是“乱飞”,再好的神枪手也不可能保持射击准头。 甚至,即使是密集型阵列齐射,在过远的距离上,也无法保证“面杀伤”的效果,完全靠运气。 突厥人故意拉远距离,不再冲近,只是靠着骑弓变弓斜向上,靠着弧线拉远射程。 因为大唐军将士必须要排着阵型,自己不能混乱,更不可能像骑兵一样进行快速闪避,这样的远射,虽然不像火枪一样杀伤威力巨大,至少也能给唐军造成一定的伤亡。 可是,唐军并没有等在原地,而是开始后退了。 泽普不禁大喜。 之前看到唐军的纪律,让他们以为遇到的乃是唐军“精锐”,想要破掉他们的阵型,只怕绝不简单。 万没想到,刚刚想跟他们玩远程消耗,就让唐军自己动了。 过往,这种远程对射,其实是突厥军队的劣势。 因为唐军造弓弩的技术远胜过他们,步弓也可以不用考虑便携性,射程上自然能完美压制骑弓。 这一次,他们竟然在远射上压制住了唐军,真是稀罕事儿啊。 泽普不禁冷笑:“哼,我就说嘛,这天下岂有没有弱点儿武器?还有那个泰可布,分析了一通有个屁用,他怎么没说起唐军这么快就被射乱了呢?” “老子哪怕不听他的分析,只要来试着打一场,也能看出唐军的弱点,只会耍嘴皮子的笨蛋!” 泽普刚刚被泰可布抢走了风头和族长的重视,心里极是不满,有个借口就在心里痛骂了。 他本来就打定主意,不会按泰可布的方法作战,现在自认为已经打乱了唐军阵型,自然就更加坐不住了。 他不仅想要打败唐军,更要借机抢回自己在族中的地位,那就一定要比其他两个方向的友军更快地杀穿唐军阵型。 “孩儿们!快看唐军已经乱了,此时正是我们进军的好时机,随我杀上去!” 泽普一声大喝,带领着亲军直冲而上,其他的族人也生怕落后,呼喝着冲锋起来。 数千骑兵,同时冲锋的气势还是很足的,所以,离得老远,就被墨哈与泰可布给发现了。 他们两人自然不可能赞扬泽普的勇气,全都呆立在马上。 “怎么回事?谁下令让泽普部进攻的!快让他回……娘的,大家冲杀上去,记得用弓箭打乱唐军的阵型!” 墨哈又气又急,但也知道,此时想派人劝止泽普根本来不及了,若放任他们自己冲杀,必会吃大亏,只能让自己指挥的骑兵也进行攻击,至少要掩护一下泽普。 他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目前看来,他们的弓箭让唐军很忌惮,说不定真能通过骑射打乱唐军阵型,那样泽普的鲁莽之举,有可能建立奇功啊! 第七十五章 死命冲杀的结果 韩东时看到突厥人突然转“游斗”为“猛攻”,不屑地摇了摇头,心知不需要再提点程处亮什么,以他的能力足可应付。 不是韩东时托大,他对于用兵之道了解虽然还不够深刻,也能看得出来,因为侧面那队骑兵的盲目进攻,完全打乱了突厥骑兵原来的部署。 虽然突厥人是同时从三面发起冲锋,但是对唐军造成的压力并不大。 假如唐军阵列真的已经乱成一团,那倒无所谓了,燧火枪的齐射威力无法发挥出来,自然能给突厥骑兵冲到近前的机会。 可是,泽普的判断出现了致命失误。 唐军确实在后退,然而这样的后退在蓝天之时早已经训练过无数遍。 韩东时之所以点头,认可这三千精锐完成了训练,就是认定他们面对突厥人的时候,面对绝大多数“意外”都能根据训练处理。 只是排队后退,根本不足以让他们产生混乱,这就是由韩东时亲手训练的火枪军优于一般步军的地方。 泽普也是倒霉,他跟唐军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凭着“经验”认定了唐军很可能在骑兵的压迫之下,乱了阵型。 考虑到唐军的精锐,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恢复过来,他不想错失机会,急切地带领手下发起进攻。 如此想法也不能算错。 只是,泽普应该时刻记得,他们面对的是一支“奇怪”的唐军,与之前遭遇的敌人完全不同,所以应该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 程处亮果然兴奋起来,猛地举起手中的旗子。 他手下的战士,确实有一些比较倒霉,哪怕后撤也没有躲过突厥人的弓箭,可是总体上依然保持着整齐。 “射击!” 程处亮一声怒吼,很快就被燧火枪声给掩盖了过去。 或许这就是程处亮和其他将领唯一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任他们吼得再热血,也吼不过连串枪声,似乎有些淡化身为大将的“感觉”。 不过作战嘛,最重要的还是胜利。 泽普领军冲锋之时,为了贪快,早就已经收起弓箭,抽出斩马刀,为了加快马速,根本没有在意阵型,这就使得大量战士完全暴露在了唐军地正面杀伤线中。 一轮齐射,他们中枪到下马的数量,甚至比第一轮交战时更多。 唯一让突厥人庆幸的是,墨哈跟进的时候在泰可布的提醒下多长了个心眼儿,让阵型更加松散些,后方骑兵注意借着最前面的同伴做“掩护”。 所以,泽普方面的伤亡极大,而另外两个方向勉强可以接受。 可是,正前方的骑士倒地,更加影响了他们冲锋的速度,这似乎是难以兼顾的矛盾点。 “程处亮这小子行,对于燧火枪的射程判断非常准确,看起来是下了功夫的。” 第一轮齐射就取得了这样的战果,意味着唐军轮番射击可以轻易把敌人再次击退,若是突厥人不识相的话,只会付出更大的伤亡。 韩东时对程处亮的表现极为认可。 这小子目力极佳,对于突厥战马的速度以及燧火枪的射程判断极准,这样才能在最好的时机,提前预判到敌人进入射程的时间,下令开火。 其实,程处亮等将领,此时也在对韩东时暗感佩服。 与其他远程武器的军队一样,火枪军的士气完全取决于他们第一轮给敌人造成的杀伤,看到自己取得的战果,自然会大大增加对自己手中武器的信心,同时也在气势上压制住敌人。 更让人佩服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们遭遇突厥人的作战应对,全都在平时的训练之中,也就是说韩东时虽然本人没有上过战场,可是预判到了突厥人的反应。 这个时代的人,受限于自己的见识和受教育程度,多少都会信些“神秘主义”的东西。 特别是茶坊酒馆里那些说书先生们,经常会把秦汉三国时期的名人,夸大神话之后,当成故事说予人听,而且极受百姓的欢迎。 在他们看来,自家的“韩大人”,那几乎可以比肩诸葛张良那等神人,能掐会算,甚至可能是天上星宿降世! 有这样的人物做主帅,区区突厥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韩东时的形象,已经在火枪军中树立起来,等到他们的战果传入朝廷,甚至会在全军树立极高的威信。 对面的突厥人可就惨了。 泽普自己先是蒙了,他自然已经明白,对于唐军产生误判,直接把全部大军陷入险境,其中还包括了族主那边的骑兵。 他本想借着强攻之机,夺回自己在族长心目中的地位,可是却把自己推入绝境。 “娘的,给老子杀!一起杀!现在退后,只会白白成为唐军的靶子!” 泽普直接心态“崩了”,或许是他刚猛的性格不接受失败,又或者是他知道现在的结果已经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又或者两者皆有。 他做出了对族人来说最差的选择。 众多战士本来看到其他族人的伤亡心生恐惧,猛然听到泽普大人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可是,这样的心态之下,根本就没有决死的气势。 另外一边墨哈已经吃足了教训,既然唐军未知名,那就赶紧撤回,救回更多的族人再说。 当他在亲卫的提醒下,远远看到泽普的军队继续冲锋,眼睛都红了。 “泽普!我真是错信了你!” 不管墨哈再快再急,都改变不了那些族人的结局了。 泽普作为族中大将,指挥着足足三千骑兵,最后不知还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墨哈等人对于他们的冲锋根本没抱希望。 果然,后续接连响起的枪声,把突厥骑兵一层又一层地削掉,大片的战士中枪落马,最后还能冲锋的阵型极为单薄。 泰可布惊叹道:“唐军这种新武器太可怕了。若他们使用的是普通弓弩,即使我族战士中箭,依然能悍不畏死地冲杀,可是被唐军新武器打中之后,却全都栽下马来。” “这样的杀伤威力,何人能冲到近前啊。” 直到泰可布说起,其他族中大将才发觉到这个异常。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能抢回任何的伤员,因此对燧火枪的威力还没有清楚的认识,此时全都背后发寒。 他们对自己族中战士很有信心,等闲一点儿伤势,连哼都不会哼一声,就算是箭支射入身体,也能撑着继续纵马作战。 现在这种情形,让他们不得不对燧火枪的威力感到恐惧。 “族长,咱们碰到硬骨头了,我看还是不要理会泽普那波人马,赶紧多抢回几个伤员,咱们撤!” 几位大将对于击败唐军已经不抱信心了,虽然他们只有三千人,只是一支“护粮队”,却是他们见过最可怕的护粮军队。 不利的战局,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恐惧,让他们想起作战的位置。 假如现在是在大草原上,他们损失再大,也能耐心周旋,大不了就当没有泽普那支人马! 凭着骑兵的速度,他们肯定能先得到支援。 但这里可是关中啊!周围全都是大唐的城池。 若人平时,他们相信自己的骑兵可以完全压制各个城池守军。 唐军的步军速度慢,突厥骑兵可以抢在他们会合之前各个击破。 现在他们自己被缠死在了此处,而且损失惨重,若是再有唐军支援,他们根本无力干涉,甚至有可能被包围至死! 墨哈张了张嘴,自诩枭雄的他,现在竟然无法快速决断。 理智上,那些手下的话有道理,可他是一族之主,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还在死命冲杀,他却直接领军撤走……此事将来在草原上传开之后,他还有什么面目自称英雄,有什么面目嘲笑吉利可汗? 可是,他自己不决断,唐军帮他做出了决断。 泽普的骑兵一层层被枪火击杀,身在亲卫保护之下的泽普竟然也不能幸免,唯一还有机会果断撤军的主将,被燧火枪击中。 弹丸直接破开他身上的铁甲进入身体,而且轰得他内脏破裂,巨大的疼痛,失血和伤势绝不是靠着毅力就能坚持的。 这名草原上有名的勇士惨叫一声,整个人失去知觉栽下马来。 除了泽普的亲卫死命想要把他抢上战马,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咬着牙继续冲击,可是他们在三轮几乎不间断的齐射之下,冲锋阵型已经很薄,哪怕真的被他们冲入唐军阵中,也难以造成实际的杀伤。 唐军最近一段时间主要是接受燧火枪训练,可是在被朝廷调至蓝田之前,同样是唐军精锐,再加上韩东时发明的刺刀,使他们拥有最基本的近身肉搏能力,以多打少,轻松就能把存活下来的突厥骑兵干掉。 更何况,唐军的战争威力不止于此。 正面的唐军并没有受到冲击,站在侧面的士兵只要转个向,就等于变成面向侧翼的整齐队列,同样可以发挥齐射威力! 当突厥骑兵冲到足够近的距离时,他们只要补上一次齐射,还残余的突厥骑兵就所剩无几了。 最后的突厥人确实勉强算冲到了唐军面前,可是他们身在战马之上,高度比一般唐军更高,使得唐军无所顾忌地射击,只要谁完成了枪药装填,就能在近距离将之射杀! 泽普所部骑兵,全军覆没! 第七十六章 提前布局 大胜! 所有将领不论层级,全都意识到此次交手,他们已经大胜。 作为护送军粮的队伍,他们不仅在数倍于己的敌人突袭之下保住了粮草,更是将来袭之敌重创! 对于其他的唐军步军来说,这可是难以想象的战绩。 并不是他们轻视其他友军,而是步军面对骑兵的天然劣势。 正因为他们的兵力不足,才会使得突厥人过于轻视他们,稍稍受挫便有点儿受不了,最后让敌方大将直接失去理智。 泽普虽然心高气傲,到底还不是个傻子,不是在此情况下,他断然不会犯冒死冲锋的低级失误。 而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代价。 墨哈已经完全没有替心腹大将报仇的心,心灰意冷地带着剩余骑兵赶紧撤离。 在关中之地,周围有无数城池,随时可能冒出来一支援军,所以他们的探子行动可以更加大胆一点,直接“追”着突厥人退到接近北疆边境,有其他突厥军队前来接应,才稳妥撤了回来。 直到大战结束之后半个时辰,附近的海州城守军才姗姗来迟地支援。 海州行军都督孙乾初看到战场一片狼藉,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运送的粮草已经被突厥人劫掠了。 孙乾怎么都不敢去想,韩东时仅仅带领着三千步军,就能杀死如此多的突厥骑兵。 虽说此次护送军粮乃是朝廷统一安排,想要检验新军战力,但运粮依然关系到前线将士的士气和作战,还是在自己守护的城池周围遇袭。 朝廷怪罪下来,他也难脱罪责啊。 然而,仔细看清之后,他才发现,地上倒着许多马匹尸体,而且阵亡之人,也多是穿着塞外游牧的服装皮甲。 孙乾长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禁骇然。 不但朝廷好奇,韩东时一手训练出的新军到底能发挥出何等战力,其他军队也在等个结果。 他们对于韩东时和新军倒是没什么偏见,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拖后腿,能配合自己挡住突厥人。 谁能想到,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他们“配合”,只靠着三千火枪军,直接把过万突厥骑兵打得落花流水。 以防守之姿击退突厥人的突袭并不稀奇,但能取得如此多的杀伤战果,就非常惊人了。 特别之前还有左龙卫军的败阵衬托,此战消息传回朝廷之后,必定会引起震动 孙乾没兴趣理会朝廷的勾心斗角,他最欣慰的是,整个北疆又多了一支极强战力的军队。 大家都是战场上拿性命搏杀前程的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友军更厉害些呢。 他虽然还没有收到韩东时升官的朝廷能报,却完全没有摆什么军中老将的架子,连忙带着少量亲卫前来慰问。 “阁下就是火枪军统率么?在下海州都督孙乾,援救不及,幸好你们作战勇猛,竟独自打退了突厥人,真乃军中表率,值得敬佩啊。” 韩东时微微一笑,态度也极为亲和。 不管孙乾是真的敬佩,还是觉得新军未来大有可为现在想戴高帽拉关系,他都没必要把别人亲近的路给堵死嘛。 韩东时将来还有不少好东西,不但能直接供唐军使用,壮大唐军实力,同样也能卖个好价钱,扩大自己在军方的影响力。 蓝天训练新军之后,他也认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只要搞定了军方高层就万事无忧,很多时候跟军方中层将领打好交道,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韩东时脑筋一转,直接把清理战场的任务交到了海州守军头上。 孙乾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下来,后面他带来的底层将领又是乐得合不拢嘴,又是有些不好意思。 送他们离开大帐之后,程处亮忍不住替手下兄弟们叫起屈来。 “韩兄,你何必对那个姓孙的如此客气,竟然还让他们去打扫战场,这样我们少得很多战利品啊!” 虽说北方贫寒,突厥骑兵又是轻装渗透入关中作战,但并不代表他们身上就没有好东西。 手中的兵器虽然粗糙但也能用,而依然存活的战马,更是唐军任何一支军队都需要的好东西。 难怪刚刚孙乾和海州将领那么开心,他们本是赶来支援作战的,但是跟突厥人的硬仗没打着,白白捡得这么多的好东西,自家军队得了油水,朝廷那里还有赏,谁不高兴。 火枪军的将士自然会有点儿不平衡,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给他人做了嫁衣。 韩东时没好气地笑道:“刚刚大战结束,你不是亲自带着手下兄弟打扫过一遍战场了吗?那些容易带着的好东西应该都被你们先挑了一通了?” 程处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依然叫屈:“这可是咱们应得的,再说我们刚刚还要警惕其他的突厥人,哪有心思真的清扫战场,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捡到呢。” 韩东时微微摇了摇头。 当然,他也知道程处亮这么说并不是真的小家子气,而是更特别的心理。 他出身将门,早就想要在战场上大出风头。在程咬金的安排之下,进入军营时间虽早,但这次大战可是他首次亲历,自然分外珍惜。 所以程处亮不是真的稀罕战场上散落的那些东西,而是想带着战士们好好“回味”这一战。 “程兄弟,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们此次奉朝廷之令北上的目的了?是为了争这一点战利品吗?” 程处亮依然没有明白韩东时的深意,不解地道:“朝廷是想要看看咱火枪军到底有何作战能力,可是我们已经打败突厥人了呀,这一战的战报传回朝廷后,应该没有人再质疑我军了?” 韩东时笑着往外面一指:“可我怎么记得,我军的任务其实是护送粮草,给前线大军运送物资,粮草一天没有进入我军大营,那我们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程处亮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其实他的回答也不能算错,只不过朝廷这种心思算是台面之下的,仅仅是针对火枪新军的“小目标”。 对于大唐与突厥的战事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前线主力的粮草供应,韩东时在格局上确实远胜于他。 出发之前,韩东时曾说过,他只会跟着一边,沿途指挥作战甚至这次故意让突厥人注意到他们,都是为了给程处亮做个榜样。 刚刚的一战,在指挥上程处亮是完全合格的,不过大局观方面还要加强。 “我看到突厥人逃的急,很多战马都没有带走,若是能把这些战马交到主力大营的手中,岂不是更有利于打击突厥人?” “韩兄你或许不知,孙乾的手下都是地方守军,虽然也要跟突厥人作战,但不会离开海州太远的,假如我大唐军要跟突厥骑兵野战,他们得了这许多战马,其实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韩东时摆手道:“你说的东西,对我大唐军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有一日李靖将军真的想跟突厥人决战,必定会提前准备好物资,而且还挑选最合适的时机。” “海州得了这些战利品,或许对大唐军的战力提升不算明显,却能被附近的城池看到,他们会如何想?” 程处亮在韩东时的提点之下,露出沉思的表情。 虽然他的脑子不够灵,但懂得动脑子就是个好的开始。 大军还要出发,韩东时也没有让他浪费太多时间,直接点破。 “首先,所有人都明白,哪怕面对兵力占优的突厥人,我军依然能战而胜之,这样他们就有勇气前来支援。” “其次,海州来没有捞到战打,却能得到这么多的战利品,其他城池守军岂不眼红?我敢断言,以后再遇到敌情,周围的友军必定争先恐后地赶过来,我们的压力就小许多。” 程处亮一拍脑门,这才想到还有这种利害关系。 而且之后的大军都会交给他来带,也就是说,韩东时现在的布局其实都是为了他,让程处亮更觉得感动。 韩东时一眼看出程处亮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可不是全为了你,跟海州等地打好关系,也有利于之后我们的工程拓展。” 他已经答应了程咬金,接受陛下的任命,蓝田县的建设很快就要变成三州之地的大建设。 想要把一个蓝田建设起来,其实需要的资源不用太多,三州之地就不同了,那需要更多的商贾,还有其他州郡更多的合作。 韩东时知道,之前那段时间,自己出尽了风头,使得很多地方官员眼红,甚至还有人给自己小鞋穿,像辛成那种人就是例子。 他虽然不在乎拉仇恨,但也不想面对人人皆知的局面。 想要处理各种反对的声音,也要消耗很多精力啊,他特意要求把蓝田用熟了的官吏带至州府,就是想继续摸鱼打卡,天天跟其他官员勾心斗角,自己还怎么休息,怎么摸鱼? 程处亮笑了笑,没有接话。 此事他是最大的受益人,韩兄对他的情谊记在心里就成了,总不能还非要让韩兄亲口承认? “好了,示范也给你做过了,之后如何领军就看你自己的了,命令大军继续前行,早点儿完成送粮任务早点儿回去。” 第七十七章 军中矛盾 孙乾确实带了个好头。 哪怕在海州的战场上得到大量战利品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其他各城池中的友军也纷纷赶到。 其中甚至还有州刺史亲自领军而来。 一方面是大唐初期,很多地方刺史本来就是文武兼备,别看他们担任文职,也是能亲自领军作战的人才。 另一方面自然是听说了韩东时打败了突厥人。 蓝田新军突然之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突厥人撤走之后,关中变得很是安全,他们可以没有风险地跑来卖卖人情。 韩东时自然能看穿他们的想法,却不会揭穿。 花花桥子人抬人,他自己就是个摸鱼党,自然也不会强求这些地方官员冒死来救。 很多“人情”其实也要靠自己打出来的,假如蓝田新军不堪大用,又岂能要求别人来送死呢? 只要对方是刺史亲自前来的,韩东时也亲自接待一番,若对方只是由城中武将领兵前来,就直接让程处亮出面。 程处亮以后就是新军的临时统帅,必须跟各军打好关系。那些地方老将,就算不看程处亮的面子,也会看他老爹的面子,倒不怕受到刁难,被人家摆资历什么的。 韩东时人尽其用,一路上顺顺当当地赶到大营,把粮草移交,完成了朝廷交付的任务。 李靖本人并不在此大营中,不过尉迟敬德和薛万彻引军在此。 他们两人也是大唐有名的猛将,奉命北上支援,与李靖的主力骑兵成犄角之势。 尉迟敬德本来受到程咬金的影响,对韩东时就更有好感,听说是他亲自护送粮草前来,表现得颇为客气。 只不过薛万彻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本为大唐一流猛将,当初投入太子府,与秦王府为敌,之后被陛下宽恕,继续入军中为将。 他自诩武力,一直期待着在疆场立功的机会,可是他们还没跟突厥人大战呢,先让一支“后方”的运粮队碰到了突厥人。 碰上就碰上,他们还硬刚了一波,最后还大胜! 到底谁才是抗击突厥的主力军啊? 薛万彻只是接到了战果报告,并不知道那一战是怎么打的,所以心情自然很不爽,对韩东时一行,甚至是年轻的程处亮左右看不顺眼。 他的性子直,即使冲着程处亮是卢国公府的公子,没有说出无礼之言,但脸上的不悦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薛万彻乃是大军之副,在军中地位自然极高,虽然受到尉迟敬德的节制,但军中自有一帮将领是追随着他的。 看到薛万彻态度强硬,那些将领也对火枪新军采取敌视的态度,似乎是他们抢走本应属于自己的功劳一样。 韩东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内心不禁感叹。 论起冲锋打仗,尉迟敬德绝对是当世之猛将,可是他并不擅长协调军中关系啊。 他本人为帅,足可服众,即使是心高气傲的薛万彻也心服口服,但却难以协调跟“友军”的关系呀。 韩东时记住此点,等离开之后得好好提点下程处亮,特别是需要火枪军跟薛万彻的骑军配合作战时。 “贤侄好本领啊,在路上打的胜仗我已经听说了,面对数倍于己的骑兵,竟然能战而胜之,即使是我大唐最精锐的步军也难以做到啊。” 尉迟敬德果然没有发觉部分将领的异态,亲切地拉着韩东时说话。 韩东时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人家还没做出什么无礼之事,自己先当着尉迟敬德的面儿告个状,那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尉迟敬德非但无法以此处罚薛万彻,还把两军的关系彻底搞僵了,指不定本来中立的那些军中将领,也会觉得韩东时是个小人。 “那是将士用命之故,更重要的还是燧火枪的威力出乎突厥人意料。” 韩东时是打算刻意淡化自己的作用的。这并不是他在谦虚,而是趁此机会突显出燧火枪这种新式武器的作用,让尉迟敬德明白,当初他们三位国公的鼎力支持是值得的。 “现在新军训练已成,有三千人足可成阵,突厥骑兵虽然马快,也难以突我军火力,仅是靠着远程打击就能取得巨大的胜利。” 尉迟敬德果然眼前一亮,他是见识过新式火器的,脑海中不由想象着两军交战的样子。 “看起来,燧火枪军的作用比起强弓劲弩更大,更利于杀伤突厥骑兵啊。” 尉迟敬德本身更擅长骑杀与用矛,对于弓弩这些传统的远程兵器倒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自然对燧火枪也没有偏见了。 相反,因为他与老程老秦在陛下面前是支持过燧火他,心中自然更希望燧火枪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韩东时并不是空口吹牛,而是有着实际的战果支撑,自然令人信服。 “贤侄,若燧火枪果真有此威力,用来护卫粮草岂不是太浪费了,不如你也给我的军中提供这种武器,在沙场上更能大放异彩,让朝廷那帮文臣刮目相看。” 尉迟敬德似乎已经在畅想着自己也能打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打得他们狼狈而逃的样子。 虽说燧火枪已经在突厥人面前显露过威力,可是尉迟敬德非常清楚突厥人彼此分属不同的部族,墨哈未必能这么快地通知所有突厥部族。 对于墨哈来说,这可是很丢人的一战啊。 过去大唐军主力从来没有在正面战场展示过燧火枪,突厥人不见得会防备他的大营将士也能拿出这种武器杀敌。 韩东时面露微笑。正当尉迟敬德以为有门儿时,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尉迟将军,燧火枪威力如此强悍,远胜弓弩,想要制造自然也要费时费力。朝廷委我以重任,在蓝田还有数千大军未能训练完成,暂时只怕是无法抽出更多的燧火枪供应军中了。” 韩东时并非不给尉迟敬德情面,而是量力而行。 当初他向朝廷讨要万余精兵,就是估算了蓝田能扩建的各种工坊,以及最终的生产能力。 受限于大唐之时的工艺水准,燧火枪还是比较初级的水准,那不仅是仅现在威力射程上,更是体现在它的可靠性上。 万余燧火枪兵在战场作战,时间一长,枪械损坏所需要的后备配件以及枪药补充可不是个小数目,枪械工坊需要优先供应新军各种配件,让他们保持作战能力。 看到尉迟敬德的失望之色,韩东时略一思索,笑着道:“不如等我回到蓝田之后,想办法再改进军中现有的弓弩,若有所得,整个大唐的军械作坊都能制作,对军队战力必有极大提升。” 尉迟敬德大喜:“好!贤侄你脑筋活,既然说出口那必是有相当的把握,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你们蓝田仅仅派出三千训练已成的军队,就能大破突厥,若是万余精兵全都派上战场,咱们岂不是压着突厥猛揍?” 尉迟敬德人在军中,也变得极是精明。 韩东时只是说没有多余的燧火枪供应其他军队,但是蓝田现在还有数千现成的火枪军呢。 朝廷总不可能让这万余精兵全部负责运粮,必定要充实进入军中,那自己就可以争取来数千火枪军。 现在所有的火枪军都归于韩东时的统辖之下,只要他点了头,朝廷肯定没有阻挠的道理。 还没等尉迟敬德打完小算盘,一旁的薛万彻听他如此抬高火枪军,不禁有所不满。 “将军未免太高看燧火枪的作用了?他们确实是打了个大胜仗,但莫要忘了他们是如何胜的。” “突厥人绕过我军正面防线,渗透进入关中,本就利在速战,根本不敢久拖,遭遇到我军运粮队之后,自然大意猛攻,毫无准备才会吃了大亏。” “试想,火枪军也是步军,若是在战场上与突厥骑兵公平交战,他们岂会盲目冲锋,若是游而不战,凭一支步军又岂能追得上突厥快马?” 薛万彻自己就是顶级的骑将,最擅长指挥骑兵作战,在他的心目中,骑兵才是当今之世最强大的兵种。 特别是在草原上对付突厥人,自然是要在马上分个胜负的。 现在突然冒出一支新奇的火枪军,愣是打赢了突厥骑兵,他本能地开始帮突厥人找起各种理由。 薛万彻所说的,代表了这个时代许多将领的看法,他们听到薛万彻站出来给尉迟敬德泼冷水,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韩东时却微微一笑:“薛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若是让我们火枪军撒腿追人家骑马的,确实跑不过人家,自然也无法造成杀伤。” 薛万彻见韩东时直接“服软”,不禁面露得色,心中对韩东进也更加轻视了。 却听韩东进话锋一转:“然而!用兵之道本无一定之规,能否发挥兵种优势,能否让敌人乖乖与我大战,就得看指挥将领的能耐了。” “若是仅靠着兵种之利,就自然能夺得胜利,又岂能体现得出名将与庸将的区别呢?” 薛万彻的脸色不禁一变。 虽然韩东时的应对之言挺正常,但他总觉得这话里话外是在嘲讽他是庸将一般。 第七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薛万彻心里藏不住事儿,心头冒火地反问起来:“韩大人,我记得你只是个文臣啊,打过一次胜仗就目中无人了?不要以为突厥人都是纸糊的,否则下次败战吃亏的就是你!” 他确实有骄傲的本钱,似韩东时这等胜仗,他以前也打过不止一次,甚至还曾经万军冲阵,阵斩过突厥人的大部族首领。 以他在军中的资历,岂容韩东时嘲讽他为庸将? 尉迟敬德也露出迟疑之色。 本来他是应该无条件支持韩东时的,可是薛万彻的能力,是连陛下都认可的,韩东时刚刚的话似乎有些过了。 韩东时没有正面跟薛万彻叫板,直接对着尉迟敬德立下保证。 “草原之上亦有英雄,但是似吉利之辈,贪图小利,胸襟狭窄,根本不配称为英雄,对付这种人某自有千条妙计。” “等到蓝田新军全部训练完成进入军中,我自然有办法再引突厥骑兵上当,将之重创,请诸位将军静待时机便可!” 薛万彻想当然地嘲讽道:“说得轻巧,只怕那时你人还躲在后方,难道某等军中大将,还要抛下将士到蓝田寻你不成?” 尉迟敬德此时站出来帮韩东时说话了:“薛将军莫急,朝廷已有诏令,升韩东时为三州刺史,全权负责供应军中用度,与我军联系必是紧密,你还怕他空口许诺,到时找不到人么?” 薛万彻不怎么留意朝中动静,还是初次知道这个消息,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涨成紫红色。 尉迟敬德是不可能为了韩东时而扯谎的,所以薛万彻没得辩白,只能认了被打脸的事实。 其他将领则是庆幸。 庆幸自己不像薛将军一样莽撞,直接出言得罪了韩东时。 若他真的负责在后方供应粮草物资,那就直接决定着自己大军的补给,直接决定他们的士气和作战能力。 对于前方作战的大军来说,这就是“财神爷”的位子啊。真得罪了他,直接克扣物资应该不至于,但以后军中需要什么紧缺的补给,只怕人家不会给你松口的。 只要不违朝廷律令,不让军中出现粮草不足的情况,就算是朝廷也不可能治他之罪。 现在风向突变,那些平时跟薛万彻不对付的将领则看起了他的笑话。 以他的性格,平时在军中还真没少得罪人。 尉迟敬德懒得理会薛万彻,现在他更加看重韩东时的许诺。 薛万彻确实是军中难得的猛将,可是对大唐军来说,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他难堪点儿正好杀杀他的锐气嘛。 至于韩东说所说,能让突厥人上当的办法,他也没有直接追根问底。 至少到现在为止,韩东时不论是对程咬金说的,还是对陛下做出的许诺,没有一次失言。 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抱有极高的期待。 韩东时隐约透露出,之后大军的兵权会暂时交到程处亮手中,对此尉迟敬自然没有异议,而且主动表示会向李靖将军说明情况。 程处亮也是尉迟敬德的后辈,现在“浪子回头”,不再守在长安城中胡闹,勇于投身军中,他也替自己的老兄弟高兴。 …… “韩兄,你还真舍得离开啊,其实你刚刚领军立下一大功,若是直接从此在军中发展,必能有所成就的。” 程处亮听到韩东时要直接带着随从赶回蓝田,不禁心情复杂起来。 之前他是一直盼望着,等韩东时离开,自己独自领军的机会。他也想跟韩东时那样,亲自带领着大军与突厥人交手,扬名军中。 可是真的等到这一刻到来,他又觉得有些不舍。 一方面是他跟韩东时的交情莫逆,另一方面,其实之前的作战,他也是第一线指挥,只是在关键时刻韩东时才会插口,同时在战后提点于他,等于程处亮是过了亲自指挥作战的瘾。 就算之后韩东时依然留于军中,军队作战指挥还是由他来负责,只是功劳会先记在韩东时的头上而已。 以他们之间的交情,程处亮又不会因此嫉妒于他,所以内心更加希望韩东时留下了。 韩东时微笑道:“怎么,现在才表现得对我依依不舍,是不是有点儿晚了?还是说程兄弟临阵心怯,觉得以后没有人在军中帮你抗下责任,你怕自己无法处理所有局面,担心惹出乱子受到处罚?” 程处亮赶紧一挺胸膛:“怎么会!我怎么会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哪怕以前在长安惹出事端,我也一向是自己事自己扛,从来没有让其他几位哥哥帮我受爹爹处罚的。” “嘿,我怎么听人说起自己以前的英雄事迹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 “处罚你确实是自己被程家伯伯处罚,但是哪一次没有一位好兄弟连带着一起受罚?只不过他们是由我爹爹或者秦家伯伯来处罚罢了。” 韩东时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一个肤色略黑,浑头浑脑的年轻汉子好笑地迎着他们的目光走来。 此人年轻甚轻,比程处亮也大不了几岁,不过身着将领盔甲,明显在军中地位不低。 这代表着他背后家世不俗,而且肯定是在军中的关系,再加上他眉目之间与尉迟敬德有些相像,韩东时一下就猜出,此人应该是尉迟家的公子。 程处亮被他掀了老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惊喜之色:“尉迟宝琳!嘿,刚刚在大帐之时怎么没看到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韩东时恍然,原来是他呀。 尉迟宝琳乃是尉迟家的世子。 尉迟敬德家子嗣倒不止这一个,但是嫡子确实只有尉迟宝琳,他也是将来鄂国公爵位理所当然的继承者。 因为身份非比寻常,所以也被惯得不轻,在长安城跟程处亮的名声差不了太多,两人没少干些喝酒砸店,惹是生非的事儿。 不过尉迟敬德这个老爹比程咬金稍微靠谱一点儿,早早看着儿子不像话,强行把他“押”到军营里历练,凭着老爹的身份,在军中浑个有名头的将领也不是难事。 “尉迟宝琳……” 韩东时心中微微摇了摇头。 只怕尉迟敬德生这个宝贝儿子时,还存了让他投入的想法,不过从尉迟宝琳以前的事迹也能看得出来,此子大概是不求上进的典型,还不如在军营里受些管束得好。 尉迟宝琳见到程处亮也自欣喜,聊过离别之情后,反而沉下脸来。 “处亮,你小子既然投身军中,为何不让程家伯伯将你安排进我父亲军中?父亲奉陛下之命北上支援李靖将军,要什么仗没有,何必投入一支新军。” 韩东时和程处亮同感意外。 按理说,尉迟宝琳年纪这么轻,又投身军中时间不长,不应该对某些兵种抱有怀恋之情?像他这种年轻将领,应该对新事物抱有比较开放的态度才对啊。 怎么他似是比尉迟敬德的想法还要“保守”? 韩东时念头微转,明白了尉迟宝琳的心态。 其实他并不是保守或者开放,而是年轻人的要强心理占了上风。 凭尉迟敬德的身份地位,既然要安排宝贝儿子进入军中,别的不说,肯定能按照他的意愿让他投身于某些军中。 若不出所料,尉迟宝琳现在肯定统领着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军。 年轻男儿,哪个没有“浪漫”想法?策马奔驰,带领骑兵一路冲杀,像当年虎牢关的陛下一般,直接杀穿敌人整个战阵,甚至生擒贼首…… 这些都是骑兵的“浪漫”。 可以想象,尉迟宝琳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骑军之中。 现在,看到自己的世交好友竟然选择了一个“不靠谱”的新军之中,偏偏他们还抢先于自己立下大功。 尉迟宝琳不会嫉妒好友的军功,但却难以接受他们这支新军的“作战能力”比自己所在的父亲的骑军更强。 战场之上,决定战果的因素很多,尉迟宝琳自然而然地把火枪军打得胜仗归结于“运气”等因素,还是希望好友程处亮能“迷途知返”,脱离新军。 不论他是加入到自己的骑军,又或者通过程伯伯等人的努力自己带领一营小规模的骑军,都比现在要“强”! 尉迟宝琳的话其实并不算委婉,程处亮也是今非昔比,很容易就弄明白了好友的真正想法,不禁有些微怒。 “尉迟哥哥为何如此看不上我们火枪军,这些将士可是兄弟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我们打败突厥人,也是凭着真本领,凭什么骑兵打败突厥人就是靠本领,我们火枪军就是靠运气捡来的么?” 尉迟宝琳也没想到程处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兄弟,我可不是小瞧你的本领,你能把一支新军训练至此,那投身于骑军之中,更加可以……” “好了,尉迟家哥哥休要再多说,否则影响你我交情!那些将士与我生死与共,在战场上共同杀敌,我信任他们,也不容许别人轻视他们!” 尉迟宝琳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人般打量着程处亮,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绝决。 第七十九章 全都升官了 “处亮这人行,现在也知道与自己的将士同荣辱共进退了。” 韩东时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 若是原来的程处亮,哪怕是自己府中的下人,也会百般回护,真正是继承了老程家“帮亲不帮理”的优良传统。 可是经过了军中训练,再加上自己用尽心血才将新军训练而成,甚至成为火枪军中当之无愧的精锐,他打从心底为自己和将士们感到自豪。 尉迟宝琳这番话,或许用意是好的,想要“拉”自己的兄弟一把,但却无意间触动了程处亮最敏感的地方。 程处亮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并没有当场跟尉迟宝琳翻脸,在这方面话不投机,那大家还是不要继续说下去,保持过往的良好世交就可以了。 韩东时正为程处亮的“成熟”而感动欣慰,却不像尉迟宝琳直接对他怒目而视。 尉迟宝琳也被程处亮的态度搞蒙了,过去的他可是绝对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的,而且他把程处亮拉入自己军中,大家兄弟正好在一起并肩作战,共同杀敌,这是他们以前的时候就有的梦想。 在他心目中,程处亮向来单纯直爽,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自然是被“坏人”给蛊惑了! 毫无疑问,他认定的“坏人”就只有韩东时了。 尉迟家与程家乃是世交,宝琳早就听父亲提起过程处亮投身于火枪新军,有一大半因素是他自己要求的,就是因为对这个叫韩东时的地方县令的感情和信任。 他当时也没多想,就以为程处亮在长安附近又交了个狐朋狗友。 可是,现在看来,韩东时这人坏坏滴!自家的好兄弟竟然为了他跟自己说那些难听的话,话外之意,自己若继续说下去,他不惜跟自己翻脸! 岂有此理!若再让程处亮跟韩东时呆下去,他是不是连过往的兄弟们都不认了?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文臣满肚子坏水!我们哥几们都进入军中,只留处亮一人还在长安,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你们给教坏了!” “老子替程伯伯,不,是替陛下打你个奸臣!” 尉迟宝琳撸着袖子就想动手了。 受到自家老爹的影响,他对于除长孙无忌等少数几位秦王府出身之外的文臣,都没啥好感。 不对,严格来说,尉迟家对于长孙无忌这样的人也没啥好感。 虽说长孙无忌在秦王府中与他们是“自己人”,多番出谋划策,而且也上过战场立过功勋,可是在几位纯粹的武将眼中,总觉得长孙无忌心思深沉,看不透,不易亲近,甚至本能地发怵。 当然了,尉迟敬德等人是不会真正表现出这种情绪,甚至也没有对尉迟宝琳等晚辈说起过。 韩东时没有被他吓倒,“刷”地一下掏出两支短铳。 他发明燧火枪之时,自然也会趁机做少许改良,在大唐工艺水平允许的范围,搞出了几支短铳,专供军中将领使用。 冲着尉迟敬德的面子,韩东时自然不会对着他的要害开火,但是随便打中什么地方,都够他在床上躺一个月了。 尉迟宝琳不识得厉害,可是程处亮却吓了一大跳。 他知道此事上尉迟宝琳理亏,心中也有些生这个好兄弟的气,但是他可不想看到对方被打死啊。 “住手!尉迟宝琳,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竟然对我军主帅动手,你疯了!” 程处亮没有抽出枪来,但却死死挡在尉迟宝琳的前面,手隐隐扶在腰间宝刀之上,态度强硬,生生逼住了对方。 尉迟宝琳勉强冷静下来,刚刚他如果真的对韩东时动了手,那就是以下犯上,有违军中阶级之法,以唐军军纪严明,就算是他老爹也很难保得下他。 可是,冷静下来看到程处亮的动作,他却更气了。 “好哇,兄弟现在没啥用了,不比人家能带着你打胜仗了,是不是?程处亮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了?这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你?你在新军能有多少胜仗可打,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韩东时缓缓走上前来,两支短铳依然握在手中,只是没有瞄准尉迟宝琳。 程处亮的态度让他很是欣慰,但他不可能一直让程处亮顶在前面,还是要替他分担一下。 “程处亮现在是我的部将,你这是公然挖我们的墙角啊,如果我没记错,这种事情也是军中大忌?” 尉迟宝琳怒道:“我就算犯了军中禁忌又如何?有本事你就到李靖将军那儿,到朝廷那去告状好了!我不能让我家兄弟的前程被埋没在狗屁新军之中,跟着你们根本没有胜仗可打!” 韩东时点头道:“好!记住你这番话!当时你并不在大帐之中,没有听到我与你父亲的约寂,那现在你就给我听好!” “不要轻视任何一支步军,不要以为战场的主角就只是骑兵,真正优秀的统率自然善于发挥各个兵种的优势!” “我自然有办法引诱突厥骑兵与我军决战,以燧火枪之利,大破之!足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问你父亲!” 韩东时一甩袍袖:“程校尉,我们走!” 程处亮给了尉迟宝琳一个无奈的眼神儿,直接扭头追着韩东时去了,晾着不甘的尉迟宝琳呆在原地。 …… “韩兄,你也别太责怪宝琳了,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有什么就说什么……” 韩东时好笑地看向他:“你的意思,岂不是说尉迟宝琳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我们火枪军?那我岂不是更应该记恨于他?” 程处亮更尴尬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尉迟宝琳没有亲眼见识过燧火枪的威力,自然会带有偏见,此事也不能全怪他。” 韩东时微笑道:“哟,程家二少爷,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 “韩兄,休要取笑。” 韩东时没有理会程处亮尴尬的神色,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我知道,尉迟宝琳与你几乎一起长大,所以你对他会多些包容,但我必须提醒你,将来你自己带领军队,成为一军主帅,必须要做到公正严明,如此才能使诸将心服,将士用心。” “假如到那时,你还会受到个人感情左右,必定要吃大亏!” 程处亮愣了一下,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程咬金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交到韩东时手上“调教”真是找对人了,他虽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程处打造成一代名将,却也让他开始活动自己的脑筋,在某些情况下勉强做到“思而后动”。 韩东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当你成为一军主帅之时,责任与现在将截然不同,凡事都需要以将士为先,而你若犯了错,你手下的将士将会跟你一起承担后果!” “我明白了。” 韩东时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程处亮还只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话,等将来才能真正体会到它,能做到什么样,就看他自己的觉悟了。 韩东时这次没能与传闻中的大唐战神李靖见面,直接把军队移交到程处亮手中,他则带着随从回转蓝天。 程处亮虽然军阶较低,手中的兵力也不算多,但朝廷有令在先,他们还需要继续押送粮草,所以不必呆在军营之中受那位将军节制,有极大的自主权。 这种统兵的经历,对程处亮是极有好处的,若能再次遭遇小股突厥骑兵,打一个胜仗,那就能完全建立起自信心来,更有利于以后的指挥作战。 韩东时已经帮他最好的条件,短时间内遇不到什么麻烦……当然了,真遇到了,让他直接找他爹去,免得程咬金天天在蓝天蹭酒喝。 当他赶回蓝田之后,朝廷的诏书果然已经送到,现在的韩东时直接“飞”到正四品上! 虽然跟长孙无忌这些个大佬,甚至于朝廷中看他不顺眼的裴寂等老臣相比还不够看,但在地方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 更重要的是,现在关中处于战时,韩东时手中握有巨大的权力! 同时,按照他与陛下的约定,整个蓝田县自师爷以降,所有小吏也全都升迁。 不过朝廷还是长了个心眼儿,没有把师爷等人封为某些郡县的主官,而是给韩东时放权,让他重新调整三州长史和司马等官吏,并没有直接将他们封为郡县的主官。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是给韩东时打下手,配合处置蓝田事务,升迁之后,官阶虽然大大提升,但本质上还是继续给韩东时打下手。 只是把舞台从蓝田一县,扩大为三州之地。 即使如此,蓝田县上下依然喜气洋洋,他们都知道,这全是托了自家大人才有自己的升迁,士气高昂的同时,对于韩东时也更加忠心耿耿。 此外,陛下竟然还留在了蓝田外围,并没有直接返回长安,程咬金和秦琼自然也留侍于侧。 原来这还是御卫们的谏言。 既然关中现在并不安全,那让陛下往返于两地之间,总是有风险存在,而他们按照韩东时的方法,驻于官道高处,非但粮草供应无碍,也能掐住咽喉要道,更有利于保护陛下安全。 既然如此,那何必急着让陛下离开呢。 第八十章 升迁事宜 韩东时刚刚回来的这段时间是注定没法摸鱼了。 因为他是三州刺史,现在三州之地的主官,所以当他护送粮队之时,三州原刺史早已经调迁他任,州衙自行运作,衙门里的官吏按朝廷的指示还有他们过往行事,他们也摸不清楚新的上司会是啥性格,现在的想法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们受到“前任”官员的影响,对于韩东时印象不佳,觉得他在蓝田采取的措施多是哗众取宠,可是也不想得罪新上司。 韩东时上任,他们不敢质疑朝廷的决定,但是师爷等人想要提前接手衙门里的事务,那是想都别想。 师爷略微有点儿抱怨:“我等本想为大人分忧,在您来之前,先做些准备工作,咱们蓝田县集中的工匠可不少了。谁知道那些衙门官吏不识好歹,根本不给咱蓝田面子嘛。” 师爷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借机在韩东时面前小小地告一状。 韩东时笑着扫了他一眼,摇头道:“师爷不必心急,他们的心态保守些,也不能算过错。” 师爷闷声说道:“不管他们是什么心理,大人都可以以此发难。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先狠狠杀一通地头蛇们的威风,然后才好快点儿掌控衙门,防止他们暗中动什么手脚。” 师爷久历官衙,自然懂得其中关窍。 之前周围州县地方官吏对于自家大人都抱有敌意,现在大人一朝飞升,直接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说不定就有些小吏心中不忿,背后捣鬼。 师爷与衙中小吏都是亲身参与蓝田县的各种建设,虽然在韩东时手下办事,极为辛苦,但也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在他们心中,自家大人才华过人,乃是当世名臣。 但是,像大人这种“大人物”,心思才华自然都用在发展实务之上,对于衙门内部的勾心斗脚未必了解。 他们作为大人的左膀右臂,当然事事要想到前面,替大人排忧解难,不要让大人的计划因为各种小事被耽误。 “我临走之前,让你们提前把可以调走的工匠统计出来,可曾完成?” “请大人放心,我们已经提前通知相应的工匠及其家人,他们都做好了准备,两天之内就能收拾出发。” “那些燧火枪工坊的工匠是否已经排除?” “现在燧火枪生产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之数,按大人哈哈目前所有工坊转而生产易损配件,我们所列的名单之中没有火枪工坊任何工匠。” 韩东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师爷这段时间的工作极是认可。 他既然升任三州刺史,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壮大整个大唐的实力,都需要把蓝田“新政”扩展到三个州的疆域之内。 至少要把目前已经集中起来的工匠全部利用起来,强化大唐经济,让北线作战的将士能得到充足的补给。 但是,韩东时也不是圣人,不可能真的完全无私。 他可以把灭菌兰与高浓度酒精,甚至是新的炼铁工坊快速分享到三州之地甚至是其他州郡,但是炼制燧火枪的技术与工匠,必须留在蓝田县内! 韩东时早就暗中做出防备,许以重金把相应的工匠家人也接到了蓝田县内安置,若是不愿意举家搬迁的,他也不会为难,但是绝对不会把他们安排到要害位置,绝不可能让他们接触到真正核心的技术工艺。 唐朝风气开放,大家也都想有个好的生活,所以“金钱攻势”之下,绝大部分工匠都没有犹豫,此事进行的毫无波澜,就连朝廷也没有发觉异常。 至于裴寂那些个等着找碴的文臣,从骨子里就轻视商人和工匠这些阶层,对于燧火枪工艺又完全不了解,哪怕时刻盯着蓝天,也没有发现其中利害,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对韩东时进行弹劾。 这些事情只有他们“蓝田人”才明白其中内情。 师爷同时提醒道:“大人升迁的消息传开,吴周何三家家主已经暗中来到蓝田,独孤宇文两家也派出他们支持的商会首脑,都想要见见大人您,表达继续合作之意。” 蓝田大力发展工坊,而且取得了惊人的成绩,特别是最近炼铁工坊的展开,但凡有些眼力的大商贾都能看得出他们的潜力。 因此,蓝田与各地商人的合作关系不断加深,早已经不是仅靠着卢国公府的关系牵引来的商团。 而且这种合作乃是双赢,能实实在在带给几大商会以及他们背后世家利益的,自然极为稳固。 独孤和宇文两大世族,乃是从晋末之时就开始在草原崛起的大部族,历经北朝朝代更迭直至隋朝成为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顶级世家。 他们其实也曾经或明或暗地参与到天下争霸之中,只不过皆非大唐等北方诸侯的对手,元气大伤,皆投效于大唐麾下。 幸运的是,当时的李渊也是隋朝上柱国,跟几大世家有同朝之谊,再加上他们已经无法对大唐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所以直接接纳了他们,让他们族中某些分支依然保留元气,在唐朝同样能发挥不小的影响力。 如宇文家的宇文仕及甚至可以担当朝廷重臣,直接将宇文家的门生凝聚于自己之下。 在朝廷之中,他们本来追随着裴寂一起反对李世民对韩东时的“纵容”,可是现在他们背后支持的商会主动跟韩东时寻求合作,已经能代表他们的态度了。 真不愧是延续数百年的大家族,心思更加深沉,远非裴寂之流能比。 当然了,也是如此原因,韩东时绝对不会天真地觉得,他们已经押宝在自己身上,跟他们合作的时候总是会留一手的。 “不,现在我不适合跟他们直接相见,不论他们抱着什么诚意而来,都由你们应对,当然面对他们的时候,你们可以声称奉有我的态度,让他们不必犹疑。” 师爷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大人,这又是为何呢?您若亲自出面,不是更容易安抚他们吗?” 那些商家都跟蓝田县有了不错的合作,在商人阶层里既有实力又有信誉。 在其他官吏看来,与他们合作颇为稳定,将来把工坊扩展到三州之地,维持这种合作关系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大人的命令,似乎显得略有托大? 韩东时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住,商人逐利乃是本性,我们的合作稳固只决定于一点,那就是我们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利润!” 师爷等人连连点头。 大人的话并不难理解,如此多的商贾亲上门来,可不仅是看中了卢国公府的面子,更是因为他们确实能提供大量的价格合理的货物。 甚至,蓝田县还主动开拓道路,让各地商贾往来更加便利。 若非如此,就算他们要继续合作,那些商会也犯不着直接把家主,首脑请来。 “他们的心里很清楚,本县升任之后,所辖各州都能开展工坊,培养工匠,何况朝廷委我负责向前线供应物资,这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到那时,就算是更远处如江南等地的商贾世家也会纷纷前来,他们自然想要抢得一个更有利的位置,这才是他们急着与某见面的原因。” 师爷沉思了半刻,才明白过来。 正因为现在韩东时没有走马上任,担任的依然是“蓝田县令”的角色,所以他们面对韩东时谈未来合作的时候更有底气。 甚至,他们还可以以“蓝田”为切入口,好好说一通当初他们前来合作的“情谊”,到时候韩东时总不好硬着脸孔?只要他姿态放软,众商家就能借机多提些条件,多要些合作的好处。 至少,他们可以合力把仍未来得及与蓝田建立合作关系的商人们排挤在外! 韩东时自然不会忘记他们优先前来蓝田合作的情谊,只不过未来的合作主动机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他可以给予目前已经建立合作关系的商人们某些优先合作的机会,但是,若自己先把更多的选择排除在外,以后岂不是要任由这些世家拿捏? 今天,他被对方用“情谊”绑住,姿态放软,他日为了利益之争,这些世家可绝对不会跟自己讲什么情谊,只会变本加厉,利用自己掌握着对外销路,合起伙来压榨本属于韩东时的利益。 可以说合作的对象越多,韩东时才能越占有主动。 所以,他干脆以刚刚升迁,受朝廷重任不敢耽误前线补给为由,派出师爷跟他们见面,自己避在后面。 再说了,等将来他们真的接手三州事务后,其实最主要跟他们打交道的人物,依然是师爷。 正好通过这次机会,大大增加师爷的分量,让他们明白自己有资格讨好的,就是这位“韩大人”的左膀右臂!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师爷等人喜笑颜开,同时也更有底气面对那些个“大人物”了。 县衙事务分派完毕,海不言等军方将领又找上门来,看起来他们听说程处亮取得的战果,也坐不住了。 第八十一章 给将领们画大饼 “恭贺大帅,旗开得胜,初战告捷!” 果然,海不言诸将刚进来就提到了他们与突厥大战之事。 不过他们倒还知道以恭贺的名义前来,对于海不言这等直率的将领来说,已经称得上“委婉”了。 韩东时内心好笑,早已经猜到他们来意,根本就不急着接话碴。 “哦,原来是诸位将军,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几位在蓝田呆得还舒心否?” 李素赶紧道:“蓝田县物产丰富,不论军中有何需求都能就近供应,自然舒心。” 这时候,他们岂能说些得罪蓝田本地官吏,得罪韩东时的话? 韩东时“欣然”笑道:“那太好了,我正担忧蓝田小县照顾多有不周,或者诸侯们离家日久,在此呆得不顺心,既然诸位如此满意,那就安心呆在此处训练,朝廷那里我也会转达诸位之意。” 海不言被唬了一跳,李素等“老成持重”的将领更加尴尬。 他们可是听说了前线大捷,侧面认识到燧火枪军的强悍威力,专门前来“请战”的。 韩东时作为他们的主帅没有点头也就罢了,别弄到最后,朝廷听到韩东时的上奏,也让他们“安心”在蓝田训练,那可就真的绝了他们尽快上战场立下功勋的希望了。 “咳,大帅不在之时,我等可是从未懈怠啊,所有训练皆是严格按照大帅吩咐,甚至得到陛下首肯。” “末将等私下揣测,现在蓝田的数千将士,实力已不逊色于程校尉所带领的三千精锐,便是在战场上直接遭遇突厥人,也必能战而胜之,扬我大唐军威。” 海不言等人相互配合着,几乎已经把意思表达得极为赤裸。 韩东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等是想早日上阵杀敌,如此求战若渴,对突厥毫无车之心,不愧是我大唐枭将啊。” 海不言乐呵呵地挠着头,很是一副愧不敢当的模样。 “不许!” 紧接着,韩东时一盆冷水,直接把他们的笑容都给浇没了。 “啊?不……不许?大帅,这是为啥呀?” 他们请战之时的说辞还真不是自吹,各营营将都觉得,趁着韩东时与程处亮领军北上多出来的这段时间,他们的训练大有长进,完全掌握了燧火枪作战的精要。 既然当初那三千精锐…… “你们现在心中所想,必是觉得另外三千人马可以在战场上杀败突厥人,你们自己所带领的七千余人马,同样可以做到以少敌多,再不需要畏惧突厥骑兵,然否?” 韩东时一口叫破了他们心中所想,反而让李素等人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更不是。 还是海不言直率,实在不想再跟韩东时绕弯子,干脆地站到前列。 “大帅所言,正是末将所想。海某不才,在沙场上厮杀多有年月,论指挥能力绝对不会输给程处亮那等毛头小子,若大帅不信我等,末将愿立军令状,绝对不坠我火枪军之威风!” 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觉得韩东时不信任他们的能力,怕他们在战场上打了败仗拖累了现在韩东时不断上升的威势。 韩东时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我相信你们的练兵之能,也相信你们在战场的经验更胜程处亮。但是,程处亮却有一样好处,是你们所不及,因此我不能放你们直接北上支援。” 李素见韩东时直接承认他们的能力,而且态度上不像故意刁难,按下急不可耐的海不言,恭敬地请教起来:“还望大帅明示,我等也好改正啊。” “很简单,我担心的就是你们这种比较心理。燧火枪军临战指挥,需要以稳为主,在任何时候都务求保持阵型完整,一旦与敌骑兵陷入乱战之中,大事去矣,纵然韩信再信吴起复生也无能为也。” “你们越是求功心切,在战场上就越是稳不住,相反突厥人可能吸收战败的教训,敌我心态不同,作战结果也会不一样!” 韩东时所说的道理比较浅显,若是李素等将领在完全冷静的状态下,自己就能想到,刚刚他们没有任何自省,只有疑惑和失望之情,正说明韩东时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海不言急着站出来,当场就想拍着胸膛保证自己绝不会出差错的。 幸好李素提前把他拦了下来,直接挡在身后。 他越是急着做出保证,其实就越证明了韩东时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李素算是诸将之中比较有脑子的,他换了个角度摆出请教的姿态进行询问。 “可是大帅,我等数千将士缩于后方,凭白消耗着朝廷钱粮,在如今突厥大规模入侵的情况下,岂非背弃我等军人之责?” “纵然朝廷宽容,我等又如何面对关中百姓?” 韩东时微微点头,眼中闪过赞扬之色,他或许是带着些心思,想把自己绕进去,可是能说出这一番道理来,至少说明他心中还是有百姓,有军人的责任感的。 在此时代,除非是守卫自己家乡所在的城池,否则大部分军人是不会有护卫百姓的责任感的。 更多的还是凭着建功立业,还是因为上司的感召,或者直接就是浑浑沌沌随大流的想法而作战。 “李将军所言不错,我等既然吃着百姓供养的米面,自然要为百姓而战,不能让突厥铁骑肆意荼毒关中。” “但是话又说回来,若是吃了百姓如此多的供养,最后却在战场上败于突厥人之手,那不是更辜负了自己的责任?” “几位若是真有为国分忧,为民抗侮之心,那就沉下心来继续训练,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必定会在最恰当的时机让你们杀上战场!” 对于韩东的这份保证,海不言明显是无法满足的。 “文臣”的心眼儿是最多了,虽然他也认可韩东时这位大人跟其他的文臣不一样,但是他们的保证,可比不得军中兄弟。 显然,军中将领对韩东时比较服气,认可他是自家主帅,但并没有把他视为“兄弟”。 李素此时再次发挥了稳定人心的作用,他主动拱身遵从,没有对韩东时的保证提出异议。 被他挡在后面的海不言没法争到前面,只能长叹一口气。 虽然各位将领性格有异,带领的军队也来自不同地方,可是他们现在心思是团结在一起的,既然李素已经表态,那其他将领就不好再表达出另外的声音,特别是海不言这等直率之人。 打发走几人之后,徐海略有担忧地道:“大人,看起来几位将军颇感失望,您之前好不容易收服众将之心,会不会因为此事,再让大家离心离德啊。” 燧火枪的威力固然可以期待,但是行军打仗最重要的还是万众一心,对军队如指臂使。 面对求战之心如此热切的将领们,只是泼冷水,有可能会引来反噬。 韩东时笑着打趣道:“行啊,你小子不但对犯人的想法了如指掌,对于军心将心也是洞若观火,将来有机会也派你任于军中,上阵杀敌如何?” 论起前途来,扬威沙场自然远胜过当一捕快,哪怕徐海将来要随着韩东时升任,至少也能掌握一州城的捕快。 别的不说,凭徐海的身手,只要能立些功劳,自可接受朝廷封赏,光宗耀祖。 何况韩东时现在是一军主帅,随便开开口,也能帮自己的“亲信”搞个营将校尉当。 徐海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大人,属下只想陪侍在您左右,并不想进入军中建功立业,只有大人您需要亲往军营指挥的时候,属下才会身着戎装护卫。” 韩东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他初次见识过徐海的真实武艺之后,就知道此人应该是藏着什么秘密或者往事,现在见他完全拒绝入军中打拼的机会,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不过,他完全没有深究的意思。 每个人皆有过往,有自己的意志,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自己所选择的人生道路旁人又有什么干涉的必要呢? 韩东时只想着当个摸鱼的闲散官员,最好能一边摸鱼一边按自己心中所想“改造”大唐,余者,皆不需在意。 “罢了,既然如此本官亦不勉强,至于军中将领的心态,确实会有所不满,但是我们在运粮途中大胜突厥人,也算是给本官积累了些威信,也能堵住朝廷中某些人的嘴。” “现在先耗着倒也无妨,只要我真的为他们挑选到最佳进入战场的时机,送给他们足够的功劳,现在的些许怨气,最后都不足为虑。” 徐海略感诧异,看起来大人是真的胸中已有谋略,算计好了还有次机会大胜突厥? 可是突厥人也不傻?他们已经在战场上吃过一次大亏,岂会再正面冲击燧火枪军的阵地? 这些话他也就是心中所想,并没有直言说出。 刚刚他已经拒绝了大人提议进入军中为将,关于军中算谋定策,他就不好再多插言,反正对大人的才华能力,他是有绝对信心的。 第八十二章 州衙中的麻烦 用最强硬的手段“安抚”好军中将领之后,韩东时也开始走马上任了。 蓝田县本就在罗州境内,通州与平州则全都在靠北的方向,这三州乃是关中举足轻重的地域,关系到整个唐军作战的后方供应,所以李世民干脆把后方运送粮草器械的重任一并交到了韩东时手中。 韩东时虽说同时掌握罗州通州和平州三州大权,可是他又不会分身术,只能选定一处地方作为自己办公之处。 他自然是挑选罗州州治所在的罗州城。 除了罗州城离蓝田最近的因素,韩东时也是要把某些“隐患”完全置于自己监控之下,免得他们真闹出什么麻烦,直接影响到蓝田的发展。 韩东时很清楚,对自己的崛起最眼红的,正是离蓝田最近的那些地方官吏。 因为大灾之时,蓝田的表现越好,就越衬托出他们的无能。相反,离得较远的州县感受反而不深,哪怕朝廷谴责,他们也有理由说不同地域的灾情不同…… “前”罗州刺史辛成,那是已经明着出手针对韩东时,只不过他用的招术反而触到了李世民的霉头,反而直接降职,连罗州刺史都交到了韩东时的手中。 可是,辛成在罗州刺史的位子上经营多年,又注重清议名声,很多儒士被他所骗,麾下党羽必定众多,从州衙到地方县令,不知多少人还会暗中听从他的命令。 韩东时虽然希望天天摸鱼,但绝对不是天真之人,自己就算成为了州刺史,想要完全降服众人,也得花不少功夫。 辛成更不是那种被陛下教训之后,就老老实实诚心反省之人,而且韩东时还不知道他背后是否有别的指使之人。 让师爷提前做好准备,韩东时前往罗州城时,不仅带着徐海等差役以及师爷那几位官吏,还带着大量的工匠,甚至还把训练的军中将士调了一百充当仪仗。 …… “嘿,韩东时这小子也太会摆谱了?陛下您出行才带了多少御卫,韩东时一个刚刚上任的刺史竟然就要带军队为仪仗?” 韩东时出发离开蓝田之时,本应在外“狩猎”的李世民等人就在附近的高处遥遥相望。 程咬金看到韩东时的车驾,笑骂了两句。 他和秦琼等老兄弟皆为武将,而且还是顶级悍将,在战场上永远都能单骑飞驰出入大营。 别说他们这些纯粹的武将,就算是现在的陛下当初的秦王又如何? 平王世充之时,陛下带着尉迟敬德与少数几骑亲自观察洛阳城防,当时还被王世充发现,派出精骑想要擒杀陛下,结果还是被陛下与尉迟敬德并骑杀出,反而大挫王世充军的士气。 李世民反而摆了摆手:“卢国公对韩东时不要要求太高嘛。” “陛下,臣是怕这小子做出些政绩就飘飘然了。今年的吏部功考都没下来,陛下已经破例提拔了他,可不是让他带这么多人逞威风的。” 其实程咬金和秦琼都知道,地方官员有些摆谱更加过分的,特别是那些名门世家的子弟赴任。 哪怕他们手中没有掌握军权,仅仅随后同行者,就有超过百人的。 只不过程咬金是把韩东时视为“自己人”的,所以也不太乐意他去学那些名门子弟的作风,再者,他也是怕陛下心里会有些想法,故意由自己先提出来,陛下反而不好责怪于他了。 “叔宝你的看法呢?” 秦琼摇头道:“地方官员各有作风,岂是朝廷一纸命令可以限制的,只不过韩东时直接以军队充当自己的仪仗,似是不合规矩?” 秦琼听程咬金的语气,就摸清他心里想什么,也不痛不痒地点了一句韩东时违矩之处。 果然,李世民听到他们的说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韩东时不过一文臣,若在平时,朕也不取他这等作风,但现在突厥入侵,关中也非安全之所,就由得他去……其实朕倒是清楚韩东时是故意如此,他是想做给某些人看呐。” “哦?” 程咬金和秦琼眼中都闪过疑惑之色,他们还真没有看出韩东时另外有何深意。 陛下果然看得比他们更深远啊。 …… 罗州城内,此时是一片紧张之象。 主政多年的刺史大人竟然被陛下亲下御令罢职,现在州衙之中群龙无首。 那倒也罢了,关键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突厥人据说已经杀入关中,来自北方州县的谣言一日三变,搞得他们慌手慌脚。 更头疼的是,发生了这些事情,使得城内大户们对州衙不太信任,甚至传言某些大户想要举家南逃,这些传言反过来又加剧了城内的紧张气氛。 直至韩东时带着运粮队北上,在路上竟大破突厥骑兵,才勉强缓和了城内局势。 罗州长史苏青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把刚刚处理完的文案往旁边一丢。 “娘的!越是倒霉的时候事情越多,现在连个刺史大人都没有,这么多事情递上来给谁看呐!” 苏青也算是在州中做久了事的,许多事务本是熟能生巧,信手即可处置。 然而越是混乱的时候,处理事情越是没有头绪,做事事倍功半,他又是开始上年纪的官吏,自然觉得无比辛苦。 “好在最烦心的时候过去了,只要突厥人别杀到城外,再多麻烦事总能熬过去的。” 苏青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他念头刚起,猛然看到州衙捕快,自己的侄子苏镇久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他那架势太过明显,立即吸引了许多州衙内的官吏注意,而且他们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现在的罗州,能有啥事儿值得大惊小怪的,除非……突厥人真的杀上门儿来了? 苏青又惊又急,他有心想喝斥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子稳定人心,可是一想到突厥人可能杀上门来,连他自己都稳不住啊。 “叔父,大事不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 “来了,都来了!” 苏青一听,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坐倒在地。 “来了?到底还是避不开今天啊……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让所有的捕快上城头,赶紧把城门闭上!” 苏镇久反而愣住了:“叔父您说什么呢?这种时候怎么能关闭城门……”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按了苏青一下爆栗。 “废话!不赶紧关城门,难道等着突厥人杀进来吗?那时候就晚啦!” 苏青虽然没指挥军队打过仗,但也是经历过隋末之乱的,知道城防军不能正面硬抗突厥铁骑,唯一的生机就是关闭城门固守待援。 至于可能被堵在城外进不来的百姓……自求多福! 苏镇久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话说得太急,反而让叔父误会了。 “叔父,不是突厥人,是新任的刺史大人!韩大人来了!” 众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苏青又狠狠地给了他一下,顾不得文雅直接开骂:“娘的!你小子是想吓死人吗?刺史大人本就应该几天内赶到,值得你如此慌张,派人清理城门,将之迎到州衙也就是了,大人的房舍不是早就打扫出来了嘛。” 苏青脸上一片怠慢之意,根本没想着亲自带领州中官吏出迎。 他们早就已经算计好了。 辛成大人这次栽得莫名其妙,在朝中不乏许多大人为之抱不平。据说就连裴寂裴大人都在想办法拉拢大员为之说情。 所以,指不定哪一天,辛成大人就有机会官复原职,本来从属于他的心腹们根本不用慌。 再看那个被陛下点名上任的韩东时,年纪轻轻,之前最多当过一任县令而已,岂能一跃而成为州刺史? 与其说陛下是器重他,这番任命怎么看都有种“赶鸭子上架”的味道啊。 莫说苏青贵为罗州长史,便是一般的文书小吏,也觉得韩东时没那个本事久居刺史高位,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犯个错,就被朝廷赶下去了。 虽说大唐“州”一级的地方设计,继承隋制,并非古时候的大州。 古时地方设州郡县三级府衙,一州之地面积极为广大,而大唐之时,一州不过顶得过去一个大郡而已。 可是,治理一县跟治理一州还是没有可比性。 许多治理小县颇有才干的官员,贸然提升到高位后,反而不知所为,频频犯错,反而变得碌碌无为,泯然众人矣。 州衙里的官吏面对刚刚从县令提拔上来的韩东时,本能地有种心理优势,哪怕原来不是辛成的心腹,也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种心态对韩东时接管罗州事务非常不利,他们或许不敢公开跟刺史大人对着干,但是应对各种事务肯定消极怠工,毕竟朝廷真有什么处罚,也应该由刺史大人顶着。 真有一日,把刺史给赶跑了,对他们或许没有丝毫额外的好处,却能让他们心中产生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人性如此。 苏青对于自己各个同僚的想法非常清楚,所以才故意表现得极为怠慢,反正法不责众,一个刚升上来的小“县令”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第八十三章 罗州柴氏 苏青的心理,代表着整个州衙大部门“资深”老官吏的态度。 他们自诩见怪风浪,迎来送往,不知道更换过多少任上官,毫不夸张地说,在他们心里,自己的位子甚至比所谓的刺史更加稳固。 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本地“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等闲朝廷也不会注意到他们,不至于像辛成大人一般被拿来开刀。 苏镇久本是个不学无术的罗州纨绔,此时心急之下话都说不清楚,已经急得直拍大腿了。 “不,不是那么简单!叔父你们快到城门看看,韩,韩同时带了一支军队杀,杀来了!” “啊?” 满堂皆惊。 …… “大人,罗州城已经近在眼前,其实此城池远不如通州和平州气派,像罗州这等略微偏远,又处于后方的城池,大都疏于修缮,您真不应该把治所选在这种地方。” 徐海并不知道韩东时心中算计,只是单纯地从观感上,不太理解大人的选择。 “呵,新官上任,哪有那么多讲究,先把心思放在为政之上。” 韩东时说是这么说,作为一个摸鱼党,他当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办公住所越舒服越好。 若是他没有护送粮草北上,倒也罢了。 不论再怎么样,罗州城也比蓝田县气派得多……至少人家是有城墙的! 可是,一路北上见识过了许多名城大镇,韩东时的眼界也高了许多,单从远处隐约可见的罗州城墙来看,确实有点儿拿不出手。 自己好歹也是身兼三州刺史的封疆大吏啊…… 不过他自我调节得快,知道现在重中之重是掌握州衙中的官吏,把罗州通州平州的官属动作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本来朝廷强加到他身上的担子就不轻,若还要分神跟那些油滑小吏勾心斗角,自己还怎么休息,怎么摸鱼? 韩东时来到大唐之后,很轻易就征服了整个蓝田县官吏之心,师爷捕快乃至于普通百姓都将韩东时奉若神人,根本不需要处理内部的人际关系。 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经验,来大唐之前,韩东时也是领教过所谓的“办公室斗争”的。 “咦?竟然还有人远出城门迎接?” 韩东时都没抱希望能得到罗州官吏的欢迎,不曾想,刚看到罗州城的城墙,就有一队人马列于官道两旁,看起来是专程等着迎他的。 “大人,依小的看,那些人并不是官吏,而是城中富户,只不知是何来头。” 还是徐海眼力好,隔得老远就能辨别出他们身上的服色不对。 韩东时微微点了点头:“迎上去,看看对方是何底细。” 他们根本没什么好顾虑的,既有朝廷恩旨,又随行带了大量官兵,任罗州地方官员耍出什么花招儿,都能从容应对。 让韩东时和徐海都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没抱有丝毫敌意。 当车驾刚刚来到他们面前,人群中走出一名年纪三十余岁,剑眉星目,极具英气的男子。 男子大方地走到官道之中,长作一揖,昂声道:“学生罗州柴靖,拜见刺史大人!” “学生?” 看到韩东时微微愣了一下,一旁同在马车上的师爷赶紧凑过来道:“此人必是应过朝廷科举的士子,所以面对朝廷大员皆自称学生,不过想来他并没有中的功名,不算朝廷官员。” 韩东时这才恍然。 隋唐之时,朝廷选吏其实依然由豪门大族还有名士大儒把持,他们会定期向朝廷举荐“贤才”,而朝廷选任官员,也会优先从他们举荐的人才中挑选。 不过此时科举选拔制度也已经存在,而且规模不断扩大。 他们虽然还无法像后世一般,成为朝廷选任官员的主要手段,不过在皇帝有意限制各大豪族还有名士大儒的影响力之下,一直被朝廷所鼓励。 韩东时仔细打量着柴靖,一边暗暗思忖此人身份。 看他的穿着打扮,绝对不是普通百姓人家出身,可若是豪族子弟,总有手段攀得上名士大儒或者朝廷大员,得到举荐直接为官,自然也就不需要参加所谓的科举。 现在科举规模还很有限,而且也没有广泛被儒生的主流认可。 综合两种情形判断嘛…… “这个柴靖,应该是罗州内的某家富商子弟,呵呵,有意思了。” “徐海,带他过来。” 柴靖的身份只怕高不到哪儿去,不过他落落大方的表现倒是颇得韩东时好感,再加上对于他来意的好奇,韩东时决定好好接见下这位罗州的“民意代表”。 对方作为普通百姓,也如此识大体,带着善意和尊敬而来,那当然就是代表着罗州的民意了。 至于那些不欢迎,不尊敬的……在韩东时看来,自然是“敌人”,直接被排除在罗州民意之外了。 “你叫柴靖,恕某孤陋寡闻竟没有听说过罗州柴氏的名号。” 柴靖见韩东时说得直接,也不见任何不安或者扭捏姿态,依然大方地道:“回大人,柴氏不过一商籍,虽家有余财,却难以昭显名声,大人没听说过并不奇怪。” 韩东时微微摇头道:“不然,我在蓝天之时大力鼓励贸易,吸引了大量商人前往。其中既有名扬天下的大商会,也有离得较近的商人,你们柴氏近在罗州,岂会不知,若罗氏前往合作,我岂会对柴氏毫无印象?” 柴靖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大人明白,我柴氏确实没有派人往蓝田,但那是因为受制于人啊!” “蓝田之商机,关中何人不知,学生虽然鲁钝但在消息传来之初,就想亲领族人前往,然而前刺史大人辛成直接派人上门警告,我等岂敢与辛大人作对,只能错失机会。” “现在情形不同了,大人受朝廷重任,身兼三州刺史之职,而且正是我罗州的父母官,柴某也知大人刚刚上任,对于罗州民情尚不了解,这才斗胆力邀本城百姓出迎,也好为大人您助助威风,镇慑宵小之徒!” 韩东时一边“嗯嗯”着,一边大点其头。 或许是柴家商籍出身,柴靖所言虽然委婉,但也是尽力直白,至少他的意思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韩东时跟辛成的不对付,在罗州境内已经不是秘密,柴氏或许是想把过去“怠慢”蓝田的罪名扣到辛成身上,又或者真是实情,但这种解释是足以让人接受的。 关键是,他也猜出,韩东时接手罗州事务,必定会受到罗州本土官吏特别是前刺史辛成心腹的阻挠。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了搏得先机,宁愿当这个出头鸟,希望赢得韩东时的好感甚至是支持。 算起来,他的胆色也是可以的了。 老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韩东时在完全掌控罗州州衙之前,具体的繁琐事务很可能依然被小吏们把持着,若是他今天的举动惹恼了辛成那些心腹,只怕也会受到打击报复。 等闲一些没什么根基的商人世家,绝对没这个胆量的,大都会选择观望,耐心地等待韩东时与衙门官吏的斗争分出胜负。 如此看的话,柴靖今天的表现更能透出柴家的诚意。 韩东时扫了一眼前方列队欢迎的百姓,笑着道:“罗州百姓如此热情,本官心中甚是欣喜,不过咱们就不要让大家久立于外了,趁早进城。” “柴靖,你上马车来与本官同行。” 柴靖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示好的举动得到如此回应。 不论韩东时是故意拉拢还是真心待人,对他们柴家来说都是极好的回应,看起来以后有机会大大拉近刺史大人跟柴家的关系啊。 他没有任何客套推脱,利落地纵身上了马车。 徐海隐蔽地对韩东时摇了摇头。 看起来柴靖只是身手灵活,并没有真正高明的武艺。 想来也是合理,柴靖出身商人世家,虽然参加朝廷科举却没有中得功名,只怕他的心思也在于家族事业上,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过去应该没少亲自带队往来经商,身手自然会灵活许多。 上了马车,没有杂耳侧听,韩东时可以更深入地询问现在罗州城内的情形,以及州衙中官吏的态度和喜好。 柴靖刚刚才说道如今没有刺史在府,城中人心惶惶,都担心突厥人真的杀到城外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罗州城门外。 而且,刚刚接到消息的苏青等人,正好奇地一起前来查看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们万万没想到,韩东时竟带了如此多的随从前来罗州上任。 其中百人,身着精炼铠甲,矛尖甲利,杀气腾腾,一看就是卫率精锐,绝非普通的城守军可比。 还有大量的百姓跟在后面,略略看去,竟然是罗州的百姓! 苏青惊讶过后,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了。 算错了呀。 本以为韩东时以“小县令”骤然升到刺史高位,根本摆不出什么架式,万没想到他能带这么多随从同行,其中更有军中精锐。 略一思索,就明白,韩东时这是存心跟他们示威来着!表明他虽新上任,可不是好欺负的! 第八十四章 反将一军 “诸位都很热情嘛,本官特意没有提前联络你们,告知上任时间,就是不想打扰你们处理公事,不曾想大家还是都来迎接了。” 韩东时站在马车之上,看着众官员错愕惊讶的表情,忍着心中的得意笑着打起招呼。 表面上看,还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呢。 韩东时之所以集中如此多的工匠,甚至不惜调派军中将士前来护送,就是要狠狠地震一下罗州诸人。 特别是那些将士,虽只有百余人,但在突厥入侵的大背景下,足以“提醒”所有人,韩东时拥有的另外一层身份! 他不但掌控着三州之权,还亲自掌控着一支万余精兵的大军!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亲自带领着三千军队大败突厥,也就是说此时他的兵权极为稳固。 整个大唐,除了幽州云州等少数边境州郡,大唐已经取消地方大员同时掌握军队的权力。 苏青等人再想给韩东时难堪,能想出来的办法无非就是不配合他的政令,阳奉阳违甚至故意作对。 罗州可不比蓝田,掌控着多个县而且还要负责供应前线,处置疫情尾期的各项事务,绝不是凭少数几个人就能玩得转的。 韩东时就算发现他们的小心思,也断然不敢处罚他们,相反,还得求着自己等人回来办公,帮着他处理各项事务。 可是,他们岂能料到,韩东时能带来这么多人? 即使他们刚刚接手罗州事务,即使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手生,但只要人数足够,能维持住基本的局面,总会熟悉起来的。 只要韩东时还有“别的选择”,那自己等原州属的官吏就并非不可替代啊! 哪怕苏青贵为罗州长史,也是品级颇高的官员,但是韩东时照样能直接弹劾他,让朝廷更换长史官员。 到那时,辛成大人背后的靠山连他自己都护不了,岂能护得了自己等人? 大家同时感觉到巨大的心理压力,面对韩东时也没有之前的泰然态度了。 可是,现在总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 他们可是读书人呀,是要讲节操的,前恭后矩之事,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来,以后他们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苏青还没做出最后决定呢,突然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 不知何时,后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显然是准备先看看他的态度。 这下子,可是把苏青顶到出头鸟的位置上。 他自己就是州长史,在罗州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此时被推出来也是活该。 苏青脸色一僵,狠狠咬着牙往前走去。 “这位便是新任刺史韩大人么?我等有失远迎。” 他先以正常的分寸应对下韩东时,至少别让他抓到什么不敬上官的痛处。 客套话一落,他直接话锋一转,指着韩东时后面的军士,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只是……大人从蓝田到罗州上任,用得着带来这么多的护卫么?难道是对我等心有疑虑,如此上下相疑,只怕更会让人心相隔,而且也会加重我罗州的负担呐。” 苏青也是不得已,必须直接对韩东时发难,而且直指韩东时兼领军队主帅的身份。 别的州衙小吏还有坐而观望的机会,但是他苏青可是辛成的心腹之一,只要韩东时入主州衙搞清楚这层关系之后,不论现在自己采取什么态度,他都会收拾自己。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更能下定决心,即使气势被韩东时所压制,也要强行找他麻烦。 同时,他自认为点出的问题算是尖锐。 韩东时确实同时掌握文武大权,可那不意味着他能带着军队跑到罗州城下耀武扬威。 突厥大军压境,百姓人心惶惶,大家的心里肯定是希望大唐军队能聚到北方,好好地打突厥人,别让突厥人杀入关中。 所以,韩东时调来军队充当自己的护卫,必定会激起很多人的不满! 韩东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扭头问道:“这人谁啊?直接跑到本刺史的驾前?” 柴靖赶紧道:“回大人,他就是罗州长史,现在罗州内众官员应该就是以苏大人为首的。” 他盯着苏青冰冷的目光,神态从容地进行禀报。 苏青现在恨不得用眼光把柴靖杀掉! 刚刚他还奇怪呢,怎么有那么多百姓追随在韩东时的车驾后面,进一步壮大了他的声势,现在看来,就是柴家在背后搞的鬼! 好哇! 他柴家是觉得罗州变天了,辛成被罢之后,他们家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柴靖能看得出苏青等人眼神中的含义,不过他在做出决定领百姓出城迎接韩东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依然维持着表面的从容。 韩东时把他们的反应毫无遗漏地收入眼中,心中也暗选这柴靖算个人物。 表面上看,他们柴家跟罗州官员之间实力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哪怕有自己的欣赏,苏青等人也能找到机会狠狠收拾柴家。 但是,弄到现在的地步,柴家在整个罗州面前表明了支持韩东时的态度,甚至也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因此被苏青仇视着。 这样一来,柴家就等于是罗州本土支持自己的代表。 假如韩东时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苏青等人收拾,那必将威信大减。 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韩东时也一定会仔细地维护柴家,不给苏青等人暗中出手的机会。 其实柴靖这一招确实挺高明,算是高风险高收益,不过也只能做给聪明人看。 他在行动之间,对韩东时在蓝田的政令做出仔细研判,算是对他有个大致的了解,才敢行此豪赌。 假如韩东时是个愚笨之人,根本没有看清楚现在的形势,也没有产生刻意维护柴氏的想法,那柴家现在已经大祸临头了。 “苏大人原来是罗州长史,以后我们还要多多配合才是。” 苏青看到韩东时竟然表现出亲近的态度,误以为自己反过来压制住了他的“气焰”,内心不禁大喜。 哼,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就是小地方冒起来的官员,受到陛下赏识而骤升,但本身见识一般,纵然带来了军队撑场面又如何? “大人,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韩东时转身指了指马车后面的军队,笑眯眯地道:“刚刚你说我不应该带军队至此,又说他们应该上战场,又说会加重罗州的负担对?” “看起来苏大人是没有仔细看朝廷的通报,某除了身兼三州刺史之外,还要全权负责对北疆大军的供应!” 苏青一愣,强硬地道:“那,那又如何?” “呵呵,也就是说,我既是文臣同时又肩负军责!身边有军队相护,有何问题!” “据我所知,现在罗州城内同样人心惶惶,大家都害怕突厥人可能直接杀到罗州城下,以罗州的城防难以抵御突厥人,可否?” “这……” 苏青心中一惊,他倒是错算了这一点。 眼神儿四散,看了看聚在周围的百姓神色,只见他们并没有对韩东时的责怪之意,显然并不觉得刺史大人带一百人前来,真的“耽误”了北方战事,反而给他们一丝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当然不是一百正规军精锐,而是提醒了大家韩东时的另外一重身份。 明明身为三州刺史,他却选择了罗州作为治所,可见这位刺史大人对罗州的重视。 据说大人亲自掌握着近万军队,现在就驻扎在蓝田,假如突厥人真的打来了,刺史大人单纯为了自己也会调来一支大军! 这样的想法让很多消息灵通的百姓对刺史大人抱有极高的宽容,甚至连许多小吏也带有同样的想法,不太乐意在此时得罪他了。 韩东继续道:“至于说到一百人能给我们罗州带来多大的负担,那就真的是笑话了,反过来说,我们三州之地本来就要负责前线供应的。换句话说不论他们在北疆还是在罗州,都需要我们提供补给。” “敢问苏长史,他们是在北疆消耗的粮草更多,还是在罗州就近供应更加方便,更节省我罗州之物力?” 苏青直接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道,军队驻于自己的城池,看起来扰民,实际上就近供应,只需要差役或者军士自己就能从府库把粮草运到军营。 若他们驻扎在北疆,还要征发役夫千山万水的送粮,路上的消耗说不定比供应军队消耗的粮食更多。 苏青自以为打中了韩东时的“七寸”,打退了新任刺史的嚣张气焰,却没想到被韩东时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 韩东时知道此人必定是反抗自己的顽固分子,也没指望着他能当场服软,看到周围百姓还有部分小吏的表情转换之后,直接绕过他,与百姓们直接对话。 “看起来,也就只有苏大人你不太欢迎军队入驻罗州,其他的百姓却是欢迎得很呐。放心,我会把你的态度上传朝廷,不过在朝廷下达政令之前,罗州还是本官说了算的!” 第八十五章 互相算计 一众百姓不愧于韩东时的“表演”和期待。 当韩东时说完之后,他们立即起哄,虽然场面有点儿乱糟糟的,但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他们对于唐军精锐的欢迎。 唐初之时,大家对于军方本来就是带着较为欢迎亲切的态度,特别是关中地区。 大唐于晋阳起家,不过他们早早入主关中,定都于此,而且老李家在隋朝时,于关中就有着深厚的根基。 隋末各路诸侯中,唐军算是自我约束较强的,特别是李世民领军御下甚严,在百姓心中自然口碑甚好。 只看像秦琼程咬金等当朝名将的故事已经被民间改编,完全被大家视为英雄人物,几乎要与三分之时流传下来的英雄名将相提并论,就可见他们的形象多好,唐军有多受欢迎。 苏青若是还保持着冷静思考的话,就不应该贸然拿韩东时带着军队前来说事,给他制造麻烦。 可是他被韩东时打了个措手不及,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又被后面的其他同僚顶在最前面,下意识地就想要反击。 当罗州百姓们都做出选择的时候,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小伎俩失败。 听到韩东时要把他现在所说的态度上禀进行,苏青才是真正慌了神。 百姓们不站在自己这边,最多就是无法孤立韩东时,对于自己的官位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可是若让朝廷知道他的态度,那麻烦就大了! 在突厥入侵的大背景下,唐军的重要性上升,更得到朝廷的重视,苏青的话若是被韩东时添油加醋一番,有可能直接被“诬陷”为动摇军心,那是什么罪名,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长史能吃得起的? “大人,是小人见识短浅,思虑不够深,幸得大人指正,我看这点小事就不需要让朝廷知道了?” “诸位一路远行,实在辛苦,我看不要在城门这里耽误时间了,还是先前往州衙如何?” 苏青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放软态度,把话题移往他处。 后面看着他有所表现的官吏们同感失望,没想到长史大人竟然直接被新任刺史反将一军,直接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苏青主动服软,其他官吏亲眼看到了他的教训,岂敢再触韩东时的霉头? 韩东时至少在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制住罗州本土官吏,在众人的“拥护”下进入城门,步入刺史府。 “很……不错嘛。” 初看到罗州城墙的时候,韩东时略有失望,本以为整个罗州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不受朝廷重视,城墙如此破败,内部府衙又能好到哪儿去。 万没想到,刺史府竟然颇为华丽,内部园景也很不错,占地更是极广。 “呵呵,看起来辛成那家伙真的只会贪图名声,实际上也是个喜欢享乐之人……现在全都便宜我了。” 根据儒学传统的道德要求以及这么多年来的传统心理,莫说地方大员,便是当朝宰辅甚至是帝王,也不能沉迷于享乐之中。 辛成如果真的像他外在表现的那样,受到名儒赞扬,应该自觉地过着较为简朴的生活。 单看他任上住的刺史府,就能想象得到他实际的为人是什么样子了。 韩东时对于辛成的为人内心鄙视一番,对于他的刺史府就欣然接纳了。 作为一个摸鱼党,他一点儿不想过儒家要求的简朴生活,也不想以那种高自律来要求自己。 他又不是儒生,对于各位圣贤的教诲听听就好,真正的日子还得自己过嘛。 韩东时引着众官吏进入刺史府,由他带来的那一百军士直接接管了刺史府的防卫。 跟着他走进去的罗州官吏们注意到这幅场景,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 “假如韩东时真的下了狠心,想一鼓作气把他们全收拾掉,那没一个人能冲得出刺史府啊……” 虽然他们知道,韩东时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没理智的事情,可是这种心理压力却几乎让他们透不过气来,在心理上面对韩东时更居下风了。 韩东时进入主厅,稳稳坐在主座之上,含笑看着各个官吏上前见礼。 这也是官场规矩了。 他们作为韩东时的下属,自然要让上司知道自己的职务,顺便看个眼熟,再怎么说也不能让韩东时主动来熟悉他们。 而且受制于现在的气势压迫以及外面把守的军士带来的心理压力,他们没人敢摆出臭脸,全都客客气气的。 当然了,韩东时没有主动问起,他们也不会主动说出现在罗州面临的具体事务。 苏青已经证明了,正面跟这位刺史大人叫板是不会有啥好结果的,但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位上司。 他们现在搞的的是“不合作”态度,消极怠工,什么事务也不会主动配合,尽可能地让韩东时忙中出错! 哼哼,到时候,韩东氏自己犯下过错,总不能再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了,朝廷责怪下来的话,他还能让手下的将士去长安摆威风么? 敌对韩东时的官吏们抱着相似的想法,也连带着观望中立的官吏不好直接开口禀报事情。 毕竟他们也算是长时间的同僚了,相对于韩东时这位外来的上司,更加熟悉,人情往来也更多些。 这种被动的裹胁也在苏青算计之中,他们虽然“中立”但在客观上还是让韩东时显得更加孤立了。 韩东时坐在主座之上,懒洋洋地道:“本官初知罗州,但也听说罗州现在事务繁多,在本官上任之前,各府可有什么积压的,未及处理的事情,趁着现在就说出来,本官当场决断。” 苏青咬了咬牙,勉强堆起笑脸走了出来。 “大人初入罗州,远来辛苦,我看就不用急着议事了?不如先请歇息,等明日再开衙办公?” 苏青恢复了几分元气,又跑出来继续当出头鸟。 到了刺史府,气氛才算“正常”了嘛。刺史府内全都是有品级的官吏,所有的百姓包括柴靖那个不知死活的都被挡在外面,成为了罗州本土官吏的“主场”。 如果没有把守在外面的那些军士,就更好了! “苏大人好像不记得,现在关中是何情形啊?” 既然苏青已经在城门外摆明了敌对的态度,韩东时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对他的敲打同时也是给其他官吏看的。 “现在罗州乃是战时!许多罗州事务也关系到军情,本官虽然刚入罗州,却一刻也不敢松懈!” 韩东时轻松地说着这些场面话,反正对于如何支援北疆他心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自然可以放心地给予其他官吏压力。 “军情如火,假如突厥人明天可能打到罗州来,难道也因为本官刚刚入城需要休息,就能让他们推迟一天行动吗?” “混帐话!所以衙属,有任何未决之事都可以直接上禀!” 听到韩东时毫不留情地驳斥,苏青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没好脸色地退了下去。 他很想当场把口水喷到韩东时的脸上,可是人家说的大道理难以反驳,他有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强行忍下来。 其他官吏不论是何立场,看到韩东时摆出的态度,讲出的道理,也不禁暗自点头。 看起来这位刺史大人还是很负责任的嘛,别的不说,以如此态度处置罗州之事,至少能保障罗州的安全。 有一些中立的官吏,更是心思活动,想着是不是应该好好配合下这位喜欢干实事的上司? 韩东时轻松抓住了在座之人的心理。 不管他们是反对自己,或者是中立观望,有一件事情大家的利益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自我保护”,或者说保护罗州。 突厥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共同敌人,在这个大前提下,自己展现出一个强势的领袖风范,只会赢得更多人的好感。 除了苏青这些直接被他打压的官吏。 不过,大家的心态转变是一回事,依然没有人想第一个站出来,向韩东时“禀报”什么事务。 他们大多数对韩东时依然有抵触情绪,或者背后受到大人物的指示,那些大人物的命令是他们还不敢违抗的。 假如韩东时真的有本领,直接把朝廷中某些大臣给弄下来,那大家才能毫无顾忌地站到他的一边。 苏青阴沉地想着:“哼哼,任你耍出再多的手段又有什么用?最多就是让你多威风一段时间,大家眼里还是看得清楚,等到那几位大人出手,你小子就要狼狈地滚出罗州城了!” 他觉得,韩东时到现在为止已经手段用尽,很明显无法把大多数官吏争取到他的一边,自己虽然被他连番喝斥,显得比较狼狈,但只要硬挺住不妥协,就等于给其他官吏做出榜样。 苏青也不担心韩东时会因为个人好恶的问题,在自己没有明显犯过错的情况下罢了他的职。 他可是一州长史,虽然从名义上来说,还是刺史大人的下属,也没有直奏朝廷之权,但却总理罗州政务。 在某些州,出身强势的州长史甚至是可以与刺史分庭抗礼的! 然而,韩东时依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对他们的态度早就预料到了! 第八十六章 刺史府争权 “没想到罗州官吏效率如此之高,对于自己负责的事务全都得心应手,之后有你们作为下属协助本官经营罗州,我很欣慰啊。” “既然你们没有事情,那就由本官来分派此事!” 众人都愣住了,不由得抬头向韩东时看去。 这位刺史大人还真是不客气啊,刚刚来到罗州就给他们强加任务?只不过他对于罗州各府官员还不熟悉,要怎么分配啊? 韩东时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早已拟好的一卷布帛,其他人只能隐约看到上面整齐地罗列了些东西。 “目前罗州通州平州重中之重,便是向北方供应粮草,不可误了军国重事。事急从权,本官需要委任一名官吏统辖诸府之权,完全负责三州的物资调动,其他所有官员都要配合他的调动!师爷,此事由你挑选几名文史负责!” 韩东时毫不避讳地把这项大权交到了自己从蓝田带来的亲信手里。 师爷早有准备,大步站出来,昂然答应,接下了任务。 这下子,罗州本土官吏瞬间炸开了锅。 “刺史大人,这,这怎么可以!这是越权!他不过是蓝田县的一名小小师爷,岂能负责这种大事,而且我们罗州官吏岂不是都要听他调派了?” 抢先站出来的,反而是几名品阶较小的文史。 因为韩东时的任命直接侵害了他们的权利,给他们平白找了个“顶头上司”,稳稳压着他们,谁能乐意? 韩东时淡淡地道:“怎么?你们有何异议?” 他知道很多人都不会心服,并不是只靠着自己一个刺史的命令就能压制的,那就干脆把话挑明了。 如此一来,他们真要反对,也得说些能拿到台面上的理由,不可能只是说“自己不乐意”“自己不心服”之类的原因。 罗州“司仓”刘振宪直接跳了出来。 他与苏青一样,乃是前刺史辛成的心腹,只不过品级要低上一等。他作为司仓官,本来就是掌握着罗州府库,韩东时的命令直接让他的权力压缩,自然引起他的不满。 刘振宪既是要表明下自己的立场,不能只让“友军”苏青一个人孤军奋战,也是在为自己的权利而争。 果然,看到刘振宪走出来,从属于“司仓”的文史们人人振奋,那眼神中的东西,让刘振宪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看起来,我现在在下属的心目中威望大增啊,只要能顺利驳斥韩东时的命令,那就能成为文臣们心中的英雄,必定更受辛大人赏识。” “哼,苏青这老小子,也就是官位更高,论本领不如自己。他就是太心急了,真正想要驳倒韩东时,还得在真正的职权上。” “韩东时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一个外来的小县令,刺史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先想着争权,想把要害衙门掌控在他的亲信手上,反而露出了破绽!” 刘振宪还没有真的驳掉韩东时的任命,已经被自己给感动到了,内心已经开始得意起来。 韩东时不动声色地道:“哦?看起来这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见,你是何人,在罗州有何职司啊?” 刘振宪抱拳道:“在下刘振宪,现居罗州司仓,罗州各府库清点与出库都需要我等分派,所以对大人的命令有些疑义!” “说!” “大人说现在罗州重中之重乃是供应北方将士,此乃正理。可是正因其责任重大,不容有失,才应该让熟悉相关事务的官吏来负责!” “我等虽然不才,也不能把这等重任交托到他人手中。更何况大人带来的蓝田县师爷,过去只是处置蓝田事务,对罗州府库不算清楚,焉能快速接手?依下官看,还是我们自与通州平州两州司仓官协调,共同供应粮草,方为上策。” 从表面上看,刘振宪说得合情合理,很多官吏都不由点头,司仓衙门下属的文史直接出声附和,同时也在看韩东时还能如何反驳。 或者,这个一心揽权的刺史大人会被堵得哑口无言,直接在众人面前闹个大笑话? 刘振宪先是得意地扫了一眼苏青,才转头看两只韩东时,然后……他就愣住了。 韩东时完全没有要恼羞成怒的样子,反而保持着从容淡定的神色,如此神态,才更让他心慌,似乎自己的驳倒也全在刺史大人的预料之中。 韩东时缓缓开口,每一句话都似乎压到信心动摇的刘振宪心头。 “司仓只怕搞错了一件事情!针对北方大军的物资供应,蓝田县的官吏并非局外人,正好相反,蓝田才是供应北方物资的主力,因此本官要让蓝田的官吏全权负责统筹物资,协调你们三州官吏。” “这,这怎么可能?蓝田的府库能有多少粮食?” 刘振宪只觉得韩东时的话极为可笑,干脆就是为了打压他们而信口胡说了。 韩东时笑眯眯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庞大的无形压力直扑刘振宪。 “蓝田县确实很小,府库也确实不大,但你们似乎忘记了,朝廷早就已经集中了整个关中的工匠前往蓝田,现在蓝田的工坊远远超过了罗州,甚至几个州相加!” “针对北方大军的供应,不仅包括粮草,还包括了大量的武器器械!甚至说,哪怕只考虑粮食问题,蓝田已经有大面积的高产作物,而罗州等地,高产作物才刚刚开始推广!” 刘振宪和司仓衙门的官吏完全愣住了。 他们被惯性思维所误导,却忽略了蓝田县这段时间的变化。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一直不愿意直视现实。 不管是曾经的辛成,还是他们这些官员,都是极力排斥韩东时在蓝田做出的成绩的,那显得他们极度无能。 可是,他们离蓝田如此之近,大量的商旅会途经罗州,还有朝廷的官员,甚至是陛下暗中往来长安与蓝田两地,使得蓝田的变化自然地充入他们的耳中。 直到这时,被韩东时当面点起,他们才猛然惊觉,不知不觉间,蓝田拥有的工坊已经如此惊人。 罗州的府库其实远没有刘振宪吹嘘的那么多,在支援北线战事上,若他们不想被朝廷问责,不想真的耽误军情,影响将士作战,甚至还要仰赖蓝天的能力! 刘振宪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至于其他司长衙门的文史,已经充满挫败感。 韩东时轻轻松松,就把罗州的府库变相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还帮着自己下属的亲信们立了威。 这并不代表着罗州官吏会任他们调派,但还简直的问题,韩东时相信,凭着师爷的精明和多年衙门经验,足以自己解决。 他只需要“放权”,在背后坚定地支持师爷就足够了。 看到刘振宪一直没有缓过来,此事算是拍板决定,韩东时又转移了战场。 “除物资供应之外,关中现在自己不能乱,不论是防范突厥人又或者盗匪,还有组织役夫进行物资转运,都需要维持秩序。” 苏青等人同时心惊,明白韩东时这是要对差役的指挥权下手了。 刺史本来就有统调差役的权利,不过苏青等人凭着多年在罗州为官的官威,还是能影响到非常多差役,让他们暗中听从自己的命令。 韩东时会用什么手段铲掉他们的影响力,把所有的差役完全掌握在手中? 他们连忙开动脑筋,不能像刘振宪一样,被韩东时一击就把权力给抢了过去。 “现在罗州事务繁多,千头万绪,不仅当官的忙的围转,差役们也一样,一睁眼就要忙碌,天黑还不得休息,而且随便出什么事情都要担不小的责任,压力极大呀。” 出奇的,韩东时竟然说了些体己的话,让在场的差役们心里暖暖的。 韩东时的话完全说到他们的心里,可是因为差役捕快们身份低微,没有哪位官吏真正站在他们的角度体谅他们的难处。 相反,他们只会把所有的事情强压在自己身上,偏偏前有灾情,后有战时,再苦再累他们也无法向上官抱怨,只能咬牙坚持,内心祈祷着这种苦日子赶紧熬过去。 只有北疆大捷,灾情完全平复,他们才能轻松下来。 州司马韩平略有嘲讽地道:“听大人您的语气,莫不是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让差役们轻松轻松?” 他当然听得出来,韩东时的话能起到收买人心的作用,可是作为州司马,他并不信服。 好听的话谁他娘的不会说?自己也能说啊,可是说完之后呢,那些又苦又累的差使,不还是压在差役们的头上吗? “唔,现在乃是大战之时,不论前线后方,哪有什么轻松可言,不过本官倒确实有些法子,能减轻差役们的负担,至少让他们有喘口气的时间。” “啊?” 韩平大吃一惊,底下的差役们却又惊又喜。 这位刺史大人果然如传闻一样,能人也不能,行非常之手段。 这种看似无解的问题,他也有办法? 不知不觉,大家本能地开始相信这位刺史大人了。 若是旁人说出来的,多半被视作吹牛,可是他们真的对韩东时抱有一线期待! 第八十七章 揽过大权 有些老成持重的官吏,脸色凝重地听着韩东时的后话。 他们虽然对韩东时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有像苏青一般受人指使直接反对他,就是把他当作一般的外来刚上任的上司而已。 他们刚刚也算见识了韩东时的才智,知道此人确实有些料子。 可是,并非“聪明人”就能一直对的,相反,很多时候“聪明人”反而会仗着聪明搞出来不小的乱子,最后还得靠着旁人来擦屁股。 罗州通州平州肩负着支援前线的重任,现在可不是实行“新政”的好时候啊。 特别是差役安排。 不管他们在府衙里讨论出什么样的方案,最后还是得靠着各府差役来实施,若是弄得他们无所适从,乱作一团,真的能误大事! 他们觉得,作为州衙内的老臣,还是有义务提醒下刺史大人的。 韩东时直接拿蓝田的种种举措来当例子。 “在蓝田之时,因为大量的流民涌入,所以本官将挑选其中青壮,以蓝田府库许以重利,组织起临时差役!想必在座各位也都听说过。” “虽然临时差役并非朝廷征调,不像真正的差役有所人拿人的权利,但能凭着衙门威信,组织百姓,维护秩序,有时候也能兼做些耗费劳力的事情,这等经验正好在罗州推广开来。” 众人恍然。 对蓝田的“临时差役”,他们还真的不陌生。 别的不说,之前朝廷下令,各地组织差役前往蓝田接受培训,那时蓝田临时差役的名声就传出来了。 他们不像正规差役已经发给配套武器,但在组织百姓,防范疫情,转运物资甚至是照顾孤寡方面,甚至比正式差役更加“专业”。 看起来刺史大人是准备在罗州也搬行这套方案,征调临时差役。 有了更多的人手,确实能解决目前差役们过于疲累的问题。 现场的捕快们更是想到,按大人的方案,他们手中的权利非但不会被削弱,反而手底下还有许多可供差遣的人,好像更加有利了呀。 他们不像司仓官吏那般直接反对,眼中反而透出期待的神色。 真正有所不满的,就只有韩平,他试探着问道:“既然采用的还是蓝田的策略,那负责之人……” 韩东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由完全熟悉这套办法的人负责,徐海,你与各位同僚亲近亲近,以后举凡差役安排,缉捕或转运之事,皆由徐海负责,若有问题你们可以到刺史府来,由本官裁断。” 韩平脸色一下子涨红:“那,那怎么可以!我是说……” 他一个武人,不像文臣那般牙尖嘴利,一时想不到正经的反对理由,急着抓耳挠腮。 苏青心不一动。 过去韩平因为性子直,因为辛成大人不喜,所以并没有把他收为心腹,他也没有站队要直接反对新任刺史。 现在似乎是个拉拢他的机会啊。 韩东时既然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到蓝田出身的官吏身上,那等于把其他人推到自己这边,不能错过啊。 他略一思索,主动站到韩平之侧。 “大人此举不妥!我罗州本来就要征调役夫,负责转运粮食,这对罗州百姓来说,已经是个比较大的负担了,若是再调更多百姓,充当临时差役,每天事务繁忙,这岂不是加重了百姓负担,而且田里的庄稼何人耕种?” “在下素闻大人爱民恤民之恩声,陛下也是位仁爱之君,可不能因此逼得百姓们没有活路,酿成惨剧啊!” 苏青本心,反而乐得越逼出什么事情来,狠狠地打韩东时的脸。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要点些话出来,让百官俱为见证,以后韩东时也就无法推脱掉责任了! 当然了,如果他现在见难而退让,也是苏青乐于见到的。 韩东时微微一笑:“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再多征调百姓啊,若本官记得没错,前任刺史辛成为了讨好陛下,已经强征了足够的役夫,而且还计划拆掉多处民宅。” “本刺史只是借口投花献佛,把那些征调来的役夫放到他们应该去的位置,做应该做的事,这也会加重百姓负担吗?” 此言一出,苏青等人立即尴尬得无地自容了,更多的文史则完全清楚了,辛成大人是因何被陛下罢掉。 为官之道,讨好上司本没什么,更何况是讨好陛下,可是辛成过去多番伪装,在儒林中赢得了极大的声誉,他的做法,可是儒家道德中的反面教材啊。 更别提他讨好不成,反为陛下厌恶,自食恶果。 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清楚也就罢了,公开说出来,丢脸的只会是辛成,甚至没有任何一位“儒士”为替他说话。 放到那些比较真死板的读书人,甚至足以让他们“割席断交”。 苏青等高官自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们却百般替辛成遮掩,现在被韩东时捅破,只怕有许多官吏不屑于再加入他们对抗刺史大人的行动。 再者,韩东时要调人作为临时差役,负责维持秩序,转运物资,怎么都比辛成那般讨好皇帝来得“正当”。 既然当初他们没有反对辛成,现在哪还有脸反对韩东时的命令? 他们刻意找各种理由反对韩东时,却接连受挫,即使是苏青这等死硬分子,心中也不禁升起无力的感觉。 他们过去太小看韩东时的本领了,他不但有丰富的底层施政经验,而且嘴巴也够厉害,不论实务还是辩论,都非他对手。 苏青和刘振宪真是白白跳出来,非但没能阻止韩东时接手罗州军政大权,反而把自己的立场暴露出来,不知道以后要被这位“上司”如何针对报复。 “哼,再怎么说,我也是罗州长史,凭他一介刺史总不能独断专行地罢了我,若是奏明朝廷,自有大人会替我说话的!” 苏青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韩东时见自己完全压制了苏青等人,趁势又提出了许多的政令,这时就没有人会激烈反对了。 心满意足的韩东时一挥手,把他们打发离开。 “今天安排这么多事务,各位大人也需要记住并思索如何施行,就先不耽误你们了,明日皆聚于刺史府来,再互相介绍自己的官阶与负责事务,大家且散了。” 众吏一听,如蒙大赦,赶紧请辞离开,刚刚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 “切,我还以为罗州州府,有何了不得的人物坐镇,想不到皆是如此无能之辈,朝廷竟任他们充当州府大员,实在失策!” 徐海一边恭喜大人初“战”告捷,一边对罗州众臣的表现颇为不满。 师爷微笑道:“徐捕快先别急着下结论,罗州人口众多,官吏也远多过我们蓝田,其中怎么会没有人才呢。” “只不过辛成沽名钓誉,由他提拔起来的官员,要么像他一样只喜欢做表面文章:,耍耍嘴皮子,要么就是讨好奉承之辈,真正的人才被埋没打压了而已。” 韩东时点了点头,心中认可师爷的判断。 今天之“战”,表面看起来,自己大获全胜,完全压制了苏青等人,但他不会因此就小视天下英豪。 过去确实有某一地人才井喷,不断涌现的时候,但人才绝对不会只集中在蓝田。 唐初那些名臣就不提了,地方官吏中,也有人熟知本乡事务,造福一方者。 罗州真正的英杰,应该是被辛成给“连累”了。 此时制度,作为一州主官,依然能直接决定了一州之地的兴衰灾福变化,罗州本地官吏的贤愚不肖,多半都依靠着罗州刺史的辨别能力。 朝廷考核,可以拾遗补阙,发现不称职者,但一方面总有滞后性,另一方面,会受到清议的严重干扰。 辛成在儒林中的名声,只怕是替他的施政能力弥补了很多东西。 再加上陛下继位不久,又要优先处置北方突厥强敌,恐怕没有太多精力考察这些地方官吏。 “你们明白这一点最好,现在我虽然把罗州主要大权都抓到手上,但同时也必定遭人之忌,哪怕是朝廷也未必愿意看到这幅局面。” “你们替本宫处理具体事务的时候,除了少犯差错,也要好好挖掘罗州本土人才,只有把他们团结起来,才能真正打开局面,不论辛成的残余势力还想掀起什么风浪,我们都无所惧!” 徐海和师爷认真地答应下来。 “师爷,你先把刺史府的小吏集中起来,现在第一要事,是把我们从蓝田带来的工匠全都安顿好,然后查看罗州地方,挑选交通使得临近水源之处,快速建立起工坊来!” 韩东时要收服罗州民心,除了依靠高产作物之外,就是要实实在在带他们过上好日子,这些都离不开大量工坊的铺开。 师爷有些犹豫地道:“可是大人,罗州城内民户众多,特别是那些地利较好的地方,也肯定是百姓杂居之所,恐怕没有那么多土地房舍能腾出来啊。” 他知道大人行事,是绝对不会强逼着百姓腾空房舍,害得他们无家可归的。 第八十八章 新的奖励 韩东时失笑起来:“我们自然不能干这种天怒人怨之事,不过谁说过工坊的建立必须要在罗州城内的?” “啊?大人的意思是建在城墙之外,现在……有些不合适?” 师爷和徐海都暗吃了一惊。 韩东时知道他们心里的顾虑,随意地摆了摆手:“放心。你们尽管在城外寻找最合适的地域,突厥人是不可能再杀到罗州来的。” 徐海忧心忡忡地劝谏道:“大人的信心,我等皆知,但此事不可不防,万一突厥铁骑真的再出现在关中,甚至杀到罗州来,我们建立在外的作坊会直接被毁掉,甚至连大量的工匠也来不及撤回城内,损失会多么惨重啊。” 师爷更是连连点头,他的行事作风还是比较小心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我对咱们唐军有信心,对于李靖将军有更强的信心。当初他刚上任不网久,就领军反击突厥,打了好几个漂亮的胜仗,若非左龙卫军之败,现在我们面对突厥还能以少打多,维持攻势呢。” “好,就算真有万一,突厥人凭借马快之利绕过李靖将军的防线,再次杀入关中,但他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断不敢轻易深入,最多只能在三辅之地略作骚扰,你们不要忘记,我们还有一支大军就在蓝田呢。” 蓝田本为罗州治下一县,那没调至北疆战场的数千大军等于也在护卫罗州。 哪怕步军的速度比不上罗州,可是突厥人也不可能一路无声无息地直接深入到罗州境内呀。 他们顺着官道,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支援,速度不会比远道深入,又不熟悉地形的突厥人慢的。 徐海和师爷对望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当初大人带领着三千精兵,还要照顾运粮车队,都能大胜突厥骑兵,若有更多兵力的燧火枪军指挥,哪怕突厥有五万以上的铁骑杀来,至少也能在合适的地方狙击他们。 “下官知道了,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挑选合适的地方。” 师爷现在已经成为刺史府的师爷,正式有了品级,是真正的朝廷命官了。 再交代他们几项事务,直接就让徐海等人先跟府中同僚熟悉一下。 这种时候,刚刚被韩东时打压挫败的本土官员,不可能直接上门汇报公务,韩东时一边安顿着自己带来的百名军士,一边参观自己的刺史府。 幸好辛成是个贪于享乐之人啊。 这座刺史府的规模比外面街道观察的还要宽广,足可容纳百人护卫全部住下,而且房舍颇为舒适,比蓝田县衙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这才是最适合摸鱼的地方嘛。” 韩东时很快就“乐不思蜀”。 等他参观完整个刺史府,竟然就到了打卡下班的时间。 “叮!宿主连续签到打卡两百八十天,初次在刺史府完成打卡,更上层楼。” “恭喜宿主得到奖励:新型火药配方。恭喜宿主得到特殊矿物探测仪,可探明各种常见矿藏五十种!” 韩东时眼睛一亮,这可是好消息啊! 自己虽然委托许大夫和于家姐妹,帮着自己慢慢试制出威力更强的火药,现在不但满足了燧火枪的枪药所需,甚至还能集中起来爆破,开山拓路。 但是,火药威力越大,它们的用途也就越大。 特别是关中南部不像关中平原地带,有更多的山脉,想要在潼关之外开拓新的更有利于商队往来的道路,很多地段都需要威力更强大的火药。 毫无疑问,火药威力越大,试制的时候风险也就越大。 许大夫本身就是一流人才,于家姐妹也开始不断帮自己,帮她们的师傅许大夫分担事务,韩东时可不想他们为了试验出什么事。 现在有系统直接奖励的配方,就能免于他们冒的风险,而且节省了大量时间资源。 至于另一个奖励,矿物探测仪,单听名字就知道其作用,对于现在升任刺史的韩东时来说,正是雪中送炭的好东西啊! 从蓝田县令升至三州刺史,除了官位更大,最直接的不同就是手里控制的地盘也越来越大了。 这么大的地盘之中,隐藏着某些矿藏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只是韩东时对于地质探测完全不懂啊,最多只知道个名词而已,要发动人员一寸一寸地挖掘土地来探矿,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探出东西来? 有了矿藏探测仪,事情就简单很多,而且得到的大量矿藏能就近满足大规模铺开的工坊所需,让这三州之地的经济发展进行良性循环。 韩东时正美滋滋地想着,手下来报,柴靖已经等在府外,等着大人召见。 他这才想起来,让柴靖随着一同来到刺史府外,因为是官属相见,所以柴靖这等“白身”不适合入内,他让对方晚些时候再来。 柴靖作为他来到罗州最先投效的人物,自然得到韩东时的重视,专门拨出时间来,通过柴靖了解罗州的风土人情,还有官员品行。 他们柴家商人世家的身份,也是韩东时想要合作的对象。 …… 手下通传,很快柴靖就带着一个下人入府相见。 “柴靖拜见刺史大人,恭喜大人挫败了苏青等人的刁难,在下可是听说苏大人等回了官署之后,表情很是难看啊。” 柴靖的心情大好。 他既然在城外之时,直接表明立场不惜得罪了苏青,也坚定地站在新任刺史这边,当然希望韩东时占到上风,压制住苏青等人。 只有权利回归于刺史大人,柴家才是安全的,避免被苏青等人找由头打击报复。 另一方面,韩东时如约接见了自己,没有摆什么重臣的架子,也说明大人乃是个守信之人,而且对柴家颇为看重。 柴家在大人心目中的地位越高,就越显得他这场豪赌是有价值的。 韩东时淡然一笑:“不过是些寻常手段而已。倒是你,布局不错啊,看起来其他官署之中有你柴家的熟人啊?” 柴靖连忙解释道:“大人不知我等商家的苦处,我们虽然能赚些钱财,但平时都要仗朝廷官员的鼻息,若有得罪则需要及时补救,否则很可能家破人亡啊,我等自然要做到消息灵通,这是天下所有商家的生存之道。” 韩东时点了点头,没有见嫌之意,让手下备了桌酒菜,准备与柴靖边吃边聊。 柴靖受宠若惊,先让带进来的下人端着一物走上前来,上面盖着一片红布头。 韩东时不由愣住了,这东西他来到大唐是第一次见,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柴靖这小子,该不会是想…… 他正想着呢,柴靖也没有卖关子,自己把红布一掀,果然柴家下人端着的是一块木板上面满满当当,一半是金锭一半是银锭! 嘿!来到大唐当了这么久的官儿,终于还有这么一天么? 韩东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柴靖,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柴靖,本官上任第一天,你就搞这一手,挺熟练呐!” 柴靖看到韩东时表情不善,吓得连连摆手。 “大人您误会了,小人岂敢公然行贿。只是听到大人刚到罗州,就施行新政,有许多事务要做。” “但要做事,哪能离开银钱相助呢?大人也绝不是那等滥征民力之人,调用民力必要给予补偿,所以才斗胆献些钱财,这些不是给大人的,而是给咱们罗州的。” “罗州府库调动毕竟麻烦,那些个小吏说不定还要从中作梗,这些钱财大人只说是从蓝田调来,那大人想要如何用,旁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得不说,柴靖这人行事还真是“体贴”,完全是一派为韩东时打算的架势,让他都不好拒绝。 当然了,这种“体贴”也体现了柴靖做事的本领。 韩东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给柴靖什么眼色,只是在心里调高了对他的评价。 柴靖见韩东时没有拒绝,心里自以为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让下人送往后院。 “慢,既然是献给罗州州府之钱财,那送到本宫后院就不合适了,你直接送到前衙,我带来的师爷会直接登记入账,这也算是你们柴家对罗州的贡献,本官和罗州百姓都会记在心里的。” 柴靖连忙改口,让下人去办,同时也在心里调整了对韩东时的定位。 其实韩东时“公事公办”的态度,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刚刚他只是摆出商人与官府打交道“应有”的姿态而已。 在蓝田从来没有传出韩东时爱财的流言。 要知道这段时间蓝田吸引了数不清的大商贾前往合作,若是韩东时真的贪财,早已经用点儿手段进行暗示。 那些商人不会比柴靖愚笨,事情做得多了,总会传扬出来。 这样也好,面对一个贪得无厌的父母官,也不是一个商人世家乐意见到的。 既然韩东时意在建功,柴家尽管好好配合便是,只是不知道韩东时施政的本领如何,能不能在罗州也取得蓝田一样的成功。 韩东时与柴靖入桌,开口第一件事就让他大感惊喜! 第八十九章 开矿的行动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在城外之时,你曾说过听闻蓝田合作之事,却受到前刺史辛成的压力,未能成行。” 柴靖叹道:“正是如此,柴家未能早日与大人结识,未能参与到蓝田商机之中,深以为憾。” “不用遗憾了,现在就有机会了!蓝田大部分的作坊也会在罗州展开,你们柴家既然是罗州地头蛇,那这份商机自然少不了你们的那份儿。” 柴靖大喜,主动站起来端着酒杯:“多谢大人给柴家这个机会,我柴家必定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柴某先敬大人一杯。” 韩东时微微一笑,配合了一杯。 这柴靖,就是会说话。不过跟这种聪明人说话,自己所图之事也有利于柴家,确实省事很多。 他已经开始期待之后这个柴靖在“做事”上是否也像他说话这么伶俐。 “本官想问清楚,你们柴家是否想着有机会更进一步,从罗州本地的商人世家,成为天下闻名的大商贾呢?” 柴靖一怔。 刺史大人这个问题很简单,换谁都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可是,以大人的才智,怎么会问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 他非但没有露出喜色,觉得这是大人有意栽培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大人所说,自然是小人所想,但不知道我们柴家要做什么,才能换得这样的机会呢?” “呵呵,聪明!” “本宫想要在罗州之地开探矿藏,需要一些有力的支持,柴家若能掌握其中几处矿藏的开采,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若是运气极好,矿藏丰富,说直接富可敌国那是夸张了,但必可一跃而成为天下知名的世家。” 柴靖略略明白过来。 看起来,刺史大人来到罗州之后,心中伟业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许多。 开采矿藏可是门大生意,获利丰厚那是后话,前期的投入就不是个小数目,更需要大量的人力。 那柴家想要参与到这样的生意之中,前提就很明显了,就是看他柴家能否解决掉前期的投入,以及发动人力的问题! 柴靖内心不禁苦笑。 他让下人带如此多的金银登门,本是觉得这些钱财可以助大人解决前期的麻烦,收买人心也好,开拓事业也罢,应该足够。 现在看来,自己太小看这位大人的野心了呀。 那些银钱确实不少,但跟开采矿藏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 事关重大,即使以柴靖的决断力,也感犹豫。 弄得好,确实如大人所说,让柴家更上一层楼,远远不再仅限于罗州一地,但若是弄得不好,那可是会血本无归的呀。 以柴家如今的家底,这一败,会不会搞得他们元气大伤,甚至难以翻身?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大人要开采的矿藏是何规模,初期要投入几何呢? “呃,大人,请恕小人孤陋寡闻,我虽在罗州长大,可没听说过罗州附近有什么丰富的矿藏啊,即使有些铁矿银矿,也是在深山之中的部族控制范围之内。” 即使到了大唐时代,依然有些深山之中存在着原始部族。 关中南部与汉中巴蜀相邻,山势连绵,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也懒得深入那群山之中进行清剿或者直接赶他们下山成为编户。 柴家就跟其中一些部族进行暗中的矿藏交易,但规模都不大。 就他所知,这就是“罗州”范围内仅有的矿藏了,其他不论是州治所辖还是下属县,都没听说有何大矿啊。 大人这是听到什么传言了吗? 他怀疑韩东时是被某些人给误导了,贸然投入进去大量资源,若是最后血本无归,恐怕连刺史大人的威严也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开矿可是件兴师动众的事情,不论事情成功与否,想要瞒过别人都是不可能的。 韩东时高深莫测的一笑:“现在罗州确实是没有的,但是本官识得精通天文地理的高人,辩别矿藏眼光更是一流。” “罗州境内不乏山川河滩,隐有矿藏并不出奇。之前历任刺史皆无法测定矿藏所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本官却有十足把握,不动则已动则必能发现大矿藏!就看柴家是否愿意跟本官一起行动了。” 柴靖感觉自己的呼吸略微粗重了一些。 一边他是受到利益的蛊惑,另一边也隐隐感受到韩东诗话里的压力。 不过他还是硬顶着没有直接表态,出于对家族的责任,他先问道:“柴某想先请教大人,若柴家对矿藏生意没有兴趣,那大人又当如何?是否会强制让我柴家出钱出人?” 谈到这一步,柴靖已经顾不得委婉了,必须要先探知韩东的心中所想。 韩东时略带骄傲地一笑。 “柴先生想多了,本官从来不强迫他人参与!哪怕柴家不出分文,本官也会发动足够的力量进行勘探,而且此事必能成功!” “只不过嘛,到时候找出矿藏,不论是铁矿还是金银矿,恐怕柴家也只能如普通商会一般,分润些外围利益,本官可以保证到那时也不会特别排斥你们柴家。” 柴靖一直在观察着韩东时的神色。 他只觉得刺史大人信心十足,而且内心极为坚定。 特别是他不会强迫柴家一起行动,若柴家不参与,他也能凭自己的力量开采矿藏。 如此表态,既是对柴家的诚意,同时也表达了他绝对的信心,这些东西完全触动了柴靖。 过去柴家跟不知多少任父母官打过交道,他们无一例外,都对商家的柴家又“爱”又恨。 从根子上,他们看不起柴家,但又贪图柴家的钱财,想尽各种借口强迫柴家出钱出力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有件事情,其实韩东时也不知道。 辛成为了讨好李世民,强迫收归某些民宅,准备强行拆掉,其中相当一部分产业都属于柴家。 可是面对刺史府的威势,柴家是敢怒不敢言。 幸好陛下英明,没有受辛成的伎俩蒙蔽,直接罢了他的官职。 辛成的计划不成,那些民宅自然也不敢收走,最终柴家在付出一定的银钱之后,又把它们赎了回去。 别看白赔了钱财,实际上已经挽回了很大的损失。 柴家自然对陛下是感恩,同时也对侧面起到作用的韩东时心存感激,所以他才直接带了许多金银上门。 现在,他更是从韩东时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平等”的合作伙伴的态度。 当然这些都只是“假象”,一个商人世家凭什么跟堂堂刺史大人平等合作? 可是,不论韩东时是做戏也好,还是真的如此想法,都让柴靖颇为感动,这是他从其他任何官员身上不曾感受到的。 “好!大人既然已开金口,那柴家岂能落于人后,只希望大人记得今日的承诺!不知道大人前期需要多少钱财,又需要投入多少人力?” 柴靖是个做大事之人,心中已有决定,也不再拖拖拉拉。 他来之前,族中长辈已经开过口,面对刺史大人,他做出的任何许诺就等于整个柴家的决定! 柴靖现在确实有赌的成分,而且下注极大。但是作为商人,何时做生意不需要赌的?越是大的机遇,越需要有决断的魄力。 当然,最后也要有承担相应后果的觉悟。 韩东时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只有他知道,柴靖这句话将会给柴家带来无尽的财富,而且还赢得了自己的好感。 他有着系统奖励的矿藏探测仪,开采矿藏是十拿九稳之事。 哪怕最差最差的运气,最多就是罗州真的没有矿藏,那样也不会投入什么,自然不存在“损失”。 大不了他转到通州和平州进行探测。 “柴先生果然豪气,你放心,前期并不需要你们投入什么,只要先找几个人来,要求对整个罗州的山川地形完全熟悉,同时在我离开罗州探查矿藏之时,配合着蓝田官吏看住苏青等人。” 柴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点小事他当然满口答应。 只不过,心里略略有些奇怪。 探查矿藏虽然是大事,但也不必由刺史大人亲自跟着到处转悠? 听大人的意思,他可能会离开罗州不短的时间?所以才担心苏青等人闹出事来。 总不成……大人所说的精通天文地理,能看出隐藏矿藏的人物,就是他自己? 两人再定了些细节之后,酒过数巡,柴靖告辞回去安排。 得到系统奖励之后,韩东时就把探明罗州矿储之事摆在最优先的几件事情之中,甚至更高过了打击苏青等人。 反正罗州明面上的用财用人大权已经在自己手里,他以刺史发出的政令,借其他人豹子胆也不敢公然违背。 ……现在可是战时,韩东时受陛下之命负责后勤供应,真惹急了,完全可以行军法处置“耽误粮草供应”的官员。 既然如此,争权之事可以先放一放,等着苏青他们先出招好了。 他通过柴家找到了附近有经验熟悉地形的老猎户,同时又从蓝田调来千名军士,以驻扎要害之名,让他们边进行“野外拉练”,边护住自己探查的部分山脉。 韩东时亲自带人,在山中转悠,通过矿藏探测仪,搞清楚罗州地域到底有何可利用的矿藏。 第九十章 艰难的讨好计划 罗州处于关中南部,紧邻邙山与安南山两处山脉,同时一条渭水支流营江自山下而过,冲刷出大片的河滩。 韩东时最开始进行探查的地域,就从这片开始。 倒不是他突然懂得了什么地质勘探的基本原理,而是在这一带最容易进行防守。 仅凭着千余人就能卡住山口,进可居高临下地监控大片河滩,退可以倚山而守,哪怕突厥从真的杀到罗州来,也不可能飞过营江直接袭击韩东时一行,他们可以从容在千名战士的保护之下退走。 唯一能威胁到韩东时安全的,反而只有山中某些部族或者盗匪。 不过他们的规模不会太大,根本不可能是大唐精兵的对手,单是韩东时身边的护卫足可坚持到援军。 再者,柴家找来的本地老猎户,对于山中部族和少数山匪活动的区域很了解,自然不会引着刺史大人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他们按照韩东时的要求,总是能找到可以顺畅进出山区的道路。 韩东时现在还不知道真正的矿藏隐藏在大山何处,不过开始探查矿藏的地理环境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大唐生产力还是比较低下,不论是开采水平还是运输水平都需要考虑到。 假如有储藏矿物相似的矿脉,其开采难度,是否适合开山拓路,就是最优先考虑的东西。 最极端的情况,若是在巴蜀茫茫山脉深处发现了一处大金矿,韩东时也只能望而兴叹,不可能真的跑去开采的。 且不说山中部族的干扰,就算一路没有阻碍,等他们把路拓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有对地形极为了解的向导,韩东时探查矿藏之时也非常轻松。 系统奖励的探测仪很简单,韩东时将它握在手中,只要在山中多溜达,附近的矿藏就能显示出来。 不过,落在后面跟着的柴靖眼中,心里却越来越没底了。 现在他总算“确认”了,韩东时口中那个擅长观地象辨矿藏的“高人”,就是刺史大人自己! 行,说不定刺史大人博览群书,真的修习过什么五行八卦之术?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啊! 柴家过去确实没有涉足过开矿产业,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哪家“高人”辨别矿脉的时候,是像刺史大人一样闲庭信步在山里乱逛的? 埋在地底的矿藏难道还能像路边的石头一样,被大人一脚踢出来? 柴靖暗自长叹一口气,对于开矿的计划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仅是柴靖看出来了,跟着自家少主一起前来的柴家老管事柴定同样泄了气。 “少主,咱,咱这是干嘛呢?顶着个太阳陪着这位刺史大人游山玩水呢?” 柴靖连忙偷着对他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罢了,游山玩水也就算了,就算真的毫无所获,至少咱们不需要投入银钱和人力,已经很不错啦。” 老管事转念一想,还真是。 以前跟官家打交道,哪一次都是他们商户出钱出力,这次只是劳累一些,比起“伺候”过去那些大人们强得多了。 想到这里,老管事也不累了,老胳膊老腿的也有劲儿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就在这里!” 正在这时,韩东时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不远处的山谷。 “那边隐藏有一片矿脉,而且含有多种矿藏,正适合进行开采。” “啊?” 柴靖还能保持淡定,柴定脸色都僵了起来。 众人伸手望去,看到那片山谷花红柳绿,若是建所别院,确实是极佳的地方,可说这里有大矿脉…… 柴靖勉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上前问道:“大人,不知此处地方有何特别之处,大人您如此肯定下面藏有矿脉?” 韩东时可没有体谅他们的心境,没好气地道:“本官说有那就必定有,你们只管派人来开采便是。” “嗯,正好此处离山口不远,又有现成的山道,只要稍加修整,就能很便利地把矿物运至营江江边,甚好甚好!” 柴靖看到韩东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身后的老管事吩咐道:“听到刺史大人的话了没有?赶紧回去组织人手,入山开采!” 柴定整个人又蔫了下去,只觉得胳膊疼腿酸的,连天色看起来都灰蒙蒙的。 ……他们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呀! 若只是陪着刺史大人在山里闲逛,哪怕把他的老腿走断了,他也甘愿。 可是,现在刺史大人言之凿凿,就说这片山谷有什么大矿脉! 得了,这下子还想省点钱? 柴定宁愿伺候过去那些大人! 他们就算是吃喝玩乐,能花得了多少钱? 以柴家的财力,咬咬牙给了便是,就当喂狗了! 可是,现在说的是开矿!那要花费多少财力人力?若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柴家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家破人亡啦! 柴定没有直接答应,定定地看着自家少主,希望他犹豫一下能改变决定,可是柴靖只是狠狠摆手,让他速办。 柴靖的心埋在比老管事更加清楚。 他何尝不知道其中风险,但是当初已经轻信了刺史大人,现在再反悔,那真的是把大人往死里得罪了。 他非但不能反悔,甚至不想让韩东时看出来他内心有所犹豫。 既然已经赌了,那当然要展现出自己的气魄,最大程度地赚得韩东时的好感! 柴靖却不知道,他和老管事所有的反应全都落在了韩东时的眼中。 韩东时对于系统奖励的探测仪完全相信,所以看到探测仪有所反应之时,就知道这片山谷隐藏着丰富的铁矿和银矿。 韩东时略略欣喜于自己的运气,之后就在注意柴家的反应了。 看到柴靖的小动作,他反而露出欣赏的神色。 人谁无私心? 韩东时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人性,他空口点出前方隐有矿藏,柴靖的迟疑只是证明他够聪明,不至于盲从,能站在柴家的角度权衡利弊。 不过,能做到这一点儿,仅仅是“常人”的水平。 柴靖更进一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在心中算明得失,果断地点醒了老管事的失态,全力赢取自己的好感。 能有这份决断,柴靖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也只有这种人物才值得韩东时进行“培养”。 当然,他的培养并非无偿的。 正如他那晚与柴靖面谈时所说,开矿之事全凭自愿,如果柴家退缩舍不得金银或者不想冒险的话,他绝对不会强求。 对方若真能下定决心,单凭这处矿藏,就能带给柴家想象不到的回报。 韩东时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由得柴靖自己做出决定。 柴靖吩咐好柴定之后,独自走到韩东时身旁。 “大人已经确定,就在此处开矿吗?” “当然了。其实我罗州地广,多有山川,我相信含量丰富的矿脉绝对不止这一处,不过现在罗州事务较多,开矿之事可以慢慢来,此处交通使得临近营江,正适合先行开采,也好坚定众人的信心。” 柴靖闻言,不由得苦笑。 大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说出此语,而现在最需要坚定信心的,就是他们柴家呀。 “小人等却不知在此处能开采何种矿藏,也好早早联络买家。若是早放出消息去,能吸引其他的大商家前来,岂不是能大大节省我罗州之力?” 柴靖连忙又补了一句:“小人也是为大人您着想,现在罗州要负责的事情太多了,能省一分力总是好事。” 韩东时笑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所有罗州开采的矿物,都会在内部消化掉,我们自己的工坊还未必够用呢。” “这……” 柴靖直接惊呆了。 “莫不是……这边其实矿藏有限,或者开采极难?” 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韩东时是怎么想的了。 既然之前表现得那么有信心,那在刺史大人自己看来,这里必定有下大力气开采的价值。 可是他又直言,此处开采的矿甚至“不够”罗州城的工坊消耗,那,那让他们柴家怎么有信心呢? 柴家作为罗州本土商人世家,对于城内的工匠还是很清楚的。 韩东时突然岔开话问道:“刚刚柴先生已经派管事回去,应该是要调人前来?” 柴靖不敢不应,连忙解释道:“我柴家家仆,自然不足以开采矿脉,需要花费银钱广招人手。之前还不确定矿脉位置,不知何时能找到,所以不敢提前雇人,现在定叔就是忙着拉人去了。” 他生怕刺史大人以为他在耽误,解释得颇为详细。 韩东时却没有丝毫见怪之意,反而笑着道:“如此说来,他们要费不少功夫才会前来,趁着现在的时间,我带柴先生看些东西。” 柴靖只觉得韩东时的笑容之中带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再看看大人身边的护卫,也是完全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没有刺史大人松口,自己也不可能从他们身上打听到什么,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老老实实地跟着韩东时的后面,向山口外走去。 第九十一章 掌控人心 “这,这是!” 柴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罗州地界了。 可是,远处那条江,正是他极熟悉的营江,而山外之处,却似乎“不再是”营江的河滩了。 他跟着韩东时顺着营江而下,歇歇走走,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猛然发现了一处热火朝天的营地! 只见大量的工匠正在营江江边来回运送着木材大石,搬岩的搬岩打桩的打桩,数千人的营地以极高的效率“改造”着营江河滩。 “大人,这些人是……” “他们都是由蓝田调拨而来的工匠,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此处建起大量工坊。” “现在的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建造房舍,等这些房舍建造完毕,后续工匠会持续前来罗州,其中最优先的就是铁匠,正好我们发现了一处大铁矿,正好自给自足,提高效率。” “只要这些工坊运作顺利,不仅足够北疆大军所用,还有更多铁器可以吸引大量商人前来,到时候罗州就能像蓝天一般繁华了。” 这番话说得柴靖又是心潮澎湃又是无比震惊。 他虽然把宝押在了韩东时身上,直接站出来与苏青等高官作对,可是他同样不认为韩东时的实力有多么雄厚。 作为新任罗州刺史,他需要凭着自己官位的优势慢慢分化拉拢属下官吏,同时不断在百姓心中建立威信,如此才能借着百姓之力做些实事。 论起来,现在主动投效的柴家算是韩东时在罗州真正能用得上的实力。 他也知道,韩东时初来罗州那天,带了大量的工匠随行,可是他跟苏青等人一样,都没往心里去。 等韩东时真正用得上那些工匠的时候,还不知猴年马月了。 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刺史大人的魄力和能力!更低估了“区区”一个蓝田县所蕴含的实力! 柴靖还没有把心中的震惊消化完,耳边又听到韩东时的介绍。 “前来罗州之前,蓝田众文吏就已经做好规划,我们前期带来的工匠,最主要的就是窑匠,之后会有大量的铁匠和酿酒师前来。” 柴靖听到这里,已经兴奋起来。 铁器生意和贩酒生意,在蓝田已经证明是可以吸引大量商机的好买卖。 罗州的地理位置,怎么都比蓝田好一些,等本地的工匠建起来,带来的商机自然也更大。 现在他们柴家已经讨得刺史大人欢心,必能从中分一杯羹,而且近水楼台,分得到利益还不会太少。 哪怕他们在开采矿藏上真的是白费力气,仅在这些生意中,就足以弥补回前期的巨大投入。 另外,刺史大人不声不响就已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此行事风格,很对柴靖的胃口,也必定能给罗州本土的官吏们极大的震撼。 柴靖丝毫不再怀疑自己带领家族的押宝,必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酿酒工坊前期的作物,自然全都由蓝田调来,反正也不远,后期的话,高产作物也在罗州大面积推广开来,足可应付。” “本来让我头疼的是大量铁器工坊需要的矿石如何解决,幸好天佑我罗州,能就近发现一处矿脉,此事关系重大,柴靖你可明白?” 柴靖其实到现在,也不敢确认韩东时所指的那处山谷是否真的有铁矿和银矿,可是现在他的信心已经振奋起来,而且当着韩东时的面儿,自然不能说“心里话”。 “小人明白,只有罗州本地铁矿开采顺利,我们才能保障铁器工坊所需,不但节省成本,而且还不需要倚仗仰人鼻息!” 柴靖略略听闻,自家刺史大人在朝中的“人缘”不是太好。 当然了,据说武将身边的几位国公爷都很看重大人,就连陛下也委以重任,可是朝廷之事,毕竟还是文臣说了算,大人毕竟还是要按朝廷官员体系升迁,建立功勋,即使现在手中有统兵权,也不是走武将那条路子的。 像裴寂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肯定会暗中用些手段,阻挠罗州的发展,若是罗州各项产业能做到自给自足,也就不会给外人留什么破绽。 柴靖当着韩东时的面儿,肃容作出保证:“矿脉开采也是我柴家到现在为止经营的最大的一笔生意,不但会移出大量银钱召集人手开矿,也绝对不会疏忽安全防范,不会让矿藏出现任何意外!” “不过在此事上,我柴家毕竟只是商人世家,还需要大人调派人手相助啊。” 韩东时对柴靖的表态非常满意:“你放心好了,既然确实在罗州发现了矿脉,除了现在已经调来的一千余人,我还会加派战士前来的。” 把蓝田苦训的数千火枪军调来守卫一处矿脉,虽然在韩东时看来完全值得,但一心沙场立功的海不言等人,多半心里是不乐意的。 不过此事也好解决,本来他们现在还需要一定的训练,也没有到最适合杀上战场的时机,韩东时会让他们轮番驻守。 包括程处亮那营人马,也会分时间与其他营的将士轮替。 同时,附近山势连绵,正适合进行山地拉练训练,为将来在战场上不同地貌条件下作战,打好坚实的基础。 很多人会有些错觉,以为跟北方和西北的异族作战,就只是在草原和荒漠中作战。 且不说北疆“内线作战”时,需要考虑并州幽州云州等地的山地地形。 只看西北吐谷浑就有很多部族其实是倚山定居,那边更适合找到好的水源。 再者,大唐之时,还有一股对原本的中原文明非常“陌生”的势力将会受到天候条件的影响,极速崛起。 那就是在高原之上的吐番! 不远的将来,唐军很可能需要翻山越岭,在高原地形下与这股可怕的敌人作战。 柴靖听到大人许诺会调派正规军前来,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这时,他突然听到韩东时的“提点”。 “其实最初之时,柴家也不需要招太多人,那样花费代价太大,而且效率也不高。” “啊?” 柴靖看向韩东时,没想到刺史大人如此体贴。 本来他以为,大人自己确定了矿脉位置之后,会急不可耐地强逼柴家招来更多的人全力开采。 韩东时轻轻一笑,他早就连人员招收的事情也算盘好了。 “初时,你们更重要的是边招人边放出消息,不论他人信是不信,至少先让大家心里记得有这么一件事,甚至有所期待。” “初期人手虽少,但也可以进行挖掘,只要确认了山谷中确实存在矿藏的消息,必定会在罗州内引起轰动。” “谁人不知这是个巨大的利益?谁人不想从中分得利益,哪怕是普通百姓也想在农闲之时赚些银钱。” “矿脉在罗州之域,由本官亲自发掘,那自然就是罗州之属,到时候我会分润好处让更多的百姓受益,百姓听到消息之后自然鼓舞,那时你们柴家不论是联合小的商会,还是直接招纳人手,岂不就能事半功倍?” 还有一点,韩东时没有说出来。 不管柴靖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矿脉没有确定之前,柴家大多数人肯定都会抱消极态度。 这毕竟是要他们真金白银地往外垫钱垫人呐。 柴靖或许是个人物,但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眼光长远,跟他一样干赌。 可以想象,在柴家内部,他也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所以,看到了柴靖的表现,认为此人可以栽培之后,韩东时亲自带着他来看到刚刚施工的工坊营地,又体贴地让人暂时不需要投入太多人力财力。 如此,柴靖就能轻松地安抚柴家内部的反对声音,同时对韩东时感恩戴德。 以韩东时刺史的身份,现在的柴家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可是,他也在有意识地布局。 自己的名声越来越大,又接受了陛下委任,官儿也是越坐越高了。 以后总会有些事情不方便拿到明面上来办,有些计划需要暗中慢慢执行,减少阻力。 现在还不被人注意的柴家,既然有柴靖这等人物带领,那就很适合提前培养,他们柴家将来的实力扩张,也能为韩东时做更多的事情。 韩东时与柴靖乘着此处的货船逆流回到山口,柴定早就已经带着招来的人回来,让手下人在山谷处打造营地,他则焦急地等着自家少主。 “少主,老奴已经找来百余人,让他们先在山谷中干着,咱们再慢慢花钱招人。” 柴靖心里雪亮,其实知道了大人的计划,柴家就已经提前准备,其中有一百人是早就备好的人手。 也就是说,半天的功夫,柴定也就在城里招了几十人而已。 如此效率,明显看得出柴家人消极怠工,本质上还是对刺史找矿脉的信心不足,不想白花冤枉钱。 他现在已经极有信心,昂声道:“那就再扩一倍,招足三百人打住,前期开采三百人足矣,不过你回去告诉族中长辈,让他们备好金银,山中矿脉随时可能扩大开采,到时候咱可不能拖了大人的后腿!” 第九十二章 暗中谋划 罗州郊外野林。 苏青刚刚倚着树擦了把汗,抬头就看到一个披着斗蓑身穿黑衣之人正在向自己走来。 他非但没有警惕,反而松了一口气。 对方早就等着他了,不用自己在这树林里乱找。 “辛大人,久见了。” 神秘前来与苏青相见的,竟然是前罗州刺史辛成! 辛成把斗索摘了下来,缓步走上前去:“你来的时候没被人跟踪?” “大人放心,韩东时刚刚上任,千头万绪地,还忙着搞什么开矿,肯定忙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苏青身处罗州长史之位,很多消息他不用费神就能打听到了。 “什么?开矿?我罗州哪里有什么矿藏?” 辛成自己都愣了。 他一直跟苏青等罗州本地文吏保持着联络,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主动潜到罗州地界跟他们见面,就是想要及时得到新的消息。 他可没曾想过,确实得到了新“消息”,但自己反而被消息给震住了。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罗州刺史呢,可压根不知道自己辖区之内有什么矿藏啊。 苏青赶紧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不用查县志所栽,就能清楚地记得咱们罗州所有的矿,都是些拿不出手的,多年的小矿井了。” “依属下看来,韩东时就是想新官上任振奋士气,故意想搞出些事情来。” 辛成的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他倒不觉得,韩东时那家伙会单纯为了自己的面子,做些毫无意义之事。 观他在蓝田的所作所为,虽常常超脱于常理,最后却总能收到不错的结果。 辛成虽然也像其他地方官员一样嫉妒韩东时平定灾情的功劳,讨好陛下和三位国公的运势,为此连番向朝廷上书极力贬低韩东时的才能和施政举措。 但他自己的内心都不相信自己上书奏章:中所写的东西。 “对韩东时,绝对不能大意,你还是要紧紧盯住他!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即使辛成的心里升起了警惕,但也没有真的当回事儿,只是交代了苏青一句。 “韩东时入城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哼,年轻气盛一味追求以势压人,最终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你们也不要气馁,路还长着呢,他越是性子高傲,越容易露出破绽。” 苏青略有些愤恨地道:“大人,我们确实没想到韩东时从蓝田带来那么多人,气势十足。但更可恨的是罗州竟然也有叛徒,那个柴家不过区区商人世家,竟然敢不把我等放在眼里,跑去讨好韩东时,还拉了不少的罗州百姓,您可不能放过他。” 以苏青的自傲,绝对不愿意承认他的本事不如韩东时,把大部分的责任都推到了柴靖身上。其实他这番话毫无用处。 此刻他之所以奈何不得柴家,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投靠”了韩东时,所以想着先告个状,当辛成“回归”之时,那也就意味着韩东时必定被赶走了。 可是,若他们顺利赶走韩东时,他自己作为罗州长史,就能狠狠地惩罚柴家。 辛成果然眼神儿露出尴尬之色。 他知道苏青说出这番话来,是背后告柴家的刁状,可是现在的他能有什么回应呢? “咳,苏大人先宽宽心,区区一商人,我们想收拾他们何愁没有机会,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斗倒韩东时。” 苏青一听,就知道辛大人也没什么好手段,悻悻地道:“在下也只是想着,能先除其爪牙,让他在罗州做不成事。” 辛成正色道:“只要韩东时还掌握着三州刺史之位,想要几个爪牙还不容易吗?罗州没有,通州和平州自然也有的,所以关键还在他本身。” “你转告本州诸位大人,我已经进入长安,面见了某位大人,朝中看韩东时不顺眼的大人有很多,只等陛下对他的新鲜劲儿一过,我们在下面又找到他的把柄,必能将他灭掉!” 苏青大感振奋。 他果然没有看错,自己跟随的辛大人,在朝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韩东时再厉害,也不过是地方刺史,岂能与朝中的大人物相提并论? 他却不曾好好想想,朝中的大臣看韩东时不顺眼已非一日,之前照样拿他没有办法。 至于陛下的恩宠,根本就不是主要原因,韩东时当初可是没给过陛下好脸色。 韩东时的立身之本,在于他对朝廷,对大唐来说,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 裴寂感觉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年纪已长,身子骨也不大灵便,不太好像过去那样,与各大世家,各位朝臣们积极联络感情。 而且,现在的朝廷已经有种让他“陌生”的感觉了。 陛下新提拔了许多“秦王府”派系的人,他们不仅充斥军中,而且也开始占据朝堂。 长孙无忌已经成为宰辅之一,按理说他的资历远不及裴寂,就算凭着陛下恩宠和国舅的身份快速上位,也得唯他裴相马首是瞻。 裴寂当时根本没有把这位“国舅”看在眼里,觉得凭自己的资历人脉,欺负他还不跟玩耍一般? 谁曾想,长孙无忌如此强势,借着修唐律以及北方战事,把大量的文吏抢了过去,再加上杜如晦掌控兵部,全力配合,甚至隐隐把自己挤到边缘位置。 陛下那里,裴寂根本就没指望过,可是现在连太上皇都很少露面了。 偶尔他得到机会,带着老臣们入宫拜见,太上皇也只是聊些家常,几乎不再理会朝堂之事了。 裴寂怒拍了一下桌案。 “不行!太上皇可以在后宫休养,我裴三儿绝对不会放弃!” 他掌控朝堂已经近十年,尝过了权力的滋味之后,岂会甘愿再拱手让于他人? “陛下虽然强势,好歹也是个听谏言的君上,不至于凭自己的喜好独断专行,我们这些老臣的话,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听的,而且也想着做样子给太上皇看。” “陛下的喜好不急,关键是他手下这些人。秦王府的人不好动,他们跟陛下关系亲近,若没有犯下大错,不好轻易处罚。” “但那个韩东氏,必须处理掉!” 裴寂对于朝臣们的心理,还是有些把握的。 除了高高在上的陛下之外,一般的大臣会看谁的眼色,会跟在谁的屁股后面? 其一当然是官位!这一点自己占有优势。 他裴三儿,还是当朝宰辅,跟自己交好的老臣们,现在也都占据高位! 其二,就是能掌握自己官位的人! 得让朝臣们,特别是那些新进的年轻大臣们知道,若是得罪了他裴寂,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有可能官位不保,甚至危及小命儿,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打从心里畏惧你,服从你! 裴寂思前想后,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韩东时。 韩东时是最新崛起的年轻官员,而且直接得到陛下恩宠,连跳数级,引人侧目。 更关键的是,朝中大臣都知道裴寂看韩东时不顺眼,早就想把他拿掉,可是到现在为止依然奈何不得韩东时,反而让他掌控三州刺史,亲自负责军队供应的责任!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若大唐军顺利击退了突厥人,李靖将军自然居首功,韩东时的功劳也必定不小! 到了那时,再想对付他都师出无名,总不好大仗打完,直接清算功臣? “还是得跟封大人,宇文大人他们合计一番,现在手下有可利用之人,就得对韩东时下狠手!那么大一个功劳,何必交给姓韩的毛头小子,若是让自己人立下大功,岂不美哉?” 裴寂正想着之前见的那个辛成,管事老仆进来禀报。 说宇文仕及等几位大人前来相见。 裴寂连忙让下人给自己更衣。 他们几个老臣最近也转变想法,既然陛下喜欢年轻人,那何必要跟陛下对着干呢? 年轻人……那几位国公家的公子确实出色,但他们培养后代的本事,又岂能跟宇文家等数百年的大世家相比? 秦家程家长孙家有儿子,几大世家的子弟只会更多,更出色! 只要把韩东时扳倒,就直接捧世家子弟上去,借着李靖将军之威,打退突厥人之后,让“自己人”吃下这份功劳! 美哉! 可怜辛成,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自己以为的“靠山”给卖了。 他故意讨好陛下的举动,非但让儒林中许多人唾弃他的为人,甚至连许多老臣都不喜。 …… “什么?韩东时又向朝廷索要数千厢军?”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奏章:,满脸都是疑惑之色。 这世上能让他觉得看不懂的人,还真不多,韩东时正是其中之一。 “你说,他向朝廷讨要精兵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厢兵都要了?” 程咬金大着胆子说道:“陛下,以现在关中的形势,就算韩东时讨要精兵也不可能讨得到,也只能要些厢兵了?” 李世民不耐烦地道:“这个朕自然知道,关键是,厢兵能济的什么事?” 厢兵并非朝廷正军,并没有在左右卫率的军队范围,乃是地方上由官府组织的类似“民兵”的军队。 他们也就是比“役夫”强了少许,用着最差的兵器,平时自发训练,真正遇战之时,也就能上城墙协助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