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宋太祖》 第一章 史上待遇最好的囚犯 公元960年 也即是后周显德七年 开封城大牢。 一座牢房之中关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喃喃自语:“这牢饭的伙食也太好了,居然还有肉。” “你个蠢物,那是你的断头饭,吃完了这顿,你就该上路了。” 那人闻言郁闷不已,见一旁的室友正捧着一根羊腿在啃,问道:“为什么你有羊腿呢?” “老子是五马分尸。” “哦~,原来是死得越惨,伙食就越好,那么……请问那个人,他是不是要千刀万剐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之间对面一个监牢之内,地上铺了又厚又软的丝绸,桌上摆放着上等的龙涎香正袅袅点燃,一旁摆放着熊掌、鲍鱼、螃蟹、羔羊肉,等等无数的山珍海外,桌后只有一人,却是一个身穿锦缎绫罗,头戴珍珠小帽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诺大的牢房中只关了他一人,正在大快朵颐,身边居然还有数名模样极其貌美的美婢为其斟茶,夹菜,按摩,甚至还有一美婢跪在他的身后什么都不做,只当是个软嫩的人肉靠垫来让这少年倚着舒服一点。 而这牢中的狱卒,居然愣是全都恭恭敬敬地跪在这少年的面前,一脸的谄媚模样,就好似狗腿子一般,不住地叩头:“美公子,求您了,您就……您就吃一口,您说您不吃饭,这要是饿的瘦了半分,咱弟兄们就是十条命也不够砍的啊。” 对面牢房内,死刑犯觉得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忍不住嘟囔道:“这是什么人啊,居然摆这么大的谱,凭什么都是囚犯,他却这般自在?” 另一人闻言不禁嗤笑一声,道:“你跟他比?你犯的是什么罪,他犯的是什么罪?” “他是什么罪啊,这么豪横?” “呵呵,造反!” “造反就这么横么?” “造反不横,但是造反造得成了,自然就是这天下一等一的横了。” “啊!?莫非是……” “没错,那人的大兄,乃是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领兵出征之时在陈桥兵变,被部下黄袍加身,就要引兵杀回来了,宫里人昏了头,命人捉拿赵点检的家眷,那你说这些狱卒,敢不像伺候祖宗一样的把人给伺候好了么?人家若是掉一根毛,他们怕是真的要死全家的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原来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啊。” 少年人叫赵美来着,是个开饭店的,结果在自家饭店吃麻婆豆腐的时候被麻婆的老公给打死了,谁成想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就穿越到了这赵匡美身上,乃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三弟,成了个只有十岁的小b崽子。 嗯,过两天应该就要叫赵光美了,再过些年还要再改一次,叫赵廷美。 都不知道这名是咋寻思起的,从来都是听说做女人挺美,自己作为纯爷们,就是再挺,也不可能美啊。 没等好好琢磨琢磨穿越过来之后要干点啥,就突然被人抓住下狱,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陈桥兵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哥明后天就要当皇帝了,因此他虽在监牢之中,小日子过得却是比在家里还要舒坦,根本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赵匡胤此时的手里有八万人,他本人也确实是后周的当朝第一名将,出道以来大小百余战未逢一败,客观来说如果仅以将才而论赵匡胤绝对是整部青史之中都能排得上前二十的人物,更是深得军心,为将士们所拥戴,身为将门之子在整个禁军系统之中都是树大根深。 城中的守军则只有大概四五千人,守将韩通虽资历更老,但这些年其实干的全是工程兵的活儿,比如修黄河,修城池,在战场上大多时候修建进攻或防御工事,实乃是大周第一……包工头。 统领八万人的大周第一大将vs统领四千人的大周第一包工头,狗都知道韩通根本赢不了,赵匡胤的这个天子他坐定了,无非也就是怎么坐,坐得漂不漂亮的问题。 眼下这个节骨眼,韩通手里的四千人到底还听不听他的恐怕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又何况这些狱卒呢?他们都是吏员甚至文官来着啊。 却见赵匡美还是不肯吃东西,反而叹息道:“牢头啊,在这大牢之中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东西啊,放我出去,如何?” 牢头闻言不禁面露难色,道:“美公子,您毕竟是钦犯,这……可是韩指挥使亲自下令要抓您的,您这……俺们也实在是为难啊。” “嗯?你感觉为难?” 说罢,赵匡美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那牢头面前,刷得一下抽出他的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现在呢?还为难么?” “公子就是宰了小人,小人也……小人也……” 赵匡美二话不说,却是突兀的调转了刀口,先在自己手心来了一刀,直割得呲呲飙血,吓得众狱卒面无人色,连连叩头不止。 “牢头,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李铭仁,乃开封府正六品典狱使,绰号李大嘴。” “李铭仁,人的一生,真正能改变自己,乃至后世子孙命运的机会大多不过一两次,有些人甚至一次也没有,稍一犹豫,便要错过了。” “今日,选择就摆在尔等眼前,昔日唐太宗以八百死囚为基,发动玄武门之变,开创贞观盛世,今日我欲行唐太宗旧事,尔等可愿立此从龙之功业乎?” 说罢,却是将自己的左手置于桌上,将刀子高高举起,道:“要么,尔等向我效忠,借此千载难逢之良机给家人搏一个泼天的富贵,就算你们死了,以我大哥之仁义也必会厚待尔等家眷,要么,我现在一刀砍下,断了自己的这一只左手,等我大哥进城以后就说是你们砍断的,我只数三息,想清楚,一!” “二!” “三!” 说罢,竟是毫不犹豫,当真高举着刀子就朝自己手上砍去。 吓得那李铭仁连忙扑将上去,用自己的后背压住了赵匡美的手,大喝:“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赵匡美又扭头去看其他的狱卒:“你们呢?” “愿为公子小犬马之劳。” “善” 第二章 目标 让开封城和平解放 不费吹灰之力,赵匡美仅仅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将这牢房中的狱卒、狱吏统统收复,甚至这牢房里的其他囚犯也统统都被他给放了。 “尔等本都是死了也没人去理的狗东西,今日释放尔等,只需忠心为我办事,来日我家兄长登基称帝,自当赦免尔等罪过,若能立下功劳,我也必会向我家兄长为尔等述功,让尔等封妻荫子,出人头地,光耀祖宗门楣。” 众囚徒自然是纷纷跪拜,这种事傻子才不干呢,唯有那李铭仁却依旧是满脸凄苦之色,忍不住问道:“美……美公子,您这,到底意欲何为啊?” “意欲何为?韩通这个狗贼,不识天数,妄图反抗我家兄长天兵,我身为大哥的弟弟,自然要为我家大哥分忧,劝他卸甲而降啊。” “啊这……这……您这是……何必呢啊!” 心想着,这特么不是有病么? 明明你只要在这等着就行了啊。 现在看来,这韩通无疑是大周的忠臣了,然而他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陪着后周的江山一同陪葬而已,他去阻挡赵匡胤,三岁小孩也知道是螳臂当车,你贵为堂堂亲王,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明明只要在牢里乖乖躺着就行了啊,能躺赢的事儿,干嘛非得犯险去折腾呢?这牢里谁还敢虐待你不成么? 对此,赵匡美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了,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赵匡美还真不想这么早就开始折腾。 可惜的是,对宋史有一定了解的自己却是知道,自己这赵匡美的身份啊,虽无近忧,却有远虑。 自己这个大哥啊,作为宋太祖倒是也称得上一代雄主,但大哥死后二哥继位,二哥这个怂太宗就……实在是有点不是东西了。 这二哥,文能搞大兴文教冗官冗钱,武能架驴车日行千里,打压武人他重拳出击,抑制豪强他唯唯诺诺,更关键的是杀侄杀弟,灭绝人性无耻下流,王八蛋中的王八蛋,不是人的臭东西! 他杀的那个侄,自然便是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而他杀的那个弟,那就是自己啊! 也就是说再有个二十来年,自己就要死了,死之前还要被自家二哥好一顿收拾和祸害,据野史所说,因为二哥整自己这个弟弟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以至于他自己的亲儿子都被吓得疯了,这特么是得有多残忍? 虽然这段记载抄袭吕雉的版权非常明显,但是万一呢?万一他那个丧尽天良的二哥真把自己给做成人彘呢?司马光那些史官都是给二哥舔屁股的,他们还说自己谋反呢。 谋他大爷的反,三岁小孩都骗不了,谁谋反谁心里知道! 所以这几天,赵匡美一直在脑中努力的回想自己看过的那点浅薄的北宋历史,努力的寻求破解之法。 说白了,金匮之盟么。 而且历史上,赵大是在临死之前的一年里渐渐的感受到了赵二对自己的威胁和不听话,但又不舍得先下手为强,于是就疯狂的给自己这个赵老三加权,甚至还提出要让他担任开封府尹。 这个职位在五代期间基本就等同于太子了,柴荣也是从开封府尹这个位置上接管权力的。 说白了就是打算用自己这个老三去制衡老二,可惜这权还没等加完,他人就“暴毙”了,自己这个赵老三手上的权力根本就没抓稳,那二哥又岂有不干他的道理? 所以要想不死,就两条路,要么,是踏踏实实当个铁废物,赵大临死之前让自己当开封府尹的时候自己宁死不从,那么在二哥杀死侄子之后见自己如此乖巧,应该可能也许大概就能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饶字一条狗命。 然后看着二哥将大哥留下来的这份大好江山玩命的祸害,将百战百胜的禁军养成八十万大废物,让原本国力强横蒸蒸日上的大宋变成大送,大怂。 要么,就是在大哥死之前,想办法把手中权柄抓稳,然后若是大哥依然莫名其妙的暴毙,自己好歹也能有跟二哥掰手腕的资格。 第一条路自不必说,但是第二条路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自己现在才十岁,正常按部就班来说成年男子出来做事怎么也得十八岁以后,到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再说大哥培养二哥图的是害怕赵德昭岁数太小压不住事儿,可问题是自己比赵德昭也就只大两岁而已,等自己长大了,赵德昭那不也快了么?所以根本就没有培养自己的必要,亲弟弟哪有亲儿子亲呢? 所以他要自救,必须现在开始就要抓自己的势力,而且他得让赵大知道,自己这个老三虽然年龄小,但也是有才能的,不能真的一直将他当小孩子看待,如此才能提前给自己加担子。 而眼下这么几天改朝换代,大哥正走在他人生最重要也最终极的升职加薪之路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这都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啊,未来几十年内全天下最大的风口浪尖,踩对地方猪都飞得起来,潘美就是这个时候抓住的良机从一个微末小官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最后做到了大宋开国第一名将。 这样的机会不抓住了搞事情,都对不起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 况且赵匡美现在做的绝不是无用功,因为大哥造反虽然是肯定会成功的,但是过程其实却并不漂亮。 因为这个叫韩通的居然敢带兵反抗他! 有人反抗,就得镇压,事后还得去杀那韩通全家,苍蝇不咬人但是膈应人,这就违背了他自己不杀前朝大臣的誓言,最关键的是这场谋朝篡位就不完美了。 兵戎相见,这就是篡位了啊,这就导致历史上赵匡胤连一封像样的禅让诏书都没有,这不就成了反贼了么? 而若是他能在自家大哥进城之前就解决韩通,那这就是开封的和平解放啊!让太后写个退位诏书,这就叫做禅让,这乃是上古尧舜之旧事,这里头区别可大了去了,古代很重视这个的。 综合考量之后,他觉得自己想要逼降那个韩通,还真的不难。风险低,收益高,还能表现自己,哪有不去干的道理呢? 第三章 什么叫和平演变啊 “公子,要不要下官放了诸位的家眷?” “不必了,兵荒马乱的,便让他们在牢中待着,料来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是是是,那……要不要把您二哥……放出来?”显然还是觉得赵匡美岁数太小,嘴上没毛,想放出来个大的当主子。 “嗯?我二哥?他不是随军的么?” “公子说笑了,令二兄官至供奉官都知,这……哪有资格随军啊。” 赵匡美闻言不禁一愣,心想着,史书上不是说二哥跟大哥随军出征,还是黄袍加身的幕后副总导演么? 而且据说大军回返之时,二哥还特意拦住了大哥的马头,力劝大哥回开封后不要屠戮百姓,好像他不劝,大哥就要跟郭威一样屠城似的,这怎么人在牢里? 哦~,他那官职是个伺候人的小官来着啊,其工作职责是给军中大人们端茶倒水找小妞,是柴荣看在自家老爹和大哥的面子随手赏的,压根没资格随军啊。 司马光这个鸟人!简直是无耻之尤!为了舔二哥的屁股连脸都不要啦! “不用了,我二哥那人胆小,干不了什么大事,千万别放他出来,让他踏踏实实在牢里待着,对了,他那有小妞唱曲么?” “额……有。” “撤了撤了,都给我撤了,正常囚犯是什么待遇,我二哥就是什么待遇,千万不要特殊对待,你给我二哥找小妞,不怕我二嫂生气么?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二嫂是什么人?你差点铸成大错!坏了我大哥的大事你知道么?” “啊这……您的二嫂是……啊~,小人,小人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自家二哥的媳妇可是姓符的,符太后的符,乃是魏王符彦卿之女,当朝太后的亲妹妹,也不知道这狱卒是明白了什么,反正他是明白了。 这时一罪囚问道:“公子,那咱们现在,是要直接杀向侍卫司去捉拿韩通么?可咱们没有兵器啊。” “不,不要直接去侍卫司,你们这些人,二十人一组,只干一件事,就是四处去传播流言,说韩通妄图率兵抵抗我的兄长,还下令将我等家眷全部处死,重演后汉和郭威之旧事,今日申时之后,再来樊楼给我集合,令行听用。” “啊这……这……” “有问题?” “没,没有,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心中却是全都忍不住一禀,心想着,这位赵三公子的手段也太狠了。 所谓郭威旧事,就是后汉皇帝李诚佑,因为猜忌郭威要谋反,就提前把郭威全家两百余口尽数杀死的这么一件事。 然后郭威就当真黄袍加身反了,也即是后周的太祖,柴荣的养父,之所以把皇位传给养子,就是因为他全家死光压根没有亲儿子,而郭威在攻破开封之后,为给家人报仇,下令屠城,三日不封刀! 至少名义上郭威屠城的理由是报仇。 这,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而已。 这件事对于城中的每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毫无疑问是记忆深处最深的恐惧,所以对一个十年前屠过你的政权,老百姓自然也没多大的忠诚度。 这个谣言就非常的恐怖了,十年前刘承佑杀死郭威全家,所以郭威黄袍加身之后屠开封,现在赵匡胤也黄袍加身,韩通居然也抓了赵匡胤的全家打算杀死? 那赵匡胤会不会也像郭威一样屠城? 正常人是一定会往这上面去想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赵匡胤那人的性子仁厚,可谁敢赌他造反之后还和以前一样仁厚? 虽然事实上韩通根本就不敢杀他们,他要是真下这个命令,恐怕也没人敢去执行,但,普通百姓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说罢又对一众狱卒道:“诸位兄弟,劳烦你们爷帮我做一件事,就是遍请开封富商,你们听说谁有钱,就去找他们,就说我在樊楼请大家吃饭泡小妞,愿意给我面子的就请去,不愿意给我面子的也不强求,弄个小本本记下就是了。” “喏。” 这都是不用说的事,这个时候开封城里除了韩通本人之外哪还有几个敢不给赵匡美面子啊,很快的,他所邀请的人就统统都坐在了他的席间。 赵匡美一个人大咧咧地居坐于首位之上,背着个小手眺望远处的城中景象,一时之间感慨连连,道: “今日的开封,何其喧嚣啊,你们看,好多的百姓都在大包小裹的,这是要搬家啊,江山易手,百姓何辜,连累这城中百姓因此而流离,这韩通,可真是造孽啊。” 受赵匡美邀请过来的这些个富商一个个的也是无语,这特么到底是谁在造孽啊。 一众商贾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实在是不知这话应该怎么说,关键是大家也不知道这赵匡美到底要干啥,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啊,莫非是赵匡胤留在京中的代理人? 这也太扯了。 “诸位都是开封城中的商贾,开封城太平,繁荣,各位的生意才能做得下去,开封城若是遭了兵灾,各位的生意自然也会大受影响,若是动乱闹得太大,像十年前那样,在坐的诸位恐怕就都是待宰的羔羊了,各位不想但羊羔?” “当然,这谣言沸沸扬扬的在此前已经传了许多天了,诸位既然没有早跑,自然是相信我大哥的人品的了,我大哥此人素来仁义,如今被部下强行拥戴,必然也会竭力克制兵马,不伤城中百姓,让诸位钱照赚,妞照泡。” “只可恨那韩通,见不得这开封繁华,非要伤及城中百姓,你们想想,这个韩通他现在要抢你们的钱,抢你们的妞,搞不好还要砍你们的脑袋,他可不可恶?他是不是很坏?他想当后周的忠臣,却连累你们给他陪葬,凭什么?这种人,简直是太坏太坏了,你们说对不对?” 一时之间,众人都觉得有一口老槽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但偏偏他们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赵匡美说得是对的。 眼下这开封城几乎就只有韩通一个人是忠臣了,大家心底里对这种人也是佩服的,但若是因为他的忠诚而使开封遭受兵灾,那他自然就是大家的敌人了啊,谁当皇帝跟他们这些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听赵匡美继续侃侃而谈道:“诸位,开封城并不只是我大哥的开封城,它也是咱们所有人的开封城啊,他应该是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韩通这个坏人,他居然以一己之私,就想毁掉这开封城的繁华,诸位,你们答应么?” 见众人没说话,赵匡美干脆客串了一下转过身对这自己刚刚的方向高举着右拳大喊:“不答应!” 众商贾:“…………” “很好,所以我提议,咱们成立一个拯救开封志愿小组,有,不想参加的人么?李铭仁,你找个本本记录一下。” “…………” “那这么说是没有了?很好,那我继续说,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拯救开封,请各位立刻动员各自的家丁,伙计,工人,朋友,咱们走上街头,联合城中尽可能多的百姓,纷纷动员起来,一并去侍卫司去请韩通交出兵权,放弃抵抗,还开封一个盛世太平,大家说好不好?谁若是不肯去,谁就是韩通的走狗!” 说着,赵匡美轻轻拍了拍手,无数凶神恶煞的囚犯鱼贯而入,纷纷站在那些商贾的身后,仿佛他们中的任何人但凡敢说半个不字,立刻就要将其宰了似的。 第四章 民心所向 赵匡美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要通过这些商贾们带头,在开封城中形成一股请愿的力量,带动城中百姓通过游行,抗议的方式,逼迫韩通交出兵权,放弃抵抗。 其实就是现代社会中和平演变的路子。 这些商贾之流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影响力,但他们在市井之中的影响力却是极大的,如今这城中百姓早就已经人心惶惶了,有这些商贾带头,必然带动许多普通的平民百姓跟着一块凑热闹,掀起一股反对韩通的浪潮,很容易。 若是那韩通懂事儿,真的交出了兵权投降自然是最好,若是他不肯交出兵权,至少也能把他和他的兵马堵在侍卫司出不来,而若是万一他非但不交权,反而下令残杀百姓……那其实也不错。 这韩通要是真率兵大肆残杀开封城中的无辜百姓,那他可就是铁板钉钉的坏人了。到时候大哥进城之后再杀他,谁还能说大哥他杀得不对? 这是为了拯救开封城内千千万万的无辜百信啊! 反正这事儿不论成不成他都不亏。 事已至此,这些商贾们又还能如何呢?再说他们也确实是不想看到兵灾的,这赵匡美说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虽说冲击侍卫司这个事儿,在他们听起来确实是胆大包天,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不能真的当那韩通的走狗给后周陪葬?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很快就叫齐了各自的家丁、伙计,以及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大堆的老弱病残,浩浩荡荡的就上街了,纷纷高喊着口号: “要和平,不要战争!” “为开封七十万百姓性命记,请韩指挥使交权投降!” “开封百姓何辜,不要为后周陪葬!” 等等乱七八糟的口号不一而足。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汴河码头上的脚力纷纷自发的加入队伍。 又过片刻,无数的风尘女子,纷纷举着标语加入游行大军。 又过了半个时辰,开封府上上下下的商贩、吏员、乃至于酒楼里的店小二,各个工坊的工人,乃至于部分太学的学生,甚至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都纷纷加入了其中。 浩浩荡荡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宛如人民的汪洋大海,齐齐地,将韩通所在的侍卫司团团包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韩通整个人都傻了。 说实在的韩通虽然用兵的能力确实比不上赵匡胤,但他绝对不是庸才。 事实上他在后唐的时候就已经出道了,论资历跟赵弘殷才是一辈的,可以说,这也是打了一辈子仗了,经验极其丰富,自以为这辈子什么仗都打过。 然而眼口号,他一时之间真的是懵了,只觉得手脚发麻不说,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韩通,你自私自利,要献吾等全城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么?” “韩通!将来史书之上,尔这卑鄙无耻小人,必将遗臭万年!” “你要给你祖宗蒙羞么?” 这些老百姓自然是没本事当真攻破他的侍卫司的,他好歹手里也有着好几千的兵马,而百姓则全是赤手空拳,这些兵卒结成了阵型之后这些刁民一个也冲不过去,其实只需要韩通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之内这密密麻麻的人群肯定能够杀散。 可这样的命令他如何能下得出呢? 只能是无助的跌坐在椅子上面对外边的人群不停地呢喃:“不是,不是这样的,赵匡胤才是反贼啊,赵匡胤才是反贼啊,我……我是……忠臣啊。” “韩通!你这无父无母的孽畜,难道要下令屠戮我等无辜百姓么?” 另一人则喊道:“侍卫司的将士们,你们也是开封人,你们在这里也有家,也有父母妻儿,你们要助纣为虐,将武器,对准自己的乡亲么!” “来啊!谁想要杀人,杀啊,把武器对准你们的乡亲,杀女人,杀老人,杀孩子,为了他韩通的一己之私,你们来啊!” 这些老百姓也都是很聪明的,自然之道自己是在干什么,索性将目标统统对准了那些拿着武器护卫着侍卫司的兵卒们,而且冲在前面的,除了一部分赵匡美特意安排的囚徒,负责高喊口号和上蹿下跳的带动气氛之外,真的就全都是老弱妇孺。 一时之间这些将士们手里的武器全都无力的低垂了下去,谁也不敢真拿起来对着人潮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 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突兀的一名兵卒大哭着就扔下了兵器,然后转身就朝着侍卫司的方向跪拜在地,大哭着喊道:“韩大人!咱们……咱们降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到后来就变成了一片又一片了,以至于除了极少部分顽强的依旧还尽忠职守的堵着门站着之外,大部分韩通的兵卒也给跪了。 见状,那黑压压的百姓也都不在骂了,不知谁起的头,竟然也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的统统跪拜了下去,竟跪了有数十里。 原本嘈杂的千言万语,渐渐的只汇成了一句话: “韩大人,降了。” “韩大人,降了。” “韩大人,降了。” 却是反而将人群中依旧站着的赵匡美给显得有些特立鸡群了起来。 终于,一身全甲的韩通终于踉踉跄跄的从侍卫司走了出来,手中持着宝剑,双目通红一片,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精神病似的大吼: “尔等助纣为虐,都要附从反贼,行逆天之事么?你们……你们……你们糊涂啊!赵匡胤虽有雄兵,然而咱们还有坚城在手,只要咱们城中军民能够上下一心,能够,能够上下一心,未必守不住啊,只待稍稍拖延,各地的节度使必定会进京勤王,与咱们内外夹击,共击赵逆,这才是正道啊!这才是正道啊!!” 至少十余万百姓充斥的大街之上,一时间居然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再搭这韩通的话腔,居然谁都不说话了,就这么跪着。 见状,赵匡美也知是大事已定,此时的韩通,已经是众叛亲离了,当即便缓步走上前去,冲着他稍稍拱了拱手道:“赵家三子赵匡美,见过韩指挥使。” “是你?你是赵家的老三?呵呵,哈哈哈哈哈,这些,是你搞出来的?好,好啊,小小年纪,居然就能干得了这么大的事,赵弘殷,当真是生了一窝好儿子啊,可惜,却都是乱臣贼子!” 赵匡美笑着道:“乱臣与否,晚辈不敢说,但至少这贼子二字,我想我们应该是不算的,韩指挥使不妨看看,到底谁才是贼子呢?正所谓民心所向,既为天道,韩指挥使难道看不出,到底是谁在逆天而行么?” “至于你说要要据城而守,军民同心,凭什么呢?我大哥乃是被军中将士强行拥戴,这才当的这个天子,军心所在,自已不必说了,至于这民心所在,难道还不够明显么?军心民心,都在我家兄长,这难道不是军民同心么?” “圣人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更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韩指挥使既已逆了这天下的军心民心,或许不是乱臣,可难道就不是贼子么?!” 韩通闻言,不禁凄然大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赵老三,原来我,才是贼子?我才是贼子?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我是贼子,你们……赢了。” 说着,却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凄苦道:“陛下,臣,有负陛下所托,有负所托。” “韩指挥使且慢!你要当千古罪人么!” 脖子都抹了一半的韩通这才停下,一边呲呲冒血,一边怒发冲冠地用剑指着赵匡美:“老子特么的已经认输了,你还要怎样?老夫无力杀贼,只有一死以报君王,难道这,也不行么?” “当然不行。” “呵呵,你们赵家就算是谋朝篡位,可管得了活人,难道还管得了死人么?” 赵匡美恭敬地抱拳一礼道:“开封虽定,然尚有十余位实权的节度使拥兵在外,尤其是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在扬州,手握雄兵,资历老重,就连我大哥也要忌他三分,韩指挥使若是不死,如此才能显我大哥仁德,方能以仁德之道,感化李公。” “若是韩指挥使身死,则天下人万一误以为我家兄长残暴,李重进等节度使因此而患得患失,心忧之下行那石敬瑭之事,与我兄长兵戎相见,引那契丹、南唐以为外援,这开封百姓,岂不又要遭受兵灾了么?如此,因韩指挥使您一人之私心,致开封,乃至天下于战火,这难道不还是贼子所为,不应该遗臭万年的么?” 说罢,又是一礼道:“为天下社稷,为开封城民,请韩指挥使以苍生为念,活着。” “我……我……我特么……死都不行?” “请韩指挥使以苍生为念!” 说罢,赵匡美居然也一撩长袍,朝这韩通跪拜了下来,给他磕了一个。 改朝换代这种事儿,自然要一个人都不死才算功德圆满,到时候史书就可以写他赵家万众归心了,而且自家大哥确实是立有誓言,说是不杀朝中大臣的,就算是自杀,那也终究不美么。 显得咱们家跟造反似的。 见状,身后的百姓齐刷刷的又在齐声呼喊:“请韩指挥使,能以苍生为念!” 当啷一声,宝剑落在地上,韩通用手指着赵匡美的鼻子浑身都在颤抖:“你们……你们……你们赵家也太欺负人了啊!” 说罢,这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匡美见状则是松了一口气,吩咐道:“韩指挥使已经累了,快扶他进屋休息去,诸位兄弟,麻烦大家再辛苦一下,随我去一趟皇宫,见太后。” 第五章 都是一家人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赵匡美去皇宫,倒是也并未能成功见到太后。 因为就在他们包围侍卫司的时候,太后已经脱下了小皇帝身上的龙袍,扔掉了玉玺,抱着孩子躲清凉寺去了。 意思很明显:你们赵家赢了,皇位给你们了。 这怎么能行呢? 这小符太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整得好像俺们是在谋逆篡位似的。 好歹你们把禅让诏书写一下啊!三请三辞的表面功夫你们总得做一下?你们这么干,不显得我哥得位不正了么? 如果这小符太后能在退位之前,写一封诏书给李重进命他放弃兵权孤身进京,那就更好了呢。 于是赵匡美当即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清凉寺,求见太后。 太后说他不见,赵匡美就命人将拦大门的侍卫给控制起来还是进去了。 就见此时的小符太后已经换上了一身道袍,见赵匡美进来,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赵家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赵匡胤居然让你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留在京中操办这样的大事。” 哪知赵匡美却是露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上前,仗着自己年纪小,一把搂住小符太后的手,使劲往他身上蹭。 “哎呀姐~,你别生我们的气了,你消消气呗,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空中大劈叉?” 惹得这小符太后好一阵的恶寒。 若是赵匡胤搞这一手,他得用大嘴巴子抽他,但是赵匡美的话……这孩子毕竟才十岁,总不可能是特意在占自己便宜? “姐,别生气了,来,坐,咱们姐俩好好唠唠呗?” 他这姐还真不是乱叫的,一方面自然是从他二哥赵匡义那论的了,因为他的二嫂就是这小符太后的亲妹妹。 另一方面则是从这小符太后的前夫那论的,嗯,这个太后以前是嫁过人的,他那个前夫是后汉大将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其实也是将门之人,因为造后汉的反,被当时还是后汉大将的郭威给砍了。 事实上这小符太后自己也是将门之女,他爹符彦卿,自己的爹赵弘殷,还有后周太祖郭威,以及她前夫李崇训的爹李守贞,都是将门,四人都是兄弟之交。 所以符彦卿的三个女儿,老大嫁给了郭威的儿子柴荣,也就是大符后,老二嫁给了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也就是这小符后,老三嫁给了赵光义,也就是未来的懿德皇后。 据说郭威平李守贞叛乱破城之时,这小符后作为大反贼的亲儿媳妇,一个人当门而坐就呵退了三军,说的是:“吾符魏王女也,魏王与枢密使(郭威)兄弟之不弱,尔等安敢无礼?” 然后当时的那些兵卒就真的都不敢动了,郭威事后也真将这个反贼的儿媳妇养在了自己家中当女儿养,结果后来他自己也造反了。 再后来这小符的姐姐大符皇后死了,于是这柴荣和小符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死了老公,这就凑合到一块去的。 甚至郭威破城的那一战还是赵匡胤出道的第一战,当时赵匡胤正是郭威的亲兵,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小符太后当时恐怕还是这赵匡胤在亲自照料。 从这论,他们符家,赵家,郭家,乃至于李家,这都是世代交好,如果不是郭威后来当了皇帝的话,甚至赵匡胤和柴荣搞不好可能都已经结拜了,所以他叫这一声姐,还真没毛病。 所以谁又能说他这一声姐叫得不对呢? 所以赵匡美的意思自然就是,咱们打来打去的,谁当这皇帝咱不都是一家人么。 小符太后冷笑道:“你们赵家愧对先帝所托,不忠,不义,以阴谋诡计欺负我们孤儿寡妇,这便是你们赵家,为人臣,为人友的行事方法么?你还有脸叫一声姐?我可高攀不起。” 说着,一甩袍袖就要将赵匡美推开,哪知赵匡美却摆出了无赖的劲儿,抱得更紧了,这要不是说他只有十岁,简直就是在耍流氓了。 口中却还道:“哎呀姐,你别生气么,生气太多会老得快的,你就跟我聊聊呗?”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聊的?只恨先帝没能看得出你们的狼子野心,只恨范质之流糊涂,被你们貌似谦恭所蒙蔽!” “姐啊,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可就太不对了,你难道真的觉得,范质、魏仁浦等宰相,还有韩通,以及……先帝都这么蠢么?会不会是先帝在临死之前,已经料到了今日场景,之所以选我大哥,是因为他为人仁德,能留你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呢?亦或者他知道这点检的位置他不给大哥,别人也握不住呢?” “姐啊,先帝他也是五代乱世之中生,乱世之中长的,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他壮年一死,主少国疑,这江山无论如何安排都必然守护不住的道理么?您今年二十七了?也是快三十的人了,都死了两任老公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我幼稚?” 被一个十岁小孩说自己幼稚,这小符太后的脸上还真有点绷不住了。 赵匡美却道:“难道不是么?姐你可知道,早在我哥黄袍加身之前,准确的说是他还没有领兵出征,刚拿到兵符的时候,全城的百姓就都在传他要造反谣言了,有不少的富商甚至干脆携家带口的收拾细软跑路了。” “那你说,就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儿,范质,韩通,真就一点都不怀疑,真就相信我哥他忠心耿耿,真就相信将士们心中还念着朝廷念着先帝不会追随我大哥,是他们……缺心眼么?” “姐啊,造反的不是我哥,而是整个将门啊!你也是将门之女,你前夫也曾造反,郭威和柴荣也是将门,是造反才建的后周,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 “你看啊,所谓的将门是哪来的?是后晋灭亡之后,契丹人入主华夏,天下无主,所以各地的英雄豪杰自发而起,共讨契丹,如此才得了天下,这些人就是最早的将门了,这些个天下英雄,其中就包括了你爹,我爹,郭威,李守贞,等等。” “契丹走了之后天下无主,因为刘知远的战功最大,威望太高所以大家伙才让他当了皇帝建了后汉,然而本质上,他也不过是这天下英雄之一罢了,说破大天,也就是大伙儿的大哥。” “可是刘知远死了之后,他那儿子继位,却又怀疑他爹昔日的这帮生死弟兄的兵权太大,日渐猜忌,打压,你说,他像话么?所以才先有的李守贞,后有的郭威,不是他们个人在造反,实在是那刘承佑伤了咱们将门的心啊,你爹符魏王他当时手握重兵,实为天下第一军人,不是也在推波助澜么?” “郭威上位,大家也都是认的,因为他也是被咱们所有将门所承认的人,他死之后先帝登基,其实大伙儿就已经不服气了,但好在他英明神武有唐太宗之姿勉强能压得住,可是现在他也死了,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娃娃当皇帝,还让大家伙儿效忠,姐你说,这合适么?” “…………” 一时之间,小符后还真不好反驳他。 你跟他讲君臣,他跟你讲兄弟情义,站在兄弟的角度去聊,你要是不认,呵呵,你两任公公都是大反贼!你爹也不是什么好鸟! “姐你说,为什么这天下将门子弟这么多,将士们却独独拥护我大哥呢?我大哥毕竟才三十多岁啊,从军也就十年出头,虽然战功还算卓着,但是资历却还差得远呢,李重进,张有德,这两个人比我大哥有资格太多了,但是先帝临死之前却特意将李重进调走,又将张有德免职,就是为了给我大哥腾地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何?” “因为我大哥自打领兵以来,冲锋永远在前,撤退永远在后,因为我大哥兄弟有难永远义不容辞,因为我大哥所有的俸禄赏赐全都用在了那些阵亡将士家属的身上,以至于他堂堂一个点检,每到了月底连喝酒钱都没有,还特么要赊账!有时候还要花我二哥的俸禄。” “哼,不过是邀买人心,早有预谋” “姐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要非得说先帝死之前我哥就有这心思,那他可真是想瞎了心了,你借他八个胆子他也是万万不敢的,真要说造反,张永德和李重进可远远比他排在前面,说白了,我大哥这人除了作战勇猛用兵如神之外,就一点好,他仁厚,而且重情义,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不是他想当皇帝,而是将门选择了他,逼他当这个皇帝。今日这遭黄袍加身,你若说他此前完全不知,那是糊弄鬼呢,可你要说这是他主动谋划,恐怕也不太公允?先帝死后他贵为第一军人为了躲这烂事儿都躲到归德府去了!他远在千里之外拿锤子去谋划啊?不是你们给他召进京的么?刚召进来就让他出城了,他都没有谋划的时间!” “…………” “说白了,这天下真不是哪一家哪一姓的,自从契丹人入主开封之后,这天下就是整个将门一同打下来的,也自当应该是整个将门的,是将门先选了刘知远,后选了郭威,现在,轮到我大哥了,如此而已。” “先帝也是将门之后,他临死之前自然知道,将门是一定会重夺天下的,无外乎是谁来代表将门罢了,所以他特意罢黜张永德,流放李重进,提拔了我大哥,也是看中了我大哥的仁义,知道这江山落在我大哥的手里,你们至少能够活命,而且我大哥岁数小,也有时间去完成他未竟之功业。” “所以姐啊,你跟我哥还闹这别扭干啥啊,既都已经认输了,怎么还认得扭扭捏捏的呢?你这事儿办得可是一点都不将门啊,咱们将门内部的事儿,怎么就不能好说好商量呢?你就把禅让诏书写了,这对他好,对你们也好啊,要退,咱们就退得漂漂亮亮的,毕竟咱都是一家人啊。” 说罢,一张空白的圣旨就递了上去。 小符太后闻言沉吟半响,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好,我……我写,不过赵老三,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今日将门选你大哥推翻我郭家天下,来日,哼哼。” 第六章 老三他才几岁 夕阳西斜,凉风烈烈。 自陈桥驿回返,赵匡胤一路看着这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景色,却是突然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景色。 这是多么好的锦绣江山啊。 望着远处开封城的方向,一时之间,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入主于此的契丹枭雄,望着满街争相逃窜民众在大喊:“你们不要跑啊,我也是人啊,我没有屠城啊。” 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郭威黄袍加身,下令屠城开封之时,他不得不亲自穿着铠甲守在自己的家门口,对着每一个要来抢劫的兵士大喊:“兄弟住手!这是我家!” 开封城啊,多么繁华的开封城啊。 又怎么忍心,让他再遭受兵戈呢? “潘美何在?” “末将在。” “你先行一步,去城中告诉太后,范质,韩通等人,就说我已经反了,为免生灵涂炭,希望他们……能识时务,告诉他们,我赵匡胤在此立誓,不伤宗室性命,不杀前朝大臣,不害开封百姓,不掠府库财物,还望他们,能以苍生为念啊。” “喏。” 这无疑是个很危险的差事,毕竟韩通范质等人虽然奈何不得赵匡胤,却一定有能耐先砍了这个潘美。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站在韩通等人的角度上的话,这个赵匡胤他确实是太嚣张了! 自古以来起兵造反之人,真的少有这么嚣张的。 不过潘美毕竟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官,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面对这个似乎有些送死的信使任务他倒是也没有拒绝,反而异常的兴奋,甚至于不断的就开始在心里头琢磨,一会儿见了太后要怎么说,见了范质要怎么说,见了韩通又要怎么说。 然后赵匡胤的大军也渐渐的放慢了脚步,寄希望于潘美回返,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这一仗他怎么打都能赢,但是他也真是不想打,不说什么仁义不仁义的,这开封城现在是他的开封城,这江山社稷是他的江山啊! 谁愿意在自己家里打仗然后把自己家给砸了呢? 结果没成想不大一会儿那潘美居然就回来了,脸上的神情也是一脸的古怪。 赵匡胤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忙问道:“可是城中城门紧闭,你不得入城了么?守城者谁,是韩通亲自在把守么?” 潘美一脸蛋疼的翻身下马道:“不是韩通,城中兵马,已……已尽入您的三弟,赵匡美之手了。” “谁,谁?” 赵匡胤本能的掏了掏耳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匡美裹挟全城百姓,先逼韩通缴了兵权,又去请太后写了禅位诏书,现已控制了整个开封,城中百姓闻听您来,无不欢欣鼓舞,商人不罢市,歌女不停舞,美公子他……他让我回来告诉您,慢,慢点走,他要带领全城百姓和太后一同……出城来接您,还让我提醒您……别忘了三请三辞,如此,得国才正。” “这……这怎么可能?阿美他,他,他才多大?!” 然后忍不住看向赵普道:“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赵普也没了主意,道:“要不……再派人去看看去?” 张令铎闻言打马向前道:“大哥,让我去。” 说罢,却是带着亲卫亲自做了个探子打马而去,赵匡胤本人则是依旧一脸懵逼,属实是不敢相信,这个比自己儿子也只大了两岁的弟弟居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 但却又隐隐的有所期待。 此事若是为真,则代表开封城中再无半点反抗,甚至他大可以说自己乃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并非是什么乱臣贼子,这篡位,不,是禅让之事也大可以徐徐图之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张令铎哈哈大笑着回来了,脸上那得意的神情怎么也止不住,见了赵匡胤,说话之前居然还是先哈哈大笑。 “大哥,说好的,让你们家老三做我女婿的,可不敢反悔啊,他们俩这是赵叔活着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哈哈哈哈哈。” 赵匡胤眼珠子一瞪:“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快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小子正发动全城的百姓一并上街,张灯结彩的喜迎王师呢,对了,他还说他安排了节目,让你一定一定慢点走。” 然后嘿嘿笑,腆着个大脸冲周围其他人道:“这是我女婿,你们知道,我女婿,你们看我这女婿多厉害?他可太厉害了,得此良配,我那女儿可是有福了。” 然后特意扯着嗓子喊道:“什么?反悔?大哥他怎么可能干出这么王八犊子的事儿,那是娃娃亲,俺早就跟他说好了的,不对,这是赵叔活着的时候就定下的事情,都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他当了官家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啊,他要是干出反悔的事儿,那他还是个人么?岁数小?小什么小,明天我就让我姑娘钻他被窝。” 赵匡胤在一旁一脸黑线,忍不住怒骂道:“都特么是当节度使的人了,给我有点正形啊!” 然后自己却是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有此贤弟,吾家这份基业,至少可以延绵也。” 因为赵匡美特意反复叮嘱他慢点走,赵匡胤这会儿也不着急了,索性下令全军停下休息,又干脆把潘美派了过去,说是啥时候赵匡美准备好了他什么时候再走就得了。 然后他本人则下了马去,叫来赵普,仔仔细细地又商量了起来这禅让的具体流程了。 而开封城里,现在则是热闹非凡,赵匡美本人忙得脚都不沾地了,为了让全城的百姓喜迎王师,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尤其是柴宗训那头。 “小训啊,你看,这是啥?这个叫乐高,可好玩了,可以用这些东西拼凑成各种各样的玩具,我给你演示啊,你看这样,这样,还能这样,你想玩不想玩?” “想,给我玩,给我玩。” 赵匡美将传国玉玺塞到他的手里:“一会儿见了我大哥,你就把这东西送给我大哥,台词我都写你手上,到时候你照着念就行,念得好,我就把这个送给你玩,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第七章 一出好戏 赵匡胤骑在马上进城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做梦一样,充斥着一股子的不真实感。 出城迎接他的老百姓密密麻麻,足足排了好几里,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直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这是敌军摆的阵型呢。 离近了看才看出来,为首的一大排,居然全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而且每个人手里拿着鲜花。 咚咚!咚咚!咚咚! 无数的鼓声宛如霹雳一般的突兀炸响,吓了赵匡胤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赵匡美居然将好多好多的大鼓都放在开封的城墙上了,而城墙上的人却不是什么守军,反而一个个的全是浓妆艳抹的艺伎,鼓声之后,丝竹管乐等十八般乐器紧跟着齐奏,无数的歌姬居然就在这城头之上翩翩起舞了起来。 “禁军的大哥哥,给你们献花。” 无数的孩童一拥而上的将手中的鲜花,甚至是鲜草硬塞在这些禁军的手里面,赵匡胤本人也在一脸懵逼之中竟接过了一束牡丹,闻了一闻,还挺香。 当然,捧着花的老百姓就一层,毕竟一时半刻的赵匡美又上哪整那么多花去,再往前走不几步,赵匡胤又被无数的老弱妇孺所包围,这些老弱妇孺们一个个的挂着果篮子,有的里面装着干粮,有的装着水果,有的里面装着酒水,那真是见了人就往他们手里塞。 东西塞完了,所有人分裂两边齐齐一跪,口中不住地大声呼喊:“天下无主,请点检做天子!” “天下无主,请点检做天子!” 再往前走,发现开封城的城门之上居然都已经张灯结彩,文武百官都在门口分裂成了两派,以范质、王普、魏仁浦三位宰相为首,纷纷给他行叩拜之礼。 范质当先一嗓子道:“点检如今天下归心,此尧舜之旧事也,还请点检以苍生为念,做天下之主!” 赵匡胤吓了一跳,连忙下去要去搀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很重的咳嗽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家三弟,正在给自己疯狂的使眼神。 “你小子给我过来!” “哎,大哥。” “这……这是搞什么啊?” “这不显得您众望所归,天下归心么,将来写在史书上也好看。”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半是城中百姓自发,一半么……开封城最有钱的那十几个商贾,一共捐了二十四万贯钱,每个来欢迎你的发五十文钱。” “你……你……这么儿戏么?” “哎呀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现在该骂他们了。” “骂谁?” “谁让你当皇帝你就骂谁啊,三请三辞啊,来来来,你要是不会临阵发挥,我这有演讲稿,你照着来就是了。” “这……合适么?” “合适啊,二十四万贯还剩下好多呢,明天还有节目呢。” “我……” 老赵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一时间脸都红了。 他毕竟是个厚道人,有点干不出这么臭不要脸的事儿。 但是这毕竟是咱家弟弟的一片苦心,而且是为了他当皇帝的法理性么,也就认了。 酝酿了好半天才酝酿好情绪,然后突兀的指着范质等人大骂:“住口!你这个苍髯老贼,皓首匹夫!我赵匡胤,受先帝厚恩,起于潜邸,对陛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尔等如此,是要让我做那不忠不义之辈么?” 说完,就见一群百姓哇哇大哭,齐声呼喊着要他做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赵匡胤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条,而后满脸疑惑神色的看向赵匡美。 赵匡美冲他使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匡胤这才咬了咬牙,一把抽出宝剑放在自己脖子上,大吼:“尔等非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么?如此,赵某唯一死,以全清名!” 说罢跪在地上大哭:“先帝啊!您亡灵未远,还请等等微臣,让臣在九泉之下,再去服侍您!”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传来一声大吼:“赵叔叔且慢!” 然后就见小皇帝柴宗训抱着个玉玺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然后掏出一张纸来,磕磕巴巴地照着念道:“先帝在时,常与朕说,赵叔叔可托大事,如今我大周天下,内有各路节度使拥兵自重,南有后蜀、南唐、南汉割据,北面有契丹胡掳时刻觊觎中原,此内忧外患之时,实非我一介小儿可以安定,放眼满朝文武,唯有赵叔叔一人可以托付如此大事,带领我中华儿女,一统天下,收复燕云。” 到此为止,其实赵匡美给他剧本已经写尽了,不过接下类怎么演,赵匡胤自然也有他的自由发挥,当即跪倒在柴宗训的身旁痛哭失声,叩头不止:“承蒙陛下信赖,臣,自应当效仿古之先贤,学诸葛丞相,为主尽忠,乃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何能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这时,就见小符太后也任命似的拿出了自己的剧本道:“上古之时,尧传位于舜,才有的三皇治世,天下事自当由有德者为之,我们孤儿寡母无能维持这诺大江山,若是赵大哥不肯接收咱的禅让,而我们孤儿寡母又失了德行,岂不是让百姓涂炭?若是契丹人再度南下,致使神器再度易手,吾等,岂不是千古罪人?” 说着,上前一把扶起赵匡胤道:“赵大哥,你我两家,本乃世交,先帝就常跟我说,说您与他虽是名为君臣,实则是恩若兄弟,都是咱自家人的江山,你坐,与我坐,又能有什么分别?” 这一段就纯是她自我发挥了,以至于赵匡美都不禁脸色微微一黑,这是非得让她儿子演出个亲王当来啊。 当然,赵匡胤肯定还是没接这玉玺的,自古以来搞禅让三请三辞都是规矩,打曹丕以后所有人就都是这么干的,这套戏演得不好的就叫谋朝篡位,是要失去法理性的。 而法理性这个东西,其实也并不只是古代,在现代社会也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搞禅让和搞兵变的区别,绝不只是青史上如何记载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地方上那些节度使可还没表态呢。 事儿,都已经让赵匡美给干得这么漂亮了,赵匡胤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好心,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皇位对于赵匡胤而言已经就是煮好了用筷子喂到他嘴边的一块肉了,张嘴咬一口的事儿了,自然也不需要像原本历史上那样火急火燎的当天晚上就登基。 大可以等一等各地节度使,看一看大家是否识时务,也给大家一个一起分享从龙之功的机会么。 比如说扬州的李重进,这可是郭威的外甥,跟柴荣争过太子的,郭威死之前必须要亲眼看着李重进给柴荣行君臣之礼才肯瞑目,赵匡胤又怎么可能会不忌惮他呢? 那么这个时候,赵匡胤自然有的是时间给李重进使手段,逼他上这份请进的奏表了,你要是反,你反的可就是小皇帝柴宗训,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反贼,我赵匡胤作为大周第一忠臣,必要与你势不两立! 他若是上了这请进的奏表,那,以后你再反,起码你这为国讨贼的旗号肯定就打不出来了? 于是赵匡胤当日自然是连连推辞,一个人躲进殿前司,回单位上班去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忠啊,太忠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忠臣啊。 第八章 家宴 当天晚上,老赵家一大家子人,齐聚于赵匡胤的殿前司吃了一顿久违的家宴。 然后赵匡胤就喝多了。 不得不说赵匡胤这个人啊,即使是以赵美现代人的视角来看,作为男人,这货也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他几乎把男人能想得到的浪漫全都已经在有限的生命里实现了。 十六岁离家独自闯荡江湖,靠一双铁拳和一根盘龙棍打遍天下,千里送京娘之事传遍天下引为美谈,谁见了不得赞他一句“赵大侠”,“好汉子”。 二十多岁当兵入伍,只用了十余年时间,就从区区一小兵,做到了天下第一军人的位置,更曾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三十四岁,十四个禁军节度使一级将领中居然有七个都是他的结拜兄弟,然后被兄弟们一拥而上,黄袍加身,让他登基做了天子。 简直是,爽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的酒品不太行,历史上也曾因为喝酒闹出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倒也不是耍酒疯,就是总唠酒磕,比如说一些大实话,或者吹牛b之类的。 这不,此时的赵匡胤已是一身的酒气,本来就黑的脸色这会儿被红色一染,跟大枣似的,搂着赵匡美的肩膀嘀咕道: “老三啊,不错,好,非常非常好,真不愧是我的亲弟弟,有你在,咱们家江山可以无忧了,你这次立下大功,我很满意,我要立你……立你做太子……” 赵匡美无奈地瞥了这酒蒙子一眼道:“哥,你喝多了,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呢。” “那特么不还是随时的事儿?” “再说我是你弟弟,不是你儿子,太子的这个位置,你还是给昭儿留着,这种话你不要乱说啊,万一我当真了呢?” 却见杜太后放下筷子一锤定音道:“当真了也挺好,儿啊,你说为啥这大周的江山丢得这么容易?就是因为他们家孩子太小,那老郭也是倒霉催的,一家两百多口全都被刘承佑给砍光了,以至于出了事儿,他们家连个靠谱的宗室都没有,国赖长君啊。” “咱们家人口也少,但你这两个弟弟也都是有本事的,你可不要学那汉唐时的皇帝,苛待宗室,你要对他们委以重任,让他们能帮衬着你,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除了咱们自己家人,外人都信不过。” “娘你放心,俺才不学那汉唐时的帝王做那糊涂事呢,这世上啊,再也没有比自家兄弟更亲近的人了,难道为了这区区权柄,老二和老三还能害我,害昭儿不成么?” “来来来,老二老三,今天高兴,喝,陪我喝,咱们不醉不归。” 啪得一筷子就打在赵匡胤的脑袋上,杜老太太怒道:“有点正形!老二喝点也就算了,老三他一个孩子喝什么酒!” 赵匡胤嘿嘿一笑:“娘,他可不是孩子,韩通都让他给办了!嘿嘿嘿,今天这一遭我最高兴的不是什么黄袍加身,而是咱家小美,终于是出息了啊,他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喝一点喝一点。” “成婚?成什么婚,谁啊,谁成婚。” “你啊,你忘了你身上的娃娃亲了?张令铎家那女娃。” “娃娃亲的意思难道不是长大之后再说的么?我毛都没长齐呢啊!就不能等两年么?不是,我特么立都立不起来呢啊!!” “等什么毛儿?那玩意有啥用?” 说着,一边抓着自己的护心毛一边道:“你想啊,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也要当官家了,你今天是没看到张令铎那厮那个样子,大声的嚷嚷,逢人就说你是他女婿,就好像咱会反悔似的,还说要让他闺女钻你被窝呢,他这个人啊,这种事儿恐怕还真能干得出来。” “…………” “正所谓夜长梦多,我看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毛没长齐,甚至硬不起来,那也没什么,可以先摸么。” 说完,就见大嫂在他后腰使劲使劲的拧:“你又喝多了,少说两句。” “哎呀你掐我干啥?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匡美则在心中呸了他一口: ‘不就是打算杯酒释兵权么,不就是打算拿我和张令铎做个试验田么,我呸啊!你也做个人!” 事实上赵匡胤在历史上为了杯酒释兵权那真的是连脸都不要了,连他自己女儿都往外嫁,自己那可怜的大侄女才八岁啊!虽然大概率这样货真价实的小公主娶回家也没人敢马上洞房的,但……这怎么想都是在犯罪啊! 不过赵匡美闻言眼珠微微一动,却道:“那哥啊,既然我都能结婚了……您给我个大官来做呗?” 赵匡胤闻言哈哈大笑:“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当哪门子的官,乖乖给我上学去。” 然后赵匡美就郁闷了,嘀咕道:“我这你着什么急呀,也不说先把大姐给嫁出去。” 再然后啪得一声筷子就扔了过来,就见大姐怒骂道:“赵老三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哦。” 然后赵匡美就乖乖低头吃饭了。 这个大姐他可惹不起,他们老赵家最虎的就是这位大姐了,就在前两天,曾拎着擀面杖满大街追着赵匡胤打,这事儿全开封城的人都知道,端得是名声在外,人称开封城第一悍妇。 当然,也正是因此她声明狼藉了一点,前些年老公死了之后就一直没能再嫁得出去,留在家里都成老姑娘了。 赵匡胤则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嘀咕道:“是该赶紧嫁出去了,可嫁给谁啊,我倒是知道她一直喜欢高怀德,可是……老高跟我是八拜之交,我也不能坑兄弟啊。” “赵匡胤你皮又紧了是。” “哼,我现在是皇帝,你这妇人,安敢无礼?” 却见大姐不知从哪就摸出了擀面杖:“老娘打的就是皇帝!你给我站住!” 然后这两姐弟就开始在这殿前司满院子胡闹了起来,门口那些站岗的卫兵瞥了一眼,然后马上就目不斜视的看向了别处。 赵匡美见状,当下默默的低头吃菜,顺便为自己将来的姐夫默哀了一分钟。 赵匡义则是笑呵呵地给赵匡美倒了一杯橙汁道:“老三你喝这个便是。” “多谢二哥。对了二哥,如今开封新定,不过禁军的军纪二哥你一定是清楚的,大哥的性子你知,我知,天下人都知,本来说好了登基之后从府库之中拿钱犒赏三军的,如今要等三请三辞,答应将士们的赏赐自然也就拖延了,难保不会有人觉得心中不忿,虽不可能闹出什么大祸,但是难免不会有人骚扰,甚至是劫掠百姓啊。” 赵匡义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是个问题。” “大哥被百姓拥戴才有的这一遭禅让,况且如今这开封城可是咱们的开封城,开封百姓也已是咱们的百姓,这个时候若是被乱兵骚扰,终究于大哥的清名有损,他那人历来拉不下脸,对自己人下不了手,咱们家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人唱一唱黑脸才是,二哥如今是开封府尹,管这个事儿倒是正好合适,你说呢?” 赵匡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三弟说得是啊,这事儿,还真是我做最合适” 第九章 打个赌吧 虽然赵匡胤并没有直接去当皇帝,但开封的局势却是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革,负责在京掌管侍卫司的韩通下台,换上了原殿前司的副点检慕容延钊,至此,十三万禁军兵权已尽入赵匡胤之手。 这个慕容延钊与赵匡胤倒确实不是结拜兄弟的关系,但慕容延钊的爷爷和赵匡胤的爷爷是结拜兄弟,他爹和赵匡胤的爹也是结拜兄弟,而且慕容家的位置就在赵家的隔壁是邻居,两个人从小就是穿开裆裤一并长大的。 之所以这俩人没结拜,可能是因为结拜伤感情。 除此之外赵普任枢密使,赵光义任开封府尹,石守信任殿前司副都点检,平日里与赵匡胤交好之人大多都因此水涨船高,各有升迁,开封城的里里外外现在几乎都已经姓赵了。 而且赵匡美还给他支了个损招,故意将柴荣的亲生父亲柴守礼从洛阳给叫了过来,然后让小符太后带着小皇帝堂而皇之的给柴守礼见了礼,还让小皇帝恭敬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叫了一声爷爷。 可谓是杀人诛心,直接把禅让的半只脚都给迈过去了。 事实上柴荣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宋朝硬给安上去的,人家本来叫郭荣的,毕竟他是郭威的养子,继承的是郭威留给他的江山,柴荣或者的时候压根就不让这柴守礼进京,不见这位亲爹的,而且只管他叫舅舅,结果现在这小皇帝管这柴守礼叫爷爷,这不相当于是把姓给改回去了么? 你个当皇帝的都不姓郭了,自然也就没资格坐这郭家的江山了么,相当于赵匡胤这屁股还没往那龙椅上去坐,但小皇帝的屁股却已经先一步的从那龙椅上离开了。 结果,因为认孙有功,就连这柴守礼都得了个中书令的虚职来做。 偏偏他赵匡美辣么辣么大的功劳,说是陈桥兵变的第二大功臣也不为过,结果,自家大哥居然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官都不肯给他。 “娘啊~,大哥他欺负我啊~,没天理啦~,连二哥都当上了开封府尹啦~,他什么官都不给我做啊~娘啊,大哥他偏心啊~娘啊,你快去管管他去~” 杜太后也是苦笑不得,只好哄着道:“你大哥也不是偏心,他不是特意安排那王普和魏仁浦当你的老师,教授你经义之道,让你和昭儿一并学习了么?这是对你寄予厚望,你今年毕竟才十三岁,做官着什么急啊,这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那凭什么做官嫌我太小,给我娶媳妇他却如此的积极了?这时候他怎么不说,我才十岁了?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做官,要做官,他要不让我做官,这媳妇我就不娶了,我立下那么大的功勋,凭什么不让我做官。” 说罢,这赵匡美撒泼打滚,宛如一只活驴一般,就一个字,作,玩命的作。 毕竟这个时候若是求不来官做,十之八九就只能等十八岁以后了,到时候他拿个锤子去跟二哥斗? 跟赵匡胤他肯定是不敢这么作的,赵匡胤军人出身,惹急了搞不好真会揍他,但是跟自己亲妈么,问题不大。 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道理自古以来哪都一样。 况且他还有杀手锏。 “娘,你是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说的,什么流言蜚语都有啊,市井传言居然……居然……居然说我不是您亲生的,娘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什么?”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的胡言乱语?” “市井间都这么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爹跟二哥的乳母私通,然后才诞下的我,说您是为了掩盖家丑,所以把他那乳娘给溺死了,然后才把我养大,娘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原来只是个庶出子,所以大哥才不肯给我个官做的。” 这个说法么,当然就是史料中的说法了,准确的说是历史上赵二的说法,这货在历史上弄死赵德昭赵德芳后当着群臣的面,主动爆出了这样的家丑。 然后群臣们就特别无语的连忙表示,官家你快别说了,你不就想说你弟弟谋反么,是是是,对对对,你说啥是啥还不行么?这么点破事儿不至于把爹娘都拿出来糟践一番。 不过空穴来风却是也未必无因,毕竟从赵匡美跟赵匡胤的年龄差就能看得出来,他确实是老来得子,生他的时候自己爹娘都已经四十多了,这在现代应该也算是高龄产妇,因此这则谣言倒是也确实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杜太后闻言果然是气得不轻,脸都红了,不由得怒骂道:“哪个混账王八蛋,居然如此的胡乱编排?老娘当初生你,足搭进去半条命!我……我……不行,我要去找你哥,让他严查!谁敢如此造谣生事,老娘要亲自扯下他的舌头!” “是啊是啊,太过分了,所以您让大哥封我个官做,你看我这么小就封官,这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儿子凭什么不能做官?不是说古时候的甘罗十二岁就当宰相了么?我儿子十三就能逼降韩通,难道就比那姓甘的差了?” “对对对,娘您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然后,杜太后就领着赵匡美去殿前司找赵匡胤去了。 整得赵匡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个孝子,自然是不好忤逆亲娘的,但是赵匡美…… 当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干啥?你昨天明明说好了要让我做官的。” “你放屁,我不可能说,我顶多说要封你做太子。” “娘,他占我便宜。” 杜太后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弟弟就想做个官当,你忘了你昨天答应我的了?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助啊,况且他立下这样的大功,就算是外人,也该封个大官来做?” “哎呀娘啊,三弟聪慧有魄力这我当然是明白的,他是一块顶好的璞玉,可再好的玉石,他也得磨啊,这天下哪有十三岁做官的道理?什么甘罗十二为相,他那是做外交,吕不韦在臭显摆呢,这如何能一样呢?” 赵匡美插嘴道:“怎么不一样?你都让我娶媳妇了,还说我岁数小,再说你们大人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甚至做的比你们做得更好,我,我觉得我至少也是个宰辅之才。” 赵匡胤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啊,不要觉得你有些小聪明,就真的可以妄言天下事了,还宰辅之才?朝廷的门朝哪开你都没搞明白呢,你可知,朝廷现在的心腹之患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现在担心的无非是各地节度使是否会上表劝进罢了。” “呵呵,那你可知道我最忌惮的是哪些人么?” 赵匡美撇嘴道:“保义军节度使袁彦,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当然,还有最忌惮的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对?” 赵匡胤不禁诧异:“好小子,你居然真知道,看来你对这天下事居然还真是有所关心啊。” “呵呵,哥,赵普这回,是不是也没什么主意了?我有一计,可叫你兵不血刃,得到此三人的劝进奏表,不敢说他们从此以后对您忠心耿耿,但至少能让他们不至于反你。”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大哥,咱们打个赌,我要是做得到,你给我一个官做,而且这个官职还不能太小,如何?我若是做不到,那我就听你的,老老实实去读书学习,等着长大,行?” 第十章 先射箭后画靶神机妙算很容易 赵匡胤都懵了。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袁彦、李筠、李重进三个人可都是拥兵一方的实权节度使啊,这其中千头万绪,他在处置这三个人的时候也必须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要稍有一丁点的差池,新生的大宋,不,是还没生的大宋也要陷入动荡,甚至是胎死腹中,分崩离析,到时候欲求一庶民也不可得啊。 这赵匡美居然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他有妙计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 这是真正的大事,甚至在赵匡胤眼里其实远比柴宗训什么时候退位怎么退位要重要得多,当即,一张原本乐乐呵呵的黑脸瞬间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 “你就说你赌不赌。” “我……你等等,我命人去叫赵普来。” 赵匡胤觉得脑子似乎有点迷糊,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酒喝得多了。 不一会儿,赵普来了之后一听说赵匡美要兵不血刃去降这袁彦、李筠、李重进,一样是一脸的懵逼,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美哥儿你虽然聪慧,但到底是对朝堂之事不够了解,此三人跟韩通完全不同,昨天的形势,韩通分明已经是困兽犹斗,就连他麾下的兵卒也早已是毫无战心,这才让你取了巧,这三人却都是要兵有兵,要地盘有地盘的,哪有如此轻巧?” 赵匡美闻言得意地一背手道:“怎么,连普哥你也没办法么?” 赵普作为赵匡胤的亲信跟赵家人倒也是很熟悉的,这赵普是属于那种求见杜太后都不用特意通传的关系,几乎都相当于是半个家人了,因此这赵匡美面与他相处倒也自然,直接就叫了一声普哥。 赵普想了想道:“在我想来,唯有待之以诚,以礼,尽量感化,能不动刀兵自然是不动刀兵为好,若是非要动刀兵不可了,也要尽量想办法分而歼之,不能让这三人结盟,再之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先下手为强,先除掉一个,只要这三人不是共同进退订立盟约一同造反,让咱们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料来,应当也翻不了天。” 赵匡美却叹息道:“哎呀,普哥啊,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办法么,且不说他们能不能翻得了天的问题,他们三人,可都是咱大宋,哦不,是大周的猛将啊,他们麾下的那些精锐兵马,那可都是咱们大周的弟兄,咱们这头自相残杀,就算是赢了,恐怕也要元气大伤,到时候得益的是谁?还不是南唐,后蜀,和契丹?再说这样就显得我哥不够天下归心了啊,不好不好,能不动手,还是万万不能动手的好啊。” 赵普都给气乐了,忍不住受激问道:“那你又有什么妙策,可以不动刀兵么?” 赵匡美瞥了一眼赵匡胤:“他还没答应我的赌约呢。” “哼哼,你若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助我收此三镇兵权,我便答应你了又能如何?我跟你保证,此事若是能成,必给你一个大官来做,至少四品以上,让你也穿一身紫袍,如何?” 当然,赵匡胤也实在是不相信,这等他和赵普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办法的,真正国家大事,赵匡美作为一个少年能有什么办法。 说白了这跟逼降韩通压根不是一码子事儿,逼降韩通靠的更多的还是异想天开,敢想敢干,这素质虽然难得,但有些人确实是天生就有这样的魄力,并不足以为奇。 但这件事,要的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政治智慧了。 赵匡美自然大喜,连忙向杜太后道:“娘你听到了,这可是大哥亲口答应的,你给我做个公正,可不能让他说话不算话。” “好好好,娘答应你,乖仔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快跟你大哥说说,你看他,脸都快要被憋红了。” “哼哼……” 赵匡美闻言得意极了,忍不住背起了手,摆出了一副有点装逼的姿态道:“其实很简单,正如普哥所说,这三个人,只需要一个一个处理便是,但是在我看来,袁彦却是最容易处理的。” “怎么说?” “因为世人皆知,大哥你跟袁彦有仇,历来不和,这也是你忌惮他的原因,然而正因为如此,此人其实分明已经是大哥您收买人心最好的机会,若是大哥你连袁彦都能容得下,能赐他高官厚禄,其他的节度使见状必然也会大感安心,如此,也能体现大哥您胸怀四海的气度,这就跟贾诩劝张绣投降曹操是一个道理,大哥你是雄主,越是有仇的,这时候早早投降做个表率,将来的待遇也就越好。” 赵匡胤闻言皱眉道:“要我善待袁彦与他不计前嫌,我这自然没有问题,然而他如何就会信我呢?他手里有兵的啊。”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这世上真正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亲人朋友,也许正是你的宿敌,他袁彦这么多年一直处处跟大哥作对,我猜,他一定很了解大哥的秉性,而且他既然有资格作为政敌跟您斗这么多年,他也一定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赵匡胤闻言不禁深思,道:“你说得……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如此判断,还是太过武断。” “哼哼,我举荐一人担此说客,向他阐明厉害,必叫他向大哥臣服。” “何人如此厉害?” “就是昨日,你派来与我沟通的那个,潘美。” “潘美?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派他去,这事儿肯定能成。” 事实上赵匡美跟潘美压根都说不上认识,但是没关系,他跟历史熟啊,咱智谋虽然一般,但谁让咱开挂呢? 历史上,这袁彦就是被潘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给生生说降的。本来这赵匡胤只是让潘美去通知袁彦一声,告诉他自己当皇帝了。 结果没成想潘美超额完成任务,居然愣是把这袁彦孤身一人不带兵马的给领回开封,亲自给他祝贺行礼来了,把赵匡胤脑瓜子都给乐放屁了,潘美本人也正是因为这一桩大功,才真正的扶摇直上,火线提拔,直至最后才成为大宋初期第一猛将的。 至于说潘美到底是怎么劝降这个袁彦的,他也不知道,历史记载没那么详细,刚才他分析的那一大堆说白了还是根据结果去逆推原因,先射箭后画靶,这不神机妙算都见鬼了。 这一遭时空里,赵匡胤这国篡的比原本时空可要顺利得多,没理由历史上的潘美都做到了,这个潘美反而做不到了不是? 就见赵匡美故作神秘地道:“大哥只要用他,不需多时,自然会见分晓,咱们稍微等等,静候佳音便是。” 第十一章 袁彦劝进谋算李筠 一转眼,七天的时间一晃而逝。 这一日赵光美正在自家花园里教授大姐、小妹、老娘三个人如何打麻将,摆在他这边赢来的零花钱已经高高地垒起来了一摞。 突兀的就有个身穿殿前都知官服的熟面孔跑了过来:“三公子,三公子您在这儿呢啊,您快跟我走。” “怎么了?” “点检正四处找您呢。” “发生什么事儿了?” “袁彦,哦不,是袁节度使他,他进京亲自来劝进来了!” “这么快?” 赵匡美都忍不住的愣了一下,这速度,这效率,简直是非同凡响啊。 要不怎么说人家潘美是宋初第一猛将呢,到底还是有水平。 然后他很开心的就跑去了殿前司见赵匡胤去了,见他神色有些古怪,索性主动问道:“听说袁彦进京了?” “嗯。你小子……倒还真的是料事如神,让人刮目相看啊,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赵普都说不准的事,你居然如此的笃定。” 说着,赵匡胤挥了挥手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只留下赵匡美,然后示意他自己找个地儿坐。 “你举荐的潘美确实是不凡,正如你所预判的那样,袁彦非但劝进,而且亲自进京来见了我,这,是开了一个好头啊。” “大哥没有难为他。” “我当然没有了,加官,进爵,依然让他保有军权,咱要把他树成一面旗帜,让天下人都看到咱的心胸,我赵匡胤连袁彦都能容得下,这天下还有我容不下的事么?” 说罢,却是没忍住,好一阵的哈哈大笑。 赵匡美也笑着道:“有这袁彦起头,想来,其他各地藩镇的劝进奏表也该要到了,你也该二请二辞了。” “嗯,确实是应该第二波了,不过禅让之事,终究不过是走个过场,咱们真正的心腹大患,终究还是那李筠和李重进啊。你……当真是有办法?” 赵匡美笑着道:“袁彦不是都已经来了么?怎么,大哥还不信我?” “哼,谁知道你这是不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你快跟我说说,那李筠和李重进,又要如何安抚?” “这个么……现在还真不好跟你说,不过大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京城,乃至天下不管传出任何的谣言,您都千万别紧张,也别当真,因为那一定是我传的。” 赵匡胤皱眉道:“你想凭区区谣言来摆平这两位军中悍将?” “呵呵,哥,别小看谣言啊,有时候这东西,比刀子杀人要残忍多了。” “你小子还跟我玩神秘啊。” “哥您耐心等着便是,接下来我不但要帮您搞定这两个人,还要再送你一份,大大的惊喜,不过你答应我的赌约,可千万不敢忘记啊。” “哼,老子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还能骗你不成?” 说完,赵匡美就笑嘻嘻地跟赵匡胤告辞,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驾车去找了这开封城的几大首富商贾之一的孙悦,孙大掌柜。 那孙大掌柜见了赵匡美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诧异道:“美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匡美哈哈大笑,道:“我来了,自然好事也就来了么,最近几天生意如何?” “额……还行,挺好。” “嗯?看来,这是还是没有恢复到陈桥兵变之前的水平啊,不过你也别着急,我大哥是一代明君,慢慢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能够恢复,而且肯定比以前还好,好得多。” 孙悦还能说什么? “借美公子吉言,但愿如此。” “孙老板,你说,咱们俩是朋友?” “不敢跟美公子论一个友字,美公子若是有事要让小人去办,还请您直接吩咐便是,只要是小人能做得成的,必不敢有半分推辞。” “哈哈哈,怪不得孙老板您生意做得这么大,你啊,懂事儿。不过我却是真的把您当做朋友的,不敢说吩咐,作为朋友,你再帮我一个忙如何?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美公子您说。” “你帮我传一条谣言,我要这条谣言在两天之内传遍整个开封,十日之内,给我传到河东去,能办得到么?” 孙悦闻言一愣,忍不住惊诧道:“又是谣言?啊这……” “若是为难,那便算了,我从不然我的朋友做为难的事。” “啊不不不,您认我为友,我就已经高攀了,哪有推脱的道理呢?河东之地,我倒是确实跟那边的商贾多有往来,却不知美公子又要传什么样的谣言呢?” “就说,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不服我大哥,暗藏反心,已偷偷遣使者勾结辽人,欲献太行天险,行儿皇帝石敬瑭之旧事,甚至还要引契丹兵马再临开封城。” “啊……哈?” 孙悦一愣,随即脸都白了。 “这……这是……是谣言?不,不会是真的,这……这听起来,也,也,也太像真的了?” 赵匡美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谣言这东西,就是要听起来像是真的,才有传播的价值啊,至于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呵呵,谁知道呢,真假之间是可以随时变换的。” 孙悦闻言都有点傻了。 这谣言要是成真,他现在怕不是要收拾铺盖卷赶紧去外地躲避去了。 这李筠所镇守的地方可是璐州重镇,这地方若是献给契丹人,则辽国可以轻而易举的扼断黄河,甚至是断绝南北漕运,到时候整个黄河以北,必不复汉人所有,其影响力,恐怕还真不在那石敬瑭献的那燕云十六州之下! 这特么不是造孽么! “如何?能行么?” 孙悦叹息一声道:“若是别的谣言不好说,但若是这一条,天之内,传遍大半个大周都没问题,可是……哎~只希望……谣言终究只是谣言。” 说完,这位大商巨贾,居然连腰也都跟着驼了一点,整个人看上去就跟老了一岁似的,怔怔地看着远处失神,发呆。 赵匡美则是笑了笑,没解释那么多,很显然,这又是一次先射箭后画靶的算计。 谁让他读过宋史,所以了解李筠这个人呢? 这个人,虽然有许许多多的缺点,论英明神武更是比不上大哥半点,但至少有一点是必须要肯定的,那就是他在历史上誓死不当卖国贼。 要知道他的那个藩镇的地理位置,勾结契丹是最容易的,但历史上他造赵匡胤的反,嗯,或者说是为后周报仇的时候,勾结了北汉也勾结了后蜀,还与李重进暗中缔结盟约,间接还勾结了南唐,但唯独没有勾结契丹。 北汉皇帝刘钧主动提出要为他引荐大辽皇帝,也被他言辞拒绝,明确表示,他刘钧若是胆敢让契丹人掺和进来,他立刻就会翻脸,调转枪头就要打北汉。 整个叛乱的过程,不管被赵匡胤打成什么孙子样,面对契丹主动给他抛过来的橄榄枝,人家自始至终就没搭理过,一直到最后举家自焚而死,任何人谁敢提勾结契丹这事儿,他就砍谁。 所以虽是对手,但至少赵匡美却认他是个爷们,没给咱中原将门丢人。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既然已经清楚了这李筠的为人,那自然是要针对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了。 激的,就是他那份民族自尊心。 第十二章 永远是儿子 “点检,点检,不好了,不好了啊。” 殿前司内,赵匡胤不满地皱眉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不是啊,是令堂,她她她……她,她来找您来了。” 赵匡胤诧异道:“我娘来找我,这有什么不好的?” “哎呀点检啊,令堂她,她……她是拿着棍子来的啊,说是要揍你呢。您快躲躲,这,这不好看啊。” 赵匡胤一脸懵逼:“这……为什么啊?我娘为什么要揍我?” “是美公子,美公子他……他……他离家出走了啊。美公子只给令堂留下了一封信件,今天早上他人就不见了,说是,说是……去了璐州了啊。” “什么?” 赵匡胤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急了:“他去璐州干什么,他不知道那是李筠的地盘么?他不知道李筠那厮对我心有不甘,早有反义么?我……他,气死我了!怪不得他神神秘秘的不跟我说,他他他,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正自骂着,老太太已经拎着拐棍进来了。 老赵家到底是将门世家,就见那老太太一根拐杖耍得是虎虎生风,丝毫不比赵匡胤的盘龙棍耍得差,一句话都不说,兜头批脸的就砸啊。 直吓得赵匡胤一蹦三尺高,口中连忙呼喝:“娘,冷静啊!冷静,这儿是殿前司!你……我好歹也是殿前都点检,给我留点颜面行不行?” 老太太闻言气呼呼地将拐棍往地上一杵,怒骂道:“你如今已贵为天下第一人,满朝的文臣武将,尽尔取用,你,你,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你要用你弟弟?没人可用了么?!满朝的文武大臣难道就找不出一个比你弟弟更合用的了么?” “娘,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三弟他此前跟我聊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这小子的主意居然这么正啊!不是娘,那臭小子到底说什么了,你快把他的信给我看看啊!” 老太太怒哼一声,这才将信拿给赵匡胤看,然后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哭泣:“我那可怜的幺啊,他还那么小,就要为你这个做兄长的奔波,居然还要去璐州孤身犯险,他还那么小啊,那璐州可是李筠的地盘啊,我的幺啊,我怀胎十月,去了半条命才生的幺啊。” 说罢又指着赵匡胤大骂:“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做大哥的待他不好,不肯给他一个大官去做,非要逼他跟你打这个什么破赌,这孩子心气高,是被你逼得没办法,所以才……所以才……哎呦,我可怜的幺儿啊~,香孩儿你给我过来,不要躲让老身打你一下!” 赵匡胤在看过赵匡美的留信之后却是脸色大变,连老娘都顾不上了,连忙大喝一声道:“来人啊!传我命令,让石守信和韩令坤立刻整备,其部一天之内整军出征,兵进泽州,给我放出话去,若是我三弟有事,吾必亲自征伐,杀他李筠全家!” 直到下完了令,赵匡胤看着赵匡美给他留下的信件依然是震惊无比,久久不能平静。 这小子……他的心也太大了! 只是在担心之余却是又隐隐的有点骄傲。 嘿,真不愧是我弟弟。 比老二那个货强。 正想着呢,就听咚得一声,他的脑袋瓜子就跟老太太的拐棍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你是点检又如何?你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什么时候,我也是你娘,你给我站那,让老身再打一棍!” 赵匡胤闻言苦笑,只得道:“娘,同样都是儿子,您这也太偏心了,当年我十六岁的时候您跟爹就把我撵出家门让我独闯江湖去了,最落魄的时候我身无分文几乎饿死,是偷偷的跑去人家菜农的地里啃生白菜,这才勉强活了下来,怎么我离家的时候你们就舍得,老三他只是出个使,您就这样呢?您这可有点厚此薄彼啊。” 老太太眼珠子一瞪:“这能一样么?你是长子!” “…………” 赵匡胤只能苦笑,还能说什么呢? 幼子了不起啊! 只好连连劝慰道:“娘啊,您就放心,我毕竟还在呢,再说他李筠好歹也是叱咤天下几十年的老将,资历比爹都深,此行三弟就算事不能成,他也不至于就欺负他一个小孩子?” “再说了,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当年若不是您跟我爹心狠让我离家闯荡江湖,历经磨练,我又如何会有今日呢?老三他毕竟是咱赵家的种,这于他,于国,都未必是坏事。我倒是挺欣赏他这股子敢想敢干的劲的,比老二强。” 老太太闻言倒是也点了点头,叹息道:“人老了,就想含饴弄孙,这心,也远不如当年狠了啊,再说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你马上就要受禅了,那你的兄弟,仗着你的关照,活得舒服一点不应该么?哪怕是劳累一些也就罢了,又何必还要像你,像你爹那样,提着脑袋赚功名呢?” “哎~,你们都大了啊,不过老大啊,老三这性子要强,这一遭他若是能回来,立下功劳,你可千万要说话算话,给他个大官来做啊,可不敢再厚此薄彼了啊。” “知道了娘,等他回来,我把他绑起来,让您狠狠揍他一顿。” “竟说那屁话,他若是立功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打他?他若是回来却没立功劳,想必心绪必然抑郁,我又怎么舍得还打他呢?” “…………” 到底是谁在厚此薄彼啊! “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爹把你赶出家门是让你去投奔王彦超的,你身无分文流落街头,那是你赌博输的,反赖到我们头上来了?你那是活该,谁让你赌博,就应该让你长长记性。” 赵匡胤闻言面色愈发凄苦,却是也只能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下,毕竟,他就算地位再怎么显赫,在旁人面前可以牛逼,但是在老太太面前,却也永远都是儿子啊。 第十三章 激将法 河东 璐州城 “你……是赵老三?” “赵家三子赵匡美,见过李将军。” “嗯……小赵他生得三个好儿子啊,坐,不知贤侄不远千里来璐州见我,所谓何事。” “天下群情汹汹,都在上表请我家兄长再进一步,唯有璐州没有动静,因此,特来看看。” “你是来逼我写劝进表的?” “不敢用一个逼字,是请。” “哼!小辈,你可知,就连你爹赵弘殷,他的资历也比老夫浅上不少。赵匡胤,哈哈,乳臭未干的小儿,他才打了几年的仗,不过是仗着运气稍稍立了一些军功,就想让我臣服于他?老子打仗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 赵匡美也不恼,笑着道:“李将军早在李存勖叱咤风云之时便已是军中骁将,后唐时便曾任控鹤军指挥使,论资历,如今这天下还活着的人中,似乎就只有魏王符彦卿能与您媲美了,只可惜时势变换,皆是天命,李将军,到底是距离天下至高之权远了一些。我家兄长虽然年轻,但可能……真的是运气好。” 李筠一听这赵匡美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禁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赵匡美也跟着顺眼起来了,冷哼一声之后,便安排赵匡美在自己面前坐下,又让儿子李守节去煮了几杯茶来。 这李筠这个人啊,特别的注重资历,你跟他谈资历,他就会特别喜欢你。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天下确实是几乎已经没有比他资历更深厚的人了,就一个符彦卿,但人家符彦卿如今早已是功成身退,贵为魏王,虽然天雄军的兵权依旧牢牢掌握在符家人的手里,但他本人却是已经在洛阳退休养老,每日里打猎听曲玩小妞,过得好不潇洒,其他的武将那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却听赵匡美笑着道:“李将军,不,我还是叫您一声伯父,伯父啊,您对我大哥不服气,这个可以理解,说实话,若我是您,我也不服,您是什么资历,他是什么资历?天下至尊的位置,凭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你这小鬼,倒是会说话。” 这李筠倒是也没说什么忠于后周之类的屁话,他特么毕竟是后唐时期就做了指挥使了,真是什么忠臣的话早在后晋建立的时候就应该去死了。 事实上五代这个乱世去跟武将谈忠诚,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因此这李筠倒也没有丝毫的扭捏。 没有什么忠君爱国,说白了他就是觉得赵匡胤资历浅,是个小辈,没什么别的理由,再直白点说,老子都还没反呢,怎么就轮到你了呢?懂不懂什么叫做论资排辈? 却听赵匡美道:“但是伯父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咱们汉人之间内部的事情,您哪怕是起兵反了我大哥,那也是你们两个一决雌雄,可是……您反了也就反了,为什么要让契丹人掺和进来呢?这就不合适了?兄弟相争,纵使是你死我活,如何能去投效外人?” 李筠闻言一愣:“什么契丹人,这跟契丹人有什么关系。” “伯父,这个时候还装糊涂,这就没意思了?天下人都知道,也都传遍了,说您欲行儿皇帝石敬瑭之旧事,意图任辽国皇帝耶律璟为义父,献太行天险与辽,全割我大周黄河以北的土地,而辽国则出兵帮助您击败我大哥,进驻开封,入主天下。这,我可就不敢再叫您一声伯父了,李筠啊,哦不,是耶律筠啊,你是要遗臭万年么?” 李筠一听就急了,乓的一声就拍了桌子:“你放屁!谁要当儿皇帝?谁要做石敬瑭了?老子跟契丹人打了一辈子的仗,当年耶律德光入主中原,是我们哥几个联手,然后才打退了契丹胡虏建立的后汉,我特么勾结契丹?此无稽之谈也,你这小儿,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 赵匡美故作惊诧道:“是么?可是这件事如今在开封城已是人尽皆知,甚至我来的路上……整个河东,也听到有人在传啊。” “河东也有人在传?”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打听一下,市场上到处都在这样说。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耶律筠,你难道敢说你自己问心无愧,此事完全出自捕风捉影吗?” “这特么怎么可能?” 恰好这时候李守节端着一壶热茶来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爹,三公子,热茶来了,这可是从福建来的上好茶叶,呵呵,有什么事咱们就好好说说么,都是将门,哪有说不开的结啊。” 这李守节本人乃是李筠身边最大的反对派,他是真的一丁点都不想跟赵匡胤打,原史上都快要给赵匡胤当带路党了。 毕竟有资历的是他爹李筠又不是他,老头儿都是土埋半截,眼看着就要盖棺定论的人了,这还折腾个毛啊。 赶紧把劝进表写了,则以后他们家就算是没有了兵权,荣华富贵却是必然能够坐享的,可若是起兵,他们璐州拿什么去对抗赵匡胤的开封禁军? 自打柴荣改制之后,这天下大半的精锐都跑开封去了,节度使早就没有跟中央叫板的资格了,还当这是以前呢么? 再说退一万步来说,真让你做得成了,这又有什么好处?这皇帝你能做几天? 唐末一来中原王朝来来回回都换了多少个朝代,多少个帝王了,有用么?没有用,谁也没那个能力知道。 朱温、李存勖、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郭威,哪个不是一代人杰?结果呢? 朱温被自己亲儿子弄死了,李存勖死于兵变,李嗣源被养子弄死,后晋后梁都是死在第二代的,特娘的五代以来唯一一个顺顺利利的接了老子班并且好歹活到死的居然只有柴荣一个! 然后现在柴荣也死掉换赵匡胤了。 这破皇位你抢他干什么?你就是真抢来了,你还有几年活头?够时间培养我接班么?恐怕我这个做儿子的,十之八九也就是个刘承佑的结局了? 你抢他干啥啊! 他甚至觉得禁军的将领们之所以拥护赵匡胤反而恰恰是因为他够年轻,年轻,才有时间和机会去培养下一代,安排身后事,否则,这天下怕不是永远要在这乱局之中轮替,别说老百姓已经受够了,就连他一个堂堂节度使之子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所以眼下这个时候赵匡胤居然派了自己的亲弟弟来亲自劝降,这在李守节看来这诚意是相当足的啊。 自己的老爹虽然不服,但其实反心也不是那么坚定的,写个劝进表而已么,看起来那真是大有希望啊。 却见自家老爹突然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咣的一下就把他放在桌上的茶盘给扫到了地上。 “怎……怎么了父亲?” “还特么喝什么茶?你爹我都快变成耶律筠了!立刻,马上给我派人去市面上打探,璐州城内有没有老子要勾结契丹的消息?” 第十四章 你想当异姓王么 “爹,已经查明了,璐州城中,确实有人在传您……传您要勾结契丹,学石敬瑭的消息。” 老头儿气得眼眶都快要碎裂了,明明挺有风度的堂堂节度使,却被激得跟一条疯狗似的:“谁干的?这特么是谁干的?是不是军中,军中有人背着我干的?啊?我还没死呢他们想干什么?老子土都埋到脖子上了,眼瞅着就要盖棺定论了,给我搞这个事?” 说着,却是咣得一声掀了桌子,宛如一个精神病人似的就开始砸他自己家东西。 赵匡美则端着自己的茶杯寻了个角落,一边喝茶,一边看这李筠发疯,看起来特别的淡定。 “我……要成为石敬瑭了?” 赵匡美笑着道:“伯父您这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石敬瑭虽然割让燕云十六州,但他毕竟是个沙陀人,谈不上汉奸两个字,一个沙陀人把咱们汉家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送给契丹人,咱们做汉人的虽然骂他,恨他,但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民族罪人?” “但是伯父您的话,您是出身于太原李氏的?哎呦,那这么说您还是李唐后裔啊,这要是唐朝的时候,我都得给您磕一个?嘿,您可真给祖宗长脸。” 太原李氏当然不可能都是李唐皇室的直系后裔,但不得不说或多或少都是能沾点亲戚关系的,基本上这帮人也一个个的都以李唐后裔自居,李筠自然也不例外,一想到自己被传成了汉奸,一时间不禁都有点脑溢血了。 “你……你……你回去告诉你哥,这些谣言,这些谣言全部都是子虚乌有,让他可千万不能信啊!老夫是快要死的人了,活不了几年了,但是这身后名,我……我……你一定要让他信我啊!我就算再不服他,就算是跟他打一仗,我也绝对不会勾结胡虏的,绝对不会的啊。” “伯父,您若是我哥,您能信么,您敢信么,您到底是不是汉奸,自然会有史官执笔去记,就算是正史不去记载,那不还有野史呢么。” “我……我特么……” 老头俩腿一软,噗通一下就摔地上了,吓得李守节连忙上前搀扶。 李筠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速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勾结契丹人,不管是谁,查到了,立刻五马分尸!” “不用查了。” 赵匡美将喝完的茶杯放下,淡定地嘿嘿一笑道“伯父,这个谣言,是我传出来的,确实是跟您这没有关系。” 李筠一愣。 然后噌得就拔出了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特么故意在毁我?” 赵匡美抬头望向他道:“您现在杀了我,这汉奸您就当定了。” “呵呵,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老夫写劝进表?赵老三,你卑鄙!” 赵匡美用两根指头夹住宝剑扒拉到了一边,不屑地道:“若只为了区区一封劝进表,我会不惜亲自过来孤身犯险么?伯父,您把我想得小了。” “那你待如何?” “我来,不是为了要您一封劝进表的,而是想问您一个问题,伯父……可想当异姓王么?” “异姓王?我?赵匡胤能封我为王?” “您能不能封王不在我家兄长,而在您啊。听说魏王现在在洛阳好不潇洒,天雄军的军权时至今日依旧牢牢在符家的手中,他们符家现在已经是一门两皇后了,将来我兄长百年之后若是由我二哥继位,那便是一门三后,任凭这中原王朝如何变幻,历经五代十二帝,符家的地位,却是始终没人能够动摇得了,论显贵,有史以来除了独孤信之外谁能比得了?伯父,您想学符魏王么?” 李筠闻言不禁苦笑:“天下武人,谁不想学他符老四呢?可我何德何能,如何能跟他们符家相提并论?” 这话自然也是大实在话,符彦卿和符家绝对是五代中最让人羡慕的军阀,人家对争霸天下都没什么兴趣,反正谁当皇帝,他们家都是异姓王,都是大显大贵,但是人家能做到这个地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成功几乎不可复制。 首先是人家确实能打,符存审本身就是后唐大将,是李克用的十三太保之一,更狠的是他足足生了九个儿子,愣是在乱世之中都混到了节度使一级的高级武将,世称符家九子皆如龙虎,老二符彦饶甚至被黄袍加身过。 而这九个人中,最狠的符老四也就是符彦卿,其威名据说是足以止契丹小儿夜啼。历史上后来契丹南下攻宋的时候萧太后都要问一句,符彦卿死了没有?听到他确实是死了,这才敢挥师南下。 当然更重要的自然就是他们家那个藩地的具体位置了,他们家地盘在雄州,在瓦桥关,这是中原王朝面对契丹的最前线,所以几十年来他符彦卿都是坐观成败根本不去掺和,反正谁当皇帝,都得用他们家守大门。 至于削夺兵权,谁敢削天雄军的兵权啊,不怕削出乱子来么?契丹人非得笑疯了不可。 所以正常来说他们家这个地位是大可以世世代代永远保持下去的,谁也削不了他们,甭管谁当皇帝,都不得不跟他们家共天下。 当然,历史上符家还是没了,因为赵老二的驴车漂移,雄州都丢了一半,雄州都没了,自然也就没有天雄军了。 但是总而言之,因为雄州的特殊性,导致了符彦卿和整个符家的地位,在整个五代都是独一档的,几乎很难复制得了。 赵匡美则笑着道:“在我看来,这天下至少还有一个地方,跟雄州是差不多的,伯父若是愿意去取,相信我家兄长绝不会吝啬一个王爵之位,符彦卿可以做魏王,为什么您就不可以做晋王呢?” “你是说……” “太原,伯父可有兴趣去取么?” 第十五章 赵匡美的诡计 取太原,做……异姓王? 李筠一时间放下了手中长剑,有些懵逼了。 说不动心是假的,符彦卿可是被后人称之位完美武将的,至少在五代时期的人们看来,赵宋天下,可真不见得比符家基业会更持久。 可是…… “伯父,先帝之时,王璞曾献平鞭策,曰,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先帝也曾有言,十年时间平定天下,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十年时间内修德政,有如此三十年,可开盛世矣。” “我家兄长继先帝遗志,自然也当要先南后北,休养生息,直到时机成熟,再挥师北上,与契丹一决雌雄,收复燕云,此乃大战略也,然而如此一来,朝廷的精力和兵力将不得不布置在南方地区,北线难免空虚,然而世人皆知,中原王朝真正的生死大敌,唯契丹尔。” “北线,有天雄军在,只要不是王朝决战,料来应是无忧的,然而西线,那北汉伪政窃局太原,于咱们中原王朝来说,实在是如鲠在喉,好不难受,即使只是防备,也非得在此布下七八镇的精兵不可,伯父您若是能收复太原,进而取勾注山,雁门关,稳住咱们的西线战事,何愁将来不能再进一步,像符魏王一样封异姓王呢?” 取太原,灭北汉,既能取不世功业为赵匡胤立下大功,同时也能摁住这中原王朝的西线战事,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变成第二个符彦卿了,赵匡胤轻易绝不会动他,他的地位也自然将要远超其他的节度使。 这诱惑对五代的人来说可能比做皇帝都还要大,偏偏这李筠,无论是身份,资历,兵力,还真的都勉强的有了这样的机会。 两全其美,完美。 当然,理想很丰满,但现实肯定是骨感的,李筠不禁皱眉道“太原……我难道不知太原之重么?只是那北汉……哪里是我打得下来的呢?” 赵匡美神秘一笑:“所以,我来了啊。” “你莫非是有妙计?” “伯父不妨干脆起兵,打出清君侧,诛奸贼的旗号,至于这谣言么,您也不用管,反而可以找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小孩作为冒充于我,送去太原跟北汉结盟。” “啊?” “趁着我大哥没反应过来,伯父,还请您不要墨迹,立刻挥师南下,攻取泽州城。” “…………” 李筠都迷茫了,这特么的,这小孩到底是哪波的? “等您打下泽州城,我兄长的前锋援军差不多应该也就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石守信和高怀德,只需稍稍僵持,我断定,北汉作为您的盟军,必到,而且领兵之人,必是北汉伪帝刘钧!” “如今的北汉,还能出多少兵马?三千?五千?顶了天了,这个时候,您再临阵倒戈,取刘钧之首级,可谓易如反掌。” “您想想,北汉的皇帝带着北汉的精锐出来,然后统统死光,这太原还守得住么?太原城,岂不是一战而下了么?何况那后面还有石守信和高怀德呢。” “如此,伯父您一举立下如此大的功业,所谓汉奸之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从此以后,您便宛如那魏王一般为我朝永驻西线藩篱,此岂不美哉?” 见李筠还在懵逼,赵匡美继续趁热打铁道:“伯父啊,北汉其实就是契丹人养的一条狗,之所以难啃,山河之险都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只要咱们去打,契丹就一定会派援军驰援,所以说要想取北汉,最关键的就在于这第一波。” “您使这假反实忠之计,则北汉必然不会有所防备,到时候刘钧身死,也葬送了城中精锐,咱们将太原一鼓而下,等契丹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把雁门关都夺下来了,他们还能如何?恐怕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此战,十胜,无败。” 李筠闻言纠结道:“你这计……你这计谋何其险也?你怎知,那刘钧一定会亲自来泽州与我相会?一旦他不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赵匡美故作神秘道:“呵呵,我料定他必来,我都已经亲自来给你当人质了,你还犹豫什么?” 毫无疑问,赵匡美又在玩先知了,毕竟目前为止他这小蝴蝶煽动的翅膀还不大,按说这天下大势还并未有因他的存在而有太大的改变,所以既然历史上刘钧会亲自率领三千精锐在李筠取下泽州之后前来助阵会盟,凭什么这个时空里在他有意设套之下他就不来了呢? 况且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去分析,北汉这两年日子过得那可是老惨老惨了,柴荣的威名大半都是骑在他们头上打出来的,这刘钧可是个有心气儿的主,眼下柴荣身死,江山易手,这么好的机会,刘钧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难道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的给契丹人当狗? 李筠皱眉道:“贤侄……当真是好谋算,好勇气,只是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的,凡事机关算尽,也难免会有意外,这刘钧若是当真来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他不来,老夫……又要何以自处,如何收场呢?” 赵匡美撇嘴一笑道:“伯父啊伯父,你怎么这么墨迹呢?用兵之事,哪有那么多百分百把握的事儿,我身为堂堂亲王,都不惜亲身犯险,为了你的安危成败堵上自己的性命,你身为五朝老将,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呢?” “我特么婆婆妈妈?” “所以伯父您到底反不反?要么,您就直接把我杀了,把我的真人头送给刘钧反了得了,将来史书之上,你到底是不是汉奸自然会有公论,要么,你就行我之计谋,事成则封王,事败,大不了我给你陪葬,将来青史之上你好歹也是壮志未酬的民族英雄。” “大丈夫马上封侯,本就是提着脑袋赌命,谁还不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富贵,伯父你连造反的事儿都敢干,却在此跟我扭扭捏捏,岂不可笑?平心而论,我这计谋,难道比你直接跟我大哥死磕胜算更低?” 李筠闻言大怒,一拍桌子道:“你小子跟我使激将法是,好!老子还就吃你这一套!儿啊,去监牢里找个十来岁的少年砍了,这计,老夫用了!” 第十六章 歃血为盟 “天助我也!此真是天助我也啊!” 太原城内,刘钧拿着李筠写给他的盟书,不禁喜不自胜。 这北汉与后周之间的血海深仇自不必说,即使不考虑国仇,家恨也是一笔算不清的账。 “此乃天赐良机也,太行山易守难攻,只要能与李筠汇师,抢占太行山险,则纵使是赵匡胤以十万兵马来攻,也必不能下,只需相持数月,大周内部各个藩镇必将群起而响应,大辽,也必会派援军与我,如此,则大事定矣,则大汉,可以光复矣!” 北汉宰相卫融连忙奉承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太行山,赵匡胤非是不知兵之人,必会与李筠争夺山险,此战,谁先取了太行山险,谁就能取天下。” “对,对,兵贵神速,朕,应该火速出兵,对了,还有辽国那边务必要他们派遣援军。” 却见堂下突兀的有一人嘀咕道:“又是借契丹之力取天下,岂不是又要步后晋之后尘了么?” “嗯?” 刘钧不爽地回头,见说话之人乃是刘继业,不由得一声冷笑道:“怎么,业儿以为,不妥么?” 刘继业见状咬了咬牙,虽知有些话不该他说,却还是站出来拱手抱拳道:“义父,眼下中原内乱,正该吾刘氏重归天下之时,天下百姓,军民,必追太祖之遗泽,义父只需振臂一呼,何愁天下节度使不能响应呢?” “然而太祖毕竟乃是驱逐契丹才得有天下,如今这千载难逢之机,若是再由那契丹人再来插一手,则天下各镇的节度使,如何还能愿意认您为主呢?此中原家事矣,何必劳动外族盟友?” 刘钧大怒,骂道:“此迂腐之见,如今乃乱世,唯有兵强马壮者才能成就功业,何来的忠诚信义,那些节度使的心中若是当真有着忠信,又何来那郭威逆贼,篡夺我大汉江山?” “可是……” “无需多言,咱们刘氏乃沙陀人也,何必拘泥于汉家礼法,汉奸二字,却是骂不着咱们。” 刘继业闻言张了张嘴,却是又无奈的闭上,只得道:“既如此,还请义父许孩儿做先锋。” “你?” 刘钧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打算,遣你为使者,去上京联络辽国如何?” “义父?” “你是我的义子,又素来机灵,听闻萧大王素来喜欢你,难道还有比你,更适合出使辽国之人了么?” “我……” “怎么?吾儿,不愿为父分忧么?” 说着,刘钧一双阴郁的双目,渐渐露出了危险的神色。 “孩儿……愿去。” 刘钧见状,不禁哈哈大笑。 这刘继业本姓杨,乃是麟州杨家将门之子,后汉时这孩子其实是作为人质派到刘崇身边的,刘崇瞅这孩子喜欢,就收在身边认了干孙子。 谁成想不久之后郭威黄袍加身,后汉没了,刘崇不得不建立了北汉,偏偏那麟州杨氏夹在周汉之间,左右横跳,着实可恶,后来他爹刘崇死了,这个干孙子,自然也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他的干儿子,但其实这俩人之间哪有什么父子之情?倒更像是役使麟州杨氏的手段。 只是此人却常常不满契丹人来太原劫掠,以至于口出怨言,甚至曾亲自带兵跟来抢劫的契丹人动过手,偏偏他还顶着自己义子的名头,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么。 人家契丹爸爸又供咱马匹钱粮,又作为援军帮助咱们打仗,偶尔过来抢几个百姓,玩几个小姑娘怎么了? 契丹皇帝那是我的义父,这就是你的干爷爷啊,哪有做孙子的,跟爷爷动手的道理? 实在是太不乖了。 所以这次他灵机一动,索性将这小子派去辽国出使,而且名义上还要以他为主,如此一来,彻底定死了他汉奸的名头,也好断了他那不该有的念想。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不然吃屎的时候,心里得多犯恶心? 如此,又等了两天,听闻李筠已取了泽州,心中早已急不可耐的刘钧立刻带着宰相卫融,尽点城中兵马,出兵四千,亲自带兵前去襄助。 因为去得太急,以至于就连后勤粮草都没有带。 毕竟两家很近么,李筠的那儿防区原本就是防备他们北汉的,到地方吃李筠的不就得了?咱好歹也是来帮忙的,吃你点东西难道还不应该么? 距离泽州城还有三十余里,便见李筠已经率兵来接,请他们进城。 谁知刘钧见状却突然犯病了一般,非说自己是皇帝,天下都本应该是自己家的,而李筠只是节度使,应该给自己行君臣之礼。 李筠不禁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看了一眼刘钧身后大约三四千左右的兵马,心想着你都这么垃了,还特么有脸跟我摆谱呢么? 你们北汉现如今也就仗着有契丹爸爸撑腰才能依旧在太原城耀武扬威而已了,心里就一点b数都没有么?你这皇帝的兵力都还不如我这个节度使呢啊。 以至于李筠见状脸色变了又变,人骑在马上,手却不自觉的就摸向了自己的佩剑,心中琢磨着,要不直接抽刀子捅死他算了? “咳咳,伯父,眼下赵贼势大,兵锋已近在咫尺,还请伯父,能以大局为重。” 李筠回头面色不爽地看向赵匡美。 赵匡美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嫌弃地便主动翻身下马,行跪拜大礼,给刘钧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拜见大汉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筠见状,这才不情不愿地下马跪拜,口称天子。 ‘入你娘,就当提前给他上坟了。’ 刘钧见状,愈发的大笑不止,对刚刚的李筠的小动作也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他这么干本来就是趁人之危,所谓的大局,自然便是两家联盟共抗赵逆的大局了么。 大喜之下,他倒也是个敞亮人,直接下旨封李筠做了西平王,李筠则也是欣然接受。 “李爱卿啊,前方战事如何了?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自然是先取太行山,然后居高临下,借天险相守。” “嗯,爱卿与朕,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李筠笑着道:“汉军多骑兵,我军多步卒,不如就请陛下先命人上山拒守如何?吾自当多备粮草,修建防御设施,至于结盟之事,陛下留在泽州与吾全了礼仪也就是了,毕竟南边的石守信和韩令坤旬日之间可能就会到,东边,相州的王全斌如今也已经领兵西进,意图与慕容延钊会师对咱们两面夹攻,事不宜迟,迟恐有变啊。” “爱卿言之有理,此乃务实之言啊,既然爱卿已有所准备,嗯,卢多佐,卫融,你二人便先率领咱们的骑兵,在西平王麾下将士的引导之下,先行上山,朕要在泽州摆设祭坛,与西平王歃血为盟。” 第十七章 锤杀刘钧 “陛下,请。” “爱卿,请。” 刘钧与李筠走在前面,突出的就是一个君臣和谐,笑容满面,尤其是刘钧,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就宛如一朵花似的,笑得甚至都有些像二傻子。 实在也是压抑的太久了。 他爹刘崇本是后汉太祖刘知远的亲弟弟,在河东担任节度使时原本是抵御契丹的,谁曾想十年前郭威黄袍加身建立后周,杀了刘氏满门。 这刘崇自然也就接下了后汉的这个名头当了皇帝,结果为了抵御郭威的兵锋,不得不跟生死仇敌契丹同流合污成为汉奸。 哦,他们刘家是沙陀人,所以应该叫沙陀奸。 再之后郭威身死,柴荣继位人心不稳,刘崇就想着这回肯定是大好的机会了?于是主动起兵与柴荣决战,本来,一切都正如刘崇所料,年轻的柴荣就和五代时期所有的二代帝王一样,根本就控制不了郭威给他留下的骄兵悍将。手下的指挥使有接近一半都不战而逃,甚至还有两支兵马临阵倒戈,眼瞅着,他们就要恢复祖宗基业了。 结果,柴荣愣是莫名其妙的就天神附体,亲自冲锋,而当时作为柴荣亲信嫡系的赵匡胤更是勇猛无比,连连斩将夺旗,竟至最后反败为胜,直接把他们北汉给打成了残疾。 恰恰是因为这一战的逆风翻盘,才使得原本根本没有威望,部将离心离德的柴荣,莫名其妙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威势,把原本其实已经分崩离析的后周给救了,从此奠定了柴荣英雄无敌的威名。 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踩着他们北汉脑袋拉屎铸就的威名啊!大顺风的局势之下被柴荣和赵匡胤翻盘,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然后这些年在柴荣的不断蚕食之下,他们北汉的地盘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现在只剩下了太原一府之地,全是老弱病残,也彻底成为了辽国的附庸,完完全全的成了辽人养着的一条狗。 十年啊,他们北汉,原本的天下之主,却被那后周整整欺负了十年了,外人哪里知道他们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好在老天开眼,柴荣,呵呵,就算是英明神武,又能如何? 谁让你命短呢? 也终于该轮到朕,来耀武扬威了。 可能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这刘钧明显话也比较多,明明一滴酒都还没来得及喝呢,居然面上便已经事先带了几分醉态。 就见李筠早已经提前布置好了结盟好的高台,虽是仓促而建,却能明显看得出这布置必是花了心思的,台阶上面铺满了白色的碎花,虽无雕梁画栋,却也到处都用白色的绫罗布置了起来,高台的正当中,一匹昂扬的白马拴在上面,显然是为了一会儿杀马盟誓所用,更有那专门的乐师,早已等在了上边,演奏着气度恢弘的乐曲。 布置简陋,但规格确实是不低,倒是也对得起自己这皇帝的身份。 志得意满之际,搂着李筠的肩膀便道:“李爱卿,若能助朕重新夺回天下,他日,必不相负,这天下有我就有你西平王的,你我兄弟二人,共享富贵,共分天下。” “你放心,只要咱们守住太行山,截断黄河水运,不出三月,大辽皇帝必会派来援军,与赵匡胤的禁军一决雌雄,必大胜之。” “到时候咱们将天下三分,黄河以北,尽归辽国所有,太行山以东的中原地区归我,太行山以西,都是你这个西平王的,咱们兄弟二人,坐享江山,建不世霸业雄图,岂不美哉?哈哈哈哈哈。” 没等笑完,却见李筠从高台上的桌子上拿起一柄小锤,刘钧只当是杀马用的,不由得笑着摸了摸那白马额头上的白毛,口中还道: “马儿啊马儿,今日杀你,只为朕与西平王二人盟约之见证,乖,闭上眼睛,一下就结束了,能已尔血来缔结朕与西平王终身不复的忠义之约,汝也算是死得其所啊。” 说完,就听咚得一声,头骨崩裂,刘钧只觉得自己的头上突然一痛,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两眼一黑,再一睁眼之时就只觉曰曰不断的鲜血从头上流下死死地糊住了眼帘,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你……” 咚得一声,李筠抡圆了又是一锤,狠狠地捶打到了他的太阳穴上,直接打得他昏死了过去。 “你说得没错,你的血,就是我与赵匡胤,不,是我向官家表露忠心,最好的见证,能看到我大宋君臣之间齐心协力,共保社稷江山,你,也算是死得值了。” 说罢,又抡圆了小锤狠狠在他脑袋上咚咚的砸了七八下补刀,直将这刘钧的脑袋彻底锤成了一坨烂泥,这才带着满身的血污,拎着小锤傲然的朝着早已经吓得呆傻的卫融等北汉臣子和刘钧的亲兵,只淡淡的问了一句:“降么?” 话音落下,五百早已埋伏好了的刀斧手突然拿着武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包围,看架势,只要这李筠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将这些人顷刻之间砍成肉泥。 “李筠!你特么疯了!我家陛下乃辽皇义子!你杀了他,辽皇绝不会再出兵助你了,你拿什么抵挡赵匡胤的禁军兵锋?” 卫融激动之下也不禁指着李筠破口大骂,他想不通啊,为什么啊,明明李筠都已经造反了,跟赵匡胤都已经势不两立了,这个节骨眼上,哪有先杀盟友的道理? 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噗呲一声,李筠却是乐了出来。 “求助辽皇?我李筠出自太原李氏,乃李唐后裔,难道会和尔等数典忘祖之辈一般,认贼作父么?契丹狗贼不来倒也罢了,若是再敢犯我疆土,定教彼辈有来无回!” “你……你这是,跟赵匡胤商量好的计策?就为了赚我北汉?你,你糊涂啊!你现在名义上已经反了,这么好的机会,赵匡胤如何还能放过这个削藩的大好机会?你怎么就信得过他?” 赵匡美却是适时地站了出来,笑着朝他拱手道:“卫相公此言差矣,我家兄长素来最重信义,也历来敬佩李将军的为人,天下人皆知他仁德之名,难道这些在卫相公以为这都是假的么?再者说了,我不是还在此为质呢么,你以为,我是为何而来?” “你,你是……” “赵家三子赵匡美,见过卫相公,早听闻卫相的大名,公本国士,奈何从贼?如今北汉大势已去,公又何必为之陪葬呢?吾知汝家小六十余口尽在太原城内,何不助咱们破了太原城,解救您的家眷,一同回开封开启新时代,新生活呢?卫相,可愿降否?您若是不肯,他日太原城破之日,在下,却是不敢保证您的家小会不会遭受兵灾之苦了啊。” “我……愿降。” 第十八章 取太原灭北汉 根本没有任何的波折,刘钧这次为了结盟摆谱所带来的将近四千精锐骑兵,尽数投降。 他们本来是爬到山顶上,准备在此安营扎寨,等着石守信等兵马来此决战之时,俯冲而下决战胜负的,结果一上山就发现,山顶上的营寨全是空壳,这山上要啥没啥,李筠根本啥物资都没给他们准备。 正打算下山问问,却发现山下已经架起了鹿角,结起了军阵,没多久的功夫刘钧的尸体都被李守贞用长矛挑在马上示众了,宰相卫融居然直接就投降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中了计了。 然后就在降,与冲下去跟周军拼了之间稍稍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所有人就全都很丝滑的投降了。 要知道五代啊,在这个时期讲忠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骄兵逐主帅悍将驱君王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即便是当年柴荣刚继位的时候麾下部队还会大规模的发生哗变,正常情况下,两军交战之时往往战事稍有不利,这些当兵的掉头就跑,那都已经是还算不错的了,更多的情况下可能干脆就把自己的主帅绑了给对面请功去了。 甚至别说五代了,自打安史之乱之后,一百多年里四百多个大藩节度使里有接近三百个都是被自己手下的亲兵给宰了的,能好好活着直到老死,甚至是死在战场上的连一半都没有,多少节度使被自己亲兵给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忠义?那是什么特么玩意? 所以这些北汉士兵投降之后叛变得格外丝滑,脱了北汉的军服转个脸的功夫就纷纷嘻嘻哈哈的跟李筠的昭义军打成一片了,甚至有百十来个军头还联合起来把赵匡美给堵了。 表示他们现在弃暗投明,赵匡胤能不能给他们发点赏钱,如果他们帮忙攻下太原的话又会不会有大额赏赐,太原城又是否需要屠城之类的。 把赵匡美给问得一愣一愣的,也深深地被这帮大兵那稀碎的三观所震撼到了。 想过五代的士兵没节操,但是真没想过他们会这么没节操啊。 当然,赵匡美再怎么心大,肯定也不敢用他们来攻打太原城啊,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没收了他们的战马,并且答应他们战后会挑选其中精壮充入禁军,甚至代替赵匡胤答应他们到时候会给每人一笔赏钱,这些人居然就老老实实的配合了,甚至主动提出要给昭义军做辅兵。 而赵匡美攻打太原的策略也是十分的简单粗暴,就是让北汉军和昭义军换了一下服装,让卫融这个北汉宰相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亲自叫门。 李筠还有些犯嘀咕:“这姓卫的毕竟乃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讲究个忠孝,跟那些当兵的不同,你说他可信么?” “这个你可以放心,其实这些读书人,有时候那节操还真就不见得比得上这些当兵的,我敢担保,此人绝对可靠。” 事实上历史上的卫融就是这一战被赵匡胤俘虏的,明明家里还有六十多口子人在太原呢,但投降北宋的时候也没啥心理负担,最后活到六十九才死,小日子过得也是正经挺不错的。 见这赵匡美都如此的信赖,李筠点了点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而这卫融也果然是完美的完成了带路党的使命,在太原的城下大喊了一声:“陛下已结盟归来,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然后门就开了。 李筠立刻率领亲兵攻入其中控制城门,随即大批的昭义军蜂拥而至,太原的那些守军瞬间就全都懵了。 皇帝带着城中精锐没了,宰相叛变,敌军进城,这还打个鸡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李筠就带着赵匡美亲自杀进了这北汉的皇宫,将宫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尽数控制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三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啊,如此胆大包天之计,你居然敢想,也居然真的做得成,佩服,当真是佩服,如此,你我之约定,也算是完成了?不知三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说罢,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早已经写好了的劝进表,甚至道:“若是有必要的话,老夫可随你前往开封一趟,当面劝你兄长进位。” 赵匡美则摇头道:“太原初定,昭义军还离不开您,万一辽人气急败坏引兵来犯,也不是不可能,伯父还是亲自在此坐镇为好,劝进之事,本就只是走一行事,哦对了,伯父既要移镇太原,璐州那边,必是要换防的,倒时还希望伯父能够配合。” “这是自然,如今取了此城,灭了北汉,心中夙愿已解,至于什么异姓王,突然却是看的也不那么重了。” “呵呵,还是要的,伯父灭国之功,非王爵之位,何以能赏呢?不过城中,必有辽国使者常驻于此,不如就请伯父下令将他们抓了,于闹市之中,当着太原城所有军民百姓的面,亲手将其千刀万剐,以澄清伯父意欲勾结契丹之谣言呢?” 李筠闻言捋须而笑:“三公子的心思,老夫自然是明白的,无非是害怕老夫也会和契丹勾结,也学那刘崇刘钧父子,在此行割据之实,去给那契丹人当狗么,不过你不说,这契丹胡狗老夫也杀定了,早在进城之初,此事就已经派了贞儿亲自去做了。” “伯父,果然高义,是小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赵匡美突然又回头看向了皇宫之中已经被抓起来的那些刘氏家眷,突兀的问道:“我听说刘钧有一义子名叫刘继业,颇有一些勇力,哪个是?” 众家眷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一人战战兢兢地道:“刘继业他……他被委派为使,去辽国请援军去了,想来……应该不会回来了。” “哈?” 赵匡美不禁一呆。 刘继业跑辽国去了? 卧槽那他不会真的就索性留在辽国为将就不回来了? 杨家将要变成辽国的杨家将了? 这不扯犊子么?! 第十九章 石守信 这是什么情况 河东路,泽州城。 春日里阴风瑟瑟,穿过连绵的太行群山伴着呜呜的鬼叫,吹在身上都觉得有些侵骨之凉,石守信不自觉得就拉紧了身上的披风,一想到接下来的作战肯定是山地作战,要领着麾下将士去爬山沟沟,一时间心中也是不禁有些踟蹰。 “哎~,也不知,那美哥儿还活着没。” 一旁的高怀德嘀咕道:“悬了,李筠他既然敢反,十之八九肯定是要求援于北汉的,况且京中不是有谣言说他要投靠契丹,行那石敬瑭之旧事么?美哥儿啊,十之八九已经被当成诚意给送出去了,哎~” “哎~” 石守信也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叹气,嘀咕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石守信和高怀德两人,各领着本部兵马,几乎是兴夜驰援,不到十天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完成了整装并且开赴到了地方,不可谓不是兵贵神速了。 然而因为他们这一遭走得实在是太急的缘故,以至于不管是粮草还是军械,其实都还有着很大的缺口,只能等待后方来送,完全违背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作战方针。 可实在是没有办法,谁让那赵大哥催得急呢? 可偏偏明明都已经走得这么急了,紧赶慢赶的却也还是晚了一步,半路上就听说了李筠反了的消息,却偏偏也没什么时间给他们重新准备了,只能是硬着头皮的继续加速赶到了地方。 这仗打得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高怀德忍不住怒骂了一句:“也不知回去后大哥他会不会怪罪咱们救援不利,入他娘的,这仗还没等打呢就先领了一个大罪,那赵老三他……他这是说什么了啊,不是说是来劝降的么?算算时间,几乎是他前脚刚到璐州那李筠后脚就反了,弄得咱们全无准备,实在是……实在是……” 高怀德瞥了石守信一眼:“你这是要入谁的娘?美哥儿,还是李筠?” 石守信脸色一变:“当然是李筠,老高咱是兄弟,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我就是觉得那美哥儿他实在是……实在是有点……” “哎~,少年得志啊,许是此前他逼降韩通之事,实在是太顺了,以至于心气高了一些,却是不想想,这李筠,哪里是韩通之流所能比呢?若是当真死在了璐州,想来,大哥也不会怪罪咱们。” “大哥不会怪罪,可是老太太呢?老太太心疼小儿子,在殿前司当众用棍棒打大哥的事开封城都传遍了,他日咱们回去之后,你猜老太太会不会也用拐棍打咱们?”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脸上的不禁都纷纷露出了苦相。 “这美哥儿,分明就是被老太太惯坏的,他自不量力的乱搞,却反而连累咱们兄弟因此仓促而战,贻误军机,哼,多亏那张大哥的女儿还没嫁呢,若不然,这还如何得了?当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行了,别说这么多了,这一战,本就是要打的,不服咱们这些人的,又何止是区区一个李筠呢?天下这么多的节度使,尤其是那些个老将们,可都还看着呢。” 石守信闻言神色一变,却是终于严肃和认真了起来。 “是啊,此战非但要胜,还非得要速胜不可了。” 石守信当然也明白,李筠起兵的背后所代表的其实绝不只是他自己,而是眼下这后周王朝新老交替所不得不要面对的一场激烈碰撞。 要知道目前禁军之中真不止是赵匡胤一个人年轻,而是大家都很年轻,赵匡胤本人才三十三岁,而禁军中目前的各大指挥使中除了慕容延钊和李继勋之外却是几乎都比赵匡胤还要更小一些,这石守信和高怀德,可都还没到三十岁呢。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李筠一个人不服,分明是那些老家伙们都不服啊,他们俩必须得打出他们年轻一代的风采,只是胜都不行,这一仗必须得大胜,速胜才可以,稍有拖延,到时候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他们这些年轻一代都得跟着赵匡胤一块陪葬。 当然,他们只是岁数小,阵战经验可是一点都不少的,其实也都可以称之为是老将了,眼看着泽州城已经遥遥可见,便一板一眼的下令部队安营扎寨,同时派出哨探去打探泽州城的情况。 结果营寨还没扎完,派出去的两队哨骑就齐齐回来了,而且一个个的全都完好无损。 石守信都懵了,忙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查探清楚昭义军的具体布防了么?他们是在城中还是在城外驻扎,有没有上太行山?” “这……使君,泽州城中,根本就没有昭义军。” “没有昭义军?没有昭义军是什么意思?” “泽州城……几乎就没有守军,而且完全没有设防。” “啊?空……空城么?” “几乎就是空城。” “那昭义军呢?你没抓个舌头问一问么?” “问了,他们说……昭义军,去打太原去了。” “打……打哪?” “太原。” “是我没醒酒,还是你刚才喝了?” “将军,真是太原,我们抓了好几个舌头,都,都这么说,我们也不相信,还特意派人进了城,结果……那泽州的郡卒,全特么是北汉的降卒,他们……他们对咱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还说,还说城内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劳军,知道咱们来了,已经……已经在杀猪羊煮肉汤了。” 石守信一脸懵逼。 “当着我的面杀的,可客气了,还给我塞了一贯钱,说让我跟您说说好话,他们想加入殿前司。” “所以李筠……他到底反没反?美哥儿呢?所以咱们来是……不是要打李筠,而是要打北汉?” “美哥儿好像跟李筠在一块,也去太原了,而且好像……不用打了,听说是,刘钧都已经死了,尸体都吊起来挂在城头上了。” “…………”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全都是懵的。 “会不会是李筠有什么诡计?” “你问我,我问谁?” 第二十章 这年头居然真有人讲忠义 虽然懵逼,但是石守信和高怀德两个人手握雄兵,总不可能真的被区区一个空城给吓着,并没有犹豫多长时间,还是果断的选择了入城修整。 问了很多人,但是留守泽州的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高级别的官员,所知全都是一鳞半爪,根本没有全貌,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刘钧是死了,而赵匡美则是好像没死,李筠……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造反? 一时之间俩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给东路的慕容延钊和王全斌写信说明情况,一边八百里加急连忙去向开封的赵匡胤去汇报情况,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打哪了,到底是太原还是璐州?亦或者是干脆班师回朝? 这要是班师回朝的话,他们出来这一趟是来踏青的么? 好在他们也没纠结多久,不到两天,赵匡胤的回信虽然没到,但是赵匡美却从太原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两人一听说赵匡美没死,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大气,连忙请见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赵匡美却道:“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总之,李筠不是造反,是跟我在演戏,现在刘钧已经死了但是北汉还是没灭,他妈的刘继业那个逼人现在守在了雁门关依然还是打着北汉的情况,李筠那个老废物居然还没打过他,总之,没时间详细解释了,二位哥哥快快发兵,随我去攻打雁门关,咱们狠狠的去打那李筠一个嘴巴子去,万一契丹的援军到了,就麻烦了。” “啊?” 两人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听从,他们现在人都是麻痹的状态,几乎完全是在被赵匡美牵着走。 高怀德甚至颇有些忐忑得道:“也就是说美哥儿你不但劝降了李筠,捎带手的,把北汉还给灭了?这可是咱们大周的心腹之患啊。” “是啊,两位哥哥,回去之后你们务必要在我大哥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一定要让他给我一个大官做做。” 俩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暗想,这张令铎当真是捡到宝了啊。 这当真是一个少年人做得出来的事儿? “雁门关又是什么情况?” 赵匡美叹息一声道:“雁门关啊,是个意外。” 真的是个意外,意外的赵匡美都有些无语了。 原来那刘继业在刘钧出发会盟之前,被委派为使者,要他去契丹请求援军,结果他走得可能是稍微慢了一点,赵匡美他们的速度又确实是稍微快了一点,没等他们成功出关,他们就已经收到了太原陷落的消息。 本来,大家都觉得既然如此,眼下无外乎只有降辽和降周两条路了,没什么可说的了,谁知那刘继业居然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赶到了雁门关,抢过了雁门关的指挥权,然后,依旧打出了北汉的旗号整兵备战。 这不有病么! 这个时期的刘继业当然没有后来刘无敌的不败名声,李筠只知道这是麟州府杨家的人,是刘崇的干孙子,区区小儿,他这老资格的老将自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很随意的就派了李守贞去收复一下。 结果李守贞居然被打回来了。 李筠大怒之下觉得丢了面子不惜亲自上阵,然后……可能实在是因为太托大了,居然在抵达雁门关下的当天,那刘继业就组织了敢死队玩了一把夜袭,居然愣是把李筠的兵马给打崩了!残兵败卒居然一路逃回到了太原,这才被李筠重新收拢整编。 留守太原的赵匡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惊呆了,实在是难以置信,想了半天都愣是没想明白这仗是怎么打的。 这也就是刘继业实在是兵少,否则说不得他都能倒卷而来,把太原城给夺回去。 然后,李筠就被气得疯了。 他可是老将啊,后唐的时候就是指挥使,资历比赵弘殷都高,现在被一个乳臭未干,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么打,这让他的这一张老脸往哪搁? 那他当然不服啊,非得说自己这是大意了,颜面大失之下几乎已完全失去理智,就要带领全部的近两万昭义军来一场全军出击,要跟刘继业去死磕,赵匡美嘴皮子都说破了,才勉强将他死死地摁在太原。 毕竟北汉刚刚覆灭,那北汉的降卒都还没来得及完成整编呢,整个河东现在都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这李筠大意之下已经败了一阵了,这个时候玩孤注一掷,万一稍有闪失,甚至哪怕是稍有延误,这河东的局面可能都要急转直下,这烤熟了片好了卷在饼里都沾上了酱的鸭子搞不好都飞了。 那就太搞了啊。 再说根本也没有那个必要么。 石守信和高怀德这不是已经都来了么。 “李筠的昭义军,几乎是这天下除禁军和天雄军之外最为精锐的兵马了,难道以李筠的老辣,居然还奈何不得这小小的一个刘继业?他不是败兵之将么?” 高怀德则皱眉道:“太原都破了,刘钧也都已经死了,这刘继业还守着雁门关打什么?他图啥?这仗怎么打得莫名其妙的。” “对啊,他图啥啊,莫不是他也想自立为王?” “就凭一个雁门关?这立得是哪门子的王?这不是纯找死么?” 赵匡美也道:“我跟李筠也分析过,雁门关那地方虽然险要,但其实多年以来北汉对契丹是完全不设防的,那地方年久失修,且根本没什么屯兵,刘继业是收拢了北汉的一些残兵溃卒成得军,充其量不过几百骑兵,这些骑兵,可能原本是想干脆跑了去投契丹的,所以,应该是一座孤城,连基本的粮草后勤都没有。” 石守信皱眉道:“这个刘继业……我好像听说过,麟州府杨家的人?他若是想当汉奸,直接去辽国就是了,毕竟是刘钧的义子,到了辽国,契丹人怎么也会给他一口饭吃,若是不想,哪怕是看在麟州杨家和府州折家的面子上,咱们也不可能杀了他,他这么干,还往死里得罪李筠,这却是实在让人看不懂了啊。” 赵匡美叹息道:“所以……排除一切的不可能,这刘继业,应该……是想要为北汉尽忠。” “北汉不是都已经亡了么?” “他这个义字死了,北汉,才算是亡。” “就是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图的就是个陪葬?” “应该,正是如此。” “这特么不神经病么!” “什么话,这叫忠义。” “忠义?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人?”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看,可能……还真有这样的人。” 一时间,石守信高怀德赵匡美,都沉默了。 第二十一章 刘无敌初露峥嵘 雁门关下 石守信和高怀德的兵马在此安营扎寨,然而面对如此雄关险隘,一时之间也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主要是手头上却是没有足够的攻城设备,得稍微准备几天。 “报~,报将军,前方探马回报,辽国援军已至。” 赵匡美大惊,连忙问道:“辽国这么快就有援军来了?来了多少人?刘继业真的投辽了?” “没……没投辽,也不是正经的辽军,是地方的云州边军,来了多少不知道,但反正是……被刘继业给打跑了。” “…………” “说是来了一支先头部队,准备入关,结果被那刘继业率领骑兵突然杀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仓皇逃窜了,缴获甚重。” 三人面面相觑。 然后也愈发的确定,这刘继业就是在纯作死。 辽国南院的耶律挞烈乃是一代名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未必抓不住,若是这刘继业当真死守,一直等到耶律挞烈亲自率兵而来,将雁门关献于辽国,到时候说不得还真不太好打,甚至于丢失门户,三人原本也一直忧心于此。 结果这刘继业卡着这么个周辽相交的地方,结果周军他打,辽军来援助他他特么居然还打! 正常来想的话没二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这个事儿。 “这是铁了心要给他那义父陪葬啊,这人他……父子感情这么好么?” 既然现在可以肯定刘继业没有投辽的想法,甚至他还主动出兵去打了辽军,那其实这雁门关根本就已经不必去打了。 他连基本的粮草都没多少,这有什么可打的?不出三天,必降,刘继业再怎么忠诚,他手下也会把他绑了或是宰了。 因为他的这套忠诚之类的东西在五代真的是另类啊,说白了能竭力死战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忠贞了,陪葬?死而后已?谁会真的陪着他这么发疯么? 好半天,高怀德才感叹一声道:“这特娘的还真的是个人才,我突然还有点喜欢这个刘崇的干孙子了。” 赵匡美也道:“此人既忠且勇,若是死在这儿,未免……太可惜了啊。” 正说着话,突然大营之中传来一阵骚动,三人连忙出去看,却见前面已经打了起来,不等三人骑上马去看,却发现战斗居然就已经结束了,原来那刘继业刚刚居然又率领骑兵杀了出来,尝试劫营。 不过此一遭石守信和高怀德早有准备,由没像李筠那样大意,那刘继业自然也没讨得什么便宜,打了没多大一会儿,居然就掉头又逃了回去,双方虽互有死伤,但是伤亡都不大,加一块也就二十来个人。 赵匡美不由得觉得好笑,问道:“你们觉得,他晚上还会搞夜袭么?” “肯定会啊,他现在本就是困兽之斗。” “用不着晚上,我猜他一个时辰之内还会再出来,应该会攻打咱们的左右两翼。” “准备一下,看看能不能生擒了此人,尽量不要伤其性命,此等人物,却是有些不忍他死于乱军之手。” 果然,不到中午时分,周军还在埋锅造饭,那雁门关中的骑兵就又复杀出,果然如石守信所料,攻的确实是他的左翼,然后一头扎进了包围圈中。 这倒不是石守信用兵如神技高一筹之类的,实在是刘继业手里就这么一张牌,他怎么打,不管是打哪,面对的都是包围圈,只要周军这边稍微认真一点,别在大意之下犯什么低级错误,两军之间绝对实力的差距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武将所能弥补的。 三人赶到之时,那刘继业已经被重重包围,只是因为赵匡美特意说了尽量活捉,所以才没一拥而上的弄死他。 见状,赵匡美连忙站出来道:“刘继业,今尔等已是山穷水尽,何不早降?我家兄长怜尔忠义,必有重用,何以如此执拗?” 刘继业闻言,却是突然长枪一指道:“听闻中原之地,人杰地灵,猛将如云,可有人敢与我独斗?刘某愿三战定胜,若有一战败下,愿卸甲而相,若是侥幸全胜,许我带这些兄弟离开,如何?” 石守信和高怀德还在犹豫,赵匡美却是擅自拍板道:“好!我同意了,不知军中哪位勇士愿意出阵挑战?” 身边一小将闻言越众而出,大呼一声:“末将李天福,请出战。” 赵匡美看了一眼石守信和高怀德,见两人都朝他微微点头,心知这应该是个猛将,便也同意了由此人出战迎敌。 刘继业见状,也不含糊,不过十余合,竟是突兀的一棍子抽在马腿之上,将那战马生生抽得跌倒。 “此人武艺好生了得啊,也不知,他跟大哥相比谁更高些。” “区区小将,也配跟大哥相提并论?我亲自去会会他。” 说罢,石守信竟然一夹马腹,不惜亲自出阵,直给赵匡美都吓了一跳。 刘继业见状,却是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长枪倒持,只用棍面迎敌,石守信见状大怒,骂道:“你这汉贼,瞧不起我么?” 刘继业不答,只是拍马上前,与他斗在一起,为赵匡美献上一出极是精彩的单挑表演,两个人你来我往,直斗了足足一百多个回合,然后……石守信就被这刘继业一棍子从马上抽了下来,脸色通红通红的。 “石将军,承让了。” 石守信哼了一声,也不纠缠,颇有些狼狈的重新骑在马上回阵,然后小声跟赵匡美嘀咕道:“他无疑比我厉害,但是跟咱大哥相比,还是差得远的。” 刘继业在胜过石守信之后面上已经明显露出了疲态,却是扔顶着一脑门子的汗将手中长枪平举,问道:“这一位,可是高怀德高将军?早听闻高将军武艺无双,擅使十四种不同兵刃,早想领教,将军可愿与某一战?” 高怀德见状,却是出乎预料的摇了摇头道:“石兄武艺尤在我上,你既已赢了他,跟我也就不必在比了,此战,算是我们输了,带着你的人回去,只是刘将军,北汉国祚已破,今日就算是放你离开,又有何去路呢?” 刘继业见状微微诧异,但却不答高怀德的话,而是在马上冲着他们抱拳施礼,然后带领着手下兵卒扬长而去。 赵匡美诧异地问高怀德道:“我大哥说过,军中将领若论个人武艺,唯有高大哥能与之相较,我大姐甚至一直都暗恋着你,你打不过石大哥么?” 高怀德却也没说他跟石守信到底谁厉害这个话题,只是道:“我是看此人颇为可敬,美哥儿似乎对他也是另眼相待,故意抬他一手名声罢了,他纵算是武艺决定绝顶,又如何承得住咱们三人的车轮战呢?” “原来高大哥也是惜才啊。” 石守信叹道:“可惜,是个愚忠之辈,接下来怎么办,这雁门关是打,还是等他被部将绑起来投降了再说?” “美哥儿怎么说?” 赵匡美则是笑着道:“算算时间,我此前请的援军也应该要到了,就这一两日了。” “打他还用得着援军?谁啊?” “麟州,杨崇勋,府州,折德扆。” 第二十二章 忠孝之间 刘继业这个人,如果论及知名度的话,在整个两宋的历史之中应该是仅次于岳飞了,刘继业这个名字或许许多人相对陌生一些,但杨继业,杨业,却毫无疑问是脍炙人口,妇孺皆知了。 赵匡美对他另眼相看倒也不是因为他的知名度,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上,杨家将的故事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就好像诺大一个北宋,除了他们姓杨的以外就没人会打仗了一样,即便是杨家的男人都死光了还得让杨家的女人上,搞了个杨门女将,这到底是在捧他们杨家人还是在扇他们赵家人的脸? 扯蛋扯得都没边儿了。 赵匡美相中的是他的品德。 历史上,此人作为北汉的臣子,但其实一直都是投降派,是力主投降大宋的,毕竟他们北汉跟后周是血海深仇,跟北宋有什么关系?甚至后来北汉和契丹交恶也跟他关系很大,有一次人家契丹前脚帮他们打退宋军,他后脚就惦记着要偷袭这些友军背后捅刀子。 说实在的要不是后来北汉和辽国的关系崩了,凭赵二那两下子,这地方他还真不见得就打的下来。 然而他明明政治立场如此的软,是铁杆的投降派,但在战场上却反而是极其的强硬,整个北汉后期都是靠他一个人撑着,曾连破北宋二十将,愣是一个人打得整个北宋都没了脾气,到后来北宋那边称呼他的时候都要尊称一声刘无敌。 更甚至于北汉覆灭时,皇帝刘继元都投降了,他却扔在死守南门奋战,誓死不降,最后还是刘继元本人看不过去了亲自劝降,才算是让这位有着无敌之名的老将做了宋臣。 然后后来的事儿天下人就都知道了,虽然远没有杨家将演义中那样夸张,但杨老令公在雁门关之战力挽天倾,后来力战契丹身死不降,也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这种人,即使是在别的时代也堪称是极为难得的了,而在这礼乐崩坏,道德沦丧,如冯道这种五朝不倒翁才是人臣楷模的五代时期,这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所谓公理自在人心,他这种人,不管是什么时候,终究都是让人会由衷钦佩的,即便是以高怀德之能,也会甘愿认输,不惜用自己的名声给他垫脚,即便是石守信这样的狠人,对赵匡美围而不打的决定也一样是鼎力支持。 就是因为这年头还讲究忠义的人实在是太少,才显得此人如此的可爱,可敬,所有人可能是出于本能的,都会小心翼翼的呵护这个傻子,这个神经病,他的品德在这个如此浑浊的世道,比黑夜里的探照灯都还要耀眼,即便是敌人,也纷纷忍不住要对他瞩目。 不叫英雄死于乱军之中,这是他们三人,乃至全军所有将士的共识。 为了这位英雄,即便时至今日这雁门关其实说拿下就能拿下,但这些禁军却扔选择了在此枯坐,愿意为此耽误几天时间,甚至担心他没有粮食吃,赵匡美还主动命人将自己军中的给养送了一部分给他。 如此等了两天,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杨将军,折将军,吾等实是惜才,这才一直等待二位将军率军前来,这雁门关,就交给你们来打了,若是此人肯降,我大周必以国士之礼厚待,若是此人非要求死不可,那……便让他死在你们的手上,我保证会厚葬于他。” 杨重勋和折德扆早已知晓了此地的情况,闻言,不禁也都是眼含热泪,跪拜相谢。 只因这两个人,一个是这刘继业的亲弟弟,一个是他的岳父。 麟州杨氏和府州折氏本就是两个乱世中的小军阀,这两个地方常年受到党项人的骚扰,因此本地百姓自发的练兵自保,为首者就是这杨氏和折氏,两家也一直互为联姻,名为两家实为一家。 折德扆是个拎得清的人,郭威建周之后就一直投周自保,甚至还带兵击败过耶律挞烈,杨重勋相对拎得不那么清,曾在北汉和后周之间反复横挑过一段时间,估摸着也是害怕自家兄长难做,跟着北汉混过,但后来发现北汉实在是靠不住,于三年前也已经又叛回来了,还领了柴荣给他的节度使之位,总之,这俩人早就都是实实在在的周将,袁彦之后也都是上过劝进表,向赵匡胤表过忠心的。 特意把这两个人从麟州和府州两地给请过来,自然是寄希望于他们能够劝谏刘继业,若是他当真能狠得下心来跟自己的亲弟弟和岳父动手,那……他就算是降,自己也不要了。 这俩人也不墨迹,长途跋涉而来,连口水都没喝,连个亲兵也不带,匹马就直奔雁门关下,对着这刘继业大声叫骂。 刘继业见状,则是苦笑不已。 他本就是心存死志,一心求死,不过是希望自己死得能够稍微壮烈一些,以此来证明给天下人看,北汉国中,并不全是懦夫孬种汉奸,寄希望于自己的死,能使将来的青史之上,这北汉能显得稍微不那么可笑一点,可悲一点罢了。 谁成想这赵匡美为了招降他居然不惜把远在麟府二州的家人都给叫来? 要知道,他刘继业在北汉这几年,与麟州杨氏倒是还好,与府州折氏却是真的打过仗的,而且还真没少打。 他这头既是刘家的义孙、义子,又是折家的女婿,战场上的将领不是大舅子就是小舅子,不是姐夫就是妹夫,这种仗打起来是何等的难受,没经历过的人谁能了解? 那段时间他跟夫人折氏夹在中间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要偷偷得哭,早已经无比的难受,此时见那折德扆又穿上了一身戎装铠甲,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对他拔剑而向,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却是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就跪伏于地,哇得痛哭了出来。 哭得够了,却见刘继业轻声地道:“时隔多年,吾实是不忍再与岳父和亲弟刀锋相向,吾……实在是打不动了,开城,让弟兄们……还愿意活的,都去降了。” 说罢,却是遥望于北,泪流满面,苦笑连连,郑重一拜。 烈日之下拔出宝剑,望着剑光片片,不禁悲从中来,回想自己这一生三十载岁月,却是又不禁感到十分的可笑。 一个忠字,一个孝字,折磨了他整整十年啊。 “终究是,一事无成,在史书上徒留笑柄了啊。” 第二十三章 折德扆训婿 “为将十载,有负瞩望,有负瞩望,臣,力竭矣。” 说话间,刘继业将宝剑倒持,就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少将军,不能死啊!” “少将军乃麟州杨家将也,刘氏的子孙自己都已经降了,你一个外人何必又要陪葬?” 说话间,却见他自己最信任的几个亲兵居然已经七手八脚的将他给死死的摁住,分毫挣脱不得。 “放开我!你们……你们想活,自去出城活命便是,赵匡美少年英雄,必不追究,拦我作甚,拦我作甚啊!” “北汉既已灭亡,少将军所代表的就是麟州杨氏,少将军,你要弃麟府二州,数十万乡亲父老的性命于不顾么!” 这些亲兵可都不傻,正所谓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此本就是五代常例,凭什么驱得了别人,就驱不了你刘继业呢? 你刘继业是刘崇的干孙子,对北汉忠心耿耿,咱们这些人可不是啊。 往小了说,咱当兵是为了混口饭吃养家糊口,往大了说,当初送你来太原,图的不就是给麟州府找个靠山么?怎么初衷还忘了呢? 这个时候,傻子都看得出周军对这刘继业的看重了,你刘继业投了赵匡美,将来肯定会受到重用,就算短期内不可能让你一降将持节,但是防御使、指挥使一级的将领,还是很有可能的。 俺们跟着你,到时候大家就是指挥使的亲信,说不得还能有些前途。 但若是你死了,俺们这些人投降,能不能被选入禁军都不好说,搞不好就直接编给李筠做昭义军了。 那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喽? 你是真不了解什么叫五代十国啊。 那些追随刘继业守在雁门关上的这些兵卒,其实根本也没有几个是跟他一样心思的,麟州来的杨家兵图的是追随少主,他们的利益其实是比较复杂的,而那些其他的兵卒,想得则根本就是投奔契丹。 这些人其实反而都是跟契丹比较亲厚,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之所以不愿意投降后周不就是怕被事后清算么。 结果阴差阳错变成现在这样,这仗打的,都快要变成表演赛了,傻一点的在雁门关开门之后纷纷出去投降,可那些没出去的,可是就没傻子了。 片刻之间,就见那城楼之上,居然就已经跪下了一大片人,所有人都将武器扔了,咣咣就往地上叩头,眼珠子通红通红的放声大哭。 “将军欲弃吾等于不顾乎?” “将军力尽至此,于忠字而言早已无愧,然将军弃吾等不顾而独死,敢问将军,于义字亦无愧乎?” 一个个的仿佛全都无师自通了一般,大帽子咔咔就往这刘继业的头上扣啊,给刘继业都扣得懵了。 正在纠结的时候,却见折德扆和杨重勋两人已经顺着雁门关洞开的城门走上来了,折德扆当先大喝一声:“把他给我撒开!” 众亲兵见状纷纷松手。 然后折德扆二话不说,啪的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刘继业的脸上。 “为了个干爷爷,祖宗都不要了么?杨重贵(杨业本命),你还记得你亲爹是谁么?” “我……” 啪得又一巴掌扇了过去,折德扆道:“我问你,为何我折杨两家,世代都要效忠于中原王朝?” “是……因为夏州李氏,与我两家皆为万世死敌,李氏强,折杨两家势弱,非独立所能相抗,故不得已,世代臣于中原王朝,以求援军。” “夏州李氏的后面是谁?” “是契丹。” “北汉的后面是谁?” “是……也是契丹。” “二十年来,契丹得燕云十六州之后一直都想迁移府、麟两州之人口丁卒,全赖我两府居民同心协力,才能击退契丹,然而契丹这些年来却也一直在指使北汉犯我州府,你身为麟州之子,是要认贼作父么?” “我……” 折德扆根本不听刘继业的辩解,挥手就又是一个大嘴巴子:“麟府二州,弹丸之地,西边是夏州李氏,与吾等是血海深仇,南边是吐蕃六部,皆蛮夷匪盗,时长犯边,北边是契丹大辽,意欲迁居两府,斩尽杀绝,两府上下数十万百姓只是想活着,你说,我们能靠谁?” “只能向东尽忠,臣服……中原王朝。” “当初送你来太原,本就是为了臣服中原王朝,可你看看你现在,你在做什么!” 折德扆啪啪啪啪的就开始抽刘继业的大嘴巴子,好似是来撒气的一样。 直抽得他自己过瘾了,刘继业也已经被抽成猪头了,这才用自己的脑门贴着刘继业的脑门,几乎是咬着牙根地道: “麟府两州之活路,在于中原王朝,如今中原王朝又要改朝换代,国策,边防,说不得统统都要重新制定,我听闻夏州李氏也有称臣之心,若我不得信赖,两府百姓,将会如何?” “赵匡胤黄袍加身,市不易肆,开唐末以来未有之新气象,所图甚大,必重忠义之士,赵匡美为了你,不惜停战三日,特意将我和你弟请来,此千载难逢之机,你若入朝为将,背后必将牵着我们两府,你若受到重用,下次那李氏或者契丹再打过来的时候,中原的援军也能来得快一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的心思我懂,然而独那刘氏对你有恩么?父母生养之恩,你还了么?尔空活二十八载,可做过,一件对家乡,对家人有益之事么?” 一旁,杨重勋也叹息一声道:“世人皆知你忠义,却只道我反复无常,哥,当年北汉初立之时,我是降你们的,我这难道不是为了你么?然而党项李氏来袭之时,你们人在哪呢?你可曾带领一兵一卒来援?难道我,愿意做这叛而复降,反复无常的小人么?你知道为此事,我,杨家,乃至整个麟州府,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枉死了多少人么?人,不能太自私啊。” 折德扆也道:“好话坏话,我们都已经说尽了,想想你麾下的这些弟兄,想想你的家族亲人,想想麟府二州的乡亲,你若是扔就执意要死,我也由你,就当,我没你这个女婿,你爹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 终究,随着当啷一声宝剑扔在地上,刘继业也终于叹息了一声:“我……降。” 第二十四章 国有贤储 雁门关下,望着跪伏于下的刘继业,赵匡美心中也情不自禁的是此起彼伏,就见这个人,怎么长得就那么帅呢? 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两个并不相同的时空渐渐的在赵匡美的脑海之中逐渐交汇,最终,却是定格成了眼前这个刘继业跪伏于地的样子。 真见到了人,居然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激动,反而不自觉得翘起了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在审视着他。 “堂下之人,如何称呼?” “罪臣,刘继业。” “你……还姓刘么?” 问罢,却是摇了摇头,居然不理他了,转而往青瓷酒注之中开始灌热水,又坐上了冷酒加温,示意石守信和高怀德与自己对饮,然后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我……” 稍微纠结了一下,刘继业终究任命似得叹息一声道:“吾乃麟州杨氏子,北汉既灭,自当恢复本性,杨继业拜见公子,拜见两位节帅。” 赵匡美却依旧是不依不饶道:“继字也不好,此字留于名间,却是要继谁的业呢?” “是,杨业拜见公子。” 闻言,赵匡美原本严肃的神色立时便绽放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亲手将其扶了起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又给他拿了一个烫好的杯子来亲自给他斟酒。 “杨将军忠肝义胆,让人敬佩,能得将军一人,却是比我得了整个河东,还要更欢喜一些呢,我家兄长素来重英雄,爱英雄,我看,明天咱们就快马回京,让我将你引荐给我那兄长,他见你如此英雄,也必是喜不自胜啊,来来来,饮酒,饮酒。” 至此,赵匡美的这场河东之行,也终于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事既办得成了,赵匡美却是一天都待不住,莫名其妙的就变得归心似箭了起来,说要走就真是要走,第二天就随意带了百十来个禁军护卫,领着杨业便脱离了大部队。 反正这河东的事他又插不上手,有李筠和石守信高怀德三个将军在,他留在此地反而才是添乱。 石守信和高怀德则是依旧迷茫,接下来要干什么他们也是全然不知,这李筠如今到底算怎么回事儿,赵匡胤也没个旨意回来,再说北汉既下,他们也害怕辽国会有报复性的南侵,自然也就暂时留在了璐州城,等待中枢指示。 一路无话。 赵匡美毕竟年岁还尚小,回程的时候又不急着赶路,索性也就弄了弄了一辆马车来坐,一路上见了驿站便停,索性游山玩水慢慢的走,倒是也怡然自得,脑海中却是忍不住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回京之后大哥会封自己做个什么样的官了。 因为他走得慢,消息传得却是比他走的速度还要快些,路走了一半不到的时候,三贤王妙计定河东的消息居然便已经传到了他的前面,以至于这一路行来,他的排场居然越来越大,一走一过之间听说是三贤王来了,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贩夫走卒,居然都围着他看热闹。 偏偏这赵匡美还有点人来疯,觉得这还挺好玩的,便干脆来者不拒了,每个地方都要热情的跟那些来看自己热闹的百姓之流亲切互动,甚至是握手寒暄。 这就导致了那些原本就挺热闹的事儿被他整得更热闹了,他知道这些老百姓想看他基本都是类似于,呀,活的这种心理,就跟现代人看大熊猫差不多,但却毫不在意,甚至于对自己的安全问题看得也比较开。 谁会闲的没事儿来暗杀自己呢?至于那些图财的小毛贼之流,难道他们还打得过杨业么? 这般亲民的态度,却是阴差阳错的居然让他更受欢迎了,以至于什么礼贤下士啊,谦恭有礼啊,这种乱七八糟的词儿全都一股脑的往他的身上安。 杨业本人则大多数的时候都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在他身边做个护卫,这一日,赵匡美又在驿站停驻,又一次兴高采烈的接待那些围观自己这个稀有动物的百姓与他们挨个握手,杨业则是抱着一把长枪斜了身子倚靠在马车上,依旧是一副旁人欠了他钱一样的神色。 却见他媳妇折氏抱着孩子从马车内探出了头来,问道:“三贤王礼贤下士,亲民爱民,此本是社稷之服,夫君何以闷闷不乐呢?莫非,是心中扔对北汉存有惋惜,不甘为赵家效力么?” 杨业想了想,摇头道:“已经不想那个了,姓既已经改回,命也已经留下,这眼睛终究是要往前看,只是……夫人不觉得公子他有些轻佻了么?” “终究只是十余岁的少年人,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么?我倒觉得,这是亲民,爱民之举。” “我不是说这个,夫人不觉得,三贤王之称,不妥么?如今这天下,终究还是大周的天下,况且就算是……就算是赵氏代郭,他也未必会封亲王,况且贤王之称,难道不遭非议么?然而公子虽然智、勇皆非常人,却对这如此不妥当的称呼甘之如饴,难道……这不是轻佻么?” 折氏闻言,却是轻声笑了起来,道:“夫君您虽懂得战阵之道,然而您对这天下人心,却是,看得不透啊。” “难道我说错了?” “我知府君您喜欢读史,然而您这话,放在历朝历代,或许并无不妥,然而放在眼下,却是大错特错,你也说了,这三贤王可称智勇双全,少年英杰,年纪虽小,却极是聪慧,府君您能看出来的,难道他当真会看不出来么?” “还请夫人赐教?” “府君觉得,为何百姓会如此拥戴于他,喜爱于他,以至于行至每处,居然都早有人在驿站之中相候,只求能见他一面?” 杨业苦笑道:“自然是因为他妙计定河东,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尤其是如此一来,西北边防收复了太原重镇,占据了雁门雄关,契丹的威胁大减,受此影响,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哎~,北汉勾结契丹认贼作父,虽说是得以苟延残喘,延绵国祚,但却终究是失了天下人心啊。” “夫君只看到如此么?” “这……你是说我的眼界浅了?夫人又从此中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了四个字,人心思安啊。” “人心思安?” “自唐亡以来,中原已历经五朝十二帝,天下其他的大小国主,节度使之流更是轮番交替,百姓早已是深受其苦,哪一次的改朝换代,甚至仅仅只是节度使更替,不杀个人头滚滚,对百姓来说不是一场浩劫呢?” “然而赵点检陈桥兵变当日,据说开封城中市不易肆,前朝官吏之中,更是一个也没死,甚至于直到现在,赵点检也依旧没走那最后的一步,而是在三请三辞,各地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居然没有叛乱,唯一一个李筠,现在也证明了这是图谋北汉之计,夫君,五朝十二帝以来,天下何曾出现过这样的事?” 杨业闻言也唯有颔首道:“确实如此,赵氏兄弟……虽然忠义有损,然而,确实是有些过人之处。” “忠义?” 折氏闻言不禁嗤笑:“难道天下百姓,百官,当真会有一人以为,那个七岁的小皇帝,会有安定天下,一扫中唐以来两百年纷乱的本事么?没有赵点检,他就能守得住江山了?” 杨业哑口无言。 “市不易肆,刀不见血,节度使不反叛,赵氏兄弟,实已是开了唐末以来五朝十二帝之先河,赵点检仁德之名得以传颂天下,皇权更替,得以徐徐缓图,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赵点检今年才三十有四,这三贤王,更是尚不及弱冠,这,难道不是定乱天下之希望么?” “夫君啊,天下百姓,苦于纷乱,实在是已经太久,太久了,一个七旬老人,便能历经六朝变乱,有史以来,这天下何曾这般的混乱过,天下人,不管是贫是富,不论是贱是贵,都已经受不了了。” “我听说,陈桥兵变之日,是三贤王携百姓逼降了韩通,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三请三辞,此次河东平乱,又是这位三贤王亲自去了璐州劝说,才使得一场内乱消弭,甚至收复了河东。” “国有贤储,定乱才有希望,百姓或许想不到那么多,但出自本能,他们也会自发的为这位三贤王造势,为的,就是将来兄终弟及,希望这位年轻的贤王能借得下江山,能真正的,开太平之治世啊。” 杨业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进而却是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天下已经太脆了,脆得已经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动荡了。 其实这从天下人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这个时代,几乎一半以上的男人的名字里都会带个延啊,彦啊,继啊之类的,其寓意也是不言自明,反倒是原来汉唐时格外重视的表字,天下人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几乎全是乱取的,比如慕容延钊作为新一代的第一军人居然字化龙,也没人提出让他改改。 同时,天下人都是看得明白的,乱世能不能安定,其实不在赵匡胤,毕竟五代时不是没有过贤君,李嗣源,刘知远,柴荣,都可谓是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了,可他们一死这天下不是照样乱么?能否安定天下的关键,在于那赵匡胤后面的储君啊。 或许,真的是本能,天下人对这纷扰乱世实在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要有一点点定乱之曙光,也会情不自禁的倾其所有,将其牢牢的抓住。 “夫君你总是将忠义挂在嘴上,然而在我看来,忠有小忠,有大忠,义有小义,有大义,忠一家一姓之君王,便是小忠,然而能忠于天道,能辅佐圣人真正的安天下,定太平,这,才是真正的大义,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啊。” “这些,以三贤王之智,自然看得明白,之所以如此高调,难道,不正是为了应下这份民望,也应下,这一使命么?” 杨业闻言却是若有所思,看向赵匡美乐呵呵的笑脸,和围观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激动神色,无数种大小念头不禁涌上心头,回想自己的过往二十八载,更是不禁又有些怅然。 “天下……思安,人心……思定么。” 却是突兀的,站起身来,在后面十分大声得喊了一声:“公子!” 赵匡美诧异地回头:“何事?” “敢问公子心中之志,可能予百姓安定否?” 赵匡美自是不知这杨业莫名其妙的抽得哪门子的疯,其实这话,他是不太好答的,他一个做弟弟的,其实说什么,都是不太合适的。 而这杨业此言一出,无数原本闹哄哄的百姓居然齐刷刷的安静了下来,无数双满是期盼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了他,似是都在等待着那个,他们所期盼的答案。 一时间,赵匡美居然也莫名得感觉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变得沉重起来了。 “我……也不敢说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若要问我心中之志向,吾今日,愿在此立誓,此生,当为天地立心,当为生民立命,当为往圣继绝学,当为万世,开太平。” 杨业闻言只觉得身子被雷劈了一般激动,不禁口中喃喃着重复:“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却见他突然眼神之中绽放了一抹明亮的光彩,居然郑重得又是屈膝一拜:“公子有此壮志,业,愿为公子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第二十五章 乐极生悲 如此这般,磨磨蹭蹭的赵匡美走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了开封,远远的还没进城门,便看到范质居然已经率领文武百官在城外等着他了,惊得他连忙下车还礼,对这些后周文臣表现出一副谦虚恭谨的姿态。 “吾区区一竖子而已,何以劳烦相公亲自相候,如此,岂不是罪过了么?” “点检有言,三公子灭汉归来,正朔国本,当以凯旋之礼相待,公子,请先随我觐见太后和官家,再去拜会点检。” 赵匡美这才恍然大悟,连连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弄了半天是大哥把收复太原这事儿给政治化了啊。 当然,这确实也没什么毛病,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法理性的问题。 毕竟封建时代,一个王朝的法理性要么来自于前朝禅让,要么来自于灭亡前朝,前者固然最好,但后者其实也能凑合,赵匡胤意欲建宋,想要通过禅让的方式来继承后周的法理,然而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后周的法理本身也不全啊。 后周是郭威通过黄袍加身的手段篡夺下来的,但是后汉其实并没有灭亡,刘知远的弟弟刘崇直接在河东建立了北汉,这等于是非但没能顺利禅让,甚至连灭国都能做到。 后来柴荣征讨北汉的时候也失败了,虽然高平之战之中大胜,但后来攻打太原的时候后周第一猛将史彦超还被契丹援军阵斩,实为柴荣一朝最大耻辱。 赵匡胤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后周做不到的事,我弟弟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单枪匹马,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 换言之灭亡北汉这事儿不止是军事上,在政治上,这相当于是在他接受禅让继承后周法理之前,还要先一步的完善后周的法理。 什么叫改朝换代的完美模板啊! 赵匡美自然也乐得配合,反正去见那小皇帝和太后也就是走个过场,作秀的事儿,甚至他离开之前符后还握住了他的手道:“市不易肆,刀不见血,将不反叛,顺手还覆灭了前朝余孽,赵老三啊,你们哥俩差不多得了,你大哥他还不当皇帝是准备做周公么?我现在这个太后当得真的很难受啊!” 赵匡美一时也是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笑笑道:“快了,快了,就快了,姐您再忍忍,我们哥俩马上就好,完事儿之后我们舒服,您也舒服。” “…………” 从皇宫出来,见赵匡胤已经在车架上等他了,笑呵呵地就上了车,上来就问:“李重进劝进了么?” “何止啊,已经上路了,算算日子,应该就这天之内,就该进京亲自来劝进了。”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李重进资历最深不假,但他作为侍卫司的头儿,其实他比赵匡胤更了解禁军和地方节度使兵马之间的差距,说白了,他跟李筠一块反,或许才有机会,就凭他自己,造反就是纯作死了。 本来他的胜算就在于一方面去联络李筠,另一方面去联络南唐,结果人家李筠现在灭了北汉,已经是异姓王了。 至于南唐…… 南唐还能信他么? 你们丫的挺会玩啊,李筠联合北汉,北汉没了,你现在又要联合我,你以为我像刘钧那个傻缺一样么? 再说赵匡美知道李重进在原本的历史上反心一点都不坚定,赵匡胤赐他丹书铁券的时候他都犹豫了好久,说白了,他跟赵匡胤之间就是一条猜疑链。 他不交出兵权赵匡胤就不放心,但是他交出了兵权,他又不信任赵匡胤,赵匡胤虽然赐他丹书铁券,但是这玩意好不好使谁知道啊! 这一茬时空里,赵匡胤的处境比之原本可要好了太多了,韩通没死,他本人则还在三请三辞,政治上本就握有巨大优势,李筠被他搞定,顺便收复河东覆灭北汉,威望突然暴增,顺便还吓唬了他的潜在盟友南唐。 他李重进还能拿什么造反?九死一生的事儿咬咬牙还能干,十死无生的事儿,傻子才会去干呢。 所以他交出兵权赌一手赵匡胤的人品,自然也就是应有之义了,说实在的这个时空里赵匡胤的人品看起来比原本历史上确实要坚挺得多。 这自然也都在赵匡美的预料之中,三个人一块造反的事儿,没等打呢其中的两个就都投了,剩下一个除了跟着投还能如何? 以至于赵匡美的脸上完全是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你这小子,居然还玩起了不告而别的把戏,而且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知道我擅自替你做主是我不对,可封他李筠一个异姓王对你来说也不亏啊,一个异姓王镇守的太原总比北汉那个傀儡政权强?再说他李筠都多大岁数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大不了等他死后慢慢再一点一点把权力往回收呗,总比他现在造反你再平叛来得好得多。” “我不是说这个,你……哎~,你知不知道娘很担心你啊,她的年纪大了,又是急火攻心,以至于……哎~她那病已经愈发的严重了。” 什么? 赵匡美一愣,脑瓜子嗡嗡的,脸色也不禁有些变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御医开了药,现在已经平稳多了,只是御医说,娘毕竟年纪大了,以后一定要安心静养,你啊,也千万莫要让她再劳心了。” “知道了,大哥。” 赵匡美闻言不禁心头一沉,他却是远没有赵匡胤来得乐观,毕竟历史上杜太后在建宋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后年就死了。 而且根据自己前身的记忆他也知道娘的身体这些年确实是一直不太好的,该不会因为自己再提前走几年? 毕竟自己是小儿子,平日里最遭老太太疼爱,前身的记忆自己穿越过来以后自己也都是记得的,况且老百姓话讲,妈在家才在,老太太活着,赵大赵二赵三这才是一家人,老太太没了,这就是三家人了。 以至于原本欢喜的脸色立马便沉了下来,收复河东的成就感几乎是一瞬之间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尽的焦虑和不安。 第二十六章 立誓 “娘,我回来了。” 床榻之上,脸色颇有些惨白的老太太支撑着起身,病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是美儿回来了?快,快来给我看看,哎呦我的好儿子呦。” 赵匡美也有些红了眼眶,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是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尽瞎说,我儿孤身北上,说李筠,杀刘钧,灭北汉,为的是咱们赵家的江山社稷,何来不孝之说?咱们家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事有所败,已是欲求一庶民而不可得,我倒是不担心你大哥,就怕是在他之后咱们赵家人没人能撑得住场子,如今见你如此出息,老身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赵匡胤在一旁一边亲手将老太太扶着坐起来,一边道:“娘,您的身体今日好些了么?来,靠着点。” “人到了岁数,自然也就该走了,哪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呢?无外乎维持一天是一天,老大啊,趁着我还活着,有两件事,你要办了,否则我不敢闭眼。” “娘您说。” “第一,趁着我还没死,兰儿的婚事,要办喽,我知道她一直喜欢你那个兄弟高怀德,她死了丈夫,高怀德死了老婆,他们二人年岁上相差不多,正该是一桩良配,万一因为我死而有所耽搁,万一再让那姓高的娶了别的女人,岂不可惜。” “我知道,家中几个孩子的婚姻大事你都在惦记着呢,咱们家现在确实是不比从前了,政治这东西,我一个老妇人也不懂,相信你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你要办,也趁着我还活着去办,否则我死之后,家里再去办喜事不吉利,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他们的婚配,一定要让他们都能满意,不能去牺牲这些孩子的幸福,你能做得到么?” “娘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娘要嘱托你的第二件事啊,正所谓,国赖长君,我听说吴越国的国主之位,是老大传老二,老二传老三,老三传老四的么?” “额……差不多,确实是兄弟相传,吴越的国祚相较于其他小国来说,确实也算是比较稳定的。” “嗯,若是柴荣的儿子大一些,咱们家,也做不得这个天下,还有那朱友珪,朱友贞,李从厚,石重贵,刘承佑,他们继位的时候也都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然而他们自身的才能不足,最终,还不是身死国灭,唐末以来当真坐稳这皇帝之位的二代君主,还真就只有那柴荣一人而已。” 赵匡胤想了想道:“先帝此人,倒是称得上雄才大略这四个字的。” “对!就是如此,非先帝这般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之人,这皇位传到手里,那也是坐不稳的,国赖长君,传贤不传嫡,听说吴国的哪个皇帝本是一个养子,连亲儿子都不是?乱世之中,礼法本无用矣。如今美儿颇有贤名,将来之事,若是昭儿,芳儿贤,你百年之后自当传于昭儿,或者芳儿,若是他们差了一些,你就应该将位子传给美儿,若是……若是你走得早,那你就一定要将皇位传给义儿,懂么?” 一听这俩人聊这个,赵匡美本能的就张了张嘴,但偏偏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对皇位绝对不感兴趣? 还是说,传给昭儿我没意见,但必须不能传给二哥? 还是说别瞎琢磨了,就我了,二哥和大侄儿都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闭上了嘴,听着,反正至少也是十几年后考虑的事情,现在就当是哄老娘开心了。 赵匡胤也答应道“娘您放心,我都晓得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道:“我死了以后的事儿,我也管不了,以后的事儿,就只有天才能知道,但是我要你们发誓,答应我无论将来权柄落于谁手,咱们赵家,不能做那至亲相残的事啊!” “好,我发誓。” 赵匡美却是忍不住道:“娘,是不是也让二哥过来一并立个誓?” 赵匡胤闻言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赵匡美一眼。 难道不立这个誓言,咱赵家还真的会有那至亲相残的一天么? 再说将来万一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难道动手的时候还会在乎这区区几句誓词么? 哄老太太高兴的事儿,整得多此一举的。 老太太却是点了点头:“是极,确实是该让老二也过来。” 说罢,又让身边的丫鬟去叫。 等了一会儿赵光义也来了,哥三个当着老太太的面发了个誓言,老太太这才开心不已的重新躺下。 “娘,大哥和二哥都忙,就我是闲人一个,让我留下在床前尽孝。” “哎呀不用,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没个完,也老是不好,再说家里还有你大姐二姐和丫鬟们呢,你虽无官职在身,却很是聪慧,你大哥现在受禅在即,你帮帮他。” 赵匡胤却是也道:“娘您放心,受禅之事已经是万事俱备,李重进、李筠、袁彦三人既都已劝进,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望风向,剩下的无外乎走个流程而已,至多不过一两个月左右的事了,又哪里还需要他做什么呢?这小子虽然聪慧,但胆子太大了,放外边我都怕他给我闯祸,就让他留在您身边伺候您,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是啊,是啊。我这刚回来,您就让我留下。” 赵匡美说着,却是直接上手将老太太的被褥掖好,又去揉捏老太太的腿部,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却是发现老太太的腿部已经肿了挺大的一圈了。 “娘,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您的这个病,常常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是。” “是啊,老了,这大小毛病也就接踵而至了。” 赵匡美微微颔首,心里差不多也已经有数了。 不一会儿赵匡义也回来,三兄弟一块当着老太太的面对天发誓,无论将来谁握住了权柄,也一定不会去做那至亲相残,亲痛仇快之事,老太太这才笑呵呵地重新躺在了床上昏沉沉地休息。 待大哥和二哥离开之后,赵匡美便一直按摩到老太太睡着,这才起身离去。 将老太太的丫鬟叫出来,问道:“老太太尿壶倒了么?” “倒过了,公子。” “倒哪了?” “啊?” “我说,尿倒到哪了?” “倒在……倒在后院花圃里了。” “带我去看看,还能找得到倒尿的地方么?” “啊这……倒是能的,刚倒完没多大一会儿。” 于是,小丫鬟便又领着他去看了倒尿的地方,赵匡美便蹲在那边仔细地看,果然便看到丫鬟指着的地方有许多蚂蚁在爬。 基本可以确定,是糖尿病。 第二十七章 底线 老太太得的是糖尿病。 其实这还挺正常的,毕竟六十多岁本来也是糖尿病的高发期,再加上古时候饮食结构单一,即便他们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的人家,但是乱世之中,平日里能吃主食吃到饱就很不错了,饮食摄取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碳水。 是坏事儿,但其实也是好事儿。 说是坏事儿,是因为这个病几乎无药可医,即便是现代社会也只能靠胰岛素来维持,就古代这个条件,古代中医几乎不可能治得好这个病。 但说是好事儿,则是因为糖尿病本身倒不足以致命,只要控制好饮食,病情应该就能得到一定的控制。 而且恰好他有对这个病很了解,因为他本人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轻度糖尿病,所以查阅过很多相关的资料。 如果有胰岛素……这个病几乎就不算是个病。 赵匡美不是医科生,想在古代制作胰岛素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提取呢? 据赵匡美所知,至少在九十年代以前,国内主流的胰岛素都还主要是动物提取胰岛素而不是人工合成胰岛素,是通过猪、牛等牲畜的胰腺来进行合成的。 当然,因为猪和牛的基因和人的基因不一样,所以提纯的要求比较高,不是做不到,只是会比较费劲,需要反复的试验,也许做出来的时候老太太都已经晚期了。 但如果是……用人的呢? 如果直接从人的身体里摘除胰腺,再从人的胰腺中提取胰岛素呢? 这样的想法突兀的出现在赵匡美的脑子里,居然莫名的就挥之不去了。 然后赵匡美忍不住狠狠地摇了摇头,还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想法在现代简直就是反人类罪啊。 但问题……这里不是现代啊。 这里是北宋,不,准确的说这里还是五代乱世啊,他们赵家可是天子! 纠结这下,忍不住一个人蹲在墙角里苦苦思索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一边是来自现代人的伦理道德观。 一边是自己母亲的病。 纠结的赵匡美忍不住用手不停的揪着后花园里的嫩草,直揪得满地都是碎花碎草一片狼藉,始终还是没能狠得下心去宰个人取胰腺,老太太却是已经醒了。 年纪大了,还生病,几乎是一会儿一觉一会儿一觉。 赵匡美见状又进屋去伺候,想了想,却是忍不住问道:“娘,若是现在有一味药,能治您的病,但需要杀人,用活人的器官作为主药的话……” “活人入药?” 老太太皱眉道:“这必是哪个妖道或是妖僧在胡言乱语,是有人跟你这样说么?这样的人,你应立刻让人把他抓起来,明正典刑。” “这……不是,娘,我是说假如,假如,可以用旁人的命,换您的命呢?我们可以用死囚,反正死囚早晚都要死的啊。” “那也不用。” “这是为何?” “哎~你娘我活了近六十载,什么没见过?你可知就在三十年前,开封城外不足十里之内,就有卖两脚羊的集市?活人入药,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些年间军中就流行过生食人肝的,一些将领认为以形补形,可以靠食用人肝来壮自己的胆色,还有那生吃人耳的,这种事,老身还真就见识过不少。” “生食人肝到底能不能壮胆,谁也不知道,只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年……哎~,虽只是二十余年的事,老身却是已经不敢回想了。” “食人这种事,一旦有了正经的理由,就停不下来了,这种事都做了,又如何会有不礼乐崩坏,道德沦丧的道理呢?吃一个人够么?为了更好的药效会不会吃十个,百个?” “若是我吃了人真的能够治病,其他的朝中大臣,将军,节度使呢?谁还没有个生病的亲人呢?大家都争着抢着食人,这人又要从哪里来呢,死囚够么?不够的话,会不会吃战俘?一旦吃战俘这样的事情发生,战争本身……又意味着什么呢?” 说着,老太太却是又突然换上了一副骄傲的神情道:“你知道么,我最高兴的事情不是你和你大哥两人有本事,而是你们二人虽然有本事,但至少都还念着仁德。” “咱们赵家的男人不怕杀人,甚至善于杀人,但是至少,不能喜欢杀人,这才是人味儿,人身上的人味儿若是丢了,就不配为人了,这是底线。” 赵匡美闻言,却是突兀的有了一点拨云见雾的感觉。 提取胰岛素当然不是吃人,但其实以古人的眼光来看,恐怕跟杀人食肝没什么差别。 这在五代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儿,甚至是老太太亲身经历过的事儿,或许所谓的底线,并不只是现代人的行为禁区,而是古往今来所不能触碰的铁则呢? 说实在的,赵匡胤在五代诸多帝王之中,论能打,他其实比不过李存勖,论爱民,他比不过李嗣源,论才略,可能比柴荣也要稍稍差一些,赵光义在二代之中横向对比也不怎么样,别说跟柴荣李嗣源相比,恐怕朱友贞石重贵之流他都不如,何以这乱世最终却是由他们赵家平定的呢?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人味儿? 赵家擅长杀人,但赵家不喜欢杀人,这也许还真是赵宋最拿的出手的优点了,可能也正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点,保了赵宋近三百年的江山。 见老太太这么说,赵匡美居然也释然了,笑呵呵地为老太太穿好了衣服,也放下了心中的纠结,想了想道: “娘你这个病,叫糖尿病,其实只要饮食上控制起来,病应该就能好上不少,您注意,以后不能吃米面了,还要忌油腻,多吃些虾肉,鱼肉,粟米,尤其注意不能再吃甜食了。” “你难道还懂医?” “懂不懂的,您先试着按我说的吃几天,您看看有没有效果不就是了么。” “哈哈哈哈,好啊,难得我儿一片孝心,那这两天老身的这个食谱,就依你。” 第二十八章 书里看的 之后一连半个多月,赵匡胤都忙着第三次的三请三辞和准备受禅的事儿。 前戏既然都已经做得这么足了,最后那最关键的一哆嗦自然也就不会马虎草率,各种礼仪都是全的,自然,也就比较繁琐,相对花钱也更多了一些。 原本这最后的一哆嗦赵匡胤还是想让赵匡美掺和掺和的,只是这几天赵匡美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里神神秘秘的,除了关心老太太的食谱之外连家都不怎么回。 忍不住问赵匡义道:“老三最近又在忙什么?都见不着他的人,你知道么?” “不知道啊,要不我让人查一查?” “查一查,趁着今天有暇,咱们一块去看看他去,我还有点事儿想跟他商量呢。” 很快,俩人就查到赵匡美居然在开封城内买了一栋房子,每日里在房里杀猪杀狗,然后卖肉,两人一时间也是不明所以,只当是小孩子胡闹。 赵匡义忍不住笑道:“到底还是个贪玩的性子,这是想尝试自己做生意么?” “哎,到底还是不够稳重啊,走,跟我去看看他去,这不是胡闹么。” 然后赵匡胤和赵匡义就来到了赵匡美特意买来的一个房子内,敲门进来,却只感觉这里面血腥之气扑鼻且呛人,地面甚至都已经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你小子这是在搞什么?”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稍等啊,我现在有点忙。” 屋内的其他人见赵匡美这么称呼,自然也知道来得人是谁,纷纷也顾不上地面上的血污,连忙跪拜。 就见那赵匡美的面前,一个长长的大桌子上居然五花大绑的绑着一只大肥猪,他本人则是正拿着一把针,将那肥猪的身上开了的一个小洞细细的缝上。 “这是在干啥?” “我在研究给猪扎胰腺的办法,你们先别捣乱,马上就要成功了,这只猪也许能活得下来。” 好一会儿,就见那猪的身体已经被缝上了,赵匡美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一样的抹了把汗。 “你搞这么多猪来杀……不是为了吃肉?” “我是在尝试给猪扎胰腺,这都已经是我祸害的第二十八头猪了,前面的二十七头中大多数肚子没缝完就死了,还有三头,在结扎之后的三天之内都死了,现在就看这头能挺多长时间了。” 俩人一脸懵逼。 赵匡美解释道:“这是我得高人传授的一门技艺,你们就当是医术,做这个,是为了治娘的病?” “你还懂医术?” “娘这几天按照我给她定下的食谱吃东西,身体是不是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点头,不禁将信将疑了起来。 “娘的病,跟这些猪又有什么关系。” “娘的病叫糖尿病,就是身体里的胰腺坏了。” 说着,随手拿出一个早摘出来的胰腺道:“喏,就是这个东西,长在人胃的后面,这东西负责分泌一种叫做胰岛素的物质,娘身体有病,就是缺乏这些胰岛素。” “所以你的意思是,从猪身上取那个什么素?” “对,但是猪跟人毕竟是不同的,直接用猪身上的胰岛素的话人体会产生排异,引发各种莫名其妙的副作用,这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要取动物胰岛素之前,必须先将动物的胰腺结扎,如此过个六七天,就不会出现排异了。”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他上辈子得糖尿病的时候瞎看资料时看来的,据说世界上最早的胰岛素就是这么制出来的,只可惜他毕竟不懂医学,只知道结扎,但怎么结扎他就完全不懂了。 这本质上已经属于是给猪做个小手术了,但好在猪毕竟是猪么,给人做手术做不好人可能就死了,给猪做手术,死了就吃肉呗。 就这样,赵匡美找了一个仵作和一个屠夫作自己的助手,半个月之内弄死了足足二十七头猪。 不过好在确实是有点效果,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精准的微创开口了。 “你这真的可行?我怎么听着就像是在胡言乱语呢?” 赵匡美一摊手:“你还有别的办法救娘么?宫里的那些太医开的药,都还没我的食谱好使呢,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个?死马当活马医呗,万一呢?” “你从哪得到的这高人传授,我怎么不知道呢?” “医书,书上看的。” “哪来的医书?” “二哥房里的。” “我房里还有医书?” “嗯,几年前在你书房里看到过,不过前些天我再去找,却没了,二哥没看过是。” “额……” 赵匡义闻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 说来,这事儿还跟他们的爹赵弘殷有关,赵弘殷这人挺有意思的,因为赵匡胤当兵之后升官一直都比较快,所以很快就跟赵弘殷平级都做到指挥使了,赵弘殷就认为,自家既然已经出来一个大将军了,就应该再出一个读书的宰相才完美。 于是便着重的培养赵光义看书。 前些年跟南唐打仗的时候,赵弘殷恰好作为先锋攻入扬州城,扬州那地方文风比较盛么,所以破城之后旁人都去抢钱抢粮抢姑娘,就赵弘殷不按常理出牌,他去抢书。 以至于他把整个扬州城的藏书都给抢回自己家来了。 然后都给老二看。 赵匡义当年也就跟现在的赵匡美差不多啊,正是斗鸡追狗的年纪,结果就愣是被赵弘殷关在家里天天看书。 当然了赵弘殷本人也不是什么文化人,他抢书都是囫囵抢的,他自己都没看过,里面自然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有,赵光义又怎么可能真的把那么多,几乎大半个扬州城的书都看完呢?也就看了一些儒家经典,还有些春宫图,剩下的书自然全就堆在一边落灰了。 此时赵匡美用这个理由当挡箭牌自然就很合适了,因为赵匡义的房间里真的有很多书,其中大部分他还真没怎么看,这赵匡胤和赵匡义自然也不会怀疑他在撒谎。 赵匡胤闻言甚至还数落了赵匡义两句道:“一看你看书就不认真,哪像老三,看过什么东西都能记得住,你肯定是看书的时候一边看一边玩,或者是光看那些没用的书了,好歹也是当哥的,也不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 “…………” 第二十九章 简单粗暴的土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么,虽然赵匡胤本人对这事儿也并没有报多大希望,但毕竟是为了救娘的,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那自然也是要全力支持的。 然而他的这个嘴啊,也是真的欠,这事儿很快的就又被张令铎给知道了,然后张令铎又告诉了他闺女,然后,这位自己的未婚妻就蹦蹦跳跳的找上门来了,非说是来帮忙么,撵都撵不走。 美其名曰,既然是为了救婆婆,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自然也要尽一份孝道。 不过该说不说,小丫头倒是心灵手巧,关键是手足够小,这样一来就能给猪开一个更小的创口让她把手伸进去结扎。 要知道,这年头是没有正经麻药的,赵匡美也只是弄了点太监们净身时喝的大麻水给兑着酒给猪惯灌了,因此往往肚子上开口的时候猪总会挣扎叫唤,心理负担其实极大。 偏偏这张灵儿还真是个奇女子,居然一点都不怕,甚至还能恰到好处的一棍子把猪给敲晕,心理素质好得不得了,后来更是把缝合的活儿也给包了。 有了她的加入,那些猪在死了四十多头之后终于渐渐的活了下来,而且至少十天存活率也变得越来越高。 可惜的是这小丫头每次干完活儿都是一身的血,气质上就跟恐怖片似的,又有点像孙二娘,一想到这是自己未来,不,甚至不是未来,很快就将成为自己的媳妇,赵匡美就实在不觉得这个小萝莉可爱了啊。 晚上甚至都忍不住做噩梦了。 小丫头本人倒是丝毫没觉得形象有啥不妥的,而且赵匡美明显能感觉到她干活好像已经上瘾了,每当看到猪活下来的时候比他都还要兴奋。 “原来猪,在开膛破肚之后居然真的还能通过缝针而活下来,那美哥儿你说,人如果也开膛破肚的话,也能活得下来么?” “这就叫做手术了啊,只要做好消毒,确实也是还活的下来的,事实上,嗯……阉割你知道么,就是宫里阉太监,这其实也算是手术的一种。” “那,那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个人被锤子砸了一下,外面没事儿,里头的内脏却出血了,我们只要将他开膛破肚,然后用纱布之类的东西将血给止住,再把皮肉缝回去,这人岂不是就不用死了?”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实际上会更复杂一些,人体的器官坏了,人就会生病,把坏了的地方切掉,如果人还活着,等恢复健康之后病自然也就好了,这就是手术,当然,凭现在的医疗条件,真搞手术的话光是一个麻醉,一个消毒,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除非是实在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否则,肚皮一开,最终能不能活得下来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呵呵,还是先给猪手术。” 张灵儿的眼珠子却是格外的亮,一脸认真地道:“美哥儿这些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么?这是一本什么书,能给我也看看么?” “额……我是在我二哥的房里看过的,看完随手一扔,也不知道放到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了。” “哦,那,那你回家一定要找一找,找到了拿给我看,行么。” “嗯,找到了我拿给你看。” 张灵儿闻言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全情投入到给猪做的手术中去了。 可能也真是因为赵匡胤这人特别的幸运,那天他来了之后看到的那个猪,居然真的足足在事后又活了八天也没死。 八天,这个胰腺应该也就可以用了。 然而这也只是试验的第一步,他只知道近代最早的胰岛素是用这个胰腺提取出来的,但是怎么提,他也不知道了,只能是利用他简单的一些生物学知识,甚至是做菜时稍微琢磨过一点的营养学知识摸索着来。 医学么,肯定得用酒精,于是赵匡美就搞来了高度酒,用蒸香水的蒸馏器一遍一遍的反复蒸(宋朝已经有香水了,从阿拉伯传过来的叫做玫瑰水),最终得到了一堆虽然达不到酒精标准,但至少八十度以上的烈酒。 想了想,他好像听人说过,生物提取必须要用到酸,温和一些的会用到大量的草酸。 草酸是啥他也不太知道,但他上辈子是个厨子,他知道菠菜中含有大量的草酸,还可以通过焯水去掉草酸。 然后他弄了好几十斤的波才开始榨汁,过滤,通过反复过滤并加水炖煮得到了……浓缩的办固体菠菜汁。 纯度足不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应该对人体无害……,应该将就着也能用。 经过反复的尝试,在又浪费了十几个胰腺之后,倒还真让赵匡美胡乱摸索出了一个提取的方法,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么原始粗暴的方式到底有没有用。 首先,先将胰腺彻底切碎,然后将其放入浓缩菠菜汁和高度酒精之中,离心搅拌两个小时。 然后用纱布过滤残渣 然后再次加入酒精和浓缩菠菜汁,再疯狂搅拌,再次过滤出残渣。 如此反复,杯中的溶液几乎都干净了,溶液的上层就会浮现一层粘膜一样的透明液体。 这层透明液体里面一定含有胰岛素! 当然,除了胰岛素之外这里一定还会有别的杂质,拿到现代社会去的话狗都不用,但赵匡美用粗浅的知识分析,这里头一共就那么几样原材料,酒精,菠菜汁,胰腺,这三样织造出来的东西,总不可能有毒? 至少里面肯定含有胰岛素的有效成分? 杂质多了一点,纯度低了一点,那就加大药量不就得了? 封建社会么,再加上赵匡美素来胆子大,当天,他的这款新药就进入到了临床人体试验阶段,让人弄了个死囚,整了一根中空的银针,直接扎在死囚的脐下把药灌了进去,并答应他,只要他不死就给他减刑。 然后那囚犯就特么的死了。 死的时候脸色红扑扑的。 难道是浓缩的菠菜汁儿把人给毒死了?这玩意有毒? 一旁的作为助手的仵作看了尸体半天,分析道:“他这死法……怎么那么像是喝死的。” “哦~,那我明白了,应该是酒精中毒,是要给得多了。” 他这粗糙的胰岛素并未有去乙醇,关键是他也不会,估摸着里面的酒精含量比胰岛素含量更浓,直接打进人体不经过肠胃吸收和肝功分解,酒精摄入相当于直接喝酒的十到二十倍。 所以生生把这个囚犯给醉死了。 然后他就又换了一个囚犯。 一点一点的试,足足试了七八天,终于试验出了他的土法胰岛素能给人注射的最大剂量,大概二十毫升左右,被注射之后的囚徒只会感觉微醺,几乎没什么其他影响,顶多稍微睡一觉就好了。 “呼~,终于,算是搞定一段落了。” “已经好了么?” “不知道,再多在几个人身上试一试,有没有效不知道,但是至少,这东西打不死人了,我就说么,就是酒和菠菜而已么,顶多没有效果,怎么可能死人呢。” 第三十章 神仙之术 “娘,这个是孩儿最近一直在研制的胰岛素,制法粗糙了一些,不过已经在许多死囚的身上都试过了,孩儿虽不敢保证一定会有效果,但至少可以保证这东西对身体无害,目前注射最多的死囚已经一连扎了一个多月了,没发现什么副作用。” 老太太却是笑着道:“有用无用,也终究是我儿的一片孝心,你的事娘已经听你大哥二哥都说了,不容易啊,这些日子整日杀猪,辛苦了你了,也辛苦灵儿那丫头了,将来嫁进家门,一定是个好媳妇。” “那娘,我可扎了。” “扎,就算是扎出了什么毛病,也是天数,怪不得你,老太太本身也没多久活了。” 一旁的赵匡义忍不住道:“要不娘,既然这药都已经制出来了,三弟他毛手毛脚的,再弄疼您,要不还是找专业的御医来扎此针。” 老太太摆手道:“不用,万一这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们再迁怒人家,就让老三扎就是了,说句不吉利的,就是扎死了老身,那也是天命如此。” 闻言,赵匡美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玉盒中找出一根长针来,开始聚精会神的扎针,虽是确实稍有紧张,但好在至少手没有抖。 很快,一杆药剂自肚脐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嗯……” 老太太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却是在众人异常紧张的神色中从床上下来站了起来。 “娘,您的腿有力气了?” 老太太依旧不答,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状况之后,竟是缓缓的扎了一个马步,口中低喝一声,竟是打了三招拳法。 众人都傻了,要知道老太太最近病情颇为严重,虽然不至于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但双腿浮肿,浑身无力,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头晕眼花,非必要其实已经不怎么下床走动了,更别说突然打拳了。 赵匡胤连忙上前:“娘,您,您这是……好了?” 老太太不答,却是突兀的抬起一脚,以一个侧踹的姿势踢向了赵匡胤。 赵匡胤自然不可能真被这一脚踢得怎么样,稍稍伸手去驾了一下,感受手上传来的力度,忍不住欢喜道:“娘您真的好了啊。” 老太太这才收了架子,坐在床沿喘了两口气道:“大好还谈不上,但确实是感觉身体有劲了,头也不那么迷糊了,就是感觉……怎么跟喝了点酒似的呢?” 胰岛素么,这东西本就是立竿见影的,赵匡美见状也是喜不自胜,连忙道:“这药在制作的时候加入了酒水作为……药引子,因为不是从口入,所以劲儿会特别的大,这也是目前药量的最大限制因素,不能打得再多了,要不然身体受得了药,也受不了酒。” “哦?原来是这样,那快给我再来一针,你娘年轻时酒量好着呢,你爹也喝不过我,再来一针我肯定受得住。” 赵匡美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让老太太勉强明白这事儿跟酒量无关,喝酒的人能不能喝靠的是肝脏代谢,这种外入酒精,人和人的体质都差不了多少,虽然确实是还能再打,但是没有必要,不如等这点酒精被代谢下去之后,再打第二针,就是肚子遭点罪罢了。 一众的家人们全都震惊的不要不要的,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而且这效果居然还这么好。 毕竟中医治病历来都是慢慢调理,将养为主,哪曾见过这么迅速起效的?针一扎上去马上人就好了大半,简直就是药到病除啊。 一时间,大家看向赵匡美的神色都不由得有些变了。 赵匡兰问道:“娘这就算是好了?以后也不会再犯病了么?” 赵匡美摇了摇头:“没有,这病其实是治不好的,我打的这针,作用是维持,不过有效成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以后吃饭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严格按照我给娘定下的食谱去吃,多吃鱼虾肉,少吃米面油。” “要想维持健康,以后这针,每天都要打,只要打了,再坚持饮食和锻炼,问题应该就不大,一旦停了,或者饮食上不注意吃了不该吃的,这病可能又要回来了。” 赵光义若有所思地道:“所以说娘这个病,就是如你所说,是体内的某个器官坏掉了,而你所做的,就是用猪的这个器官,来给娘续命?” “对,可以这样理解,所以比较废猪。” 赵匡胤连连赞叹:“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能取猪之性命用之于人,这莫不是神仙之法?当真是老二的书房中看到的书?” “嗯呐。” “老二,这是神书啊,还能找得到么?” “额……我那天回来之后又找了一遍,确实是没有找到。” “你也没看过?你啊,竟看那些没用的了,本事是一点都没学着啊。” “我看的也并不只是没用的啊,我看的都是,都是儒家的经学。” 赵匡胤不屑道:“之乎者也的那些东西,有个屁用,哪及得上这救人性命的神仙之术。” 想了想又道:“老三,这法子,能教给太医么?我记得太医说过,娘这病还是挺常见的,许多人到了岁数之后都会得,能不能多制一些?” 赵匡美想了想道:“原理其实不算难,制作的过程也不复杂,只是若是提前制出来保存的话,需要低温存放,冬天会方便一些,夏天就要进冰窖了。” “让太医们接手也好,这药其实还是有改进的空间的,比如去酒,就可以通过稍稍的加热使药中的酒蒸发,但不知道多少度能恰好挥发酒精却又不伤药性,这就需要大量的试验了,要花费一些功夫,我着急出药就没来得及做。” “不过给猪结扎这一步还是很麻烦的,必须保证猪被结扎之后至少七八天不死,这胰腺才能用,否则人猪殊途,会有排异反应,这还是很需要手法的,我也做不好,都是张灵儿在做,这个技术还是要那些太医们好好学的。” 老太太愈发满意了:“是个好儿媳妇啊。” 赵光义突然皱眉道:“如果按照你的这个说法的话,是不是用人来代替猪的话,效果会更好?” 赵匡美闻言,一阵沉默。 老太太却是勃然大怒:“住口!这是你该说的话么?这是咱们赵家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赵匡义闻言连忙请罪,委屈道:“娘,我的意思是,可以用死囚,毕竟……毕竟……” “此事你想都不要想,咱们赵家的人,既已身处高位,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若是咱们能心存仁德之念,则是万民之福,若是心中动了这等残忍的念头,那就是万民之祸了啊,这是要遭报应的。” 赵匡义只得委屈巴巴地道:“知道了,娘。” 第三十一章 海尔兄弟 老太太的针是每天都要扎的,这年头又没有冰箱可以储存,因此这胰岛素自然每天都得做新鲜的最好,自然,也就不可能让赵匡美每天都去切胰腺了。 这活儿本来也用不着他来做,他倒是觉得那些炼丹的道术都挺适合这个活儿的,肯定能比自己做得更好,说不定还能推陈出新,做到去酒精呢。 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那些助手的时候,这些人都乐得疯了,在赵匡美的建议下,赵匡胤不但给他们都赏了钱,甚至还给他们升了官,让那个仵作和屠夫摇身一变居然都领了御医的编制。 不止如此,甚至于还给他们拨款让他们成立一个研究所,专门研究和制作胰岛素。 不过看起来最兴奋的却好像是张灵儿,眼珠子亮得跟灯泡一样:“原来真的可以取猪的性命补在人的身上,真的是太神奇了,美哥儿,那个医书,那个医书你找到了么?” “额……我让我二哥找了,但是他没找着。” “这样啊……” “嗯,嗯。” 赵匡美没在此事上多谈,虽然他看得出来这个张灵儿跟一般的女人好像有点不太相同,对开膛破肚这种事好像有着非一般的兴趣,却也并没有多在意。 说是自己老婆,赵匡美也并不准备反对或是捣乱,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包办婚姻其实是极其反感的,尤其是他现在的这具身体还这么小,相关的激素都还没有分泌,说白了,还远没到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呢。 激素这个东西还是很神奇的,虽然心理上他是个成年人,甚至可能还是个老色批,但生理上没发育导致他平日里根本不想那些,就算是想,想的也是二三十岁,大胸,大屁股的“阿姨”们,而不是只有十二岁的萝莉。 以至于他其实对这个自己未来的媳妇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张灵儿这个未婚妻在他心里眼里跟路人甲差不了多少,结婚,无非是完成大哥的政治任务而已。 而就在他忙活着提取胰岛素的这一段时间里,赵匡胤受禅的流程也终于准备完毕,然后磨磨蹭蹭的走完了三请三辞的全过程,正式的受禅登基了,至此,大宋朝廷也算是正式剪彩开业了。 然后赵匡美叫了十几年的名字就不能用了,被改叫了赵光美。 当然,这其实也无所谓,事实上这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有资格叫他的全名了。 赵匡美全程以观众的视角看完了赵匡胤整个的受禅过程,一想到整个过程都有自己的参与,已经与历史上的北宋建立完全不同,情不自禁地便有了一种很强的骄傲感。 一想到从此之后这天下江山,就是自己家的了,心里却是又不禁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自己家的江山啊,怎么能允许他积贫积弱,甚至是被后人讥笑为割据政权呢? 然后第二天,赵匡胤就正式任命了赵光义为开封府尹,加,殿前都虞侯之职位。 文武大权一把抓! 赵光美都懵了,这怎么还跟历史上不一样了呢? 历史上赵二是先当了殿前都虞侯,后当了开封府尹的啊,这两个官职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这怎么在这个时空一把抓了? 当然,赵光美猜测殿前都虞侯这个职位是还是临时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赵匡胤因为局面比历史上更好,所以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禁军动手整改了,这时候把自家绝对信任的弟弟扔进去保护基本盘,但这也……这权力也太大了啊! 怎么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干了这么多的大事,最后还给二哥的官职干大了? 啊~ 胃疼。 那赵光美当然得去找赵匡胤唠唠啊,之前咱打赌的时候说好了,只要我兵不血刃的劝降袁彦,李筠,李重进这三个人,就给我个大官来着啊。 官呢? 赵匡胤就说,你年纪还太小,就算是破格授官,至少也得先成婚再说,成了婚你就是大人了,否则你不成婚,就还要跟娘住在一起,也就是住在宫里,就是小孩子,那你当官多不合适啊。 赵光美没忍住当场就给他翻了个白眼。 哼哼,还不是想要拿人家的婚姻大事去实现你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不就是想卸人家张令铎的兵权么,你弟弟我也不是那不懂事儿的人,一个媳妇,娶了也就娶了。 宋初的禁军改革和太祖集权,这都是大事,或者说是国策,国本,国家级开国战略问题,是容不得半点胡闹的,自然,也是一个复杂且庞大的系统工程,自己的婚姻自然也便是这一个大工程中的一环,是容不得自己任性的。 虽然后人将宋初集权高度概括为杯酒释兵权,但总不可能这么大的事儿真的是请客喝一顿酒,在酒桌上就给搞定的? 现在这赵大居然用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大官的位置威胁自己,我是那吃你威胁的人么?那自己当然……马上就同意了啊。 张令铎对自己这个女婿显然也是满意至极的,他和赵匡胤两人都怕夜长梦多,这场大婚的节奏便愈发的赶了,五代时期么,本就是礼乐崩坏,对礼法二字已经看得没那么重了,再加上赵匡胤和张令铎俩人都是军人,不讲究那么多,以至于他堂堂皇帝的亲弟弟,成婚这么大的事儿,紧赶慢赶的不到半个月居然就走完了全部的流程,把新娘子给娶回家来了。 直到送入洞房,赵光美的心里都充斥着一种极其荒谬,荒诞的感觉。 两个小学生居然结婚了。 洗澡的时候赵光美将手往张灵儿的脖子上一搭,海尔兄弟啊这是! 被赵光美搂在怀里的张灵儿脸色也是有些羞红,道:“夫……夫君……我,我昨天,昨天我娘她跟我说……说了一些事情,说是妻子要服侍丈夫,咱们……” “别听你娘瞎说,赶紧睡觉。” “啊?” “我这个岁数,你这个岁数,干那事儿别说干不干得了,就算是能干,对身体的伤害也太大了,况且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怀上了身孕,这个岁数生孩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尸两命,这纯是玩命了。” “啊?” 于是赵光美就不得不跟赵灵儿讲了一宿的生理健康课和人体的基本知识。 张灵儿却是意外的对这些东西非常的感兴趣,甚至还找来了纸币,赵光美一边讲,她就一边记,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他动手去画,这么枯燥的东西她居然愣是听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溜号。 然后很快,这些人体知识就不再局限于生理卫生知识了,而是进阶到了生物学知识和一些医学常识,张灵儿则是奋笔疾书,如饥似渴的宛如一块海面一样,生生的榨了赵光美一宿,几乎把他都给榨干了。 “你是……想当医生么?” “感兴趣,我……我毕竟是个女人,虽说是生于将门,却也毕竟不可能建功立业,总是……总想要做一点什么,婆婆的身体不是不太好么,我就想,如果我学一点医术,能帮忙调理好婆婆的身体,也是极好的,你……同意么?” “我为什么不同意?学医又不是什么坏事儿,医者仁心,救死扶伤,这多是一件好事?你要是真学了医,若是光给我娘看病,那才是浪费了呢,你一个将门虎女,我还能跟你讲女德不成?” “真哒?那,那我学成之后,也可以给外人看病么?” “你高兴就好。” 然后…… 赵光美第二天就有点后悔了。 第三十三章 至亲相残的种子 “娘啊,你看啊,大哥他欺负我,他说话不算数,说好了招降李筠之后让我做大官的,呜呜呜,他耍赖,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你快替我打他。” 老太太一边笑着抚摸赵光美的背一边道:“京兆尹,枢密直学士,这难道不是大官么?” “这算是哪门子的官啊,我要做的是官啊,是正儿八经的官啊!这……这,我想要做的不是这种官啊!” 京兆尹这个官职在哪朝哪代都不能说是小官了,不过至少在五代宋初之时,这个官职是有特殊意义的,既,副太子。 五代的政治潜规则就是如此,亲王担任开封府尹,就是储君的意思,而亲王担任京兆府尹,就是储君的储君的意思。 历史上赵光美也是当过这个京兆尹的,所以金匮之盟这事儿不管有还是没有,其实都不重要,天下人都明白,至少赵大活着的时候确实是拿赵三当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这也是他二十年后杀身之祸的由来。 赵匡胤提前了许多年让他当上这个官职,无疑说明对自己这个三弟是极其满意的,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的。 但是问题是,这个官职,就因为太有象征意义了,导致就……真的只有象征意义了啊! 京兆尹的治所远在长安,他总不可能远在千里之外遥控指挥,去管长安的事儿去! 也不可能开封不待了,自己主动跑长安出差,自己流放自己? 这不就纯是一个名头么? 再说那枢密院直学士,这个官职本是后唐时候所设,现在这宋朝还没改制呢,行政体系远没有后来那么混乱,但又比后来混乱得多,这个官职简单点说,就是制衡枢密使的,而且是有参政议政的权力的,历史上赵普在宋初就是用枢密副使的身份兼枢密院直学士,从而将枢密院乃至天下朝政牢牢爪在手里。 但问题是,这个时空的赵普不是枢密副使了,而是枢密使啊! 因为这个时空赵匡胤三请三辞,准备得很充足,根本不需要假惺惺的让赵普先当副使去做个交接过度。 自己,去制衡赵普? 制衡个屁啊!这天底下就没人能制得了赵普! 这不纯是给赵普当跟班么?! 赵匡胤的这个意思就已经非常明显了:我很看好你,承认你是储君的重要备选,但是你现在岁数还小,所以,先派去赵普的身边学习学习,顺便参政议政,了解朝廷的运转逻辑。 是大官么?那当然是了,这两个官职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官啊!是实权啊! 实权啊! 有实权,我才能培养自己的羽翼,扶持自己的势力,将来我才能跟二哥斗啊! 按说赵匡胤的这个安排肯定是没问题的,但问题实在是赵二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赵光义的那个开封府尹虽然也是象征意义更大,但他人在开封,自然能管开封的事儿,开封府尹这个官可非比寻常,要知道,整个殿前司,其实前身就是柴荣在当开封府尹时候的府军,这个权力其实是极其极其极其的重的,绝不只是当做京城市长来换算,何况他暂时还兼着殿前都虞侯。 甚至历史上他赵二后来虽然卸任了殿前都虞侯这个职位,但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个职位的影响力,以至于两个后继者,一个因为不听他话而被活活打死,另一个则干脆十余年伪装成哑巴,直到临死之前才敢开口说两句话,鬼知道这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医学奇迹。 大哥是将二哥往军政大权一把抓的那个方向去培养的! 有一个小故事可以很好的诠释赵二在赵大时期的权柄,禁军三帅之中,赵大的第一爱将的党进,为人向来粗豪忠勇,最是直肠子,号称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看不得有人养肉食的宠物,只要看到有人养,他二话不说就会上去把宠物给放了,宰了,甚至还要打主人,然后骂上一句:“有肉不想着孝敬父母,却给畜生吃,该打。” 谁的面子都不给。 然而有一次他上街看到有人公然遛鹰,大怒,正要上前动手,那人就说,我是晋王的奴仆,这是晋王养的鹰。 党进闻言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主动掏钱给那个奴仆道:“拿这钱买点好肉给晋王的鹰吃,可不敢饿着啊,你要小心不要让猫猫狗狗的伤到了这个鹰啊。” 这赵二的权势,在宋初之时分明就是常务副皇帝了。 这大哥给了二哥如此之大的权柄,给自己的却都是虚的,这合适么?这很不合适啊,自己还立下那么多的功劳呢! “娘啊,你说大哥他这岂不是太偏心了么?凭什么给二哥的官职那么那么的大,给我的却这么小?一点实权都没给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老太太道:“你净瞎说,亲王尹府,你大哥这是把你都当做国储了,你还要怎样?你跟你二哥较什么劲啊,你想想,就连昭儿,可是什么职位都没给呢啊。” “昭儿?昭儿才多大啊,他当个哪门子的官。” 老太太点着他的额头:“那你才比昭儿大多少岁?” “…………” “此事啊,你大哥跟我已经商量过了,还有你二哥,赵普,还有你那个岳父张令铎,他们都认为你啊,是一块良才美玉,不能着急,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啊。” 赵光美闻言嘴角一抽:“就是说,他们还要琢我呗。” “你毕竟还小,还应该是学习的时候,虽然聪明,但是小聪明终究不是大智慧,治国,治军,治政,这里头是有大学问的,赵普是个人才,你跟着他可以好好的学,这样你才能明白治国,治军之道,这样,将来不管你是自己当这个皇帝,还是辅佐昭儿,老二当皇帝,才能真的懂这天下运行之理啊。” “…………” 赵光美闻言,情不自禁的就捂住了脸。 自己这个老娘,你是真相信,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自己当皇帝,也可以全心全意的辅佐昭儿或是二哥啊? 我自己都不信! 怪不得历史上宋朝初年的国储政策如此的奇葩。根找着了,原来在这位亲娘啊,您对您的家庭亲情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历史上,可能是因为五代以来国储动荡实在是太吓人了,让赵大不得不以务实为主,也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至亲真的会有自相残杀的一天,也可能是这一家人的感情确实太好,以至于让他误以为他们家跟其他皇帝家是不一样的。 总之赵宋初年的国储之策是格外诡异的,他居然足足立下了三个国储! 历史上,赵二的地位自不必说,自己这个赵三,也被一口气提拔到了京兆尹,加封中书门下平章事、永兴军节度使、加检校太保、侍中这样的位置。 赵德昭则是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所以赵光义,赵光美,赵德昭,这三个人其实都是北宋初年的储君,只是顺序不同罢了。 金匮之盟这个事儿没法实证为真,但是拿出来的时候,满朝文武中一个质疑的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相信,这赵大可能还真就是这么安排的,他可能真的相信老二会把皇位传给老三,老三再把皇位传回给他儿子。 一个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在这个事情上居然天真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有点不可思议。 赵匡胤这个人,几乎是上下五千年来唯一一个成长在正常家庭的皇帝了,既不像李世民那种生于真正的权贵之家,也不像朱元璋那样苦大仇深,兄弟感情,家庭温暖,这些东西他是真的有,早期可能真的是不相信权力能腐蚀亲情,可能直到后期的时候才渐渐的后悔,可等他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素来最终亲情的大哥,又要亲手种下,至亲相残的种子了啊。 第三十四章 不过是区区进士 赵光美郁闷啊,闹心啊,一把一把的抓头发啊。 他的两个所谓的大官真的全都是虚的,娘又不肯帮忙说大哥,眼看着二哥在军政大权一把抓之后越来越有了样子,甚至开始开府纳才,赵光美的心里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阵的急躁。 想来想去,赵光美又主动去找赵匡胤道:“我要当节度使” 赵匡胤此时正在御花园里用弹弓打鸟玩呢,只当他是小孩子在胡闹,笑呵呵地连头也不回,依旧是一边打鸟一边道:“你毛都还没涨齐,当什么节度使。” “我不管,我就要当节度使,你给我加一个,随便什么军都行,我就是想当节度使。” “呵呵,你这小子,倒还挺急,你这是急着说了算是,咱们家,还有我和你二哥呢,还论不不着你做主,等你什么时候加了冠冕,我就依你,让你当节度使。” “有志不在年高,二哥他虽然比我年长,可是论文治武功,他哪点比得上我?哥你真的是太偏心了,你给他的权柄都那么大了,却连一个节度使都不给加给我,啊~,伤心,我太伤心了。” 赵匡胤笑着道:“你还真别瞧不上你二哥,他那人虽然娘们唧唧的,但也还是颇有城府的,你要非说武功比他高,这是事实,可你要说你文治也强于他,这就有点瞎说了,他那人毕竟还读了那么多的书呢,真要比才学,说不得他还真能考上个进士呢。” “就他?呵呵,你不信是,要不咱们俩再打一个赌,我赢了,你就给我加节度使,加在哪都行。” “你又想赌什么?” “你定,你出考题,行了?任何一个方面,我都能证明我比二哥强。” 赵匡胤诧异地回头:“任何方面?” “嗯呐,任何方面。” “那你跟他比胡子长。” “…………” “比身高,比体重,比谁尿的远都行。” “大哥,你看这我的眼睛,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赵匡胤回头,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眼屎?” “是怒火啊,是我滔天的怒火啊,都是你亲弟弟,都是一个妈生的,你这厚此薄彼的也太过分了。” “你啊,急个什么呢?你是早慧之才,干下那么大的事情,天下人谁不知你名望?想行使权力,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先打磨好自己的本事,能耐,气度,到时候不管让你做什么位置,自然都能够如臂使指,现在就给你放权,岂不是害了你?” “所以我只跟你要一个节度使啊,又不是真管你要什么实权的官职,那玩意不都是遥领的么?你就当那也是个荣誉头衔,加给我呗?我图的就是一个叫来好听。” “呵呵,真要是个荣誉头衔,你也不会特意来找我闹了,怎么,你才这么小,就有自己想用的私人了?跟我你还装什么糊涂?” “嘿嘿,呵呵。” 赵光美挠了挠头憨笑一声,全是默认。 政治制度发展到了宋初,寻常地区节度使的权力自然是一削再削,早已不复唐末时的风光,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虚领,遥领,也正如赵光美所说,除了战区的节度使之外,其余的也就那样。 强干弱枝这个事儿并不是赵匡胤的首创,打从朱温时起,五代以来每一位皇帝都在孜孜不倦的致力于收复节度使权力,其实到了柴荣的时代基本就已经将非边境战区的节度使权柄给收得差不多了。 当然边境的节度使还是很牛的,这是两码事。 但是,要知道,宋初,禁军中是没有属吏和属官这种职位的,即便是赵匡胤当皇帝之前的那个官职,号称天下第一军人的殿前都点检,也是没有专门的属官的。 然而这里面却是有一个不是bug的bug,那就是节度使的其他权柄虽然都已经被收得差不多了,但是自行任免属吏的权力却是依旧被保留着的。 比如赵普,李处耘,这两位陈桥兵变的正副导演他们都并不在殿前司的体系之内,而是赵匡胤后面加的那个归德节度使的,是隶属于归德府的书吏。 虽然赵匡胤在柴荣本人死之前压根就没怎么去过归德府,但这并不妨碍他用归德府的名号招揽自己的幕僚。 这个规矩在宋初也一直被很好的保留,说白了就是依旧给这些禁军中的高级将领一定的自主权,直至真宗朝,朝廷才开始在三衙之中设置直属官吏,且将任免权收归皇帝所有,从那之后宋朝武人就都是皇帝的打工仔了。 所以,在宋初加节度使就相当于汉唐的开府之权,两个人即便同为禁军中的指挥使,一个没加节度使,那你就是纯打工的,你的手下都是朝廷派给你的手下,你自己没有任命权,但另一个加了节度使,就可以自己开府任选自己的私人幕僚了,这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所以赵光美就是在另辟蹊径,赵匡胤不是不给实权么,那你让我开府,让我自行招募一些幕僚啊,助手啊啥的,寄希望以这种方式,来提前培养自己将来的行政班底,以保证不会落后赵二太多。 说到底,杯酒释兵权是一项大工程,宋朝所谓的重文抑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三衙四厢的军事制度是一步一步,直到仁宗朝才彻底完善的。 而在宋朝初期,其实依旧是五代以来重武轻文之格局,这里头其实有大把大把的空子是可以钻的。 然而论起对军制的了解,谁能比的过赵匡胤呢? 他本人就是靠钻空子才从武将钻成皇帝的啊,赵光美的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他呢? “你这么早就想任用自己的私人了?莫非又是想要偷偷地干什么事儿?” “哪能是偷偷的干啊,只不过脑子里确实是有一些想法,但是不管干什么,我手底下总得有人才储备不是?这个节度使我早晚不是都得加么,早加,好过晚加,就当是以后你放权给我之前让我先储备人才了。” “可我还是觉得,你太小了,你现在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做事上。” “我还需要学习?北汉都让我给灭了。” “那是两回事,你只有小聪明,没有真才实学,不说别的,让你跟同期的进士们去比一比,你得上么?” “这有什么,不就是进士么,你等着,今年新科我也去,你看我取个一甲回来。” “噗呲,一甲?就你?”赵匡胤都乐了。 “打赌不?我要是考上进士,你就给我加节度使。” 赵匡胤压根就不信他能考进士,当即笑呵呵地道:“好啊,你若是真能考个进士下来,我就给你当节度使。” 第三十五章 龙有逆鳞 赵匡胤压根就没拿这事儿当回事儿,只当是赵光美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考进士这种事儿哪有那么容易的? 人家多少人中俊彦寒窗苦读数十年都不敢说自己肯定能考得上,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考上还就考上了? 这不搞笑呢么。 见赵光美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走了,赵匡胤不禁笑着叹息道:“这老三,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一旁服侍的宦官闻言接话道:“三大王聪慧倒是真聪慧,就是这心性,属实是太着急了一些,眼下这刚刚开国,他还不及弱冠,就这么急着揽权。” 赵匡胤闻言正欲打鸟的手上一顿,诧异地回头瞅向那名说话的宦官,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上已是没有了笑意,不怒自威。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宦官闻言连忙下拜:“奴婢,奴婢没什么意思,是顺着官家您的话在……在接茬。” “是在接茬么?我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奴婢……奴婢真的是在接茬啊。” “我三弟只是少年心性,年轻人城府浅,既有真本事在身,就着急表现了而已,实乃是一片赤诚之心,何以在你口中,居然成了揽权?是谁让你这样说话的?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没,没有啊,真的没有啊,是奴婢在自作聪明,胡乱揣测了官家,奴婢,奴婢该打啊,奴婢该打,奴婢该打。” 说着,啪啪的就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子,直打得脸颊高高隆起,宛如猪头。 他知道赵匡胤素来仁慈,对身边人是极好的,更是甚少杀人,只要自己打得很一点,赵匡胤定会舍不得再责罚他了。 “好胆!你这恶奴,定是收了他人好处在此进献谗言,还想要蒙混了事么?来人啊,给我将他拿下,下牢中严刑拷打,必要逼问出他幕后有无指使,若不肯说,直到打死他为止!” 那宦官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啊,居然如此之狠? 再想要叩头求情,却还哪里由他,其余的宦官见状早就七手八脚的将其摁倒在地,连忙把人给拖走了。 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则怒,赵匡胤这个人平日里很好说话,更是极少重责身旁的近人,心肠软得有时候都不像是个军人出身的君王,都像个悲天悯人的和尚。 然而有一点却是碰都不能碰的,那就是他的家人,历史上也是一样,整个赵匡胤时代的中前期,任何人胆敢谏言他稍微提防一下赵二,或是三储君之策太过奇葩的大臣,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别说是一个小宦官,张琼怎么样?那是他的心腹爱将,以前战场上曾经救过赵匡胤的性命,军改之后接替赵光义的首任殿前都虞侯。 然而就是因为他接替了赵光义的班,为人又没有城府心机不会夹着尾巴做人,仗着对赵匡胤的救命之恩对赵光义不敬,最后不也被人活活打死了么?还是当着赵匡胤的面。 相反你要是骂他本人,只要你说得有理有据,他可能还真不在乎,甚至有时候翻脸骂了你,事后还会给你赔礼道歉。 赵光义本质上就是一介书生,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手遮天,权倾朝野,说白了都是赵匡胤惯得,等后来赵德昭慢慢长大,又闹出迁都之事来的时候他醒悟过来也早就都已经晚了。 也正是赵光美知道赵匡胤的性格如此,是真不会猜忌自己,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想要什么直接就说了,从不拐弯抹角,给了最好不给拉倒呗。 再说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年龄小虽然有着诸多的不方便,但自然也有好处,不管干了什么冒失的事儿,不合适的事儿,大家当他是个孩子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赵匡胤这种性子哪会多想。 一个小孩子,即使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莽撞,冒失,那也不算是什么毛病,相反,若是让人觉得你有城府,那才是真的缺心眼。 老子一个天潢贵胄,少年英才,既有当开国皇帝的亲哥和疼小儿子的太后罩着,又有逼降韩通,收复北汉的威望镇着,我还要城府干什么? 现在多好,考个进士,就能当节度使,这多省心。 虽说都是话赶话赶上去的,但是赵光美还真不是太犯怵,不就是区区一个科举么,当天晚上回家,就开始了他的闭门苦读,就连给张灵儿讲医学知识都是敷衍了事,命人给他抓几只活的青蛙切着玩,就不再理她了。 宋初太祖朝的科举不比太宗朝,科举的录取人数很少,几乎是缺几个就录几个,一般也就二十来个。 宋朝冗官是太宗朝,也就是赵二才开始的,赵二之后每科都恨不得录取几百个人。 说白了,冗官是根基不稳的皇帝抓政权最容易的方式,原本需要二十个人干的活儿,我一口气扔进去二百个,那每个人的权力不就都稀释了十倍么?谁还能当权臣威胁我的地位? 武则天当年也是这么干的,干完之后唐朝就拉稀了,这种事儿从来都是放口容易收口难,官僚机构只听说过加人的,没听说过裁人的,就是裁,裁的也都是真正干活的人。 然而太祖朝的科举虽然录取人数少,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务实,考明经的话才死记硬背呢,考进士的话就三科,一科诗文赋,一科策,一科论,至于贴经,其实朝廷压根就不重视这玩意。 诗赋就是诗和赋,这对于穿越者来说但凡高中语文能及格没全还给老师,就没有考不过去的道理。 一科策,指的其实就是键政,指的其实就是给朝廷建言献策,这玩意对自己一个穿越者来说简直就是白给的。 一科论,这东西就是议论文,类似于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赵光美上辈子也是尝试着考过公的,只是没考过罢了,最后女朋友考上之后把自己这个意中人给斩了。 但估计就北宋这个时代的水平他考这玩意应该还是手到擒来的。 最后,对赵光美最有挑战的也就是贴经,可宋初时太祖一朝是真没人看这个,所谓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基本上把论语背下来,过贴经难度就不大了,贴经十五题里论语就占了十道,这就够及格分了,甚至背不下来问题也不会太大,只要策和论写得好,朝廷也要。 说白了赵匡胤毕竟是武将出身,是曾公然说过,之乎者也,有个屁用这种话的,满朝文武大臣的心思也都差不多,都认为策论才是真正治国平天下的东西。 哼哼,敢瞧不起我,还说我文治不如二哥?考个进士给你看看,狠狠打你的脸,看你还能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被装了一脸 “喂喂,起来拉!太阳都晒屁股啦。” 一大早,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赵光美感觉有人在打自己屁股。 “谁啊?” 回头,见是赵光兰,忍不住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把裤子给提上。 “你干什么啊!” “呦,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我都不让看了,你硬得起来么?” 赵光美不禁脸红,怒骂道:“你有事儿没事儿,有你这么当姐的么?你大早上来我房间干嘛?唉?我媳妇呢?” “你媳妇一大早上就被大嫂叫走了,她要由后宫出钱,在宫中建立一个专门研究手术和新医术的地方,大量的培养女官,听说啊,最近要阉的太监都不够了,还打算再招一批新太监呢。” “额……专门培养女医官?” 好家伙,自家的这个大嫂也真是个人才。 “那你到底来干啥?这才几点?” “这都几点了啊,今天似乎你第一天上差,你忘了?第一天就迟到,多不好。” “我还不是节度使呢,上哪门子的差?我那京兆尹不是一个虚职么。” “枢密院啊!你是枢密院直学士啊!忘了?” “哎呀好烦啊,我才不要去给赵普当跟班,我昨天看书学习看到好晚好晚,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不行,你必须去。” “不要。” 赵光兰掏出一根擀面杖:“不去就揍你” “我……你不是要嫁人了么?你祸害高怀德去啊,祸害我干什么啊!” “就是因为要嫁人了,所以再不欺负,就欺负不着了啊。” “…………” 没办法,赵光美只能认怂,在赵家,他连赵匡胤都敢惹,但自家这位大姐却是万万惹不起的,她特么是真揍啊! 她甚至连赵匡胤都敢揍! 赵光美只好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穿好了衣服就去了枢密院点卯报道,当然,手里还拿着一本春秋,准备在班上摸鱼的时候看,心里还忍不住嘟囔:“自家这一大家子的皇亲国戚,当真是,一个像皇亲国戚的都没有啊,这皇宫给你们住都白瞎了。” 很快,赵光美无精打采地来到了枢密院,勉强地跟枢密院中办事的这些人有气无力地打了招呼,这些所谓的同事肯定是跟自己共事不了多长时间的,自家大哥用不了多久就得让枢密院大换血,因此他跟这些个前朝余孽其实也懒得好好处。 正琢磨着,便见门口一人连忙迎上,笑着道:“三大王您来了啊,我带您去您的公廨。” “嗯?” 赵光美一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杨业?你怎么在这儿?哦对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我娘的病,把你都给忘了,你现在什么职位?” “托三大王的福,暂任……校阅房副呈旨。” “校阅房的呈旨?还是副的?哦~,那咱们还成了同事了,不过你这应该是个临时差遣,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正式用你了,你这样的人才,是肯定会大用的,你是……特意在此等我?” “三大王对小人恩重如山,听说您今日赴任,故而特意相候。” “有心了。” 当然,也是因为他真的闲。 他那官职明显是扯淡的,根本也没事儿让他干,不过赵光美倒是能摸得清赵匡胤的心思,杯酒释兵权么,整个禁军体系都要大改,从上层到中层甚至是下层他都会大规模的进行调换,所以这个时候,有人才,肯定也不会着急往禁军里扔,而是先放到枢密院去候着,等禁军改革改完了再说。 五代时期是纯粹的武人政治,枢密院里那大大小小的职位中武人比文官还多,因此这安排倒是也没什么不妥,到时候禁军之中大换血,自然也有的是合适的职位空出来。 然而这些事情杨业肯定不知道啊,他毕竟是一降将,禁军中的各个衙门的门朝哪开他可能都不知道,再加上现在这军中还是五代风气,莫说是为将者,就是士兵之间互相也是抱团抱得厉害,他一个外来户找不到组织,恐怕压根也没人会带他玩。见赵匡胤把他扔到了枢密院坐了个冷板凳,自然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 赵光美猜得到他的心思,因此第一句话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告诉他将来肯定会大用他,但是更多的情况,肯定也是不可能跟他说的,至于他信不信,那赵光美也没办法。 想来大名鼎鼎的杨家将一代目,这么点耐心总应该是有的? “那就承三大王您的吉言了,我现下的这个差,也没什么正经的公务,三大王若是有什么差遣,尽可以指使杨某去做。” 赵光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有事可以让你去做?私事也可以么?那若是过一段时间我加了节度使要开府,想让你做我的府臣,你也乐意么?” “三大王这么快又要加节度使了?” “对我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 杨业想了想,竟然点头道:“若是三大王不弃,杨某自当追随。” 赵光美微微有些诧异,还是道:“你可想清楚啊,你若是做了我的府臣,将来若是我二哥或者昭儿做了新君,万一他们疑我忌我,你这大将之材,可就要埋没了,想清楚再回答。” “三大王是定乱安邦之才,我倒不信跟着您会被埋没。” “真心话?” “发自肺腑。” “哈哈哈哈哈” 赵光美不禁哈哈大笑,随后又拍了拍这杨业的肩膀道:“我这小庙,可供不了你这样的大佛,你若是进我的府,实乃是大材小用,是国家的损失啊,不要妄自菲薄,将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说不定我还有求得到你的那一天呢。” 杨业闻言苦笑:“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便是刀山火海,三公子您一句话,杨某也定是义不容辞。” 心里却是也没当回事儿。 毕竟正常来说,他杨业在宋朝是很难出得了头的,不止是因为他降将的身份,实在是此时这北宋的禁军结构太特么的年轻了。 他跟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等十余位目前的这一批禁军高层几乎都是同龄人,总共也差不上几岁,人家一个个的都是赵匡胤的结拜兄弟,哪里是他能比的,等把这些人熬到退休,估摸着他也该走不动路了。 枢密院总共也不大,与杨业总共没走几步,说话间,也就走到了自己的公廨,赵光美自然就让杨业随他一块进去,还说要煮一锅茶来跟他多聊一聊。 结果一推门进去,就见赵光义和赵普两人都在公廨,俩人正正襟危坐的聊着呢。 “二哥,普哥,在啊,聊啥呢?也不煮点茶?这屋有茶没,煮点,最好再有点茶点,早上刚醒嘴里没味儿怪难受的,我连早饭都没吃。” 赵普见他进来,笑着跟他拱了拱手,赵光义却是板起了脸道:“三弟,第一天当值就迟到,已是不该,枢密院乃是朝廷朝中重地,你既来此当差,自当谨言慎行,更要注意仪表,不能失了威仪,知道么?” 赵光美见一共就两个座都让他俩坐了,他人小,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之上,随手将随身携带的春秋往桌上一扔,笑着道:“二哥你这官才当了几天啊,咋就装成这样了?” “你……你胡闹,你看看你,像是什么样子?下来下来。” “哦。” 赵光美下来,但是找了一圈确实是没找着凳子,索性就蹲在了俩人的身旁。 “三弟啊,此地毕竟不比家里,你素来轻佻,娘和大哥念你年幼,一直也由得你,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也是国储了,要成熟,稳重一些啊。” 赵光美闻言认真地看了一眼赵光义,却是噗呲一声得笑了出来:“像你这样,就是成熟稳重么?” 却见,今年其实也就二十出头的赵光义在嘴上居然粘了一大圈胡子,还挺长,一时手欠,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揪一下。 被赵光义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别闹。” “你这肩膀怎么看着也宽了,你衣服?还是更成熟?” 赵光义不禁脸色一红,随即又恼羞成怒的训斥道:“别闹,此乃军机重地,别总跟家里似的,既然已经成了婚,就是大人了,要拿出个大人的样来。” “嗯,嗯。” 赵光美敷衍着点头。 “二哥你到底干啥来了?” “我,我来此,就是为了要督促你,好好上差,要听普哥的话,知道不知道?我知道你急切想做事,但是你毕竟还小,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嗯……” 赵光美肚子里有句老槽,不知该要如何去吐。 他相信这个时期的赵匡义对自己应该也没什么恶意,毕竟权力这东西就是再魔幻,也不至于刚摸到就让人变态。 可怎么听起来感觉这么装犊子呢? 说话间,赵光义也注意到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尴尬,想离开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的杨业,诧异道:“这位是……” “杨业,我的人。” “嗯。” 赵光义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在北汉灭亡了之后,还要死守雁门关的那位忠义之士么?” 杨业连忙道:“不敢妄言忠义,只为尽人臣之本分是也,惭愧,惭愧。” “嗯~,倒也当真是好壮士啊,难得你跟老三有此渊源,既已归附,日后,还望你能为我大宋建功杀敌,知道么?” “是。” “嗯~” 赵光义又是故作深沉地点头,他今天脖子好像是有什么毛病,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别的动作都做不了了似的。 看得赵光美在后面直撇嘴。 其实这个时候赵光义管着殿前都虞侯,而宋初的时候,这殿前都虞侯所部离着玄武门最近,换言之也就是离着赵匡胤最近的位置,甚至未来大名鼎鼎的大内班直也是从他这里分出去的,就目前杨业的这个情况,其实赵光义只要稍微放出点口子出来,将这杨业直接招入自己的麾下,杨业恐怕心里都得乐开花,这位置也确实是适合杨业。 而对于赵光义来说,他毕竟是一介书生,以前在禁军中的位置只是班直亲兵,根基浅薄得很,眼下正是需要安插自己人的时候,而禁军之中关系十分的复杂,派系众多且基本都连着串,对他来说一个刚从北汉归降,在京中毫无根基的杨业也正适合他收为己用,委以重任。 结果这货却是光想着装逼了,说的全是扯犊子的话。 果然,这个时期的赵光义还嫩得很啊,与十年之后历史上那个老谋深算,工于心计的赵光义完全不可同语。 就见赵光义拍完杨业的肩膀,还回头对赵普道:“普哥,我们家老三就交给你了,玉不琢,不成器,他本性本就顽劣,立下功劳之后人也跟着飘了,你多费心,若是不听话,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赵普起身称喏,赵光美则是都快把嘴给撇城歪嘴龙王了。 撂下这句话,赵光义就走了,好像特意来枢密院就是为了跟自己这个亲弟弟装一下b似的,赵光美这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忍不住问赵普道:“我二哥这两天一直都这么装么?” 赵普也是颇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没接话。 他跟赵家的关系很熟,但再熟也毕竟是外人,何况现在赵家毕竟是今非昔比,现在可能还随和,慢慢的兴许也就变了,因此不该说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说白了,赵光义越是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甚至是贴了假胡子装成熟,其实就越是表示他心里虚,没有底气,这是到处刷自己存在感呢。 真有存在感的人,其实是不用特意刷的,比如,眼前这个看似随和,甚至是随意的少年。 第一次进枢密院,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的自在,其实做派上反倒是尤胜赵光义那般装腔作势几分,一般这种表现要么就是真自信,要么就是心中没有敬畏。 赵普觉得,赵光美应该属于前者。 见赵光美在翻箱倒柜,赵普诧异地道:“三公子找什么呢?” “吃的啊,还有茶,我都说了我没吃早饭啊,咱们枢密院这么高级的官署,我公廨里都不备点茶点么?” 第三十七章 锋芒毕露 枢密院当然是备有茶点的,只不过恰巧赵光美的公廨没有罢了,毕竟他这个公廨也是临时腾出来的。 这赵普,似乎是真想跟他聊聊,居然还真的开开门叫了一个路人甲,从自己的公廨里拿出了一盒上好的茶叶和一些点心过来,架起炭火开始烧水煮茶了。 “三公子似乎,颇有些不情愿来枢密院上差?” “废话,正经人谁愿意上差啊,再说我这不还忙着备考呢么,今年我大哥应该会开恩科,几月啊?” “还没定,不过新朝开国,确实是肯定会开恩科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五月份,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也不是宰相。” 赵光美闻言撇了撇嘴,后面那半句就当听不着了。 赵普在宋初是个很神奇,也很特别的人,史书记载虽然寥寥,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在哪个职位,哪个职位就是宰相,官职对他来说就是个名头。 而且不管他在哪个衙门,都会搞一言堂,是绝对的独断,给他配的佐官,清一色的全当秘书用,影响力几乎为零。 至少在太祖朝中前期是如此。 这人是极其强势的性格,而且确实是能耐很大,因此赵光美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枢密院学士就是纯粹的打杂的,若是他跟赵普两个人的职位换一换,他来当枢密使,赵普当枢密直学士,那……恐怕他还是要给赵普打杂。 所以眼见这赵普摆出要好好唠唠的架势,赵光美特别干脆的主动说道:“普哥你放心,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来枢密院就是来学习来的,虽说我有时候胆子大了一些,但是军国大事,肯定是不敢给你添堵的。” “那就多谢三公子了,三公子的聪慧和胆识,自然都是远在我之上的,你所欠缺的,不过是真正务实做事的经验罢了,然而经验这东西,说来也最是难以用聪慧去弥补的,这天下万般事都是如此,不亲自躬身入局,永远也体会不到事情的真正细节,纸上得来,也永远都是浅的。官家让你来枢密院也是如此,三公子若是不愿意做小事,将来,免不得是要吃大亏的。”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当然也明白,治国,治军,都不是靠小聪明就行的,我自然也知道跟着您能学不少东西,不过么,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很小很小的小要求。” “公子请说。” “科举之前,您给我点自由,枢密院的事儿有您在,就别让我插手了,您跟我哥最近聊的肯定都是大事儿,这种大事我干脆不掺和,您呢,也给我多一些的时间备考备战,等这一届科举考完了,我中了进士,当上了节度使,到时候我依旧当我的枢密院直学士,再来当您的助手,向您时时请益,如何?” 赵普闻言愈发的感到诧异,一来,是有些惊诧于这赵光美居然能够明确的说出最近几个月他和官家正在商议大事。 这个所谓的大事,自然便是官家的禁军改革,和收权的行动了,然而禁军若是要大改,那些个高级将领必然都是阻碍,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削夺他们的兵权,然而赵匡胤本人也是将门的一份子,更是这些将门一手给推上来的。 刚刚登基,地位都还不稳,就要先拿将门开刀,此事何其惊险,又何其复杂,以至于他跟赵匡胤都不得不如履薄冰,此中算计,当真是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又尽量不动声色。 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件事,除了赵匡胤本人和他自己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即便是这位三公子,赵匡胤也不会跟他说的,毕竟,小孩子心性谁知道他会不会说露了呢? 要知道他媳妇可是张令铎的亲闺女,而张令铎本人,那可是此次要削夺兵权的重点人物。 那这赵光美口中所谓的大事,会是自己心中的那件大事么?是他自己猜到的么?若当真如此,眼前这个少年的聪慧,可还尤在自己预想之上了。 而他之所以不想掺和进来,莫非是……不想得罪人?亦或者是害怕恶了和新婚夫人的关系? 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大事?三公子指的是什么?” 赵光美则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就别试探我了,反正,我要考科举。” “只为开府?” 赵光美想了想道:“直接目的固然是为了跟我大哥打赌,我确实是很想很想当节度使,不过也并不全是,虽说这赌约订的,也是话赶话赶上去的,不过我昨天想了一下,要是我真的能凭真本事考上进士,这是不是也是挺装逼的一件事?我毕竟是国储么,这有利于我的威望不是么?” 赵普闻言心中又是一惊,不动声色道:“如今的国储,是您二哥。” “他不就是一过渡的么?只要我大哥的身体顺遂,这位置要么是我,要么是昭儿的不是么?普哥难道不这么认为?就算是以我现在的年龄,你难道觉得我真会不如我二哥?” 赵普心里又是一惊,这个赵老三,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居然让他都有点坐不住了。 如此的锋芒毕露,到底是自信,还是虎? 到底是因为绝顶聪明,诸事顺遂,又少年心性导致的过于没有城府,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其实也说得通,如今的赵光义身上还没来得及磨砺锋芒,若是天下人早早的将他当做是过渡的,那,他可真就是过渡的了。 尤其是他还如此急切的想要开府! 锋芒毕露,确实是易折,但若是这个锋芒太过于厉害,谁又敢以身试剑呢? 同一时间,正在手忙脚乱的摆弄着茶具的杨业也忍不住低着头用余光瞅了赵光美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心中若有所思。 几乎是顷刻之间,赵普的脑子里就过了许多东西,一时间他也真是分不清眼前的这位三公子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是一腔赤诚毫无城府,还是……腹比海深了。 但他还真有点不敢将他当做小孩子了。 反复的斟酌了良久,将嘴边的话喊了又咽,咽了又含,赵普才突然像是拉家常似的一边舀烹茶,一边道: “那也得能考得过才行啊,科举,是万里挑一,甚至是百万里挑一的事儿,哪有那么容易,三公子与其将精力浪费在经书文章之中,倒不如真正的学一些本事,您若是不愿插手枢密院的事,可以看看汉唐时期的诏书,对比史书,自然能够知晓政策之好坏,也能了解政策运行之逻辑,公子既以国储自诩,这些,才是真正能够治国安邦之智慧啊,岂不比将时间花费在经书上要强得多么?” “对着诏书看史书?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等我考完了科举开了府,就这么做,至于浪费时间,不会的,不就还有两三个月么,手到擒来的事儿,肯定拿下。” “三公子为何如此自信啊?” 赵光美十分坦然的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开朗的咧嘴傻笑:“因为是我啊,我想做的事,就一定办得成。” 第三十八章 妖孽 开封街头,赵匡胤屏退了侍从,与赵普两人轻车简行,随便找了一处小摊,当街便坐在街边吃起了东西,赵匡胤点了一碗鸡肉馅的馄饨,而赵普则是只点了一碗面。 “官家新得天下,人心未安,您总是这么微行又不带随从,万一又不虞之变,其可悔乎?” 赵匡胤毫不在意地摆手道:“出来吃碗馄饨,又能出什么事儿?帝王之兴自有天命,若当真是出来溜达溜达就会出意外将我害死,那就说明我没那个命,那我不出来难道就安全了?吃面,一会儿东西该凉了。” 赵普闻言,苦笑了一下,也就不在劝了,老老实实的用筷子吃面。 “宫中待着总是烦闷,倒不如出来透透气,你看这小店的生意,一如从前,百姓的面上也没有忧色,就像是我没当皇帝的时候一样,此岂不说明人心归附?冲这个,咱家的王朝,料来也能稍微长远一些,况且有些话咱们出来说,反而不用担心周围耳目。” “官家仁德爱民,四海归心,赵宋天下,自是要千秋万载,延绵久长的。” 赵匡胤却是反而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不屑地道:“净扯淡,这天下哪有延绵不灭的王朝,能安稳的传承百年而不乱,宛如汉唐一般,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想了想,却是又颇为自豪地道:“好在我那两个弟弟都还算成器,听人说老二最近干得不错,很是勤勉,看样子,将来或许能做个守成之主,老三就更不用说了,这几次微服出来,市井间都说他是贤王,哈哈哈,毛都没长齐,就是贤王了,将来这天下传给他们,他们也守得住。” 赵普闻言,却是不动声色地道:“三公子……确实是聪慧,甚至有时候我感觉,他好像都聪慧得过头了。” “聪慧得过头?此言怎解?” “官家,曾与他提起过,近日咱们谋划的事么?” “嗯?” 赵匡胤闻言一愣,吃馄饨的手都停了,直勾勾地盯着赵普。 “为什么这么问,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三虽然聪慧,然而此乃生死大事,他的这个年纪,城府,如何能够参与其中?” “当真没说过么?那……许是他自己猜到的,所以我才说,他是不是聪慧过头了啊。”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最近咱们枢密院正在谋划大事,他不愿意参与。” 赵匡胤大惊,随即犹疑道:“他指的这个大事是……是指侍卫司的调动。” “若只是如此,为何会不想参与呢?我看三公子是锋芒毕露的性子,又急于做事想证明自己,如果只是图侍卫司,他不应该主动参与,拦都拦不住么?” 赵匡胤闻言,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神色也愈发的凝重:“咱们的谋划……当真是如此明显?连一个娃娃都猜到了?” 杯酒释兵权的谋划,其实是分了很多步的,而且其中不乏有阴谋的成分在里面。 第一步,也就是他目前正在做的这一步,便是大量的将原本殿前司的高级将领,调到侍卫司去,又将原侍卫司的高级将领调到殿前司,同时大量的从殿前司抽调中层进侍卫司。 比如,原殿前司的石守信就去了侍卫司当副都指挥使,比如高怀德就从侍卫司调到了殿前司当副点检。 看上去,这些给他黄袍加身的弟兄们人人都升了一级,而且这么做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是在加强侍卫司兵权的掌控。 因为赵匡胤本人是殿前司出身,侍卫司那是以前李重进的地盘,而且殿前司跟侍卫司的关系一直也并不算太好,所以他将亲信的弟兄大规模的这么调换,至少表面上,他是只针对侍卫司的。 然而只有赵匡胤和赵普俩人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将他的那些结拜兄弟们,跟老部下们进行一个分离,毕竟新官上任,光是熟悉工作就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短期内他们可能连新手下的人都还认不全。 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公司,总监级集体轮岗,不出点幺蛾子都见鬼了,更何况是诺大的一个禁军了呢。 一旦这第一步成功,他的第二步就是以淘老汰弱为名去打乱中下层的禁军体系,彻底打破他们调任之前原有的禁军指挥体系。 如此一来,就算是这些人再回自己的原部队,恐怕也找不着自己人,做不到得心应手了。 如此,他的集权计划才可以继续往下去做第三步,第四步,直至最终实现杯酒释兵权,不动声色的罢黜禁军中全部的高级将领,且不让国家因此而产生动荡。 但是这一切,是必须建立在这是一个阴谋的前提之下的,一旦被人看破,这些人轻而易举的就能抱成一个团,让他连第二步都推行不下去,那他的第三步根本就走不了,也不敢走了,更何况后面的四步五步了。 相反的,如果这一步没人能够看破,或是猜到他的后手,这些人反而会积极的主动去打破旧体系,因为他们全都因为升迁而调岗了啊。 部门的新领导最好的抓权方式就是在这场人事变动扩大,然后大规模的裁撤一些老人。 赵光美现在的媳妇可是张令铎的亲闺女,而赵光兰则准备嫁给高怀德,他怎么敢拿这个事儿随便跟家里人说?哪怕是只透漏出一丁点的口风,这个事儿可能就要前功尽弃了。 因此此时听这赵普这样说,赵匡胤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这棋才刚刚走了第一步啊!居然就被人给看破了? 就算赵光美是个天才,可他毕竟才十三岁啊,若是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都能看得破他布下的这层局,那别人呢?他的那些兄弟们呢?他兄弟们背后的那些个幕僚呢? 他简直都不敢继续往下去想了。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应该不会,他跟臣大力的引荐了那个叫杨业的降将,还说,此人将来八成会成为咱们大宋数一数二的武将。” 得,这就不用再猜了,毕竟石守信高怀德这些人岁数都不大,若非是看出了他赵匡胤的真实用意,知道自己惦记着把他们全撤了,累死他杨业这辈子也轮不着他出头。 “他才十三岁啊,这哪是聪明,简直是有些妖邪了啊。可他把这事儿点出来,是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官家何不干脆亲自去问问?我看三公子这人锋芒毕露,虽心思玲珑,但却是毫无曲折的性子,应该不会跟您藏心思,你问,他可能就说了。” “聪明人,会不会藏自己的心思?” “我跟三公子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他这人……他会,但不屑藏。” 第三十九章 心无曲折霸之极也 “有事要问我?问啥啊,搞得这么神秘。” 赵光美看到一脸神神秘秘,居然连个随从都不带就来自己新家找自己的赵匡胤,不禁微微有些诧异。 他这栋宅子是新买的,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就是他的家了,小宅子自然有点配不上他的身份,于是他索性就把宅子推倒了重建,反正他现在年纪还小,暂时住在宫里,也不算是太不合适。 今天他心血来潮刚过来看看,结果后脚赵匡胤居然就主动找他这来了,而且连个随从都没带。 其实看这赵匡胤神神秘秘的样子,对他来的目的他就已经猜到个七八分了,不过却是也乐得装糊涂道: “大哥是来看我新家的么?说真的,这个宅子的地理位置我很满意,虽说是稍微小了一点,但也还行,我这个人,对房屋大小还真没那么挑剔,不过住着可得舒服,关键是我这人怕热,我打算在那边弄个大大的冰窖,回头宫里制了冰,也多给我弄一些呗?” 然后斜着眼睛瞅赵匡胤道:“你弟弟建新房子,你这个当哥的,不得表示表示啊,是不是得送点啥贺礼啊?” 赵匡胤想了想道:“送你一把玉斧,你要么?” 闻言,赵光美瞥了一眼赵匡胤手里的玉斧,撇嘴道:“你手里这把?都被你玩包浆了,我还真不太想要。” 所谓的玉斧,其实并不是玉制的斧子,赵匡胤闲的没事儿整把玉做的斧头拿手里玩那不是有病么,既不好看也不能砍人的。 这东西类似于一个雨伞的形状,上粗下细,功能接近于拐棍,跟近代欧洲流行过的绅士棍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拿在手里,拄在地上装逼的。 赵匡胤之所以成天带着这东西是因为他早年在战场上腿受过伤,虽没什么大碍但偶尔拄着能得劲一点,那上面还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可好看了。 “不是这把,是比我这把更精美,好看,这东西我用不上,你要的话拿给你玩,就当送你的乔迁贺礼了。” “棍中藏剑啊,这倒是挺有意思,嘿嘿,谢谢大哥。” “你是我弟弟,这天下是都是咱们家的,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能给你的自会给你,我待你一片赤诚,只希望你待我,也可以坦诚相待。” 赵光美闻言却是取笑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既然似乎一片赤诚,还打机锋干什么?” 赵匡胤闻言被噎得不轻,随即却是露出一丝苦笑,然而还是领着赵光美找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道:“我听赵普说,说你引荐了杨业给他,还说他有可能是咱们大宋未来的第一名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岳父他们这一茬人不是要集体退休么。” “啊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大哥,你现在是官家,要沉稳,你看,你都一惊一乍的,我是不是看起来比你还沉得住气?是不是显得非常的成熟稳重?所以说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你就不应该总说我年纪小,我表现的多棒啊,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 说着,还给自己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 赵匡胤只得重新坐下,然而眼神却是愈发的炽热和急躁的死死盯住了赵光美。 “没听任何人说,我自己猜的,不过你放心,你这个局如此的高明,除了我,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为什么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却能够看得透呢?” “因为是我啊,我就是能看得出来。” 想了想,赵光美还是补充道:“你最近催婚催得挺急的,而且我知道你跟大嫂正在研究昭儿,甚至是侄女的婚事,以你对家庭的重视,这么急切的要完成联姻,必然有着重大的政治目的,再加上禁军的变动,所以是推倒得出来的,旁人不会关注咱们家里的事,也不像我这样如此清楚你的为人,所以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赵匡胤闻言,却是恍然大悟,心下也终究是放心了一点,只是却也愈发的感到自家的这个三弟的才智卓绝,一时之间,居然忍不住感慨连连。 “那……你跟赵普提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话赶话赶到这了啊,这事儿你又不可能瞒着普哥,我避讳他干什么,我图的,就是一个清净,你们踏踏实实搞你们的大事业,我安安静静的看我的书,备战今年科举,这多好?” “就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 赵匡胤闻言,神色诡异地道:“你说考科举是认真的?” “对啊。” “就为了当节度使?” “是啊。” “你……你这么急,是不是,要跟你二哥争储君?” “当然啊,不然我图啥?” “…………” 给赵匡胤整得都无语了。 他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怀疑自家亲弟弟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没成想这赵光美,承认的居然这么干脆,而且居然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种事,不应该藏着点,噎着点么?” “藏什么,噎什么,藏给谁看,给你看啊,你把我都放到京兆尹这位置上了,我现在跟你说我对你这个位置一点兴趣没有,你信?” 赵匡胤闻言沉吟了好半天,居然神奇的发现这话居然一点毛病都没有。 随即正色道:“储君之事,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争得如此急切,就不怕我不高兴,甚至是忌惮于你么?况且我自己又不是没儿子,此事决断悉在于我,哪里是争来的?” 赵光美则很自然地摊手道:“给或不给当然在于你,但是想或不想,争或不争,是我的事啊,我就是想啊,这难道是一件丢人的事?二哥想要,也可以跟我争啊,一门亲兄弟之间争点什么东西,难道就非得你死我活?这种事儿有那么忌讳么? 咱们家人,就别搞那些虚的了,明明很想要,还一个个的装出一副不不不我不想要的样子,是不是有病?至于昭儿,你觉得昭儿合适你可以给昭儿啊,争得到我就自己干,争不到我就辅佐昭儿干不就完了么,到时候你要是忌惮我了你跟我直说就是,我想跟你要什么我会直接跟你说,如果以后你想跟我要什么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直接跟我说。” 赵匡胤闻言,却是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深深地看了赵光美一眼,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 “先帝,柴荣。” “柴荣?哪像了?” “先帝一生,征战无所不利,内事无所不成,然而其实你知道么,他这人,其实是全然没有权谋的,他心里想什么,想要干什么,朝臣们都是一目了然,在位这几年,他简直任性到了极致,他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而且他居然真的把他要干的每件事都做得成了。” 赵光美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地点头,柴荣确实是这么个人。 却听赵匡胤道:“先帝做事,几乎从无机心,用人用兵,也全是一片赤诚,一开始我也不理解,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一种极度的自信,他自信这天下任何的意外他都能掌控得住,也自信他根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这一点,我不如他。” 说着,又转头看向了赵光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心无曲折,霸之极也,你跟他实在是太像了。” 赵光美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疑惑地道:“你这是夸我呢,是?我这明明叫阳光开朗大男孩,让你说得好像老气横秋的一样。” 赵匡胤却是突然换了个话题道:“我记得昔日先帝刚刚登基的时候,说要御驾亲征,结果冯道居然就在大殿之上当场笑了出来,先帝大怒,质问冯道,说昔日唐太宗也是御驾亲征,才能开创贞观之治,结果你知道冯道是怎么说的么?” “怎么说?” “他说,你是唐太宗么?给先帝气得脸都紫了。” “冯道那个五代不倒翁,十朝元老?” “是啊,事情没做成之前,就连冯道这样的人,都敢当庭嘲笑于柴荣,可等到柴荣真的御驾亲征,并且旗开得胜之后,天下人便再也没人敢质疑他,更没人敢取笑他了。” “霸道,从来都不是问题,有史以来这天下几乎就没出过像先帝一样霸道的人,但他什么事都做得成,自然便是一代圣主,相反,若是高平之站中他战败身死,自然便是小儿狂妄,自取其辱了。你想做柴荣那样的人,你得先他那样的本事。” 说着,赵匡胤非常郑重的握住了赵光美的手道:“好做,今年科举,我,等着你当进士。” 第四十章 潜龙 当夜,赵匡胤失眠了小半宿,赵光美今天跟他聊的一席话,对他的触动可以说是极大,这小子的形象居然愈发的和柴荣重合到了一起。 赵光美其实也有一点辗转反侧,他今日跟赵匡胤如此清晰的表白自己的心计,其实,还是有一点冒险的。 只不过他相信赵匡胤的为人和心胸罢了,毕竟,一个历史上搞过一国三储的人,没道理这个时空就容不下自己,况且昭儿现在还小呢,五代乱世,几乎少有能挺到第二代不亡的国祚,自己强势一些也未必就就不合他的心意……。 和盘托出自己的野心当然不可能全是一腔冲动,恰恰相反,这还真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策略,他争储的策略玩的就是个大力出奇迹,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就硬干。 不然呢? 别说跟赵德昭比,跟赵二比,论亲厚他其实也是远不如这位好二哥的,因为大哥他十六岁就离家闯荡江湖去了,那一年,他还没生出来呢,再后来他回京的时候已经从军了,跟着柴荣这些年,东征西讨的就没停过,以至于他其实在家的时间真不多。 再者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他上辈子就是一个开饭店的,虽然买卖做得也还算挺大,自认能力还可以,但比权谋之术,他还真没把握能赢得了赵光义。 再说他多狠呢,杀弟杀侄这种事,赵光美还真干不出来,甚至赵匡胤在历史上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怎么死的都不好说,这种人没下限的啊,偏偏政治斗争这种事儿有时候还真的是谁更无耻谁就更有优势。 那我干脆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要当储君,咋了,有毛病么? 他的优势是领先一千多年的见识和对宋初这段历史的熟稔,那就多做点事,以堂堂正正的大势去碾压过去,不就完了么。 低调不一定就是高明,霸道也不见得就必然失败,五代毕竟是个讲实力,讲势力,甚至讲刀子的乱世,一旦这个大势让他卷动起来,一旦让天下人都认为他赵光美八成能成,天下人自发的就会汇聚到他这边,强行让赵光义变成一个过渡的,甚至即使是赵匡胤也扭不过大势的。 所以,他非但要争,要抢,还要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出来。 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赶紧考个进士出来,完成与大哥的约定,混个节度使当,造势这种事,未必需要多实在的官职实权,但没有自己的核心班底肯定是不行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他照常洗漱上差,照常的拿了一本春秋在枢密院摸鱼用功,赵普也不管他,至于枢密院的各种旨意,送到他这来之后就一句话:“赵普看过没有?” 没看过,没看过你给我看什么玩意? 看过了,看过我还看什么玩意? 突然听得外面一阵躁动,好奇之下便放下了书本去外面查看,却见是大哥最亲信的太监王继恩带着好多的太监大摇大摆一步三摇,摆足了架势,心知这必是大哥来颁旨意来了。 正琢磨着是什么事儿,居然如此大张旗鼓,就见那王继恩居然直奔自己而来了。 “找我的?” “三公子,有赏赐。” “哦。” “您应该领旨谢恩。” “我自己亲哥给我送点东西至于搞成这样?” “此物,不同。” “哦。” 赵光美一头雾水,但这王继恩整的派头挺大的,枢密院的这么多人都还看着呢,便也从善如流,规规矩矩的摆足了礼仪谢恩。 然后看到王继恩拿出来的东西,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是一根玉斧而已。 这不是昨天聊天的时候提到的那把么? 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可哪至于搞这么大的阵势啊。 再说赵光美现在还没出去住呢,他那宅子还没建好呢,他本来就是住在皇宫里的啊,这东西昨晚上给自己不就得了? 非得等上差了,在枢密院的时候给,还整的这么隆重,这是干啥呀? “三公子,您还没谢恩呢。” “哦,谢大哥,哦不,是谢官家厚赐。” 然后终于不耐烦站起来主动将东西拿在了手中,稍稍把玩了一下。 这东西设计的确实是精巧,本体是一根沉香木,香气浓烈,估摸着有驱蚊的功效,上面用玉石镶嵌,做的一条龙的模样,手柄处居然还镶着黄金,做成了一个龙头的模样。 尤其是众所周知,赵匡胤这人奉行节俭,当皇帝之后比之前当点检的时候对自己还抠门呢,这东西在他手里应该也算是一重宝了。 这东西自己用……僭制了? 找到机关,咔嚓一声将里面藏的剑给抽出来,离着挺远就能感觉到剑身上的冷冽之意,虽不知是否是削铁如泥,但至少打磨得可是够精致,怪好看的。 “三公子,官家说您喜欢这东西,便将此物送给了你,这东西虽看着是玉斧,实则却是一把短剑,上面又雕有龙形,因此官家特意赐名,‘潜龙剑’,还望你能以此剑,时时勉励自己。” “乾隆?哪来的乾隆,哦……潜龙,嘿,这寓意倒是挺好。” 显然,赵匡胤赐的压根就不是剑,而是剑名了,这就是赐给外人看的。 一时间,赵光美不由得大喜,然后连忙把东西还给了王继恩,王继恩一脸懵逼:“三公子这是何意?” “刚才接的不太郑重,重来。” 然后赵光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饱含深情且大声地道:“臣弟,臣弟今日受皇兄厚赐,感激涕零,敏感五内,敢不叫……敢不叫……算了,我哭不出来,还是不装了。” 然后又站起来喜滋滋地把玉斧给接走了。 王继恩:“…………” 第四十一章 赵光义的优势 “潜龙剑啊,潜龙剑,你可真是一把好剑啊。” 赵光美也是见猎心喜欣喜,拿手里玩了半天,把里面的宝剑抽出来,插回去,抽出来,插回去的,甚至性质来了,干脆在枢密院耍了起来,一手赵氏剑法,耍得也是有模有样。 不过却不敢真拿它砍什么东西,毕竟太好看的东西,往往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万一砍坏了,岂不心疼死。 赵匡胤这东西送得还真是挺高明的,东西送的大张旗鼓,潜龙,这俩字你要是去琢磨,好像是说明了一点什么,尤其他本就是第二储君的情况下。 可你要是再仔细琢磨,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就是一把剑而已,毕竟赵光美本人也是至亲,五代是没那么讲究的,用个龙啊什么的东西也不是特别的忌讳,慕容延钊还字化龙呢,他那个殿前都点检的位置原本就是赵匡胤的,那你能说他就是要谋反么? 玩的就是一手模棱两可,但偏偏这么高调,整得人尽皆知的,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架起来啊,就看自己能不能接得住了。 那赵光美当然也不会搞什么谦虚,低调的戏码,自然要爱不释手的把这把玉斧随时拿着了,虽然因为身高的缘故这东西他拄着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得劲,但还是逢人就拿出来把玩,有时候还会问上一句:“你看这条龙,他又大又圆,跟我匹配不?” 同时,赵光美跟赵匡胤打赌要考进士,当节度使的事儿也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赵光美想要争储的心思完全就是明着来,一点都不带演的。 压力,自然就给到了赵光义这边,以至于彻夜难眠,一晚上的时间黑眼圈就给干出来了。 “夫君,是在忧虑那把潜龙剑么?” 却原来是他的媳妇符氏也没有睡,眼见赵光义一晚上在被窝里都在辗转反侧,忍不住还是索性睁开了眼睛,主动出声。 赵光义闻言,不由得面露苦色,轻轻地搂住了媳妇:“你也没睡啊,哎~” “官家虽然赐剑潜龙,但本质上,那东西毕竟只是一奇技淫巧之物罢了,未必就是真有了易储的心思,美哥儿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片赤诚,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机心,夫君,又何必如此忧虑呢?” 赵光义则是叹息道:“三弟他聪慧勇敢,有手段也有魄力,除了年幼,哪一处不比我更强呢?更别说,他还有劝降李筠,覆灭北汉这样的大功绩了,大哥嘱意于他,实在也是很正常,我若是大哥,我也会喜欢三弟的。” “可是啊,毕竟如今我才是这开封府尹,坐享国储之位,大哥他既然把我放到了这样的位置,我又如何会没有一点心思呢?我也知道,或许我这个国储就是一个过渡的,可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啊。” “我倒是觉得,相比于美哥儿,你也不是没有优势。” “优在何处?” “夫君最大的优势自然便是年长,所谓国赖长君,美哥儿就是再聪慧,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何况,他比昭儿也没大出几岁。” “再者,美哥儿他少年心性,做事不免太过高调了一些,我听人说,这几日他在枢密院中任职,行事几近于跋扈,就连赵普也不敢管他,好多人都说,他像我姐夫呢。” “像柴荣,有什么不好么?” “那要看对谁来说了,姐夫在位的这几年,哪件事不是乾纲独断,他干的那几件大事,哪件没有遭群臣的反对?可他还是干了,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强,则国弱。” “君强……则国弱?” “柴荣他太强势,太霸道了,以至于文武百官只能当他的应声虫一般,可是夫君你说,哪位大臣,会喜欢这样的官家呢?” 赵光义闻言,却是蹭得一下就坐了起来,突然间竟有拨云见雾之感。 柴荣当皇帝的这几年,确实是文官当秘书用,武将当跟班用,这种行为,说得好听了叫做乾纲独断,可说得不好听了,这不就叫独夫么? 就见符氏继续道:“我听我父亲说,大宋要想国祚绵延,就必须要偃武修文,夫君您自幼饱读诗书,承礼乐教化,为人恭谨谦逊,有礼有节,进退有度,这些,恰恰都是美哥儿恰恰欠缺的,这天下武将或许不好说,可我若是个文官,定然,是希望能有一个像您一样的君主的。” 赵光义深以为然:“是极,是极,老三行事,确实是有些霸道之意,然而正所谓刚不可久,一味的霸道强横,如何能使人心归附呢?唐末以来,如此强横之人何其多也,如李存勖之流,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这又哪是安邦定国之道呢?” 符氏闻言,不由得也是一阵无语。 大家都只是说赵三行事作风有点像柴荣而已,怎么到你嘴里,他还成了李存勖了? 柴荣,好歹还是自己个儿病死的,李存勖,那可就是死于叛军之手了啊。 此关节一旦想通,赵光义也是不由得振奋了起来,虽仍旧是彻夜难眠,却是因为心绪激动所致,脑海中,居然已经渐渐的行成了一套完整的,压制赵光美的策略了。 第二日一早,赵光义草草的洗了把脸,便火速的召集了自己的心腹石熙载,却是问道: “你此前跟我说,开封巡检王彦升勒索百官财物之事,可是确有其事么?” “此事千真万确,凡前朝遗臣,无有不受其扰者。” 赵光义却打断道:“今年科举取仕,主考是范质,协辅是王溥,我听说,王彦升他索贿居然敢索到王溥的头上?” “是,然而那王彦升的背后……” 赵光义闻言一拍桌子,大声道:“我不管他背后是谁,此人犯下此等恶事,若不能以儆效尤,我这开封府尹,岂不成了尸位素餐?去,给我备一份厚礼,不,还是一份薄礼,我要亲自去拜见王相公。” 第四十二章 心里热乎 “哎呀呀,王相公,全都是本王失职,是本王失职,才让相公您受了惊吓啊,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区区薄礼,以表本王歉意,您一定要收下。” 王溥家里,看着赵光义给的东西,一脸的懵逼。 “二大王这是何意啊?” 王溥一时都有些惊呆了,毕竟这可是赵光义啊,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让他给自己送礼? “王彦升的事,本王也是刚刚听说,都怪下边的人办事不利,这么大的事,本王居然也是才知道,哎~,也怪我,是我自己能力不济,我身为开封府尹,本该督查诸军,更应该对开封城的治安负责,结果咱们开封城出了如此事端,我竟被蒙在鼓里,哎~,惭愧啊,惭愧。” 王溥忍不住问道:“那敢问这个王彦升……他现在,如何了?我听说他的背后,可是有人啊。” “他的背后有人,难道就能不顾国法了么?王相放心,吾已经将其捉拿,羁押,押入开封府大牢连夜审讯,明天早上之前,定能审出他的全部罪证,在明日朝议之时,定要当着文武群臣的面,揭露此人罪证,让我大哥对他明正典刑!” 王溥闻言,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一块大石头仿佛都落了地了一般,好受多了,心里头对赵光义的好感度,自然也是蹭蹭的上涨。 这个王彦升,乃是赵匡胤新任命的开封城巡检,暂时负责开封城的治安,然而此人上任以来,小偷强盗没抓多少,却是到处勒索钱财,城中富商几乎就没有敢不给他交保护费的。 这也就罢了,官兵勒索商贾这种事儿是历朝历代都有的,然而这个王彦升的胆子却是奇大无比,可能是觉得商贾的油水太薄,居然大胆到了勒索朝臣的地步,甚至都不是勒索一般的朝臣,连王溥这样的宰相他居然也不放过。 就在前些天的时候,王溥都睡了,结果那王彦升居然带着兵马半夜砸门! 要知道这是刚刚改朝换代啊,直把他全家上下都吓得好悬昏过去几个,敲开门之后也不说事儿,一屁股坐在王溥家的客厅就说自己饿了,让王溥不得不大半夜的把仆人们都叫起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和他的那些手下,临走的时候又说自己手头紧张什么的,勒索了王溥两百多贯钱。 钱倒是不多,但是事儿他受不了啊,这也太吓人了,再说谁知道这种事既然有了第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呢?就算他是前朝旧臣,可也毕竟是个宰相啊,被一个小小的巡检如此欺辱,着实是有些让他破了大防了。 然而,王彦升毕竟是赵匡胤的心腹,而且他勒索来的钱财有一半都分给了下边的兵卒,另一半都孝敬给了禁军中的其他将领,这么大的事儿,又如此的嚣张,背后若是没人给他撑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说白了,五代时期的部队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军纪,大家驱主帅,卖皇帝,图的自然都是实实在在的赏赐,而赵匡胤这一遭的改朝换代实在是太顺利了,一点刀兵都没动,虽然也给了这些大兵们一定的奖赏,但终究还是少了一点。 没乱起来,也没能让他们趁乱发一点财,大家都有一点便宜没赚着就亏了的想法,所以王彦升其实分明是在替整个禁军抢钱,赵匡胤本人知不知道这个事儿不好说,但就算是知道,也很有可能会选择装糊涂。 反正都是前朝旧臣么,赵匡胤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他们。 原本历史上王溥敢跟赵匡胤提这个事儿,那是因为当时的赵匡胤正要亲自提兵去干李筠,否则哪有那么巧,这种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大军出征之前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而这一时空李筠早早的就被赵光美给劝服了,不但兵不血刃收了三藩兵权,甚至还灭掉了生死仇敌的北汉,以至于王溥即便是被王彦升欺负得很惨,却是一直在纠结,没想好这个事儿到底要不要闹,也拿不准赵匡胤对此事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赵光义居然为他做主了! 一下子就感觉像是便秘了三天突然全拉出去了一般的顺畅。 尤其是想到,赵光义不可能猜不到那王彦升的背后有人,但他却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出这个头,宁愿得罪禁军,也要维护朝廷法度,愈发的就觉得这赵光义看起来顺眼了。 听说此人从小酷爱读书,乃是一个文人,看他做事,也是有礼有节,一时之间,王溥甚至感觉有点看到了终结武人乱政的希望。 国有贤储啊! “二大王能正纲纪,明法典,虚怀若谷,又如此的坚毅果敢,实在是叫人佩服,国家有您做储君,此当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浦,在此替开封城的近百万子民,天下的万万黎民百姓,谢过二大王了。” 赵光义见状连忙侧过身去,不敢受他此礼,却是苦笑着道:“我算是哪门子的国储,其实就是一过渡的,也许,若是我三弟主持开封府事,这事早就处理好了?让您见笑了,我们三兄弟中,就我最没有本事,也就唯有谨慎勤勉,勉强还算是一点优点了。” 哪知王溥听他这话居然还不乐意了,居然正色道:“二大王此言差矣,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三大王固然是惊才绝艳,智勇两全,然而二大王您虚怀若谷,谦逊有节,难道就不值得称道了么?治国之道,在于礼法纲常,德行教化,所谓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在我看来,三大王固然是能力出众,假以时日,必是良将,乃至良相之才,但却未必就是一位好的储君,所谓王者以德,能够正纲常,明礼仪,让天下人各司其职,能教文人用心,武人用命,如此,才能真正开辟万载盛世啊。” 赵光义闻言,心中不由得欢喜,暗暗感慨这王溥果然上道,表现上却是谦虚的说自己才疏学浅之类的,说啥也不敢应和。 王溥要留赵光义喝茶,赵光义也没有停留,只是坚持一定要他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收下。 最后,临走之时只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王相公即将负责今年的恩科,为国取材,实乃真正的国本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本王能力有限,但若是再有类似的情况,或是有任何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还请王相公切莫见外,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必将全力以赴。” 说罢出了门,却是又命石熙载买了其他的礼物,又去拜访另一位大臣去了。 短短一天时间,赵光义居然足足买了六十多份礼物,拜访了六十多位大臣,都是曾经受过王彦升的骚扰,被他勒索过钱财的人,而他送礼的理由也完全一致,都说是他作为开封府尹的失察之罪,送点东西,聊表歉意。 礼物本身倒是都不贵重,总共其实他也没花几个钱,至少远远是无法和王彦升勒索走了的那些钱财相提并论的,可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一点薄礼,居然立刻便让赵光义在满朝文官,尤其是那些前朝旧臣的心中,变得有口皆碑了起来。 谁也不差这点东西,但是二大王这么办事儿,让大家觉得,心里热乎。 第四十三章 非议 “王彦升死了?” 赵光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的懵逼,一时间甚至都有点迷茫。 杨业似是闲聊地道:“三大王没去参加今日朝会么?” “没有,我不乐意去朝会,规矩太多,不自在,再说我现在这个职位虽有参政议政之权,但也只有参政议政之权,可我这个身份就算是真想参点什么议点什么,又哪里还需要参加什么朝会,直接跟我大哥说不就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彦升这人他还是知道的,历史上就是他宰了韩通,因为自己的存在,倒是让他少挨了赵匡胤一顿训斥呢。 他勒索百官这事儿他自己也是清楚的,但是历史上他所受到的惩罚也只是被贬去了地方而已啊,赵匡胤这人对自己人是极心软的,王彦升在历史上真正受过最严重的责罚只是“终身不得受节钺”而已。 就是赵匡胤为了惩罚他,这辈子都当不上节度使。 可问题是王彦升他本来也没有能受节度使的功绩啊,那玩意哪是谁都能当的。 “怎么死的?这不像是我大哥干出来的事儿啊。” “说是二大王当朝拿出了他的铁证,本来官家是想让他免职流放的,然而二大王誓死不从,死咬着不放,甚至于摘下了官帽,说若是官家不肯重惩于他,他这个开封府尹就不干了,群臣见状,也纷纷复议,王彦升见状不忍官家为难,自己把头撞在柱子上,把自己给磕死了。” “嘶~” 赵光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二哥够狠的啊,居然已经学会携众逼宫的戏码了?” 当然,以赵匡胤的性格,其实是不吃这一套的,他可不是后来的那些两宋皇帝,只不过这次王彦升所犯的事儿,确实是太理亏了。 搁哪朝哪代,一个管治安的,不大不小的中层军官居然敢勒索当朝宰相这都是根本说不过去的事情,前朝的宰相难道就不是宰相了?赵匡胤还给人家加了司空这样高大上的职位呢。 说真的,当初,还是赵光美建议赵光义去管理开封的军纪问题呢,其实本意就是为了让他去得罪人,这种事儿不管的话得罪文官,管了必然得罪禁军将士,本以为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是忌惮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敢管呢,没想到他居然是蔫人憋响屁,居然搞得这样的大。 这是故意在养鱼啊。 却是问杨业道:“你觉得,我二哥这事儿做得怎么样?” “好!” 杨业居然一丝犹豫都没有的道:“王彦升身为安民之军官,居然嚣张到去当朝宰相家中索贿去了,何况是面对普通百姓呢?此人虽披着官身,明面上是兵,实则,真乃贼寇也!” 然后赵光美连忙道:“你小一点声,小点声,你是不是虎啊,这里是枢密院,上上下下可没几个文官,全是武夫。” 哪知杨业却是脖子一梗:“此公理也!难道枢密院,是不讲公理的地方么?王彦升所犯之罪,不管是哪朝哪代,都该杀,难道三大王认为二大王他做错了吗?” 赵光美撇嘴道:“是错是对,要看立场的,我当然认为二哥这事儿做的其实没什么毛病,但你不能这么认为,你以后是还要在禁军之中混的,你是降将,没有根基是你最大的软肋,现在有人整你们禁军中的自己人,你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他,至多不吱声也就是了,大声叫好,不是给自己拉仇恨么,好歹你小点声啊。” “三公子您说得是,这个道理我自然不是不懂,只是我却以为,立场和身份,大不过公理国法,王彦升这种人,分明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若是这种人都能原谅,禁军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军纪可言呢?” 赵光美心想,宋初的禁军本来就没有军纪可言啊。 “三大王难道不觉得此事,二大王做得大快人心么?” “是不是大快人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年恩科的考题肯定会变得更难了,唉~,我还是好好看我的。” 杨业闻言一愣,愣是好半天都没明白,死一个王彦升,跟赵光美考科举又有什么关系。 正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一晃,已到了五月,大宋开国以来第一届恩科的日子终于到了,赵匡胤对此高度重视,特意命范质与王浦两位宰相亲自参与,并且时时亲自询问进度与章程。 宋初时要考科举必须要先拿到地方官府的推荐信,所以赵光美自然而然的就找到了赵光义,以开封考生的身份公然拿到了开封府的举荐资格,至于此前的乡试,他自然也不可能去考,开封府一共四个举荐名额之中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挤下去一个。 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五代宋初时科举制度其实并不完善,甚至很多地方几乎可以用草率来形容,参加科举的并不一定需要先考举人功名,而是可以走“公荐”的路子,甚至科举本身对于有“公望”的人也只是个加分项而已,后世所熟悉的科举基本都是赵匡胤和赵光义这哥俩定的路子,而这个时空,这哥俩还没定路子呢。 所以赵光美不去考举人那纯是因为嫌弃那玩意浪费时间,而且对他来说没意义,然而不知怎的,在这一届大量的考生之中,却是渐渐的有了一些对他不好的声音。 就显得很诡异。 这一日,京城某一酒楼的雅阁之内,突然就听到有人醉醺醺地道: “三大王贵为天潢贵胄,又有覆灭北汉之大功,现已高局京兆尹,还是当朝副相(枢密直学士),却来与我等争抢,是何道理?” “是啊,旁人也就罢了,尤其是那李连芳李兄弟,十年寒窗苦啊,他本是咱们开封城的第四名,凭他的本事,若是能够参加,大概也是很有可能会高中的,结果,就这样被三大王把他的名额给抢了,哎~,可惜,可惜。” “要我说,三大王这简直就是胡闹!科举,于他来说不过是游戏,不过是玩耍,然而对我等而言,乃是十年寒窗苦,是平生志向是也,三大王只因玩了就来争抢名额,平白断送了一位同学的前程,实在是……实在是……哎~” 却见一旁喝酒的另一人幽幽地道:“但愿……他别再抢一个进士的名额便是。” 一听这话,同桌的学子们却是几乎同一时刻陷入了沉默。 要知道五代宋初,进士的录取人数是极少极少的,最少的时候甚至可能也就取个十个八个而已,这要是平白再被占去一个,毫无疑问大家这竞争的压力自然也就大了。 众人当然不知道,他们这一番几乎纯粹是在抱怨,毫无任何价值的话,却是已恰巧就被他们隔壁雅间正在吃饭谈事儿的范质,和王溥两位主考官给听了去。 第四十四章 上朝 “哎~,三大王虽有无双之才,然而此事,终究是少年心性,他太想争储,也太急了,官家让他当枢密院直学士乃是为了让他学习,结果却搞出了这样的事端,我听说他还想当节度使,这简直是,胡闹啊!” 一旁,坐在王溥对面饮酒的范质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忍不住道:“我知你心向二公子,然而国储之事,不是咱们两个前朝臣子应该参与进来的,你今日,话已有些多了,你还真以为,咱们还是宰相么?” 王溥闻言,脸色不由得一红,却是连连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只是自唐末以来,这天下便一直是强权政治,礼崩乐坏,导致国家兴亡,尽都牵于一人之身,先帝何等神武之人,然而还不是身死既是国灭么? 平定乱世,靠得不应该是某个强横君王的个人能力,论能力,有史以来的历代君王有几个能跟先帝比?恰恰相反,应该是一套完整的制度建设,是群臣齐心啊,三大王固然是惊才绝艳,然而恰恰是因此,这,未必就是国家之福啊。” 范质闻言不置可否,其实到了宋初这个时候,人心思定,思安已经是绝对的天下大势,然而如何才能让天下安定,却又谁也不知道,前人已经把路给走死了,越是效法先贤,死的就越特么的快,上到天子下到贩夫走卒,其实没有人是不迷茫的,那么接下来要往哪里走,自然也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 说真的,北宋后来确实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也几乎是唯一一个正大光明的喊,君强而国弱,君弱则国强的朝代,却是反而能够建设一套延绵百年的秩序出来,而这一切的奠定之人,还真就是历史上的赵二。 却见王溥道:“我非是要跟二大王结党,只是见他品格高义,心生敬仰而已,难道这也不行么?” 范质苦笑道:“如今之天下,依旧还是武人政治,官家也是军人出身,你待如何呢?你又能如何呢?” “我当然没有要如何,也不能如何,只是我以为,三大王参与科举之事,实在是太过于胡闹了,范公,第一科的诗词,题目可曾定下来了?” “你有想法?” “不如,就以劝学为题如何?” “劝学?” 范质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王溥。 这王溥,是铁了心的要得罪赵光美了啊。 正所谓诗以言志,五代科举虽然不像唐朝一样对诗文过于重视,甚至几乎到了诗文取仕的地步,但此时毕竟还是宋初,诗文的打分权重还是挺高的。 然而这个诗,比的其实并不只是文采,否则唐朝时的杜甫无论如何也没有屡试不中的道理,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借诗言志。 而劝学,顾名思义就是劝人好好学习,这个主题其实放在科举之中,倒是还勉强合适,但赵光美却是必然会尴尬的。 赵匡胤安排他去当枢密直学士,就是为了让他好好学习,磨练本领,结果他过于急躁,居然急着要靠考科举来跟赵匡胤打赌当节度使。 这诗你让他怎么写? 你这自己都不好好学习,还想巴巴的劝别人好好学习么? 到时候就算是这诗词写的好,恐怕也是要被天下人议论,挑刺的。 当然,王溥也不是说就是在刻意的讨好赵光义,他其实不用去讨好任何人,将来谁当皇帝其实都跟他没关系,因为他是注定要在赵匡胤一朝就走向边缘的人物,不出意外的话就算能活到下一朝,也没有重新启用他的道理。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冯道的,有史以来能将不倒翁做到那个地步的不也就冯道一个十朝元老么? 这一点上,范质其实跟王溥是一样的,他们是两个没有所谓的前程的人,反而在做事的时候相对顾虑就更少,想了想,范质道:“你是辅考,诗赋本就应该是你出题,我出策论,你想出什么题,我没有意见。” ………… 翌日,小朝会。 一众正副宰相们惊讶的发现,从来不上朝的赵光美居然规规矩矩地穿好了他特质的小号官府上朝来了,而且还一脸严肃地站在了赵普的后面。 小声的问:“我是应该站这儿么?” 然后李处耘在后面道:“那是我的位子。” 他是枢密副使,至少名义上,他才是枢密院的二把手 赵光美回头瞅了他一眼,想了想道:“现在是我的位子了,你站我后面。” 李处耘见状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默默地退了下去。 赵匡胤自然就很诧异啊,问道:“三弟?你怎么上朝来了。” 赵光美则规规矩矩地道:“回禀官家,臣弟有事想要当着群臣的面做个启奏,不方便私下跟你,哦不,是跟您说。” “何事竟让你如此郑重其事?” “臣弟听说,开封城中,尤其是举子、监生之中,对臣弟颇有幽怨,说是因为臣被‘公举’之事,挡了开封府某个人的名额,这些人对我似乎是非议还挺大,因此臣弟,想请官家给臣弟做主。” “哦?竟有此事?” 赵匡胤闻言一愣,随即一双虎目便毫不客气的扫过群臣,若说这事儿没人带节奏,甚至是故意去传播谣言,他还真不信。 早在后周之时,官场其实就已经形成了非进士不能当宰相的潜规则了,但同时,其实还留有公荐这样一个补丁,所以朝臣回头再去考科举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谓公荐,最重的便是公望二字,一般来说可能有些人因为某些事立了功劳当了官,但不是科举正途,为了以后的前途着想,可能就会用这个方式补一个科举,就算是水平不够也没有关系,哪怕是交白卷,事后也可以通过“行卷”的方式破格录取,依旧授予进士名额。 这种类似于卡bug的方式虽然有破坏公平的嫌疑,但毕竟五代乃是乱世,乱世之中,学问哪有做事来得重要呢? 赵匡胤虽然有心废除公荐和行卷制度,但这才开国的头一年,这不是还没废呢么,没废,这就是国家法度,既然是国家法度,我自己的亲弟弟凭什么就不能走呢? 况且就冲赵光美覆灭北汉的功劳,他就算不是皇亲,走公荐也没有丝毫毛病啊,公荐这个后门,难道不正是为他这种人留的么? 深吸一口气,赵匡胤道:“嫉贤妒能,倒也是人之常情,三弟,想让我如何为你做主呢?” 哪知赵光美却道:“臣弟以为,这些个考生们说得对啊!” 第四十五章 科举改革 赵匡胤也好,殿内诸宰相也好,一时间全都有些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这都被人给骂了,居然还说人家说得对呢?这三大王脑子没什么毛病? “大哥,哦不,官家,臣弟以为,诸举子、监生,之所以对臣参加科举之事会有非议,非是冲着臣弟在非议,乃是在非议科举是也。” “举子,是冲着科举在非议?” 心想三弟啊,你是不是昨晚上偷偷喝酒了? “正是,官家,还有诸位宰相,唐末五代以来,之所以天下纷乱,民生疾苦,王朝更迭不断,正是因为无相之故。” “何谓无相呢?” “只因朝堂之上,武夫当道,朝廷虽有宰相,但宰相没有军功,或是能力有限,所以压制不住满朝的骄兵悍将,所以武夫不将宰相看在眼里,因为相权不固,所以君权才会不稳。” “而相权之所以不稳,则在于历代君王只重武事,而不重文治之故,文治之要,在于选材,而选材之道,当在于科举。” “臣弟以为,历代先王对科举的重视分明是不够的,因为根本就不公平,各地知府所推举的公荐之人,常有滥竽充数之流,科举取仕,有时候更不过是走了一个形式,更别说还有那行卷了。” “臣弟以为,考生非是在非议于我,而是他们打心眼里根本就不相信,朝廷的科举是公平的,恐怕就算是我真的考上了进士,那些落榜之人也不会心服,那,我考这科举的意义何在呢?” “所以为科举之公平,为我考的进士的分量,臣弟斗胆请官家改制科举,第一,自我以后,朝廷不再受‘公荐’,第二,从本届科举开始,朝廷不再施‘行卷’之法!” 闻言,百官不由得哑然,就连赵匡胤本人也忍不住的有些诧异。 想了想道:“是此次考试就要废行卷之法,还是下一届?” 赵光美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本届开始,难道大哥你觉得凭我的才华,还需要靠‘行卷’才能当进士么?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 所谓行卷,指的是宰相可以在科举之后单独找到某位考生,然后单独给他出一套跟别人不同的试卷,而只要这位出题的宰相本人觉得这位考生答得好,则这位考生就算是在正式的科举考试之中答得狗屁不通,也依旧可以获授进士。 理论情况下,如果宰相问考生,一加一等于几,你回答等于三,恭喜你,你是进士了。 说实在的,其实直到此时此刻,赵匡胤也依旧不相信赵光美真的能考上进士,如果没考上被挤了下去,赵匡胤还真就打算让这赵光美考一考行卷呢。 反正这天下都是他们老赵家的,他们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再说行卷这玩意本就是重名望而不重成绩,这天下现在比名望,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这位覆灭北汉的三大王呢? 群臣也是暗暗心惊,说实在的赵光美到底能不能考上进士他们其实也没那么关心,这东西对人家来说就是哥俩打的一个小赌,一个小小的游戏,进士俩字对人家来说算个屁啊。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赵光美要争储啊,而且是百名车马放到明面上争,争储,难道不需要拉拢百官的吗? 说白了一个公荐之权,这其实就是东汉察举法的变种,而所谓的行卷,这玩意本质上不就是大中正么,这玩意是属于高级官员的福利啊! 你赵光美上来一棍子就往白官的脑袋上削,哪有这么争储的啊?! 赵匡胤深深地看了赵光美一眼,而后点头道:“老三……好气度啊,准了。” 他本来就打算废掉这两个严重阻碍考试公平的制度,本来,还琢磨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才能尽量少的去得罪人呢,没成想赵光美居然趁着自己诶非议的机会给提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极其合适的时机。 “臣弟再请,科举考试行糊名法和誊卷法,即,科举考试之时,要先将考生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封住,同时考完试之后,请专人找来空白纸张,将考生所答题目重新誊写一遍,一面徇私舞弊。” “臣弟再请,凡中举文章,无论是诗、策、论,都应该广而张之,同时书于邸报,传遍天下各地州府,让考生看,也让天下人看,如有滥竽充数者,不服名词者,均可以上书异议。” “臣弟以为,非如此,不足以证臣弟清白,同时非如此,不可以证公平,科举不公,则取仕何以服众?若取仕不能服众,则宰相何以服众?因此,臣弟以为,官家当行此三策,以正文教,如此,才能保我赵宋国祚,绵延久常。” 赵匡胤闻言,不由连连赞叹:“就凭你今日之言,也已经是一篇上好的策论了,既然你如此的信心十足,那就依你,以后我大宋科举,没有公荐,没有行卷,所有考卷糊名,誊抄,所有金榜题名者的文章,诗词,全都要张贴出去,以示公正。” “谢大哥。” 赵光美笑呵呵地抱拳算是行了礼,却道:“我今日上朝就为这事儿,既然都说完了,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聊国家大事了哈,我先走了,温习功课去了。” 说着又把李处耘拽了过来:“这个位置还是给你。” 然后就真的不理开到一半的朝会乐呵呵的就走了。 就连赵匡胤见状也不禁笑骂道:“这小子,还是那么没规矩。” ………… 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赵光美谏言改革科举的消息,便在他自己的有意传播之下至少传遍了京城的考生和监生。 能去在背后骂他的考生,一定是那种家里没什么背景的,这一下却是谁也不敢再骂他了,要说以前考试考不中,还可以说这是自己怀才不遇,这回,好像还没什么可说的了呢。 然而要说这些人有多念着他们的好,则好像也没有,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不提他了而已。 甚至还有人可能偶尔在聊天的时候仍然要算上几句:“我辈十年寒窗,于彼辈而言则只做游戏,若是当真公平取仕,他又怎么可能会中呢?” 第四十六章 科举进行时 很快,科举的日子就到了。 这个时代的科举是远不如后世正规的,甚至对于看多了电视剧的赵光美来说,这考试简直就可以说是非常的随意,随意到几乎怎么都很难跟科举联系起来的地步。 就是临时在军营里找出来一个地方,弄了些桌子,搭了个棚子,然后发卷子下来做,就这么简单,跟高中时的其中考试也差不多少。 这还多亏了赵光美提议实施了糊名法和誊抄法,否则,几个考官恨不得当场就把卷给批了。 因为是在军营里,赵光美拄着自己的潜龙剑溜达进考场之前,就是路过军营这一小段路万万没有想到,军营内居然爆发出了阵阵高呼。 偶尔,又有无数的兵卒,甚至带着老婆还围了过来看热闹,有些人在大声的给自己加油,还有些则是单纯的好奇自己长什么样,然后又被他的亲随之流连忙护住。 他对这些人都不陌生,五代时期当兵都是带家属的,即使是他们家这种将门中的高级将领也不例外,每个军营都相当于是开封的城中城,因此他也可以说是军营里生,军营里长的。 这北宋初年的军营,跟前世八九十年代时的国营工厂还真是挺有相似之处的,因此这些围过来看热闹的兵卒之中,有不少人他还真是认识或是看着眼熟。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这军营之中居然还有如此人望,他提议改革科举的事儿,本意虽然也并不是为了要讨好谁,但在他想来,那些监生、考生,或多或少的总是要感激一下自己的? 但结果却好像也并没有,他们只是不非议自己了而已。 反倒是在禁军之中莫名其妙的增加了不少威望,他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出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他也说不好这些人到底是来看科举的还是来看自己的,亦或者是看自己科举的,但他还是热情的回应,主动与他们握手,偶尔看到熟悉的还要有说有笑的聊两句。 “呦,这不是李家的大姐么,哎呀,您儿子都这么大了啊,你什么时候嫁的人啊,我都不知道,来来来,我的一点心意,您拿着,拿着。” 同时,也理解为啥后来的科举考试会把考场往寺庙里安排了,和尚这玩意就算是看热闹,至少占个安静。 一直到赵光美都走进考场了,这帮家伙还是一直乱乱哄哄的,作为主考官的范质不禁皱眉,然后颇为威严地站出来,沉声呵斥道:“此乃科考重地,岂容尔等喧哗放肆?无关人等,切莫围观!” 说着一挥衣袖,原本纷乱的众人则果然是安静下来那么一瞬间。 然后很快就又炸了锅该说啥还说啥了。 一个前朝的宰相,还装个鸟毛。 再说就五代这重武轻文的氛围,就算是在后周的时候,这范质的面子恐怕也没那么大。 直把范质给气得脸色发黑,手脚微微颤抖。见状,还是赵光美主动站出向着众人做拱手之状,笑着朗声道:“多谢各位叔伯、姑嫂、兄弟姐妹之厚待了,还麻烦各位保持安静,莫要影响了我考试,好不好?” 这考场的外围这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还真没什么声了。 见范质的脸上尽是尴尬之色,赵光美还颇带了些歉意地给他行礼道歉,范质则是黑着脸道:“三大王若要求公平,还请一视同仁,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到考试。” “是是是,范相公您说的是,消消气哈,回头等我高中了我请你吃饭。” 而后麻溜地回到自己的作为上磨墨,心里还想着,外边都传说范相公脸黑,现在看,果然这传闻不假。 然后等他看到第一科,诗赋的考题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劝学? 这是谁出的这个逼题,不会是故意的? 然后略一琢磨,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一脸幽怨的瞅了一眼主考的范质,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他身旁的王溥一眼,并对他竖起了中指。 无论是诗还是赋,对他来说这题还真是不太好做,说真的这种题他出在科举,就不是太适合,尤其是这一届的科举上的。 改天换地,建立新朝啊,我大哥好不容易做了皇帝,而且是市不易肆,开五代未有之先河,这一科,难道不应该是考一考拍马屁么? 大家不应该夸一夸,英明神武仁义无双的大哥么? 我拍马屁的赋都提前写好了啊! 还特么压错题了。 不过也许是错有错着,这破题虽是在针对他,但他还恰好知道一首很长很长的诗,抄这来正合适: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后边太长不水了)” 说实在的宋代因为诗赋渐渐的不受科举重视,甚至于后来压根连考都不考了,以至于宋人不重诗,他会背的宋词很多,宋诗,真没几首,但偏偏这一首他还真是会的。 主要小时候学习的时候这他爹整这么一手全诗贴他卧室墙上了,他总看总看,慢慢的也就背下来了,而且这么多年也一直就没忘。 考论的时候题目出的是:“治国之道,爱民而已。多徭役以罢民力,则苦之也。” 出自《说苑·政理》,这题目出得可谓是极其简单了,几乎是明示让大家拍马屁了,因为自家大哥上个月给河工管饭,发粮了么,而且还永为定制。 就是说以前河工出徭役都是自带干粮,大哥看他们干活实在是辛苦,就决定以后管他饭,二哥每人每天还发一升的米,当他们的报酬。 果然,恩科就是要拍马屁的么,这题一看就是范质出的,有水平,会拍。 赵匡胤这个事儿办的是个历代帝王都没有过的壮举,当然,不否认他是收买人心之举,说实在的虽说这个事儿其实为后来三百年两宋积弱埋下了伏笔,至少称得上是主要原因之一,但他还真觉得大哥的这个事儿做得对,若当真是因为朝廷给徭役开工资所以积弱,那这个弱积得他还真就认了。 不得不说宋初的考题是真简单,拿着这个当考题,赵光美估计,只要对时事有一定了解的考生,就直接把这个事儿拿出来,然后冲着赵匡胤一顿夸,把马屁拍到位,至少就能拿一个及格分。 这种什么仁德啊,爱民啊之类的词儿六经里面一筐一筐的,随便引,都不带出错的。 赵光美倒是没写这个事儿,说实在的你让他专门写一篇议论文去拍赵匡胤的马屁,他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觉得肉麻,而且还怪恶心心的。 再说他猜测写这个事儿做文章拍马屁的人肯定不少,他也写,没意思,他想要的不是及格,而是优秀。 嗯,还是抄别人的。 然后他就把欧阳修的纵囚论给写上去了。 这玩意是高中时的语文课文,那自然是忘不了的。 至于策么…… “平边之策?这倒是真有意思,这东西,居然会在科举上考。” 赵光美见状不禁大感兴趣,这东西自然没名家名篇来给他抄了,不过这个问题,他也真的是在脑子里转过许久了,当即,赵光美挥毫泼墨,一丝不苟的便写了起来。 这个,可是真原创了。 第四十七章 当为榜首 崇文殿内。 王溥一脸激动的拿着一篇文章找到范质大声道:“大才啊!大才啊!范相公你看,这就是大才!这篇诗文,这篇诗文写得可太好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要我说,就凭此诗文,就算是策论差了一些,此人也应该得授进士,要我说,这三大王就应该好好地读一读这首诗,修身尚且未成,就不要想着齐家治国平天下了。” 范质见状接过去读了一下,不禁也是连连感慨,承认这诗写得确实是好。 “诸位大人,若是没什么意见,这诗赋的头名,就定下此篇了?” 一众考官纷纷点头,王溥更是赞叹道:“此乃盛世文章是也,我大宋开国之初,便能有此贤才,实乃国之大幸也。” “却不知这是哪里的考生呢?可惜,姓名都被糊住了。” 王溥却道:“这有什么?看看也就是了,反正也定下是他了。” 然后便亲自动手去拆了糊名。 众人虽也觉得这样好像是有一点点不妥,但毕竟这才第一届使了糊名法,甚至是第一届终于正规了一些的科举,自然也没什么太大的规矩。 直到糊名的封蜡被一点一点的拆开,露出上面,开封府赵光美这几个字样的时候,王溥的眼珠子都忍不住快要瞪出来了,就好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鸡一样。 “啊这……这……” 范质却是在震惊过后连连点头,赞叹道:“原来是出自三大王之手么?倒是……立意高远啊。” 而眼前,望着卷面上赵光美的名字,王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脸色极其的尴尬,嘟囔道:“其实……其实这篇文章……也未必就真的是冠压群雄。” 范质闻言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不想活了么?” 王溥自知失言,连连告罪,而崇文殿的一众的学士、大学士、直学士也纷纷表示他是无心之言不会说出去,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思。 “诗赋之道,终究是小道,我朝科举,应当重策论,轻诗赋才是。” 这倒是没说错,就见范质抽出一篇文章道:“论之一科,我和魏相公一致认为此篇最佳,王相公以为如何?”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录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哉?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德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 “好!好!好!妙啊!” 王溥情不自禁的又是连连叫好。 说真的,欧阳修的传世之作,能入语文课本的东西,放到宋初这种文道不彰的时代完全就是降维打击,王溥观之,简直是酣畅淋漓。 “好文章,这是真正足以流芳百世的好文章啊,此必是博学大儒所做,此考生行文之功力,只怕还要在咱们几个之上了,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范质取笑道:“这么说,王相也觉得此文当为榜首?” “这是自然。” 范质又问魏仁浦道:“魏相公的意思呢?” “仅凭此论,当入一甲。” 范质笑着道:“王相,有没有兴趣,看看这是谁写的?” “名次既定,这又有何不敢?总不可能还是……” 一边说着一边拆封,然后望着上面赵光美三个大字,再一次的呆若木鸡。 范质却好似早有预料似的叹息道:“人中龙凤,果然是,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啊,将来定乱天下者,必是官家与三大王兄弟二人了。” 王溥不死心地道:“不是还有策么,策,才是真才实学。” 范质好笑地道:“策,还用看?” 范质笑着找到一张考卷道:“此策,尤在昔日王相为先帝所上的平边策之上,其见识,谋略,纵使是咱们这些宰相恐怕也远远不及,考生之中除了三大王,谁能有这个见识?这根本不是什么试卷,可以考虑当国策来用了,王相,可要拆开来一看名姓?” 王溥闻言张了张嘴,然后还是叹息一声,任命似的摇了摇头。 确实,三大王的诗、论若是都能夺得榜首,这策,其实根本就不用看了,必是他。 诗和论比得还都是学问和文采,这东西是学出来的,但是策,讲究的却是见识,闭门苦读是没用的,三大王整日里在枢密院所能接触到的信息是那些考生们拍马难及的,其实考试之前群臣心中大体就都有个数,三大王诗和论或许都不怎么样,能有个中流其实就很好了,但是策,一定会特别出彩。 不死心地拿过卷子看了看,见题目上《平定天下策》,不由得撇了撇嘴,想说这标题起得太大,然而当真读了一会儿,之后居然会有惊为天人之感觉。 “如何?” “这……不用拆名,定是出自三大王之手无疑了。此策……此策……确实是远在平边策之上了。” 然后抬起头,颇有深意地道:“允文允武,三大王皆非凡人,吾来观之,还尤在先帝,和后唐庄宗之上,君强至此,却是也不知,这究竟是天下之幸,还是不幸了。” 说罢,叹息一声将考卷放好,落寞而去。 旁人见他的这幅神色,一时间居然还都有了一点感同身受的感觉,情不自禁的,也跟着感慨了起来。 柴荣,那是拿文官当秘书用,当大臣们跟他意见不合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听,你要是敢撂挑子或者不好好干,他撸胳膊挽袖子亲自干,然后干成了之后再收拾你。 李存勖,那就更不用说了,干脆就亲伶人而远贤臣了。 说白了对于文官群体来说,他们最喜欢的是宋仁宗那种皇帝,就是一股脑的把手上的行政权力全都扔给宰相,后世子孙收都收不回来的那种,然后在群臣的“辅佐”之下,共同治理一个太平盛世。 皇帝太昏庸了当然不好,但是相比之下,其实太强横,太聪明的皇帝,恐怕伺候着比昏君还要难受。 第四十八章 平定天下之策(5k小大章) “官家,这些试卷,分别便是此次恩科中中榜之人的试卷和名姓了。” 赵匡胤都没看,便道:“我三弟考得如何?” “三大王天纵无双之才,诗赋、论、策三项,皆为榜首,唯有贴经稍差,勉强,算是及格,崇文殿诸臣皆以为,当为头名。” “头……头名?状元啊。” “是。” 赵匡胤简直不可思议,道:“你们该不会是高抬贵手了?” “本次恩科采取了糊名法,誊抄法,吾等如何徇私?试卷在此,官家一看便知。” 赵匡胤闻言,将信将疑的先是拿起了诗赋,然后不由得连声叫好。又拿了他的纵囚论来看,更是不禁拍案叫绝。 偶尔笑骂道:“这小子,宁肯去史书中翻找李世民的功绩,也不肯夸一夸我这个大哥,倒是傲娇。” 想了想道:“凭此二策,足以担得起魁首二字,回头将试卷张贴,录于邸报,料来,也能服众。” “官家再往下看,三大王的策,才是真正的高绝啊。” “哦?难道还比得上王朴的平边策不成……” 看着看着,赵匡胤的神色不由得便严肃了起来。 其实范质他们出这个题,本意其实还是降低考试难度,毕竟王朴的平边策,那是被称之为五代第一策的,柴荣也是高度赞赏,对于普通考生来说,只要是之前读过,看过,了解过这篇平边策,照胡虏画瓢,多少也能写出点东西来。 你若是连大名鼎鼎的平边策都没看过,这说明你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那你还考个鸡毛进士? 然而赵光美的这篇策,虽然看得出确实是依旧脱胎于平边策,但却是高屋建瓴,其实质内容居然还远在平边策之上,青出于蓝了。 要知道王朴可是柴荣最信任的人啊,就连赵匡胤在当皇帝之后都说过,若是王朴还活着,不会使我有天下这样的话。 结果现在看来,至少见识上,赵光美却是已经远超王朴了啊。 “去,将老三给我叫来。” 不大一会儿,赵光美一手木屑地入宫,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干啥呀,非得叫我,我这正做木匠活呢,大哥啊,你可得给我再拨点钱啊,这装修实在是太贵了,我又快要没有钱了,嘿嘿,回头我领你去我的府上看,装出来的效果绝对好,比你的皇宫好看多了。” 赵匡胤拿着他的试卷道:“这个,平定天下策,是你写的?” “呀?批完卷了?这么快啊,啥时候让我当节度使?” 赵匡胤闻言哼了一声,扭头对范质道:“拟诏,加我三弟为秦王,加忠勇军节度使。” “喏。” 赵光美大喜:“秦王?这就秦王了?是李世民那个秦王是,大哥你够意思啊!” 三大王爵中,自己占了秦,符彦卿占了魏,李筠占了晋,哼哼,如此一来轮到二哥的时候,那不就没字儿给他用了么。 顶多给个楚啊,燕啊,蜀啊之类的,听起来都没有秦魏晋霸气。 “别打岔,你,你快跟我说说你的这个策。” “哦,其实本质是还是前朝宰相王朴的平边策,他说得太简略,我给丰富了一下而已” 赵光美笑呵呵地接过试卷读道: “平边之策,在于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南朝诸国既富且弱,可取之以充军用。” “平南之策,首在荆、湖,荆楚主少国疑,湖南内乱渐生,此两地,可以一战而下矣,或行假途灭虢之策,或以羁縻之策牵之,或挑唆南朝诸国相攻,吾以救援之名吞之,皆可胜。” “荆湖既下,则南唐、后蜀之间联络已断,断无结盟抗宋之能,方可分而歼之,臣以为,南唐虽富且强,然其国主甚恭,可以稍缓,后蜀虽弱,然孟昶此贼,素有野望,不肯臣服,其相王衍,常自比诸葛丞相,心念北伐,蕞尔鼠辈,可笑不自量。” “此诚天赐我大宋之友军是也,蜀道艰险,易守难攻,然我大宋有友军在彼,必会舍雄关主动出击,与我野战,当诱之以败,引蜀军于关中平原而歼之,一战得胜,蜀地自下。” “既得蜀地,则长江上游已为吾尽控,当训水师,覆南汉,三路合围,再下南唐,则南唐群寇,必不能挡,南唐既没,则南方定矣。” “南方既定,当取燕云,然臣以为,欲要定北,必先安西,与辽战,宜缓不宜急,宜慢不宜快,幽燕之夺,首争民心,所谓上兵伐谋,若提十万步卒主动北上,与辽军百万控弦征战于野,此诚兵家之下下之策,殊可笑矣。” 读到这儿,赵匡胤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前面的平南之策,倒是言之有物,许多想法,皆与我不谋而合,只是这平辽之策,为何是宜缓不宜急呢?” 赵光美闻言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一声,心道,还能是为啥,还不都是我那个好二哥的前车之鉴么。 口上却是郑重地分析道:“敢问大哥,契丹兵马,与我中原雄兵相较,孰强孰弱?” “自然是咱们中原兵马更强横一些的,只是……” 赵光美接话道:“只是我中原王朝与契丹之战,往往都是先胜而后败,虽是小胜不断,但却始终难有大胜,大哥以为我说得可对。” 赵匡胤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正是此理,说真的,南方诸国,在我眼里不过都是土鸡瓦狗,平之易也,唯有契丹,其国力之盛,已远非匈奴鲜卑之流能比,实乃我大宋心腹之患,生死大敌啊。” 赵光美笑着道:“我大宋的优势,在于兵精将勇,兵卒皆是职业士兵,日夜操练,一旦征战,同等数量的战争,我们万万没有输的道理,哪怕是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甚至是以一当十,契丹鼠辈,实是不足以与咱们媲美,然而……真要是大决战,一旦双方投入的兵力在十万以上,咱们就不行了。” 说着,赵光美自己也叹了口气。 事实上如果对宋辽战争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即便是赵大之后,二哥也好,大侄儿也罢,其实宋军对辽作战都是赢多输少的,辽军在小规模的作战中,根本就赢不了宋军! 当然,辽国少部分的精锐除外。 然而宋军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如果宋军只有一万人的时候,能打出辽军十万人的效果。 但若是宋军有二十万,那……打出来的效果还是十万。 说白了,北宋都是职业士兵,职业士兵和辽国那种临时征募的征兵相比,在战场上的优势真不是一点两点,几乎就是在欺负人。 但是,也正因为是职业士兵,所以禁军之中山头林立,往大了说,禁军与节度使之边军有别,禁军中侍卫司和殿前司有别,往细了说,禁军中至少要分出来了三十几个师!每个师,都有各自的利益和算盘。 这些军队单拿出去一支,能打得辽军落花流水,但要是一口气全拿出去,那就完犊子了。 因为大兵团作战不同于小兵团作战,每一个作战部之间必须有精确的配合,才能打赢一场大战,但是往往宋军在对战辽军大规模作战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支军队掉链子,配合不好,然后一子溃,满盘输。 辽军对付宋军,甚至是此前对付周军、汉军,其实就一招: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我打不赢你,我就跑,我跑,你们就得追,追着追着,就一定会有某一只军队跑得太快,轻敌冒进,或是某一只军队跑得特别慢,落后掉队的情况。 然后我就集中兵力把这支落单的先吃掉。 这都不是宋军的弱点,事实上柴荣那会儿也是这样,当初跟契丹作战的时候大周第一猛将史彦超就是在追击辽军的时候追得太快,导致符彦卿和李筠的后军没跟上,结果史彦超就被辽军给圈踢了。 本来,这个缺点虽然很大,但是并不致命。 但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殿前都点检、副点检、以及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这几个最顶级的军官,他就捂着不在往外发了。 或者说这几个职位从这以后就是皇帝的兼职在做了,除了皇帝本人之外,军中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同时指挥这么多支军队,去完成一场规模超十万、二十万以上的大型战争了。 赵匡胤时代这是没问题的,甚至他的本意也未必就是这几个官职以后不授了,他本人就是殿前都点检出身,几十个指挥使全都是他亲手提拔的,由他亲自来做三军兵马大元帅一点毛病都没有,他也没道理把这些官职授予给别人。 但是赵匡胤之后的其他皇帝是真不会打仗啊! 赵二那会儿遇到的情况就是如此,因为没有点检和都指挥使,除了他本人以外整个大宋就没有人有这个权力和资格去指挥全军几十个兵团的协同作战了。 那他就只能亲自指挥。 他特么指挥个屁啊! 高粱河之战中其实宋军压根就没输,各部损失都不多,结果莫名其妙他这个指挥部却没了,纯是各部协调不畅通,指挥混乱的结果,看着就跟那些将军们要故意害死他似的。 那些将军们甚至都没当回事儿,扶了赵德昭当皇帝还想继续跟辽军磕呢,主力压根就没损。结果莫名其妙就听说皇帝已经逃回去了,稀里糊涂就败了。 至于说再后来搞出来的什么阵图相授,那就已经变态了,校长看了都得夸赞一声内行。 而到了赵恒的时候,有些指挥使干脆就不听他这个皇帝的话了,你爱咋指挥咋指挥,反正我不听,你命令你的,我打我的。 之所以逼着他御驾亲征也是因为如此,实在是他不露面的话那些将领们已经开始各自为战了,派文官传旨意,人家看都不看,非得是他本人去了战场,亲自下命令,宋军的战斗力也就回来了。 而等到澶渊之盟结束之后,赵恒对禁军将领们的忌惮几乎到了极致,从那以后,才慢慢的变成了文官掌军,又因为宋辽无战事,军事压力没那么大,然后,重文轻武,禁军就彻底的废了。 一想到这些,赵光美都忍不住一阵阵的心塞,明明我大宋的军队,本是天下无敌的啊! 甩了甩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惆怅,赵光美郑重地跟赵匡胤说道: “我大宋的优势在于打小仗,而契丹的优势在于打大仗,兵之道,扬长避短而已,所以我后面的主旨其实核心思想就一条:‘打小仗,不打决战,以蚕食之策,夺回燕云,覆灭大辽!’” 赵匡胤沉吟道:“所以你才说,欲定北,先安西?” “对,后面那策里也说了,咱们大宋当以麟、府、延三洲之地为基,逐步蚕食吞并吐蕃六部、夏州李氏、回鹘、归义军,稳住西线,压制辽国,拉长战线。” “辽国若是要和我们决战,咱们就守,哪怕是层层设防,结硬寨,打呆仗,哪怕是输个一两阵也不要紧,只要战线够长,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便是。” “他们辽国是征兵制,咱们是募兵制,战事打一个月,他们就会耽误当年的生产,战事打半年,他们全国都会发生大饥荒,这种大战若是打两年,他们全国的百姓都会饿死,跟咱们拼消耗,他哪有那个实力?” “所以辽军动员起来之后兵力虽雄,但必不可久,只要他退了,咱们就再打回去,咱们是职业士兵啊,只要他不搞大动员,就一定打不过咱们,他搞了大动员,咱就不跟他打,难道辽国还能每年都动员一次跟咱们打大仗不成?今年夺他五城,明年夺他十城,如此长久之战,虽然咱们必然会花费不菲,也一定会很难受,但辽国,一定比咱们更难受!” 赵匡胤闻言点了点头,赵光美的这条战略虽然很保守,但不得不说,这几乎是万无一失的,说白了就是消耗战。 我一个募兵制的军队,还怕跟你打消耗么?我平时不打仗也得花钱养兵啊。作战的时候战事要消耗钱粮,不作战的时候将士们就饿着了?无非是打起来的时候赏钱多了一些而已,这个赏金大部分还是从缴获里出的。 后来的宋朝之所以不敢打仗,一打仗就算账说国家穷,打不起,那是因为重文轻武,平时的军费能挪就挪,所有士兵全都特么的在欠饷,所以一打仗就得补发军饷,然后文官集团还贪污腐败层层克扣,发不够还得补发,那自然是打不起了,跟此时的宋初军队完全是两回事儿。 辽国可不一样,他们是征兵制,每次的大征兵都是一次伤筋动骨,连续两年大规模征兵作战若不能取得大胜,他们自己就会崩溃。 “还有呢?” “还有,就是用间了,既然是打消耗战,燕云十六州当地的百姓就很重要了,这些年辽国已经更改了国策,开始全力经营燕云,当地汉人的待遇好上了不少,若是燕云的汉人心向辽国,则那个地方,确实就不好打了,所以,咱们就必须得要破他们的局。” “这个用间,我总结为四策,分别为‘文化输出’、‘间谍渗透’、‘金钱赎买’、‘经济依赖’,如果最终能对燕云和平统一,那固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打得时候至少也能轻松许多。” “这一段,我看得不是太明白,你给我详细解释一下。” “所谓文化输出,就是要强化燕云汉人的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和身份认同,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故事啊,书籍啊,文化交流啊,等等形式,让燕云百姓时刻不忘民族仇恨,同时向他们多多传输咱们宋人百姓过得好,这里是人间天堂的这样一个思想,让他们日思夜想的盼望咱们的王师北上,这一条如果做得好,其实燕云不用打,自己就能回来。” “所谓间谍渗透,则是大量往燕云派间谍,一方面是为了给咱们传递军情,但是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挑拨燕云地区的民族矛盾,其实这实在太简单了,耶律阿保机和耶律德光杀我数十万汉人百姓,只要一直重复这个事儿,不停的提,不让这份仇恨淡忘掉就可以了,时不时的闹点乱子,隔三差五的造个反,就算是平定了,契丹人和汉人的裂痕也会越来越大,辽国内部,本来就有相当多的保守派不愿意接受汉人。” “金钱赎买就更简单了,就是去贿赂,买通当地的基层官吏,如今,辽国的国策是辽人治辽,汉人治汉,燕云地区大量的中层官吏全都是汉人,只要咱们文化输出做的好,给他们大量的钱财,忽悠他们把家小偷偷送咱们大宋来,那你说他们到底是辽国的官还是咱宋朝的官?” “甚至于,您完全可以再出个政策,花钱买辽头么,只要咱们这常年收购辽人首级,燕云那地方就永远也别想消停得了,燕云的汉人就永远不可能和辽人同流合污。” “所谓经济依赖,其实就是纵容走私,扶持买办,与燕云汉人展开大规模的贸易,哪怕是倾销呢,赚不赚钱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让那些燕云的豪强通过和咱们的贸易中获得好处,甚至是让整个燕云的经济对咱们产生依赖,到时候只要一打大仗,咱们这卡,一断,他们自己都会崩溃。” “有此四策,燕云汉人必然是人心向宋,打起来,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了,正如我文章中说的,若行我之策,不出十年,则辽国国势益疲,而宋益强,不出二十年,燕云必易!不出三十年,辽国,必覆矣。” 第四十九章 什么仇什么怨啊 赵光美的平辽策可以说是极其保守了,动辄以十年作为单位尺度,其实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真的已经很慢了。 但其实赵光美清楚,赵匡胤自己就是个保守派,历史上,赵匡胤也压根就没想过通过与契丹决战的方式取燕云,而是想将燕云“买”回来。 说真的,宋朝募兵,不打仗也好花钱养兵,辽国征兵,只有打仗了才养兵,而且宋朝富,辽国穷,这种情况下不跟辽国打消耗战,反而打大决战,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这不纯粹是脑袋被驴给踢了么? 赵匡胤在历史上将南朝诸小国的国库尽数掳掠之后设置了封桩库,曾想着跟辽国‘买’燕云,他本来的想法就是用这些钱去收购辽人人头的。 我大宋这么有钱,二十贯收一个人头,一万个人头也就二十万贯,我砸两百万贯下来,就不信不能把你的燕云给砸成负资产,到时候你卖不卖?不卖,我等你疲了再揍你。 你想跟我决战?那我就迁都洛阳,甚至还要迁都长安,有本事你来啊,我特么耗不死你! 宋和辽的战争一旦进入消耗战,十个大辽也能被宋给耗没了。 应该说赵匡胤的战略始终都是非常非常清醒的,可惜的是这个战略最终没有实施,他暴毙了,封桩库买人头和迁都洛阳两件事都黄了。 赵二是个激进派,他觉得他比自己军人出身的大哥还厉害,赵大都不敢打决战,他却觉得自己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平燕云。 不得不说,他是真自信啊! 赵光美没敢提迁都的事儿,但是他相信凭赵匡胤的智慧一定能懂,总之,打那边小国一定要又快又猛,打契丹大辽,一定要慢慢拖,充分发挥自己募兵制的优势。 这样下来的话大概率辽国也会被逼得不得不扩大皮室军,陪宋朝一块玩募兵,然后大家一块比谁更有钱,谁的军费更充足。 想输都难! 因为整篇策略都是根据宋初,赵匡胤本人的实际战争战略去改的,这东西自然很合赵匡胤的胃口了,再加上赵光美的解释,很快赵匡胤就将这策略给吃透了。 而后连连赞叹道:“有你在,大宋无忧矣。” 范质则是笑呵呵地道:“三公子,哦不,是亲王殿下,允文允武都是大才,不过今日考场之上我见秦王似乎精力有些不济,殿下这个年纪,还是不要过分操劳的好啊,您还长身体呢。” “嗯?” 赵光美愣了一下。 自己今天在考场上有表现得精力不济的样子么? 有么? 好像没有。 赵匡胤在一旁则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脸色大变的从上到下开始打量着赵光美。 “咋……咋了?” “你……太瘦弱了。” “哈?” 赵匡胤突然上手,上上下下的摸赵光美的身体。 “你干啥?” 就见赵匡胤很严肃地皱眉:“英才天妒,三弟啊,你的身体,需要打熬了。” “哈?” “你有多长时间没练习武艺了?” “我………” 他这几年就没练过武! 他这个身份练武还有什么用? “是啊,英才天妒,强如柴荣,也终究难逃寿数,你……我记得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我……身体挺好的啊。” 说着,他还忍不住狠狠瞪了范质一眼。 这货不会是故意的? 赵匡胤却是很认真,毕竟自古以来,天才,神童,大多都是短命的,他现在越看赵光美,越觉得他像柴荣,甚至比柴荣还要强横得多得多。 可是柴荣短命啊! 情不自禁的,他居然就开始担心起赵光美的健康问题了。 就见他摇头道:“不好,不好,你这身子骨,哪里还看得出个将门子弟的样来?来,咱们切磋一下,你打我。” “…………” 我特么切磋个屁啊! 你是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啊! 我,则是连我自己媳妇都打不过啊! 见赵光美不动手,赵匡胤很认真地道:“注意,我要来了。” 然后咣得就是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 十分钟后。 赵光美鼻青脸肿,生无可恋。 这怎么平白无故还挨了一顿揍啊? “果然,你的武艺全都耽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以棍法切磋京中好汉,甚至打出名头来了,而你,恐怕……连同龄人都打不过,一定是你平日里好逸恶劳,不肯下功夫去练的缘故。” “不是,哥,你当初练武是为了参军打仗,行走江湖,我练这玩意干啥啊,就算我有朝一日也会上战场,难道还能亲自冲锋陷阵么?” 赵匡胤却道:“但是练武,能够强身健体,先帝其实也是将门之后,我记得他小时候武艺很好的,但后来忙于政事,身体全耽搁了,所以他三十多岁就死了。” “…………” 三十多岁就挂了肯定是有什么病症,跟锻炼身体就没关系好! “我可以给你封王,也可以让你当节度使,你想干什么我都可以尽力去支持,但是,你必须得把武艺捡起来。” “哦,我知道了。” 心想着,你这么忙,就不信你有时间总盯着我。 “那就给大妹下个诏,让她每十天,抽查一次你的武艺,若是落下了,就让她揍你。” “大大大……大哥,什么仇什么怨啊,不至于,不至于的啊,那女人不会让着我的,他真会揍我的啊。” “你一个男人,难道还能打不过女人么?此事就这么定了,君无戏言,你就算找来娘给你说情,我也绝不收回成命。” “…………” 干哈呀这是。 什么仇什么怨啊。 赵光兰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么?她连你都敢揍啊! 瞥了一眼范质,见他依旧是乐呵呵,笑眯眯的模样。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今日挨揍之仇,还有明日,后日,以后所有的挨揍之仇,我都记你账上。哼哼!哼哼哼哼哼!’ 当然,一会儿之后,赵光美就还是乐乐呵呵,高高兴兴,像是个放寒假的初中生一样蹦蹦跳跳的就回了家了。 老子现在可是秦王。 第五十章 虎躯一震名将纳头便拜 今年的恩科科考,首次的采用了不行卷,不问答,不看名声,以及糊名、誊抄、公示法等新规定的,正式科考。 放榜之日,无数的监生考生挤在一块看名次,高中之人放浪形骸,没中之人失声痛哭,一时之间,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活脱一场好戏。 然而大家看到了赵光美居然排名榜首,一时之间心里皆是五味陈杂,既羡且妒了。 很快的,便有那机灵之人,已经开始大声朗读赵光美公示出来的诗和论了,读到一半之时,原本闹哄哄的人潮便突然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后面那些看不到内容的考生纷纷沉下心来,用心品味,生怕落下每一个字符。 而后又不得不承认,人家的水平确实是真的高,哪怕是仅只以这两科而论,人家也值得一个榜首。 至于策,赵光美的名字依旧排在第一,不过公示却只有八个大字“军机密略,不便展示。” 一下子把这个逼格给拔得好高好高。 当然,进士也好榜首也好他本人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那个节度使的虚职,有了任用私人之权,他也终于可以真的干事儿了。 拿着潜龙剑来到枢密院,稍一打听便找到了闲着没事儿正在屋里看书的杨业,忍不住就冲着他嘿嘿一乐。 杨业也笑着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啊,您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啊,玩够了,该干正事儿了。” “哦?莫非在秦王眼里,科举还不算正事么?” “嗨,我那是考着玩的,你近期有事没事。” 杨业苦笑:“我现在几乎就是一个闲人,您什么时候找我,我什么时候闲着。” “那太好了,我这还真想干一事儿呢,给你一差?” “殿下您吩咐。” “这不马上就要夏天了么,我刚才看文件,控鹤、拱圣、捧日三军都在请枢密院拨钱修凉棚,他们那凉棚好像是都坏了,我琢磨着,你把这活儿接下来,我帮你干这个。” “额……修,修凉棚?这是何意啊?” “你笨,我问你,凉棚是干啥的?” “乘凉的啊。” “乘凉的时候是不是得唠嗑。” “对啊。” “你是降将,我是亲王,咱们俩都属于在禁军中没什么根基的人,说白了,除了以前住我们家附近的邻居,还有各军的指挥使,都指挥使,我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几个王牌军内部的派系,关系,我都弄不太清,你就更不用说了,我估计你认识的人还没我多呢,对?” “额……对。” “所以咱们去修凉棚去啊,你别看这事儿小,我有一整套的计划,这事儿办得好了,我保证,侍卫和殿前两司,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能认识你,认识我,咱们俩也能趁机熟悉那些禁军中的中层,乃至基层的军头,你是将军你肯定比我懂,上边的这些指挥使什么的,都是飘着的,下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才是禁军真正的主人和骨干,咱不管将来想要干什么事儿,总得先把下边的人给认识全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业闻言却是有些犹豫:“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您来说,您的身份,若是跟禁军,尤其是殿前司走得太近,会不会,不妥?” “哪有那么多不妥,我大哥又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我还能造他的反不成?要造反也是造我二哥的反啊,你说你一个武将想那么多用不着的干啥,走走走,我带你去找普哥请命去,按程序来,这事儿你主抓,我用枢密直学士的身份领导你。” 说着,赵光美直接上前一把抓住杨业的手,直奔赵普而去。 赵普一听,整个人都无语了。 “你……折腾这么多的事儿,又是考科举,又是要当节度使,就为修一凉棚?” “先修一凉棚么,不是你们总说,说我岁数小,让我别总想着做大事,要我先从小事做起,多多磨练么,大事做得成未必真能耐,小事做得漂亮,那才叫真本事呢。” 赵普点头:“话……倒是没错,可是你真的就……只修棚子?你不会是又憋着要干什么大事。” “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大事儿,真就是熟悉熟悉人儿,您说我堂堂一个枢密院直学士,禁军里从上到下叫得上名字的人不超过二百个,这也不像话啊,您再看杨业,他二十个名字都未必能叫得出来。” “你要多少钱?” “你能给我多少钱啊。” “捧日,拱圣,控鹤,三个军加一块差不多两万八千人,算上家属,应该也就是十万出头,给十万个人修凉棚,两……不,三千贯,这就算不少了啊。” “就给三千,能多点么。” “那,四千?再多就不像话了啊。” “行,那就四千。” 说罢,赵普一肚子狐疑的给赵光美行文用印,心里头总觉得这事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这屁大点的事儿,他也不可能不同意,驳斥赵光美的面子。 文件递给他的时候心里都忍不住在画狐,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一样。 “哦对了,我才想起来,那个叫潘美的那人,今天刚从寿州回来要拜见你,在你公廨等你半天了。” “潘美?” 赵光美本能的就瞥了身旁的杨业一眼。 赵光美自然不可能不见,将文件归档之后便自己回公廨接见了潘美道:“找我什么事?” 却见潘美突兀的大礼而拜道:“卑下能有今日,皆赖殿下举荐之功,此前卑下一直在寿州巡检,此番回京卸任,特来拜谢殿下。” 说着,潘美居然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叩拜了一个大礼。 “哦~,你说那事儿啊。” 赵光美想起来了,这个时空里潘美去劝降袁彦,是自己举荐的。 潘美其实在入宋以前真的就是一个小人物,至多算是中级军官,他是因为劝降袁彦有功,所以才入了赵匡胤的眼,而后一举做到现在的中高层,都去寿州巡检去了,这么算的话,要说自己是他的举主,倒还真的算。 不过他也没当一回事儿,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没有自己,这潘美也是要在历史上发光的,事实上他在大宋开国时干的那两件事,一件是陈桥兵变之中作为使者,率先一个人回来逼太后退位,一件是作为使者去劝说袁彦投降,这两件事哪件不是玩命? 高风险高回报,这是古今中外哪都说得通的至理名言,尤其是劝降袁彦这事儿,这哪是一般人能羡慕得来的。 所以他摆了摆手道:“不必在意,你能有此际遇,是你自己的运道,更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自身好生努力,将来在战场上多立功勋,精忠报国,将来史书上提起你的时候顺便提我一嘴,我就算是捡了大便宜了,快起来,别这么多礼,显得我多大架子似的。” “对殿下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对末将来说,这便是提携大恩,无以为报了,末将听闻,殿下如今加封节度使,意欲开府,末将斗胆自荐,请为殿下府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说罢,又是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脑瓜子砸在地板上都发出咚得一声巨响。 第五十一章 左膀右臂 “你想当我的府臣?” 赵光美十分的诧异:“你现在都做到巡检了,再来做我的府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么?眼下天下正乱,正是你这样的良将的用武之时,我这个岁数,真等我上了战场,那都指不定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而且我也未必就要上战场,你若是跟了我,岂不是前途尽毁?” “如今,开封的百姓都在传,说殿下您乃是平定乱世之人,卑职若有幸能追随殿下左右,此三生有幸之事,如何又会没有前途?” 却见一旁的杨业居然也忍不住插言道:“殿下若是不弃,杨某也愿追随殿下,请为府臣。” 生怕这潘美抢了他的名额一般。 然后就见潘美和杨业互相之间对视,双目交汇之处,仿佛有电流在隔空交战。 赵光美则是哭笑不得:“老杨你又跟着裹什么乱啊,你们俩都是冢虎之将,本应当虎啸山林,哪里有留在我身边做鹰犬的道理呢?都给我起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闻言,潘,杨两人这才纷纷不情不愿地起身。 “都给我坐下,别动不动就搞这么大的礼了,我煮茶给你们喝。” 这俩人,他是真不敢用,原本历史上,再有个十年时间,潘美就差不多能博取一个天下第一擅攻的名头,而杨业则是天下第一擅守。 当然,杨业那名头在历史上是在北汉赚的,就北汉的那国力他也只能是擅守了,也没有他攻的机会,而潘美一直以来则是在征讨南方诸国,也没人给他守的机会,这俩人也始终没碰一下,看看到底是矛更利还是盾更坚。 但总之,此二人一攻一守,几乎是有史公认的,整个宋初时代放眼天下最会打仗的两个人,都是猛将。 他赵光美何德何能啊,让未来这天下最会打仗的大将之才,给自己当府臣?给自己当府臣,他们能干的无非也就是护卫,或是跑腿儿,至少在赵光美亲自上战场作战之前,必然是宝珠蒙尘。 这不相当于是自己在挖大哥的墙角么?这是大宋的损失啊。 大哥的,以后都是自己的,大宋的,以后也都是自己的,那自己这是图个啥? 当然,他俩的想法赵光美也是明白的,潘美的背后没有后台,也没个好爹,算不上什么将门,常理来说其实是很难出头的,他也确实是没什么根基,现在的这个职位其实类似于监军。 虽然监军监军,监着监着摇身一变自己撸胳膊挽袖子成为将军,这种事在宋初可谓比比皆是,不过他在军中缺乏根基确实也是事实。 这种缺乏根基,全靠上位者提拔起来的将领,其实在禁军中是稍微有点虚的,手下也几乎没什么自己的嫡系,自然也就难有出头之日,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在中层将领圈混,混个十年八年,混到一军指挥使,再往上,可能再熬个十年八年的,才能再加节度使,然后可能也到头了,再高级的职位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毕竟高怀德,石守信,这都是还没到三十岁就已经开府加节的顶级将领,正常熬的话得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给熬走啊。 杨业的情况也与他大同小异。 而转身去做赵光美的潜邸之臣,其实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赵匡胤本人就是柴荣的潜邸之臣,所以柴荣上位之后很快就得到了重用,在高平之战中崭露头角之后便是委派他来创建了殿前司,那几年里名义上殿前司的老大虽然是张永德,但实际上殿前司里里外外全都是赵匡胤的人。 事实上目前禁军之中那些年轻的过分的高级将领,同样也清一色的全是柴荣的潜邸之臣。 而目前执掌枢密院的赵普、李处耘,则是赵匡胤的府臣,这也算是他的潜邸之臣了。 五代以来礼崩乐坏,就算是正常传位也一定会出乱子,比如郭威传柴荣,这是正儿八经的父死子继,但柴荣在上位之后还是对郭威给他留下的那些老将搞了一场大换血,甚至狠狠的打压了郭威给他留下的侍卫司,创立了殿前司。 历史上的赵二也是一样,登基后同样是大量的潜邸之臣在掌控禁军,否则禁军的战斗力哪会下滑的那么快。 这是两千多年信使以来从没有过的混乱之世,自然也会诞生两千年间从来没有的规矩和文化,忠于皇帝不代表一定忠于皇帝的儿子,那么自然的,我爹给我留下的臣子也就不一定是我的臣子。 前人的榜样在此,所以这两个在军中没有根基,又都跟赵光美有所渊源的中层将领想要当他的府臣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赵光美是摆明了要争储的,虽然上有赵光义,下有赵德昭,但天下人至少都承认他的机会很大,他们俩也愿意为此而赌。 想了想,赵光美道:“潘美,你字什么?” “我字……额……我字什么来着。” 五代时取字这种事早就不怎么重视了,尤其是潘美出身还一般没个好爹,虽然前些年确实有给自己取了一个字,但太长时间没人叫,他一时居然还给忘了。 “算了,以后我就叫你老潘,行吗?” “谢殿下。” “别那么正式,也不要这样紧张,来,喝茶,喝茶,我先说明一点,我是不可能收你们当我的府臣的,绝不是看不上,而是因为屈才了。” 潘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赵光美打断:“但是,你们能认可我,我很高兴,甚至是感到荣幸,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会非常高兴你们为我做事。” “嗯……老潘,你这次回来交差,有新的差事下来了么?” “还没正式下来,听说……可能会要我去岳州或者凤翔,做巡检甚至可能是兵马督监。” “就是说,暂时没差是,那暂时先跟着我们做事,行么?” “殿下肯差遣卑职,是卑职的荣幸。” “嗯,那你先跟我们一块修凉棚,你们俩互相认识一下,这位是杨业,麟州杨氏将门子,他的事你应该听说过,杨业,这是潘美,单枪匹马就劝降了袁彦,我大哥都夸赞他有勇有谋,是大将之才,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只可惜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否则,我都想跟你们俩结拜了。” “对了,你们俩要是想结拜的话,一定要趁早,用不了多久我哥肯定会颁布法令,禁止军人结拜了。” 第五十二章 府臣之选 赵光美都暗示的如此明显了,这潘美和杨业,自然也就一见如故,磕头结拜,潘美三十五,杨业二十八,因此潘美做了大哥,杨业做了二弟。 五代以来军人之间结拜成风,毕竟王朝更迭是常态,将门也需要抱团自保,赵匡胤自己就是一个结拜狂人,最出名的便是义社十兄弟了,而除了这九个之外还有多少,却是连赵光美都搞不清,反正是很多,上上下下遍布禁军。 因此两个人虽然都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对结拜这种事确实是也都不排斥,毕竟,都是跟赵光美混的么,一个头磕在地上,站起身来你叫一声大哥,我叫一声二弟,立时便感觉这人亲切,也顺眼了。 “殿下,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现在啊,得先集资。” “集资?” “就是弄钱。” “弄钱是为了……” “修凉棚啊,赵普那个抠门精,居然只给我四千贯,四千贯我能修个屁啊,那可是足足十万人的凉棚啊,他不给钱,那我自然就只能自己去找钱了啊。” 杨业和潘美一脸懵逼。 四千贯修凉棚难道还不够么? 这也就是你啊,换了别人赵普能给两千贯就不错了。 果然,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修凉棚。 有这两人跟着,赵光美索性连护卫都不带了,三个人溜溜达达的就上了街,一路上赵光美还顺手买了一点早餐,两人也不知道他要干啥,也不敢问,就这么默默的跟着。 一直到了马坊街,赵光美看到了一个“孙记绸缎行”的招牌,赵光美径直地便走了进去。 “客观,您买绸缎?” “孙掌柜在么?麻烦通报一声,让他来见我,我叫赵光美。” “秦……秦王?” 那小工一惊,然后连忙通传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穿绫罗的微胖之人一路小跑的从楼上下来,一见之下哎呦一声,便慌慌张张的大礼而拜。 “小人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跟赵光美还真是见过,几个月前逼降韩通的时候,就是他带的头。 说话间,店里的活计们倒是也有眼力见,连忙将店内的其他客人都给请走,门口上也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孙掌柜你叫什么来着?” “鄙人,孙连城。” “好,好名字。” 说话间,赵光美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让店里的活计给自己磨好了墨,而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孙连城的名字,笑着道:“本王现在开府取仕,我看孙掌柜你是个人才,意图征辟你来做我的掌书记,这是文书,你看你干不干。” 孙连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掌书记?啊这……这……我就是一卖绸缎的啊!” 一旁跟着的潘美和杨业也是不禁大惊失色,一脸震惊的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掌书记啊。 不是什么大官,但却非绝对的心腹不能胜任,就这么说,赵普以前就是赵匡胤的掌书记。 他们俩实在是想不通,凭什么他们上赶着想当赵光美的府臣,赵光美不要,却居然将这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宝贵机会,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掌柜。 你不是要争储么?! “怎么?孙掌柜嫌我给你的官小,觉得屈才?不乐意做?” 孙连城这才缓过了神,连连道:“啊不,万万不敢,在下万万不敢,殿下能看上小人,是小人祖坟都冒青烟了的荣幸,只是小人不过一商贾之人,实在是不知,殿下您看上了小人什么?小人又哪里有帮得上殿下之处呢?” 赵光美笑道:“首先,自然是看上了你的能力,我听人说,你本是这绸缎行的一个伙计,因为做事得力,被老掌柜招做了赘婿,后来慢慢的又掌握了这绸缎行的大权,十年之间,一个没什么背景的草根,居然就将这绸缎行发展成了开封最大的绸缎行,而且开封人谁不知道,你这绸缎行里能弄来大量的蜀锦和唐锦,说明你在南唐和后蜀也都是有门路的,这难道不是本事?这几十年世道混乱至此,你却能守着这绸缎行历经数朝不倒,这份本事,真的比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差么?” “二来,我要做的事,与常人不同,哎~,我大哥他偏心啊,把开封府尹和殿前都虞侯的官职都给了我的二哥做,还不给我什么实权,我想做事,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所以,我需要钱,要赚钱,这开封城,难道还有人比孙掌柜你,更会赚钱么?” “啊这……敢问殿下,具体,是要小人做什么呢?” 赵光美却笑道:“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手头上现在能拿的出多少布,又能拿得出多少钱?” “绸缎的话,差不多能拿得出三万匹,给我一点时间的话,十万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钱的话,二三十万贯,不过大多……大多都是南钱。” 赵光美闻言笑着道:“我若是让你将你的丝绸和钱财都借给我,你舍得么?” “啊这……” 孙连城闻言微微有些犹豫,随即却一咬牙点头道:“只要是殿下需要,如何能谈一个借字?在下愿捐资全部家财,只要能对殿下所谋之大业能帮衬万一,此亦乃吾全家之幸了。” 赵光美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指着他扭头却对潘美和杨业说道:“你们看,我就说他这份人才?就单是这份果断,只怕也已经胜过天下绝大多数自诩聪颖之人了,世人皆知奇货可居的道理,可须臾之间就舍得压上自己全部身家,这份魄力,也实属难得啊。” 说着却是笑道:“我说借,就当真是借,你这钱和绸借给我,我是要用来做生意的,赚了钱,自然就还给你了,若是生意不好没赚到钱,嗯……虽然我大哥这人挺抠门的,我好像是也没个正经的食邑,不过就凭我的这个身份,也断没有跟你赖账的道理。当然,这个生意,我只是东家,掌柜的还得是你。” “生意?您……做生意?不知殿下,要做什么生意?” 心想,这不是扯犊子么,堂堂国储,做哪门子生意啊。 况且借我的钱当东家,还让我给你当掌柜,不愧是殿下! “刚开始么,练练手就行,这第一笔生意,我要搭凉棚,丝绸的凉棚” 第五十三章 赵光美的用意 赵光美的话一出口,陪坐的两个人和地上跪着的一个人一时间心里就只有一个感觉:“殿下是不是疯了?” 堂堂亲王,国储,做生意,这就已经够扯淡的了,难道图的是赚钱么?这简直是在搞笑。 至于说他提的那两个生意,那也真的是扯的都没边儿了。 “丝绸……搭建凉棚?” 凉棚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乘凉手段,一般的富贵人家也确实是喜欢用丝绸来搭,不但能遮挡阴凉,而且阳光往下一照,透过丝绸撒下来斑斑点点,五颜六色,既好看,又雅致。 一些文人雅士,通常也喜欢在这种丝绸的凉棚之下聚会,讨论诗文,或者是玩一些曲水流觞之类的高雅玩意,而这种东西,对于平常的太平盛世来说或许还真能称得上是稀松平常,但此时这天下乱了这么些年,开封城上上下下还有几个人有这份闲心呢? 反正他们赵家,以前赵匡胤做殿前都点检的时候,他们家也没有丝绸的凉亭。 总之,这是一种颇带些情调,雅趣的东西,一般都是些富商啊,文臣啊,家境殷实的学子啊什么的玩的东西,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所用,真正顶级的权贵之家也不屑于搭凉棚,但怎么说,这也不是寻常百姓的正常消费啊。 这东西跟禁军…… 这是什么脑子能把他们想到一块去啊? 杨业都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殿下,咱们领的可是三个军,要搭建的是十万人乘凉所用的凉亭啊,这要是用丝绸……” “怎么?难道拿不出来么?孙掌柜刚才不是还说他能拿得出十万匹?” “…………” 潘美也道:“是不是……太浪费了?” “浪费?禁军乃我大宋之根本,我大宋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奋勇杀敌,怎么,难道夏日里享受一下用丝绸搭建的棚子,都不行么?你看看现在那军中的凉棚,全都是草搭的,到了夏天往里一坐,都不够喂蚊子的,这难道不应该改善一下么?” 潘美和杨业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语,心想着,有这个钱,您买些大肥猪杀了给他们多炖几锅肉吃,保证他们比乘凉什么的高兴。 事实上大头兵夏天里乘凉哪有那么讲究,其实绝大多数人热的急了,衣服一脱往汴河里一扎,这就算是避暑了。 “殿下,这也不止是钱的事儿,实在是这丝绸凉棚就算是搭好了……人家也未必就会领情啊,山猪吃不了细糠啊,您的这份好心,将士们……未必就能够领会啊。” 其实这个时期,开封城的士兵还真不是什么穷人,不但有军饷,而且这些年打仗打得几乎都是胜仗,他们又没什么军纪,那真就是走到哪抢到哪,再说现在改朝换代这么快,十年间,郭威屠开封,他们抢了一笔钱,柴荣继位,发了一笔钱,屠扬州,抢了一笔钱,赵匡胤黄袍加身,又发了一笔钱,平日里大家住在军营,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朝廷掏钱,他们但凡是稍微攒一点,手上都穷不了。 说真的这年头的大头兵绝对比外边的绝大多数的普通老百姓有钱多了,他们要是想搭丝绸凉棚的话,他们早就搭了。 这不胡闹么。 赵光美白了他们一眼,没跟他们解释,见孙连城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道:“老孙品出点味儿了没有?” 孙连城犹豫地道:“殿下跟我说的是借,还是做生意,这做生意,自然是应该要有来有回,凉棚,说是乘凉,实则也是在聚人,生意场上有句话叫财散人聚,人聚财来,殿下您是打算……在凉棚里卖东西么?” 赵光美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你看,到底是生意人,多多少少是猜到点边?诶你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快起来,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我这个人没那么大架子,你这样整得我反而怪不得劲的。” 说着,上前拉扯了一把,让孙连城起身在自己身旁坐了,道:“我当然没打算在凉棚里头卖东西,不过呢,最近,我是打算在凉棚内搞一些娱乐活动,丰富咱们禁军将士的生活。” “勾栏瓦舍玩的东西太俗,舞榭歌台玩的东西太贵,这些都不适合军队之中,要说最合适,还得是说书唱戏,小曲评弹,半俗半雅,贴近人民群众,却不庸俗媚俗的东西,才是人间正道。” “以往,军中的凉棚大多都是竹、木、草所制,遮阴的效果未见得好,招蚊子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将士们宁可去河里泡澡,也不愿在凉棚底下喂蚊子,如果能换上丝绸,这个凉棚,将成为军中将士、家属,最聚集的场所,这岂不相当于每天都是一场庙会么?” “将士们乘凉的时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再卖点花生瓜子大碗茶,这个丝绸钱,未必就赚不回来,毕竟等夏天过去,可以把丝绸再收回来么。” 说着,赵光美扭头道:“老杨,你是降将,在禁军之中毫无根基,听说过你的人很多但认识你的人却很少,你认识的就更少了,凉棚搭建好之后,由你来负责组织每天的演出事宜,同时,要注意挖掘,比如说将士们之中有没有好的唱戏的苗子?有没有说话风趣幽默,适合说书,讲滑稽戏的?每天表演的节目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些都可以引导,我们欢迎多才多艺的将士,或者军属也参与进来,也让他们多一份收入,我给你出个主意,时机合适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搞一个殿前司好声音,侍卫司喜剧人之类的节目,让大家进行票选么。” “总之一句话,要玩,要让将士们玩到一块去,要和将士们玩到一块去,这个事情你如果做得好,一年之内,我保你杨业之名在禁军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根基,这不就来了么?至少可以弥补你不在禁军中长大的这个先天不足。” “这一步做好之后,下一步就可以寓教于乐了,没有爱国主义教育的士兵和土匪没什么区别,回头我有时间了亲自给你写几个本子,内容方面着重把控一下,尤其是当年刘知远击退耶律德光之事,还有耶律阿保机掳我二十万汉家百姓为奴之事,哦对了还有归义军,这些事迹一定要好好的编排,相声,评书,戏曲都要有,而且还要传播到燕云去,传播到辽国去,这个事才是我大哥给我的主线任务。” 杨业闻言这才恍然,心知这是在给自己机会,连连拜谢。 “还有老潘,你与老杨不同,至少你也是禁军之中生,禁军之中长的,所缺乏的,一来是名气,二来是嫡系,与老杨正好相反。 说白了,你的出身不够好,他好歹是麟州府将门之后,你却真的是草根了,可能在许多人眼里,你能够劝降袁彦,靠得仅仅只是胆识,甚至是运气,比不得真正的战阵之功。 如何弥补呢?我想来想去,认为你还是应该从下一代入手。” “下一代?” “禁军军营之中,真正的将士只有十三万,然而将士们的家属却有四十几万,你我都是在军营中长大的,我六岁的时候就拿着真的刀枪和小伙伴们一块玩打仗游戏了,相信你应该也差不多,孩子,其实才是军营中真正的主体。” “搭建丝绸凉棚,即是为了给将士们一个放松休闲的地方,也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学习的地方,当然,跟那些正式的学堂肯定是比不了,但是专门将孩子们聚到一块,总会有些用处。” “由我出面,可以让不同大小的孩子们分成不同的班级,上午时候讲故事,下午时候做游戏,中间插着点时间用来学习,这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基础的说,可以让孩子们去学习识文断字,就算是现在这天下武强文弱,哪怕是进士无用,识字,总是一件有用的事情?这些孩子之中绝大多数长大之后也还是要当兵的,武艺,军略,阵法,是不是都要学?间或的穿插一点儒家的忠君爱国思想也就是了,而若是有人将来不想当兵志不在此,工、农、匠、医,以及其他足以谋生的杂学,要不要学?” “咱们国人,在教育上是最舍得花钱的,更何况那些禁军的兵卒们他们不是没钱,这件事我一样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说不定不但能把丝绸钱给赚回来,反而能挣点利润。”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事由你负责,你则是这些孩子们共同的老师,闲暇的时候教他们一些真本事,如此一来,不出二年,你在军中最缺的名望这一块,自然就会补齐,甚至是尤在那些将门之上。” 第五十四章 天下真正的主人 自安史之乱,至唐末五代两百多年以来,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帝王么? 那肯定不是,唐末的皇帝过得连狗都不如,五代的君主换的跟走马灯一样,哪有什么帝王该有的样子。 那是那些节度使,或者统兵大将么? 以河朔三镇为例,广德、乾符年间一共一百七十起藩镇动乱中,只有不到一成是节度使对内镇压,一成是中央矛盾,剩下的八成,全特么的是牙兵造反,以下克上。 杀够节帅的,留够中央的,剩下都是牙兵的。 中央禁军就更是如此了,唐朝末年为啥是宦官执掌兵权?因为宦官听话啊,不是听皇帝的话,而是听牙兵的话。 牙兵,才是这两百年来,天下真正的主人! 一个男孩,从小在军营里出生,军营里长大,身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九成九都是将来一块上阵杀敌的战友,一个小时候的孩子王大概率也是将来的中基层武将,大家娶的媳妇几乎百分百也是军营里长大的女孩,你是我的姐夫,我是你的表哥,大家一个头磕地上,再站起来就是有血缘或者没血缘的亲兄弟。 这些孩子们从小到大吃在军营住在军营,军营里有自己的工厂,可以生产军械,还可以织布酿酒,你妈妈就是我阿姨,你爸爸就是我叔叔,那么,上边那个管着咱们的武将,他是谁还真的重要么? 那个武将上面的皇帝是谁,是不是更不重要了呢? 战场杀敌是建功,黄袍加身难道就不是建功了?打了胜仗朝廷会发赏钱,难道改朝换代,新皇帝还敢不发赏钱么? 赵匡胤,赵光义,乃至后来的赵恒他们想的都是如何限制牙兵,历史上他们做的确实也是卓有成效,但代价,就是原本谁也打不过的军队,变得谁也打不过了。 赵光美并不打算纠正赵匡胤的禁军改革,只是他改他的,自己试自己的,他这头的野心更大一点,希望能将整个北宋统治的根基,与这些牙兵阶级的利益能够深度绑定,虽然很难,但是万一做成了呢? 而搭建凉棚,就是他的第一步。 三个人闻言,一时间都是若有所思,虽然早就知道赵光美好不容易当了节度使,不可能真的就会只搭一个区区的凉棚,但眼见他玩得居然这么大,一时间无不是震惊无比。 而他给这杨业潘美两个人安排的活儿,还真就是眼下他们两个人最急需的。 这事儿,若是换个人来做根本就不可能做得成,而且说实话这其实挺遭忌讳的,但若是由赵光美来干,高,实在是高。 孙连城微微沉吟了一番,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用我来干什么呢?” 心想着,用我来当这个掌书记,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借钱。 “第一,用你来帮我建府,我的整套开府幕僚,不用进士,也不用征战沙场的勇士,我只用商贾,我希望老孙你能帮我联络这开封城一些其他跟你差不多,拥有商业才能的人来当我的府臣。” “都,都用商贾?” “对,以你为首,都用商贾。” 孙连城闻言心中不禁闪过了万般思绪,但一时却是也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眼前这位殿下,实在非是凡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另外眼下呢,确实是还有事物要交给你来办,首先,还是凉棚的事,这个凉棚我打算以三军垂范,最终推广到整个两司禁军中去的,然而光指着表演节目,卖个茶水钱,打赏钱,恐怕还是入不敷出。” “所以呢,我希望你,和我未来的府臣们能负责赞助之事,你想啊,整个禁军上上下下,算上家属足有四十多万人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但是也总有出来溜达的时候,这岂不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么? 比如说老杨搞一个殿前司好声音,你们孙记绸缎行完全可以赞助一下,让每一个选手上来唱歌之前都口播一段,买丝绸,就去找孙记之类的,这样一来,我那丝绸凉棚是不是就能盈利了?搞这些,确实不是为了赚钱,但是总不能真的赔钱。” 孙连城当即表示,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 事实上不说什么宣传效果,哪怕是能跟那些兵卒们处好关系,就当是交保护费,这开封上下大大小小的商贾只怕也是要抢破头去赞助的。 他是个聪明人,想了想道:“是不是还可以做一些相亲的业务?唐末以来,军户与民户之间的交流沟通几乎断绝,兵家子几乎只娶兵家女,兵家女也几乎只嫁兵家子,导致牙兵之间的关系愈发的封闭和稳固,若是能打破这一层关系,是不是,更有利于开封城的军民关系?” 赵光美闻言不禁大加赞叹:“好好好,这个主意好,可以顺便开展一下红娘的业务,由我的秦王府做媒,这是好事情,嗯……回头我给老杨写一份章程出来,咱们不妨再搞一个叫非诚勿扰的相亲节目。” 这个年代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的,兵家的女儿都住在军营了,跟谁授受不亲去。 事实上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有时候兵户之间互相联谊未必是看不上外面的人,实在是军营这地方太封闭了,他们也接接触不着外边的人。 牙兵阶级的形成就靠着两条,一条是联姻,一条是结拜,联姻这个点若是能破了,牙兵这个点也就破了一半了,而且还不会损伤部队的战斗力。 人才! 当下,四个人又是好一顿的头脑风暴,另外的那三个人也是越琢磨,就越是觉得这个事儿能做,对于潘美和杨业来说,反正干这个事儿也不图赚钱,而对于孙连城来说,只要能抱上赵光美的大腿,就算是全部身家都赔光了又怎么样? 当即,这个事儿就干了! 第五十五章 心绞痛 孙连城的动作很快,他是丝绸商人,库房里本身就有丝绸,而且他还特意通过自己的商业渠道,在短短十天之内,又赊来了十万匹丝绸。 他深知,秦王殿下之所以用他来当掌书记,很可能恰巧就是因为他是个卖丝绸的,如果这次用的不是丝绸而是茶叶,那可能当掌书记的就是李掌柜了。 为了表示破釜沉舟的决心,十天不到,孙连城借出全部家当的丝绸之后,愣是把自己的店铺、库房、商队,统统都给卖了,甚至把他岳父留给他的祖宅也卖了,而且卖出去的钱统统都“借”给了赵光美。 换言之这位曾经在开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如今兜里已经比脸还干净了,甚至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连老婆孩子都不得不委屈一些,暂时住在了亲戚家。 于此同时,一个网络了开封城最顶尖的商业人才的幕僚班底,也已经在悄然形成,在孙连城的引荐之下,半个城的所谓商业精英赵光美都见了一面,每个人都对他的招揽表示贼有兴趣,纷纷学着孙连城的样子,变卖了家产就打算跟他干了。 乱世啊,有钱有时候并不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安全感。 而这种招募一大堆商贾的行为也着实是让满朝文武都忍不住一头雾水,毕竟这赵光美可是储君,而且看起来争储成功的希望很大,朝中几乎每一个中层的文武官员都在摩拳擦掌,完全是任由他随意挑选。 找一堆商贾之人,能做什么事?这是为了给自己赚钱?可你不是要争储么? 赵匡胤自然也是好奇的,但却是也没管没问,自家这个三弟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他还真有一点期待,这老三到底又会给自己弄个什么惊喜了。 “老三他弄了一大堆商贾,可干了些什么么?” “啊这……这个……秦王他……” “嗯?” “秦王他,最近带着杨业和潘美两个人,以枢密院直学士的名义监工,在控鹤军搭……凉棚。” “搭凉棚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他是用丝绸在搭凉棚。” “什么?” 赵匡胤闻言勃然大怒,大骂道:“他是吃错药了么?这得花多少钱?赵普是不是有毛病?军费是这么花的么?” 要知道,赵匡胤这个皇帝当的是极其节俭的,甚至已经到了抠门的地步了,他老婆想在他的马车上弄点黄金装饰一下,他勃然大怒骂老婆,他女儿弄一件带孔雀羽毛的裙子,他就骂女儿,平日里除了喝酒之外半点糟蹋钱的爱好都没有,日子过得都不见得比民间稍微有钱一些的富翁更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这刚登基几个月的功夫,先是制定了给河工发工资这样的仁政,又打算免去皮政,减一些河北的马政,甚至就连粮税也打算减一些。 后周的赋税在他看来还是有些重的,柴荣当皇帝的这几年国家南征北战就没停下来过,尤其是河北地区老百姓的负担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年被马政、皮政逼到破产的百姓都是数不胜数,他觉得这样不好。 但是他一方面不忍心继续盘剥百姓,另一方面又还想一统天下,完成柴荣未完之事业,也就得对外用兵,用兵就得花钱,更何况他还打算赎买那些老弟兄们的兵权,这只怕又是一笔大开销。 他哪还有钱了啊。 没办法,只能是从自己家抠,提倡节省了。 结果现在,自己的亲弟弟居然用丝绸去给将士们搭凉棚。 我都不舍得这么糟践丝绸! 要知道军营中的事儿,最怕的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今天你给控鹤军搭了丝绸的凉棚,明天你给捧日军搭个布棚,这合适么?这要是给整个十三万驻京禁军都搭了凉棚,怕是他的国库都要被掏空一大半。 这特么不是有病么? 王继恩闻言连忙道:“非是使相所为,使相现在逢人就说,他只给了殿下四千贯,这钱不是从枢密院出的,而是殿下自己筹的。” 赵匡胤闻言,一张黑脸这才稍稍好了一点,不是枢密院的钱,那至少花的就不是他的钱。 “还是胡闹,那凉棚,是在控鹤军么?” “是。” “嗯,我亲自去看看,这老三,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 控鹤军毫无疑问是他们赵家兄弟最熟悉的一个军,甚至还在赵匡胤自己一手创立的殿前司之上,因为他爹赵弘殷曾任控鹤军指挥使,像是赵光美,他几乎就是在控鹤军的军营里长大的,而且他岳父张令铎也是长期担任控鹤军指挥使之职,不然的话也没这一桩娃娃亲。 也正是因此,这第一个丝绸凉棚赵光美就选在了控鹤军,这里都是他的叔叔阿姨,客气些的叫他一声殿下,有些熟悉的则干脆就叫他三郎了。 一听说他要搭一个丝绸的凉棚,营中的老少爷们们自然是欢喜不已,军营之中,是最不缺组织能力的,就算将士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巡防和训练任务,光是闲着没事儿干的家属们,干起活来的效率就远不是外边的人能比的,凉棚子而已,又能有多复杂。 因此,等赵匡胤反应过来,亲自来控鹤军查看的时候,军中的两个大凉棚都已经搭建好了,甚至赵光美还用不同颜色的丝绸做了配色,从远处看,两个凉棚使的都是红绿两色,一个,上面用绿色拼出了一匹骏马的模样,一个,则用红色拼成了一只雄鸡的样子,在阳光下显得特别的好看。 “他……他……哎~,老三他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啊,有这心思,用在什么上不好?我理解他是想要拉拢牙兵的心思,可是他……钱哪有这样花的呢?怪我,都怪我,对他实在是太放纵了!” 说着,赵匡胤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心绞痛。 正难受的时候,突然有人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他,却是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反而一脸笑意地说道:“哎?官家,您也来了啊,节目已经开始半天了。” 赵匡胤本人也是军营里长大的么,因此在有些长辈面前倒是架子也不大。 “节目?也?还有谁来了,老三么?” “官家不是跟太后约好一块来看节目的?” “我娘也来了?看……节目?” 一时间,赵匡胤有点品过味儿来了。 老三么,脑子好使的跟个鬼似的,就算是乱花钱,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搭了两个凉棚。 第五十六章 演出事故 赵匡胤走进凉棚的时候,就见里面人头攒动,放眼望去至少有几千人,甚至可能有上万人挤在一块,每个人的屁股 从他的这个视角望过去啥都看不到,也不知前面在干什么,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一个官家,走进来居然愣是没人注意到他。 见赵匡胤在后边实在是尴尬,还是王继恩懂事儿的重重咳嗽了一声,见还是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索性,干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官家到~” 凉棚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地站起身,让出道,又因为地方太挤,实在没法给他行大礼,一时间有人跪在椅子上,有人干脆就蹲下,有人则干脆傻站着不动,看上去就乱。 “是老大来了啊,快过来快过来,别挡着道,扫了大家伙儿的兴致。” 天底下还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也就是杜太后了,老太太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还大声地道:“都别行礼了,也都别站着,这控鹤军啊,就是咱们的家,他回他自己个儿家你们还这么客气干啥?怪挤着的,别让他耽误咱们看戏啊。” 赵匡胤一头雾水,疾步走到了最前面,就见杜太后、赵匡兰、赵光美,甚至自己的两个老婆和赵德昭赵德芳两个人居然也都在,甚至张令铎和张灵儿也在,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一副的模样。 何着就把我给落下了? “这是在干啥?” 杜太后则冲着台上的演员道:“你们,都别跪着了,没听我们家老三说么,台上无大小,这么跪着,都对不起你们身上的行头,我们这么多人还都等着看呢啊,继续继续,就当他现在不是官家,就是个普通的家里人。” 说完,才回过头对赵匡胤道:“我们这正看戏呢,你别捣乱,快,乖乖坐好。” 赵匡兰则道:“娘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大哥您可不能扫兴啊。” 赵匡胤这才稀里糊涂的坐下,忍不住问道:“台上的那些是谁?干啥的?演滑稽戏的?” “那是李存勖和耶律阿保机。” “谁?” 赵匡胤都懵了。 “这叫唱戏,哎呀大哥你别捣乱,正到关键时刻,幽州大决战了呢。” 赵匡胤闻言,狐疑地看向赵光美,眼神中满是不解和严厉。 “肯定是你小子搞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光美闻言嘿嘿一笑,解释道:“这算是我搞出来的一点小玩意,叫戏曲,还不成熟,在凉棚里面演,主要是为了给将士们解个闷,看个热闹,您看那个舞台,那是空心的,下边放了好多个大水缸,可以起到扩音的作用,他们稍微大声一些,即使是最后面的人也是可以听得到的。” “大水缸?扩音?” “对,有了这东西,原本服务于贵族勋贵的这些戏曲类节目,就可以变成大众娱乐了,你就当这是滑稽戏,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将士们解闷休闲,顺便赚点茶水钱,这不比单纯搭个凉棚要强么?” 说话间,戏台上的人已经站起来继续了。 就见那“李存勖”唱道:“耶律阿保机你好大胆,竟敢侵我汉土,屠我百姓,我……我……我特么弄死你~!” 赵光美见状不禁捂脸:“那个……大哥,新生事物,新生事物,这些演员都不是专业的,这是忘了词儿了,应该是紧张的缘故。” 赵匡胤皱眉道:“有点像南戏啊。” “对,对,就是南戏,差不多。” 南戏其实就是汉戏的前身,汉戏就是豫剧的前身,说白了戏曲这玩意唐朝时就已经很流行了,以前是宫里和达官贵人看,后来传到江南,进了江南大地主们的家里,七改八改的就成了南戏,赵光美只不过是把这东西给搬到大众面前了而已。 不过这年头现成的戏曲唱的全是词牌名,都是很风雅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不接地气,至少不适合军营里看,所以他指点了一番,进行了一点点的修改。 不过赵光美上辈子毕竟也不是票友,他这东西都是瞎几把指点,然后杨业又找人瞎几把排,反正排出来的结果不伦不类的,有点像话剧、音乐剧、京剧结合的感觉。 反正以他的眼光来看狗屁都不是,但对于这个娱乐荒漠的时代来说,大家看得却还都挺来劲的。 而且“李存勖”虽然忘词了瞎唱,但好在耶律阿保机却还是能唱上两句的,“缚虎擒龙身躯勇,猛貔貅众掌武兵戎,搅乱南朝动。”然后又放声大笑道:“我契丹勇士乃是牛神后裔,天生高贵,尔等汉人本为猪狗贱种,本王掳尔等回去为奴作婢,乃是尔等南狗之荣幸,区区李氏小儿,给我拿命来~” 然后,两位主演拿着假刀假剑比比划划了起来,而俩人身后的一众群演,则是一窝蜂的冲了上去,虽是拿着木刀木剑,但……特么的却是真的在打啊! 这特么已经纯粹是演出事故了,没多大一会儿双方就都已经把血都给干出来了,真·血洒舞台。 然而这狗屎一样的玩意,却愣是看得台下观众们一个个热血沸腾,不少人都站起来嗷嗷的喊,就连杜太后,都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边奋力的往台上扔赏钱,一边激动的大喊大叫:“打他!打辽狗!打他们,打死他们!” 不一会儿,负责主持戏曲的杨业都跑到台上维持秩序去了,大喊着:“观众就别上了啊!别动手!别,一会儿出人命啦!他们不是真的辽狗,是演员,是演员啊!卧槽哪来的箭?谁?哪个王八蛋射的?弓弩怎么特么的还给带进来了?” 赵光美也是无奈地让人吩咐道:“去跟杨业说一声,戏曲这种新颖的形式还不成熟,赶紧叫停,换说书,也别说五代史了,讲三国。” 最终,一场本来正高潮的戏在一场闹剧之下结束了,二十个演辽兵的群演,愣是被打昏过去十六个,都不知道有没有被当场给打死的。 赵光美一脸羞赧地道:“那个……刚开始琢磨,还不成熟,演员不成熟观众也不成熟,什么事儿肯定是都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么,哎~,让大哥你见笑了。” 赵匡胤若有所思地道:“这东西……有点意思,至少能让将士们不忘昔日血仇,你是打算把这东西安排到燕云十六州去演么?” “成熟以后再说,他妈的演出赚点钱都不够人家医药费的,这帮人怎么这么虎啊。” 第五十七章 算账 好一会儿,临时成立的戏班子终于是撤下去了,换上来一个老头开始说评书,这场乱哄哄演砸了的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评书这种艺术形式相对就成熟多了,宋初年间就已经有人在说了,市面上最流行的就是三国志平话、五代史评述、和大唐三藏西行记,也就是后来的三国演义、残唐五代史演义和西游记,总算是没什么幺蛾子了。 只不过这东西相对来说也没那么新鲜,这种小剧场的东西拿到这种这么大的舞台上或多或少也有些不是太合适,以至于就连杜太后都忍不住连连摇头道:“没有刚才唱戏的有意思。” 赵光美苦笑:“刚才那个哪叫什么戏,完全就是打群架。” 赵匡胤也终于能跟赵光美好好聊会天儿了,皱眉问:“这就是你搞出来的凉棚?你倒是真能折腾。” 赵光美道:“这边的凉棚是专门看戏,看节目的,主要服务于老少爷们们,虽说是也有一点教育意义,但主要也是为了解闷,另外一个凉棚是专门用来招待孩子和孩子娘的,主要是为了学习。” 赵匡胤稍微听了一会儿,而后点头道:“虽说是解闷,倒是也暗合了忠义之道,将士们闲暇之时来看一看,听一听,总比耍钱,蹴鞠更有意义一些,只是这东西,花了不少的钱?我知你府中招募了不少的商贾,只是以他们的财力,这样的凉棚你又能建几个?又能维持多久?总不能只有控鹤军有,其他的军都没有?” 赵光美笑着朝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孙连城一路小跑的弓着身子跑了过来,小声地朝赵匡胤行跪拜之礼。 “大哥,这是我的掌书记孙连城,老孙,大哥怕咱们赔钱呢,你给我大哥报一报账。” “是,官家,控鹤军的两座凉棚,除了丝绸之外其他的都没花钱,是将士们的家属自发建起来的,这些丝绸的花费,是三万贯。” “三万贯也不是小钱了啊,况且风吹日晒,这些丝绸未必就能挺得过一年,到了明年若是换新绸,岂不又要三万贯?一个控鹤军每年就花三万贯,整个两司禁军只怕每年五十万贯也是挡不住的,这么多的钱,难道你们一直掏么?枢密院……只怕是拿不出这笔军费来的。” “启禀官家,这戏棚……是赚钱的,仅昨天和今天两天,已经赚了一千二百多贯了。” “赚钱?还这么多?哪赚来的?” “表演节目的间歇,会卖绿豆水、茶水、梅子水、甚至蜜水,还有些葵花籽等小零食,利润还算可观,另外还有一些打赏的钱,殿下和演员之间是五五分账的,将士们看得高兴了,可以买花送给演员,或是直接把钱往台上扔,另外……其实官家,您现在所坐的位置,前三排,是收费的,座位会更宽敞舒适,会有个小桌子放茶碗、零食盘。” 赵匡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居然还能赚钱么?两天就赚了一千多贯,那一天就是五百贯,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贯,那一年就是……” 赵光美瞥了他一眼:“哥,账不是这么算的,现在这东西刚开始搞,大伙儿看得新鲜,所以赚得多,况且那些打赏钱……其实大半都是娘赏的,所以,你想多了,能落个保本就不错了。” “哦~只能保本啊。” 孙连城却道:“殿下这是谦虚呢,想来应该还是能赚不少的,另外,茶水、门票、打赏钱如果能保本钱的话其实就已经是大赚了,官家您看,那上面那条横幅,‘本节目由马坊街李家面馆赞助’,就这一块牌子,仅仅是控鹤军一军,每个月就要收他两千贯。” 这个赞助的生意比他想象中赚钱多了,每个月两千贯还真不是什么广告价值,其实已经颇有些保护费性质了,宋初的税赋基本还是唐末两税法的延续,远没有后来的北宋完善,说白了就是乱收,这年头做买卖背后没点背景真的是要被人给欺负死的,更别说这禁军几乎是军纪全无,活土匪一般的尿性了,开门做生意,隔三差五的被兵卒砸明火是常态。 但捐了赞助就不同了,不但有广告效应,而且其老板也可以拍着胸脯跟外人说,老子是控鹤军的人,就冲这,一个月两千贯就真不多。 他这头说得正起劲,就见赵光美在一旁连连的咳嗽,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孙连城。 你丫的你赚钱没上税你心里没数么?哪有报账的时候往高了报的啊! 再说大哥多抠的人啊,他现在也一边想要减税,一边又想扩军,都快要穷疯了,你跟他提这个干吗? 赵匡胤好像知他心思,笑着道:“你咳嗽啥?” “大哥,我的,这是我的钱,我辛辛苦苦赚的。” “什么伱的我的,咱不都是一家人么。” 赵光美不禁脸色一变,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你是你我是我,我都已经结婚了,谁还跟你一家人,这些都是我的钱,我要这钱还有用呢。” 赵匡胤闻言笑着道:“我怎么听说赵普给了你四千贯的军费啊。” “…………” “还有,你上税了么?按照两税法,你这……” “大哥,都是一家人,谈什么税啊,我这不是给将士们谋福利呢么,不赚钱,真的不赚钱,也就是微赚,微赚一点而已。” “瞧你那点出息,你大哥我,还能抢你的钱么?你能赚到钱,这东西能持续办下去,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我稀罕你这点钱么?” 赵光美闻言,微微放下了心,就听孙连城居然继续道: “官家,这是戏棚,隔壁的学棚,那才是真赚钱,每个月至少也有五六千贯的利润,殿下宏图大志,意欲将这戏棚、学棚,开遍整个驻京禁军,至少再开他二十个!” 赵匡胤闻言不禁脸色也变了,算账道:“一个凉棚,每月能赚五千贯,一个军两个凉棚就是一万贯,驻京禁军一共有十六个军,就是十六万贯,一年就是将近两百万贯,就是我的皇宫,一年也花不上这么多钱啊,我这两年还打算扩军……” 赵光美连忙道:“大哥,不是这么算的,这东西就是现在赚钱,以后真不可能这么赚了,况且我这还有成本,除了这个凉棚之外,还有好多好多的成本呢,比如……我培养演员也得花钱啊,我还得给演员分账呢。” “嗯……我是你哥,我肯定是不能抢你的钱的,不过赵普给你拿了四千贯,你的成本是一万,怎么也得给枢密院分四成?枢密院穷啊。” “大哥,我的成本……成本不是三万么?而且这还只是控鹤军,普哥让我建的是控鹤、拱圣、捧日三个军。” “你的成本是八千?” “分,分,分账,不过大哥咱们可得说好,税我可就不上了啊,枢密院的买卖怎么也没有缴税的道理。” 第五十九章 剑指场院 其实赵光美跟赵匡胤俩人都是说着玩的,钱这个东西,对于国家来说多少都不算多,但其实对于赵光美个人来说,其实屁用都没有。 这钱赵匡胤就算是不分,他肯定也是要分回给禁军来用的,事实上赚钱从来都不是赵光美的目的,改革北宋的军费制度,才是赵光美真正的,根本上的用意,凉棚,只是他的牛刀小试而已。 赵匡胤刚刚其实也是说着玩的,算明白了账目,孙连城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赵匡胤一边看着台上表演评书的节目,一边有意无意,笑呵呵地问道:“你搞这些,是剑指场院。” 赵光美依旧是笑呵呵承认道:“大哥就是大哥,我想干什么,您一眼就看得出来,大哥,您早晚会拿场院开刀的?您干您的,改您的,我负责给您查漏补缺,您放心,我的所有改革,一定是基于您的大政方针之上的,绝对不会给您捣乱。” “呵呵” 赵匡胤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道:“你还是那么坦诚,这么敏感的东西都敢碰,这事儿就别在这说了,晚上跟我去娘那吃饭。” “好。” 北宋的军事问题,很多时候其实都是财政问题,或者说是军费问题。 五代时军队的军费并不全是来自于财政拨款的,军队里自己是有工厂的,被称之位场院。这个场院的最主要业务是制作和修缮铠甲、武器等军备,主要的从业人员都是军营里的家属和退伍老兵,不过主营业务之外,往往也都会稍微涉及一点其他的副业,赚钱么。 不管是节度使军还是禁军,其实都是自己做生意的,很大程度上这些军队都是有一定自己养自己的能力的,否则文官也不可能一点钳制军队的手段都没有。 对宋初历史有一定了解的赵光美知道,赵匡胤很快就会把改革的大刀往场院上砍了,宋初的军事改革之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赵匡胤规定禁军的场院以后不许盈利了,甚至如果场院里有了“羡余”,赵匡胤还会处罚场院的负责人。 不得不说这其实是有道理的,明面上的理由,是因为这样滋生腐败空间,事实上这里面的腐败空间也确实是很大很大的,不夸张的说,把宋初场院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儿的全都拎出来以贪污罪的名义挨个砍头,保证一个被冤枉的也没有。 深层次的原因,则在于与民争利,因为军队做生意是不缴税的,或者说是只在名义上缴一点点,完全就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得了,哪个税吏胆大包天的敢去军队查税? 本来军队就强势,还不缴税,凡是军队看上的买卖老百姓就没法玩了啊,这竞争个屁。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肯定还是为了限制军队的自主权,军队没钱了,自然才能听文官的话么,否则你军队自己有钱,皇帝睡不好觉啊。 赵光美也觉得大哥这个事儿做得对,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还是太粗暴了,而且副作用很大。 如此一来军队就完全只能依赖国家财政的拨款了,但问题北宋是出了名的冗兵啊,国家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兵,将士们的军饷就只能是一欠再欠,一扣再扣。 说白了这个钱没让军队赚到,可也没让国家赚到啊! 二来场院既然不许盈利,那难道场院的负责人就不贪了么?以前的场院虽然贪,但还是会想办法降本增效,从利润里去贪的,可你不许盈利,全吃财政拨款,那这就只能从成本里贪了,就导致北宋的军械质量越来越差,以至于到了北宋末期时名义上禁军有好几十万,但许多将士别说铠甲了,手里连根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有没有一种办法,既能控制、限制场院,削弱军队的财政自主权,又能使军队不至于过分依赖财政拨款,不至于降低军队的战斗力呢? 太好的办法赵光美也没有,勉强能用的办法却是有的,比如,自己通过做生意的方式把将士们的军饷赏赐赚到自己兜里来,由自己分担一部分场院的职能,然后再把这些钱从自己兜里掏出来,回给枢密院,再当做军费给将士们发下去。 也顺便帮自己争个储。 当然,这也就是因为他哥是赵匡胤,一来是重视亲情,二来是五代乱世太吓人了,他也不得不立储以贤,换了别的皇帝别的朝代,他还真不敢往这么敏感的地方去伸手。 看台上,评书的效果相对就一般了许多,虽大家依旧是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到底还是声音小了一些,场子太旷了,后排的观众可能还是会有些听不清。 而且这个原版的三国志白话在他听起来也着实没啥意思,远不如三国演义精彩,甚至其中还穿插着大量的荤段子,以及许多三俗的东西,赵光美听着也是觉得怪无聊的。 赵匡胤本人到底也是读过史书的,这东西听起来也谈不上津津有味,于是很快,他们哥俩便在 “学棚那边都教什么?为啥说比这边的戏棚还赚钱?” “上午教读书识字,的,所有人都能来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可以走,找的是军中退休了的,没事儿的老人来教,不指望他们去参加科举,但能识字总是好的,顺便塞点私货,教他们忠君爱国之类的。” 赵匡胤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下午呢?” “下午教真东西,不过也看他们的职业选择,大部分人在跟着潘美学用兵打仗,小部分学一些医、算、工、商,毕竟,还是有一些孩子不愿意一辈子生在军营死在军营,愿意去看看外边的世界的,而且女孩子将来不可能上战场,学百工百艺的很多的,学了这些,将来嫁人也能嫁个好人家,大家都去学,不学的,以后就嫁不出去了,这不都得收点钱么,积少成多。” “哦~” 赵匡胤不禁感慨:“你这小子,做生意倒真是一把好手,区区一个凉棚子,居然也能让你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这么多钱,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赵光美没答,而是反问道:“大哥最近忙着做什么呢?” 赵匡胤闻言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枚钱币道:“我啊,忙着这个。” “这是……宋元通宝?” “对,宋元通宝,咱们大宋自己的钱。” “哦,那接下来,我要忙的也是这个。” “你也干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赵光美却道:“大哥你还是先说说,你是什么意思,这个宋元通宝,你打算怎么用?” “自然是收缴市面上的铁钱、小钱、尤其是南钱,然后统统将其都换成大宋通宝了,哼,从此以后,一文的江南之钱,也不许流入宋境。” “哦……那我得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大肆的收购南唐小钱,尤其是各个军营之中,把将士们手里的南钱收上来,换大宋通宝给他们,这样等将来南唐钱涨价的时候,我就又能发一笔横财了。” 赵匡胤一愣,扭头看向赵光美:“你什么意思?我要取缔南唐钱币,伱却觉得南唐钱币会涨价?” “是啊,你要不取缔南唐钱币,南唐钱币还涨不了价呢。” “你的意思是此事我做不成?” “对啊,你肯定做不成。” “你放屁!” 第六十章 各自忐忑 赵匡胤闻言勃然大怒,大喊出声,直吓得台上那说书先生连忙跪地叩头。 杜太后皱眉道:“你们兄弟俩要是吵架,去外边吵去,别坏了大家伙儿看戏的兴致。” 赵光美则是连忙拉赵匡胤的袖子:“哥,哥,听评书呢,有事儿咱们回家再说,不是说晚上去娘那吃饭么。” “还吃什么吃,出去说。” 然后,赵匡胤拎着赵光美的脖领子就出去了。 赵光美不爽地嘟囔:“哥你这是干啥呀,堂堂一个开国皇帝,怎么脾气还是这么急呢。” “你看看我的这个钱,你看看。” “嗯。” “你说,这是不是纯铜?” “是啊。” “我的用料,扎实不扎实?” “扎实。” “这上面的花纹,精美不精美?” “精美。” 赵匡胤闻言激动的又拿出来一枚南唐的铜钱道:“这是南唐的钱,你看,这两枚钱放在一起,哪一枚是好钱,是良心钱?” “那肯定是咱的大宋通宝啊。” “对啊,所以你凭什么说我这个事情干不成?难道我堂堂大宋,还不得不用他南唐小国的钱币了么?简直是笑话!” 赵光美无奈地道:“可是你说这些都没用啊,货币这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信用,南唐钱的信用还在,咱们宋钱的信用则还没有建立,行政命令是拗不过市场经济的啊。”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老子这一生,从不失信于人,难道我的信誉,还比不过李景?” 赵光美也不知道怎么跟赵匡胤说,只得道:“那您要是觉得您肯定行,那您就干呗,我又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趁机小赚一点。” “你赚不了,我说的,江南钱不许入江北,你的钱不让用,收上来之后,你只能熔了卖铜,而且南唐的钱都掺铁,你非得赔死不可。” “打赌不,我是赚是赔?” “我……” 赵匡胤闻言还真的愣了一下,因为这两次他跟赵光美打赌,确实是一直在输,很邪门的一件事。 “我不跟伱赌,你,你要是乐意把你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钱都给祸害了,那是你的事儿,哼。” 说完,赵匡胤气呼呼的就走了,连节目都不看了。 赵光美则是耸了耸肩,心知这种事儿对他一个乾纲独断的开国君主来说,不撞南墙肯定不知道回头,他自己撞一下就好了。 自己则稍微赚一点零花钱。 而赵匡胤回到宫中,却是越想心里越懵,也越是不踏实,如果说这个话的人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可能呵呵一笑就不搭理了,但是他这个三弟……那真是有点邪性啊。 他这头改天换地,建立新朝,发行新货币是为了表示新潮新气象之意,可以说,这毫无疑问是今年以来他一系列政治措施中最重要的一项了,况且货币这东西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属于国本之策,半点不能马虎,因此赵匡胤越是去想那赵光美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就越是烦躁。 “将赵普,范质,薛居正,还有我们家老二,都给我叫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四个人奉诏前来,赵匡胤劈头盖脸的就敲着桌子大骂:“铸造钱币之事,是不是有人以权谋私了?是不是有人在糊弄我?你们是不是往钱币中掺铁了?” 四个人闻言全都莫名其妙,薛居正更是吓得一哆嗦,他是赵匡胤变天之后刚委任上来的三司,甚至都还没转正呢,还在试用期,连忙跪拜了下去大声喊冤: “官家,您是了解我,开朝铸币是何等的大事,这也是臣履任三司之后所做的头一件大事,臣就算是再贪,再糊涂,也万万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耍小聪明?” “嗯……” 赵匡胤闻言点了点头,他倒是相信薛居正,此人虽然是个文官,但与他相交多年,倒也算是个自己人了,确实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 赵光义气诧异道:“大哥您是听说了什么么?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哼!还不是因为老三。” “老三?” 赵光义一听,脑子里的某根弦就绷紧了,不禁问道:“这事儿跟老三有什么关系,他完全没参与过啊。” “是啊,他完全没参与过,可他怎么就这么笃定我做不成呢?” 说着,赵匡胤将他和赵光美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四人一时间完全是一头雾水,范质还拿着宋元通宝和南唐的永通泉货一同放在手里比较,皱眉道:“这不可能啊,怎么看,咱们的宋元通宝也比这永通泉货看着精良啊,何况这永通泉货还有铁钱呢啊。秦王殿下全程都没参与过此事,会不会是……妄言啊。” 赵光义也道:“对啊,三弟毕竟还是小孩子,他这应该是乱说的。” 赵普则是皱着眉道:“如今这天下人,谁还会将秦王殿下当小孩子呢?虽然确实是有些无稽之谈,但……那毕竟是秦王啊,我总觉得他,应该不会是无的放矢。” 赵匡胤皱眉道,你们能确保,整个钱币的铸造过程没有问题么? 薛居正闻言连忙表示,肯定没问题。 “那我这个政策……也是没问题的么?” 四个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说,应该没问题。 薛居正却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既然秦王说此策不甚妥当,要不……还是暂缓?” 赵匡胤闻言稍稍一犹豫,便摇头道:“你们四个都是国家的宰相,既然你们都没察觉此策有什么不妥,如何能只因一黄口小儿胡乱说些什么,就耽误这国本之策?发,我还就不信了,我大宋难道还真的会不如南唐不成?” 说罢,赵匡胤摆了摆手,就让他们去了。 这四个人出去之后,倒是也神情各异,范质的面上最轻松,他毕竟是前朝宰相,名义上虽然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手里的这点权利早就被赵普给抢得七七八八了,仗着官家的信赖,赵普做事素来蛮横霸道,说实在的,这政策成也好,不成也好,跟他都没什么关系,就算最后甩锅甩到他这了,大不了辞职回家养老么,这破官他早就不想干了。 赵匡胤的改革可不止是冲着军队,他们这些宰相,先是被强行撤座,后是废除了台案,宰相之权比唐朝时小多了。 赵普则是眉头紧锁,这事儿虽然看起来跟他关系不大,但是别忘了,赵光美的正式官职可是枢密院直学士啊。 虽然赵匡胤安排他这个官职的本意是让他跟着自己学习,而赵光美本人,其实从来就没行使过职权,送到他那的文件恨不得都是闭着眼睛盖戳,在忙的反而一直都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枢密院直学士这个官职,确实是足以制衡他这个枢密使的,而自从赵光美中了状元,封了王之后,他的名声和威望已经不容小觑,也没几个人还真的敢当他是个小孩子看待了。 赵光美是个面似随和,实则霸道的人,他是骨子里的霸道,而偏偏赵普本人也是一个极其霸道的人,以己度人,若是此事最终是他错了而赵光美对了,赵光美会不会趁此机会,伸手去抓枢密院的权柄呢? 赵光义是心中忐忑,心想着,老三现在管的是越来越宽了,连铸造钱币这种事儿都能用这种方式来横插一脚,他怎么就那么欠呢?不会真的又让他给说中了? 而四个人中,心中最是忐忑,最是慌乱,甚至已经有些七上八下六神无主的,那自然还是薛居正了。 越琢磨,就觉得这个事儿越邪性。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赵光美看出来了,而他却没看出来呢? 即使是回到公廨,这薛居正还是觉得踏实不下来。 “来人,帮我置办一份厚礼,我要去拜访秦王。” 第六十一章 钱 “薛居正要见我?那请他进来。” 薛居正目前的职位是户部侍郎兼理三司,他估摸着薛居正之所以找自己应该就是为了宋元通宝的事儿。 果然,薛居正登门之后摆出来的姿态非常之低,还带着重礼。 “是大哥派你来的?” “不是,是下官自己来拜见殿下的,实在是有些事不明白,身为三司,又实在是不敢不弄得清楚,故此,特来求教。” 说着,这薛居正十分客气地就给赵光美行了一礼。 “太客气了,坐,既然是你私自来的,这么说我大哥还是决定要发行宋通元宝了?” “是。” “哦。” 赵光美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去吩咐孙连城道:“凉棚扩建的事情,可以先停一停,想尽一切办法筹钱,借钱,等政策出台之后,南唐钱币一定会大幅度贬值一段时间,到时候能收尽收,尤其是禁军系统之中,有多少收多少,咱不能让禁军的将士们吃亏啊。” 说着,赵光美还假惺惺地揉了揉眼睛。 薛居正这还在对面坐着呢,一时间也是有点破了防了,忍不住问道:“殿下何以认为此事会做不成呢?” 赵光美则是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事儿啊,要解释起来恐怕还真是有点复杂。不过你既然能在事后找我,我倒是挺欣慰的,你将来,应该会是个好宰相,坐,我听说你很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很好?” “是,让殿下见笑了。” “这有什么好见笑的,我大哥也乐意喝酒,你们俩在前朝的时候就是酒友?我就以酒来举例,开封城最好的酒,是谁家的?” “是樊楼的“眉寿”” “哦,眉寿多少钱一斤?” “三百钱” “是全开封最贵的酒了。” “对。” “如果这时候开封城里冒出来一款新酒,喝起来味道比眉寿略好一点,但是不多,也卖三百钱,你觉得他卖得出去么?” 薛居正皱眉道:“不能,因为眉寿卖得不仅仅只是酒,而是名气,殿下的意思是说,南唐的钱币,就是钱币中的眉寿?” “薛相公到底是薛相公,一点就透。” “可是,官家已经下定决心,要驱逐南唐货币,不让使了啊。” 赵光美笑着道:“薛相公是好酒之人,如果有朝一日朝廷禁售眉寿,你觉得市面上还剩下的眉寿,是会变得一文不值,还是价格翻倍呢?” “啊……” 薛居正闻言,若有所思。 赵光美笑着道:“五代以来,中原因为改朝换代太频繁了,几乎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货币,而且质量,信用上真的是一言难尽,所以老百姓都不太乐意用本朝的货币了。没办法啊,今天收了两大缸大周通宝,明天咔一下大宋建立了,这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底虽说不至于分文不值,但也是大幅度的贬值,甚至是只能融了当铜使了。” “关键是这些中原钱币大多还都缺斤少两,或是掺铁含铅,真融了,那就亏大发了。” “相对的,南唐的政治比较稳定,而且唐么,听起来就比较有信誉,南唐的货币始终坚持童叟无欺,足斤足两,制作精美,虽然这些年也开始掺铁了,但老百姓毕竟已经使习惯了,这就是货币信用,老百姓使钱,难道真的是为了买铜么?” 薛居正皱眉道:“然而强行驱逐销毁的话……” “那纯是做梦。” “啊?” “南唐的关防,根本就关不住,况且后蜀、南汉、荆湖、吴越、甚至是契丹,市面上的主流货币仍然都是南唐钱,这钱啊,在哪都不愁花不出去,仅仅凭咱们大宋的一己之力,怎么可能禁得了呢?越禁,这钱肯定就越涨价。” 薛居正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又实在是难以理解。 这当然也不能怪他能力不足,事实上五代十国期间,或者说宋初的历史,应该是中华文明的第一次货币战争,并无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借鉴,以前的乱世中钱币的使用量不多,都是用布帛和黄金来做一般等价物的。 原本历史上的赵匡胤粗暴的想要取缔南唐货币,结果却适得其反,反而愣是把南唐给搞出来个钱荒,他国内的钱都跑北宋去了,他想收都收不回来。 结果就是,南唐每年都给大宋送大量的岁贡,又每年都加倍的把岁贡的钱给赚回来,甚至再后来李煜都自暴自弃了,干脆发的全是纯铁钱,一丝铜都不掺,装都不装了,但北宋依然还是大量的使用南唐钱,如此一来,表面上是南唐在给大宋进贡,实际上却是大宋在给南唐缴铸币税。 后来这一招宋人也学会了,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赔,挨个给周边国家赔岁币,甚至还洋洋自得,程颐甚至把这事儿写到诗词里,认为这是大宋的善政,创举。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薛居正毕竟是个古人,想了半天,也依旧是似懂非懂,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若当真如此,我这个户部侍郎,三司使,当真是做的,失败至极了。” 赵光美笑着道:“薛相公不必妄自菲薄,眼下新朝刚立,财政税赋还非常的混乱,你又是刚刚履任,不懂这些很正常,我哥,赵普,他们不是也都不懂么?这不是你的罪过。” “不过薛相公,在我看来,从唐末开始实施的两税法如今早已经是面目全非,然而这税法应当如何去收,其实至今也没有一个特别准确的章程,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两百年的战乱固然是大灾,但也将旧的秩序都破坏了个干净,也正是实施新的税法的良机。” “我个人认为,三司使早晚是要骑在户部的头上,成为我大宋真正的财相的,甚至这个职位在我看来,其职责之重,事物之杂,之难,对国家的重要程度,还应该要远在枢密使和门下平章事之上的。” “薛相公现在不会没有关系,但是以后要想干好这个差,这经济方面的事情,万万不可以不学,万万不可以不会,否则,朝廷缺了税收,百姓也未必能得了实惠,薛相被大哥委任以三司重任,也是我大宋第一个三司使,天下大变,自君而始,薛相若是不能好好学习,不能为后世做表率,定下一个高明的祖宗之法,那,您可能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第六十二章 兄弟斗法 千古罪人这个大帽子一扣,薛居正明显是猛住了一下。 我这个三司使,这么重要呢么? 随即,却是又不禁莞尔,只觉得这位秦王说话,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 这种大话张嘴就来,倒是也颇有些符合一个少年得志的贵胄该有的模样。 笑着朝赵光美又施了一礼,只留下了一句,有机会一定要多跟殿下请教,便也就离去回家了。 只是回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有些失眠,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萦绕着赵光美最后的那几句话,原本还算颇为平静的小心思给搅和得还真是有点波澜。 “到时候再说,神神叨叨的,他若是当真这么神,感觉倒有点像是个妖孽了。” 赵光美对薛居正倒是也没有太当一回事儿,毕竟他虽然也算是宋朝的名相之一了,但宋初的几个宰相权力都不大,等他真正发挥能量,怎么也是赵普罢相之后的事儿了。 原史中赵普罢相的直接原因虽然是贪污,但实际上真正的根本原因在他看来,分明就是因为他与赵光义不和么,太祖朝后期赵光义这个副皇帝的实际权力已经严重跟赵普相冲突了,那赵光美又怎么可能让赵普走呢?他若是连赵普都保不住,那他还争个屁储。 宋初的其他宰相,至少在赵普在的时候实在也没多大的权力,在他争储的这个问题上其实也帮不上他多大的忙,他跟薛居正又不熟,有枣没枣打一竿子而已,此时的薛居正还不值得他特意去倾注心力。 不过大哥他既然不听劝,还要执迷不悟的驱逐南唐货币,那这个顺风车咱必须得蹭上去啊,上好的韭菜苗不割白不割,咱不割别人也得割。 于是在赵光美的吩咐下,本来火急火燎准备再去捧日军搭建凉棚开展业务的动作也全面叫停,转而让杨业和潘美负责去找合适的教师,戏曲演员,说书先生等,没有现成的合适人才就找一些有天赋的人培训,亦或者是打磨打磨剧本啥的。 白天看那幽州大决战的戏实在也是太上火了,好好的演一场戏,结果群演还被活活打死了一个,软件没到位,就着急把硬件铺得那么大也是着实没啥太大必要了。 孙连城和他的幕府则全面抽身,将此事完全的放下丢在了一边,开始全力筹钱。 他们本就都是开封城最成功的一批商贾,在赵光美的吩咐下,家里的存活、产业,能卖的尽量卖卖不出去的尽量抵押出去借钱,因为动作太大,需要的资金太多,最后这笔钱稀里糊涂的都惊到了昭义军、天雄军派在开封的地下钱庄去了。 宋初的边军清一色全是做生意的,而且胆大包天什么生意都敢碰,走私,贩卖人口,高利贷,就没什么事儿是他们不敢碰的,而且还从来不缴税,比禁军嚣张多了,赵匡胤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钱的大多数最后都变成了打仗时候给勇士开出的“重赏”,四舍五入也算是军费了,只要不玩养寇自重的那一套,朝廷是默认允许的。 赵光美想了想,索性派人拿着自己的亲笔信,以及他的那些幕僚们的家产、房产、存货凭证,直接跑太原去找李筠借钱去了。 他跟李筠熟么,而且李筠现在刚吞了北汉,整个太原的赋税都在他手里,肯定也是有的是钱,赵光美开出了条件,借一百万贯,半年为期,到时候还他一百二十万。 李筠也确实是够义气,直接把他儿子李守节给派来了,找到赵光美道:“太原现在局势紧张,北汉灭亡之后契丹狗贼几乎天天都来骚扰,有谍报说耶律隆绪准备在今年提兵二十万来攻,一百万我父亲虽然有,但实在是不敢一口气全拿出来,他命我拿五十万过来,给殿下您先使着,也不收利息,至于抵押,更不需要,凭秦王殿下您的面子,怎么还不值区区几十万的银子?” 有一种借一百没有,给你五十的感觉。 不过赵光美倒是也能理解,毕竟现在西北的局势真的很紧张,北汉稀里糊涂的就没了,他要是契丹人,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耶律璟这几年虽然有点老糊涂,导致辽国政局不稳,但仅仅只是耶律斜轸一人不动用辽国的举国之力,给李筠的压力恐怕也必然不小。 “晋王果然是义气啊,既然他办事儿讲究,我也不能差了事儿,利息你们若是不要,此事我算你们入股,赔了算我的,赚了的五五分。” 然后他马上又安排人拿着房契地契去找符彦卿,又借了五十万,利息十万。 这么大的动作,想瞒得住人是不可能的,而且赵光美也确实是没想瞒,气得赵匡胤鼻子都歪了。 边军放高利贷,我虽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放给我亲弟弟,放到我们老赵家来了,还特么赌的是我铸币失败,要赚我的钱。 这特么属实是有点过分了啊! 我脾气好,你们就这么欺负我? 赵光美这头都已经做好了挨揍一顿的心里准备了。 不过结果赵匡胤这一回还真没找他们仨的麻烦,反而装不知道这个事情一样,这一次动了真火,却是跟赵光美拧上了。 你不是赌我这个事儿干不成,还要从中牟利么? 我还就真不信了,说什么也要把这件事给做成,赔死你! 很快,陆陆续续的赵光美这头的资金已经准备好了,薛居正那边的第一批宋元通宝也已经铸造完毕,赵匡胤于是正式下诏,即日起,大宋通宝为大宋唯一指定货币,陆续发放,其余乱七八糟前朝货币,还有什么南唐钱后蜀钱等南方的小国货币,统统不许再使用。 限期一月,一月之内,至少开封城手里有这些杂钱的老百姓务必到官府的指定有关部门将钱给换了,一个月后,任何人再使这些杂钱,皆犯王法,严重者弃市! 此事,赵匡胤直接交给了二弟赵光义亲自负责,允许其使用开封府尹及殿前诸班直的全部人力物力权力,而赵光义也着实是真的狠,直接开始调动殿前班直之人各自领着开封府的衙役开始满大街的巡逻,张贴告示,有事儿没事儿亲自去威胁那些大小商贾:“你手里的南唐钱为什么不换?你想要触犯王法么?” 一时间,至少整个开封都不由得人心惶惶了起来,南唐钱及许多杂七杂八的杂钱全部应声而跌。 而就在赵光义这头动作起来的同一时间,赵光美却是也终于动了,直接派人去了控鹤军,弄了一大车的金银、布帛等物,收南唐之钱。 天下百姓和百官懵逼之余,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赵家兄弟,这是要斗法啊! 第六十三章 庄家 诏令下达的第一天,开封城的南唐钱应声下跌。 明面上,赵匡胤订下的兑换标准是1:1,也即是一枚大宋通宝,要兑换一枚南唐钱币。 不过实际上这个比例根本就维持不住,真正换了的人回来说,实际上1:1根本就换不出去,或者说非得是达官贵人,或者是在开封府有着极硬的门路,才能真给你按照1:1来换。 就连禁军,也只有殿前司的殿前班直有这个门路换到这个价钱(宋初时殿前班直没有独立,仍属于殿前司管理)。 这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朝廷收了南唐的钱,只能是融了重铸,可问题是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的南唐铜钱都掺了铁啊,而这第一批的宋元通宝却都是纯铜。 1:1的换,朝廷岂不是要亏了? 这还不算融化和铸造之间的损耗,人工,况且啊这年头的胥吏都是没有工资的,全指着平时小贪小污来维持生活,不给人家足够的好处,谁会给你办事,这换钱之事上上下下涉及工部、户部、度支司、开封府,等等上上下下好多个部门,上上下下那是多少只手,赵匡胤就算是亲自盯,也不可能真的盯得住。 所以真要让朝廷1:1的换,朝廷非得亏死不可,赵匡胤虽然仁德爱民,可是他哪还有钱啊,他很穷的。 所以面对这个换钱难的问题,赵匡胤就算是手持玉斧在薛居正的面前比比划划做出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大有他不好好干就砍死他的架势,薛居正也依旧只能是好一阵的苦笑,表示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 直说,这个事儿,老百姓肯定是要受一些损失的,这个亏老百姓要是不吃,朝廷就得吃,朝廷要是吃了,不出俩月,朝廷的财政就得破产。 然后,赵匡胤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心想,如此一来,至少,不会让老三再得意了? 事实上即便是如此,薛居正和赵光义所面临的压力也是空前的大,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普通老百姓可以欺负,但是达官贵人可是不好欺负,许多同僚的官员干脆,亲自赶着车,将一筐一筐的钱直接扔在薛居正的门口,逼着他兑钱。 甚至有一些退休老头,干脆整张大木板,到开封府门口往木板上一躺,就撒泼打滚:“哎呀~我活不起啦~,你不给我兑钱,我就死你这啦~” 赵光义总不能真的逼死他们?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朝中高级官员的钱,能兑的肯定得兑,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干部的钱,能兑的也得尽量兑,禁军中诸班直、军头、将军们的钱,能兑的肯定也得兑,然后兑一个,赔一个。 怎么办呢? 这些赔的钱自然就只能从老百姓身上赚回来了,以至于现在如果没点通天的人脉关系,普通老百姓去官府兑钱的话别说1:1了,就是1:2,1:3你都别想兑得出来,能兑出1:6就已经不错了。 可问题是哪个老百姓会缺心眼的真用1:6去换钱?我把钱融了卖铜好不好呢?就算南唐的钱币里或多或少都掺了点铁,那也没六倍那么夸张啊。 所以所谓的兑换,自然也就形同虚设,短短几天就成了有权有势有关系的官员们薅朝廷羊毛的一场盛宴。 当然,市面上的南钱肯定是已经应声而跌了,只不过是远没跌倒1:6那么夸张的地步罢了。 “殿下,跌了,又跌了,黑市上最新的银价,用南钱来兑换的话已经是一贯钱一两了,而且还没人换,咱们这一天一共赔了……赔了两万多贯。” 赵光美倒是十分的淡定,舒舒服服地坐在摇椅上看戏班子在排练,甚至还扭过头,将食指放在唇前,“嘘~,别打扰我看戏” 孙连城无奈,只得在一旁候着。 好一会儿,等戏都唱完了,赵光美甚至还点评了几句,勉力了几句,这才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扭头看向孙连城道:“你啊,现在好歹也是我的掌书记,将来我若是能够继承大统,你就是要当宰相的人,怎么什么事还慌慌张张的。” “殿下,赔了啊,赔了啊!” 赵光美闻言也确实是皱了一下眉头:“一两银子一贯?哎~,我二哥,他也不行啊。” “啊?” 五代宋初,银价和铜钱的兑换比例大体其实一直是维持在700-800之间,现在一两银子能兑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这已经是北宋中期的水平了。 “我还以为能跌到一千五百文左右呢,啧。” “可是殿下,咱们赔了两万多贯啊。” “两万多贯算个屁啊,南钱的价格若是一开始不打下来,我后面拿什么抄底?从符彦卿那借的钱可是有利息的啊,到时候利息一扣,我辛苦一场若是连个百万都赚不上,那我这是图啥?” “…………” 孙连城无言以对,有一种快要疯掉的感觉。 “这样,这两天白天收南钱的时候,搞个限额制,每人每天最多只能兑换一贯,这头咱们收着,另一头,让李守节去抛,先直接拿出五万贯来砸盘,按南钱,两贯换一银,传消息出去,就说晋王意欲将手里的一百多万贯钱全都换成金银。” “五……五万贯?这,这头咱们在控鹤军一银换九百收,另一边用两千换一银抛,这,这,这不是要赔死么?” “亏你以前还是开封的顶级豪商,做生意,哪有不投入就能赚钱的道理?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商场如战场,有时候这经商之道,和用兵之道啊,是一样的,放心,现在整个开封,除了我大哥以外绝对没有人能比我更有钱,我是庄家,这游戏,还不是咱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家都等着发财。” 第六十四章 自我感动什么的最尴尬了 第二天,李守节穷疯一般,四处换钱,不惜以两千南钱换一两白银之事,在有心人的故意宣传之下,大半个开封城的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疯了。 原来八百文,甚至七百文就能换一两银子,现在居然一口气贬到了两千,这个这么大的哑巴亏,李守节居然要往肚里咽? 他可是李筠的儿子啊! 李筠,那可是刚刚覆灭了北汉,整个大宋最强横,连赵匡胤都要让他三分,一个人就顶住了西线边防的异姓王啊! 连他都没有门路了么? 这代表的可是太原,雁门关防线,这可都是军费,这特么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官家,难道也让他认赔,宁可西线的军费全面缩水,也要见死不救? 官家的心这么狠? 这一次取缔南钱的决心居然这么大? 那我们普通人还玩个屁啊! 一时间天下人全都慌了,然而即便是如此,即便是李守节如此大吐血一般的认赔,换钱,两天时间里却是也仅仅只换出去不到两万贯而已。 这个年代的人,对货币战争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意识,而恐慌的情绪又是极其容易感染的,所有人都觉得南钱真的要废掉了,以后就只能融了卖铜,卖铁了,今天不抛,明天的价格就会跌得更狠,什么时候是个头,谁也不知道。 以至于一开始这开封城的商贾还愿意跟李守节换,后来却是没人愿意跟他换了,生怕换回来一堆废铜烂铁。 就算那是铜,把铜融了也需要成本啊! 人家李守节代表着晋王,代表着太原,代表着西线军费,两千钱人家都认了,咱们平常人谁有人家晋王的能耐和面子,人家两千认赔,这钱落你手里,两千你赔得出去? 几天的功夫,却是赵匡胤先坐不住了,急忙召见李守节。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你当真认赔两千?实在不行你找我啊!我给你换钱啊,朝廷就算是再怎么穷,缺什么也不能缺军费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爹脑子里在想什么?” 宋初时边地节度使的财权极大,实行两府税制之后,其中一府的财税用于军队的日常开销,另一府的税赋,名义上完全都是节度使本人的私产。 也就是这些钱节度使本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朝廷没有任何监管措施,也管不着,所以这李筠一口气拿出五十万贯借给赵光美赵匡胤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李守节不管搞什么,赵匡胤都只能干着急。 当然,哪个节度使若是真敢把这些钱全都装进自己的腰包,保证第二天他麾下的牙兵就会拎着刀找他唠嗑,这帮家伙比什么御史啊,纪委啊之类的效率高多了。 面对赵匡胤的诘问,李守节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是低着头,搓着手,一脸便秘一样的神色。 “说话!” “臣……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说?实话实说!” “我……我……冤枉啊官家,这都是秦王让我这么干的。” “老三?” 赵匡胤一脸懵逼。 “他不是还收南钱呢么?我还等着他主动找我认输求助呢,怎么他……是他挺不住了?你们这简直是胡闹!他挺不住了,让他来找我啊!祸害你们干什么呀,军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不,不是,不是挺不住了,殿下他说,南钱跌得太慢了,要是现在就大规模的囤积,日后涨上去……他嫌弃赚得少,让我作这么一场戏,这样,这样将来南钱暴涨的时候,才能……多赚点,他说,今年他要把未来十年的钱都给赚回来……”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越没有底气,也越是不敢说了。 因为赵匡胤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青了。 “就是说,南钱跌到这个份上,老三他非但没赔,反而还是他故意的?” “是,两千以下的南钱,几乎……都是他偷偷在收。” 赵匡胤心里仿佛有一队契丹骑兵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踏过了一样,脸上的表情不禁变了又变,无比的难受。 本以为这一场较量自己已经赢了,赵光美就是在胡言乱语,还准备哪天找他唠唠,他若是赔钱赔得厉害,他甚至还打算从国库里挤出点来给他补亏空。 他都忍不住为自己而感动,这么好的大哥,哪里去找? 他都想好了,赵光美跟他撒娇求饶耍无赖时自己应该说什么了,都想好了要如何轻描淡写的敲打他了,甚至都想好如何上演一幕兄友弟恭的模范榜样了,都想好他到了杜太后面前要如何邀这个功了。 结果闹了半天,他是故意的? 自我感动了好半天,结果发现全特么是自作多情。 而且直到此时,老三他居然依然坚定的相信自己会失败。 好半天,赵匡胤才平息了心绪,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憋出来一个字:“滚!” 李守节闻言如蒙大赦,连连叩头,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官家的威势,可太吓人了。 赵匡胤则留在宫殿气得几乎发狂,最后实在是难受,干脆,拿着弹弓去后花园打鸟去了。 与此同时,赵光美则是又一次来到了控鹤军中,挂牌,置换南钱。 “都是曾为国征战的勇士,你们的钱,那都是刀口舔血赚来的忠义之钱啊!再穷不能穷军队,再苦不能苦将士,今日,我赵光美豁出去了,就算是赔钱,我也认了,一两银子,换一千八百文南钱!有多少我要多少,我全收了!” “不过说好了啊,每个将士,最多,只能兑换二两白银,只有禁军,只有禁军可以兑换,绝不允许外人来换!” 这价格,放以前简直就是在抢钱。 然而此时那南钱跌跌不休,都快要跌到两千以外了,他这头收一千八,这不是妥妥的赔自己的,在做慈善么? 这是给禁军的福利啊! 还有一些人则干脆就觉得,这背后肯定是官家的意思,官家也害怕大家手里的钱都跌成废铜烂铁,影响了士气。 那还等什么?谁知道这么大好的事儿,什么时候就停了?谁知道秦王殿下有多少银子可以换?就算他背后是国库,现在这国库里面没钱,大家心里那还能没数么?陈桥兵变之后国库里九成的钱不都发给他们了么? 快去换钱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第六十五章 一月之期已到 “殿下啊!西线将士缺了军饷正在嗷嗷待哺,耶律斜轸他随时都有可能率领南院精锐南下侵宋,这些,可都是将来将士们奋勇杀敌的赏钱啊!求求殿下了,求求您,给我换了!” 控鹤军中,两个凉棚现在已经既不上课,也不教学了,全是秦王府的人,他府里的那些个幕僚,一人支一个小桌,将士们则是排队拿着南钱,换一些银、金、丝绸等其他可以充当一般等价物的东西。 禁军的军营所拥有的南钱可能真的还是比较多的,尤其是控鹤军还是当初跟着赵弘殷攻克过扬州,在扬州洗劫过一番的,而且南唐这些年所上的岁贡也有好多都当做军饷直接给发下来了,因此每一个小桌的前面,都是大排长龙,两个凉棚也都是人山人海。 李守节则是跪在了赵光美的面前,好话说尽的,恳求他收了自己的南钱。 赵光美则表示,我知道你们难,但是禁军毕竟也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要不,你先还换十万贯?再多我可真不敢给你换了啊。 然后,当着禁军将士的面,赵光美真的给他换了一车一车的南钱。 然后第二天,李守节又会再来,死缠烂打,好话说尽的,说什么也要让赵光美再给他换一点,而赵光美则是实在被他为难的不行,再给他换几万。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现在这李守节完全是赖上赵光美了,天天来找他换钱,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要多动情就有多动情。 而赵光美呢,每次都跟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能换这么多,他要留着更多的钱来保障驻京禁军的利益,然后第二天又特么的给他换,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 一连七八天都这样,其实聪明人已经察觉出不对了。 他李筠,原来是昭义军节度使,现在是驻守太原的晋王,就算他继承了北汉的家底,主要面对的也都是契丹人党项人吐蕃人,他们跟南唐人远着呢啊。 他李筠手里有点南钱这很正常,因为南钱现在确实是天下通用的货币,就连契丹那边也是认的,但是你不可能有那么多啊! 哪个公家的府库存储不是存金银啊?谁会存好几仓库的铜板?北汉以前这么有个性么? 就算是存铜板,难道不应该是存汉币么? 汉币这一波也被赵匡胤给废了啊,为什么李守节一直拿的都是南钱,却是一文汉币也没拿出来过呢? 稍微一算,这李守节这几天光是跟赵光美兑换的南钱就有三四十万贯了,且不说赵光美这三四十万是哪来的,你李守节这么多的零钱,还都是南钱,凭空变出来的么?从太原千里迢迢的运到开封来的? 你们俩这不纯是在那左手倒右手,同一批钱在那来回来去捣腾呢么? 聪明人这会儿都看出他们俩的问题来了,这俩人分明就是一伙儿的! 不过该说不说,任何时候傻子都比聪明人要多得多,而且还盲目,真正的聪明人就算是看出来这俩人的猫腻也绝不敢胡乱去说。 所以禁军这边的将士自然都觉得,这个李守节,他真是太坏太坏了,三十多万贯啊,居然都让他给换走了,秦王殿下一共才准备多少钱? 这得赶紧去换啊,再不换就都换给晋王了!瓜就这么大,河东军和昭义军多吃一口,咱们禁军就少吃一口啊! 以至于谁也不琢磨琢磨这个价位是否合理,事实上秦宜禄收钱的这个价位,就算是把钱融了卖铜卖铁,他也真是不见得亏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急着就出货。 然后自然就打破了头,争着,抢着,去将手里的南钱低价换给了赵光美,赵光美也是逢人就说,哎呀我赔啊,我赔钱赔得都快要倾家荡产了。 就这么赔啊,赔啊的,很快,一个月的期限就到了。 整个开封,霎时间就变得很是紧张了起来。 赵光义亲自带队,所有的兵力出动,挨家挨户的在各个大小商铺中转悠,有敢使南钱的立刻抓走,首犯的批评教育,再犯的毒打一顿,屡教不改的则真的就扔给刑推议罪了。 一时之间,开封城风声鹤唳,不少的百姓都是苦不堪言。 南钱的价位就这样在黑市上停留在了一千八左右的一个区间没有动。 然而很快的,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南钱居然就在一千八这个价位上迅速回涨拉高,直接就冲到了一千二的位置。 赵光义都懵了,连忙派人去调查情况,然后手下人就告诉他:怎么查都没用,现在南钱的大宗交易不在开封,而是在隔壁的郑州和兴仁府,那边的速度没那么快,老百姓手里的钱还有很多,商贾们却是也依旧还在收,就是贬值了一点。 赵光义闻言勃然大怒,然后不惜亲自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郑州,亲手灭了郑州的钱币交换市场,甚至还抓了不少的人。 然后美滋滋地回到开封城,心想,这回,老三肯定该赔钱了? 结果手下却告诉他:又涨了,已经涨回到一千文兑换一两银子了。 赵光美已经把在控鹤军的摊子都给收了,实在是怕那些莫名其妙赔了钱的禁军会堵着他打他,已经躲到宫里不敢出来了。 “哪……哪里在用,哪里在收?” “除了开封、郑州、兴认以外,其他的地区都在用,根本就没禁住,而且……现在最大的货币交易,都在扬州。” 一听说在扬州,赵光义这下也泄了气了,扬州那是以前李重进的地盘,宋与南唐之间的前线,现在李重进回朝,赵匡胤换上了他最信任的韩令坤接班,而且官职也不是节度使,而是顶替了李重进的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换言之人家是与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一样的天下第一军人,赵光义就算是脑子让人踢了肯定也不敢去扬州耍威风啊。 再一问,不止是韩令坤,王彦超、武行德、郭从仪、白重赞、杨延璋、李筠、王全斌、符彦卿,这些在地方上握有实权的边军节度使,无一不是在阳奉阴违!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他区区一个开封府尹能管得了的事儿!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进宫去找大哥去。 第六十六章 货币战争(上) “殿下!殿下啊!涨了,涨了,南钱又涨了!八百文了,已经涨到八百文了,就快要涨到宋钱发行以前了!咱们……咱们赚大了!” 孙连城的脸上乐得跟一朵菊花似的,他也是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了,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钱这个东西居然可以这么好赚,一倒手的事儿,居然就赚了这么多。 “淡定,要淡定,说了多少次了,你跟着我,以后是可能会做宰相的人,不要总是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我大哥现在是什么反应?” “额……听说,官家这一次暴跳如雷,不但大骂薛相公和二大王办事不利,还下诏严厉的训斥了各镇节度使,甚至是往各地都派出了兵马督监,就连各地的州府,官家也特意派了朝中的官员去巡查,严抓此事,咱们……是不是趁现在涨了回来,再收一批?” “哦?真是难得看到我大哥也有如此霸道的时候,哈哈哈,看来他这回是真的急了,哎~,看来宫里现在也不安全了,搞不好哪天大哥气得急了拎着盘龙棍过来揍我一顿,嗯,不行,我得收拾东西,今晚开始,住我娘那屋,这几天我得让我娘搂着我睡。”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他现在越是暴怒,将来这南钱反弹的时候,才会涨得越狠,我估计过两天这个价格可能真的还会微跌一点,趁着这个机会,派人去附近的几个大府,多收一点,有多少要多少。” “还,还收啊。” “收啊,有多少要多少,另外你不妨再找一下我二哥,从开封府的飞钱往出借,借宋钱,只要是他肯借,什么条件咱都不妨答应着,把资产什么的统统都给抵押了,然后将这些宋钱啊,不管兑换比例怎么样,统统在市面上给我换成南钱。” 孙连城闻言,一脸懵逼。 赵光美让他借的这个钱叫做公廨钱,也是从唐朝时候就有的老规矩了,说白了就是地方官府放出来的高利贷,其中产生的收益是专门用来给衙门内的小吏,班牙发奖金的。 毕竟古代的公务员没有工资,再怎么贪腐,可总有一些小吏手中是没有实权,贪不着多少钱的,可人家也得吃法啊,这帮人指的就是这个。 这个制度进入宋朝以后就没有了,不过现在这不是刚入宋么,这些宋朝的政策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呢。 孙连城也是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殿下这赌得不光是南钱上涨,分明在赌的是宋钱跌啊! 虽然他没太看得明白殿下这么笃定的依据是什么,但他还真愿意相信自家的这位殿下是对的。 但…… 如果只是南钱涨,或许还好说,可若是宋钱跌…… 这不是大嘴巴子冲官家左右扇么? 官家真的不会恼羞成怒? 怪不得他要躲太后床上睡觉去啊! 可是我躲哪去啊?!官家若是拿我撒气可咋整? 抱着一点点侥幸的心思道:“咱们的房产什么的,不是都抵押给天雄军了么?” “你再押一遍么,反正我们又不会输,再说就凭我的身份,有没有抵押物还不就是走个程序,哎呀你不要担心,这个钱,我不赚,那就要被别人给赚去了,甚至很可能就被南唐和后蜀给赚去了,我哥这脸是肯定要被打的,我打,总好过孟昶、李景去打?钱进我兜里,这不是肉烂在锅里么,跟进了他兜有什么区别?” 孙连城都快哭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但官家那个脾气……您不怕,我怕啊。” “别怕别怕,我大哥脾气多好啊,有史以来有几个乾纲独断的帝王脾气比我大哥还好的?” “可是我听说,侍御史张霭有一次奏事的时候官家就因为嫌他墨迹,就亲自动手把他门牙给打掉了啊。” “额……他那回,那回不是心情不好么。” “官家现在的心情更不好啊!” “没事儿没事儿,事后我大哥不是还赔张霭钱了么,我大哥有时候脾气确实火爆了一点,但是他讲理,万一他迁怒于你把你给宰了,事后他也一定会把你风光大葬,然后给你赔礼道歉的,你不要担心。” “…………” ………… 一晃,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在赵匡胤的强硬手段和亲自施压之下,越来越多的宋钱开始流入市场,南钱也果然是应声而跌。 不过距离赵匡胤想要彻底取缔南钱的目标,实在还是差得有一些远了,南钱与白银的兑换比例始终维持在1:1000左右上下徘徊,距离完全废弃,也就是跌回破铜烂铁价,还是有一些距离,而宋钱与南钱的置换,则一直是在2:3的附近。 实在是降不下去了,这年头有门路做外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南钱在后蜀南唐荆湖吴越都能用,而且目前的这个年代,南方是比中原更富庶一些的,尤其是除了粮食之外的手工业制品,比如丝绸布帛,木料皂角,胭脂水粉化妆品,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江南产的啊,商人们拿着南钱去南边买东西回来卖,这买卖实在是怎么干都不亏啊,更别说那些真正的大生意还都是边军再做的了。 这事儿赵匡胤也管不住,他就是把各镇的节度使全都逼得辞职了也管不住,这毕竟还是五代的兵。 赵光美初始资金的一百万贯现在是早就都已经花完了,然后便一直可着开封府的公廨钱去薅,一直借一直借。 因为新钱刚发,赵光义也是够狠,直接跟薛居正、赵普等人商议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向市场推宋钱的好机会,便也一直铸一直铸,然后以三司的名义借给开封府,再由开封府借了公廨钱去借给赵光美。 要知道,公对公借钱是没利息的,这笔钱薛居正直接拨到开封府其实是有一点不太那么合规矩的,根本连个名目都没有,不过他着急往外发钱么,也算是特事特办。 但是公廨钱的利息却是极高,即使赵光美只借半年,利息也高达足足三成,而赵光美拿到了钱,则是一直在使宋钱,换南钱。 把赵匡胤都给气得啊,听说最近都开始每天坚持练拳了,好像就憋着气要亲手揍赵光美一顿似的。 直到有一天,突然的,南钱与宋钱的比例就达到了1:1,白银与南钱的兑换比例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涨到了1:600 南唐的国主李景,出手了。 第六十七章 货币战争(下) 之所以赵匡胤这么急着想要驱逐南唐货币,当然不止是因为面子问题。 实在是这玩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啊,这东西的铸造权,多了少了的握在人家南唐的手里,他就算是再怎么古人也明白,货币乃一国根本政策之一,他是个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人,如此生死命脉之事,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这不,李景一出手,直接就给大宋的经济一记重拳。 李景一共就干了两件事,第一,暂时停止铸币,鼓励本国商贾去后蜀、南汉开展贸易,回收货币。 第二,传出了风来说要罢诸道屯田务,减少地方军队,增强中央禁军,与大宋遣使修好,再次上贡。 就这么两件事,一下子就把大宋给打得挺老疼。 赵匡胤都气着了,听说在端文殿疯狂的叫嚣:“打他!告诉韩令坤,给我打他!” 然后在赵普等人的极力劝谏之下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因为那李景可能还真不是故意在搞大宋,他应该也没这个胆子,这事儿,可能还真是无意的。 第一,南唐这么些年本来就一直在闹钱荒,他的工商业是很发达的,绝对是五代时期最富庶的诸侯国,但他的货币数量一直就不够,说白了就是实体货币的铸造跟不上商品经济的发展。 再加上其他的国家都使他南唐的货币,他的货币一直一直的往出流出,这件事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南唐很苦恼的事。 所以趁着现在大宋驱逐南钱,南钱贬值,稍微回购一下外边的本国货币,有毛病么? 至于说为什么暂时停止铸币,是不是在针对大宋,冤枉啊,那是因为李景今年突然病重,就快要死了啊! 他一个将死之人,那不得为他的孩子,也就是李煜铺路么? 先把铸币停一下,等李煜登基之后,说不定换了年号就换一批新钱了。 就算不换新钱,至少把这段时间的铸币积攒一下,新君登基,手里不能没有钱用来撒币啊。 至于说裁撤军屯,也即是弱化边军,大哥我在裁军啊,我裁军,还屯于民,这不是在表现我的友好和恭敬么? 我裁撤边军,难道还裁出毛病来了?你居然要派兵来打我?那我……不裁了? 赵匡胤到底还是要点脸的,拿这个当借口去诘问南唐,那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啊。 然而他这头撤屯,首先两国边境的军事态势一定会进一步的缓解,军事紧张放缓,然后必然带来贸易量加大,何况他还这么乖,又特么的进贡了。 再者如此一来,那些被裁撤的边军得安置,原来军屯的土地,得分配给民间豪强?尤其是后者,这些军屯的土地南唐本地的那些土豪一个个的馋的都直流口水,是不是得趁着现在这个时候疯狂的攒钱,准备现金,好在到时候参与这场饕餮盛宴,购买这些土地呢? 结果这一来二去,南唐的发行停了,南唐的土豪却开始筹措现金了。 而且人家裁撤屯军的同时,还要增强中央禁军,也就是职业士兵,军费的开支这是不是蹭的一下就上来了?这笔钱不得提前准备么? 这货币在南唐不涨才是见了鬼了。 而南钱现在是有点世界货币那个意思的,南唐境内的南钱涨了,其他国家的富豪,乃至官府,自然也会本能的开始囤钱,那北宋这头可能不涨么? 说白了,人家这是在给李煜攒政治资本,对于南唐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新老交替,他们还哪有功夫管宋朝内部钱币的事儿。 这特么纯属就是误伤,赵匡胤因为此事而去跟南唐发火,属实是有点迁怒了。 实在是无奈了,赵匡胤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进一步增加货币的供给量了,寄希望于足够多的宋钱能把南钱的空缺给挤上去,起码别让市场上出现钱荒啊。 闻言,薛居正却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装出那养一副神情干什么?我难道还是那因言获罪的人么?有事儿说事儿!” “臣……臣就是觉得,是不是,要召秦王殿下来商议一下比较好?秦王殿下乃是天人之姿,此次铸币,现在看来还真的让他给说中了,如此未卜先知之能,臣以为,至少远在臣这个三司使之上。” “钱币铸造,乃是大事,不仅关乎新朝颜面,更关乎军需用度,百姓福祉,殿下他虽然有时候会意气用事,但,恐怕至少此事之上,满朝文武,比他都远远不如,就如今南钱的这个价格,恐怕殿下他,已经赚了不下百万贯了,如此贤人在朝,何不干脆向他问策呢?岂不胜过臣等百倍?” 赵匡胤闻言,却是有些被干破防了。 “那小子都已经赚了百万贯了?他……他简直胡闹,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岂不都是民脂民膏?” “臣听闻殿下常与人说,这钱他不赚,也得被别人赚走,甚至是被南唐后蜀等国赚了去,臣以为,他说的可能,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 赵匡胤闻言,不禁愈发的沉默了。 这一场兄弟较量,毫无疑问,他已经输了,而且目前来看,还可能并没有到头。 虽然他还是很生赵光美的气,但是却也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三弟果然是非比寻常,满朝文武都没看明白的事儿,他却看明白了,而且还能果断出手,不惜借高利贷去举债入局,几个月的时间,赚了大宋小半年财税的收入。 简直是奇才! 赵匡胤相信,如果真的向赵光美问策的话,他说的肯定会比这些宰相们都准得多。 可作为兄长,君王,这时候去求教赵光美,实在是有些……拉不下脸啊。 “你们觉得呢,我该不该去召三弟过来问问看?” 几位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各有各的心思,就是大家这么多的宰相,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绑在一块也还是让人家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给打的落花流水,这实在是有点…… 难受啊。 好一会儿,还是赵光义叹息一声道:“三弟之才,胜吾等百倍,不过大哥,三弟这一遭光是跟开封府借的钱,就已经有七八十万贯了,还都是带着利息的,若是在此之前去问他,我自然相信三弟肯定不会在乎铜臭之利,知无不言,可这时候向他问计,这跟……跟……直接抢他的钱有什么区别?” 这倒起码是个台阶,赵匡胤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认为赵光义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赵光美懂是肯定真的懂,但他是躬身入局之人,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赵光美,手里握着这么大一笔钱,还背着这么多的负债,难道这个时候他出的建议真的还能超然事外,公允持中么? “那就还是,先不问他了,先做,事已至此,哎~,先抓紧铸币,驱逐南钱,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了,只要咱们的宋元通宝能够发行于天下,也就不求更多了。” 第六十八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所谓,买涨不买跌。 赵匡胤是肯定没听说过这句话的。 然而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尤其是有一定家财的富户,却是纷纷在用实际行动去证明着这件事。 这种关键时刻,又正赶上李景突然病重,这却是个连赵光美都没有想到,或是真的忽略了的问题,却是一下子就把本就如火如荼的这场货币战争推向了高潮。 妥妥的是火上浇油。 而当所有人都发现南唐的钱币在大幅度的上涨的时候,本能的,人们也会倾向于攒钱,把钱先屯起来观望。 然后越观望就越涨,越观望就越涨,又过了两个来月,南唐的货币便已经涨到了五百文兑一两白银的地步。 其实这个时候,赵匡胤最好的应对措施应该是暂缓新币发行,或者说至少也应该把这个口子给捂住,亦或者是干脆拿这笔钱干点什么大型工程给消耗掉,其实也是可以的。 结果他偏偏脑子一热,觉得趁着这个市场上南唐钱币钱荒的机会去挤占他的市场份额。 只能说,古人到底是古人,五代宋初到底是刚刚迈进市场经济、市民经济社会,而此前汉唐的豪强经济社会对他们来说至少在经济上一点借鉴都没有,以至于这种时候他们是真不会啊! 因为南唐的钱币在涨,所以实际上就算这新发出来的宋钱不变,相对的看起来无疑也还是在跌的,所以这个时候正常的一个老百姓如果手里既有宋钱又有南钱。 那他买东西的时候肯定会优先使用宋钱啊。 就大宋的这个行政体系,他是不可能真的深入到基层,管控你民间到底花什么钱的啊。 然后这宋钱自然也就跌了,而且跌得还挺厉害,这个时候赵匡胤还加大投放,那这不就完犊子了么。 于是乎宋钱与唐钱的兑换比很快就被拉大,来到了一比一这个关口,只不过大多数人不乐意换,但购买力好在是勉强相当的,驱逐南钱肯定是失败了,但倒是也还勉强能撑得过去。 而这个时候,市面上突然发现,最新发出来的这一批宋钱,掺铁了! 本来这就是新钱,信誉根本就没建立得起来,大家都是从五代时期走过来的,虽然现在的大宋看起来挺好的,挺强盛的,可谁知道十年之后这大宋还在不在? 这种情况下宋钱之所以还能跟南钱维持兑换,靠的就是这批宋钱的货真价实,足斤足两,而且制作也确实是更加精美,至少看起来是还要在南钱之上的。 结果这一掺铁,老百姓的信心刷得一下就掉了下来,今天你敢往铜里掺铁,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往铁里掺铜了?后天你是不是干脆就发铁钱了? 短短三天功夫,宋钱开始断崖式下跌,在开封,天子脚下与南钱的兑换比都跌到了二换一都不一定能换得出去的地步,甚至大规模兑换的话三换一才能换得出去。 赵匡胤都傻了,正如此前孙连城分析的那样,南钱涨了,顶多只是赵光美赚钱,南唐赚钱,但是宋钱大跌,这就是他切切实实的在赔钱了。 不过罕见的,所有人都知道脾气并不算很好,甚至带有军人的简单粗暴的赵匡胤这一次却是极其极其罕见的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独自一个人出现在了三司使衙门,将所有人赶出去以后心平气和的面对薛居正问: “这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不会在如此低级的问题上犯蠢,也不相信你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出现疏忽和纰漏,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解释。” 薛居正苦笑,无力地跪在赵匡胤的面前,居然小声的哭了出来。 “官家,没,没铜了,国库里的铜如果铸造纯铜之钱,至多还能坚持两个月,原本有一批关中的生铜,在调拨时才发现出了纰漏,数目合不上,被贪官污吏给蛀没了,但又连个责任人都查不出来,臣,万死之罪。” 赵匡胤闻言倒是异常的冷静,摇头道:“你以前是管刑部的,是我当官家之后才开始管钱,这件事是赖不到你头上的,不能怪你。” “官家,我……” 薛居正只觉得心头一热,泪珠子掉得更加的凶了,又重重地叩了一头,却听赵匡胤道:“起来,不要哭,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做软蛋,没有时间给我们愧疚了,要想办法。” “是。” “京师储备的铜为什么会这么少,市面上能找得到铜么?” “很难,不好找,朝廷的铜储量本来也不多,官家,大铜矿,几乎全在江南啊。” 赵匡胤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件事,确实是怨你,也怨我,铸币这么大的事情在办之前准备的还是不够充分,储铜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位。” 事实上这是一个很无奈的事儿,其实之所以五代时期大多数时候铜钱铸着铸着就越来越薄越来越轻,很多时候还真就是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来是五代时期商业发展的太快了,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儿,越是战火连天,工商业却反而越是发达,因为豪强在战乱中被打没了,军队却成为了军工复合集团,兼办企业,做生意,甚至成为了真正的经济主体。 商品的流通性居然变得空前得高效,而军队做生意,反而比豪强经济更注重市场的公平,因为军队的触角毕竟下不到基层,但基层的豪强官吏谁若是敢破坏市场公平,搞什么物资垄断,什么人身依附,耽误军队赚钱,他们真砍人啊。 谁跟你讲法律,讲伦理,讲什么盘根错节?文官杀人需要审案查案,军队杀人只需要一个人名。 社会市民化,经济商业化,必然导致货币量需求增大,又不能发纸钞,那自然就会缺铜,那就只能是掺铁,或是铸大小钱了。 而二来,其实还真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北方地区,尤其是中原地区,真没那么多的铜矿。 或者说是那些地表浅层,好发觉也好冶炼的铜矿不多了,因为中原地区发展的实在太早了,使用铜钱的历史也太早了,那些好挖的,明显的铜矿都已经被老祖宗们给挖的差不多了,早在东汉的时候国家的大型铜矿基本就全在南方地区了。 可五代一直也没有统一南方地区啊!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在赵匡胤铸造货币之前,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居然有了如此严重的疏漏。 “市面上的铜确实是不太好收,正常来说,铸造钱币最重要的方式就是融旧钱铸新钱,然而如今南钱已经涨成了这样,这旧钱……朝廷实在是融不起啊。” 赵匡胤点了点头,拄着玉斧道:“诉苦的话就别说了,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臣,确实是一时想不出来了,臣以为,如果这天下还有一人能有办法,那,恐怕非秦王莫属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跟我一块来,我带伱一块去见他。” 第六十九章 师生之礼 “臣弟见过官家,那个……嗯,万岁。” 宫里,赵光美破天荒的给赵匡胤行了君臣之礼,脸上则挂满了讨好的笑容,跟个马屁精似的。 实在也是有点被吓到了,因为他确实是想过自己这一波肯定会赚翻,但真没想到自己会赚这么多,而且赵匡胤居然还赔了这么多。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意外? 要说动摇国本,影响赵匡胤的统治基础,那肯定不至于,但是这一波若是处理不好,打击赵匡胤的威信,让大宋的国力伤筋动骨,恐怕还真是有的。 赵匡胤明明之前跟薛居正还能克制冷静,但此时一见了赵光美,却是忍不住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阴阳怪气地道: “难得你今日这么客气守礼,三弟你这么有本事,要不我干脆退位让贤,现在就把位置让给你得了?” 然后啪的一声,赵匡胤的后脑就挨了一巴掌。 杜太后将一叠零食瓜果放在桌子上:“好好说话,不许欺负你弟弟,有事儿说事儿,少整那夹枪带棒的话。” 然后扭头笑呵呵地对薛居正道:“薛相公也来了啊,来来来,一块坐下,一起吃点点心,你们聊,聊,我这个老太太去亲自给你们煮一壶茶。” 老太太这背后的潜台词自然也很明确,知道你们要说事儿,那就在我这说,休想把老三给我叫走欺负他,我要给他撑腰。 “哼!” 然后赵匡胤就老老实实地坐下吃东西了。 “你这次到底赚了多少?” “额……还没有落袋为安,所以,还真不太好说,反正要是按现在的这个价格,额……反正,比得上朝廷大半年的岁入了。” “呕~” 正在吃点心的赵匡胤突然之间噎住了,一口食物卡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脸都憋红了,把赵光美都吓坏了,连忙找来一杯水给他顺下去。 “也就是说你现在比我有钱?” “额……也不能就这么说,再说这不毕竟还没变现呢么,我总不能一直存着这么多的铜钱,回头还是得换成金银的,这么大的兑换量,额……反正到时候银价肯定也会涨。” “你……哎~,悔不该,不听你当初之言啊,我在想,如果我能早一点询问你的意见,而不是跟伱赌气,局势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额……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治国么,大哥你以前是军人出身,打仗固然是天下无敌,但治国跟打仗毕竟不同么,普哥以前是你的幕僚,范质这个宰相本质上就是柴荣的文书秘书,薛相公以前是刑部管刑事的,王溥魏仁浦这俩人一个是搞历史的一个是搞律法的,术业有专攻,你们不懂,这很正常,慢慢学么。” 赵匡胤闻言斜着眼睛看他。 “额……我不一样,我这种人就属于天下无双,五千年里也就出那么两三个,谁要是想不开总跟我比的话,心里会慢慢变态的。” “…………” “噗呲,你啊,还是那么桀骜,一点都不知道谦逊,不过你说的这个话,可能还真的是有一点道理。” 想了想,赵匡胤很认真地道:“你赚钱,和我赚钱,倒是也没多大的差别,或许我确实应该谢谢你,若不是你,这钱可能就让别人赚去了。” “不过咱们家既是皇族,所谓天家无私,国家的钱,再多也还是不够的,而揣进咱们兜里的钱,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咱哪有花钱的地方?” 赵光美闻言打断道:“我明白的大哥,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出出主意,把宋钱的价值拉回来是,这大宋是咱们赵家的大宋,我又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挖咱们自己家的墙角呢?之所以赚这个钱,也是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赵匡胤大喜,笑道:“难得你有如此度量啊,你有什么主意?” “事到如今,这恐怕还真不是一个主意就能搞得定的了,我若出手,只怕是需要……额,全程参与,甚至是一点主导之权的。” “好,那我再加你为三司副使,与薛卿共同全面负责此事,如何?” “好。” 然后事后赵光美才反应过来,哎?我怎么成了三司副使了呢? 那我那枢密院直学士的职还保不保留? 当然,宋初时候的三司,其权利是无法跟宋朝中期相比的,权利相对较小,事实上还处于与户部争夺财权的阶段。 不过既然自己进了三司,那三司自然也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三司了。 这么想着,赵光美又不自觉地看向薛居正。 就见薛居正露出了一个极为讨好的微笑道:“殿下那一日跟在下所言之事,在下回去之后想了半宿,尤其是这些时日以来,每每想起,总觉得殿下之言,振聋发聩,位居此高位而不懂财税之道,国之罪人也。” 说着,却是极为郑重地对着赵光美行了一个大礼,道:“在下才疏学浅,实是不懂其中玄妙,担此重任,实恳请殿下,日后能够不吝赐教,在下愿虚心向学,执师生之礼,不奢青史留名,但求能上不负君恩,下不负生民。” 说罢,再度叩首。 ‘这不比赵普好说话多了?’ 赵光美自然是连忙上前将薛居正搀扶起来,感慨道:“薛相若是肯学这经济之道,实乃是我大宋之福,百姓之福,天下之福啊,至于说什么师生之礼,这话却是休要再提,走,咱们现在去你公廨,你跟我好好聊聊,商议一个切实可用的计划出来。” “是,要殿下您破财了。” “破得哪门子的财啊,无非是少赚一些而已,其实这些钱赚多赚少又有什么意义,我难道还真的敢自己挥霍了么?赚是赚了不少,但其中有一半,是从禁军将士的兜里掏出来的,剩下的一半,也都是从开封府,和附近几个其他官府兜里掏出来的公廨钱,本来,也是要给他们花回去的。” 六一上架 本书会在六一时候上架。 成绩不算好,但也还算凑合了,而且追读的比例还算不错,应该能赚一点点钱,所以肯定不会切,上架之后每天六七千的更新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章节会变得长一些,上架当日会爆更,但具体能爆多少我也不知道,毕竟这书我也没啥存稿,写多少算多少了。 很感谢每一位追读的朋友,十分的感谢,因为宋初的这段历史,写的人很少,感兴趣的人也很少,说白了这就不是主流,算是个小众文,这也是没办法,所以智能推荐的效果也不怎么好,我甚至有时候怀疑这个时代的事儿是不是就我一个人在写,哈哈。 小众文,更需要大家的呵护,希望大家都能看正版,咱说实在的,那些大热的作品,读者多,少部分人看正版也足以赚钱了,小众文本来看的人就少,每一个订阅都至关重要,拜托了。我听人说,那些喜欢看红楼文的小众读者订阅率都可高可高了。 谢谢各位读者爸爸了,作者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呜呜呜。 最后说点历史方面的东西,说真的,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编辑是不认可的,他说这种文应该把背景放在盛世,必须有个好皇帝,比如李二,朱四,宋朝就是垃圾,写了就是找死,没人看。 我真的就很无语啊,别的宋朝皇帝也就罢了,宋太祖啊,古人眼里唐宗宋祖一直都是放在一起说的,明清时这俩人可一直都是帝王典范,怎么到了现代人眼里连赵匡胤也不算明君了?赵匡胤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几乎都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啊,我编辑说他知道,但是现在读者就这么个氛围,赵匡胤的评价比曹操都低,这书换李二朱四一定会成绩更好,尤其是朱四,成绩肯定会更好。 这次我没听编辑话,还是写了送,因为真的很想写,说真的,所有的历史王朝中我最可惜的就是宋朝,又尤以宋初最重,因为宋朝的社会进步程度确实是历代最好的,资本主义萌芽也是最有希望自宋朝开始的,不管是从政治,经济,文化,人本,哪一个角度来说,宋朝绝对都是封建王朝巅峰,但就是军事确实垃圾。 而后来的明清,为了保持国家的统治力,其实社会已经从市民社会重新退化成地主经济了,从生产力的角度绝对是一种退化,而明清两朝的税赋和经济政策……实在是一言难尽,每次想到这些都会有一些可惜的感觉,我甚至都不知道明清有什么经济政策,一群翰林宰相,除了之乎者也狗屁不懂。 顺便说一下关于宋朝最大的两个谣言,一个是宋朝时gdp占全球80,这个太扯了,不过宋朝民间富庶是肯定的,我个人做购买力换算的结果,人们生活水平应该是跟现代最接近的,大概相当于当前物价下普通人能月赚两千块的水平,不过有个很大的弊端是人均住房面积历代最低,城市房价居高不下,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居住环境类似于现在的港岛。 第二个营销号谣言说宋朝是历朝历代农民起义最多的,这个也是很多朋友用来否认宋朝内政的最重要依据,但这个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且不说这些造反的有多少是为了招安,四百次造反这个数量本身也不多,元明清三朝都远超这个数,而宋元明清四朝之所以造反多,是因为宋朝以后造纸术和印刷术进步发展了,留下来的史料多,而且唐中期以后就有留案制度了,也就是屁大点事儿都要留存记录。 所以越往后,史料就越丰富,记录下来的事情就越多,其中造反的次数就越多,所以这个数量真的说明不了什么,这么算的话秦朝的民生反而才是最好的,因为秦朝的农民起义记录就一次,秦以前还是零呢。 总之,一点一点小任性,希望各位读者爸爸多多支持正版,帮我养家糊口,谢谢了。 第七十章 对手 开封府,某个不起眼的民宅之内。 一名衣着朴素,但气度却极为雍容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坐在院子中,慢条斯理地饮着一杯热茶,那茶水光是闻起来,都忍不住让人觉得沁人心脾,分明是上好的名茶,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野猫,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一根肉干。 老人的身前,两名衣着华丽之人正恭恭敬敬的服侍着此人,为其点火煮茶。 “这茶,是南汉来的。” “先生说得是,这是南汉上好的山茶,乃是极讲究的,每一片都是精挑细选,只取那最嫩的茶尖儿,这水,也是从城外特意运来的山泉之水,想来,就算是那赵匡胤,所喝的茶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人却是笑着道:“赵匡胤不过一匹夫之辈,听人说平日里连吃肉都舍不得多吃,做事花钱处处都透漏着一股小家子气,这种人能有什么出息?这中原江山落到他的手里,我看,分明已是日薄西山,早晚要被吾主所取。” 老人闻言似乎很是高兴,笑笑道:“匹夫之辈,只识刀兵,哪里懂得这治理天下之道呢?又如何比得上吾主安民任贤之万一?呵呵,如今他滥发钱币,民生倒悬,倒也确实是吾等的大好良机。” 说着,老人轻轻地又喝了一口茶,满意地品味着舌尖的香浓,却道:“终究还是觉得不如咱们家中的蜀茶啊。” 说话间,一人从外面进来,疾步走来,趴在老人的耳边小声道:“先生,最新消息,秦王出任三司副使,全面负责宋币发行之事,朝廷,不再限制使用南钱了,而且秦王公然放话说,三月之内,要让宋钱涨回来。” 闻言,一时间院内众人无不是眉宇间露出几分沉重之色。 “先生,咱们现在手中存储的南钱,已经有一百多万贯了,也赚了不少,要不要……趁现在换成金银,运回去?” 老人闻言面色严肃,显然,也是颇为纠结。 他们都是后蜀派到开封来的探子,这次确实是赚了不少钱,然而他们出手的时间到底还是晚了一些,南钱价格最低点的时候根本就没赶上,等他们发现了此中商机,又特意从后蜀将老人请来开封主持大局,并且调来了足够多的资金之后,已经很晚了,南钱已经几乎要涨回去了,他们的收购价差不多在一两银子七百文左右。 赚了,但是赚得也并没有很多,也就是三四十万贯而已。 当然,孟昶对他们的工作成果还是很满意的,已经有好几船的南钱运到蜀国去了,毕竟南钱是国际货币,后蜀也在大量的使用么,还特意下旨嘉奖了他们,承诺给他们加官进爵,而且给他们的支持力度也愈发的大了。 “先生,咱们,抛么?” “不急,钱这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如今大势已成,南钱涨,宋钱跌,一时半刻如何挽得回来,蒙吾主信赖,金银丝绸等物如今尽由吾等取用,如此大好时机,如何能够就这样放弃?继续收,南钱一定还会涨,只要南钱在涨,宋钱就一定会跌,吾主与丞相皆有北伐之心,如此此消彼长之下,将士们也能多几分的胜算啊。” “只是先生,听说那赵光美邪门的很,极有手段,他手下的那些幕府之臣,清一色的全是这开封城成名多年的大商贾,而且如今这天下,除了南唐那边,恐怕谁手里也没有他的南钱更多了,他来主导此事,恐怕这钱……” 老人不屑一笑道:“让猫,守着鱼么?赵光美手里有天下最多的南钱,却欠着百万贯的宋钱,升宋钱,贬南钱,他肯么?就算他肯,他又真有这个本事?大不了他放多少,我就收多少,如今吾主和丞相全力支持吾等,他再有钱,难道还比得过咱们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这倒是不假,宋国的国力虽然最强,但要说富庶繁荣,却是远远比不上后蜀,而且他们都知道的,宋朝是禁军有钱、节度使有钱,而国库、皇帝,其实还真的是挺穷的,至少远远不能跟孟昶相比。 我们家陛下,那是就连夜壶都要镶嵌七颗宝石的上等珍宝。 “赵光美既然解禁了南钱,那,蜀钱呢?” “也解禁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啊,大宋,呵呵,大宋,今日一战,看我为将士们取来三年军饷!” “可是那赵光美……” “区区一十三岁的稚童而已,老夫,还斗不过他么?” ………… 三司。 “殿下,南钱还在涨,宋钱……还在跌。” “还跌?那南钱还在涨么?” 赵光美微微有些诧异,短短两天之内,他都已经放出去将近一百万贯的南钱了,虽然没指望这一百万就能把价位给拉回来,本意也不过是试试水的深浅,但是一点没涨反而接着跌,这也着实是有点诡异了。 “这是有对手了啊,开封城内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大庄?” 孙连城见状也有些忧心地道:“殿下,还放么?” “有点意思,跟我二哥说,开封城应该是进奸细了,大奸细,让他查一下,如果能查得着最好,不过先不要打草惊蛇,这是来送钱的。” 货币战争这种事,赵光美除了南唐之外别人还真不放在眼里,而南唐,李景都快要死了,总不可能那李煜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派人来开封赚外快?、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啊。” 赵光美问薛居正道:“让你再铸一批新的纯铜宋钱,铸好了么?” “已经铸造好了,只是……如此一来,国库中的铜几乎就要空了。” “不怕,这是最后一批,轻易别再铸了,衙门里有没有那种官职不大不小,你不怎么喜欢,应该有贪污腐败你早就想砍了的人?” “啊?殿下您是要?” “要砍人啊,想要平抑钱价,看来不杀人肯定是不行了,得借几个人头用用。” 第七十一章 民怨 自从赵光美差不多一百万贯的南钱砸下去之后,仿佛突然偃旗息鼓了似的,突然就又变得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表面上看,仿佛赵光美只是意思意思,砸出一百万应付一下差事而已,眼看着钱价没变,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更有甚者传出,作为赵光美掌书记的孙连城,居然偷偷的在外面依旧大笔大笔的收购南钱。 普通人对此真假难辨,然而有那消息灵通之士,却是真的知道,孙连城真的在收,不过收的倒是也不是特别多。 不过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他作为一个商人的私下行为,还是赵光美在背后指使的而已。 赵光义自然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之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去找到了赵匡胤,赵匡胤闻言却是不甚在意,笑着道:“咱三弟不是这样的人,这种事他不屑为之的,估摸着是有什么用意,既然没跟咱们说,咱们就别管他了。” 赵光义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三弟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屑于搞这种事的,何况他还要跟我争储,只是这会不会是他的那个掌书记背着他偷偷在牟利?要不,我还是去问一问他,问个清楚。” “不用,聪明人是不会做蠢事的,我相信三弟的眼光,来来来,你来得正好,陪我踢一会儿蹴鞠。” “大哥今日居然还有如此闲心?” “难得三弟深明大义把这烂摊子接过去了,这块大石压在我心头都已经好长时间了,此事一去,浑身轻松啊,说来我都好久没蹴鞠了,你也好久没玩了?来,活动活动。” “大哥对三弟信心很足啊,据我所知,这宋钱的价格可是还没涨上来呢。” “哈哈哈,三弟都出手了我还担忧什么?若是此事当真连三弟都办不好,这朝中文武我看也没人能办好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如趁现在心情好先玩一玩,来来来,接球~” ………… “先生,先生,涨了,果然涨了,宋钱与南钱,已经涨到四换一了,和蜀钱也已经一换二了,许多商贾宁愿收咱们的蜀钱,也不愿收宋钱了。” “哈哈哈,好,好啊,这是天赐良机啊,如今市场上的南钱大多都已被囤积,轻易没人使用,宋钱又信用不立,正是使用蜀钱的好时机啊,若是能使宋国大量的使用蜀钱,哪怕只有南钱的三成,亦是我国之大幸啊,此天予也,不取,是有违天命啊。” 众人闻言,无一不是面露喜色。 要知道三国货币之中,后蜀的钱币才是历来最差的,因为蜀地实在是没什么铜矿,但铁矿又异常的丰富,导致蜀国总共也没铸出多少铜币来,全是铁币。 加上蜀路艰险,本就出入不易,孟昶偏偏又是个有野心的,一直惦记着北伐,虽说是被柴荣揍了一顿打了个满头包,但却又一直不服,给军中的主力部队取名为灭柴军,他的那个宰相王昭远整天拿着个铁如意spy诸葛亮,张嘴北定中原,闭嘴六出祁山,与南唐的恭敬形成了鲜明对比。 南唐,至少名义上是大宋的臣属,所以本身边贸也很发达,年年纳岁币,所以宋朝手里本身就有着大量的南钱流入。 后蜀则是一直不服还一直入侵关中,其商品大多都是转道南唐辗转而来,交流自然没那么频繁,蜀钱在市面上流通自然也不多。 正因为这些原因,导致孟昶他虽然实际上是五代期间全天下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后蜀的国内相对也最为稳定,但他的蜀钱却一直不怎么被认可,在中原的使用量远不能跟南钱相比,甚至在蜀地境内,其信用也远不如南钱。 孟昶他简直太想让蜀钱走出蜀国了,南唐那边是钱荒,通缩,后蜀这边可是地道的通胀,钱发得太多导致价位一直上不来,这件事他们要是做得成了,那这简直是天大的功劳。 不管怎么说,后蜀政权也是一个稳定的政权,几十年不易了,而且相对还比中原富庶得多,蜀锦和蜀茶都是硬通货,铁钱虽然轻,可面值小一些不就得了?况且蜀中产铁,铸造成本在这摆着呢,就算是跟宋钱二换一,跟南钱八换一,这也是大赚特赚。 而如果能借此次的机会让宋国人习惯使用蜀钱,哪怕是占比只有南钱的三分之一,使后蜀可以对大宋进行货币输出,那这事儿的战略意义简直不比抢来秦州来得小。 “告知王相,无论如何,要他运一批蜀锦和蜀钱来,用蜀钱买蜀锦,拉高蜀钱价位,同时咱们这边,抛宋钱,收蜀钱,三个月之内,我要将宋蜀置换拉到二换三,诸公,此事若成,我等,大功于国!” 众人闻言,纷纷应喏。 如此,不过短短半个月后,大量的蜀钱涌入宋境,原本至多只在关中地区有一定流通性的东西,却是居然在开封也渐渐的普遍了起来,南钱已经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市面上根本就没人乐意往出换,非要换的话三百文换一两银,一般的大商贾都已经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了,本能也知道这个价位根本就维持不住。 所有手里还有南钱的百姓也基本都把钱捂在手里不花了,却是反而让宋钱在市面上的流通率变得特别的高,给蜀钱也让出了巨大的空间。 事实上这样的价位,跟普通百姓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如果不是做生意的人,普通百姓手头上一共能存多少钱呢?此前南钱价格低的时候多数人就都已经换出去了,现在这南钱其实就算是涨的再高,他们也不可能拿去换银子,只能是继续存着。 这还是城郭之民,事实上那些种地的乡野之民可能压根手里也没有过几个铜板,是涨是跌这事儿从头到尾就跟他们没啥关系。 毕竟宋朝时,白银还并不是什么流通的货币,这是用来压库存的,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的散碎银,银锭一般都是一斤以上,甚至大多都是五十斤一个的。 除了官府、大商、军队,谁家里会存白银?普通老百姓把全部家当卖了换一锭大银砣留着这岂不是有病么? 这事儿,早就已经变成少数权贵者的一场零和游戏了。 然而钱都不在市面上流通,宋钱、蜀钱的价值混乱无比价值来回来去的上下浮动,商贾变得愈发的保守,更愿意存活而不是出货,这一系列的货币战争,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民生,影响到了经济了。 要说民不聊生,肯定是谈不上,但因为此事,民间的怨气已经很大很大了。 第七十二章 出手 一连三个多月,赵光美一直都在偷偷地命令孙连城在收南钱。 然而他这头往里收,实际上偷偷地却是委托李守贞和王彦超等人在悄悄地往外放,尤其是他还联系上了韩令坤的弟弟韩令均,每收上来一万贯的南钱,便会让韩令均帮着自己往外面出两万贯。 然后竭力往市面上传播关于南钱利好的消息。 比如说,李景死后李煜不打算再铸南钱,而是会再次发行新币,这种谣言全是赵光美让人散播的。 他现在管着三司使,放点乱七八糟的谣言实在是太简单了。 大家都以为韩令均代表着的是韩令坤,他的钱都是从扬州,乃至于南唐那边来的,自然不疑其他,当然,最关键,还是好多的聪明人都觉得,既然赵光美都还在收,就一定没问题。 谁不知道赵光美这一次赚得最多。 谁不知道赵光美现在是三司副使,是在狗看骨头。 他都在收,说明这南钱肯定还有升职空间,还能继续涨。 事实上现在的南钱早就已经不再是货币了,其价值因为实在太高,以至于根本就没人会去花,而任何东西被炒作,一旦价位脱离了实际价值,很快的就会变得疯狂,颇有些荷兰郁金香,九十年代君子兰那个意思了,分明就已经是一场谁是最后一个傻的游戏了。 就这样炒啊,炒啊,赵光美手里的南钱越来越少,眼看着就剩下不到一百万贯了,其他的南钱全都以一个极高的价格换成了白银、黄金、蜀锦、唐织等硬通货,而且明显感觉现在往外出货已经越来越难,心知,其余的几个庄家不管是后蜀来的还是哪个节度使差不多已经无力为继了。 自然也就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薛居正却是对赵光美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开始赵光美偷偷出货,却继续炒高南钱的做法他还有点看不懂,但渐渐的随着南钱越炒越高,越炒越疯狂,不但赵光美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半点没赔,宋钱居然还涨回来了! 因为市面上已经没有南钱用了啊! 那剩下的自然也就只剩下宋钱和蜀钱了啊,不用宋钱,老百姓用什么呢? 货币的使用,很多时候就是个习惯的问题,一旦使什么货币形成了习惯,朝廷想硬扭都很难扭得过来,而且这段时间以来赵光美在三司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确实也没再往外发过宋钱了啊。 跟南钱相比,宋钱的价值确实还是在降的,但实际上购买力已经渐渐的回来了。 白银跟南钱相比也降了啊! 现在,只要将南钱一口气给打下来就行了。 而要把南钱打下来的契机,李煜也给他送来了。 “殿下,殿下,端文殿的奏疏,李煜上奏,李景死了。” “怎么说?” “李煜恳请官家开恩,允许他以皇帝礼下葬李景,官家的意思是准之,而且还要赐礼。” “好,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说罢,赵光美兴冲冲地就去找了赵匡胤。 不大一会儿赵光美从宫里出来时,给南唐的回诏就写好了,大概内容就三件事: 第一,同意李景以皇帝礼进行下葬,同时赵匡胤还送了点礼物当做份子钱。 第二,册封李煜为南唐国主,同样也送了一批礼物。 第三,命李煜纳贡南钱一千万贯。 与此同时,命韩令坤在扬州整备兵马,征调战船,一旦李煜拒绝进贡,直接打过长江,同时驻京将士整军待发,随时准备支援! 一时间,举国哗然,天下大震。 那些大量囤积了南钱的百姓这才突然意识到,南唐,未必是不归大宋管的啊! 这钱若是李煜给了,一千万贯啊!谁还有那么大胃口吃得下去?这笔钱一旦到了朝廷的手里再发下来,南钱的这个价格肯定就维持不下去了啊。 而如果李煜不给,南唐跟大宋打起来,要么,大宋把南唐灭了,然后去取缔南钱。 要么,战事陷入焦灼,则双边贸易中断,依托南钱价值的最大理由,也即是南唐的货源、市场,至少几年之内肯定是要断了的。 至于输,大家还真没想过。 李煜在接到诏书之后人都傻了。 要知道这可是五代时期,可不是只有中原在走马灯的,只不过南方地区相对牙兵阶级没那么牛,相比于北方中原确实更稳定了一些,但是也只是一些而已啊。 他这才刚刚继位,他爹前脚刚死,正是他的这南唐政权最脆弱的时候,我都已经这么恭敬了,你们居然还要对我进行战争讹诈?怎么这么不要个脸呢? 无耻啊无耻,简直是无耻,我父他对待后周,北宋,不可谓不恭敬,年年岁入不曾少过半点,每日里坚持只用国主之礼,奉你大宋为中国正朔,结果他现在尸骨未寒,头七都没过呢,居然就耍流氓? 我上哪去找这一千万贯去啊?这是什么概念?南唐全年的岁入也没有一千万贯啊。 大怒之下,李煜恨不得仿效柴荣打高平之战时一样亲自领兵,御驾亲征,跟韩令坤,跟赵匡胤拼了算了。 然后没多久他就收到韩令坤给他的一封“密诏”,“密诏”上说,不用真给一千万贯,整一百万铜钱意思意思得了,剩下的九百万,可以分期,慢慢给,也可以用漆器和丝绸抵账。 当然了,你得低调,不能声张,俺们就是为了讨个口彩,对你来说呢,就是将来青史留名的时候不那么好看,忍忍就过去了。 李煜那叫一个气啊,仓愣愣拔出宝剑,咬牙切齿地冲着北边的方向就是一顿破口大骂。新倍看小说 然后,就下令给宋朝搜集和铸造铜钱去了。 关停许久的铸币机也开始了工作,日夜加班以孝敬大宋。 与此同时,赵光美也终于有了大动作。 先拎了度支司盐铁司的官员推出去砍了,将人头挂在闹事示众。 然后痛心疾首的对看热闹的百姓表示:“就是这些个硕鼠蛀虫,他们……他们坏啊!居然在铸造钱币时往铜里掺铁,以此来中饱私囊,各位乡亲父老,宋钱掺铁绝非朝廷本意,都是这些个贪官污吏干的,老子废了好几个月的功夫,终于把他们给查出来了!” “第一,即日起,凡是掺铁宋钱,绝不允许在市面上流通,违者,以私用假币论处,弃市!” “第二,我代表度支司承诺,凡是手中掺铁的宋钱,拿过来,我命我麾下掌书记就在此处设下凉棚,一换一,给你们换成纯铜的,绝不推诿,如有任何的贪官污吏敢管你们吃拿卡要,由殿前诸班直亲自监管,有一个,杀一个,就在这杀!” “第三,即日起,度支司会再发放一批铁钱,与铜钱相较,价十比一,也欢迎各位拿蜀钱来换,与铁钱是一比一的换。” “哦对了,即日起本人外兑南钱收银子,每一千文的南钱,换一两白银,欢迎大家来换,换完为止啊。” 第七十三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事实上此前赵光美偷偷出货的时候,孙连城心肝都是颤的,他这陆陆续续抛了都好几百万了,这么大的出货量开封城的南钱价位居然一直都能维持得住,鬼知道这是调动了多少银子。 而等到这些铜钱陆陆续续的兑得差不多的时候,孙连城又忍不住感慨:“这帮孙子怎么就这么有钱呢。” 他以前就是开封城顶级的大商贾出身,本以为自己就算是够有钱的了,此时此刻方知天之大。 以至于剩下的不到一百万赵光美要贱出的时候孙连城都有点舍不得了。 当然,执行起来还是丝毫没有折扣的。 一百万贯的铜钱直接堆成了一座铜山堆放到了广场上,一两银子兑一贯童叟无欺,来了就换,就是限购每人每次只能兑二十两银子。 这边的铜钱一两换一贯,市面黑市上一换三百,一时间开封城的商贾都疯了,疯狂就跑来换钱,而且很快的,整个京东、京西之地的大小商贾都纷纷的从附近赶过来换钱拉了。 而眼见着这边的铜钱如此便宜,可是开封城那些真正还屯着大量铜钱之人却只能是干着急。 谁还能拿得出大笔的现银来收呢? 不止如此,短短几天的功夫,从南唐那边送来的铜钱陆陆续续也到了,这本来应该是由禁军帮忙运输的,赵光美却特意雇用了脚力河工,一箱一箱的往国库去运。 然后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安排禁军把国库的铜钱搬出来,偷偷再运上船,第二天白天再从船上运到国库里去,如此反复。 老百姓不明就里,就感觉这河上来的南钱啊,就好像是没完没了似的,怎么运都运不完,一箱接一箱,一船接一船,那钱库就仿佛是一块吸水的海绵一样,有多少收多少。 再加上官方邸报也说了,人家李煜确实是已经认了这个怂了,一千万贯就这么运过来了,一开始大家伙儿还不信,后来一看,这么多的钱运了这么多天,这好像都不止一千万啊!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赵光美的南钱都兑出去七七八八了,那些个猴精一样的商人们却是突然捂住了钱包,纷纷观望起来了。 这一观望,马上那高位的南钱就绷不住了,而近处的商贾有了这笔便宜的南钱换到了手,也是真解了燃眉之急,很快的,市面上原本半点也不流通的南钱就又重新流通了起来。 “先生,先生不好了啊先生,降了,又降了,咱们的钱,一千以下根本就换不出去了啊。” 依旧是那个小院,依旧是那个老者,只是此时他哪里还有什么翩翩风度,整个人披头散发,眼圈黑红深重,脸上原本丰腴的面庞已经渐渐凹陷。 闻言却还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道:“不要慌,别慌,别慌,这一定是赵光美在虚张声势,他骗得了我么?南唐哪来的一千万现钱给他?南唐自己的国库里也不可能找得出一千万贯的铜钱出来,李景有病么,存下这么多的铜钱?” “假的,一定是假的,就是为了吓唬咱们的,我已经给官家写了信,再买一批,只要再买最后一批,一定能把市面上的南钱买光,还有救的,就算现在的高位维持不住,七百,不,八百文一两肯定是不会有问题的,咱们就算是赔,应该也是赔不了多少的,赔不了多少的。” “先生,先生,不好了先生,孙记商行开始抛售铜钱了。” “孙记商行?他们……他们不是卖海货的么?他们的背后是……南汉?快,快带我去看看,他们抛,抛多少?” “一千二,一千二就抛了啊,而且还不一定能抛售得出去,已经没什么人跟他们换了啊。” “什么?” 噗得一声,老者一口鲜血突然的就从嘴里喷了出去。 南汉,这是要撤啊! 铜钱毕竟是民间流通才会用的零钱,顶级的大商贾和各地的诸侯,正常来说本来也不会傻傻的运送铜钱,长途运输,肯定还是能换金银尽量换成金银的。 南汉尚且如此,而他们的处境其实远比南汉糟糕得多,因为南汉在开封做生意还是非常理直气壮的,毕竟南汉跟北宋目前还并不接壤,也没什么敌对关系,而且南汉跟吴越交好,吴越又跟北宋交好,钱俶甚至是赵匡胤亲自封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所以宋朝是不会去为难南汉的商贾的,南汉毕竟是以商业建国,又开了海贸,每年都有无数的海外珍宝运到开封来贩卖,这东西对于宋朝的权贵来说也是刚需,大家合作愉快呗,至少要等到宋朝灭了湖南,跟南汉接上壤了,这个敌对的关系才能建立得起来? 他们后蜀可没这个条件,两家在关中地区还各自布置了重兵交手呢,干什么事儿都得偷偷摸摸的,必须要浑水摸鱼,运送铜钱的话只能小规模一点一点的运,大规模运输的话若是不能换成金银,那是非得用军队运输不可的。 可现在,他们还上哪去换金银去呢? “蜀钱,蜀钱现在怎么样了,和宋钱一换几了?” “这……先生,蜀钱,没人用了啊,跟宋钱,现在是二换一。” “二换一?涨了?” “是二换一……铁钱,两枚蜀钱才能换一枚宋国的铁钱,相当于,二十枚蜀钱才能换一枚宋铜钱。” “我……我……咱们蜀钱,也不是纯铁啊?” 说着,老头俩眼睛一翻,霎时间就晕了过去。 “先生,先生,您醒醒啊先生,快醒醒啊。” 却见另一人突兀的将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猛地捂在了老头的头上。 “啊,你……你干嘛?你疯了?” “此次赔了这么多钱,咱们还回得去么?不如杀了他,咱们假传他令来行事,将那些钱分了,想办法将咱们在蜀中的家人接出来,说不定,还能留在开封做富家翁。若是此人活着,咱们,必死,全家都要死。” “这……” 一时间,院中人你看我我看你,当即,七手八脚的便一拥而上,将老头死死压在身下,活活捂死了。 第七十四章 不借 三天之后,由赵光义亲自带队,与赵光美相互配合,包围了小院,而后破门而入,又大索全城,一夜之间,共抓捕后蜀间谍四百余人。 五代宋初,开封的户籍管理实在是松散到有些不像话的地步了,基本就是聊胜于无,其实正常来说这些后蜀来的间谍是没那么容易抓住的,谁曾想,他们居然内讧了呢? 这帮子蛇虫鼠蚁,居然把领头管事儿的给弄死了,然后零散者将南钱取出来开始偷偷大甩卖。 南钱再怎么跌,也不可能跌到一两银子五千文?这价位一看就是有问题啊,再加上赵光美早就知道城里有后蜀的间谍一直命人留意着这些事,很快就抓住了几条小老鼠。 然后稍微一审,这些小老鼠就一五一十的把什么都招了。 此次货币战争之中,后蜀居然一共收购了四百多万贯的南钱,虽然其中一大半都已经运回了蜀地,但终究还是留了一百多万,自然,也就全都充了公了。 后蜀,其实是除了契丹之外唯一一个明面上和大宋保持敌对的政权,因此对待他们,根本就不用客气,也用不着讲什么脸面。 赵光美都忍不住感慨,这孟昶,可真真是个好人啊。 这一次货币战争,他们赔的和丢的加一块,往少说,也至少在四百万贯以上。 这还不算,因为大量蜀钱涌入又被宋铁钱给割了一茬汇率差,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年之内蜀钱一定会大贬值,这其中产生的具体盈亏都没法具体去算。bipai 好人啊,这孟昶和王昭远这一对君臣,简直是大宋最大的友军。 此役,从国家的层面上来说,大宋大胜。 南钱先跌后涨再跌,虽然之后又慢慢的涨回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价位,但市面上南钱的使用率却是已经大不如前了。 因为货币这东西最重要的不是那一枚铜板上所附赠的价值,而是他的稳定性,一个没有稳定性的货币,价格像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大家用起来实在是觉得心有余悸。 而南唐退出流通的这部分空白又被宋钱大量的补了上来,因为大家发现,宋钱虽然整体上在这场战争中也有一些浮动,但这个浮动更多的好像还是被南钱带的,本身的货币信用好像还挺好的。 何况还有那么多的铁钱,铁钱这东西本质上是没啥铸币税的,就算是民间私铸,朝廷有时候都懒得管,因为铁是真正的硬通货,币值又低,再跌还能跌哪去?把钱融了铸锅也赔不了多少啊。 所以朝廷虽然不禁止民间使用南钱了,但老百姓却反而不愿意使了,宋钱与南钱基本维持在了1:1以上一点点,宋钱价值略大于南钱。 这样,朝廷就可以大量的收购南钱,将南钱融了铸宋钱了,一下子就把大宋货币流通的大小阻碍全都给摆平了。 而作为主导这一切的三司副使,赵光美的声望却是再一次的扶摇直上,不管是民间还是军中,许多人都觉得赵光美不应该当什么副使,就应该正儿八经的当个三司使,这不比那些整天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强得多得多? 再说赵光美也是读书人啊,他还是状元呢。 赵匡胤高兴得鼻涕泡都快乐出来了,而且还很认真的询问了赵光美的意见,问他有没有想当三司使的想法,要是有的话他就把薛居正给挪个地儿。 只是赵光美想想之后却摇头拒绝了。 他想干的事儿太多,当了这三司使之后反而会捆住他的手脚不得自由。 现在这个副使就挺适合他的,薛居正不比赵普,不是个强势的主官,何况他现在对自己行弟子之礼,只要有空,就会缠着自己给他讲经济学的基础概念。 如此一来,关键的时候薛居正肯定会听自己的话,而平时的时候,自己则可以撒手不去管理三司使的常务,去忙些自己的私事,这多好。 咱又不稀罕那个财相的名头。 赵匡胤对此也不强求,充分尊重了赵光美的意见,然后就拉着他东拉西扯天南海北的闲聊天,聊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赵光美才终于受不了了,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事儿啊,有事儿你就说事儿。” “嗯……三弟你这次,赚了不少。” “是啊,赚得可多了。” “具体有多少?” “反正是很多。” “很多是多少?” “你问这么细干啥。” “我就问问。” “问问就是赚得可多了,反正我现在肯定比你有钱。” “到底是多少啊?我又不能抢你的钱。” “伱要是不打算抢,那你问他干啥呀,我还不了解你?哥啊,你可是当了皇帝的人了,咋还能惦记你亲弟弟这点私房钱呢?” “几百万的私房钱?你,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咱们大宋刚刚开国,你也知道,朝廷是真的穷啊,铜臭之物,饥不能食,渴不能饮,你身为一个宗亲王爷,要钱干啥?要这么多的钱干啥?你以为你兜里揣这么多钱是好事么?听我的,这里面的水啊,太深,你还小,你把握不住啊。” “所以闹了半天你还是要抢我的钱?” “不是抢,是借,我管你借还不行么?你要这么多钱又没用,借给我就不同了,我是要用这钱来干大事的。” 赵光美撇嘴道:“你能干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要用这些钱来买你那些老弟兄们的兵权罢了。” 赵匡胤大惊:“你,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啊,我不是早就猜到了么?你先是让慕容延钊去了山南,后是让韩令坤去了扬州,最难搞的两个都已经搞定了,剩下的自然也该轮到高怀德,石守信他们了么。” 货币战争的这大半年里,赵匡胤也没闲着,他的禁军改革现如今已经是颇有成效了,不但将大量的老弱病残裁出了军营,同时还从从各地节度使手里抽调了大量的精锐补充禁军进行扩编,已经在军中掺杂了大量的沙子,最后,又一脚将最难搞的韩令坤和慕容延钊踢掉。 接下来,自然就该是要图穷匕见,将他的那些老哥们老弟兄统统踢开的时候了,也即是,杯酒释兵权! 赵匡胤吓了一跳,不过赵光美的妖孽他现在大略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倒是也很快就接受了赵光美猜的说辞,点头道: “你确实是聪慧,我自认事情做得已经够小心了,你却能将我的每一步都看透,幸亏,你是我的亲弟弟啊,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借我点钱么?我要的不多,一百八十万贯,足矣,这对你来说不难?” 赵光美点头道:“确实是不多,一百八十万,对我来说还真就是小钱,但是大哥,这钱,我不借。” 第七十五章 钱不是这么花的 一句不借,让赵匡胤有些生气了。 “你不借?你为什么不借?你以为那些钱赚到你的兜里,就是你的么?你这些钱中的大半都是从禁军兵卒的兜里掏出来的。” 在他看来,赵光美是自己的亲弟弟,所谓天家无私,什么伱的,我的,国家的,这种事哪是分得那么清楚的? 更何况你还想要争储,至少也是储君之一,这个时候捂着口袋,岂不是自私么?这又哪有个人君的样子呢? “大哥,淡定,淡定,你先坐好。” “哼!” “我来猜猜,你打算怎么收这个兵权,可好?” “哼哼!”赵匡胤依然很生气。 “你想要杯酒释兵权,还不想要大动干戈,更不想翻脸无情,对不起这些送你上来的昔日兄弟,所以兵权你虽然要,但你肯定不能亏待了他们,是?” “至于给他们的补偿么,其一,在于联姻,比如张令铎,比如高怀德,你甚至还会下令,以后凡是皇室子女,必须优先嫁娶这些将门的子孙后代。” “第二,赏赐大量的财物,让他们去各地大藩就藩,同时,许他们广置田产财物,畜养歌舞姬妾,安养天年,而且还尽享本藩税赋。” “说白了,从此以后,他们虽然没有了兵权,但却也成了咱们赵宋真正的亲人,世世代代都做皇亲国戚,本质上,你是把他们当做宗室在养,事实上如此一来他们除了不姓赵,其子孙后代和咱们赵家的宗亲王爷也没什么区别了,对?” 赵匡胤闻言愈发的惊诧,因为赵光美居然真的将他的想法给猜了八九不离十。 奇才! “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借这个钱呢?你也是储君,若是此时能卸去他们的兵权,对你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赵光美撇嘴:“若当真是我来继承大统,难道大哥以为,我会压不住他们么?” “…………” “况且就算不是我来继承大统,大哥你的做法虽然称得上是极好的,但是在我看来,还有瑕疵,至少我认为,不太好,至多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赵匡胤一听,又忍不住有些破了防了,要知道他登基大半年来几乎绝大多数精力都用在这个事情上了,结果被这赵光美一眼看破不说居然还颇有微词? “如此一来,我收回了兵权,而他们也能够子孙万代永享富贵,又有什么不好?此可谓之,双赢,又哪有什么坏处?难道他们留在军中,对他们来说真的就会更好么?” 赵光美却是笑着点头对赵匡胤表示认同道:“大哥确实是言之有理,纵观历史长河,您的处理方式应该已经是历朝开国皇帝中最好的了,只是大哥,这世上哪有真正双赢的事,如果一件事您觉得您赢了,他们也赢了,那,是谁输了呢?” “谁输?那你说,是谁输了?” “是天下的百姓输了。” 赵匡胤大惊:“此言何解?” “您需要花钱买通他们,他们自然也需要花钱来买通他们下边的牙兵和支持者,您把他们放到地方去当节度使,如果他们仗着手中的权力大肆侵占土地田产,掠良人为奴,您管是不管?您不管,咱们大宋后世的子孙又要如何去管?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是他们用手中的兵权换的,那您说,百姓若是想要告状,又能上哪告去呢?” “田产这个东西,终究是有数的,他们圈一圈,他们下边的牙兵就要圈十圈,地方官府又不好查他们,往后,他们又世世代代与咱们赵家通婚联姻,这些人的子孙后代越繁衍越多,所需要的良田也会越来越多。” “大哥,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都有的问题,也是根本控制不住的,然而再怎么控制不住,最起码不能一开始,就干脆放任不管?如果您这样做,本朝土地兼并之快,定要远超历朝历代,那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要如何安置,统统都塞禁军里稀释军户么?这样的军队还打得了仗么?” 赵匡胤还真没想那么远,或者说是想到了,却也没将其当做多大的事儿,忍不住皱眉道:“那若是照你所说,除了打杀功臣之外,还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不成?” 赵光美叹息道:“正所谓以史为鉴,大哥您的做法,与汉光武退功臣之策颇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纵使汉光武雄才大略,此举却是终究为豪强门阀崛起而埋下了祸根,东汉的土地兼并速度,是远超西汉的,所以东汉的政治腐败速度,在我看来也几乎是历朝历代之冠。” “再以隋唐为例,隋朝时国力不可谓不强盛,然而杨坚却是大量的对前朝功臣进行了绥靖,使得关陇贵族始终掌握着大量的权力,兼并了无数的田产,又掌控了数以万计的家奴,二世而亡,难道这都是杨广一个人作的么?他又为什么非得要作呢?” “若无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使得大量的关陇贵族,尤其是那足足三万名追随李渊的太原义从受到了压制,难道唐朝的国祚就真的就会比隋朝更长么?” “政治这东西的残忍就在于此,对待开国勋贵和前朝旧臣越是绥靖,土地兼并就会越难以抑制,国祚就会越短,相反,越是抑制,土地兼并的速度就会越慢,国祚就会越绵长。” 闻言,赵匡胤的脸上已经不自觉的戴上痛苦面具了。仟千仦哾 “你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他们都是我的肱骨兄弟,同生共死之结义之交啊,咱们家能有今日,也多是他们推举之结果,我又如何能够忍心加害他们呢?若我当真大杀功臣将他们都害死,那我可还算是个人了么?都说帝王无情,可我若当真对他们都下得去手,三弟,你难道会不怕么?” “怕,你若当真搞什么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这一套,我一定马上自请外放,永远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更是决口不敢再提争储之事了。” “难道,你有两全其美之策?” 赵光美笑着道:“我一直都说,我是同意你花钱从他们手里买兵权的,也支持咱们赵家与他们世代联姻,从此永结亲戚之好的,否则,我不可能这么早就娶张灵儿,我结婚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圆过房呢,然而钱,不应该是这么花的。” 第六十章 身兼三台 说实在的,在老赵手底下做事,退休待遇可真是太舒服了,即使是明代藩王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仟千仦哾 一个个的三十多岁就全都退休了不说,搜刮民脂民膏,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对地方事务还能任意插手,视国朝王法如无物,日子过得突出一个穷奢极欲,就算是当街强抢民女也完全没人敢管。 汉唐藩王好歹还受地方官员的节制,他们这些大节度使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的后代,除了能代代娶公主之外还能读书科举,真有本事照样可以做到宰相之位,没有本事的话,其待遇官职也皆在赵宋宗亲之上。 赵宋的宗亲可是很卷的,仁宗、哲宗、神宗都想过给亲戚们涨点待遇,无一例外都被当朝的宰相们给怼了回去,但是这帮人后代的待遇,至少在北宋时期却是始终没有打过折扣。 为什么北宋几乎是唯一一个不抑制土地兼并,甚至鼓励土地兼并的王朝?因为一开始就没个好头,赵匡胤是鼓励他的这些结拜兄弟们去兼并土地的。 人家也理直气壮:俺跟官家是兄弟,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兵权都交出去了,这些难道不是俺们应得的么? 赵匡胤此时肯定是没想到这么远的,然而要说他对这些一丁点感觉都没有,都不知道,那也未免太小瞧他了,无外乎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这些人不走,他就无法对禁军进行改革,禁军不改革,他连睡觉都睡不好,五代十国太吓人了,他连大宋有没有十年的国祚都不知道,哪有精力去想百年以后的事? 你跟他说,你这么搞会让咱大宋一百年后积贫积弱,他肯定能兴奋得蹦起来:“我大宋居然有一百年的国祚?” 此时听赵光美这么说,他也丝毫不敢再轻视自己这个弟弟了,特别郑重地询问道:“那依你之见,这钱,应该怎么样去花呢?” “分股,不分钱。” “分股?”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在惦记着场院,我打算把这些钱拿出来建设一个商号,野心,就是让这个商号去逐渐替代场院,从而让军队完全脱产,日后,这个商号或许能成为咱们大宋的第四司也说不定。” “当然,这么大的买卖,靠我一个人是做不了的,你也说了,这么多的钱,有一半都是从各个禁军手里赚到的,我若是真敢把钱踹进自己兜里,只怕真会有人提着刀子来找我唠嗑的。” “所以这个商行的股份,我只占两成,剩余的部分,我会给二哥一成,昭儿一成,咱们赵家共占四成。” 想了想补充道:“将来我若是继承大统,我会将我的两成中拿出一成补偿给昭儿。” “剩余的六成中,石守信等人和他们麾下亲信牙兵可以共享其中三成,再拿出三成来,可以分享给那些,在军中服役十五年以上,有功却退休的老卒。” “所有的股份,每十年增发一次,增发稀释出来的股份由朝廷认购,无偿派发给十年中退伍却有功劳的老卒、有军功退下来的老将。” “至于,商行所赚取来的利润,将会一分为三,一份交给枢密院充当军费,就当是我们上缴的商税,一份,分润给商行的所有股东,最后一份,用来抚恤军中伤亡的将士。” “如此,则民不加赋而军用足矣,只要此商行在手,禁军将士也将与咱们赵宋皇族牢牢地绑在一起,至少轻易,这些人不会再搞贩卖天子这种把戏了。” “民不加赋而军用足?” 赵匡胤闻言不禁陷入了深思。 “你觉得,这个商行,每年能赚多少?” “说不好,但如果是我出手,每年赚个四五百万贯还是不成问题的,甚至一千万也不是没有可能,将来我退出商行这一块,由昭儿接手的话,只要萧规曹随,维持,应该不成问题。” “这么多?如果是旁人的话,我只会觉得是在吹牛,是在胡说八道,但如果是伱的话,我还真要信上三分,可是这么多的钱,会不会,与民争利?” 赵光美却不屑地笑道:“与民争利?或许,我也料定一定会有人以此为理由反对,不过大哥,什么是民呢?如果做生意是与民争利,难道把他们,和那些退伍老兵放出去大肆的兼并土地,就不是与民争利了么?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民呢?” “从土里抛食,固然是收益稳定,然而耕地数量有限,每多侵占一分,天下的百姓就会少得一分,少得一分,则要多饿上一分,百姓吃不饱,则天下不稳。” “相反,若是从工商之中赚钱,下限虽然不稳,但是上限,却是几乎无限的,再怎么赚,侵害的至多是那些豪强、商贾的利益,是不影响那些基层百姓吃饭的。” “大哥,天下非是咱们姓赵的一家之天下,这个问题是要你来考虑的,咱们大宋到底是该与士大夫共天下,还是该与牙兵共天下?这个问题,只有咱们这一代还能选,以后的后继之人没有咱们这么高的威望,恐怕是想选都选不了的了。” 赵匡胤闻言很认真地想了想道:“风险,很大,如你所说,这商行只要能一直赚钱,则我赵宋国祚就会一直稳如泰山,然而若是赔了……” “大哥,赔不了。” “赔不了?” “赔不了,信我。” “我……此事,兹事体大啊。” “开国国策,哪一个又不是兹事体大?”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此事,你先做,我要看到成果,才能将其永为定制,若是你做得成,则你的国储之位,恐怕这天下再也没人能够非议得了了,就算是将来我想要再换成昭儿,恐怕我也没这个能力。” “好。” 说罢,赵匡胤起身而走,一时间心里也是既激动,又忐忑,还多少有点彷徨。 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此事当真做得成了,则即使他再怎么折腾禁军,禁军的战斗力也是不会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凝结的。 而且…… “二弟一成,昭儿一成,将来还会补给昭儿一成,这倒是……比那金匮之盟靠谱多了啊。” 半天之后,赵光美突然就又莫名其妙的接到了圣旨。 “加,秦王赵光美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全权负责筹办大宋皇家商行,三省六部,全力配合。” “中书门下平章事?我又成宰相了?额……其余官职,没撤?” “没撤,官家的意思是,让您先兼着。” 枢密院直学士、三司副使、再加上这新加上来的中书门下平章事,我一个人身兼三台? “大哥,真是太够意思了。” 第七十七章 公开课?(6K) 当然,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职位虽然高,但老实说,其实实际的意义也就这样。 宋初的朝政本来就是刷脸的,官职本身又比较混乱,都是乱加的,有时候实职和荣誉称号之间根本也分不清楚,要说这是宰相,赵光美也不可能拿这官职去跟范质争权去。 因为范质本身也没啥权力了啊,他争个屁。 宋朝真正的国政大事现在都在枢密院,都在赵普手里,而且这头衔赵光义也有,历史上的自己,赵德昭,也都有,赵匡胤手里的宰相都是乱发的,不一定作数,大家都知道赵普干哪个职位哪个职位才是真宰相,历史上也是赵普从枢密院退下来之后干了这个职位,这个职位才重新变成真宰相的。 赵普现在人还在枢密院,所以这个职位实际意义至少对赵光美来说他还真不当回事儿。 不过象征意义可就太大了的,实权虽然没有,但是他现在可是正经的已经身兼三台了!政、财、军,三大权赵光美一把全抓! 这代表着赵光美现在几乎可以在朝政中的任何事情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插一手了,看上去,他好像什么都管不了,但是实际上,他又好像什么都能管,任何部门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以大家不同系统等理由卡他办事了。 尤其是他这个头衔跟大宋皇家商行这个事儿还是放在一块的,这无疑是代表着,这家商行虽然名义上是商行,但地位却是直接架在诸部之上,即使是三台也很难掣肘了。 好像是什么权利都没给,但又好像是什么权利都给了,赵光美发现大哥在自己身上好像特别喜欢玩这一套,在他的理解里,商行能搞成什么样,自己又能通过商行攫取多大的权力,全然在于自己能把事变成什么样。 而大宋皇家商行的这个名号一出,立时便是朝野震动,天下哗然,赵光美意图取代场院之心,一时间几乎也是天下皆知,根本瞒不住有心的聪明人。 自然,正如他们哥俩所料,一时间非议他与民争利,扰乱财政税赋,等等弹劾和谏言之流络绎不绝。 赵匡胤也不因谏废事,有心让赵光美来与他们辩论,赵光美却都懒得搭理他们,朝都不上,直接在三司衙门放出话来:“让他们有招想去没招死去,谁敢当着我面烦我我就用潜龙剑砍谁”。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的,反对他的都是文官,辩论这种事儿这帮人是专业的,他估摸自己未必能吵得过他们,况且就算是能吵得过,未免也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索性就霸道到底了。 反正现在又不是宋朝中期,文官逼逼赖赖几句又有个鸟用,而且范质明哲保身也没有亲自出来怼他,赵普代表枢密院的立场算是自己半个同盟,其他的那些文官,赵光美连认识一下他们是谁的兴趣都没有。 大臣们进言,赵匡胤就让范质统统批一个“阅”字就给打回去,一点话茬都不接,给了所有人一个冷钉子。 然后,这帮文官就只能去找赵光义了。 赵光义给自己的定位现在是文官领袖,事实上他在文官系统中的声望也确实是挺好的,事儿做得也确实是不错,至少比范质更像宰相,本来也确实是有心想站在文官立场上哔哔两句。 结果赵光美就跟他说“你要是反对,本来打算分给你的那一成股份我就不给了哈,我跟昭儿每人多分半成。” 然后,赵光义就自请出差,巡查太原兵马,找李筠的茬去了。 以至于这些文官居然憋屈的发现,他们居然都找不到一个主心骨,居然都不知道该去找谁闹去,碰到的全是软钉子,一肚子的道理,想吵架却居然都不知道能去找谁吵。 而赵光美,则干脆胆大妄为的将商行的办事衙门,直接开在了三司使,腾出来好大的一片区域作为公廨,直接将自己麾下的府臣,也就是那些原本在开封都小有成就的商贾们各自安排了进去,还允许他们自行招募属吏,甚至这个属吏的出身他也不管,允许,甚至鼓励他们去招募那些原本他们做商人时候的得力伙计。 这不胡闹么! 去找赵光美,赵光美玉斧往地上一拄,里面藏着的那把潜龙剑刷得就抽出来,然后比比划划,大家怕他少年心性不知深浅真敢杀人,就又把一肚子的话都给憋回去了。 然而即便是文官,也终究是有着一定力量的,所谓五代文官不如狗,终究只是一句玩笑而已,而且赵匡胤毕竟是想要寻求长治久安的,赵光美如此儿戏,却又异常霸道的处事方式,也彻底点燃了文官集团的怒火。 很快的,赵光美要与民争利的类似舆论在短短几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开封的大街小巷,而且赵光美惊讶的发现,这帮文官,他们是真不怕死啊,他们的胆子居然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越来越大了,太学的学子居然不知在哪个有心人的挑唆之下,居然把皇宫给围了。 除此之外,上书弹劾赵光美的折子也依旧是络绎不绝,尤其是御史台的言官,居然开始轮番对赵匡胤玩起了逼谏的把戏! 尤其是那个叫张蔼的御史,在文官群体被逼急了之后居然真的就当起了领头羊,朝会的时候见赵匡胤不接话茬,居然步步紧逼,赵匡胤在恼羞成怒想要拂袖而去之后居然硬是上前拽住了赵匡胤不让他走! 这帮人没胆子来找自己的麻烦,居然却有胆子去找赵匡胤的麻烦! 赵匡胤本人都惊呆了,直接在大殿上强压着怒火道:“尔等是以为朕,好欺负么?” “官家若是不乐意听臣说话,大可以下令杀了臣下,然而臣就算是死,也还是要说,此乃天理也,难道官家就不怕史笔如刀么?!” 叫板! 张霭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当众跟赵匡胤叫板! “尔等既然不怕死,为何不去找我三弟?无非是害怕那小混蛋真敢杀人而已,难道朕,就不敢杀人么?” 张霭不慌不忙地道:“唐有太宗,方才有魏征,臣等心中,官家乃唐太宗一样的千古明君,其能与秦王殿下相提并论?” “我……” 然后,赵匡胤居然就坐下了。 军人出身杀伐果断的赵匡胤,面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尤其是张霭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让人讨厌的混不吝,居然认怂,坐下,继续听他们逼逼赖赖了。 直到这帮家伙哔哔得口干舌燥,累了,没词了,也哔哔不动了,表态:“诸位爱卿所说,都是谋国之言,不过兹事体大,容咱家好好琢磨琢磨,过几天,再跟诸位商议。” 然后不爽的拂袖而去。 然后,就来到了三司冲着赵光美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骂了他足足半个时辰。 “你搞出来的烂摊子,你不上朝,那帮腐儒全都冲我来了!你,你下次必须上朝,伱不上朝,你让我怎么支持你,我跟他们说什么?你懒得跟他们吵架,让我亲自去跟他们吵么?有你这么当臣子的么?有你这么当弟弟的么?尤其是那个张霭,你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气人!这老货是属鸭子的,煮熟了切成渣,嘴都死硬的。” 不得不说这张霭也真是一个人才,目前是整个宋初在清流中最有名望的超级嘴硬分子,这也就是生在了宋初,这种人送到明朝中后期非得凭这一张嘴给自己喷出个士林领袖的位置来不可。 此人的丰功伟绩,连赵光美也是耳熟能详,就前一段时间的事儿,赵匡胤在后宫用弹弓打鸟的时候这货去找赵匡胤汇报工作,结果逼逼叨叨半天说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赵匡胤不耐烦了就问,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这么点破事儿也值得特意来烦我半天么? 这货说,臣说的事情再小也是国事,只要是国事,就比你打鸟重要。 气得赵匡胤当场就用手斧打掉他的大门牙。 结果这货居然硬是神态自若的把他的大门牙给捡了起来,赵匡胤就问,你捡这个是打算去哪个衙门告我么? 他就说,史书会记录此事。 这特么就是一个滚刀肉啊! 然后赵匡胤就给他赔礼道歉了,还赔偿了他一笔巨款!憋屈得不行,这张霭却是名声大振,钱财与名望双双丰收,从一个本不起眼的小人物,变成了如今走到哪都会备受尊敬的大佬。 说实在的,如果是明朝,哪怕是宋朝中期以后出现这种人,其实倒是还蛮正常的,哪朝哪代都不缺邀名买直的人,可问题现在只是宋初啊,本质上这还只是五代之后的第六代而已。 五代时期,这些一个个出身于军伍的强人君主可是真敢杀人,甚至有的不但杀人还吃人,凌迟这种行为也是这时候搞出来的,文官这种东西那是说杀就杀的,这种文官是怎么养出来的?他的这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偏偏,他还真就赌赢了,赵匡胤还真就不敢杀他。 “要我说,大哥你就是太惯着他了,柴荣在的时候,谁敢干这事?一群文官而已,手里没刀没权,杀他跟杀条狗一样,挑几个跳得最欢的给砍了,我看谁还敢胡搅蛮缠?” “竟在那放屁,张霭是御史,上书言事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虽然气人,我今天也确实又忍不住想揍他了,然而越是如此,这种人就越不能杀啊,难道我朝政治,还不许大臣对国事提出反对意见么?那我花俸禄养他们干嘛?” “咱们赵宋要想国祚绵长,规五代积弊,就必须要建设这样的一套规矩,今日我之所以忍他,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那点身后的青史留名么?我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咱们大宋跟前面那些朝代都不一样,不罪上书言事者,不管是朝臣,学子,军人,还是普通的市井百姓,皆可以向朝廷谏言献策,所谓广开言路是也!” “再者,张霭他们今日所言,未必就没有道理,国事,国策,哪有什么真正的万全之法,无非是两恶相权取其轻,两善相权取其重罢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有你的道理,但正所谓理不辨不明,你都不去上朝,不跟他们辩论,如谁又知道你的道理在哪?难道这么多反对你的人,全都是出自一片私心,没有半点公义么?” 闻言,赵光美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 赵光美对此其实是不太认可的,广开言路这个事儿,道理肯定是有的,可这玩意说着好听,但北宋中期以后君权旁落,相权做大难制很大程度上还真就是因为这畅所欲言导致的。 况且国事这种事哪有什么真正的真理和绝对正确,一条国策,正着说和反着说都有他的道理,朝中大臣又往往有不能务实的弊病,到最后大家争论的哪里是道理,分明比的就是辩论技巧,有专业知识的又往往辩不过那些职业搞辩论的,尤其是引经据典的圣人之言的大帽子往下一扣,遇到那种带节奏的高手还能带着群臣跑偏,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但赵匡胤坚持,他也没什么办法。 苍蝇不咬人,但是真的膈应人啊! 事实上因为此事的影响,他现在的名声已经又一次的一落千丈,好多人已经公开开始讨论,赵光美将来就算是继承大统,也一定会是个独夫暴君了,把他要与民争利的这个事大肆的在宣扬,他搞的这个商行俨然已经抹黑成了汉灵帝、隋炀帝之流了。 这些个文官,在操控舆论方面确实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赵光美虽然不在乎,也确实是伤不着他一根毫毛,不过确实,是很烦。 “大哥啊,不是我做事霸道,事实上我如果上朝和他们辩论的话,就是猜,我也猜得到他们大概会问我一些什么问题,人家引经据典的早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我怎么跟他们辩论?我没这个口才的啊,硬要去辩的话,且不说我能不能辩得过他们,这又要浪费我多少的时间和精力,到时候我这头上的帽子就不是与民争利,而是不遵孔孟,目无纲常,暴虐不仁了,那还不如现在这样呢,与民争利相对于这些,反而还没那么难听。” “我也不是不能解释,只是有些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他们也未必能听得懂,莫不如他们爱说啥说啥,反正我做什么事他们也阻不了我,过个一二年,等我做出成效,事实自然胜于雄辩,到时候他们自然就会闭嘴了。” 赵匡胤闻言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不管怎么说,你这样处事终究是不太合适的,况且别说他们不懂,就连我,其实也不是特别的理解你,你说的很多东西做得很多事我都看不太懂,只是我相信你,所以愿意放权让你大胆去试错罢了,可总不能,什么道理就你一个人明白,满朝文武都不懂?你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 然后赵光美就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他也没招。 不过他向来不畏人言,他也不需要通过一个好名声来给自己争储,只觉得把精力放在这事儿上,莫不如抓紧时间多干两件实事儿呢。 “今日朝会之时,虽大多数的朝臣都对你有所非议,却是只有薛居正带头帮你说了几句好话。” “老薛?他很够意思啊。” “只是他也不懂你说的那些东西,最终还是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啧,真笨。” “要不,你把你的东西跟他讲讲,让他去代替你,跟那些文官去吵?” “啊?还可以这样?” 这算啥,滴滴代吵,包吵不包赢? “薛居正现在毕竟是三司使,他不是已经对你行师生之礼了么?你这一身本事,懒得去教别人,难道还不能传授给他么?你若真觉得你的那套东西是治国良方,教他一人,惠及一代,乃至整个大宋,拔一毛以利天下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也行,商行本来就是第四司,他要是不懂商业和经济,确实也是麻烦。” ……………… “殿下,百官们说,天下财富终有定数,商行多取一分,百姓就少取一分,百姓赚取财物,还不是要给国家交税,而国家取财,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这个钱直接由商行赚去,本该由百姓赚取的钱财,恐怕大多数会流入贪官污吏之手,且以西汉官营盐铁为例,官营工商,必会导致人浮于事,货质参差,最终损国、损民,徒肥了贪官污吏,不知此言如何辩解?” 这老薛简直就宛如一块干瘪的海绵,疯狂的在吸收自己身上知识的水分,两天里,简直化身成了好奇宝宝,奉旨学习,问起来没完没了,鬼知道他插了多少私货。 “这个假设本身就不成立,天下之财富并不是有数的,而是可以创造的,工商业本身就是一种创造,工商就算是私营,难道就没有贪官污吏牟利的空间了么?西汉时朝臣攻歼官营盐铁与民争利,然而食盐私营之后价格却反而涨了五倍有余,朝廷少了税赋,百姓遭了损失,这其中的差价又是被谁给赚去了呢?与民争利这话确实是不假,可这个民指的到底是谁?” “那殿下,金银之物饥不能食,渴不能饮,朝廷若是过于追求金银之物,是否会舍本逐末呢?” 赵光美实在是烦了,想了想道:“这样,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忙,今天申时,你也别问什么问题了,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整个简单点的教材,系统的教你一点经济学的基本概念,我也就只会一个基本,高级的我也不会。” 薛居正闻言,大喜,又连忙问:“那殿下,能不能让臣带一些度支司、盐铁司的官员和臣的属吏一并去听呢?” 赵光美想了想,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这帮搞财政的大小官员是都该学点经济学的东西洗洗脑,也就点头同意了。 然后,这薛居正便在整个三司使衙门和户部之内大肆的宣传此事,一时之间整个三司使的上上下下热情都很高,几乎人人都想要报名去请教赵光美的高论。 要知道这个时代三司的官员还真没多少是通过进士的途径上来的,中层官吏几乎都是算科出身,基本全是账房先生,进士的地位虽然确实是最为尊崇,但也远没到后面那种万般皆下品的地步,五代乱世,选材还是在以实用为第一考量,这帮人跟那些反对他的文官还真是不太一样。 本来,这就是三司内部,专业相关人员的一次内部培训,甚至本来他主要也就是要培养薛居正一个人的,结果风声传出去,不知怎的,居然好像是个人就感兴趣,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找到薛居正说自己想听,这其中甚至还不乏有大量的禁军将领。 毕竟这年头军队经商,又都是职业士兵,说实在的一个将领能不能打仗都不见得重要,这样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又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兵油子就算是没有将军指挥,也未必就不会打仗,甚至可能人家还能打得更好,但一个将领若是没本事搞到钱,不能给兵户们发奖金,那真是放屁都不响,死战场上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咋没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驾驴车日行千里的本事的。 这帮禁军的将领们实在是太热情了,薛居正也不敢得罪,毕竟他也害怕会挨揍不是,然后报名的人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再然后,以范质为代表的文官也开始报名参加,不管是为了收集材料好驳斥他还是真的想知道赵光美的想法,亦或者是憋得坏了惦记着跟他吵架。 反正,明明说好了只是给薛居正一个人上上课的事儿,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一场公开课。 很快的,赵匡胤也听说了这件事,干脆就下诏,让赵光美把授课的地点放在控鹤军的丝绸凉棚,那个大戏台,然后下令,朝中凡七品以上官职者不论文武都可以去听,也应该去听,他本人则也会带着皇后太后去听,还下令此事应该定为常例。‘ 这怕不是个套! 第七十八章 这赵光美的阳谋啊! “什么是经济学呢?笼统概括,所谓的经济学,其实就是三件事: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和为谁生产的问题,万变不离其宗。” 控鹤军中,赵光美直接站在戏台上滔滔不绝。 虽然他的戏台做过特殊处理,比如下面放上了水缸,上面整体设计成了一个音箱的的形状,但其实如果没有练过,正常说话的话声音还是不可能传递得太远,赵光美也顾不上了,因为也没啥准备,以至于想到哪讲到哪,后面如果没听见,他也懒得管。 “三个问题中,生产什么,是最简单的,大宋目前的市场经济环境已经初步成熟,所以,其实一个基本原则就行,既,一定要生产有利可图的东西,通俗来说就是赔本的买卖不要干。” “如何生产,指的是生产力的提高,本质上,社会的发展就是生产力的发展,比如汉代时北方地区多种水稻,因为小麦的麦穗太小,吃不饱,后来,通过一代代的选种和改良,小麦的麦穗越来越大了,而且斜线磨盘的发明大大减少了研磨麦子的成本,人们从吃麦粒饭,进化到了吃面粉,因为北方地区开始吃面粉了,所以更少的地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北方地区扛旱灾的能力大幅度的提高,王朝也就变得更加稳定,也最终铸就了盛唐时期的繁荣,所以归根结底,真正造就贞观盛世、开元盛世的,其实是冬小麦、斜面磨盘,至少在我眼里,这两样东西的效力是十个李世民也比不上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一片哗然。 “荒谬!实在是荒谬!” 一个不认识的老头站起来就要训斥他。 赵光美都不等他说完,就大喊一声:“潘美,潘美呢?把这货给我扔出去。” 然后潘美就真的带人进来把人给扔出去了。 “我声明一点哈,今天讲这些东西是你们求着来听,不是我求着要讲的,你们爱听不听,不听,老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们又阻不了我,你们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抬腿就走啊,人都走光了才好呢,我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当然,我并不否认唐太宗本人的英明神武,今天我来是讲经济的,不是来讲史学的,与经济无关的问题我不想聊。” 然后就见薛居正站起来躬身一礼道:“殿下,在下认同您的观点,却是有一惑求解,不知,按照您的这个……经济观点来看的话,能否解释契丹的崛起,和唐末五代以来的中原之乱呢?” 赵光美撇嘴道:“这好歹还算个问题,唐朝中期以来,北部草原降水量明显上升,导致契丹部水草更加丰茂,而到了耶律阿保机时代,他掳掠了三十万的汉人为奴,利用汉人掌握了制盐、冶铁之法,又因为制盐、冶铁之法的利润所以仿照咱们汉人建立了一套有效的行政体系,这三十万百姓所铸造的汉城,也为耶律阿保机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财政来源,而这个财源,则为他一统契丹建立大辽提供了真正的根基基础。 当然,他们契丹人本身是不承认的,不过至少在经济角度上,契丹政权,其实反而是一个依赖汉人为根基的政权,这对于辽国来说,就是生产力的进步,而等到辽国得到了燕云十六州之后,这个趋势也就愈发的明显了,正是因为燕云十六州的存在,才使得辽国的国祚可以稳定的延续这么多年而没有出至少太大规模的内乱分崩离析,所以几乎可以断定,一旦咱们大宋决定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与辽国所爆发的,一定是生死,灭国之战。” 闻言,赵匡胤和下面的一众文武全都说不出话来了,即使是大多数人都认为赵光美所说的内容未免有些偏颇,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绝对是有道理的,这是真正能够用来治国的本事。 五代风气,最讲务实,自然也没有言必孔孟,除圣人文章之外皆异端这种风气,一时之间,除了极少部分顽固,依然想要一门心思找茬之人以外,其他人居然还真的开始认真听讲了。 即便是赵光美的声音不大,全场的所有人居然鸦雀无声,开始认认真真的在听了。 “至于说,唐末五代之乱,在我眼中,其实就是经济学中最重要,也是咱们朝廷官员最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为谁生产,复杂一点说,就是生产资源和生产利润如何分配的一个问题。” “一个稳定繁荣的王朝,一定是生产力与生产方式相匹配的,还是以唐王朝为例,初唐的繁荣,其实恰恰来自于南北朝的百年征战,摸索出来的生产关系平衡,因为关中地区最早实施府兵、均田等政策,所以最早从南北朝的四百年战乱之中恢复了过来并走向昌盛,所以隋唐政权,就是一个依托于关中府兵,向天下吸血供养,而关中府兵又给其他地区提供保护的一个制度,再加上府兵的强悍,使得唐王朝成为天可汗从四夷吸血,这才铸就了历史上几乎绝无仅有的盛世繁华。” “左传有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从经济的角度分析,初唐之后,关东地区其实就已经慢慢得到了发展和恢复,中期时,河北地区不但恢复了发展,反而无论从经济,人口,军事等方面已经全部超过了关中地区,然而整个唐王朝的生产模式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合适的调整,河北地区承担了整个唐王朝四成以上的赋税,却还同时承担着最重的兵役,已经衰落的关中仍然在孜孜不倦的吸食着已经强大起来的河北的血肉,这,便是所谓的开元盛世,同时,自然也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了伏笔,从经济上来看,开元盛世未必是所谓的政治清明,也许,只是旧的生产关系在崩解之前的巨大惯性而已。” 说完,赵光美觉得自己有点口渴,转身就把赵匡胤和满朝文武扔下,去后台倒茶水喝去了。 而这些来听他课的满朝文武则一个个的全都是呆若木鸡,好半天也没人吱个声。 这个年代,几乎每一个有识之士都在尝试去解构五代乱局的原因和探索结束乱世的方法,所有人都早已经受够了这没完没了的乱世,但分析来分析去,真正能言之有物的说出点东西来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最后扯来扯去,还是只扯得出来礼乐崩坏这四个字。 赵光美说的这些东西很新颖,大家一时间确实也未必能理解得了,但却恍惚中有一种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细一琢磨,好像还真的有道理。 至少比礼乐崩坏这四个字听起来言之有物得多。 好一会儿,赵光美端着茶杯就回来了,一边喝茶一边道:“从大乱到大治,往往也是一个新的生产关系适应新的生产力的过程,唐末五代以来,每一代帝王,本质上都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威望和手腕去强压一代,也即是所谓的强人政治,王朝的根基架设在君主的个人素质上,所以当这个君主死亡或发生意外之后王朝也会随之土崩瓦解。因为生产力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建立一个能与新生产力配套的生产关系。” “从经济的角度去看,要想实现王朝的长治久安,王朝就必须要建设一套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匹配的政治结构,生产关系的本质,也即是为谁生产的这个问题。” 说到这,赵匡胤忍不住插嘴道:“所以说建立商行,就是你说的,重新制定生产关系?你又如何能够确定,通过商行的手段敛财就是正确的生产关系呢?” “我确定不了,大哥,咱们是大宋的开国一代,所以咱们的这一代,本来就是可以去试错的,只要大方向是没错的,具体的事项大可以一点一点的试,直到试出正确的为止,而不管伱们承认不承认,目前这天下掌握真正生产力的,就是市民阶级,尤其是市民阶级中的牙兵阶级。” “随着唐末五代乱世的进程,目前天下的格局就是如此,掌握生产资料、战争能力的,都是牙兵,以及依附于牙兵的几个大城市,而传统汉唐时期掌握生产资料的大豪强大地主则是相对已经没落,这,就是当下生产力的大方向。” “而要想实现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匹配,其实就两条路,要么,是依托于现有生产力,去想尽办法调整出一个与这匹配的生产关系,也就是我现在搞的商行,当然,不是说新的生产关系就这么简单,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的走,商行只是第一步。” “当然,也还有另一条路,就是强行改变生产力,通过调整如何生产来强行恢复为谁生产,也就是压制牙兵和新兴市民阶级,通过咱们这一代的威望,强行使社会回到汉唐时期的生产力,重新抬高乡间地主、豪强的政治经济地位,然后大量的套用汉唐时旧有的生产关系,一样可以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很显然,我选择的是前者,而大多数反对我的人拥护的是后者,所以我懒得跟你们辩论,因为咱们俩都是对的,做得成,都能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当然,若是做得不成,也都能使国家崩裂瓦解,所以我跟你们争论这个干吗?” “你们说我与民争利,其实这就是个谁是民的问题,地主和乡间豪强是民,士兵和市民也是民,无非是屁股的问题罢了,商行之利,取之于民,用之于兵、将,因为兵将都住在城市里,所以利益必然也会溢出到驻扎军队的几个大城市,然后通过城市来带动乡村的发展,这怎么能说朝廷就不是在为国为民呢?而若是不许我建设商行,如果能抑制军伍,恢复豪强地主的实力并拉拢豪强地主,这自然也很好啊,所以,这就是个赵宋江山,到底要与士人地主共天下,还是该与牙兵、市民共天下的选择而已。” “嗯,差不多了,今天就先讲这么多,这是我第一次解释也是最后一次解释,若是你们想找我请教问题,我心情好的话倒是也会回答问题,若是想跟我抬杠或是吵架辩论,我还是那话,懒得搭理你们,当然,也可以我干我的,你们干你们的,随便,就这样,我累了,下课。” 然后赵光美冲着赵匡胤点了个头就走,而群臣则还愣在他刚刚那长长的一课之中不断的品味,越品,便越能从中品出点道理。 只是品啊,品啊,那些文官们突然发现不对,赵光美这是在给大家下套啊! 这磕你要是跟官家兄弟俩人关起门来唠,那自然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的。 结果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块唠,却还说什么两条路都对,都能选,做成了都能国祚绵长做不成都要国家覆灭。 这还都行个屁啊! 刀把子现在还在兵户们的手里呢啊! 然后给两条路,一条是与牙兵共天下,一条是与士族地主共天下,这还共个屁啊!何着反对你,就是不肯与牙兵共天下,就是要压制牙兵。 前排的将军们还听着课呢啊! 这还哪来的什么两条路?那第二条路,谁还敢选,谁还能选了?本来可以用之乎者也,可以用礼乐教化来掩饰的东西,现在被你赤裸裸的剥开了,那些个大兵们十之八九也都听明白了啊。 赵匡胤的脸色渐渐的也稍微有点不好了。 这些事儿他都想多少年了,但也只是朦朦胧胧的有些感觉,此时被赵光美这么一点,一下子就被点得透了,却发现自己透了之后居然连选择权都没有了。 他原本的想法好像还真是倾向于压制牙兵,去配套旧有生产关系的。现在,却好像只能去配个新的生产关系了。 这是要搞新政啊。 偏偏这个新政,自己也不懂啊,而且八成,这玩意全天下就老三一个人懂,这条路要是走上去,自己还离不开他了。 嘿,也多亏了他是咱的亲弟弟。qqxδnew 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呢? 第七十九章 杯酒释兵权 一天不到的功夫,赵光美的“高见”就传遍了整个禁军的军营。 这个年代在军营里的兵卒,其本身素质还是远高于普通百姓的,甚至连识字率也都非常的不错,以至于在有心人的有意传播和讲解之下,大多数人居然还真的都能听得懂赵光美讲的这些东西。 最后传着传着,就给浓缩成了两条: 一,之所以唐末五代以来兵头们造反作乱不断,就是因为军阀和君主没有建立一套能够切实保障军人利益的制度,大家作为代表先进生产力的阶级群体却只能通过原始的朝廷赏赐来获得那份他们本来就应该得到的收益,所以他们才会动不动就造反,通过换将军,换皇帝这样的方式来赚取赏钱。 二,原来他们所代表的市民阶级,和那些文官所代表的地主阶级,是针尖对麦芒根本不能相融的,那些个酸儒,所谓的什么礼乐崩坏,原来本质上还是希望重建地主社会,让他们承受地主阶级的剥削,通过剥削来实现国家稳定。 我呸! 怪不得他们反对秦王殿下搞商行呢,这帮读书人实在是太坏了! 秦王殿下就不同了,据说他要建设商行来敛天下财富,不过赵宋皇室却只分四成的股份,剩余的六成,那是要分给咱们的。 这殿下,一看就知道是明君,长得就像什么尧舜禹汤,谁敢反对殿下,谁就是奸臣,谁就是大大的奸臣! 五代的兵,平日里都是嚣张跋扈惯了的,现在一个个的又全因此事而义愤填膺的了,也已经明白了他们与文官集团水火不能相容的本质,难道还能对他们客气么? 王彦升死了,难道别的禁军就不会半夜敲门么? 打听一下呗,看看此前谁骂殿下骂得最狠,谁最反对殿下成立商行,咱以后天天晚上去你们家喝茶呗。 喝茶的时候顺便问一问,什么特么的叫做与民争利?老子算不算民?老子刀头舔血,保家卫国,凭什么不算是民? 一时之间,张霭家的大门口一到了晚上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巡检营听说他们家这一片遭贼,嗷嗷热心的全上他们家抓贼去了,折腾了一晚上愣是没让他们全家睡上觉,把老头直接给气得卧病在床了。 还是赵匡胤严加训斥,甚至赵光美都特意备了厚礼去张府探病,亲自给他赔礼道歉,这才算是保住了这张家满门的平安。 然后,那些原本非议赵光美的声音,几乎是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这帮文官,面对赵匡胤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据理力争,仿佛他们全都是硬骨头,敢于死谏,为公理不惧一死一样,但当这些个混不吝的兵痞把刀子抽出来之后,一个个的却是比兔子还乖巧,就连那属鸭子的张霭都偃旗息鼓,借着生病的理由连家里大门都不敢出了。 一时间,赵光美在禁军中的威望扶摇直上,如日中天,赵匡胤老大他老二的这么个风头愣是被生吹了起来。 当然,满朝文官中许多人现在真的有点恨他不死的那个意思了,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把他骂成桀纣,咒他不得好死的人简直多了去了。 文官也不傻,相反他们很聪明,赵光美现在的意思,根本已经不是与民争利的事儿了,分明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建立一套前人未曾设想过的政治制度,建立商行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呢? 既然要打压地主阶级,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废除科举考试了?这不是生死仇敌是什么? 事实上连赵匡胤都被赵光美这一招给晃得不轻,有一种被他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同时也意识到,自家这个十四岁的弟弟非但已经长大了,就连翅膀也已经渐渐的硬了。 这个公开课,虽说是自己因势利导逼着他下场的,但他却也是顺水推舟,直接通过这样的把自己的政治目的挑明,分明就是在逼着自己认可他,他此前所设想的种种改革禁军之法,也不可能饶得过赵光美了。 不夸张的说,赵光美现在至少,拥有了和赵普争夺相权的资格,而且赵匡胤看得出,他对他的新政是有执着的。 长大了啊,真的长大了,不但拥有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还有一定要实现政治理想的决心和手段。 当然,也越来越难管了。 嘿,真不愧是我的亲弟弟。 其实封建王朝,本质上确实也就那么点事儿,本质上北宋能够结束五代乱世,靠的就是抑制禁军,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地主经济,地主中少部分再通过科举进入朝堂掌握国家权力,朝廷则不遗余力的抬高他们的地位,具体表现在朝堂上自然就是重文轻武,因为禁军本质上已经完全是一个新兴的社会阶级了,文与武的矛盾说到底是旧阶级和新生阶级的矛盾,这不是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的问题,而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等到蒙元入主天下将一切砸了个稀巴烂之后,明清两代君主实际上做的事儿就是彻底压制,甚至将新兴阶级斩草除根,完全恢复地主经济,拽着社会回到了唐代以前,换取天下稳定而已。 如果不考虑民族区别的问题,满清的八旗和关中府兵,真的有什么区别么? 马圣曾说,先进生产力必然取代落后的,那肯定是因为马圣不了解国内历史,实际上强力的政治压制,宗教化的理学抑制,变态般追捧“文气”却抑制商贾的社会风气,都能将本已经发展起来的生产阶级再被强行给摁回去,让经济和社会在一潭死水中保持长久的稳定。 这样的历史赵光美已经看过一遍了,他穿越之前,地主经济复苏,他穿越之后要是还是地主经济复苏,那他不就白穿越了么? 满朝文武的反应自然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过稍微让他诧异一点的,却是薛居正,作为一个科举上来的文官,居然愣是在短短三天之后,将赵光美的授课和一些平时有意无意教授他的知识,给整理成册,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又从六经中找出一些牵强附会的注解愣是给解出来,还发表了。 用薛居正的话说,三司是财官,基层官吏本来也多是从算科上来的,所学,所用,本来也跟其他的行政官员是有一定区别的,经济学这个东西,不可以不学,不可以不会,同时,他还积极联络,然后催促着赵光美这个三司副使继续给三司官员们上第二课。 然后这满朝文官的炮火就一股脑的全都倾泻到了薛居正的身上,私下里骂他是奸贼,甚至还给薛居正这一帮三司的人戴上了一个秦王党的大帽子。 这帮人现在不敢拿赵光美怎么样,甚至也不敢明着骂他,但是骂薛居正的胆子他们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就在这满朝文武都在为赵光美逆天的言论惊为天人,舆论场已经乱做了一团的时候,赵光美对这些动嘴皮子的事却是一点也不关心,依然在薛居正的全力配合之下推动商行在三司的建立,很快的,名为大宋皇家商行规章章程的东西便已经在得了赵匡胤和赵普的批阅之后,开始在禁军之中,乃至于整个开封府内流传出来了。 甚至还有秦王府的幕府官员在禁军各营中拿着册子在做宣讲。 “大宋皇家商行的初始投资资金为一千二百万贯,这笔款项将统一存放于殿前司军营,建立商行钱库,独立于三司之外不受朝廷盘查,抽调殿前班直负责守卫。” “二,商行中的股份,由赵氏皇族独占四成,其余六成分于军中有功老卒、退休将军等。” “三,商行在日后经营中凡是花费超过十万贯以上的重大事项,必于禁军各营中张贴告示,使全体禁军都清楚钱花在了何处,每年年底进行财务盘点,财务报告将发放全军,欢迎质疑。” “四,从退伍老卒之中组建督查组,负责监督核查商行账目,督察组若发现有股东、吏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举,需掌握充分证据,可对贪赃官员先斩后奏,先杀后审,不受刑部与吏部掣肘,但若事后证明诬告,杀人者需全家偿命。” “五,凡商行重大事项,皆需公示,必要时可召开股东大会,实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纵是三省六部,乃至天子君主,亦不得违逆股东大会之决意,商行掌柜由全体股东票选,不受皇权、相权制约。” “六,商行所得利润一分为三,一分归枢密,一分做福利,一分归股东。” “七,商行所用伙计、工人,优先以禁军兵卒之家属,阵亡士族之遗孀进行录取。” 章程既出,天下哗然,尤其是那第五条,居然真的将股东大会的权力放置于君权之上!这简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官家他居然真敢批啊! 当然,股东结构中赵宋占了足足四成,另外六成代表的都是禁军,如果有一天当真出现另外六成都反对这四成的情况,基本也就相当于所有禁军拧成一股绳想要造反了,那样的话反而他们姓赵的主动下来还能体面一点。 赵匡胤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莫说是大多数,这年头,就算是只有一小半的禁军对皇帝不满,这皇帝差不多也就该当到头了。 牙兵阶级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这话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然而事儿是这么个事儿,明着将这东西说出来,还列为章程,公然将君主的个人意志放在了禁军集体禁军的意志之下,不得不说这对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依然是石破天惊。 文官那边依旧是哀嚎不已,痛呼着礼乐崩坏,礼法将乱,国必不国,禁军的兵户们却是欢天喜地,开心不已,甚至有那口没遮拦的二货,当众夸赞赵匡胤,懂事儿。 话不好听,可实际上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只要朝廷能保障咱们这些兵卒的利益,谁愿意有事儿没事儿的换皇帝玩呢?大家卖皇帝逐将军,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那么点赏金么。 现在把赏金用分红的方式,建立一套长远的章程跟大伙儿商量着发,这样的皇帝大家肯定是要拼死拥护的啊!大家也不是不懂竭泽而渔的道理,只不过你以前都不让俺们钓鱼,那饿了的时候可不就得放水竭泽了么。 只要这个商行真的能维持得住,就算这赵宋的官家哪一天真换上一个六七岁的娃娃,大家伙儿也会心甘情愿的让他当这个天子的,别让小娃娃当掌柜的就行。 当然,前提是这个商行确实能赚到足够多的钱。 而如此一来,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却是比原本历史上还要容易得多,酒宴上,在按部就班的哭诉了一番,诉说了自己对他们这些人黄袍加身的担忧之后,石守信等人和历史上一样跪地叩头,请求一条活路,赵匡胤话锋一转道: “你们知道,老三搞了一个商行,光是第一期的投入,就足有一千多万贯,特娘的,他怎么这么有钱?都快赶上朝廷一整年的岁入了。” “他打算把六成的股份都分给将士们,我自然也是赞同的,不过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分给别人,都不如分给你们,在说咱们现在世代姻亲,你们也都算是我们老赵家的家人了,要我说,不如就多分给伱们一些。” “你们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不带兵了,去老三那做个什么……董事,我弟弟,岂不就是你们的弟弟?你们去帮我看着点他,把商行弄好,多赚一些钱,既能分给那些老弟兄们的遗孀家小,你们分了钱,置办豪宅,多养一些歌舞姬妾,岂不美满快活?咱们兄弟,共天下!” 众将士闻言,欣然受命。 数日之后,赵匡胤又如法炮制,将一众地方上的节度使也给叫了过来故技重施,又将他们的兵权尽数收回,换上了自信得过的亲信。 然后这些人就统统都踢给了赵光美。 然后这帮人,就都堵赵光美家门口来了。 第八十章 请一尊大佛出来 艳阳高照的天,赵光美新家的院子中。 “小弟啊,咱们可是自己家人,大哥说了,这股份由你来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你是不知道,你姐我穷啊,都快要穷死了,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的亲兵呢啊。” 一边说着,赵光兰一手搂过赵光美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擀面杖上下纷飞,耍着一个个漂亮的棍花。 要不怎么说,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家里人了呢,毕竟,自己这位大姐以后是要跟着高怀德一块过日子的。 “大姐,这个……十几个将领一共分三成的股份,这发股的明细情况你不也看到了么,禁军六将一共要分两成,都是均分的,不可能厚此薄彼啊,高怀德是我姐夫,可你说张令铎他还是我岳父呢啊,这次退下来的这些禁军将领,哪个不是实实在在的亲戚?我不能厚此薄彼啊!” “哎呀弟啊,姐当然知道这股份一定要均分的道理,可伱说,跟着你姐夫一块退下来的,还有那么多的亲兵呢,你不得帮着好好安排安排?咱要的也不多,就是关中的那些个硝矿的矿监,想让你多用用咱们自家人,你说,这岳父,难道还比姐夫更亲么?” 赵光美大惊失色:“大姐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说岳父亲还是姐夫亲?” “哼,我想起来了,大哥让我考校你的武艺,最近太忙,我都快要忘了,来来来,让姐看看你最近进步了没有。” “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都是实在家人,我就是亏了我自己,我也不能亏了姐夫不是?” 赵光兰这才心满意足而去。 而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张灵儿也是有意无意的说:“对了夫君,我爹说他不乐意再住在京城了,想去关中搞硝石,我听人说,官家今年要搞藏冰窖,这应该是真的,你是不知道,我爹啊,看着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但真是,一点的福都没享过呢,每每想来,我这心里,就难受。” “…………” “夫君,咱们,可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是,是,这个……嗯,这你放心,我还能分不出远近,胳膊肘往外拐么。” 张灵儿闻言笑了笑,然后就笑呵呵地给赵光美倒了一杯橙汁。 然后第二天早上刚想出门,俩侄女就把他给堵了。 “三叔,三叔,我想去关中,你把硝石矿交给我好不好。” “交给我交给我,我也要去关中。” 赵光美一脸黑线:“你们两个就不要添乱了啊!你们懂什么?” “呜呜呜,我要告诉祖母,你欺负我。” “我也要告诉祖母你欺负我。” “…………” 自己这俩侄女,也就是大哥的两个闺女,现在都已经订了婚约了,一个要嫁给了石守信的儿子,一个要嫁给王审琦的儿子。 所以说啊,这次退休下来的禁军将领中就没有一个不是他们老赵家的实在亲戚!他们本人跟自己,倒是没人敢这样,一个个的全都高风亮节,纷纷表示干啥都行,去哪都行,不挑。 然后自己就被姐姐,老婆,亲侄女给围攻了。 如今,商行虽然还没走上正轨,但前期的业务规划却是已经做好了,他们商行的这个背景要是不搞垄断,那才是脑子有病,只是盐、铁之流早有体系,他就算是插手,情况也会比较复杂,而且会影响三司岁入,阻力必然很大,所以赵光美的第一个目光就瞄向了硝石矿。 硝石这东西几乎清一色的集中在关中地区,出了关中其他地方就没有了,朝廷过去对这东西的重视也不够,因此这玩意想要垄断的话自然比较容易,赵光美自然要第一时间出钱,派人去把这些东西统统买到自己手里,并且以后就不许私人开采了。 光是硝石这一块,赵光美就拨出来足足三百万贯,即为了买那些现有的硝石矿,也为了去探索新的,其他的硝石矿,而且还要加大硝石的开采规模。 这东西是制作火药的最主要原料,自然也是赵光美的商行成立之后的重中之重,而且除了军用之外这东西民用市场也大,唐末时市面上就已经有硝石制冰法了,赵匡胤又来了一波神助攻,要在皇宫建一个制冰窖。 就是在皇宫里专门搞一个制造冰块的地方,然后把冰卖给开封的百姓,让开封的百姓都能在夏天用上便宜的冰块,算是他的仁政之一。 所以即便是不考虑火药的问题,光是用硝石制冰卖冰,一旦商行对硝石实现垄断,这东西都是一本万利,况且足足三百万贯的前期投入,这其中上上下下又会有多大的油水? 商行的规矩各个分了股份的董事,虽然不负责具体的业务执行,但却是要负责业务监督的,这也是商行的双轨制,所以这些个实在亲戚都想去关中管矿监。 高怀德也好,张令铎也好,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无所谓,钱到了这个份上多一点少一点没人会去在乎,但问题是他们退下来的同时每个人都带着几百人甚至千多人的亲兵呢,商行虽然保证都会安排,可这帮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卒,离开了军队,他们能干啥? 离开了军营,一个个的除了杀人以外啥都不懂,就算是进了商行,他们自然也只能仰仗各自的主将。 那高怀德等人如果自己拿不到实权,只是有分红有钱财的话,怎么照顾这些追随了自己数十年的弟兄? 硝石的这个业务就很好啊,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些大小亲信统统都扔到矿区去当一个个的小矿监,这玩意是个人就能干,亲兵还信得过,既轻松,还能作威作福,旱涝保收,手头上还有油水。 这个活儿可真是太好了,虽然商行还有许多其他的业务,可其他的业务他们也不懂啊,还是挖矿,大家的心里最踏实。 赵光美被搞得左右为难,这不,就找杜太后来了。 “娘啊,都是咱们家的实在亲戚,他们都想去关中挖硝石,你说,我应该让谁去呢?我可太难了。” “这是国家大事,哪是我这个妇人能够插手的?” “这要真是国家大事,那不就好办了么,现在这都已经变成纯粹的家事了。” “若是按照功劳和资历来说的话,慕容延钊和韩令坤两人的资历无疑是最深厚的,不过此时他们两人一个在山南,一个在扬州,本质上俩人至多只能算是半退,手里都还抓着一部分的兵权呢,无非是从禁军大将变成了边镇大将而已,这差事给他们肯定不合适。” “剩下的那几个,我姐夫,我岳父,还有石守信和王审琦,功劳资历本就都在伯仲之间,都在跟我打感情牌,哎~,愁啊。” 杜太后似笑非笑地道:“若是单纯聊亲情的话,你难道不想让张令铎去么?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岳父啊。” “这倒是,可我若是让我岳父去,我怕我大姐揍我啊,你也知道,我大姐那人可虎了,可你说要是让姐夫去,这不是破坏我们夫妻感情么。” 老太太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身上沾了毛比猴都精,我可不信,你会当真因为此事而左右为难,甚至不惜找我这个老太太给你做主,你姐那人虽然有时候确实不太贤淑,但这种正事,她跟你开开玩笑还差不多,怎么可能真的揍你?咱们赵家人怎么可能这么没轻没重?你分明是在用你姐当借口,搪塞你那媳妇和岳父,又故意把自己搞成现在左右为难的样子,对不对?” 赵光美闻言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娘您可真是宝刀不老,儿子这点小心思,真是瞒不过您,嘿嘿嘿。” “你岳父和你姐夫你都不满意,那你到底想把这差事给谁?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么……娘您说,他们这些人加一块,不也才占了三成吗,咱们赵家可是占了四成的,二哥和昭儿,也是股东,董事不是?” 杜太后闻言一愣,随即笑呵呵地用手指头一点他的额头:“你个鬼小子,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是想让你二哥去?这么着急想把他送走?你娘我还没死呢,你大哥更是身体康健的紧,你难道就这么着急么?你又在急个什么啊,如今你一人身兼三台,又甚得军心,朝野皆称你为贤王,你二哥虽在文官之中颇有清誉,可这天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那些文官做主?” “冤枉啊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二哥要是开封府尹和殿前都虞侯不想当,那我肯定是热烈欢迎他来给我当个副手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娘,昭儿手上,不是也有一成么。” “你想让昭儿去关中?昭儿他才多大?你疯了?他能做啥?而且你大哥也不可能同意啊。” 赵光美却道:“娘您听我说,我这真的是一片好意,而且,也真的是出自一片公心,我想的是……让您,带着昭儿去关中。” “啊?我?带着昭儿?” 老太太一时脑袋发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看啊娘,将来这皇位,要么就是我的,要么就是昭儿的,对?如果是我的,我会把我的两成股份中拿出一成来给昭儿,昭儿就会变成商行的最大股东,这个商行,也终究会交到昭儿的手上,那你说,我是不是得把他当作我的继承人来培养?” “如果昭儿将来会当皇帝,那他就更得来商行做些事情,学些东西了,因为到时候商行还是我的,说句大实在话,我还害怕他忌我呢,他懂点商行的事儿,将来我在他手底下做事也好做不是?” “昭儿虽然年纪小,但到底也已经十来岁了,硝石这个事儿最是简单,就是买矿,挖矿么,要不然我岳父他们也不会这么感兴趣,用来给昭儿练练手,最是合适不过了,有您照看着他,也不担心他会被人骗。” “又不是说我把他派去关中他就不回来了,过个一二年那边稳定下来,立了功劳回来岂不是很好么?退一万步来说,打小让他接触一些商行的事物,总比他现在天天学什么之乎者也,孔孟之道要强,娘您应该知道,我现在搞的这一套跟儒学是南辕北辙的。” “再者,娘我很认真的说,硝石这个东西,对我来说绝不只是用来做个烟花鞭炮,制作一点冰块那么简单的,这东西我将来要有大用,半点闪失我也受不了,我岳父他们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么,他们就是想用硝石来安排他们的亲兵去捞油水去作威作福,这不行的啊。” “商行,确实是他们养老的地方,然而我也想告诉他们,养老可以,哪怕是他们回家躺着啥也不干,每年的分红我都会一分不少的分给他们,至于他们愿意将这些分红分多少给他们的亲兵,我管不着。” “然而若是不想在家躺着,想做事,尤其是想要安排各自的亲兵做事,那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商行之中,没有尸位素餐的职位,也没有所谓的肥差,我不在乎他们安排矿监安插的那几个人,然而此风,我以为万万不可开,否则,用不了多久这商行上下可就全都是关系户,连个干活儿的都未必找得着了。”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也许多天了,然而跟昭儿有关的事我根本不敢公开说,毕竟太敏感了一些,只怕有心人会捕风捉影,瞎带节奏,把一件好事给说成坏事。而我岳父姐夫那头,人家刚交出兵权,有些重话,是不太适合我去说的,想来想去,这些话还是只有您说最合适。” 杜太后闻言为难道:“可是我毕竟是女流之辈,宫里头我是太后,这出了宫,管管这些正事,这岂不是太不合适了么?” “娘,孩儿初掌大事,大哥就踢了这么多的老将过来给我,不止是禁军这几个是亲戚,那几个退下来的节度使也不是省油得灯,不说别人,那王彦超,是爹的结拜兄弟?我跟他们还都不怎么熟,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自己压不住他们。” “所以,娘,这商行,肯定是我来当掌柜,可是这掌柜后面的大东家,也即是我设立的这个董事长的职位……我想请娘您来做。” “董事长?我一个老太太?” “除了您,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在咱们赵家内部,都是实在亲戚,我的话左右为难,您才是一言九鼎,在咱们赵家外部,您老资历在这摆着,得罪人的事儿我可以统统推给您来做,这样,他们就算是去找大哥也没有用,您说,是不是您最合适?” “哦……就是说,坏人我去做,好人你来当?” “娘您就当是帮我,这不都是为了咱大宋江山么,再者,您是昭儿的祖母,咱们赵家的当家人,由您带着昭儿,培养昭儿,也没人会说闲话,说句不好听的,您出面,我和昭儿才能处,您不出面,我害怕昭儿身边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跟他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我对他的一片好心,搞不好可能还要受埋怨。” “你个臭小子,居然把主意都打到我这老太太身上来了,不过说真的,现在整日里在宫里待着,也是怪没意思的,董事长?你若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太碍事,此事,就由我来做。” 第八十一章 商行把税赋都偷光了? 老太太亲自出任董事长,要带亲孙子赵德昭去关中收购硝石矿! 消息一出,天下…… 反正自打宋朝建立之后,秦王殿下总是让天下哗然个没完,震惊之余,大家居然还有一种习惯了的感觉。 真不愧是秦王殿下,做事就没有一件不是出人意料的。 要说离谱,好像也不至于,毕竟商行名义上还只是一个商行,是赵宋的皇家人自己做的一点买卖,既然是三兄弟都有股份,三兄弟又都这么忙,在朝中任有要职,那由老太太出面代为掌舵好像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 民间这种情况的买卖,好多也都是妈在主持。 至于说赵德昭年纪小,嗯……赵光美也没比赵德昭大多少岁啊,老赵家,早熟得很,区区买一点硝石矿而已,实际上也确实是很简单的事。 可你说不离谱,天下人谁不知道这商行是要抢场院和盐铁司的生意,甚至是要成为三司的第四司的,历朝历代,除非是垂帘听政,哪有太后自己亲自出来做事的道理?这后权跟君权是冲突的啊! 天下人都觉得此事不妥,也不满意这个事儿,但是商行本身赵家私产的性质太浓,赵匡胤又是个人尽皆知的孝子,以至于还真没人敢在此事上说些什么,有什么不满都得憋着。 至多也就憋出一句:这秦王殿下真邪门。 之后,赵光美更是强行规定,他每天下午申时的时候不管再忙,都会专门抽出时间来讲一个时辰的课,讲经济学和企业管理学,他上辈子算是个开饭店的但大小也是个老板,这种东西总是懂一些。 要求,所有的退休老将和老将们的亲兵必须得要学习,凡是商行中层以上的管理岗必须要考试合格才能上岗。 如果有人实在不乐意学习,欢迎你们回家躺着去,到时候分红也不会少,赵光美不介意把他们当八旗子弟去养。 如此一来,那些退下来的将领们就全都老实了,任谁再来找赵光美说情,赵光美大可以俩手一摊:“我也做不了主啊,商行的事儿是娘说了算。” 当然,天下人也都知道,赵光美纯是拿老太太在当挡箭牌用,商行真正的权柄还是握在赵光美的手中的。 ………… 正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一晃眼,便是一年,大宋建国的第一个年头就这样并不平稳,但又诸事顺遂之中过去。 商行的业务,在赵光美一年的操持下也终于渐渐的走上了正轨,共分为轻工、重工、服务业三类。 轻工业品类主要就是通过垄断来赚钱的,目前主要从事的只有香皂、蜡烛、白酒、果酒等业务,主打一个低投入高产出,是商行的现金奶牛。 说白了,穿越者三件套,凭赵光美的身份背景,这买卖想不赚钱都难,何况他还不上税。 重工方面目前以硝石矿为主,同时由赵光美出面合并了目前各军中的场院,象征性的给了一百贯收购了各军的炼铁、炒铁、铸铁以及铠甲、兵器、箭矢等军工制造工厂,场院,终于彻底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原本场院的生产模式是由朝廷拨款,场院用朝廷的钱购买原料和开工人工资,铸出来的铠甲武器直接分给军队去用。 赵光美接手之后则改成了采购制,由枢密院根据全年的计划直接给商行进行招标,由殿前司和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兵司分别进行竞争投标,价低者中标,质低者扣钱。 至于服务业务,用赵光美的话说就是不图赚钱,是为禁军将士们服务的,目前为止只有一项业务,就是将原本要在各军之中建的凉棚改成了戏园茶楼,和专业的军区学校。 总得来说,这一年里他过得很充实,成绩,自然也就特别的斐然。 眨眼之间,又到一年秋收时,整个北宋上上下下的衙门全都忙做了一团,尤其是三司,这衙门的性质就是如此,平时也不见有多忙碌,但每年的年初岁尾和秋收时都会异常的忙碌,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个去用。 赵匡胤这个时候也是无比的紧张,一天恨不得往三司跑七八趟,去随时查询全年的岁入结果,这还是他当皇帝之后的第一个财年呢,对此自然是无比的关心。 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也太大了,不管是抵御契丹还是征伐江南,都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这一年里禁军在淘汰老弱之后又进行了大规模的扩编,将各地精兵尽数抽调,去年他刚当皇帝的时候禁军只有十三万人,今年却是已经十六万了,五年之内他还打算扩充到二十万,这些可都是职业士兵,都是要花钱养的啊。 “今年的财税,还是没有算出来么?” 薛居正闻言苦笑不已,情不自禁的就流下了满头大汗,这已经是这三日来,赵匡胤第六次问他了。 “回官家话,户部的粮税已经算出来了,去年,年景不算太好,只有显德年间的,八成。” “怎么只有八成?” 赵匡胤不满意了,难道我大宋,还不如大周? “主要是因为契丹在去年入寇更频繁,边军的压力更大,魏王和晋王都做过几次坚壁清野,您又免了河东今年的税赋,加上河南又略有小旱,故,粮食上确实是照比以往欠收一些。” 赵匡胤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却也颇为烦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去年时赵光美覆灭了北汉收复了河东,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也确实是把辽国给惹得不轻。 耶律璟虽然是个昏君,也是个和平派,柴荣收复关南三州的时候曾说出“此本为汉地,今还于汉人也是应然”这种在辽国内部简直混账的话,但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却是一个主战派。 因此辽国虽没有大举南下,但小规模的骚扰却是一直不断,耶律斜轸甚至亲自攻克过雁门关,还尝试攻打过太原,不过打了两天感觉打不下来就又回去了。 虽然谈不上什么大动干戈,至少开封的禁军始终未曾去救援,而且符彦卿和李筠也都组织过反攻,双方各有输赢,谁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但耶律斜轸这样的打法,然而这战事,终究是耽误了农时。 “耶律斜轸,着实是可恶啊,可惜,如今王朝初建,正该养精蓄锐之时,不宜现在就与辽国大动干戈,且看他明年,会不会收敛一些了,若是不识好歹,咱便率禁军精锐,亲自去会一会他。” 群臣闻言,尽皆默然。 都知道,他这话纯是在嘴硬罢了,如今大宋的军略还是主张先南后北的,该忍的时候肯定还是得忍,真要是御驾亲征,面对的对手肯定也不会仅仅只是耶律斜轸了。 如今北汉虽然灭亡,但辽国与大宋的军事默契其实还是在的,辽国这一代开始国策就已经转向了,正处于从强人政治到制度建设的过度期,整体的军事策略上主张防守和安抚幽云,他们也不乐意跟宋朝展开国战。 因此,这一年的宋辽战争一直都是耶律斜轸和符彦卿、李筠三个人在打,大家不约而同的谁也不出动主力,然而即便是如此,这对于双方来说也无异于是钝刀子割肉,都是在慢慢放血。 大宋虽然比契丹有钱,但这种消耗战终究还是难受的。 “财税呢?财税算出几成了?” “额……具体的,还没有算完,不过大概,应该在七百万,到八百万之间,恐怕是,很难有盈余了,甚至……可能,会有亏空。” 赵匡胤不禁勃然大怒:“多少?七八百万之间?为什么会这么少,去年的时候,岁入明明有一千多万贯,为什么换了你来当三司使,居然就少了这么多?差出来的那三百多万是被你吃了么?为什么换了你之后居然就有亏空了?” 薛居正见状连忙跪地请罪道:“官家您去年先是给予河工口粮,后是减了河北的马政、皮政,花销,确实是比前朝时更大了许多,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今年的岁入变少,确实是,跟商行有关。” “商行?商行用的钱不是老三自己赚的钱么?” “官家,去年,光是商行卖的酒,就有至少几万斤,他们都是自制的酒曲,光是此一项,少说,盐铁司也要少收一百万贯以上的酒税,而且殿下曾跟我说过,今年以来,商行的冶铁产量增加了足足六成,除了军用之外,还大量的涉足民用铁器,虽无定数,但就算往少了去算,恐怕,盐铁司因此至少也是要少收一百余万贯税钱的。” 赵匡胤一愣,随即却是也明白了过来,薛居正算的这些都还只是显而易见,能够轻易算得出来的数目,比如酒曲税、铸铁税,其实只要算算商行今年全年制了多少酒,卖了多少铁,大体就能算得出商行总共逃了多少税。 而那些因为商行崛起所导致盐铁司少收的隐形税赋,恐怕才更是大头。 毕竟,宋初的税赋虽然复杂,但本质上却还是两税法的底子,两税法这东西说一千到一万就是财产税,比如房产税,交易税,还有生产资料税等,简单来说就是越是有钱的人,收税收得就越狠,那些商贾赚得钱多,缴税就多,而交易税则高达25,现如今这些钱都被商行给赚了去。 商行赚了钱,那些被他抢生意的商贾自然也就赚得少了,如此一来,这些商贾置办财产自然也就少了,财产税自然也就少了。 如此情况下,若是今年的盐铁司只少收个三成,恐怕这薛居正还真是干得不错呢。 “商行……今年到底赚了多少?” “臣不知,商行的账目,臣从没有过问过,确实不知。” 却见一旁,本来一直没有作声的王溥突然开口道:“我听说,商行明年可能还要涉足制糖,和制盐,可能会购买盐矿,如此一来,这明年的岁入,是不是就更少了?” 薛居正一时也是为难,最终,却是长长一叹,道:“这要看,商行到底要制多少盐了,糖倒是还好说,关键这盐,乃是财税大项,若当真盐税上出了问题,只怕明年的岁入……腰斩也不是不可能。” 见状,王溥突然义愤填膺地拱手道:“官家,臣不敢再说秦王殿下和商行是与民争利,然而臣以为,商行,必须置于三司之下,该缴的税总得缴啊!这才刚刚一年,商行就已经侵吞财税至如此地步,臣,恳请官家为国家计,为天下计,申斥秦王,勒令商行,整改,官家若是姑息,朝廷的岁入入不敷出,这是要出大事的啊!” 赵匡胤面上阴沉无比,一言不发,但手,却是已经情不自禁的捏着玉斧在盘了。 却见赵光义也上前道:“大哥,臣弟也以为这样不太好,商行不缴税赋,对咱们来说,其实无非是左手倒右手而已,然而且不说商行之利润,咱们赵家只拿了四成,臣弟听说,因为商行强势,许多民间的商贾,都会千方百计的跟商行去搭上关系,以此来逃避税赋,地方官府在面对商行的时候,终究是弱势了些,根本不敢强征,谁知道这天下商贾有多少人在通过这种方式偷了税?臣弟虽然在商行之中也占了一成的股份,但是臣弟以为,咱们,确实是不能再让三弟胡闹了啊,。” 第八十二章 他好像缺心眼啊 端文殿内,赵匡胤不置可否,挥了挥手让众宰相下去,对于商行的事决口不提。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的商行渐渐的已经成了气候,这其中涉及到了无数兵卒和退休老将的利益,改商行,本质上就是在改军队,大宋如今初立,对待任何禁军有关的改革,再怎么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只是隐隐的,却还是有些后悔对赵光美放权太过了。 ‘偷了盐铁司的赋税自己赚,可问题是咱们家在商行也只占了四成啊,哎~,这买卖做得,不划算啊。” 大宋,实在是太穷了。 此时的大宋,地盘不过是中原一片而已,河北和河东都是抗辽前线,不要朝廷输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根本不可能贡献什么财税,关中一代也算不上太平,孟昶的后蜀此前占据的秦凤三郡还没有收复,王昭远一直叫嚣着北伐中原,局势也是异常的紧张,若不是吴越和南唐的年年朝贡,恐怕这大宋的财政非得是入不敷出不可。 ‘要不……恢复马政和皮政?柴荣搞这东西虽然残忍,但其实也确实是有道理,国家,真的是太穷了啊。’ 另一边,薛居正回到了三司,正打算训斥一下属官传递一下赵匡胤给他的压力,结果却惊讶的发现度支司那边居然一大半的属吏都不在。 “人呢?度支司的人呢?” “回相公,他们……他们都去秦王殿下那去了,说是在查验商行的税赋和账目。” “胡闹!难道商行的账目,比今年的秋税还要重要不成?官家三天里催了八次,还等着看呢,我……我去找殿下分说。” 说罢,薛居正气哄哄地就去找赵光美去了。 毕竟,他才是三司使,虽然这一年来他对赵光美的商行始终比较支持,但此时一算账,发现自己的三司被赵光美至少偷了几百万,连带着他还要被官家责备,自然心中也多了几分不满。 商行赚钱来安置退伍老卒,这当然是好事,但税赋不能这么逃啊,再这么胡搞下去三司都要变成清水衙门了。 “殿下!” 一进门,薛居正就是一声大喝,直吓了赵光美一跳。 “老薛?来来来,你来得正好,光靠度支司这边的人手不够用了,你赶紧的,去户部给我叫点人过来,要不然明天这账目也核算不出来。” “…………” “你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薛居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满,道:“殿下,此时正值秋税之时,三司上下无不是忙得不行,官家此时还等着今年的折子呢,很是急切,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拉度支司这么多的官员帮您的商行算账,岂不耽误国事?本相这次,却是要驳斥于您了。” 赵光美一愣,随即一脸好笑地道:“你驳斥个屁啊你,度支司管的就是核查税赋数目,我的商行这是缴税来了,你们难道就不核查么?难道我商行的税,就不是税?不是说好了,商行的三分之一利润虽说是要上缴给枢密院,但是毕竟,还是要从度支司这边走一遍的。” 薛居正又是一愣:“伱们商行,也在这个时候做盘点么?” “其实本来不应该是这时候的,放到过年前后会更合适一些,但这不是知道你们在盘么,我就顺便也盘一下,这样,度支司做明年预算的时候也方便,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今年税收情况肯定不会太理想,并到一块,也好看一点。” “你们缴了多少税?” “这不正核着呢么,喏,这些都是账本。” “这么多?” 薛居正一脸懵逼,只觉得这一屋子摞成小山一样高的账本,都快赶上盐铁司那边的全国盐铁了。 “有总账没有?” “喏,这儿呢。” 薛居正接过来打开,然后啊得一声就跳了起来:“这么多?这些,这些是利润还是,还是,税?” “当然是税啊,利润我给你送来干嘛。” “能确保准确么?” “这不是正稽查呢么。” “走,跟我去见官家。” “我不去,我这核税呢,再说我要跟他汇报工作哪用得着这么正式,晚上那些老将们张罗着一块喝酒邀请他,我们在酒桌上把事儿说了就行了。” “荒谬!此等国朝重事,怎么能如此随意?不管,我才是三司正使,你必须跟我走。” 然后,薛居正拽着赵光美就把人给扯进了宫。 “官家,官家,大喜啊,大喜,税赋出来了。” 赵匡胤压根就没离开端文殿,正想着今年税赋的事情发愁呢,见薛居正过来了,不由得也在面上露出了一分喜色。 “怎么,今年的岁入算出来了?” “不是,是秦王殿下,商行的账目出来了。” 说话间,赵匡胤这才看见慢腾腾迈着逛花园一样的步伐溜达进来的赵光美,嘴里还嘟囔着:“就不乐意来端文殿,压抑,有什么事儿酒桌上说多好。” “哼!” 赵匡胤不满地冲着他哼了一声。 “多少?” “官家,这是总账,一共是五百二十七万贯。” “这么多?” 赵匡胤大吃一惊:“这样的话上缴三分之一的话就是……” “官家,是上缴五百二十七万贯!” “上……上缴五百多万,也就是说,实际利润有一千五百多万?利润接近于全国岁入的两倍了?这,这不是戏言么?” 然后赵匡胤俩眼珠子就直勾勾地盯着赵光美。 赵光美则是自来熟的从赵匡胤的桌上拿了个苹果,边啃边道:“我姐夫和岳父他们那群老将,晚上说要把樊楼包下来喝大酒,还说要请你,你去不去?商行出钱,我跟他们说既然请你莫不如直接就在皇宫开了得了,他们却非得要去樊楼,说是在宫里喝不痛快,这是有俩钱不知道怎么糟践好了,你去不?嗯,我要是你我就不去,跟你一块喝酒,肯定不痛快,我猜他们让我请你就是意思意思,大哥你要是懂点事儿,人别去,把账结了,唉这苹果挺甜啊,南唐进贡的?” 赵匡胤指着账本不说话:“这钱,这钱,哪来的?哪来得这么多的钱?” “赚的啊。” “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会赚这么多,区区一家商行,这,这怎么可能?两倍于今年岁入?把财神爷宰了放血也不应该赚这么多啊,咱们,咱们赵家是不是还有四成的股?也就是说……” “一千五百多万的利润,给枢密院五百,给禁军将士们发福利五百,剩下的五百咱们才能分四成,也就是两百万多一点,不过大哥,这两百多万有一百多可是我的,还有五十万是二哥的,分给你的就五十,而且这五十也是分给昭儿的,现在昭儿被娘带着,所以你想要这五十万的话你得跟娘去要,再说今年的利润也未必会全分下来,可能还会投入再生产呢。” 赵匡胤则没搭理赵光美的打茬,一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赚这么多,这怎么,居然会赚这么多。” 然后他连忙一把将赵光美拉过来,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直接就把他摁在了自己的龙椅上跟他并着肩膀的坐着,然后急切地道:“为什么会赚这么多,这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 赵光美则是神色如常地道:“没什么不合理的啊,商行的规模在这摆着呢,光是前期投入就一千多万贯,尤其是还合并了各军场院,不客气的说,各军场院的资产真要换算成钱往外卖的话,两千万贯恐怕都不止,规模化生产本身就会降低成本,我呢,又搞了点小发明创造增加了生产效率,还搞了点香皂之类的小玩意,一年,财产收益率其实也就相当于百分之三十多,说实在的并没有很高啊,最关键的是我没上税啊,光是这一条,就足以把利润给做起来了。” “啊……差了……差了这么多呢么?” 说话间,却见门外班直汇报:“官家,张御史求见。” “哪个张御史?啊,张霭?这老东西来干什么,不见不见,咱忙着呢。” “喏。” “等一下。” 赵匡胤不禁又犹豫了一下。 “还是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张霭呲着两颗漏风的大门牙趾高气昂的就进来了,见赵光美与赵匡胤并着肩膀坐在了龙椅上,忍不住一阵皱眉。 ‘官家,对待家里人还是太随便了,也太宽容了。’ “张爱卿,你有什么事?” “臣,要弹劾秦王殿下,和皇家商行。” 赵光美原本正捧着个大苹果看热闹呢,这个张霭现在是真把自己当宋朝的魏征了,张嘴就喷人,他还想看看乐呵是谁要喷他呢,结果没想到居然冲着自己来了。 还敢冲着自己来呢?不怕被那些兵痞半夜砸门了? 赵光美倒是都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反而只是觉得好奇和好笑,居然还挺期待这货能不能喷出点花来。 赵匡胤也是笑着道:“怎么,是又要说商行与民争利,想把商行关了?” 张霭道:“臣要说的,已非是与民争利的为何体了,臣这里有一本册子,此中,详细记录了至少一百多个民间商行,通过狐假虎威,仗着自己与商行的合作关系,而拒不缴纳朝廷税赋之事,臣以为,实在是触目惊心,臣听闻今年岁入,大大不及预期,臣,斗胆断言,今年岁入之亏空,皆是因商行之故!商行做生意不缴税赋,实乃国之大恶,宋之大贼是也!” 赵光美面色古怪,将手中啃得差不多的苹果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拿出来一个啃了一口撇嘴道:“这大帽子,扣得可真好,都把我个扣成国贼了。” 赵匡胤皱眉道:“折子拿上来。” 然后打开,看着这一份密密麻麻写满了的,商行偷税漏税之罪证,心中却愈发的古怪。 然后忍不住扭头问赵光美:“这都是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是真是假,我这么大个总经理,掌控的都是战略方向,这种小事儿我还能亲自过问不成?这是逃了多少税啊?” 张霭怒哼一声,自信地道:“仅臣手中的这份名册,至少,这些鱼目混珠之鼠辈,逃了四十万有余的税务。” “才四十万?”赵光美不屑地撇嘴道:“废了这么大的劲我还以为你这是憋了多大个屁呢,闹了半天才四十多万。” 赵匡胤皱眉道:“你可知,商行今年仅仅是上缴的分润之税就有多少?” “臣不知。” “足有五百多万贯,加上这笔钱,即便是国帑,也已经比去年要高出一大截了,这就奇了怪了,你说这商行偷税漏税,可就算将今年岁入的亏空全都算在商行的头上,他也不过少缴了三百多万,但他却缴了两百多万贯,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这,这不可能。” “还有,岁入亏空的事,是刚刚端文殿宰相议事的时候,刚刚议出来的,你又不是宰相,怎么前脚我们刚谈的事情,你后脚就知道了,而且还拿出如此详尽的证据呢?” “啊,这……” 赵光美却是一直低着头看着这张霭递上来的这份名单,然后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道:“大哥,这张霭区区一个御史,居然能将这证据搜集的如此齐全,就算他是处心积虑,也着实是让人诧异,就算这名单为真,连我都不知道的事儿,他却知道,商行中也没人专门统计过此事啊。” “而且您看,这其中所谓偷税漏税的商贾,绝大多数都是开封府下辖十七县的,你这证据,是开封府帮你收集的啊,莫不成是我二哥?大哥,二哥这是吃饭砸锅啊,我强烈建议,今年的分红就别分给他了,要不然咱们把他的那一成股份分了,我和昭儿每人多拿半成。” 闻言,张霭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然而他却依然是死鸭子嘴硬道:“官家,殿下,臣非是说商行所做之事不好,臣以为,商行确实是促进了工商的繁荣,然而商行偷税逃税,以及那些依附于商行的商贾偷逃漏税,同样乃是不争的事实,商行今年利润如此丰厚,恰说明秦王殿下乃是天下奇才,或可大解咱们大宋的燃眉之急,财政危机,然而,若是殿下能在此基础之上,正常缴税,国用岂不是会更为充足?” 赵光美撇嘴:“何着我现在缴的五百多万就不算税是。”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光是交易税,就是四分之一,殿下若是全额缴纳税负,而不是特立独行,岂不是国用更足么?如果这些钱不是经商行之手,而是流于民间百姓,则朝廷能从百姓手中多收上来的赋税,岂不是要数倍于此么?” 赵匡胤闻言,忍不住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理论上,张霭说得好像是有道理,可哪来的什么数倍于此,去年全年的岁入也就一千万贯出头啊,怎么感觉这理论,和过往的实际经验完全不符呢? 赵光美更是忍不住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道:“大哥,他好像缺心眼啊。” 第八十三章 你跟我讲法制我都想笑 闻言,张霭已经是恼羞成怒,一张脸憋得通红地指着赵光美问道:“不知殿下,因何而辱我?臣乃御史,乃是风闻奏事。纵是弹劾于您和商行,也是完全出自一片公心,折上所录之事,无一例外,全是证据确凿,绝没有半点差错,殿下当众如此辱臣,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臣,便要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噗呲。” 赵光美又笑了出来。 “抱歉抱歉,那个,啥,真是不好意思哈,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你太好笑了,你别撞死,来来啦,过来坐,哦你没坐,过来站会儿,咱们慢慢说。” “你……哼!倒要听听殿下的高见。” 张霭愈发的恼火,总觉得这赵光美分明是在故意羞辱自己,然而人家毕竟是秦王,而且素来邪门没规矩,想了想,却是也只好暂且忍耐下来。 不过这还真是冤枉了赵光美,赵光美本人还真没有要故意羞辱他的意思,事实上这老头虽然讨厌,虽然总找自己的茬跟自己过不去,不过赵光美却觉得他还真是挺可爱的。 赵匡胤拿他当魏征在用,这是在自比李世民呢,偶尔恶心一点,忍忍就算了,谁让他那么虚荣,在意一个青史上的名声呢?他自然不会坏了大哥好不容易做的秀。 赵匡胤也好奇地道:“我心中也不怎么理解,你的那个商行能赚钱,这是你的本事,可是明明伱是少缴了税了,为何分出来的利润,反而会比正常的赋税多出来许多呢?” 赵光美道:“这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老实说,今年这还是因为是头一年,尤其是重工那边投入大产出少,明年,说不定我要上缴的税赋比现在还要再多一倍呢。” “这倒是奇了,难道是你点石成金了不成?” “首先,天下的财富本质上并不是固数,不是说我这多赚了一文钱,天底下就会有别人少赚一文钱,没这个说法的,商行之所以赚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生产力得到了发展,生产效率和生产技术得到了提高,此为一。” “再者,自然就是这税赋了,大哥你可知道,一个商贾,如果正常做买卖,规规矩矩的缴纳税赋,他要缴纳的税是他利润的几成?” “几成呢?” “至少六成,如果他卖得还是盐、铁、茶、醋、酒等管制之物,恐怕这利润便是八成、九成,这还没算间架税,老实说,市面上若真有如此老实本分之人,他也别做什么买卖了,万贯家财也不够他赔的。” “这是为何?” “因为你若是当真缴了六成的利润做税赋,剩下的四成都未必够你维持的,而如果别人家只缴三成,稍微降点价你都受不了,这一来二去,这不叫做买卖,这叫为国家做贡献,舍小家为大家了。” 赵匡胤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商贾之人中,多数都在偷税漏税?” “不是多数,是所有,无非是有的人逃得多一些,有些人逃得少一些罢了。老实说,我也是干了这个商行,有些事才渐渐的有了了解,大哥您信不信,民间的这些个大商贾,三分的税赋给了朝廷,就至少有九分的税赋用来上下打点,肥了那些贪官污吏,而最终大家到底缴纳多少税赋,其实拼的还是谁更有背景,谁跟当地官府的关系更好,税法?你跟我讲法制我都想笑。” 赵匡胤闻言脸色大变:“竟有如此严重?那,那是税法,定得太高了么?” “跟高低没有关系,本质上,还是在于这税基,到底出在谁身上的问题,说实在的,这天下不缴税的又何止是我这商行呢?李筠和符彦卿他们缴税么?那些大一些,有一定能量,关系的商贾,他们缴税么?乡间拥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地主,他们缴税么?” “我朝税法基本延承于唐朝的两税法,其中财税部分,设计的本意大多乃是为了让那些真正有钱的富户多缴税,贫困无依的百姓少缴税,比如间架税,这个税赋本意上是通过一个人居住的宅子的大小,评估城郭市民的房产价值,然后固定收取一定的房产税负,采用的乃是累进税制,应该是房子越大,缴税就越多。” “然而实际上实施起来,一间宅子到底有多大面积,里面的家具陈设到底值几个钱,这个宅子的区域位置到底是黄金旺铺还是鸟不拉屎,这一切到底是谁来评估呢?如果我本来需要缴一万贯的税,那我贿赂税吏和地方官员一千贯,能不能少缴一些,只缴二百贯呢?” 赵匡胤不禁皱眉道:“可是,朝廷依旧每年能收上近千万贯的财产啊,难道,民间的工商两业,居然已经如此繁荣富裕了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每个府,每个县,大体应该收多少税,其实或多或少都是有个定数的,你得说得过去,因此,大商贾少缴的那些税赋,终究是要在小商贾,甚至是普通市民,乃至于乡野的农民身上加倍的收回来的。” “说是农民不缴杂税,名义上收得都是商业税,但其实这个重担,还真就都是压在农民身上的,因为农民是没有定价权的,朝廷又只收钱不收实物,以丝绸为例,一名农妇种桑、养蚕、缫丝、织布,一年到头能织个半匹布。” “可是朝廷征税只收银钱,按理来说,妇人应该把布匹卖了换钱,一部分缴税,一部分留下家用,可是,商人、官府、地主豪强,三者往往会相互勾结,原本市面上应该卖一千文的布,往往五百文也就给收到手了,商贾和豪强再以这五百文的价格缴税,转手,就将这布匹卖出一千五百文,大哥您说,这匹布的税,到底是从谁的身上收上来的?” 赵匡胤闻言,情不自禁的就将手伸向了玉斧,眼神微微眯起。 “他们,怎么敢如此?这居然还是普遍现象?这些个硕鼠虫豸,当真以为咱不会杀人么?真以为我赵匡胤不杀人么?!” 赵光美却安抚道:“冷静,冷静点大哥,不至于,又不是冲你,自打有了两税法以来,从唐代中晚期一直到现在,这天下一直都是这样,您这都已经算好的了。” “说白了,古今中外其实都是一样的,所有的税法在制定之初,初衷都是要征那些有钱人的税,但是实际上真的执行起来,一定是那些有钱人不缴税或者少缴税,没钱的人却要多缴税,甚至还要将那些有钱人少缴的部分给补上的。” “任何朝代,缴税得都是那些没什么钱,但又能缴的起税的人,也就是中产,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中产中少数走了狗屎运的或是特别有本事的,会跻身于上层不缴税的有钱人,绝大部分则会被沉重的税赋逼得越来越穷,最终破产沦为流民,而朝廷所能够征收得到的税赋却越来越少。” “一般的王朝到了这个份上,就一定会对税制进行改革了,改得好,则能再维持个两三代,然后再次进入死胡同,然后再进行改革,直到哪一次改革没改明白,或是到了实在积重难返的地步,则差不多也就到了这个王朝灭亡的时候。” 心中却是在想,这种税收方式在历朝历代之中真就算是还挺不错的了呢,不管是明朝的一条鞭法,还是清朝时的摊丁入亩,本质上都有点想追溯宋税的影子,收税么,不寒颤,忍一忍得了,人家崇祯想跪着要饭都还没这门子呢。 “所以说啊,纠结我逃了多少税赋根本没意义,逃税的法子多了去了,反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逃,然后直接从利润中给朝廷分。” 说罢拿起手中那份所谓的犯罪名单道:“这些人我确实都不认识,但这个事儿我还是知道的,大哥,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给朝廷缴税。” “这些人,就算是不跟我搭上关系,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躲避税赋的,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太硬的关系网,想逃税还是得贿赂官吏,这也是人家的成本么。” “跟我搭上线就不一样了,只要跟商行扯上关系,自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免税了,这些贿赂官员税吏的钱,是不是就省下了?” “他们都是我的原料供应商啊,我采购原料,都是走了招标的,他们想跟我搭关系就得竞价,最终我采购原料的价格就会更便宜,这其中采购价的这个差价,原本就是应该打点那些贪官污吏的钱。” “如此一来他们省了成本,我呢,赚取到了更多的利润,然后我的利润中又有三分之一现在缴了税赋了,你看,这是不是一石三鸟,除了贪官污吏以外,三赢,这多好。” 却见赵匡胤狠狠一拍桌子道:“简直是岂有此理,荒谬无比,老子是金戈铁马打下来的江山,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些贪官污吏,豪强奸商?来人,给我把张琼叫来!” 不一会儿,张琼一瘸一拐的进来,恭敬行礼。 “张琼,我命你带领殿前班直以开封开始,给我查!上上下下的给我查,是谁在贪污受贿,是否真有你富户之钱不收,转而转嫁于贫苦百姓之事,查出来,你谁的面子都不要给,咱倒要然天下人看看,我大宋的刀子对内,到底利是不利!” “是,大哥。” 张琼本人闻言,居然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真的将这差事给接了。 赵光美却是吓了一大跳:“大哥,这样的事,你让他去查?” “哼,张琼此人,最是公正无私,他与我关系非同寻常,也不用去讨好谁,这件事,恐怕就只有他去查,我才放心。” “啊……这样啊。”赵光美点了点头。 心想,这下,我算是弄明白这张琼在历史上为啥会莫名其妙的被人当着你的面给活活打死了。 不自量力,这不纯是活该么。 第八十四章 这都什么事儿啊 赵匡胤很生气,特别生气的那种。 他到底是军人出身,最恨那些贪官污吏了,哪朝哪代都一样,武人最恨文人贪钱,文人最恨武人怕死。 他毕竟是篡夺的后周的江山,对待前朝臣子是大规模的绥靖了的,这一年里他的精力又一直放在军队上,对于文官却是还没有顾得上。 正好借这次查税的机会整顿吏治。 至于说,让张琼这样一个纯粹的武夫来查税收搞吏治,这就叫武代风气,这帮人办事,效率比文官高出一百倍都不止。 赵光美当然也不看好张琼,原因无他,税制这个事儿实在是太复杂了,要想改,其复杂程度其实几乎与后来的王安石变法都不相上下,在原本的历史中,是赵匡胤与赵光义这兄弟两个几乎不受相权制约,乾纲独断的皇帝用了两代人的时间才基本捋顺,才逐渐制定出来的,这事儿即便是让赵光美亲自去做,也只能是慢工出细活,一点一点的来。 豪强经济有豪强经济的好处,说白了天下要素无非就是土地和人口而已,豪强逃税的手段无非也就是隐田和隐户,这种情况下把牙兵派出去或许确实会有奇效,但对于已经逐渐进入到市民经济的大宋来说,这市场经济的门道可就太多太多了,北宋的税收和财政是所有封建王朝中最复杂的,就张琼这种蛮子,别说是下场做事,能站在边上把这里头的门道看懂,都算他厉害。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他依旧自顾自的啃着苹果。 “我听人说,你的商行明年还要涉猎制盐和制糖?” “嗯?啊,是有这想法,主要我现在搞肥皂、果酒,不是都要用猪油么,取了猪油之后那些猪肉就得着急处理,如此一来猪肉都卖得便宜了,开封周边的猪肉价格提贱了,然而我又因为养猪,包下了大量的土地,导致周边的粮食价格又大涨,这样多浪费啊?” “所以我就琢磨着,以后取了猪油之后将猪肉用盐腌制一下,腌成火腿、咸肉、腊肉之类的,方便保存和运输,可以卖给天下的百姓,让天下的穷苦百姓隔三差五的都能吃上一口猪肉,而且这个猪肉里面还带着点盐,如果每天都吃一小块的话,连买盐都省了,这多是一件好事?” “当然,官盐太贵,我要使官盐的话这盐比猪肉都贵了就,所以啊,我就打算让人去买点盐矿,你放心这些盐我不在市面上卖,全都用来腌猪肉。” 赵匡胤皱眉道:“盐税乃国税之根本,你买了盐矿腌了猪肉,岂不是要让盐铁司那边很难做的么?明年这盐税……” 说到一半,就见赵光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 “你觉得盐税也有问题?” 赵光美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个哈哈道:“行了大哥,别想这么多了,现在跟你说这些,没意义,总之,朝廷是咱们家开的,商行也是咱们家开的,朝廷赚钱也是赚,商行赚钱也是赚,肉都是烂在锅里的,你还纠结个啥?至于说这个钱到底是从哪赚合适,等明年咱们把钱赚到手,伱再考虑是放在衣服兜,还是裤子兜里,也不晚啊。先不说这个了,对了晚上大家喝酒你到底去不去?” “你都说了,他们要是想让我去就不会订在樊楼了,那我还去个屁,滚滚滚蛋,明天我派宦官去樊楼结账。” “嘿嘿,行,那走了哈。” 然后赵光美屁颠屁颠的就跑了。 一年多了,他还是始终不喜欢端文殿的氛围和气息,在这地方待着都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 晚上,樊楼。 “各位兄长、叔伯、还有商行的诸位兄弟姐妹,好吃好喝的炫起来,今晚上所有的消费,由我大哥买单!!” 一句话,直接把宴会就推向了高潮。 无数的胡姬在酒宴中央载歌载舞,琵琶的曲乐也猛得变得激昂了起来,都是大老粗,也听不出什么好坏,节奏紧凑一点,找些美女跳胡旋也就得了,整体的感觉跟他穿越以前去夜店蹦迪没什么差别。 “殿下,你还喝橙汁呢?连老婆都有了,还不喝酒?” 喝得五迷三道的高怀德一把搂住了赵光美的肩膀,拎着个酒壶就塞到了他的手上。 “嗯……我这不是毕竟还小么。” “你还小个屁啊,来来来,喝啊,将进酒杯莫停。” 另一边,石守信则已经踩在桌子上了,两只手一手搂着个妞:“哈哈哈,喝啊,喝啊,大家喝,大家喝啊,今天开心,哈哈哈,太开心了啊。” 见状,其他的几个老将也纷纷劝酒,赵光美在这种氛围中明显也是一阵晕眩,想了想道:“那就……喝一点?” 事实上他还真是有些馋酒了。 毕竟他上辈子是个开饭店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喝酒呢? ‘嗯,就喝一口,就喝一点点,毕竟今年赚了这么多的钱,这也相当于是团建了,哪有团建的时候老板不喝酒的道理呢?’ 然后,眼一闭,一睁,就是明天早上了。 身边还躺着个大美女,俩人都没穿衣服那种。 “殿下,您醒了啊。” 赵光美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脑袋,无意间瞥到床上的血迹,皱眉道:“第一次?” “是,奴家……奴家本是卖艺,不,不卖身的。” 赵光美闻言,赏了她一个大白眼,然后不满地嘟囔道:“我特么也是第一次啊”。 然后努力的回想昨晚上的事。 就记得,昨天晚上实在是太高兴了,然后就一直喝啊喝啊的,反正喝了多少他也记不清了,至少有那么……两三坛。 直接喝得都有点断片儿了。 反正喝到后来,一楼大厅里的那些个管事的就都撤了,然后他和那十几位老将一块放浪形骸,后来不知怎的,稀里糊涂的就玩上姑娘了。 这帮为老不尊的东西,好像把樊楼上上下下所有的女人叫上来选妃来着。 卖艺不卖身?给你个大嘴巴子你卖不卖?这帮人都是那种,当街强抢民女都没人管得了的老兵痞,昨又都已经喝多了,区区一群风尘女子,谁惯着你的臭毛病? 然后赵光美稀里糊涂的就也选了一个,认真瞅了一眼,嗯,至少该发育的地方都已经发育了,应该少说也有个十七八岁,身材和长相都是上上之选,至少不是这个时代流行的,那种没长开的小萝莉。 看来自己就算是喝多了,基本的审美还是在的,没做出太畜生的事儿来。 “你叫什么?” “奴家……奴家叫小兰。” “我还缺了一个贴身的通房丫头,你乐意么?” “奴家乐意,谢,谢殿下的恩典。” 傻子才不愿意呢,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图的不就是能嫁去一个好人家当小妾么,现在失去了完璧之身,若是留在樊楼,恐怕也卖不出去了,但若是进了王府,虽然是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有,但能做王爷的通房丫鬟,万一哪天有孕了呢?是不是就母凭子贵当侧妃了? 秦王殿下可是国储,这以后……那都不敢去想。 赵光美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的,只是不管怎么说,人家的身子已经破了,扔下不管,好像也确实是太不负责了一些。仟千仦哾 果然,自己这个身份就不应该出入这种烟花之地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昨晚上,都谁留宿了?” “额……您诸位大人,都,都留宿了。” “也都睡了姑娘呗?” 小兰点头道:“其中,石将军要要了俩。” “我姐夫和我岳父也……” “嗯。” “哎~” 跟着姐夫和岳父一块干这种事,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啊! 关键是还特娘的断片儿了,那事儿是怎么做的,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事儿已经做了,身子也给破了,钱,回头还得大哥付,搞不好还要被大哥鄙夷,弄不好还要被人笑话,结果到头来一点没记住,这钱,岂不是白花了么? ………… 八十五章 他也配跟我二哥不死不休? 将橘子皮、糖、醋,炖一大锅,再加上点桂花、茶叶等,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醒酒汤。 日上三竿,赵光美和一众退下来的老将各自带着妞,浑身无力的一边喝着醒酒汤,肚子不舒服,连早饭都不想吃。 昨天,喝得实在是都太多了,而且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 赵光美叹息一声道:“谈点正事儿,今年的这个收益,大家也都知道了,其中有五百多万贯是咱们的分红,是分了?还是用来再投点什么?还有最重要的,有五百万贯是咱们要拿出来作为福利,分润给禁军的将士们,干点什么好?总不能直接把钱分出去。” 却见石守信道:“要不,咱们把樊楼给买下来。” “啊?” 赵光美一愣,有点没跟上石守信的思路。 “咱哥们想找个喝酒的地方也太不方便了,要我说,这樊楼就不错。” “好主意啊,这样一来,以后咱们来喝酒就不用给钱了。” “樊楼成了咱们的产业,以后就没人能来闹事儿了,听说这酒楼也挺赚钱的,这是日进斗金啊。” “对,对,这样的话咱们自己人来喝酒就太方便了,可以在后面专门划个小院出来,除了咱们以外谁都不招待,这样好,私密。” “这,这算是给将士们谋福利不?” “算个屁啊!有几个将士能来这地方喝酒?” “不就是钱么,咱们现在这么有钱,我看这个事儿行,我赞成。” 然后这些个老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表示这个投资好啊,太好了,然后,大家就眼巴巴地看着赵光美。 赵光美:“…………” 他们根本就没想着赚钱,分明就是为了喝酒! 为了喝酒方便,就买下全开封,乃至全天下最大,最贵,最豪华的酒楼? 这么任性的么? 好,这些个家伙这辈子也不剩下什么追求了,现在又这么有钱,根本花不完的钱,可不就光剩下任性了么。 这帮老将,一个个的全都是貌似憨直,实际上却一个比一个精明的,赵光美稍微一品就品出来了,这事儿其实是在薅他们赵家的羊毛啊。 毕竟这是以商行的名义买的酒楼,他们在商行中才占了多少股?加一块也就三成而已,还算上了他们的亲兵,让他们把分红分下来,虽然还是很多,但毕竟也是有数的,想要天天胡吃海喝的造,恐怕也还是不够的。 如果拿这个钱买酒楼,相当于他们老赵家出了大头,那些退伍下来分了股份,但是没有决策权进不了董事会的散户出了小头,他们则是搭上了顺风车,以后喝花酒就不用花钱啦,甚至这樊楼以后还赚不赚钱对他们来说也不重要,赚了当然最好,不赚也无所谓。 见状,赵光美不禁苦笑。 酒楼这玩意又不是重资产,这东西主要靠的是经营,没听说有国营饭店能干得好的,商行那么大的体量,涉足这破玩意,这不纯是有毛病么。 只不过这些个老将军们既然全都赞成,他也不好强硬反对,毕竟这都是大哥的结拜兄弟啊。 而且买一个大酒楼的话……他倒是看不上樊楼的这点盈利能力,但一座拥有酒牌的天下第一楼,或许还真能有些别的用处。 略一琢磨,赵光美也就无奈的选择了同意。叫来掌柜的道 “这酒楼我们哥几个买下来了,四十万贯,够给面子了?而且我们会给你留三成股份,这酒楼也依旧还放在你手里经营,我们平时不会过问,只会派个心腹来此管理账目,你也看到了,他们就是想有个地方喝酒而已,以后,有人不守规矩的话可以报商行,报我们的名号,你也可以以我府臣的身份自居,行还是不行,给句痛快话。” 这个年代的樊楼还远没有后来那么牛,这种生意终究是讲究背景的,整个北宋时期樊楼来回来去的换了好几个老板,只知道其中的一任老板好像是石守信,没这个背景,想在开封这种地方玩卖艺不卖身的这一套,怎么可能? 也特么算是历史大修正了。 四十万贯这个数,买一个樊楼,绝对是绰绰有余,当然,这是不能算人家这块招牌的价值的,招牌这东西哪有个准确的估价。 而这位老板在微微思索了一下,居然也极有魄力的点头同意了。 就是心里忍不住觉得有些荒谬。 明明是招待客人,结果一宿的功夫,人家成东家了。 挥挥手让那老板下去,接着聊正事。 “将士们的福利呢?这么多钱给自己买下一个酒楼,给将士们整点啥?” 高怀德道:“建个专门帮将士们带小孩的地方怎么样?目前各营的学堂虽然还是在建,但毕竟太笼统了,将士们有训练、执勤的任务,许多的家属现在也都在咱们商行有了差事,许多的小孩都仍在家里没人管,尤其是小一些的那种。” 赵光美眼睛一亮:“幼儿园么?这个好这个好。” 张令铎想了想却道:“小孩子没人看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军营里面还能丢了?学堂虽然还小,但毕竟也已经有了,比咱们小时候已经强多了,锦上添花的事,我看,不如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这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的事儿,依我看没那么着急,这钱今年不给他们花,明年再花也是一样的,但是军中许多老人的钱,不花可就来不及了,应该建一个养老院,收留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我听说官家……有意要将禁军改革,扩编后还会再裁一批人,尤其是老弱病残,统统都要踢出禁军,听说因为此事,张琼和二大王……哎,我看,既然咱们的商行如今这么赚钱,这一块,是不是应该帮帮忙?” 赵光美还有些不明所以,喝了一口醒酒汤,让小兰帮自己做一下头部按摩道:“军队之中,淘老汰弱难道不是应该的事么?还有,这事儿跟我二哥,还有张琼又有什么关系?” “殿下您有所不知,军营里面的事儿,有时候乃是积重难返,没这么简单的,有些老卒、伤卒、残卒,确实是没有战斗力,说白了,纯粹是个累赘,现在住在军营里,说白了就是苟延残喘,打仗也不可能带他们了,还有一些老人,可能儿子是兵,但儿子已经战死了,而他呢,可能也就赖在军营里没走。” “说真的,眼下我大宋驻京禁军一共也就那么十几万人,但是家属,却已经有六七十万人了,要知道那些扩增后来的那些个新兵可都是光棍,哪来这么多的家属?许多,都是这种人。” 赵光美闻言也是心下沉重,道:“我明白了,这些人中,要是年轻一些的,还能来商行做工,好歹能够自食其力,若是老的,病的,残的,对朝廷来说就纯粹是累赘了,是……有什么谣言了么?” 王审琦道:“哪里还是什么谣言?军中早有消息,说官家淘老汰弱之后,这些人就会撵出军营,自生自灭了,官家现在从各地节度使府中去征募新兵,将士们都说,这些老人,应该……要给新人腾地方。” 赵光美闻言也不禁面色严肃了许多。 五代,和北宋的军营是给将士们分房子的,当然,不是什么好房子,但在乱世之中也足以遮风避雨了,然而这些兵卒却只有房子的使用权却没有所有权,这些房子都还是朝廷的,只是让你住而已。 所以自然,军营的房子中会住上许多并不当兵的人,老兵老卒还好一些,若只是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呢? 朝廷对这些将士其实是没什么保障的,或者说,这个保障并不来源于朝廷,而是来源于各自的主将,比如说,如果高怀德的旧部中有人是这种情况,朝廷可以不管,但高怀德却不能不管,他不管,则下面的人就会对他离心离德,甚至是骄兵驱主帅。 这也是五代乱局的一个原因所在,兵卒与各自的主将是深度绑定的,将门有时候牛也是牛在这,这其实也是五代时朝廷更替频繁的重要原因之一,兵卒的忠诚,是属于直接统兵的那个将领的,而不是朝廷的。 很大程度上,北宋后来战斗力低下也是因为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不是说将领和士兵不熟就不会指挥,五代的兵真的可以做到没有指挥也能自己打仗,但若是上面的领导都不会管伱的身后事,那谁还会在战场上拼命呢?指着文官层层克扣下来的抚恤金? 那些跟着赵匡胤混,跟着石守信等人混的兵自然会有一个好结局,可那些跟着李重进混的呢?甚至再往前,跟着刘知远,甚至跟着耶律德光混过的呢?他们上哪找他们的主将去? 赵光美忍不住皱眉道:“不是说,给所有的退伍,有功将士都分了股份了么?商行的股份你们和我们赵家加一块也只占据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不是都在此次退役兵卒,尤其是其中有功劳的兵卒手中么?” 闻言,却是王彦超忍不住苦笑:“殿下觉得,什么叫做有功?哪朝的功劳?宋朝开国才一年,谁手里有什么功劳?宋承周制,或许周朝时的功劳朝廷还是认的,可是周朝,其国祚不也就十年么?十年前的事,朝廷怎么可能还会认呢?” 说着,王彦超等人的心中愈发的悲苦不已,有所感伤了。 他们至今可是都还记得,杯酒释兵权的时候,他们这些外镇节度使的待遇因远远不及石守信等小辈,于是各自跟赵匡胤诉说自己的功劳,结果赵匡胤一句话就把他们给打发了:“此前朝事,何足道哉?” 辛辛苦苦几十年,风里雨里刀里血里杀出来的功绩,人家一句前朝事,居然就不认了。 偏偏还特么贼合理。 张令铎也给赵光美解释道:“一百人的小团体尚且会有拉帮结派,何况是十几万人的驻京禁军呢?殿前司还好一些,但是侍卫司,其前身那是可以一直追溯到李存勖所创建的侍卫营的,这其中的派系就太多了,有人得势,自然就会有人失势,几十年下来,早已物是人非,分股票,又不是均分。” “说白了,我们这些人下来之前,曾经跟着我们的弟兄我们自然要安排妥当,但那些没跟过我们的兵,谁会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多分一点,我们麾下的兵卒就会少分一点,你说这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原来如此。”赵光美终于懂了:“就是说当初分股票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个亲疏远近,或使手段,或耍霸道,再加上确实有些人没有资格分,有些个老弱病残,现在住在兵营里,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可一旦我大哥将他们踢出去,朝廷又不管他们,或是抚恤不够,这些人,怕是活不下去的。” “是这样,当初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将军的照顾自己的兵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真的从军中退下,现在成了个外人再去看,倒是也觉得这些人,颇为可怜,未尝不值得同情啊。” 赵光美皱眉道:“朝廷管不到的,那咱们确实也是得管,今年的五百万,我支持优先花在他们的身上,可是这些跟我二哥,还有张琼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见石守信叹息着说:“小张这人啊,就是性子太直了,认死理,这不是招了新兵了么,朝廷也着急让那些老的清出来腾地方,这不小张就犯犟了么,不肯让,而这些个新兵,还是二大王做主招募的,他那个殿前都虞侯,以前不是二大王兼来着么,结果现在老人没出来,新人进不去。” “等会儿。” 赵光美连忙打断道:“殿前都虞侯啊,殿前司,班直,没军功的老弱病残?殿前司是我大哥一手建的,你们也大多都是从殿前司出来的,这事儿不对?” 闻言,众老将一个个的表情也是颇为怪异。 “要不怎么说,小张那人做事直呢,其实就像殿下所说,这事儿跟殿前司的关系并不太大,尤其这小张的这个殿前都虞侯,可谁让他这跟二大王有交集呢,官家的意思,是让二大王想办法安置这些人,他不是开封府尹么,这小张,就非得坚持让二大王先把安置的事情给解决了,才肯给二大王招募的那些新兵腾地方,跟二大王顶起来了,侍卫司那帮人,正愁没有主心骨呢,小张那人你知道,做事从来都是大包大揽的,这个事儿,就让他给揽过去了,小张就因为这个事儿,彻底跟二大王杠上了,所以说,这事儿咱们接过去,也能让二大王不这么为难,也能让小张……别那么犟。” “…………” 这特么到底是耿直啊,还是缺心眼啊,自己到底吃几碗干饭他心里没数么? “说个你们不知道的,我大哥要清查税赋,从开封开始查起,也是让这个张琼去查。” 石守信等人吓了一跳:“查税?查……开封的税?就他那个性格,这岂不是要跟二大王不死不休?” 赵光美俩手一滩:“他也配跟我二哥不死不休?他要真憨直,恐怕……死定了。” 第八十六章 这人真不识数 当天晚上,赵光美便命人备了一份薄礼,命人驾车亲自去了张琼的府上拜访。 然后他就被门子给拦了下来没让他进去。 “殿下,我家大人说,他乃是近卫之臣,不便与您相见,若是有公事,可于明天白天,在枢密院或是军营说。” 赵光美见状脸色都不好了,一阵红一阵白的。 “就是说,他明明在家,却不想见我,让我白跑一趟?” 闻言,那门子歉意地笑了笑,却也只是躬身一礼,不说话了。 自打大宋开国以来,这世上还没人给过自己软钉子呢,区区一个张琼,居然连门都不让我进?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一时还真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事实上他也不是故意挑晚上这么个时候才来,实在是白天有别的事儿耽误了。 嗯……这不是小兰进门了么,说是只当了个丫鬟在使,但毕竟他是没有妾的,通房丫鬟也只有这一个,一听说是个风尘女子,立时张灵儿那头就炸了。 毕竟,他跟张灵儿都结婚一年多了,至今却是还没同房过呢,赵光美用的借口一直是因为俩人还小之类的,张灵儿自己也学医,倒是有个理解,事实上她比赵光美还要小一岁,都还没到青春期呢,对那事儿本身也没啥兴趣,一次一年了,始终是相安无事。 结果你特么从樊楼领了个通房丫头回来? 然后这张灵儿就生气了,好歹也是政治联姻,人家也是将门之女,不可能让你这么欺负,赵光美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暂时将这张灵儿给安抚好的,这不,时间就有点晚了。 然后他直接就来这张琼家找张琼来了,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他跟赵匡胤,也没想过避嫌啊,结果就被张琼来了这么一手。 气得他都乐出来了。 “帮我问问你们家大人,他这是避讳个鸡毛呢?姚明卖直,也得看看对象,难道说我,是要拉拢他搞什么宫廷政变么?我都没想到这一块,他却想到了,这到底是他生性谨慎,还是特娘的在无风起浪?还请你帮我问问他,是打算离间我赵家的兄弟之情么?” 闻言,那门子惊恐不已,连忙跪地叩头,口称:“小人,阿不,我家大人绝无此意,那,那还请殿下在此稍后,让小人再去禀报?” “哼,不必了,既然你家大人公事公办,让他明日去枢密院找我去,不过还请替我转告他一句,我大宋不是汉唐,用不着他做什么孤臣,他不是许褚,我也不是曹仁,这一次,我不跟他计较,但是正所谓疏不间亲,今日我主动来找他,本是全都出自一片好意,他这么对我,我很不开心,也请他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说罢,赵光美命人将礼物重新带回了车上,转身上车离去。 却是又不禁觉得好笑:“明明都已经得罪二哥了,居然还敢得罪我,这人,倒也有趣。”仟仟尛哾 当然了,张琼这么轴,确实也有他的本钱,毕竟他是个瘸子,而他的那条残腿,却是为救赵匡胤的命才被废掉的。 此人曾是赵匡胤的亲兵,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曾有一支攻城弩的弩箭射向了赵匡胤而赵匡胤没有看着,千钧一发之际,是这个张琼推开赵匡胤替他挡下了这一箭,这一箭也射在了张琼的腿上。 攻城弩啊,这种弩箭是射到城墙上,然后让将士们踩着爬城墙的,说是箭,实际上就是大铁签子,直接扎大腿上,登时他半条命就没了,事后虽然命大没死但那条腿肯定是废了的。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经历,再加上他为人刻板,憨直,没有花花肠子,对赵匡胤忠心耿耿,所以赵光义卸任殿前都虞侯后,赵匡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来接任。 因为殿前都虞侯这个官职,类比的话非常类似于两汉的虎贲、羽林,驻地就在皇宫的门口是替赵匡胤看守大门的,也是他最信任的保镖,殿前班直没独立出来之前也归他管,换言之,如果有人要搞宫廷政变的话,第一个需要策反的就是这殿前都虞侯,非绝对信任之人不可担任。 他一个赵匡胤亲兵出身的殿前都虞侯,怎么可能会有活不起的旧部?有这种人赵匡胤自己就管了,哪里轮得着他? 而且殿前班直实在是太特殊了,这帮人要么就是年少有功的将士,要么就是关系户,各大将军的孩子,一方面保卫皇上安全,另一方面在此拓展人脉网络,都相当于赵匡胤的亲兵,其前途跟其他兵卒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货,还真拿自己当许褚了。 三国时,曹操晚年的时候有一次曹仁从外地回来,正好碰上许褚,就想跟他亲近亲近,结果许褚板起脸说我是侍卫近臣,您是统兵大将,我不能跟你有私,然后不搭理曹仁就走了,事后曹操听说了这个事儿,便对许褚大加称赞,认为许褚果然是忠诚可靠。 可问题是以史为鉴,不得分情况么?曹操晚年的时候多疑猜忌,难道赵匡胤也是多疑猜忌么?他这样做,难道赵匡胤真会高兴?反正自己是已经不太高兴了。 本来,他现在跟赵光义顶上,赵光美还想帮帮他,现在,却是不禁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毕竟他对赵光义的芥蒂只是因为历史上自己被他整死了而已么,这个时空,他们兄弟俩其实关系还挺好的,他争储的时候已经都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了,赵光义也没拿他怎么样,还是他的好二哥么。 再说事到如今,自己其实大势已成,相对来说,反倒是赵光义的这个开封府尹始终做得没啥成色,历史上他能凭此成为实际上的副皇帝,主要还不是因为大家知道他是国储,也让他早早的就培养了自己的一套班底,现如今天下人就算是不承认自己这个老三才是国储,至少也不会傻呵呵的将宝全压在他这个老二的身上。 他对自己实际上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了啊。 那自己还何必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二哥? 张琼,明明是殿前都虞侯,却在老弱残兵的安置上跟二哥硬顶,这到底是多管闲事,还是借题发挥? 不就是救过大哥的命么,杯酒释兵权之后都提到殿前都虞侯了,已经是全天下仅次于三衙大帅最牛的几个官职之一了,伱还要如何呢?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 “去开封府,找我二哥。” 第八十七章 加班狂魔赵光义 “三弟你怎么来找我来了?” 开封府内,见赵光美居然主动过来找他,赵光义一时还真是有点诧异。 “就知道这个时辰你肯定还在加班,吃了没?给你整点好吃的?你还不知道呢,樊楼我都买下来了,以后就是咱商行的资产了。” 赵光义笑着道:“下午的时候石守信已经来过一趟,办过手续了,你们啊,真是能乱花钱,可谁让我三弟能赚呢?听说今年商行赚得比财税都要多得多,光是分红,几乎就超过了全国的盐税。” “哈哈哈,这不是还有二哥你一成呢么,今年的纯利还挺多的,买了一个樊楼花了四十万贯,剩下的四百多万贯中我留个二百来万明年还得搞点新东西,还有两百万左右用来分,分到伱手里也有二十几万,你高兴不?” 赵光义笑着摇头道:“对咱们来说,要钱何用?你交给我,我除了存起来做库存还能有什么用?那还莫不如交给大哥,让他存国库里,钱这个东西,花出去才有价值,你比我会花钱,这钱啊,我看莫不如你帮我花了得了。” “二哥,大气啊。” “呵呵呵,坐,我命人给你整点酒菜,听说你昨天,酒色二字全都沾了?那就陪我一块喝点?” “行,那就整点,不过可千万不敢整得多了,我这,刚开始喝酒,酒量还是不行,整两口整两口,要烧酒哈,我更乐意喝烧酒。” “刚喝酒就喜欢上喝烧酒了?你这是酒舌头啊,跟大哥似的。” 说着他自己还小声的嘟囔:“我就不觉得烧酒有什么好喝的,哪比得上竹叶青或者金丝、眉寿。” 但他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瓶的烧酒来喝,毕竟别的方面比不过弟弟,总不能喝酒这方面也被十四岁的弟弟给盖过去,显得怂? 一边给赵光美倒酒,一边还说呢,道:“你没事儿是肯定不会来找我的,又是什么事儿?” “跟你买一块地,不用太好,偏一点也可以,但生活不能太不便,最好别是城外,如果涉及到搬迁的话也需要你配合。” “要地?干嘛用?” “商行出钱,建养老院,让那些军中下来的老人,无依无靠的,还有残疾人,都能有个安度晚年的地方,毕竟不管是哪个朝代的兵,有没有功劳,或者是家属啊之类的,只要是住在军营里,或多或少的还不是跟禁军有关系?大哥要干的事情太多,他是真没钱管,他不管,那我就管呗。” “哦?三弟你要管这事儿?这可是大好事啊,好好好,我来想办法,只要你肯出钱,我一定给他们找一处好的去处,那,只管禁军么?” “边军也管,反正钱还有很多呢,说真的,五百多万贯对于国家来说或许也不够做什么太大的事,但对于商行,只服务于禁军、军旅来说,能做的事情还是挺多的,这些钱根本就花不完,等这事儿做完,还要接着花呢。” “好好好,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最近就因为这么一档子事儿,那个张琼抓住了我的一点把柄,跟我是没完没了的犯倔,可真是气死我了,你能出手,也算是堵了他的嘴了,看这回,他还能跟我说什么?真的,你是不知道,那个张琼他到底有多轴,小题大做,分明是针对我,他不就是救过大哥的命么?咱们赵家难道没有厚待于他么?他比我还牛了不成?真的是,一提起他我就生一肚子的气。” 赵光美却心想着,殿前都虞侯这个官职最大的好处就是提拔、任用新人,你这个前任领导直接在交接之前把新人都给招了,人家对你没意见才是见鬼了呢。 却也跟着吐槽道:“谁说不是呢,我啊,刚从他那回来,本来还想给你们做个和事老呢。” “哦?三弟你刚刚去见了张琼?” “嗨,压根就没让我进门,还说他是近侍之臣,不方便跟我结交,我真是服了这个小可爱了,难道我会对大哥图谋不轨,发动宫廷政变?他什么意思啊他。” 赵光义听了也是不由得好一阵的目瞪口呆:“这人,脑子里还真是一块木头,要我说,大哥就不应该把这样要害近侍的职位给他来做。” “来来来,喝酒喝酒,他那人虽说占了个猛字,但就他那个脑子,真要是做个独当一面的指挥使,恐怕还真就未必做得好。” “嘿,谁说不是呢,要我看,他也就适合给大哥守个大门,来来来,喝酒喝酒。” 亲哥俩喝酒,些许正事也就是一提而已,话题聊着聊着就很快跑偏了,天南海北的一阵聊,最后又聊了些童年趣事,最后更是互相抱头痛哭追忆了一下早死没享着福的赵弘殷,吃饱了饭,喝得都迷迷糊糊的,这才停了筷子,赵光义亲手搀扶着已经喝得有些摇摇晃晃的赵光美上马车。 “不过二哥啊,我觉得,不管怎么说,那个张琼是咱大哥的救命恩人,要我说,能不跟他吵,就还是尽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说呢?别到时候整得好像咱们赵家忘恩负义一样,别搭理他不就完了么。” “这是自然,三弟啊~” 说着,赵光义重重地拍了拍赵光美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三弟你是真有本事的人,不像你二哥我,普通人一个,也帮不上大哥什么大忙,咱们大宋现在最大的危机就是一个穷字,你能赚钱,要好做啊。” 赵光美喝得多了,也是有些失态,握着赵光义的手使劲地摇了摇才上了马车,一边感受着头晕目眩,忍不住苦笑的自言自语道:“这具身体的耐受力也太差了,这才喝了多少,居然也迷糊成这样,居然还有点想吐。” 另一边,赵光义倒是没啥事儿,摇摇头便回去接着办公了,他的这个酒量虽然比不上赵匡胤,但跟赵光美喝,也就是漱漱口。 大宋毕竟是开国新立,他这个开封府尹实际上管的也并不只是开封府的事儿,政务本就繁忙,武人那头还好,赵家出自将门,自是不缺少能使唤也信得过的人,然而这治理天下之文事,赵匡胤本身就也是一窍不通,只能是他这个老二在勉为其难。 他又也不是什么长于文吏之人,这诸多政务,哪个不是勉力学习,边学边干,自然,对自己要求得也严苛一些,忙碌一些,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学习和处理公务,赵光美虽然走了,但是赵光义却是不敢安歇,摇了摇有些昏胀的脑袋,又加班去了。 至于他跟赵光美喝酒之后剩下的这一片狼藉,自然也有这开封府上上下下的属官去收拾。 只是那来人收拾好了碗筷之后,却不退去,反而是站在了赵光义的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事?”赵光义问道。 “敢问恩府,刚才秦王殿下来找您……是何事?” “嗯?” 赵光义诧异地打量来人,此人乃是他开封府的推官,姓姚名恕,虽算不得是石熙载一般的心腹,却也算是他的嫡系属官了,此人平日里素来是极有分寸的啊,怎么今日居然会问这么冒失的问题? 我跟我弟弟聊天聊什么,也是你配过问的? 只是见这姚恕面有忐忑这色,眉宇间似是还有几分愁绪,想了想,他们俩也确实是没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赵光义便索性直言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三弟想跟咱们开封府讨一块地来建设给禁军中老人养老的地方罢了,还提了一嘴张琼,劝我与他化干戈为玉帛罢了,那人虽不懂事,但毕竟对我们赵家有恩,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那姚恕面色纠结,好一会儿之后,却是居然噗通一声跪拜在了地上,郑重地道:“恩府,臣下有一句话,知道自己不该说,但是为恩府考虑,臣却不得不说,若是说后恩府要留我杀我,我也认了。” 赵光义皱眉,面露严肃之色,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下臣以为,张琼,非死不可,万万不可饶恕,商行扩张之势头,也非要抑制不可,纵是恩府与秦王殿下兄弟情深,然而为天下计,朝中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与秦王相抗衡,此人,非恩府莫属!” 第八十八章 所谓权力,就是门外有敌,手里有刀 赵光义面色严肃:“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今日,你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算你是我开封府的自己人,胆敢离间我与三弟的兄弟之情,我今日,也必杀你!” 姚恕却是转移了话题道:“敢问恩府,可知商行今日,以四十万贯钱财,买下来樊楼之事?” “这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给那些退下来的将军们买下一个饮酒作乐的去处,又有什么关系?” 却听姚恕道:“然而恩府可知,虽只有一天时间,开封城内一共十六家大型酒楼,就已经组成了联盟,相约同进同退,意欲打压樊楼了?” 赵光义闻言大为惊诧,问道:“这是为何?他们又是如何会有这个胆子的呢?商行,其代表的不止是我三弟和我们赵家,而是整个驻京禁军啊。” 却见姚恕坦然道:“朝廷为控酿酒无度,仿效盐引之法控酒,乃在于垄断酒曲生产,民间的商贾豪强之中,只有极少数拿到了酒牌之酒楼,可以向朝廷,也就是开封府购买酒曲,再通过酒曲酿酒,开封城大大小小的角店、食肆,皆无酿酒之权,只能从这十六家酒楼购买酒水,再转卖给各自的食客。” 赵光义闻言点头,这些他当然也是知道的,目前开封城的酒楼都是前店后厂的模式,而酒曲就是朝廷控制他们的手段,毕竟酒这个东西是粮食酿的,若是民间能够随意酿制,那还得了?万一酿出饥荒来可如何是好? 而朝廷,自然也可以通过出售酒曲,获得高额利润,这便是那酒税的来历,也正是因此,那些用朝廷酒曲酿造的所谓官酒,售价自然也是极为昂贵,这其中大半都在一个税上,颇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烟草税。 当然,肯定也会有民间偷着酿的私酒,不过北宋的策略是,对那些乡野村妇私下小作坊酿制的酒水不予追究,但若是大规模的私制酒曲,那就跟贩卖私盐一样,是杀头的罪过了。 现在毕竟还不是北宋中期,民间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有这个胆子的,干脆卖私盐多好,何必去卖酒曲呢?因此,这年头除了官酒之外,其他的酒除了不用酒曲的果酒之外,其他的私酒又称为土酒、乡酒,约等于后世的三无散装酒,酿造工艺都没有保证,中产阶级以上是不会买的。 “恩府,商行今年虽然也搞了酒水,且销量颇佳,然而商行手中没有酒楼,所售卖的酒水中大多用的还是果酒,且到底售价也不低,算是给这十七家酒楼都留了一条活路,然而……” 赵光义也是个聪明人,闻言皱眉道:“然而樊楼的眉寿,本就是开封,甚至是天下之冠,名誉最佳,卖得最贵,商行既然买下了樊楼,自然也就买下了眉寿,只需以樊楼的酿酒之法,大规模的酿制,哪怕是稍微降低一点价格,其他酒楼的酒水也一定无法与之竞争,以往,这樊楼酿造眉寿还受限于酒曲,可商行……” 姚恕点头道:“商行的背景太过特殊,盐铁司上下根本就不敢管,甚至是管不着他,秦王殿下甚至根本就不会从盐铁司购买酒曲,而是自己去发酵酒曲,如此一来,谁的成本能比他更低,谁的产量能比他更大?” “然而这开封城内的十七家酒楼,为了拿到这样一块允许他们酿酒的酒牌,上上下下使了多少打点,付出了多大的精力?商行如此一手,这些优势恐怕顷刻便要乌有,甚至很可能他们会觉得自己酿酒不合适,反而要从樊楼去买酒,回自己的店里去卖了,如此一来,他们跟角店、食肆,还有什么区别?这,已经不是利益之争了,而是生死之别,因此,就算明知道那商行是背景通天,非他们所能抗衡,又岂有坐以待毙之道理,民间有一句俗语,这兔子急了,尚且还要咬人呢啊。” 赵光义恍然大悟,却是了然道:“如此说来,三弟此事做的……确实,是有点不妥的啊。” “何止是不妥?简直已经是在动摇天下根基了,所以臣敢问恩府,您身为开封府尹,是应该支持樊楼,还是应该支持那另外十七家酒楼所组成的联盟?” “这……” 赵光义一时还真是为难住了。 他当然明白姚恕的意思,人家的那十七家酒楼,为了个酒牌上下打点不断,打点的是谁?这其中上上下下又有多少的利益纠葛?一个开封城便有这么大的风波,整个大宋呢?一个酒,就涉及这么多的东西,其他的呢? 赵光美明年还要制盐,卖咸肉呢,他根本就没背着人,这,又要牵扯多大的利益? 想了想赵光义却道:“这跟张琼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张琼?他毕竟,救过我大哥的命啊。” 姚恕则是坦然道:“恩府可知,今日那张琼为查税赋,已经抓了开封城内十余名商贾了,据说明天还打算去临近府县去抓些地主,许多个所谓的案件,都已经牵扯到开封府上来了,若是让此人再这般查下去,开封府府将不府,我大宋,也必会国将不国。天下官员之中,有哪个是没有问题的?没有问题,弟兄们吃什么喝什么?敢问恩府,难道就只有他们武夫的命是命,咱们文官的命就不是命么?!” 赵光义摇摇头叹气道:“水至清,则无鱼么?终究,还是落在了税上,说到底,无非是钱财二字而已。” 然而姚恕却道:“臣下却以为,这并不只是钱财和税赋的事。” “那是何事?” “恩府以为,何为权柄?” “嗯?你有什么高见?” “臣下以为,所谓权柄,无非便是门外有敌,手中有刀。” 说罢,姚恕跪拜一礼,却是不敢再说了,而赵光义,却是也已经听明白了。 门外有敌,手中有刀,那那些没有刀子的人自然就会需要有刀子的人庇护,对于手中有刀之人的命令自然便会事事遵从。 这个道理在乡野之间适用,放在朝堂之上,自然也都是一样的。 而张琼,就是眼下开封城上上下下心中所认定的门外之敌,不以雷霆之势灭杀,不足以震慑霄小! 然而张琼只是仗着官家宠信一时豪横,所影响的也只是开封一府之地,而赵光美和他的商行,才是天下人真正的生死大敌! 是税赋,钱财,但其实更是命脉,说白了,这还是由朝廷的制度决定的,因为两税法就是给了基层官吏以极大的权柄,而各地官府也好,基层官吏也罢,不贪污腐败的话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后世之人都以为北宋恩养士大夫给的待遇特别好,然而且不说现在的赵匡胤时期高薪养廉还只是一个雏形,一应吏治改革都还没有开始呢。 就算是养,其实北宋的高薪养廉指的也是那些“大人”们的,也即是那些四品之上的正副宰相,至少也得是正副部长级别的干部,到各地知府知州一级已是极限,再往下,北宋也是养不起的。 而那些科级、处级的中基层干部,实际上他们的工资水平一直都没高过,县令的工资收入还比不上一个有技术实力的手工业者,折算成现代购买力的话说破大天也就是月薪一万的水平,这算高薪么? 至于那些正经干部下边的小吏,也就是真正办事儿的庞大公务员群体,宋朝跟其他的封建王朝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零工资的,仁宗朝以后才有极少数业绩优秀的部分,才可能被吏部记录在案,由朝廷发放一点俸禄意思意思,而就这一点点,就已经是相比于其他朝代的极大进步了,其他朝代连这一点点都没有。 不给公务员开工资,还要求人家不贪污不腐败,让人家全家喝西北风过日子? 而且中央朝廷还一直在割地方官府的韭菜,转运使制度虽然还没设呢,但强干弱枝这四个字真的不是赵匡胤的首创,打朱温那会儿就已经暗戳戳的开始了,赵匡胤只是集大成者而已。 可地方官府手里难道真的可以一点钱都没有么?手里没根骨头,叫狗来狗都不来。 往小了说,商行的出现已经耽误各地的文官官吏发财,甚至是生存了,往大了说,这其实已经严重危及所有文官体系的生态了。 毕竟自古以来,武将和兵卒负责保家卫国,文官和胥吏负责治理一方,天行健,地势坤,这是这个世界一直以来运行不变的真理。 然而要说治理地方,什么叫治理地方?最直观的期限,其实不就是能在不逼反本地百姓的基础上,尽可能多的为朝廷提供尽可能多的赋税么?不就是能作为朝廷的爪牙,发动徭役么? 而现在商行崛起了,今年全年的利润居然离谱得比三司都高,光是上缴给朝廷的部分居然也有足足五百多万贯,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目前两税法的这个框架之下,商行越是发展,各地官府能收到的税赋就会越来越少。 甚至就连徭役,其实完全也可以用商行的名义,出动地方上的各支节度使军去做,给钱不就得了么,赵匡胤都舍得给河工发钱,如果徭役不再是无偿的,而是给钱的,这天下有的是会争着抢着去做苦力的人的。 天下的财富或许并不是有数的,但是商行多赚三分,其他人至少也要少赚一分。 这代表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们能够过手的钱财会越来越少,本质上,所有文官集团的影响力,都会越来越低。 禁军和商行组成的利益共同体如果既能够打仗,又能够自己养活自己,甚至在自己养活自己之余还能够养活朝廷,那官家还要他们这些文官干什么? 礼乐崩坏,近在眼前,国将不国,非是虚言。 当然,这一切到底是好是坏还很难说,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赵光美和商行,确实是已经将天下所有的文官,乃至胥吏都逼到对立面去了。 兔子急了,尚且要咬人呢,就连这开封城中那些个开酒楼的,面对商行的强势下场,都会本能的团结起来与樊楼拼死一搏,何况是这些文官呢? 利益之争,尤可退让,生死之争,必将全力一搏! 确实不自觉的在心中嘀咕了起来:“所谓权力,在于门外有敌,手中有刀,如今,门外大敌已经有了,这刀……是在我的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赵光义的心,突然亮了一下,原本已经熄了与赵光美争斗,踏踏实实做个辅助的二弟、二哥的心思,却是又渐渐的淡了。 “张琼,不过是一跳梁小丑,在自寻死路,杀他自是不难,只是三弟和商行,到底是连着禁军,我赵家既是依托于禁军得天下,自也只能依靠禁军来守天下,撼之何难啊。” 姚恕却道:“恩府,商行扩张得如此之快,禁军内部自成体系,难道真的就利于大宋的稳定么?忠孝节义,才是真正的安定天下之道啊,或许,臣下以为这个时机,或许很快就会到了。” “哦?机在何处?” “机在荆楚、湖南。” 第八十九章 这一次,确实是过分了 时机在荆楚、湖南? 一时之间,赵光义也不能理解。 不过很快他就理解了,因为在湖南,出事儿了。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赵匡胤便已经派遣了大军南下,去攻打荆楚和湖南两地了,就在今年九月,割据湖南的武平节度使周行逢病亡,而十一岁幼子周保权嗣位,其部将自然不满意让一个十一岁的兄娃娃领导大家,然后就推举了一个叫张文表的,叛乱了。 一切,跟一年前赵光美上书的平定天下之策一样。 武平节度使周行逢虽然名义上臣服于宋,但是实际上却割据湖南,实则与军阀无二,赵匡胤根本也管不了他,他跟李煜唯一的区别也就是没敢自称国主罢了。 五代的规矩么,权力不是继承而来的,而是抢来的,张文表叛乱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儿,然后那十一岁小节度使周保全和他的大臣们明显也是昏了头了,面对张文表的叛乱,居然写了一封折子送来了开封,请赵匡胤给他做主! 这不纯纯是在驱虎吞狼么,赵匡胤立刻就义正言辞的表示,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些不忠不义,欺负孤儿寡妇的混蛋,张文表我打定了,太上老君来也救不了他,我说的。 至于说,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脸不脸红,是否臊得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顺便,还能假途灭虢,捎带手的把荆楚,也就是湖北也给灭了,这两个地方加一块也就是三国时的荆州,地理位置可想而知那是极其的重要的。 本来,大家对此也并没有多放在心上,毕竟这次征伐的主帅,乃是当真无愧的当朝第一军人慕容延钊,而监军则是贵为枢密副使的李处耘,区区荆胡,怎么可能拿不下来? 结果当前线军情传回开封的时候全城的人全都傻了。 倒也不是没赢,恰恰相反,此次胜利来得可谓是极其的轻松,当年曹操打荆州打了那么多年都打不下来,而宋军打荆胡,前前后后总共居然只用了四十多天,其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 就是这个赢得过程,实在是让人暴跳如雷。 第一,李处耘仗着他是赵匡胤的府臣,又是监军,而杯酒释兵权后慕容延钊的权柄又已经大不如前,所谓狗仗人势,他居然处处欺负慕容延钊,而慕容延钊本来身体就不好,几乎是躺担架上在指挥军队,结果被这李处耘这么一气,居然把他给活活气死了。 他李处耘是疯了么?慕容家和赵家可是世代交好,赵匡胤也要以兄之礼事延钊,一直管他叫一声大哥的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至少是跟赵光义没什么关系。 可是第二条,却是让赵光义都有些怀疑,这李处耘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用斧头给劈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了。 他在平定湖南的时候,为了瓦解湖南军民的抵抗之心,居然从俘虏中挑了几个长得胖的,把人活活的给煮熟吃了! 现在,湖南的周保全确实是投降了,但是湖南的民众百姓都疯了,百姓们认为宋军都是吃人的恶魔,民间的各种抵抗起义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就冒了出来,此起彼伏的根本压不住。qqxδnew 赵匡胤气得都快疯了,简直是暴跳如雷,打个湖南而已,四十天打下来和五十天,六十天打下来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分别,难道湖南的军民抵抗已经顽强到必须要靠吃人这种,禽兽一样魔鬼恶行才能抑制得住了么? 我大宋的十几万禁军,难道全是吃人的魔鬼,是特么的野兽不成? 我特么的这又是给河工发粮,又是减免河北赋税,又是杯酒释兵权,图的不就是告诉大家乱世结束了,我要建立一个有利有法的治世,不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老子跟以前的五代君王不一样,要施行德政,仁政么? 他妈的吃人!!拿我当朱温么?朱温吃人好歹还是为了节省军粮,你吃人是为了什么?你为了什么呀,我理解不了啊!是因为你喜欢吃人么?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赵匡胤几乎是一屁股从龙椅上跌坐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宋,和前面的梁唐晋汉周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依然身处于一个巨大的乱世之中,他的兵卒,为了赢得胜利,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底线! 吃惊的自然也不止是赵匡胤,事实上整个开封都在为此而沸腾,上书情愿之人络绎不绝,犹如过江之卿,其核心思想就一个:禁军跋扈,必须限制! 当天,查税赋的张琼就被暴怒的“开封市民”打了个半死,居然都找不着是谁干得,甚至整个士林和舆论都在说他活该,就应该打死他。 禁军的名声,突然之间就急转直下,整个开封府,甚至是放眼天下,居然人人都在谴责禁军的恶行,一股明显有人为痕迹的舆论风暴汹涌而来,将这本来应该是李处耘个人行为的事儿,拓展到了整个禁军,都认为赵匡胤如果不能对禁军施以严加管制,就要失了天下民心一样。 甚至赵光义直接就站了出来,大声呼吁,李处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禁军不管制不足以安天下,甚至直接就提出了,要限制商行的想法,认为军队现在有了自己的财源,已经越来越不听话了,若是再如此放任,任由商行赚钱来补贴禁军,则禁军必将更加难治。 偏偏他说的这个话居然还一呼百应,以至于这场风暴居然不知不觉的从李处耘的身上,转移到张琼,甚至是赵光美的身上来了。 赵光美都懵了。 二哥你什么情况啊!前两天咱俩不是还一块喝酒的么?你不是还鼓励我,支持我多替大哥赚钱钱呢么? 这不对啊! 李处耘是赵匡胤的府臣出身,跟咱们家关系向来极好,不是尤其跟你最好的么?要知道历史上李处耘的女儿可是都嫁给了赵光义为妻,也即是后来的明德皇后啊,若非如此,就冲李处耘这次犯下的事儿,他那个儿子李继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成为宋初名将。 这不对啊,是哪出了问题了? 当然,北宋禁军的军纪问题,确实也是个早已有之的问题,这一切确实不是无风起浪,禁军在湖南那边除了吃人之外别的兽行也是没少干。 这个赵光美也是知道的,有些兵卒发起疯来跟魔鬼也差不多少,清初八旗的军纪跟宋初的禁军相比都能更好上一点,比如,他们一度很流行把女人脱光衣物后割去胸部弃之于街道,都不知道是在图啥,就是玩。 这种时候,却是连赵光美也不敢吱声,为自己辩解什么了,甚至于就连禁军内部,居然也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居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外面那些人说得对啊,这一次,确实是太过分了。 第九十章 人家都出招了,咱们总得还手啊 果然,一天不到的功夫,赵匡胤就把他叫进了宫。 “李处耘的事,你怎么看?” 赵光美叹气道:“还能怎么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军心,他非死不可。”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私臣啊。” “大哥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他必须死,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替你弄死他,不过你动手,还能给他一个体面,他毕竟也是有功之人,他儿子可以继承他的爵位,好歹还能混个厚葬,我要是出手,他肯定死无全尸,骨灰都得给他扬了,而且你也别想拦我,我不杀他,商行的下面要造反的。” “哎~” 赵匡胤叹息一声,也是异常的沮丧,然后,他们哥俩就对丧的坐在一块一起唉声叹气了起来。 只能是赵匡胤归德府里出来的这帮人啊,除了赵普之外其他人的这个水平啊,简直是太特么的一言难尽了,但凡稍微长点脑子,他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来啊。 吃人之事天下汹汹,本来,赵光美跟他还是同一头的,本来还可以辩解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胜利,为了打仗,就算手段激烈了一点,但至少结果是好的,虽然吃了十几个人,但可能因此少死了几千个人,战争么,本来就是杀人,用刀子杀人和用消化系统杀人不都是杀人么。 效果确实是很好啊!湖南那些鼠辈立时就被吓得投降了。有过肯定是有过,但人家四十天连平荆湖两地,这份战功确实也是足以摽榜青史,就算是不能过相抵,至少给人家留一条命。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还气死了慕容延钊,冲这,他必须给慕容延钊偿命。 慕容延钊属于半退状态,这次领兵出征人家本来也就是挂个名,实际上做主的就是李处耘,可伱不能对人家连基本表面上的尊重也没有啊。 赵光美的利益跟那些退休老将是绑定在一起的,慕容延钊他可是商行的董事啊,是除他们赵家以外最大的个人股东,我商行的股东岂是你李处耘能欺负的? 赵匡胤不杀他,赵光美都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李处耘给弄死,哪怕是派刺客暗杀,他也必须死。 否则,这些退下来的将领们拿了商行的股份,只是为了分红么? 文官和武将,只要有任何一头不想杀他,这李处耘都能活,但他偏偏全都给得罪了,赵光义代表文官,赵光美代表武将,都要弄死他,他不死谁死? 只是到底这李处耘是陈桥兵变的副导演,赵匡胤心腹中的心腹,所有的外臣中他在赵匡胤心里的地位仅次于赵普,一时间,居然忍不住抹了眼泪下来了,道: “可是他到底是出自一片公心,也是为了速平湖南,所以才……所以才行此大不韪之事,他也是害怕……害怕迟则生变,害怕南唐与后蜀都上来插一手,害怕……会有什么节外生枝,所以才会这么着急,事儿办得不好,但他的本心,不坏。” 赵光美只能道:“大哥你现在是当皇帝的人了,有时候,还是应该杀伐果断一点的,我也知道李处耘是一片忠心,实际上也确实有功,但他确确实实是必须死,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让他儿子继承他的爵位,好好培养,甚至我也可以将其吸收进入商行。” 赵匡胤又道:“可是此次那些文官,分明是想借李处耘之事牵扯整个禁军,他们表面上是冲着李处耘来的,实际上,却是冲着你,张琼,还有商行来的,而且……你那二哥,现在也心甘情愿,被那些文官当做领头羊在使了。” 显然,这赵匡胤只是心慈手软,绝不是傻,朝堂上这点事儿他看的是明明白白的。 赵光美闻言低头嘟囔道:“二哥他真是太不够意思了,真的,前两天我还跟他一块喝酒呢,我还以为他支持呢,结果,他居然转手就跟我作对。” 赵匡胤却道:“朝堂之上,讲究的是个平衡,有武,自然也就必须要有文,赵普还需要在枢密院稳着,是指望不上的,那些文官自然只能去指望你二哥,事实上我也是支持你二哥这样做的,我知你有雄心,但是朝堂需要文武平衡,阴阳互济,说白了,确实也必须得要有一个人来制衡于你。” 赵光美撇嘴:“你倒是坦诚啊。” “这不跟你学的么。” 赵光美无话可说。 只得道:“我当然知道二哥和那些文官们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是这一次,他们确实是占理,李处耘必须得死,不过张琼,我却是要救上一救。” 说着,赵光美看向赵匡胤道:“要想结束乱世一统天下,光靠能打是不够的,李存勖也能打,但打下来之后不还是守不住么,这样下去赵匡胤也要变成李存勖了,这样打仗,取了胜利失了民心,是不行的。” “咱们大宋不缺能打仗的将军,但却太缺能管束好军队的将军了,军队能打当然是好事,但是最起码,他们得做个人,不能总是干那些畜生都不如的事?这次征荆湖,光是我知道的暴行,包括但不限于,杀人取乐,凌辱妇女,杀良冒功,烧毁民宅,说真的,要只是抢劫和强尖,我都忍他们了,起码这都还算正常需求,现在这样,算什么?” “咱们大宋的军队,起码得是个人,不能连契丹辽狗都不如?!李处耘不死,不足以正军纪,将来咱们还要攻灭南唐,后蜀,李处耘不死,到时候肯定还是这样,你也不想让这些江南富庶之地,变成一片人间地狱?” “哎~” 赵匡胤难受。 “哎~” 赵光美也难受。 站在他的立场上,实在是太尴尬了,明知道他的好二哥跟那些文官们给他挖了个坑,他也得往里跳,这个先手,让他们抓得也太好了。 “大哥,从整肃军纪的立场上来看,我跟二哥还有那些文官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军纪确实是必须整肃,而且我也认为,儒家的那些仁义礼智信的那一套,确实是也有可取之处的,马上可以打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可是大哥,将这股歪风吹到税政,吹到商行上来,这恐怕就是有心人在故意带节奏了,你要分清啊。” 赵匡胤皱眉道:“他们说得哪不对呢?禁军有了商行,商行又这么赚钱,你就可以养活他们了,还要朝廷干嘛?这岂不是会让他们更跋扈?” “大哥,禁军若是能听商行的,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商行难道不是朝廷的?为什么要将商行和朝廷分开呢?难道是我不听你的话么?” 赵匡胤却是嘟囔道:“你确实也是挺不听话的。” “…………” “总之,大哥,禁军的军纪确实应该约束,但我不认为约束商行是必要的,恰恰相反,只有商行手里有足够多的钱,才能对禁军有足够的约束力,反而能让朝廷更好的控制禁军。” 赵匡胤想了想道:“你二哥提议,将商行今年就并入三司,三司变四司,你觉得呢?” 赵光美知道自己没得选,于是点头道:“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前朝宗室之中,有个叫曹彬的,他现在应该是在外地做监军?此人是良将之材,麻烦大哥帮我把他叫回来交给我,我要用他,以商行的方式,整肃军纪。” “曹彬?曹彬我认识啊,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听人说过而已。” “可曹彬他不会打仗啊。” 赵匡胤很是诧异,曹彬那人他甚至还真是挺熟的呢,这货是文官出身啊,后来虽然转了武职,但要说打仗,怎么排这大宋也轮不着他啊。 赵光美笑道:“是,这个曹彬确实是不会打仗,不过我听说他为人严肃刻板,却又处事公正,虽然不会打仗,但说不定,他能管好军纪。” 赵匡胤沉思:“他那个性格……嘿,没准儿还真行。” “咱们大宋不缺能打仗的将军,我大宋禁军天下无敌,说白了那统兵的将军就是个木偶,该赢也还是能赢,但是能控制住兵卒们兽性,使他们好歹做个人的,可能还真就是曹彬了。” 说罢,赵光美转身离去,上了自己的马车。 “殿下,回府么?” “不,去张琼家,我要再次拜访于他。” “还去他家?” “去,为什么不去?人家都已经出招了,我总不能不接招,不还手,但愿,这一回他能识实务。” 第九十一章 平地一声雷 踏过满是落叶也没人打扫的小院,赵光美拎着礼物进了张琼的家门,却是意外的发现他这房子极小,居然只有三四个老仆在照料,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张琼提着一条瘸腿,脸上还带着伤,一瘸一拐的居然还亲自给赵光美煮了茶,道:“招待不周,还望殿下见谅。” “你好像,伤得挺重?” “不重,绝大多数的伤都在脸上,那帮孙子是故意的,让殿下见笑了。” “哦~” 赵光美了然,不得不说,这帮人太损了,毕竟张琼身上的标签一直都是猛将,猛将被人揍了,还光往脸上打,这着实是对他的一种折辱。 偏偏也正因为如此,本身这张琼的伤受得也并不算重,在眼下这般舆情汹汹的节骨眼上,自然也就大事化小,这张琼也根本不敢闹,越闹,就显得他越是丢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打的你都不知道么?” “当日我查税回来,就被一群太学的学子给围了,指责我滥用职权与我吵架,都是一群学生,我总不好直接动手?就跟他们吵,吵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有人往我头上套了个袋子,用棍子一顿打,打完就跑了。” 说着苦笑道:“案子是开封府在查的,说是那动手的歹人跟那些太学的学子不是一波,查了好几天,狗屁也没查出来,也没给个交代,我居家养伤这些日子以来,殿下还是第一个上门来探望的。” “呵呵,我还以为这次我依旧进不来你们家大门呢。” 张琼闻言脸色一红,连忙解释道:“那日之后,臣第二天便去了枢密院等了您大半天,您也没回枢密院,知道殿下对我有气,想向您当面赔罪,可却始终没抓着机会。” 说罢,又拖着残腿跪地给赵光美行了一个大礼,道:“我自然知道殿下万不可能行宫廷政变之事,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以殿下之能,就算真有朝一日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也万不会通过我来做事,然而张某那一日不肯见殿下,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殿下原谅。” 赵光美好奇道:“如何就是不得已而为?难道你以为,我大哥是个善猜忌的刻薄之人?” “官家之气度,犹如江海,他曾全开宫廷门扉,使深宫直对街市,称‘我心如此门扉,全无藏私’,臣以为,历朝历代之君王,论及心胸,无有能与之媲美者。” 赵光美不由道:“这却是奇了,既然你也认为我大哥非是刻薄猜忌之人,为何宁愿得罪我,也不肯见我?” 张琼闻言更是苦笑不已,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论行军布阵,我虽不能说是外行,但在禁军诸将中也着实是排不上号,要说勇猛强悍,我一个瘸子,能猛到哪去?至于根基,更是完全没有。” “老实说,我能有今日,所倚仗的完全都是运道,若非当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官家性命,恐怕早已泯然众人,可官家既然让我坐了如此高位,我又何以立足呢?思来想去,也唯有这忠诚二字了,我虽然文武都不行,但却是禁军将领之中,对官家最忠心的。” “哦~” 懂了。 就是说张琼明知道自己干啥啥不行,所以是故意要给自己立下一个孤臣的人设,故意当一个一根筋的二愣子,除了赵匡胤以外别人的面子谁都不给,也包括了赵光义和赵光美,突出的就是一个忠诚。 而且这条道还确实是适合他,因为他就凭那条瘸腿,拿出个混不吝的劲儿来,确实是不怕得罪人啊,即便是赵光美被他得罪了,正常来说不也是拿他没招么? “既然如此,为何这一次却又来见我了呢?” 张琼倒也光棍:“只因在下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次他们要的也许并不是在下的脸面,而是在下的性命,表面上看是冲着我来的,实际上却是在冲着殿下和商行,小人以为,商行的出现,乃是天下之福,万民之福,因此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因小人无能,而坏了殿下大计,殿下今日不来找我,这几日我也一定会找殿下去的。” 赵光美闻言,却是不置可否。 “张琼,你的胆子怎么样?” 张琼闻言道:“身无所长,唯有胆气可堪一用。” “那伱帮我做件事,到时候大哥若是过问,你大可以直接把罪过推到我的头上。” “还请殿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没有那么严重,就这两天,我娘和昭儿,应该也要回来了。” ……………… 短短七八天的时间,大宋的文官集团开始步步紧逼,而赵匡胤对此却选择了纵容。 张琼不但平白挨了一顿揍却没有下文,有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却是居然渐渐变得多了起来,而且也并不只是在文官清议,就连军中,尤其是他所掌管的殿前司之内,有关于他嚣张跋扈,目无王法的流言居然也喧嚣尘上。 偏偏这张琼平日里处事太直,一时间真真假假,居然也分不清具体情状,这个哑巴亏他还真是吃定了。 至于查税之事,却是再也没人去提了,一时间好像谁提查税,谁就是禁军一系的走狗,就是李处耘的帮凶一样。 此外,商行正式并入三司,三司直接变成了四司,赵匡胤特意下旨,商行的经营,必须建立在四司之下,必须为朝廷所掌控。 而颇有些有意思的是,原三司使薛居正却是外放为许州知州。 表面上,这是因为禁军在湖南干的事儿太过分了,朝廷不得不派了一位宰相级别的大人下去安抚当地民众,同时赵匡胤还下旨,湖南百姓中凡此前造反拒绝禁军过境的反贼无罪,同时免去湖南当地三年的赋税,以做弥补,由薛居正下去,好像确实也是最合理。 毕竟,若是派范质王溥等人的话,未免有点太对付了,他们到了地方上也未必能有实权,可区区一个湖南,总不能把赵普或是赵光义给派过去? 一时间,谁来补薛居正之位担任三司使变成朝中上下最为严重的政治议题,虽然还没有个明确的说法,但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由赵光美这个副使直接升为正使肯定不行。 秦王殿下虽然聪慧又有能力,但做事太过随心所欲不讲规矩,他本人平时又忙,连上朝都不上,又哪有精力去管三司这么复杂的各种乱七八糟事呢? 赵光义认为,这个三司重任,还是要找一个精通经学,正途从科举中出身的传统官僚来干啊,因此他举荐了素为百官所推崇,学问好能力强的新一代文官俊彦,知制诰卢多逊,一时间,满朝文官基本上全都对此表示强烈的认同,一时间他的呼声很高。 不过赵普却不喜欢卢多逊,或者说,这俩人干脆就是有仇,卢多逊是几乎少有的,站在文官立场上敢于直接跟赵普争夺权力之人,甚至还曾经上书说过赵普的坏话。 因此赵普举荐的乃是同为归德府幕僚出身的,赵匡胤私人幕僚沈义伦,这人在归德府的时候就是管财务的,宋朝开国后也一直在户部挂职,可以说是专业对口,且他本人给你赵匡胤的关系无疑要更近得多。 这两个人之间,卢多逊的声望明显更高一些,不冲别的,就光是他胆敢以文官的身份来怼赵普,就足以让他在文官系统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宋初的文官,实在是太弱势了,以至于任何人只要有胆子露头,都会被疯狂的追捧,而赵普虽然表面上是个文官,但他毕竟不是正统进士出身,那帮文官还真不愿意带他玩。 说白了,虽然大宋开国还不到两年,但是赵光义和赵普的矛盾,却是已经渐渐的浮出水面来了。 对此,赵光美这个当事人反倒是不置可否,赵匡胤询问他的意见,他也只是笑呵呵地说,都行。 赵匡胤要玩平衡,有意打压自己,这是跟自己提前打过招呼的,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乱跳呢? 一时间大家自然也是搞不清赵光美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难不成,秦王殿下这一次真的要认栽了? 直到这一日,赵匡胤和朝臣们正在议事,赵普和赵光义两人仍旧为三司使之职争论不休,突然就听“轰隆”一声,好像有一道大雷落在宫里一样,所有人都被这冷不丁的响动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听声音,好像离着皇宫不远。” “又有天雷把屋顶给劈了?” “这大晴天的哪来的雷?” 赵匡胤和百官全都懵逼不已,连忙命人去查探,好一会儿,还是王继恩禀报道:“官家,是……是张琼,他说,是奉秦王殿下之命,帮忙试验新武器。” “张琼?和老三?新武器?什么新武器,到底什么情况?老三?你又搞了什么鬼?!” 就见人群中的赵光美笑呵呵地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这不是搞了个炸药包么,就让张琼帮我试验一下威力,哪成想他这么冒失,这是在哪炸了?王公公,炸哪了?听这声音,似乎离着皇宫不远啊。” “炸……炸在荣国公的府上了。” “王继勋?” 赵匡胤莫名其妙的看了赵光美一眼。 “你特娘的到底在搞什么!王继勋又哪得罪你了?” 赵光美闻言一摊手:“大哥,我啥都不造啊,不过听声音,我这新式武器应该是成功了,恭喜大哥,我大宋从此之后又多了一个神兵利器,不如,就请大哥好百官随我前去一观?” 第九十二章 新武器与大魔头 赵匡胤带着文武百官一块出了宫殿,来到了地方,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 本来豪华的荣国公府的围墙被炸了个稀巴烂,无数衣衫褴褛的,甚至满身伤痕的小姐姐正团成一团哭泣不止,王继勋本人拎着两把铁锤与张琼正在对峙,一个明显懵了逼了的少年人正眼泪汪汪的发着傻。 不是他那亲儿子赵德昭又是谁? “昭儿?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娘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这些女人有都是哪来的?” 赵德昭闻言瞅向赵匡胤。 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父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三叔让我干的,太吓人啦,真的是太吓人啦~。” 赵匡胤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着赵光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小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你说!你不说,我就揍你!” 赵光美闻言连忙上前,解释道:“大哥,我真不造啊,是这样的,这一年,娘和大侄儿不是一直在关中地区么,表面上看,他们是在挖掘硝石,实际上,却是在研制秘密武器啊。” “秘密武器?” 赵匡胤闻言看着荣国公府上的断壁残垣,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火药?” 唐末宋初,火药其实已经走向战场了,只不过威力还很小,实用性不佳而已,一般都是火箭和火球,不过即使如此,也已经有过炸毁城门的记录,赵匡胤是军旅出身,对此自然也不会陌生。 “大哥您明鉴,正是火药,只不过,我将其做了一点点的改良,当然,具体的都是娘辅佐昭儿干的。他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们就琢磨着给您一个惊喜,试验一下这东西具体的效果。您看啊大哥,效果好像很好啊,小半个荣国公府居然都已经炸得塌了,大哥,您可要厚赏昭儿啊,我看,就凭这火药之事,足以让昭儿封王。” 赵匡胤一脸懵逼。 “这个威力……确实是吓人啊,伱们用了多少火药?” 就见赵德昭拿出来两个炸药包哭着说:“就使了这么两个啊,就,就这么两个,都是三叔让我配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东西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我,我不是故意炸舅舅的啊。” 赵光美见状,上去就踢了赵德昭屁股一脚:“你傻啊,立大功的事儿,你往我身上推什么玩意,这硝石提纯,不是你亲自做的么?” “我……” 赵匡胤大惊,一把抢过炸药包:“就,就这么两个小玩意?这么两个小玩意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这,这怎么可能?那若是有十个,二十个,岂不是再坚固的城墙也能炸塌?” 张琼见状,连忙又要上前去抢炸药包:“官家,小心,这东西危险。” “你给我起来。” 然后一脸震惊的看着赵光美:“这真的只是普通火药?怎么做到的?” “大哥,这就是军事机密了,回头,咱们私下里说。” “哦,对对,对,私下里说,私下里说,那……不对啊,那为啥是炸在荣国公府了?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就见王继勋哭着上前噗通一下跪拜道:“姐夫,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今天刚下了值,啥也没干啊,轰得一声,我宅子就没了,这个张琼,他居然敢率兵包围我,姐夫啊~,我可是您亲舅子啊,他们,他们欺负我啊~” 赵匡胤愈发的迷茫了,心头的欣喜之意也不由得冷了几分,先是看看赵德昭,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又看了一眼赵光美,见赵光美斜着眼睛看天,似乎在数天上的飞鸟。 最终,看向了张琼道:“你是怎么掺和进来的?若是为了试验这新火药的威力,为何非要炸这荣国公府?” 张琼想了想道:“按说,我应该说我是无意的,是因为不了解这火药的威力,想着随便找个地方一试,没成想会将荣国公府炸塌,但……但臣不敢欺瞒官家,臣,就是故意的,是臣故意将地点选在此处,此举与大皇子无关,还请官家责罚。” “哦~,与昭儿无关,所以与老三还是相关,是。” 张琼低下头,算是默认。 赵光美闻言,狠狠地瞪了张琼一眼。 “大哥,何不问问这些女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嗯?” 赵匡胤这才又注意到这些女子,就见他们一直哭一直哭,看起来全都很惨很惨的样子。 赵光美道:“有什么委屈,还不快跟官家说?这么好的机会,就知道哭么?我大哥做事向来公正无私,难道王继勋是他小舅子,就会姑息放纵不成?” 闻言,一众女子这才纷纷上前哭诉了起来,然后,文武百官当面,全都震惊得懵逼了。 原来这些个女子,全都是王继勋养的奴婢,而其中的来源么,有些是买来的,有些,则干脆就是大街上抢来的。 说实在的买点女奴,甚至是强抢民女,这在宋初来说都不能算是太大的事儿,这个王继勋乃是赵匡胤的亲小舅子,当朝皇后的亲弟弟,更是被赵匡胤委以众任,负责筹建侍卫马军司,也即是负责将侍卫司一分为二,两司变三衙。 这几乎是当朝禁军中最重要的事情,负责此事的王继勋实已是石守信等人退下来之后,当朝武将之中几乎已经是做到了顶的人物,谁敢管他。 可问题这王继勋抢来女子回家,并不只是为了玩耍,而是喜欢用小刀子,一片一片的把肉割下来吃掉的。 而且他还喜欢用鞭子抽,每次都抽个半死,要是不小心抽死了呢,就扔锅里煮了。 与那枢密副使李处耘,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实上他还不如李处耘呢,李处耘吃人,好歹是为了吓唬湖南君臣 赵匡胤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站都站不稳了。 先是李处耘,后是王继勋,我大宋的将军,都是魔鬼么?! “大哥,臣弟以为,王继勋所为之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军纪,还请大哥下令,立即斩首示众,以正天下。” 第九十三章 赵光美的獠牙 “赵光美!你……你……我与你无冤无仇,咱们分明都是实在亲戚,你往死里搞我?”qqxδnew 说着,王继勋猛得就冲上前去,要抓赵光美的衣领,却被赵匡胤一脚踢飞。 看了看这一片狼藉,张了张嘴,却觉得脑子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一样,甚至是一阵阵的恍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老二,将这些女子全部登记在册,送回家中,让这混球给予赔偿,这混球,就先……先关你的大牢里去。” “喏。” “至于昭儿,这新式火药,当真是你制的?” “这……” “算了,这个等会儿再说,先散了,伱先回家,看看皇后去,老三,你给我过来!” “哦。” 赵光美闻言跟在了赵匡胤的后面,俩人一直回到皇宫,赵匡胤屏退了旁人,单独训斥他道:“说!今天的事是不是都出自你手?” “是啊,我也没否认啊。” “你……你为什么啊。” 赵光美笑着道:“大哥以为,新式火药的威力如何?” “这……确实是神物,尤其是攻城之时,必有大用,这东西,到底是你制的,还是昭儿制的?” 赵光美笑着道:“怎么说呢,火药这东西的威力,最主要的,还是在于硝石的纯度,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娘和昭儿除了购买硝石矿之外,最重要的一项秘密任务就是对硝石进行提纯,纯度够了,配出来的火药威力才能够。” “当然,昭儿负责提供提纯硝石,我则负责提供配方,我修改了唐末以来的火药配比,传统的火药,是一硝二炭三硫磺,我改成了七硝二炭一硫磺,最后再加一点点的白糖,然后这威力就上来了,不过配方而已,却是简,反而这硝石的提纯,却是个水磨功夫,所以要说功劳,自然应该是昭儿的。” 赵匡胤闻言了然,心知,这么说的话新式火药的主要功劳还真是赵光美的,赵德昭说白了就是奉命办事么,而且硝石提纯这种其实纯是笨功夫,换了谁都能干,但是调整火药配方,这就不是谁都能干的了的了。 当然,硬要说这是赵德昭的功劳也可以,这却几乎是赵光美在往赵德昭的手上硬塞功劳了。 “你这是哪来的能耐?怎么连火药都会配?” “啊,书里看的。” “又是从你二哥的书房里?” “嗯。” “这个老二,真是不学无术。” “嗯嗯,大哥你说得对啊。” “可你为什么要去炸荣国公的房子?” “为什么?无意中听说了此事,所以验证一番罢了,凭他的权势,想要正儿八经的调查他太难了,况且若是他提前收到消息,以他的狠辣,一定会将那些无辜女子尽数杀死,所以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大哥,这人杀了。” “杀了?他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是皇后的亲弟弟啊!” “正因如此,他就更该杀了,此人乃是咱们赵家实打实的亲戚,先有李处耘,后有王继勋,大哥你若是不能以雷霆之法予以处置,天下人会怎么看您?又会怎么看待大宋?他这事儿做得太过分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哼!” 赵匡胤却是勃然大怒:“这就是你先斩后奏的理由么?你敢说你全是出自一腔公愤?” 赵光美想了想道:“我答应过大哥,不会骗大哥的,我承认,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公愤,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把水给搅混,眼下,二哥和那些文官集团已经借着李处耘之事把我和张琼都给拉下水了,隐隐的,这个矛头已经越过了李处耘在对准商行了,老薛被派去湖南当知府,难道当真不是有意而为么?至于这新任三司使的人选,我想,大哥你可能也是更倾向于卢多逊了?” “可是偏偏呢,他们这次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再加上李处耘这次气死了慕容大哥,老实说,搞得我很被动,因为我在这件事的立场上跟他们是一样的,就很麻烦,如果既要杀死李处耘,又控制事态不扩大以至引火烧身,太难了,我想我是控制不好的。” “既然如此,索性,我就把事情闹得再大一些,禁军的问题太大了,区区一个李处耘,他是您的归德府人,只收拾他一个,不伤筋也不动骨的,不够爽,不如玩点大的,不就是道德制高点么?二哥会的招,我自然也是会的。” 赵匡胤闻言一脸严肃地盯着赵光美:“可你事先都没跟我商量就做下这么大的事,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嗯……大哥,动手的是昭儿。” “你……” 赵匡胤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却是气得都乐了。 正如赵光美所说,如此一来,这潭水现在是彻底的混了,这下,那些文官反倒是不方便插手去管这事儿了呢。 因为王皇后是赵匡胤的续弦,而赵德昭的亲生母亲贺皇后,在大宋建立之前就已经早亡了。 这相当于是亲儿子在对付后舅舅,要说是国事,那当然也是,王继勋毕竟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人物,他是杯酒释兵权之后在整个大宋的禁军体系之中差不多能够排到前五的顶级武将。这可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小舅子,人家王氏本来也是天下顶尖的将门,否则他赵匡胤就算是续弦也不可能娶王氏女。 可你要说这是家事,恐怕也未尝不可,谁知道这赵德昭到底是冲着舅舅去的,还是冲着后妈去的? 天家私事,谁敢多问啊。 赵匡胤气得都乐了,道:“怪不得,这么大的功劳你居然说给昭儿就给昭儿,你现在拳头硬了,不听我话了是。” 赵光美闻言,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好像,是挺硬的。” “呵,我要是不杀他呢?难道你还要搞暗杀么?” 赵光美闻言也坦然道:“暗杀这种事,我是万万不敢的,我这人做事,讲究个堂堂正正,大哥若是舍不得杀他,我自然会有我的后招,逼你弄死他,我的道德制高点才立得住,如此,我才能做我后面的事啊。” “逼?” 赵匡胤闻言,态度有些冰冷地道:“你都敢逼宫了?” 赵光美闻言笑着给赵匡胤鞠躬深深一礼,道:“大哥,我还是那话,咱们亲兄弟之间,有话还是直说好一些,说真的,这件事我也想了许久,你说,二哥和那些文官,真的会是我的对手么?恐怕不是,唐末五代以来,文官何曾有过真正的权力呢?想来想去,二哥的背后哪里是那些文官,分明,就是大哥你啊,是大哥想要文武平衡,那现在既然是文弱武强,自然要崇文抑武了,对?若非是您有意放任,谁敢打张琼啊。” “哈,哈哈,我的好三弟,可真是了不起啊,怎么,你是要跟我斗?” “不敢,这要看大哥您到底想要当一个什么样的君王了,您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您现在就撤了我,给我一块封地,把我踢开了去当个闲散王爷,我保证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的就走,说白了,我的翅膀确实是硬了一些,但要说忤逆您,跟您对着干,那我还差得太远了呢,顶多……就是不太听话而已,不过大哥,不管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弟弟,偶尔任性一点,这不也是很正常的么?您若是不想杀王继勋,把我踢出去也行。” “逼宫么?” 赵光美耸了耸肩:“翅膀越来越硬,是会越来越不听话的,大哥你看我坦诚不?” “你……” “大哥您若是不想把我踢开,面对这帮文官的咄咄逼人,大哥,我可还手了哈。” “你要怎么还手?” “火药来源于硝石,这一年里,国内已知的所有天然硝石矿都已经尽入商行之手,这一块业务,是我给昭儿留的,这东西的威力您也看见了,我说这是咱们大宋最重要的机密之一,您肯定不反对?” “辽国境内,是没有天然硝石矿的,不过若是硝石流到辽国去,那就不好说了,兹事体大,臣弟恳请将火药设为商行专营,由昭儿在商行之下,再设立一个火药司,负责硝石开采、火药制作、硝石提纯等事宜,各地知府务必在相关事务上予以配合,在火药事物上享有先斩后奏之权,毕竟,这硝石和秘方若是落入辽人手里,对咱大宋就是灭顶之灾了,大哥,您说我这提议,合不合理?” 赵匡胤怒气冲冲,却也只好咬着牙道:“合理。” “王继勋这么高的职位,却居然坐下了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可见,李处耘之事绝非孤例,那大哥,我觉得应该借此机会,好好的将禁军上下都整顿整顿,你说这事儿,除了我之外满朝文武中你肯定也找不着其他的人来负责了,所以让我以枢密院直学士的身份来负责,是不是也很合理?” “合理。” “嗯,那大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不生气。” “不生气。” “真不生气?” “真不生气。” “对嘛,你不要生气嘛,就像你说的,昭儿的翅膀都硬了,以后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别的事儿,你总生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好?” “我……” 赵匡胤大怒,站起来抬脚就去踹他,然后赵光美滋溜一下站起来就跑。 “你给我站住!你个小兔崽子,呼~,气死我了,你还学会逼宫了,你还想有下次,你给我站住,别跑!” “娘啊~娘啊你给我做主啊~大哥他又打我啦~” 第九十四章 唉声又叹气 说真的,赵光美从来不觉得赵光义会是自己的对手。 即使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很跳,文官集团们看似是操纵舆论,将自己逼到了一个几乎进退不得的境地,但赵光美却一直都觉得,这帮文官之所以能够影响自己,绝对是赵匡胤默许的结果。 他想玩平衡。 那就玩呗。 打嘴仗,自己是肯定打不过二哥的,人家那道德制高点站得多高啊,人家背后的那些文官,那都是专业的。 所以赵光美第一步,先把赵德昭拉自己这来。 第二步,就是把王继勋拉下水,给自己找一个更高的道德制高点。 这下,局面彻底混乱了,吃人的这个问题也不再是李处耘一个人的问题,甚至也不是他和王继勋两个人的问题,要说禁军之中没有其他的,类似于这样的大魔王,谁信啊。 不就是点火么,你点我也点。 两记直拳,直接把赵匡胤给打蒙了,事实上也给他打得不会了,因为火药的功劳给了赵德昭,这事儿又是赵德昭亲自去干的,怎么解释,赵德昭肯定也是解释不清的,这件事稀里糊涂的就闹得大了,而且是捅破天的那种大。 而这么大的事儿,靠那些文官动嘴皮子是没用的,已经大到超出赵光义和那些文官的能力之外了,以至于赵匡胤回过头来还不得不倚仗赵光美。 当然,这事儿办得,赵匡胤毫无疑问是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应声虫,现如今,他代表的是商行,商行代表的是兵户,兵户代表的是禁军,而禁军,是真正握有刀子的国家的主人。 难道,还不应该有点脾气么? 掀开了亲情的遮羞布,这其实也未尝就不能看做是商行给赵匡胤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文官就应该去做好文官的事,少对军队,尤其是商行去指手画脚的,重文,但不能抑武,这是赵光美代表禁军给赵匡胤画的底线。 他压根都懒得去找赵光义去斗,要斗,直接就从根上斗。 当然,不是说赵匡胤真就收拾不了他了,抛除亲情的元素,赵匡胤真想收拾他,他肯定还是只有受着的份儿的,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也确实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真要收拾他,就算他不是亲弟弟,朝局也不可能没有动荡,那肯定是不值的么。 在五代,禁军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怎么慎重都不为过,而文官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儿,这个基本的道理,相信赵匡胤肯定还是能明白的。 皇帝和大臣,本来就是博弈的,赵光美也不过就是懒得去藏着掖着,向来都是把事情都摆在明面上而已么。 当天回去,赵光美便借着商行直接通过商行的影响力,动员了禁军的上上下下,开始联名上折,弹劾王继勋的奏折像是雪片子一样的堆满了赵匡胤的书案。 同时,赵光美自请由商行带头,对禁军上下展开大筛查,甚至是建立一个专属于军队内部的军事法庭,由商行负责出钱成立,由老将、老兵组成委员会,专门监督禁军之中的中高级官员的不法之事。 而且赵光美还在军中造势,称,这件事如果做不成,朝廷就一定会派文官来管咱们,我来管,总好过文官来管,毕竟商行都是自己人啊,咱们禁军,有能力自证清白。 赵匡胤直接把赵光义叫来,将赵光美的折子递给他看到:“咱们这个三弟现在可了不得了,敢跟我逼宫了,你看,你还有招没?” 赵光义都傻了,他能有什么招?只能闭着嘴巴不说话。 “王继勋的事儿你怎么看,到底是皇后的亲弟弟,能不能,给他一条活路?” 赵光义也是憋屈,却也只好道:“大哥你若是顾念亲情,绕他一条性命,那是您的仁义,天下人就算是再如何不满,但是君命难违,谁也说不得什么,可您要是问我……我也只能说,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 ‘这不应该是我的词儿啊,这不应该是三弟的词儿么?’ 本来,这是他准备利用李处耘之事往赵光美身上使的招,因为赵光美迫于立场问题,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借李处耘之事扩大打击面,趁机挤压商行权力,他也只能忍着,因为赵光美是万万不敢在这件事上跟他唱反调的。 可怎么这李处耘就变成王继勋了呢。 很明显么,赵光美却是要借着王继勋的事情来扩大商行的权力了,而站在赵光义的立场上……他还真的只能捏着鼻子支持。 文官,玩的就是道德绑架,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全靠一张嘴,尤其是李处耘这事儿出了以后,大家搞舆论搞的这事儿都已经天理难容了,结果现在冒出来一个王继勋,其行为比李处耘要过分十倍,百倍不止。 难道他们这些文官还能出尔反尔,把王继勋轻轻的放下么? 赵光美自始至终都没跟他交手,但他却有种被重锤给锤了的感觉。 这是我的招啊! 这怎么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呢? 赵匡胤又道:“整肃禁军之事,我若是想要交给你来做,行不行?” “我……整不了。此事,您若是问我意见,我,我只能是赞成三弟了,李处耘和王继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整肃禁军之事,除了商行,谁也整不了,而商行,除了三弟谁也整不了。” 开玩笑,毕竟这还只是宋初,从来都只有武人欺负文臣,还真轮不着他们这些文官去欺负武人呢 如果只是搞李处耘一个人,那当然没有问题,事实上李处耘本来也不算是真正的武人,他跟赵普一样,都是赵匡胤的私臣出身,在军中压根也没啥根基,可王继勋那却是将门,而整肃整个禁军…… 整不了,真的整不了。 至于说,之前他好不容易引导大势,逼得赵光美将商行置于了三司之下,还借机调走了素来对赵光美马首是瞻的薛居正。 结果人家愣是又弄了个火药司出来。 这个火药司明显是仿着盐铁司建的啊。 更搞得是这火药司的负责人居然是赵德昭?赵德昭的后面是杜太后? “哎~” 赵匡胤叹气。 “哎~” 赵光义也叹气。 “伱们兄弟俩,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先是我的私臣,后是我的小舅子,哎~” “哎~” 第九十五章 躬身入局赵德昭 “呜呜呜,官家,臣妾知道,他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可是,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弟弟啊,呜呜呜,能不能请官家看在我们王家世代忠良的份上,饶他一命呢?呜呜呜~” 宫里,皇后娘娘哭得是梨花带雨,那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就甩了赵匡胤一身,一旁伺候着的赵德昭无比的尴尬,却是也只能低着头认错。 赵匡胤也是无奈,只好道:“皇后你先别哭,先冷静,冷静,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不管怎么说,不吃东西不行啊,这不是让咱心疼么?哎~,还是吃一点,乖。”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媳妇,虽说不是发妻,但赵匡胤在受禅之前总共也就只有一妻两妾而已,平日里跟媳妇还是恩爱有加的,此时见她伤心成这样,更是一句话重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是不停的哄劝,心里更是忍不住有些愧疚了。 还是那话,赵匡胤作为一个皇帝,在对待外人时各方面几乎都称得上完美,但对待家人的时候,那真是一点都不像个皇帝,心软得就像是个娘们。 当然,如果非是如此,赵光美也不敢如此“坦诚”了。 王氏自然也十分清楚赵匡胤的这个缺点的,她知道,如果讲道理的话他那个弟弟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那他自然就只能不讲理了,女人么,反正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贤后,当即,却是哭得更大声了,顶着一副金鱼眼,一副随时要昏死过去的样子道: “官家难道就不能答应臣妾,饶他一条性命么?大不了这个荣国公不做了,这个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也不做了,让他去外地就个大藩,也不成么?” 好家伙,这磕唠得赵匡胤都有点破防了,犯了这样天怒人怨之事,何着我还得送他去外地当节度使? 换个外人敢这么说的话赵匡胤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可谁让这是自己媳妇呢,几乎是本能的,赵匡胤就甩锅道: “皇后你有所不知,王继勋他是死是活,我也无能为力,完全取决于老三了,你是不知道,老三他都跟我逼宫了,我现在压根就压不住他。” “我不管,除非你答应我,饶我弟弟性命,否则,否则……我就不吃饭了,你饿死我算了,呜呜呜呜。” “好好好,好好,我答应伱,至少给他留一条命,行了?乖,先吃点东西。” 好半天,赵匡胤才哄着皇后吃了一点东西,比划了一个手势,让赵德昭跟他一块出来。 然后又是忍不住好一阵的唉声叹气。 “爹,王继勋此人,绝不可以外放,此人在开封尚且如此跋扈,做下次天人共愤之事,一旦离开了京城以他的背景,到了地方上必然无法无天,行事,恐怕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赵匡胤的脸色愈发难看,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三叔教你说的?” “三叔……跟我提过,他说,王继勋此人在外面,代表的是咱们皇家的颜面,若是不能下重手,要让天下人如何想咱们赵家?儿臣以为,三叔说得对啊。” 赵匡胤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三叔三叔,你就知道三叔,你怎么就那么听你三叔的话?要知道你三叔现在是国储,你……你……哎~,你不能什么事都听他的,知道么?” 赵德昭却道:“祖母说,三叔他不会害我。” 赵匡胤一愣,想了想,却是也道:“这倒也是,你三叔那人,至少做事光明正大,他就算跟你争储,也是不会害你的。” “而且爹,我,我也不想跟三叔争储,三叔他太厉害了,天下人都说,三叔才是真正能够平定乱世之人,若是换了我,我做不了他那么好的,说不定也就是石重贵之流,咱们赵家的江山稳固,比我个人得失要重要得多,再说,三叔也不会亏待我,他说等他当了皇帝,商行就是我的。” 赵匡胤闻言,却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难得,你能如此得识大体,但愿你将来长大还能这么想,那就真是咱们赵家之福了,我现在最欣慰的,就是你们啊,你三叔就不说了,就连你二叔,还有你,如今看来,不管是能力还是气度,也无不都堪称俊彦啊。” 说着,赵匡胤不自觉地就瞥了一眼身后宫里,然后叹气了一声,心道,咱们姓赵的可是比他们姓王的强多了。 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若是昭儿他娘还活着,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这么为难? “你三叔这人,谋算太远,太深,也太厉害,我总觉得,去年他之所以让你和娘在商行做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拉你们下水,其实这事本来跟你没关系的,不是么?现在却反而让你当了排头兵,这也是这次,我对他最不满的一点,皇后,毕竟是你的嫡母,王继勋名义上你得管他叫一声舅舅,你今年才十一岁,这个局,哪里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赵德昭却道:“儿臣却不这么认为,祖母跟我说过,不管将来我做皇帝也好,做商行的董事长也罢,为上位者要想管好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躬身入局,既然入局,就别指望自己的手上脚上能永远干净。” “爹,这次的局面我也不是全没看懂,就算是本来没懂,我找人问问,自己再琢磨琢磨,差不多也就都看明白了,此次三叔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未尝就不是被逼得急了。” “商行之所以能归拢人心就在于商行能够赚钱,能赚钱,才有商行,一旦让那些文官骑在商行的头上,谁知道以后这商行还能不能赚钱了?甚至这钱若是赚得少了都不行,肯定谈不上是什么灭顶之灾,但这件事对商行来说确实已经是很大的大事了。” “这商行毕竟才刚成立一年多一点而已,大家对商行的信息其实也并没有很充足,何况这还涉及到三叔的威信,爹,商行是咱们赵宋掌控禁军的缰绳啊,难道爹您是不信任三叔么?” “如此危机之下,三叔让我挡在前面,固然是在拉我下水,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躬身入局?祖母跟我说,这世上只有什么事都不做的人,手和脚才是永远干净的。” “我如今虽然在商行做事,然而说到底我毕竟还太小了,又不像三叔一样早早地表现出了妖孽一般的天赋,说白了,下面的人轻视我,孩视我,都是正常的,将来我想要掌控商行大权,哪有那么容易?石守信韩令坤高怀德等人,哪个不是老油子,然而此时我入局中,表面上看是脏了一身泥,实际上,恐怕我也是此时此刻,才真正成为商行的自己人的,这一身的泥点虽然难看,但是天下人会知道,我这一身泥是为了商行事沾的。” “目前来看,单说那火药司,背靠商行,其权柄运行起来恐怕比盐铁司也弱不了多少,若无此次儿臣的躬身入局,如此大司,那些老将军如何会让儿臣一个稚童去掌控,且毫无半点流言蜚语呢?” “因此儿臣以为,三叔不是在坑我,反而是在帮我,也正因此,儿臣正式向父皇上奏,儿臣以为,舅舅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还请父皇万勿要因一己之私,而让天下人对咱们赵宋失望。” “儿臣自请,父皇可以将此案交给儿臣来处理,儿臣,必将大义灭亲,不负父皇重托。” 好一会儿,赵匡胤才缓过一口气来,道:“这些东西,真的是你自己想的?” “是,是我事后自己琢磨的。” “好皇儿啊,你三叔说让我给你封王,你……想当什么王?” 第九十六章 狼与狗 两天之后,从宫中正式传来旨意:赵德昭研制火药有功,加检校太傅,封鲁王,任火药司火药使。 同时又补了一道旨意:加赵光义为检校太傅,封齐王。 赵光美么,则是啥也没加,赵匡胤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赵光美的不满。 当然,赵光美如今在官职上实则也已经有点加无可加,到了顶了的那个意思,再加就真要让他当副皇帝了。 不过对于他的小舅子王继勋,赵匡胤却还是没有松口,只是下诏免去了他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的官职,却是迟迟没下杀人的旨意,只是让赵光美整肃禁军。 赵光美就上折,这王继勋不死,他如何整肃禁军? 然后这个折子就被扣下来了,也没个回复,任凭赵光美造出多大的声势来,他都干脆装死,甚至赵德昭和赵光义也开始纷纷正式上书,并且鼓噪着满朝文武都跟着上书,赵匡胤还是装死。 有流言说,皇后在宫里已经绝食了,官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这么闹下去,只怕这就不是杀不杀王继勋的事儿了,而是要不要废后的事情了。 就见杨业嘀咕道:“要我说,废后就废后,他们王家出了如此丧尽天良之恶魔,分明乃是家教不严之故,皇后身为国母,非但不能为天下做表率,反而处处包庇,我看,他也不是贤后,废了,也未尝不可。” 然后他就挨了赵光美一个大逼兜。 “这话也是你能说得?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嫂子,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这话让别人听去,还以为是我对我大嫂不满呢,这岂不是要闹得我家中不睦?” 杨业闻言,只是撅着个嘴,明显一副不服的样子,他胆子也真是大了,居然还忍不住嘀咕:“这女人,也配母仪天下么?” “你……” 赵光美大怒,就要再赏他一个大逼兜,还是潘美连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大哥此言差矣啊,不管怎么说,荣国公那也是亲弟弟,一介女流之辈,遇到这种事,慌了手脚也是有的么。” 闻言,赵光美又狠狠瞪了潘美一眼。 看似是在数落杨业,但显然,潘美的这个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透露出对自家这位大嫂浓浓的嫌弃的。 这恐怕已经不是他们俩的个人观点了,而是整个禁军,上上下下所有将领的意思了,当着自己的面,他们俩尚且如此放肆,恐怕这背地里,指不定要怎么说大嫂,甚至是非议他们赵家了呢。 毕竟本来他们禁军在百姓中的名声就不好,李处耘吃人的事儿已经很被动了,现如今王继勋的事儿再这么一整,禁军这些将领的名声彻底被他们给连累了。 五代禁军确实是有不少吃人先例的,几十年前还流行过生吃人肝,接连爆出这高官吃人事件,自然难免让百姓对他们妖魔化,而赵光美趁机掀起的禁军整风运动,也确实是影响了上上下下所有禁军的利益,毕竟好端端的谁愿意被整啊。 埋怨,又是万万不敢,不能的,这股无名怒气自然也就迁到了王继勋的身上,若是赵匡胤痛快点直接把人给杀了,这股气可能也就散了,但他如此的墨迹,这股怨气自然也就牵到了皇后的身上。 再者,王家毕竟是将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丢得自然也并不只是王家,乃至赵家的脸,分明已经是丢了他们所有将门的脸了。 那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还以为他们将门都吃人呢。 王皇后毕竟是续弦,而且无子,赵德昭和赵德芳都是赵匡胤的发妻贺氏所出,她能当上这个皇后纯粹是走了狗屎运,且本身名声就一般,没有贤后之名,如此任性,赵匡胤又如此优柔寡断,将门之中有些人说话直,喝多了之后已经在议论,这皇后干脆废了得了。 赵光美也是觉得有点棘手,事到如今他倒是不怕得罪这个大嫂,反正早就已经得罪死了,只是他刚刚逼宫了大哥,而大哥虽然没有杀王继勋,但毕竟也没像历史上一样把他外放啊,表现得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他也不好再进一步做什么,怕刺激着大哥。 不由得感慨:“我大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待家人心太软,这也是没办法啊。” 正说着,就见孙连城一路小跑的跑了过来,嘴上连连喊着:“出事儿了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殿下,大喜。” “出什么事儿了,给你高兴成这样?” “王继勋死了。” “死了?怎么好端端的会死了呢?” “是太后,今天中午,太后不知从哪听来了军中和市井议论,亲自提着剑去了开封府监牢,一剑刺死了王继勋。” 一时间,众人呆若木鸡。 好一会儿赵光美才憋出来一句:“我娘威武,不愧是能生出开国之君的娘,就是飒。” 心想,这下,这婆媳矛盾是没个缓了。 “好了,既然是娘亲自出手,如今看来,却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下,却是一点后患都没有了,咱们也该干咱们的正事了,只可惜,你们俩资历太浅,又缺少了军功,这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之职位,却是不可能落到你们的头上。” 二人闻言连忙推拒,他们俩何德何能,敢想这个? 事实上随着杯酒释兵权,禁军中所有的高级将领全都一扫而空,他们俩现如今也都已经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现如今杨业做了控鹤马军指挥使,潘美则已经做了虎捷步军指挥使,也都算是侍卫司中举足轻重的一军之首了,控鹤和虎捷可都是精锐,再往上,那都不是他们该想的东西。 “此次征伐荆湖不难看出,我大宋兵马强横无敌,四十六天平荆湖,连破两地,可谓是古所未有,然而军纪之败坏,行事之残忍,同样也是古所未有,尤在契丹胡狗之上,我知道军中有人说,军人要有狼性,是狼,才能打得了胜仗,若是放不开手脚,将狼训成了狗,军纪好了,这战斗力却是一定要下来的,伱们说,他们这说法对么?” 孙连城闻言,默默地低下了头,悄悄往后推了推,这不是他能插嘴的话题。 潘美和杨业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眼中也都是犹疑。 “怎么想就怎么说,这又没有外人。” 想了想,还是潘美道:“这说法肯定是不对的,咱们是兵,不是贼,不过要说一点道理没有,恐怕却是也未必,战场凶残,兵卒本质上都是在以性命搏富贵,自古以来,凡征战也都有破城屠三天这种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管束太过,则将士们何以激之呢?” 杨业也道:“禁军军纪差,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少部分兵卒生性残忍,但是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因为,本朝武将在用兵之时往往追求速胜,要速胜,就必须要高压,高压之后自然难免会有宣泄,如果能将这速胜的习惯改掉,或许军纪能好得多,然而……” 潘美接话道:“然而唐末以来,军队都是如此,若是速胜胜不了,搞不好可能就是不胜了,将士们毕竟都是吃饷的,一旦陷入僵持,敌阵又难破,士气跌宕下来,说不得就只想吃饷,不愿杀敌了,如果军纪上管得太严,只怕是……” “是啊。” 就连赵光美都点头表示赞同,这些个道理他是明白的,职业士兵么,出征的时候拿的工资和奖金肯定比平时更高,所以一旦发现敌人强劲难以速胜,很容易就干脆摆烂混军饷,甚至两方都是职业士兵的时候还会陷入静坐战争之中。 就是两军之间打了一个多月双方一个人不死的那种战争。 所以宋军打仗才会喜欢搞奇袭,搞速胜,也正是害怕把战争打成这种吃饷战争,否则四十天平荆湖和八十天平荆湖,哪有什么差别?四十天里,恐怕光赶路就用了三十几天,就这,李处耘还要吃人,可见他都急成什么样了。 就见潘美道:“与高压相对的就是厚赏,也只有重赏,厚赏,才能让将士们在短时间内疯狂,这些厚赏一部分由朝廷出,一部分由将领本人出,然而更多的,还是要从敌人身上出的,若无十足的好处,将士们肯定是不会拼命的,而如果要明确军纪,就算是商行和朝廷再有钱,兵卒们,恐怕也还是更愿意吃饷?” “狗,真的打起来未必就打不过狼,只是狗因为有主人养着,平日里只需要看家护院就有骨头吃,除非危及自身,又如何会有狼身上的凶悍之气呢?” 赵光美闻言瞥了一言潘美,心知,恐怕他也是持这种狗不如狼的观点的武将之一,毕竟历史上潘美的军纪也不怎么样,只是没李处耘这么变态罢了,烧杀抢掠的事情他也没少做,否则凭他的本事也不可能始终被压在曹彬之下了。 冷哼一声,赵光美道:“这便是募兵制的弊病了,然而说到底,还是咱们大宋的将士没有一个主人翁意识,没有爱国思想的士兵,和土匪没有什么两样,我要的士兵,既不应该是狼,也不能是狗,而应该是人,是国家真正的主人。我大宋之所以成立商行,为的就是要与牙兵,兵户共天下,可你们看现在这禁军,哪有一点主人的样子?湖南百姓也是大宋的百姓,他们的财产也是大宋的财产,大宋的,不也是他们这些兵户的么?” 当然,这其实是一个很难解的问题,据他所知,类似的问题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是无解,中东地区的那些王爷兵,也照样是拿着最精锐的武器打着最拉稀的仗,全自动化装甲师能被只有轻武器的游击队用两个旅的兵力活捉,以至于王爷们不得不极度依赖雇佣兵。 难道中东的那些王爷们还不够有钱么? 这就不是靠钱能解决的事儿。 当然,尝试还是要做的。 “禁军整肃,势在必行,要想治根,也必须要进行改革,当然,我大哥也有他的想法,但还是那话,他改他的,咱改咱的,你们俩是我心腹,天下人也都知道你们是我的人,改革,就从你们的控鹤军和虎捷军开始。” “首先,是明确军纪,过几天会有一个叫曹彬的人从外地回来,我会任命他为商行的监军使,算是个临时差遣,全权负责此次整风,重新制定军中纪律,凡是违背军纪者,将成为不受商行欢迎之人,不再享受商行的抚恤、福利、其家人也将失去在商行做事的资格,从你们两人的军队中开始,他是前朝国戚,在军中威望可能还差着一些,但这件事上,希望你们能够全力配合他。” 两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纷纷允诺。 “第二,要培养将士们的主人翁意识,自然也要先给将士们以主人翁的待遇,此次征荆湖,所有伤残、牺牲之将士,除了朝廷的抚恤之外,商行再出一份,反正建完养老院之后钱财还能剩下许多。” “第三,由我亲自主抓,开展反贪风暴行动,由禁军之中出人,在商行中进行反腐倡廉运动,同时由韩令坤和我姐夫高怀德带队,从商行中选出一批调查小组,调查禁军中中高级以上所有将领,全面追查军中将领的不法行为,看看军中到底还有没有像王继勋这样的混账,如果有,抓出来一个就杀一个。” “商行查禁军,禁军查商行么?” “是的,检查组的人选,由各军五年以上老卒投票产生,让他们自己投他们信得过的人,告诉他们,商行是赵家的,但同时更是大家的,所有的兵户,都是商行的主人,商行今年总共赚了一千五百多万贯,这些钱,是属于所有人的。” 第九十七章 第一良将曹彬 殿前司,班直之内。 殿前新贵石汉卿正在宴饮为乐,面对一众忧心忡忡地属下,喝得满面通红,大声地劝慰道:“你们一个个的臊眉耷眼的干什么?天又没塌下来,不就是整肃,督查么,难不成还查得到咱们的头上来?你们都是我的人,动你们,就是动我,动我,就是动齐王殿下,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接着奏乐,接着舞。”仟千仦哾 众人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一些,端起酒杯与其觥筹交错了起来。 却听得碰得一声,大门破碎,一伙雄赳赳气昂昂的兵卒直接闯入二话不说上来就抓人,这帮人人手一柄锤子,稍有反抗,直接一锤就敲在牙齿上敲出一嘴的血。 石汉卿闻言大骇:“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殿前司撒野??” 为首之人却是神态如常,只是微微抱拳道:“末将曹彬,奉命办事,得罪了。” “曹彬!你也太嚣张了,我是齐王的人,你要代表秦王一系与吾等开战么?” “呵呵,在下不配代表秦王,但是伱,也不配代表齐王,带走。” 说着,根本不管这个场合,直接命人将他们拿了就走,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没人敢拦。 “天啊,这都已经是这个月第八次大规模的抓捕了?这个曹彬是哪冒出来的,怎么这么虎啊。” “殿前司中谁不知道那石汉卿是齐王殿下的人,而且甚得官家喜爱,齐王如今刚封的亲王,转头就去抓他的人,这不明摆着是在打他的脸的么,我看啊,秦王这次搞不好要跟齐王撕破脸了。” “我听说,张琼现在已经投在秦王殿下的门下了。” “哎~,这殿前司之中,居然也要不太平了啊。” 过了一会儿,就见张琼果然闻讯赶来,与曹彬相互抱拳行礼,见曹彬抓住了石汉卿,一时也是有点犹豫,忍不住问道:“证据确凿么?” 曹彬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以为我抓他是为了你?末将受命整肃军纪,只看证据,其他的东西,我不看,也不知道。” 张琼闻言,抱拳一礼,谦退。 当然,他如此的说,外人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石汉卿此人乃是赵光义的私臣出身,是他当殿前都虞侯的时候安插进来的心腹,而自从赵匡胤卸下这个职位之后,他就一直与继任的张琼不和,处处与张琼作对。 也正是因此,殿前都虞侯虽然是换人了,但是借着这石汉卿,实际上赵光义一直都在插手,张琼跟石汉卿名义上是上下级的关系,可实际上却是互为仇寇,此次因查税等事,张琼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这石汉卿自然也少不得上蹿下跳,诬告张琼蓄养亲兵,存心置他于死地,历史上张琼就是被这么告死的。 曹彬搞整肃,这个大家当然都知道,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也都已经抓了不少的人了,但是大家也真没想到,他身为秦王的人,居然真的敢直接去抓石汉卿,而且不经有司,直接就送到了军事法庭。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这是出了大事儿了啊。 然后隔天,赵光美就被叫宫里去了,叫他吃饭,家宴。 然后在饭桌上赵匡胤似是无意地问:“石汉卿所犯何事?为何抓他?” “嗯?石汉卿?谁啊,我不造啊。” 赵光美两手一摊,一脸茫然。 赵匡胤一愣,皱眉道:“昨日中午,曹彬直接带人去殿前司抓人,这难道不是出自你的授意么?” “曹彬?哦,那他应该是犯法了,我这不是让曹彬整肃禁军么,不过具体怎么整肃,我还真没管,咋了,这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么?我知道最近曹彬一直在抓人,好像是抓了不少,殿前司和侍卫司都有,不过具体的事务,我哪有功夫问啊,你是不知道,最近我都快要忙死了。” 就见赵光义颇为恼怒的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道:“石汉卿是我的人,若是没有你在背后给曹彬撑腰,曹彬岂敢抓人?” “啊……你的人啊,不过以我对曹彬的了解,他还真敢抓,这事儿我真不知道,不过二哥,我相信曹彬既然抓了,肯定就有抓的道理,肯定是掌握了什么切实的证据的,难道是二哥你的人,就不能抓么?你的人比李处耘和王继勋还牛逼?” 赵光义闻言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石汉卿忠心任事,何罪之有?你说抓就抓,都不跟我打一声招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么?” “我哪知道,你问曹彬去啊,二哥你不了解曹彬,他不是不给你面子,他是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啊。” 曹彬就是这样的人,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铁面无私,立身极正,也不怕得罪人,除了不怎么会打仗之外几乎拥有作为将领的所有优良品质。 这事儿,曹彬事先还真没跟他打过招呼。 不过不得不说,事儿办得是真漂亮! 如果这事儿事先跟自己说了,自己可能还真会为难,而既然他没跟自己说却已经把事儿给办了,他相信以曹彬的稳重定然会把此案办成铁案,至少肯定不会让人挑出毛病。 这么懂事儿的手下谁不喜欢啊,怪不得他能混成宋初第一良将呢。 赵匡胤这会儿也是皱眉道:“此事,你当真半点不知?” “我真不知啊,大哥你是知道我的,这事儿要真是我指使,我不可能不承认的,抓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我用得着跟你们玩心眼么?” 闻言,赵匡胤和赵光义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很震惊。 赵光义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全是那个叫曹彬的自己的意思?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匡胤则是干脆命王继恩去牢里将石汉卿给带来,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殿前司,而且他也不想让老二和老三的矛盾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哪知过了一会儿,王继恩却是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一脸的大汗淋漓。 “官……官家,他……他……” “你慌个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曹彬,曹彬他……他……他不肯交人,听说官家您要提审,他……他当着我的面将人给杀了。他,他人正在门外,请请请……请罪。” “什么? 赵匡胤闻言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这是谁,给得他这么大的胆子?” 说罢,却是恶狠狠地瞪向赵光美。 “哎~” 赵光美叹息一声,站起来道:“还能是谁,我呗,不过也并不只是我,应该是商行,是商行下面,千千万万个牙兵才对。” 第九十八章 强行灌输的主人翁意识 见状,赵匡胤原本那都已经拧到一起的眉毛却是又重新松开了。 嗤笑一声,挥挥手示意王继恩先下去,道:“你虽然素来胆大包天,但绝不是没有轻重,没有脑子的人,曹彬那人我了解,就算是你撑腰,他也万不会如此不智,你们俩,到底是有什么倚仗?总不会真的是要造反。” 赵光美倒是神色如常,还从桌上夹了一块羊排,边啃边说道:“不是我在给曹彬撑腰,是商行在给他,也给我撑腰,商行可不是我的商行,是咱们赵家,是大宋的商行。” “这又有什么区别?” “大哥二哥,你们没详细的了解过曹彬是如何整肃禁军的么?” 见俩人都在皱眉,赵光美索性解释道:“权力有两种,一种是自上而下,一种是自下而上,正常来说,朝廷的权力几乎都是自上而下来的,但是商行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是自下而上的,这也是商行和其他衙门最大的不同。” “我虽然是任命曹彬去整肃禁军,但是同时我几乎没有给曹彬任何的权力,而是通过选举的方式组成了督查队,是由各营兵户们通过投票选出代表在跟着他做事。” “这些被选出来的代表都是老兵户,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生在军中,长在军中的,军中这些个中层将领,哪个贤,哪个明,哪个野蛮,哪个只会拍马屁没有真本事,他们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是直接让他们给曹彬提供嫌疑人名单,再由他们去收集证据,一旦证据确凿,就会将人抓捕,送审。” “商行的军事法庭,是只有审案的权力,没有判案的权力的,我特意设置了陪审团的制度,由我姐夫那些退休老将,老兵,烈士遗孀共同组成,兼职制,每次开庭审案所挑选的具体人员完全随机抽取,陪审人员事先也完全不知道具体案情。” 这么一说,就连杜太后也不禁大感兴趣,道:“那到时候听谁的?” “听陪审团的。” “可是按你所说,这些人不懂刑名,也不懂法啊,不会冤枉了好人么?” 赵光美笑着道:“可他们,代表了牙兵啊,这些人,才是商行真正的底层支撑,也是我此次整肃禁军的核心思想,所谓的法度,在我看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我这么干,是在培养禁军的主人翁意识,至于他们冤枉与否,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军中上下的牙兵觉得他该死,冤不冤,他都得死啊,当然,如果军中的兵卒们觉得他不该死,法,又算什么呢?军中的事,说到底跟外边是不一样的,简单粗暴一点,挺好。” 赵匡胤道:“陪审团的话,比我还好使么?” “对,比你好使。” “伱说什么?” “我说,比你好使,大哥你就算把我给撤了,我也还是要这么说,曹彬干的这个事儿我事先并没有指使,但是,我觉得他干得好,干得漂亮,他要是不这么干,我还真要撤了他,再不用他了呢,大哥若是要惩罚曹彬,就先惩罚我。” 赵匡胤闻言都气乐了:“怎么,商行,不是大宋的商行?禁军,不是朕的禁军?” 赵光美闻言将筷子放下直视着赵匡胤道:“大哥此前曾说过,要与牙兵共天下,难道只是说说?要给将士们管束主人翁意识,最根本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相信,他们真的有权力啊。” “这个权力要如何体现?投票,毫无疑问是最简单的方式,监察代表,是兵卒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陪审团,也是从老兵之中随机选出来的,若是监察代表,陪审团已经认定了的事,可以被大哥一道旨意就轻易推翻,那这个投票之权岂不成了摆设?这么一点点权力都不给他们,那还说什么主人翁,咱们要如何才能让他们相信,我大宋,真的是要与牙兵共天下呢?曹彬代表的不是我,他拼死维护的也不是我,而是这千千万万个牙兵,一票一票投出来的结果,此乃禁军之中,千万人之意志,当在,皇权之上!” “皇权,之上?” 赵匡胤盯着赵光美,赵光美坦然相对。 “那如果有朝一日,曹彬把我的人也给抓了呢?” “若是所有牙兵代表共同指证,审判有罪,那就说明,大哥您看错了人,这种人还是早杀,早好。” 赵匡胤闻言咣得一下拍了桌子:“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杀曹彬,不敢动你了么?!” 赵光美坦然道:“大哥如果强行下皇命的话,我一定会挡,但我也知道我自己一定挡不住,曹彬一定会死,您要废了我,不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然后呢?凭大哥你的威望,我相信禁军不敢不听你的命令,尤其这事儿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然后呢?咱们大宋要走梁唐晋汉周的老路么?” “…………” “大哥如果不想与牙兵共天下,我肯定是要强烈反对的,大哥你当然可以废了我,但此事一定会在禁军中积怨,将来大哥你百年之后,恐怕这天下,难免又要改朝换代了。” “稳定禁军的方法就两条,要么,给禁军真正的权力,要么,就彻底废掉禁军,从此强宋变弱宋,我个人是坚决反对后一条的,所以大哥,商行的权力,从来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与牙兵共天下,我是认真的,这是我的政治理念,绝不改变。” 赵匡胤闻言沉默了。 见状,赵光美连忙趁热打铁道:“没有爱国主义的士兵都是一群土匪,当然,孔孟之道或许是个很好的补充,然而且不说军中有多少人会学习这些所谓的儒家文化,就是学了,难道他们就真的会信么?” “为何禁军总是不忠?为何禁军的军纪会差得令人发指?因为在传统的观点里,天下是咱们赵家的天下,是你这个官家的天下,他们当兵,图的是养家糊口,图的是升官发财,总之,不是为了保家卫国。” “只有让兵卒们相信,我赵宋是真的与兵户共天下,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国家的主人,这些兵卒才真的能用。” 说话间,赵光美的语气之中已经明显带上几分火气了。 却是给赵匡胤反而整得不会了。 “身为储君,却在有意培养这一完全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力量,真不知该说你自信,还是狂妄了,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军队,有了自己的头脑?” 赵光美不屑地道:“是什么让大哥你产生了,军队没有自己的思想的错觉?军队若是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又怎么会有您的黄袍加身?历代君王,都想让军队成为手里一把听话但不失锋利的刀,可哪朝哪代真正做到了?退一万步来说,大哥,这世上哪有不灭的王朝啊。” 赵匡胤愣了好半天,索性重新拿起筷子道:“也罢,既然你坚持,那就随你。” 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吃饭了。 区区一个石汉卿而已,不值得他跟赵光美认真,之所以会问一句,只是因为殿前都虞侯这一系班直确实是有些特殊,而且事涉老二,他觉得老三不打一声招呼就办事有些让自己不太舒服而已。 既然老三说这事儿他也不知道,自然也就不问了。 本质上,赵匡胤其实也是一个特别自信的君王,他相信自己的禁军将士是忠于自己的,既然一切都是将士们自己的意思,那就让将士们自己办。 与牙兵共天下这话听着虽然新鲜,但其实本质上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他这个皇帝本来也从没乾纲独断,出口成宪过啊。 正如老三所说,禁军,早就有自己的思想了,如若不然这天下也不可能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里愣是换了六朝十四帝。 而老三的意思其实也并不新鲜,堵不如疏么。 第九十九章 禁军的一小步 毫无疑问,赵匡胤是个优秀的政治家,而优秀的政治家至少都有一样基本功:话说得漂亮。 至于具体能不能把事儿办得漂亮,再说。 赵匡胤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彻底跟赵光美翻脸,考虑到商行所代表的禁军,他其实也有点不敢跟赵光美翻脸,赵光美嘴上说得轻巧,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把一个废字放在嘴边,可如今的这位秦王殿下哪里还是那么容易就能废掉的? 真废了他,那是要跟禁军离心离德的。 再说这么优秀的弟弟,虽然最近有点不听话,但充其量敲打敲打也就得了,哪舍得去废啊。 既然不会真废了他,那他就算是要敲打,也必然是在别的地方敲打,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呢? 因此吃完了饭,赵匡胤亲自接待曹彬,哈哈大笑着将他扶起来,道:“老曹啊老曹,以前我想亲近你,你却总是疏远我,谁曾想如今我当了官家,想跟你亲近亲近,谁曾想再见面居然会是如此场景呢?” “臣,妄杀官家要提审之人,万死之罪,如今臣别无他想,只求速死,只是石汉卿此人,性情暴虐,常常鞭笞士族,又有强抢民女之事,倚仗齐王殿下的信任,更是常有以权谋私之举,证据确凿,军中早已是众议汹汹,此次将此人下狱审查,军庭中亦是已经有了公论,断其罪、指其证者,大多都是他的同僚、下属,若是事后让其脱罪,岂不是要人心惶惶?此人,实是不杀不足以安军心,还望官家念臣一片忠心,只诛臣一人,饶恕家中妻儿。” 说罢,叩头不止。 这一番表态,却是让赵光美都不得不在心中为其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看人家这磕唠的,简直是滴水不漏,太漂亮了,而全程既没有提商行,也没有提自己。 如果这些宋初武将有数值的话,这曹彬,他的政治属性至少也得有90以上,这些话可真不是赵光美教的,人也真不是他让杀的,整件事赵光美事先与他全然没有半点沟通,但是人家这个事儿办的,怎么就这么漂亮呢。 这样的人当手下,真是舒服啊,太舒服了。 那他都把事儿办得这么漂亮了,赵匡胤又岂能把事办得不漂亮? “死罪?你何罪之有?此事,都怪我考虑不周,险些铸成大错,也让你为难了啊,商行,自有商行的规矩,你说得没错,既然是兵户们集体的意见,若是我这个官家插手干预,即便我本身并不曾想过要包庇,宽恕于他,也终究会导致人心惶惶,投票出来的结果,若不具备不可侵犯性,投票本身又还有什么意义?伱虽然对上不敬,但却做到了对下有义啊,对上唯唯诺诺者,这世上何其多也?然而对下能始终有义者,才是真的难得啊,此事,你做得对。” “此事,都怪三弟没事先跟我说明白,都是误会啊,来,你快先起来,这么多年了,你看看你,还是穿着这样的一身素布衣裳,说真的,朝中无论文武,若要论持身方正,清廉自守,恐怕绝没有能超过你的了,家中,可还都好么?” “有劳官家惦念了,都好。” “这样,此事,错处在我,你有功,我赐你锦缎二百匹,钱一百贯,你啊,也好生做几身衣裳,莫要亏待了自己,且去,告诉军中,这大宋,非我一人之大宋,这天下,也非我赵家一姓之天下,我大宋誓与牙兵共天下,此,绝非虚言啊。” 曹彬闻言,立马表现得嗷嗷感动,眼泪珠子唰得就噗噜噗噜往下掉:“官家,如此善待于臣,臣……臣实是……无以为报,臣,臣……谢官家。” 就这样,一场小案子,愣是被赵匡胤玩成了自己的一场政治大秀。 反正赵光美和赵匡胤,乃至曹彬,都通过这一件小事,在军中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就只有赵光义一个人在倒霉。 当赵光美领着曹彬回商行的时候,整个禁军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欢欣鼓舞,当天晚上,就连樊楼的酒水都比平时多卖出去许多。 宋与牙兵共天下! 这话,赵光美早就说过,但却是从未像今天一样掷地有声过。 曹彬真的放回来了,而且还领了赏赐,兵户们的投票,其权利真的还要在官家的圣旨之上! 我们这些兵户,一样是有权利的,并不只在改朝换代之中,平时,我们也是有权利的! 官家万岁!! 赵光美当天晚上也因为太高兴了缘故,又喝多了,多亏了今天曹彬的神助攻,他所谋划的政治理想如今也终于算是见着亮了,宋王朝终于走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至少,从今以后,这就不会是一个纯粹独裁的封建王朝了。 当然,要说这是皿煮,那也纯是扯淡,权力自始至终都在兵户的手中跟外边的百姓商贾什么的压根没有关系,说白了还是谁手里有刀谁说话好使,这要说是皿煮都是对皿煮的侮辱。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商行如此发展下去最终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畸形怪物。 不过说实在的,这个时候就碍事庆祝,其实也还是有些太早了的,大哥其实也就是嘴上说得漂亮,这事儿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他跟曹彬两人办得漂亮了,有点木已成舟的意思,逼得大哥不得不干脆顺水推舟,本质上,他其实还是不适应自己的君权受到压制的。 支持商行分权的举措其实还是没看着,但他整顿禁军的手段可却是一直没停。 短短几天之后,赵匡胤便下令,禁军之中开始实施更戍法。也即是让驻京禁军和边地禁军每年轮换一次,以作拉练。 名义上这么做是为了拉练,是为了练兵,不过大家都明白,眼下的大宋其实根本不缺实战打,根本没什么演习的必要,赵匡胤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而深层原因,则是为了瓦解牙兵,军户之间的关系和纽带,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兵将分离的话,其实根本没必要折腾兵,折腾将多省事儿啊。 每一次的轮替,对牙兵来说无疑都是一场洗牌,脱离原本熟悉的环境,不断的打乱稳定的人际关系,如此一来牙兵搞串联的能力自然也会大幅度的下降。 对此,赵光美举双手双脚赞成,然后紧跟着就宣布要将商行的分行开到边军去,要让驻边禁军也享受和驻京禁军一样的福利待遇。 原本的纽带断了也就断了,商行,愿意当大家的新纽带。 又过了几天,损招不断的赵匡胤又想了个新主意,就是每月发军饷和米粮的时候,他都要求城西的禁军去城东去取粮钱,城西的禁军去城东取钱粮。 然后他则会在这一天拄着玉斧站在城头的最高处看着这些累得跟王八蛋一样的兵卒扛着至少六十斤重钱粮徒步好几十公里,严禁兵卒们雇人雇车,美其名曰锻炼兵卒们的体魄。 当然实际上,这其实就相当于虎捷军必须去龙捷军去领薪水,捧日军必须去拱圣军去领薪水,经年累月,这里面要是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能少了,那才奇怪了呢。 他就是在分化禁军,甚至是有意无意的在强化禁军们的山头意识。 然后赵光美就表示大哥做得好,做得对,就是应该防着点,不能让这些兵卒们私下串联,要串联,也应该是商行帮你们联。 然后他就宣布,每月的发薪日,商行都会拿出一笔钱出来,存于各军,称之为公用钱,是属于全体禁军的,至于这些钱怎么花,由商行派人来选取代表,由大家投票表决。 反正商行有钱,五百万的额度,建完养老院之后还剩很多。 一时间,也分不清这哥俩是在相互配合,还是在针尖对麦芒。 第一百章 税务一小步 没有人知道赵匡胤对赵光美的行为到底是喜闻乐见还是厌恶至极,反正,赵光美就像是在给他打补丁一样,他这头改一条,赵光美就跟着改一条。 本质上赵匡胤所有的改革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严防死守,不让军中牙兵串联,哪怕是使禁军的战斗力稍微削弱一些,也认了。 而赵光美的补丁也就一句话:团结禁军,让禁军跟商行进行串联,哪怕是因此权柄弱一些,也认了。 反正赵匡胤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公开的不满言辞,提起赵光美和商行的时候都是赞誉有佳,毕竟商行的权力是自下而上,他其实就是真想插手,也会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当然,对他的敲打还是紧随而至的,仅仅是第一轮的轮替,潘美和杨业这两个众所周知的秦王党就都被派出去了,潘美被派去了湖南做南面副督署,杨业则带着兵马去了关中地区在凤翔做防御使。 京中指挥使外放去地方任职却不授节,很难说这是升还是降,不过好在这两个地方也都算是前线,不出意外的话还有立功的机会。 反正赵光美是挺高兴的,毕竟他一直都认为这俩人是俩老虎,一直留在京城才是真的屈才。 不过紧接着,张琼还是因为各种流言蜚语,被罢黜官职,改任骁骑军指挥使,而殿前都虞侯之职虽由杨信递补,但诸班直却是独立了出来,改设簇御马直和内殿值、外殿值,各设指挥使。 对此,赵光美也是不置可否,历朝历代都这样,人数最少的亲卫禁军内部结构却最复杂,而且是越改越复杂,不过从这一点上看,自家大哥确实在自信方面不如李世民远甚。 这些班直兵都是给他守大门的,说白了也没什么上阵杀敌的机会,主要是防备有人搞宫廷政变的,是赵匡胤私人保镖的性质,赵光美身份敏感,自然不方便多说什么。 也就是心里偷偷的鄙夷了一下自家大哥罢了。 很明显,大哥对张琼已经不信任了,至于说他把班直搞得这么复杂是在防着谁?切~ 反正莫名其妙,赵匡胤,以及天下人都已经认定张琼已经是他秦王的人了,估摸着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丢了工作。 可实际上他跟张琼压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啊,俩人压根不熟。 事实上这些对赵光美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儿,商行,最重要的还是赚钱,说白了赵光美在政治上其实没有任何的招数,甚至他在军中也是连根基都没有,他永远都有一招,那就是大撒币。 什么谋划,什么算计,这些东西统统在赵光美身上看不见,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是花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还可以试试加钱。 谁让人家有着点石成金的本事呢? 赵匡胤也好,赵光义也罢,乃至于朝中所有的文官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但赵光美实在实在是太有钱了,商行在去年一年时间里赚到的钱比盐铁司和户部加起来都多,就算是一分为三,人家手里的可支配资金也依然超过五百万贯。 朝廷如果不算军费的话则只有八百多万贯,这么点钱根本就不宽裕,每一文赵匡胤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自然就比不上赵光美的财大气粗。 事实上不止是文官集团对此有忧患意识,赵匡胤也快要坐不住了,不是说他对赵光美真的有什么防备之心,但作为一个君王,本能的,他也不能允许有人比他还有钱啊。 有时候有钱,就是有权。 商行不是不能有钱,但是不能这么有钱。 而造成朝廷反而没有商行有钱的一切源头,无疑还是税赋。 几天之后,赵匡胤甚至不惜在一个大雪之夜找到了赵普,真诚地道:“唐朝的两税法,明显已经不适合再用了,然而税法毕竟乃国本之本,应该如何才能调整呢?” 赵普闻言,本来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想起什么突然又给闭上了,忍不住又无奈苦笑道:“钱这方面的事情,只怕朝中再也找不到比秦王殿下更明白的了,官家何不去问秦王?” “哎~国本之策,自然是要去问他的,只是在问他之前,我还是希望能有个框架,有个草案,毕竟……哎~” 毕竟,自己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搞税务,最直接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限制商行。 商行太有钱了,赵匡胤发现自己已经几乎没什么手段能限制自己的这个好三弟了,这不,都敢跟自己逼宫了。 明年,商行涉足制盐业务,这都已经在明着抢盐铁司的饭碗了,到时候朝廷的岁入一定会更少,商行的利润一定会更多,是,这当然也可以看做是左手倒右手,但商行毕竟是几乎独立于朝廷之外的,这当然不止那些文官会如临大敌,就算是赵匡胤,肯定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不痛快啊。 再这么过几年,我以后想使钱怕不是还得看你这商行的脸色了? 他当然知道赵光美才是这方面最牛的,大宋经济学家谁不知道啊,有事儿没事儿还会给三司上课,薛居正甚至都跟他执师生之礼。 不过这限制赵光美的事儿,还要去找赵光美去出主意,做主策,这多少也是有点过分了,就算他相信赵光美没有私心,可他赵匡胤不要面子的么? 当然了,国本之策,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所以这政策正式出台之前,肯定无论如何还是要让赵光美看的,说白了,赵匡胤来找赵普,就是来找他打个草稿,正文部分肯定还是要让赵光美写的,说白了,抛砖引玉呗。 赵普自然也明白这个意思,一时间脸色可不好看了。 毕竟,谁愿意当个砖呢? “这……官家,您知道,秦王殿下最近在忙着干什么么?” “嗯?他不是忙着在边郡开分行,给驻外禁军分福利呢么?” 赵普道:“那只是花钱的事儿,对商行来说,赚钱,才是正事。” 赵匡胤闻言不禁皱眉,心里头又是忍不住一阵阵的闹心。 商行这一点非常不好,因为这东西完全不在朝廷的官僚体系之内,所以商行跟他这个皇帝之间并没有常设的一个监管,一个上呈下达的手段,也就是除非他主动问,否则商行干什么谁儿如果不跟他汇报的话,他真的就是两眼一抹黑。 当然,他儿子是商行的股东,这背后一直是杜太后在帮衬着大孙子的,不过…… 哎~ 商行实在是太邪门了,特别特别邪门的那种,你看这里头的这些个股东,明明全是亲弟弟,亲儿子,结拜兄弟,亲妈,旧部,这明明怎么看都应该是咱的嫡系力量啊。 可包括赵德昭在内,商行的事儿,只要自己不主动去问,绝对没有人会主动跟自己说半个字,当然,他要是问了那肯定也不会有人跟他隐瞒,可他毕竟不可能天天主动去问? 这些股东,有意无意的,好像都在自觉的,保持着商行董事会的独立性,有意无意的不让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插手其中,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对商行能做的好像也就是问问,甚至是想要安插几个自己人都会被软钉子给碰回来。 这感觉让他很不爽,或者说是很奇怪,因为商行真的是他自己家的产业,赵德昭手里的那一成股份本质上也是他的。 “三弟他又做了什么事了?” “又买了许多铁矿,商行的冶铁工坊扩建了,而且他还拿出了改良工艺,光是预算就足足拿出来三十万贯,要建设一个极大的炉子来炼铁,听他说,明年这个时候,商行的钢铁和铸铁的产量至少会翻一番。” 赵匡胤皱眉:“不但要吃盐利,连铁利他都要吃么?哎~不过,他要这么多铁干什么?这么大的产量,他卖谁去?” 赵普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反正不是卖给枢密院。 朝廷明年虽然在扩军,对铠甲和武器的需求量很大,但其实原本场院的产量其实也是够用的,鬼知道他这是打算卖给谁,不过赵普却是相信,赵光美绝不会做赔钱的买卖。 就听赵普道:“秦王殿下能赚钱,也敢花钱,我相信,秦王殿下大规模的冶铁一定有他的打算也一定能够赚钱,只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冶铁呢?他其实是有办法在别处赚到更多的钱的,我总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么意思?” “冶铁,投入大,周期长,而且相对也更加敏感,不管多出来的铁他打算卖谁,现有的大部分产能终究还是要卖给枢密院,这价钱都是定死了的,还是以前的价,这在场院制的时候甚至根本就没给他们留什么利润,他就是成本降得再低,又能赚赚多少?他多出来的那些若是用于民用,顶多比卖给枢密院稍微高一些,难道还会高很多么?这不可能。”仟仟尛哾 “嗯?”赵匡胤闻言也反应过来了。 “难道说老三这次不赚钱?” “不赚钱是不可能的,但肯定是赚得不多,对秦王殿下来说,没什么必要,不过商行本就不缴税赋,此次又扩建了这么多,冶铁这东西,臣是知道的,规模越大,相对每斤铁的成本就越低,商行这么一扩,这天下,恐怕至少有九成的铁坊,都要经营不下去了。” 赵匡胤这才恍然大悟,道:“私铁工坊都关了,这铁税,自然也就更收不上来了,是了,这才是三弟真正的目的,他……他是想彻底取代盐铁司?” 又一次,赵匡胤终于有点破防了,再这么下去,以后干脆我大宋的钱袋子全都交给你握着得了。 赵普倒是更冷静一些,道:“秦王殿下多次强调两税法早有弊端,而且商行的模式就是如此,只要商行还在,不止是盐铁酒,茶、糖、木、醋、酱,这些朝廷有专税的行业,或早或晚,都必将面对商行的挤压,而盐铁司……臣以为,取缔是早晚的事,朝廷,确实是应该要另辟财源了,我想,这可能本来也是秦王殿下的意思。” 赵匡胤闻言想了想,然后也不得不承认道:“他对两税法的不屑是由来已久的,早就想改,尤其是对盐铁司的这些专税,最是不满,看来,这正是他的劝谏啊,呵呵,如此一来,我就是想不同意都不行了。” 说着,赵匡胤情不自禁地就摇了摇头。 确实是三弟干得出来的事儿,即便是对自己这个大哥,依旧是如此的强横霸道,霸道至极啊。 真正的霸道绝不是动辄杀伐,至少在赵匡胤看来,杀人算个屁的本事,而是像赵光美这样,牵着文武百官的鼻子走,甚至是逼着赵匡胤按他的设想去走,却偏偏不杀一人,甚至是逼得所有人不情愿也得情愿。 说白了赵光美早就表示过要废专税么,他当然不可能马上答应,这不,赵光美稍施手段,这专税他不废也得废。 “若是彻底没了专税,朝廷,实物税倒是还好,可钱税,怕是就越来越紧张了,从哪去补这么大的窟窿去?” 赵普想了想道:“臣以为,其实商行的经营和缴税的模式,很有借鉴之处,朝廷不管商行的具体经营,只从利润中分三成,其实三成就已经不少了,朝廷更是因此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精力。” 赵匡胤苦笑:“我怎么可能会没想过?可别的商贾跟商行能是一样的么?说白了商行是咱们大宋的商行,商行赚的钱交给朝廷本质就是左手倒右手,所以才会如此配合,赚到多少,真的就老老实实上缴三成,而且三弟说过,每一个禁军将士其实本质上都是商行的小股东,所以商行的财务也必须完全公开,透明,甚至还建了督查组,事实上他还真有大量的精力都是用在这公开透明四个字上的。” “至于说其他的商贾?若是要他们也按照利润来缴税,朝廷怎么可能切实的知道每个商贾到底赚多少钱呢?朝廷若真照此收税,怕是一文钱也收不上来,全天下的商贾都会是亏损的。” 赵普点头道:“是这样,可若是,朝廷提前收取他们的利润呢?” “提前收?这是什么意思?” “臣听说,自从殿下买下了樊楼之后,开封的十三家酒楼已经结成同盟,要共同进退对付樊楼了,或许,可以以此为例,让他们试试呢?臣听闻,齐王殿下似乎与这些酒楼都有接触,而且关系不错。” “官家,商行涉足酒楼,最大的优势是他不用缴酒税,也就是不用买酒曲可以随意制酒,臣以为,不如就索性放开开封城的酒曲之税,索性让他们放开了买,而朝廷,则可以干脆将酒牌进行一个高价的售卖,将酒曲的钱,从酒牌里出,让那些商贾自行去抢购,这些酒牌。” “如此,等过个几个月,咱们正式去卖酒牌的时候,自然也就能够算出,此法与原来相比相差多少,用了此法之后,背靠商行的樊楼是否依旧能够生以暴利?咱们也好有个比较,若是此法确实可行,则此法又是否可以推而广之,除酒曲之外,盐引、茶引等物,是否都可以以此次替代?若是能的话,或许,可解官家心头忧患?” 第一百零二章 你是在挑战我么? 一天后,赵光美被叫进宫去,面对着直接甩在脸上的新税改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如何?三弟以为此税法可行么?” 赵光美愣是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组织好语言道:“以牌照取代专税的话……可能确实会比以前强一些,但是,问题也很大,大哥,税务改革确实已是势在必行,但还是将精力放在专税上,未免太得不偿失了,说白了,这就是纯粹的懒政罢了。” 说白了,这种税是最好收的,历朝历代几乎都将盐铁税当做最重要的税务收入,就是因为这税收起来相对来说简单。 当然,即使这么简单的税,明清时到了中后期也收不上来了。 赵匡胤对此倒是早有准备,事实上赵光美也不是没提过新税法需要怎么收的问题,平日里他讲课的时候总会带出一些只言片语,但……其复杂程度听得赵匡胤头都大了,更别说具体去做了。 因此面对赵光美的不屑,赵匡胤也只是道:“先从简单的开始,一点点来么,既然你觉得此法比原本的专税更好,也更可行,是不是至少就有了试的价值?” 赵光美闻言,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因为赵匡胤的意思他也明白,他或许真的有将税法大改的心思,但这毕竟是国之基石,牵一发而动全身,改起来自然也一定是个慢活儿,这些自然不能着急。 事关百年国策,再谨慎也不为过,必须要慢慢来,所谓事缓则圆么。 但是限制商行的发展,他却是真的急。 任凭商行发展下去的话,再有个两年,三年,盐铁司就要被商行给掏空了,朝廷的实物税或许还能照收,但是钱税恐怕真就收不上多少了,说不定以后就要降到两三百万这样的数字了。 这个新税法就不同了,事实上赵光美看了也会觉得有点意思,这玩意类似于现代的赌牌,相当于花钱从朝廷购买民间的垄断地位,也当税了么,如此一来,如果那些酒楼购买酒牌的花费低于全年的三分之一,其实反倒是在竞争中会比商行更有优势,盐铁司照样能收到钱,商行的发展也能得到一定的控制。 如果这样的收法在酒税上有用且没有造成危害,朝廷一定会全面推广,进一步打压商行。 就见赵光义立刻站出来道:“此法甚好,既然是从开封开始,便由我来负责和牵头,也看一看,今年的樊楼,到底还能不能够日进斗金,商行在没有了税务方面的优势之后,到底还能不能压住开封的十三家酒楼。” 赵光美瞥了他一眼,瞬间吕小布附体:“你是在挑战我么?” “…………” “很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 说着,赵光美耸了耸肩道:“就比一比,今年是樊楼赚钱多,还是另外那十三家赚钱多,那大哥,我先走了,财税改革的事儿,等我跟二哥之间分出一个胜负,再说。” 而后赵光美抱拳拱手,徐徐而退,心里却是忍不住乐呵的不行。 什么胆量,竟敢跟我竞争。 这帮人好像真以为,商行能发展得起来完全是因为自己避税似的。 樊楼?呵呵。 本来赵光美是没在这樊楼上使什么心思的,他毕竟太忙了,琢磨的都是天下大事,一个酒楼,就是再赚钱,又能赚几个子儿?对他来说又能有什么用呢? 但现在既然自家的大哥要让二哥借酒税来挑战自己,那可就对不起了。 别的他不敢说,但是上辈子,他可是开饭店的啊。 这一行他可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 当天晚上,赵光义便亲自请客,叫来了开封的十三家酒楼,向他们宣布了新税法,一时间这一众酒楼老板全都大喜过望。qqxδnew “诸位,今年的酒牌,依然还是你们十三家的,至于说具体收多少钱,可以等年终的时候再说,你们若是缺钱,开封府甚至还可以借给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 “今年伱们十三家的生意,必须超过樊楼,回头你们买酒牌的钱,必须超过樊楼总利润的三分之一,还望你们能够实心用事,好么?” 十三家老板自然也是忙不迭的表示没问题,樊楼虽然是开封城最大的酒楼,可他们的规模也不小啊,樊楼不过是只有一家,他们,可是有足足十三家的。 酒楼这东西,他们干了一辈子,原本大家惊慌失措,怕的无非是赵光美可以敞开了使用酒曲,在成本上对他们进行降维打击了而已,现在大家的成本被拉平,甚至他们这头的成本可能还更低了一点,怎么可能还竞争不过区区一个樊楼。 樊楼的背后虽然是商行,可他们的背后那不也有赵光义和开封府么,县官尚且还不如现管呢。 一时间,这些人可谓是信心十足,彼此一商议,很快就决定大降价,先将各自酒水的批发价降低下来,又利用各自的人脉召集了开封城大大小小的食肆、角店、小酒馆,成立了一个酒业协会。 宣布,以后各个食肆角店,再找他们买酒的话,他们将在原价格的基础上,再打一个五折,然而有一条,任何人不得从樊楼进购酒水,樊楼酒水樊楼卖,一瓶别想卖出去,否则,他们将被踢出酒业协会,永远也别想进他们十三家的酒了。 一家和十三家,这十三家还打折,哪个缺心眼还会进樊楼的酒? 事实上樊楼的酒水一直都是高档的代名词,一般的食肆固然是不得不上,可这种酒一个月才卖得出去几瓶呢? 甚至不止是这些酒楼的老板在警告,开封府上上下下的小吏,也无不是在明里暗里的警告,跟樊楼合作,跟商行合作,就是在跟他们作对,他们有一百种办法然你的小店开不下去。 这还真不是赵光义的意思,商行的崛起,本就断了无数胥吏的财路,这帮人都是靠吃拿卡要养家糊口的,可你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跟商行吃拿卡要啊,赵光美最最看不起的郭税,专税,说白了都是他们在收,这税赋收得少,或是将来干脆不收了,他们喝西北风去? 区区一个宋押司就能擅使银钱,这些钱还不是从这上来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莫说是赵光美,就算是赵匡胤想断他们的财路,他们也照样敢于去阳奉阴违,敢于去捋虎须。 赵光义至多只是知道,然后默认罢了。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开封城中的这些大小商贾可能还真就不怕赵光美甚至赵匡胤,毕竟他们权势再大也得讲理啊,但是这帮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整起人来却是真能整得你家破人亡的。 不止如此,很快的,整个开封城不知不觉就流传一个谣言:樊楼是商行的,商行是武夫的,原本的那点风雅之气,早就被糟蹋光了,大家喝酒图的是个雅趣,怎么能去樊楼呢? 短短一个月都不到,樊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第一百零三章 挂羊头卖狗肉? 其实在开封城,谁会去樊楼那种地方吃饭喝酒?肯定全都是豪商巨贾,勋贵高官啊,正经的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会去这种地方。 吃顿饭花几十贯甚至是上百贯,这玩意不是有病么,再说那吃的也不是饭啊,而是个面子,请什么客人的时候一定要有面子?那当然是那些官员了啊。 然而现如今商行是被全体文官十分默契的所排斥的,至于那些有钱的大地主大豪强,那就更是恨他不死了,甚至连那些大商贾也是恨不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因为这些大商贾本来就有各种方法去不缴税,甚至是去垄断资源的啊。 这世上哪有背后没有官员支持的大商贾啊。 换言之,其实绝大部分会去樊楼吃饭的人,全是商行的敌人,真正支持商行的人,也即是军人和普通的中产阶级,兄手工业者和小商贩,压根就不可能去樊楼这种地方吃饭。 能好吃到哪去?再说樊楼的陪酒女是出了名的让看让摸不让睡,同样的价钱,在别的店里都够双,飞了。 再加上大大小小的角店和酒肆都或主动或被动的联手对樊楼的眉寿进行封杀,所以现在仍然还在樊楼吃饭喝酒的也就剩下禁军的那些高层和退役将军们了。 他们吃饭还不给钱! 偏偏这局势都已经这么糟了,赵光美本人却是没什么反应似的,整日里依旧在商行中忙活着其他的事,有时候忙起来甚至好几天都看不到人,好像从没将这樊楼和酒税的事儿放在心上似的。 他不着急,旁人可是要急坏了,尤其是石守信,现在几乎天天都在樊楼敲桌子。 因为樊楼这地方买下来之后一直都是他在管,这产业直接划给他了,当然,说是经营实际上压根也不管事儿就是天天去喝酒,只是一来二去的,这不也喝出感情了么。 这不,直接闯进赵光美的办公室来了。 “殿下,您到底有主意没主意?您要是再拿不出主意,这樊楼还是卖了得了,现在是开一天赔一天,钱不钱的无所谓,可咱们丢不起这个人啊,还有那楼里那么多的小厮,姑娘,谁还不是要养家糊口啊,咱们现在这样,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赵光美见状笑着道:“不好意思啊,最近确实是太忙了,樊楼现在的生意,这么差了么?我还真没注意。” 石守信闻言却是叹息一声道:“也怪我,当初不应挑头来买这个樊楼的,商行的生意,确实是和樊楼格格不入,只是当时,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啊,殿下你这么聪明,真的就没办法么?不是差钱,实在是心里不得劲啊,哎~,而且齐王……也不是齐王,开封府上上下下那些胥吏的盘外招实在是太多了,真的是太生气了,以前打仗的时候好像都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赵光美笑着给他一边烧水煮茶一边道:“樊楼这定位,本来的定位确实就有点问题,这种地方本来卖得一是名气,二是资源,说白了,就是搞关系的,饭菜酒水都是幌子罢了,真正做的还是人脉掮客,有几个人会真像咱们一样,真的为了喝酒吃菜就去樊楼消费去?说实在的,就算是石大哥您,从军中退下来之前,单纯为了喝酒去樊楼也会觉得心疼?” 石守信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不否认:“以前去樊楼,确实都是有人请客,没人请,我钱多烧得慌去那地方喝酒?不过要说人脉,这樊楼现在是咱们的,谁的人脉能比咱硬?” 赵光美笑着道:“这还真不一样,对于一家酒楼来说,咱们的地位,其实是已经太高了,说白了,轻易不会有人求咱们办事儿,真求上门来了,一般也都是大事,咱们也帮不了,更何况现在咱们跟那些文官明面上虽然还没什么公然的冲突,实际上却是早就已经决裂了。当然,解决的办法肯定也不是没有。” “哦?”石守信大喜,猛得一拍自己大腿:“我就知道,殿下您这么聪明,肯定会有办法!” 赵光美笑着道:“其实很简单,降价也就是了。” “降价?这,这算什么办法?” 石守信闻言不满的噘起了嘴,他们当初买樊楼的时候可是足足花了四十万贯啊,图的不就是个高端?再说樊楼这地理位置,降价,本质上就是在亏啊。 那还莫不如干脆把樊楼给卖了呢。 “其实这生意场上的事儿,从来都是一文钱撑死人,一贯钱饿死人,正所谓曲高和寡,高利润的东西是注定走不了量的。” 石守信一脸懵逼:“一个酒楼,能走多少的量?至于酒水外卖,现在也没人买了啊。” 赵光美倒是自信十足地道:“最近这些天,我虽然没有过问过樊楼的情况,但却也不是未去想过,石大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挂羊头,卖狗肉?” “啊?” 石守信不明所以,有点没太听懂。 十天之后,赵光美终于出手,他则是一脸懵逼。 小厮在门口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都来樊楼吃炒菜了啊,今天开业大酬宾,一贯钱就能吃一大桌的菜了啊~” 另一人则是在喊:“二十文,二十文,一份盒饭二十文啦,樊楼炒菜啊,二十文就能吃饱吃好,快来买啊。” 然后,樊楼门口排队的人就愣是排了好几里开外去。 一贯钱一桌菜,虽然对一般中产人家来说还是略有小贵,但也绝不是吃不起了,毕竟这是名声在外,号称天下第一楼的樊楼,只要是吃得起的,谁不想来试一试,见识一番呢? 至于说二十文一份的盒饭,这就真的是工薪阶层的价了,就算是最底层的河工、脚力,掏二十文也不算什么,要知道,北宋开封城,哪怕是普通的店小二,一天的工资也至少是一百二十文以上,用六分之一的工资吃一顿午饭,真谈不上贵,再说这可是樊楼啊。 车水马龙,那是肯定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当然,在某些人看来,这酒曲一战,樊楼分明是已经大输特输了。 都已经开始卖盒饭了,这招牌岂不是要彻底的砸掉? 就在距离樊楼不远处的临仙楼,十三家酒楼的老板难得的放松下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各自带着最美的姬妾,甚至还高调的请了开封府的两位推官姚恕和石熙载二人坐了主位,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而姚恕和石熙载两人作为赵光义的亲信,能来,自然也代表着赵光义的意思,显然是对他们这一段时间的战绩很是满意。 恰是人逢喜事,又喝得多了一些,最主要是他们在过度紧张之后又骤然放松,很快,酒宴上这磕唠的就胆大一些了。 “要我说,这以后樊楼就应该把那个楼字给去掉了,他连盒饭都卖,这还叫酒楼么?要我说,这不就是个食肆么?呸,食肆都算不上,分明就是角店。” “樊楼啊,打后晋的时候就是咱开封第一酒楼?这么多年了,来来回回皇帝都换了不知多少,王朝都更迭了四次,人家依然是咱们开封城的第一酒楼,哎~,可惜啊,可惜,这金字招牌,就这么没落喽。”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秦王殿下就是太有钱了,拿钱不当钱,所以才不肯服输,就凭樊楼这块招牌,其实转手卖一下,怎么还不得卖上个几十万贯,呵呵,你再看看现在,他靠卖盒饭,靠这一贯一桌的席,这能赚几个子儿?怕是三十年,五十年,这买樊楼的钱都赚不回来喽。” “哈哈哈,都说秦王殿下是什么点石成金之能人奇才,呵呵,我看啊,商行之所以在去年财源广进,说到底那不就靠着一个税字么?咱们这些普通的商户做生意缴税,他们商行做生意不缴税,自然这生意都被他们给抢去了么。” “咳咳~,话多了啊兄弟,你喝多了。” “啊~,对对对,酒醉酒醉,酒醉之后的胡话,勿怪勿怪。” 众人见状,纷纷打了个哈哈就算是过去了,很快,大家就又借着酣饮了起来。 高兴么,大家都是自己人又没有外人,偶尔多说两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尤其是,这一桌人可能还真的都是这么想的。 降价走量,怎么想的呢?这一招简直是蠢透了,毕竟逼格这种东西往下降会很容易,但是要往高抬,那可就太难了,再说酒楼这生意,它也不是那能走得了量的买卖呀。 什么点石成金,分明就是个超级草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种人也就真的是出身好了,生在了天潢贵胄之家,否则,给自己当小厮自己都不可能要。 他根本就不会做生意。 正开心的说着,突兀的靠窗边的姚恕道:“这樊楼门口的队伍怎么越来越长了。” 闻言,临仙居的王掌柜笑着道:“姚大人您说笑了,这樊楼就是再落魄,毕竟知名度在这摆着,如今这秦王殿下这么便宜的价格都放得出来,大家无非是尝个新鲜么。” “不对,如果只是吃饭的话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这人也太多了,把路几乎都给封死了,而且,你看他们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这……” 十三个掌柜闻言纷纷趴在窗户上看,一时间也觉得古怪,尤其是那边好多人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黑黑的,大大的,圆圆的,这是什么? “派些人,去看看,秦王殿下好像是有后招。 见状,这十三个掌柜的身上的酒也醒了,连忙派人去查看,不大一会儿就回来道:“掌柜的,樊楼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在卖酒菜,他们分明是在卖锅啊。” “卖……锅?” “这个。” “这是个锅?” “对,铁锅。” “铁锅?这是何意,用铁做得锅?为何要用铁做锅?” “用铁做锅,不但同样可以方便蒸煮,还能够煎炒烹炸,尤其是这个炒字,据那些排队吃上过的人,无不都说炒菜相比于煮菜乃是一绝,要好吃得多得多,今天樊楼卖的几乎所有菜式几乎都是炒菜,那些吃过了炒菜的客人,几乎都在买这个锅。” “卖……卖锅?用铁做得锅?他一个酒楼卖锅?为什么要用铁做锅?” 所有人都懵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一窝蜂的全都跑了出去看,却发现樊楼的门口早已经围得是水泄不通,除了排队买菜买锅的,居然还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 好不容易挤进去,就见那樊楼居然把一排厨子放露天了,当街展示炒菜,大铁锅上下翻飞之际,袅袅的炊烟带着浓浓的香味充斥了半个街,时不时的那锅中还有大火熊熊燃烧,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边炒菜,那边卖锅,那后面还有人在专门教授如何炒菜,如何用铁锅炖菜等等,一打听,樊楼还打算在后面专门办一个厨师培训,只要花钱就教炒菜,开封城大大小小的酒肆角店几乎都派了人特意在此学习。 好不容易从别人手中加塞买了一盘蒜炒猪肝,一盘清炒时蔬,众人急急忙忙的用筷子尝了一尝,一个个的脸色全都变了。 “这东西,怎么,怎么这么好吃?” “这是猪肝?如此下水之物,居然能做得如此美味?” “诸位,派人来学,以后,哪家的酒楼没有炒菜,恐怕是要开不下去的了。” “无妨,秦王殿下制了如此神器之后却并不藏私,咱们自然也可以学,只要学会了,咱们自然也可以照样日进斗金,樊楼的生意还是比不过咱们。”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只是这脸色,却是难免难看了许多。 这炒菜,真能那么容易学么? 真的就没有后手了么? 十三家老板的脸色虽然凝重但毕竟也还是能看的,与他们一道来的姚恕和石熙载,脸上的神情却是已经阴沉的跟要滴出水了一样了。 就冲这些锅,樊楼这次肯定是要赚大钱了,而且……铁税啊!这得少收多少铁税啊! 不是说好了玩酒的么?怎么又玩上铁了呢? 第一百零四章 殿下,您有点恃宠而骄了 “殿下,这挂羊头卖狗肉之计,当真是让我老石开了眼了,原来这钱,居然还可以这么赚。” 孙连城也道:“石将军说得是啊,殿下真乃天人也,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铁锅,居然就能使食物变得如此美味,尤其是这素菜,用铁锅炒上一炒,只需略加油盐,立时便是一道人间美味,远胜过水煮之菜多得多啊,只怕用不了多久,这铁锅,必将成为家家户户,必备之物,用这樊楼来给这铁锅和炒菜打响名气,当真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赵光美闻言自然也很是开心,被戴了高帽,哪有不得意洋洋的道理? 炒菜这东西,其实准确的说是起于唐末,只发展的速度还是很慢,没有普及而已,而且这年月所谓的炒菜用的也不是铁锅,而是类似于铁板烧一样的铁板。 然而其实冶铁爷在宋代早已经成熟,铁锅这东西早就已经具备普及的条件了,宋代也钢铁产量是历朝历代之冠的,各种中外史料对宋代的钢铁产量估算的差距很大,然而即便是最保守的估算,宋代巅峰时的钢铁的年产量也已经超过了整个唐朝之和,甚至即便是晚晴洋务运动时也远比不上宋朝,铁这东西,其实已经很便宜了。 他所做的,不过是将其稍稍往前推了一下而已,而铁锅这东西,赚钱真的只是顺便,他在这背后是有着更大的考量的,钢铁产业的培育和发展,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是何等的重要呢? 也真是多亏了樊楼这个金字招牌了,否则他想要推广铁锅,恐怕还真得费点劲。 看着外面都已经完全堵死的街道,赵光美也是情不自禁的心情大好,道:“来来来,今日高兴,您二位,陪我喝点?” “好!”石守信二话不说便答应,孙连城倒是有些犹豫道:“殿下,您毕竟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咱们下午,还,还有事儿呢,您要喝的话……可千万得少喝点啊。” “那是自然,少喝少喝,一定少喝。”说着,赵光美迫不及待的就饮了一杯进肚,一脸的满足。 自从这酒戒破了以后,赵光美的抵制能力越来越差了,身上这酒瘾居然比上辈子的时候还大。 这种事儿,其实和色字是一样的明知道还在长身体的时候酒色二字都应该尽量远离,但自控力却总是不行,控制不太住。 “殿下,这铁锅,咱们为何只卖三百文一个?我看,就算是卖五百文,甚至一千文,大家也一定会抢破头的去买,咱们在这上面,还真没赚太多的钱。” 赵光美得意地笑道:“做生意么,一文钱撑死人,一贯钱饿死人,这是天下百姓都需要的必须品,利润就算是再薄,只要这销售量上去,都是不愁赚的,而且你当我为何卖得这么便宜?这叫做卡脖价。” “何为卡脖价?” 赵光美闻言正色道:“铁税,是早晚要取消掉的,我大哥不琢磨用这方法来限制我,我都要想办法让大哥把这些烂税给砸了,靠吃税赋的优势赚钱,是不能长久的。” “然而没了税赋上的优势,商行相比于商贾就没有优势了么?怎么可能呢,这东西是看行业的,说白了,轻工业虽然赚钱,但这注定都是暂时的,重工业才是咱们的根,就说这铁锅,咱们的铁锅,卖的话是三百文一个,而不算税赋的话生产成本大概在二百文左右,如果算上运输费用的话,凡是开封水运能运得出去的,商贾买了咱们的铁锅去外面卖的话,加一百文的运费,顶天了。” “然而民间的豪强和商贾,生产一个铁锅,就算同样也不缴纳税负,最低最低,其成本也不太可能控制在四百文以内,而且质量还不见得比咱们的好,这,就叫规模效应,民间的商贾怎么可能建咱们这么大的铁炉,又哪来的流水线生产,甚至咱们连铁矿都是自己的,从开采到烧炉到炒铁,冶铁,铸铁,都有流程,更不缺工匠,哪里是小作坊比得了的?” “说白了,咱们若是卖五百文甚至一千文,能不能卖得出去?能的,但一旦没有了铁税保护,这个价位,民间的大小作坊一定会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跟咱们进行竞争,这后面乱七八糟的事儿必然也就来了,我倒不是排斥商业竞争,只是钢铁毕竟乃是国家之本,让私人商贾去做,我还是不放心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走私给契丹人呢?不,他们几乎是一定会走私给契丹人的,至于约束民间商贾的什么铁税,商法,那就真的是你法我笑了。” “商业规则才是凌驾于税法,国法之上的真正真理,说白了,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干。” 石守信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除了咱们商行,没有人可以将铁锅的成本压到两百文,甚至是三百文以下,这又必然是家家都要必备的东西,几乎永远都不会有卖完的一天,所以咱们卖得便宜一点,民间就根本不会有人跟咱们竞争了,这钱就都赚到咱们的口袋里了。” 赵光美笑着道:“不止是如此的,我赚他们的钱,不在于锅,而在于其他,毕竟买锅是为了炒菜,炒菜总得用油?如今整个开封,甚至是整个中原地区,大半的猪油都是被咱们商行所掌控的,当然,猪油这东西毕竟还是太贵,所以我这些天一直在商行建设榨油厂,现在也快建完了,长江以北,今年所有的豆田几乎都被咱们商行给派人预定了,我又专门在河北地区买下了十几万亩的土地专门种植油菜,至少三年之内,咱们商行是可以垄断至少一半以上的食用油供应的,这东西,才是细水长流。” “再者,我还研制了一种叫做酱油的东西,等过个三四年,榨油方面慢慢的没了垄断地位,这东西也就要拿出来了,应该还能再吃个年,等酱油慢慢的也放了手,我再去找别的东西赚钱也就是了。” 石守信和孙连城闻言,不由得愈发的叹为观止。 原来钱,赚起来居然这么容易? 看看人家殿下,明年的后年的,甚至大后年的钱怎么赚都研究出来了。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孙连城闻言道:“不过如此一来,咱们虽然还是获利颇丰,然而却终究不是出在酒上的,这次的十三家酒楼……恐怕未必会受到影响,还是,颇有些气啊。” 赵光美这会儿喝了半斤多,已经明显的有些醉意上脑了,听了孙连城的话,噗呲一声就乐了出来,不屑地撇嘴道: “十三酒楼?你看我拿他们当一回事儿么?我这是给我大哥留着面子呢,如果不然,收拾他们那不就跟和老婆睡觉一样容易?他们也配跟我谈争斗这两个字?” “其实咱们根本就不用出手,等着看,再有一段时间,这些酒楼非得惹出乱子来不可。” 石守信皱眉道:“殿下的意思是……税法?官家试的新税法是有问题的?” “对啊,有问题啊,而且是有着很大的问题。” “以官家对殿下的信任,如果此法确有问题,殿下何不明言?官家又如何会不去考虑殿下的意见呢?” 赵光美笑着道:“我说,也是没用的,这套新税又不是我大哥亲自弄的,上上下下多少个文官都看着呢,他们总是以为,咱们商行能赚到钱就是因为钻了税法的空子,占了国家的便宜,实际上有没有呢?肯定是有的,但问题是这个税法本来就到处是漏洞,本来就是个大筛子啊。” “说真的,商行的钱,也是大哥的钱,也是我们老赵家的钱,可你说三司的钱难道就不是老赵家的钱了么?老赵家的钱难道就不是我的钱了么?我是储君啊,这钱是放在左边口袋还是右边口袋对我来说,一样啊,我犯得着因为这点钱去跟我大哥争?” “历朝历代,或者说每一个商行,每一个组织也好,非得是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他们才会想着去改革,若非是商行崛起,影响了三司收入,光靠我去跟大哥劝谏,莫说是一年,你信不信三年五年大哥也不会推动税法改革的,干系太大了,阻力也太大了。” “同样,就算是改,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赚那些容易的钱,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迎难而上,除非实在是没有别的路走了,否则任何人都会本能的选一条容易的路去走,盐铁税就是如此,这玩意收起来太容易了,导致历朝历代都会本能的在这上面钻研,而且相对来说,这税法对既得利益者的影响也最小。” “此税法乃是赵普主策,大哥认可,文武百官都赞成的国策,就算是我强硬反对,难道大哥就不想着试一试么?就算是不试了,赵普会甘心?那些文官会甘心?” “其实这税法怎么改,我早就有一套完整的腹案了,然而我的这套方法啊,一是相比于现在这个,要更加复杂难懂,二是对现有税法冲击太大,全天下的文官本能的就会反对,所以我连拿都不拿出来,顶多也就是有意无意的进行暗示。” “非得要等到他们什么时候山穷水尽,非得是逼得他们用老办法,用这些简单粗暴的办法都不行了,甚至文官集团都快要集体下岗了的时候,我这东西才有拿出来的必要,讲明白点,我就是有意在把他们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非如此,这税法是改不了的,否则我现在就把我的税务主张拿出来,朝野上下肯定都会反对,就算我大哥信我,硬是实施,效果也一定不会好。” “所以,我拦着他们干嘛呢?正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拎着他们的衣领使劲往墙上撞,多撞几次,他们就明白了,自然也就会回过头来求我来了。” 闻言,就见石守信露出了一副好像便秘一样的表情。 赵光美则是美美地又喝了二两酒。 “干啥呀,整那表情,咱们又不是外人,有话你就说呗,伱一个退休老干部,那还不是横行无忌,想说啥就说啥啊,你又不怕得罪人。” 石守信闻言叹息一声,却是站起来命包房内外所有的服侍人员都出去,然后重新坐下来道:“有些话,其实站在我的立场上我是不当说的,只是既然殿下您也当我是自己人,那我就借着酒劲,说了。” 见转,孙连城麻利儿的就去上厕所去了。 “啥事儿啊,居然整得这么严肃。” 就见石守信郑重道:“官家这一年多以来的种种改革,我们都看在眼里,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怕了,唐末五代以来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确实是太吓人了,所以他使更戍法也好,设置转运使也罢,都是为了能够增强对禁军的管控,当然,我们也都看得出来,这是会削弱禁军的战斗力的,然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啊,殿下难道以为,官家做得不对么?” 赵光美闻言一时间不由得眼中一亮,他还真没想到石守信居然会跟他说这个,不由得哈哈大笑,而后又给自己倒了酒水喝了道:“这还真不像是你的立场该说的话,你继续说,我很感兴趣。” 石守信苦笑:“哪有那么多的立场啊,一年前,官家杯酒释兵权,我们……唉~,说句不该说的,他一口气可是罢黜了十四个禁军将领啊,算上外边的节度使,那就将近三十个了,固然,是官家的手段高明,而且官家对吾等确实可以说是厚赐了,客观来说,待我们不薄。” “然而你说,我今年才三十岁啊,这么早的就扔下全部兵权在家养老,我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不甘?” “再说一句大大不该说,却又最实在的话,大哥他固然是手段高超且抚慰甚厚,可你说我们这么多人,若是真不愿意配合,这兵权,他能释得如此的顺么?二十多个高级将领一口气全部罢黜,然而不管是是明里还是暗里,大宋江山依然是安稳如故,没有半点浪花,翻看史书,这天下何曾有过这样的事?说句大大的实话,难道大哥的威望,高得过汉高祖刘邦么?” 赵光美摇头道:“高不过,高不过,不管怎么说,后人评价大哥的时候,必是逃不过一句,欺辱孤儿寡妇这么一句恶评的。那石大哥你说是因为什么呢?”仟千仦哾 “呵呵,虽说,是得了便宜卖乖,我也没脸说这个话,但我掏心窝子的说,尽管大哥他黄袍加身,我算是最大的受益人,甚至这事儿就是我们哥几个策划的,但,这样的日子,连我这个禁军将领都已经过够了。” “柴宗训是个稚童,这天下是万没有他坐的道理的,其实禁军中所有人都明白,一定是要改朝换代的,我们不搞这黄袍加身,李重进也一定会搞,甚至就连那符彦卿,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半点想做杨坚的心思?他不想,他手下也会逼着他想的,既然反正都是篡,近水楼台先得月,那自然要让大哥来当这个官家的。” “可是……哎~,真的,我真的已经受够了这不断的改朝换代了,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的日子,连我这个拿到最大好处,最没资格说这个话的人都要说,受!够!了!五十年,六朝十五帝!六朝十五帝啊!老百姓害怕战乱之苦,难道我们这些将门就真的能每日安寝么?” “所以,其实军中谁看不出来大哥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不就是图个军队整肃,听话,别造反么,大家都明白的,就算是我们因此利益受到了损失,但大哥既然给了我们富贵和安稳,大家也认了罢了。” “说句有些不敬的话,大哥他的军旅生涯一直都在殿前司,可没管过侍卫司,他的这个威望其实……也没有那么高,至少还是不能跟汉高祖,汉光武去比的,之所以他罢黜军权会如此顺利,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他的手段威信,而是人心思安,天下思定啊!” “可是殿下,官家改,您也跟着改,官家的意思我们都看得明白,是想增加对军队的掌控,可是您,您是在干什么呢?知道您要争储,可是您……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么?” “您是想让军队在分解之余,却能通过商行为纽带连接起来,我当然也相信,将来官家百年之后,有您在,商行必然无忧,可您的百年之后,又将如何呢?商行的权力,是不是也太大了呢?” “最后,咱家再说一句冒犯的话,官家作为您的长兄,够信任您的了,历朝历代的君王之中,有几个会对自己的亲兄弟重委于此?您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呢?” 闻言,赵光美沉默了。 然后喝下了一杯酒,突然放声大笑,激动的直拍大腿。 “好!好好好好!好,老石啊老石,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话,我其实一直都等着大哥来问我,却不想居然是你代他问出来了,好,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不过石大哥,难道你觉得我扩大商行,甚至不惜与我大哥对着干,就真的只是为了争夺这储君之位么?你把我想的,未免也小了一些?” 石守信道:“我也知道殿下必然是另有深意,只是一直想不明白,还请,殿下为在下解惑?” 第一百零五章 推动社会的一大步 石守信今天这磕唠的,绝不是他自己要唠的,尤其是赵光美明显能感觉到越到后面越跑题。 而且真的是说了太多他不该说的了。 自己都尚且只是喝了个半醉,微醺,石守信又怎么可能喝多了胡说八道呢? 十之八九,这是大哥想让他来试探自己,至少,也是拿话点过他的。 自家大哥,跟自己居然连有话都不能直接说了么? 哎~ 自从商行今年公布账单,足有一千五百多万贯之后,这些事情就一直比较多,他知道,若是这些事不能有个满意的处理,搞不好自己跟大哥之间是要有疙瘩,起隔阂的了。 不过他还是选了跟石守信详细的解释,以寄希望于他能把话传到赵匡胤那去。 “你知道去年咱们商行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么?” 石守信想了想道:“应该是猪油相关的那些产业。” “没错,就是这样,和猪油相关的,也就是香皂,蜡烛,果子酒,这几样占据了商行去年利润的四成左右。” 石守信忍不住皱眉,他感觉这跟他问的问题没什么关系啊。 哪知赵光美却道:“可你知道么,今年的香皂、蜡烛生意,相比于去年同期,不但没有增长,反而下降了大概两成,我推断,到了年底的时候,这个生意至少要降到五成以下。” “什么?那,那岂不是说,商行明年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 “啊,那倒不是。商行明年赚钱肯定会更多的,因为我又开新的项目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保证咱们作为股东,分红是会越来越高的。” “哦,那这……为什么,去年还好好的,而且蓬勃向上的香皂蜡烛生意今年反而不行了呢。” 赵光美耸了耸肩道:“香皂,蜡烛,果酒,这东西技术含量其实挺低的,咱们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竞争对手多了,自然咱们的收入也就少了,商行么,必然有着体制僵化,官僚主义,内部贪污受贿,人浮于事,办事儿的人主观能动性不行,生产产品质量参差不齐,等等劣势。” 石守信闻言一脸懵逼:“商行,在你眼里这么多劣势呢?那,不对啊,咱不正在整风么?” 赵光美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整风肯定是要整的,而且是隔三差五的就整下去,不整就更完犊子了,可我说的这些问题,就是整风再严,那也没用,说白了,商行如果没有税务上的优待的话,确实是不适合做轻工业的。” “就以这香皂为例,据我所知,开封附近这一片已经有私人香皂厂可以将成本做到商行的八成以下了,而且他的质量反而比商行更好,至少香味更浓,也有更多种花香。” “什么人这么有本事?” “那老板原本就是商行的技术大匠。” “什么?” 石守信愤怒的一拍桌子:“这特么不就是叛徒么?” 赵光美笑着给他解释道:“那位孙师傅,是咱们龙捷军的一名伍长的亲哥哥,而且我听说,他的爸爸和叔叔也都是禁军,他从小也算是在军营里面长大的,不过呢,他本人却不是禁军,年轻时候想加入但体能不合格没人要,说白了,就是个纯家属。” “大概四个多月以前,听说是有个商贾要高薪聘请他,一个月给他四十贯的薪水让他去当大匠,四十贯啊,他在商行也就赚四贯。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有锦绣前程,你说,我能拦着么?我开商行是为了给这些军属谋福利的,又不是让他们签卖身契的。” “所以后来呢,我索性就从商行拿钱,借了这个孙师傅五百贯,支持他去外边开工厂去了,都是军营里长大的人,他弟弟还当着兵的我也不怕他跑了,喏,人家现在这不也干得不错么,那五百贯钱他也还给我了,还多还了不少当做利息呢。” 石守信皱眉道:“借咱们商行的钱,抢咱们商行的饭?” 赵光美倒是无所谓:“商业么,就是如此,他不抢别人也得抢,商行本身就不适合玩轻工业,这我好歹还混了一点利息,而且,多个朋友多条道么。” “朋友?” 石守信觉得怪怪的。 赵光美继续道:“赚钱是商行的目的没错,但也不只是赚钱,既然香皂,蜡烛等生意都是早晚要拱手让人的,莫不如就将这个先机让给自己人。” “目前,那些大大小小独立出来做香皂、蜡烛、和酒水的工坊,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人,要么就是和老孙一样,单干的军属,大多还都是我借给他们的钱呢,要么,就是原本商行的供应商,我也是很支持他们翅膀硬了之后跟商行抢生意的,不过商行或多或少的都会入一点股,一般也就两三成,他们也都挺乐意的,嘿嘿。” “如此一来,这些工厂本身跟商行也很亲近,而且大多数位置都在城里,但是搬出了军营,毕竟跟商行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而等他们做大做强之后,自然也会雇用大量的工人,这些人,也是不得不住在城里的。” “虽然目前这些人还不多,但是将来这些人一定会越来越多,这,就是新兴的市民阶级,一个与商行,与禁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完全独立的一个阶层,同时这些人多了,必然也会反过来影响商行的行为模式,至少管理层肯定会慢慢倾向于大量选用市民阶层,最终实现钱与刀的分离,而这些新兴的市民阶级,就是我给朝廷,和文官们所找的新基石。”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事实上在我的设想里,只有这个真正的市民阶层壮大了,新的税法实施起来才会真正的事半功倍。” “至于说,我之所以如此强调商行的独立性,也是为了税法改革去做准备,毕竟我的办法比较复杂,也很可能在改的时候产生动荡,而税法毕竟乃是国本之法,稍有差池都是弥天大祸,这也是历朝历代都不敢对税法大改的原因之一,可有了商行,自然就不同了,说白了我有钱,所以我可以随便折腾我大哥,给他兜底。”qqxδnew 石守信:“…………” 该说的不该说的俩人都没少说,说话间,赵光美情不自禁的就多喝了几杯。 然后乓得一声脑袋就砸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这具身体的酒量,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 一晃的功夫,又过了四个月。 四个月里,樊楼几乎每天都会冒出来一点新花样,价钱倒是都不贵,至少不会是吃一顿肉疼得不行的那种。 然而樊楼这厨子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一个铁锅,都快被他们给玩出花来了,而其他的酒楼连炒菜都还炒不明白呢,于是乎这樊楼索性在后面的区域改了个专门收费教烹饪的地方。 因为那个教烹饪的地方在东楼,所以秦王殿下赐名为,新东方烹饪学校。 各家勋贵大臣,豪商富贾,乃至于宫里面,都派了从厨子来新东方学习,那十三楼自然也不例外,反正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酒楼都是在跟着樊楼后面亦步亦趋的学习着,能学个七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更遑论是推陈出新了,其他酒楼的大厨来了樊楼也都是学徒的水平。 以至于开封城现在又有了天下美食出樊楼的说法。 有人说,樊楼现在做的盒饭,都比十三楼好吃。 偏偏这十三家酒楼的菜的价格还比樊楼的贵,还贵很多。 那还凭什么去你这吃饭呢? 以至于现在每一个去他们这十三家酒楼的客人,都有一种被人当冤大头在宰的错觉。 自然,这十三楼的堂食生意,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这十三家现在将目光都放在了酒水上,而赵光美可能也是真的认为自己大势已去,直接将樊楼的眉寿给停了,只卖一些不需要酒曲,而是用猪油做引子的果子酒,一副完全被十三家酒楼打败,退出酒类市场的样子。 据说,连酿酒的作坊都给解散了,所有的工人一律转去了商行那边酿果酒,还说要搞什么葡萄酒。 这不就是放弃,不就是投降了么? 从此,酒曲类酿酒,全由他们垄断! 第一百零六章 赵匡胤被人给揍了? 还是在临仙楼,顶层最大的包厢之中。 临仙楼的掌柜坐在主位上正在从容不迫的煮水,沏茶,又将茶水分了下去,而后气定神闲地道: “诸位,齐王殿下通知我们,今年大家一同竞争酒牌,十三家,一共却只给八张牌子,而除了咱们十三家以外,张掌柜,还有李掌柜,也都是有资格和意向来竞争的,对。” 一旁的张掌柜和李掌柜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当然,他们俩本来也是开角店的,也算是这开封城餐饮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自然也都认识。 “十五家共同争夺这八张牌子,相当于有一半的商家都要被排除在外,失去使用酒曲自己酿酒的资格,一旦大家拼杀起来,就算这牌子落在你们手中,恐怕也没有什么意思,如果明年我们这八家酒楼之间还要互相竞争,那就更没有意思了,就算赚钱,恐怕也赚不了多少了。” “我提议,今年的酒牌,不管是由谁抢了去,大家都不要伤和气,每人再拿出五万贯来,一共四十万贯,给没中酒牌的朋友分,然后明年再抢酒牌的时候,今年中了的就不要再伸手了,分给今年没种的朋友,还是一样,到时候再拿出钱来,分给弟兄们。” “你们放心,开封府的上上下下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绝对不会出问题,有钱大家一块分么,为什么要彼此竞争,平白把这些钱都缴给官府呢?我们的官府是很有钱的,谁赞成,谁反对?” 神经病才会反对呢,自然是全部赞成。 “正所谓合则生利,诸位,我有一个提议,既然开封的酒牌已经被咱们所垄断,不如咱们也学着做那商行的标准化,流程化?我提议,由咱们十三家共同出钱,组成缉私队,严厉全面打击周边的乡酒、土酒,而咱们的官酒么……不妨,再涨价……三成?” “三成够干什么的?够咱们上下打点么?我看,既然要涨,索性就翻一倍,对外就说钱都用来买酒牌,给朝廷缴税了也就是了。” “不止如此,各位,我建议咱们不妨再做个攻守同盟,酒坊的那些个工人的工钱,能不能再压一压呢?如果咱们十三家酒坊的工人中有人出了叛徒……” “那就让他至少在开封,活不下去。” “哈哈哈哈哈,来,诸位,满饮,祝齐王长寿,身体健康。” “对对对,敬齐王,敬齐王。” 这一刻,当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几日之后,开封城正式拍卖酒牌,最终每张酒牌以八贯的数字成交,也即是总计六万四千贯,这个数字报给赵光义的时候赵光义都气疯了。 “据说现在不止是开封,整个京东西两道,八州一百七十余县,都在使他们的酒,听说甚至还卖到河北去了,这么大的买卖,八张酒牌,一共只收上来不到十万贯,姚推官,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姚恕也知道这是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的,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据说是因为他们最近的生意太好,把资产都用来囤积了粮食,还扩建了酿酒作坊,以至于……以至于他们手头上,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来了,所以……所以才……” “姚推官,你好好看看本王,你觉得本王是哪长得这么像傻子?” “臣有罪。” 姚恕见状连忙跪地叩头请罪,心里更是恨不得骂了那几个开酒楼的祖宗十八代了。 保守估计,仅仅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至少赚几十万贯,因为他们相当于没缴税啊,跟商行是一样的待遇的,商行还没竞争得过他们。 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呢? “除了他们,难道这开封城,就没有其他懂酿酒的人了么?八块牌子,一块都没人抢么?” 姚恕闻言张了张嘴,然后欲言又止。 “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殿下,臣……臣也是无能为力,八千贯毕竟也不是一个小数,开封城里其实能随时拿得出八千贯现钱的人,其实也并不多,而且……而且据臣所知,他们虽然明面上只拿了八千,实际上每家,光是这上下打点的钱,只怕也都在三万贯以上,所以,谁敢贸然拿出这么多的钱来跟他们竞争呢?真要贸贸然进来了,这开封府上上下下,只怕是也不会配合他们拿这个牌子,拿了牌子,只怕这生意也做不好。” “什么?哈,给我的钱,是八千,给下边那些人的钱,是三万?这是什么道理?” “这……这就是,道理啊,这钱如果交给谁都是交的话,交到私人的手上是交个朋友,交到公家,那不是,交个敌人?” 赵光义闻言狠狠一拍桌子:“朝廷的钱!!大宋的钱!!!硕鼠啊,硕鼠!!” 姚恕愈发的苦笑,然后低着头意味深长地道:“殿下,您,也是咱们开封的开封府尹啊。他们说,今年要扩大酒厂,会跟咱们开封府衙借十万贯,而且,那钱压根没动,就在咱们开封府的银库之中,那您说这钱,咱还能不借么?” 赵光义闻言立刻就明白了,同时也傻了,这是,贿赂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当然,这世上没人敢往他兜里塞钱,但公廨钱就是开封府的兜啊。 地方官府都是过手的财神,绝大多数的税赋都是上缴朝廷的,开封府也不例外,尤其那酒税,这玩意是正税,是盐铁司的事儿,实际上跟开封府是没直接关系的,而公廨钱却不一样。 公廨钱的本质是在春天的时候将一笔秋天要上缴朝廷的钱,用高利贷的方式贷出去,秋天的时候收回来,本金上缴,利息则留下当做办公经费。 人家十三家商行把公廨钱给借了,但实际上那钱就放你们家仓库人家压根没拿走,到日子之后人家还把利息给伱补上,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啊。 关键是这钱还特么是合法的。 赵光义就是身份再特殊,他身为开封府尹,难道还能割开封府的肉,去填那盐铁司的肚?真要是干出这样的事,以后他这个开封府尹的命令就别想出这衙门大门了。 “这所谓上下打点的钱,你应该也拿了么?” 姚恕再次苦笑,却是点头承认道:“确实拿了,不拿,说不过去。” “哎~,如此一来,此事,岂不又要让三弟说准了么,这收得是哪门子的税?” 正说话间,却见石熙载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 “官家,官家今天喝酒的时候被人给打了。” “什么?我,我大哥?谁特么那么大的胆子?快,封锁城门,全城戒严,所有衙役上街,本地人各回各家,外地人挨个给我登记,捉拿反贼!” “阿不,不用,没有刺客,官家和刺客,都在咱们开封府呢。” 赵光义一愣,问:“抓了刺客,为什么要送到开封府来?” “不,不是啊,是,是那刺客压着官家来咱们开封府的。” “啊?” 赵光义本能的掏了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之类的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官家微服私巡上街,在一个角店喝酒,结果官家就,就,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跟老板产生了口角,就跟人家打起来了,没,没打过人家,是被人家扭送过来的。” “啊?噗呲。” 赵光义惊讶之余,却是居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么搞笑的么?被一个开角店的给揍了,揍完了还给扭送了? 嘿,大哥这功夫退步得可是有点快啊。 “扭送那个老板来的时候还叫嚣,说咱们开封府的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来的时候还叫嚣……说是让臣判官家个流放三千里。” “什,什么,上上下……下?这,这狗娘养的东西啊!” 第一百零七章 暂罢开封府尹 碰得一声踹开了大门,赵光美和张令铎联袂而至,嘴上更是忍不住大声的嚷嚷:“大哥呢?大哥怎么样了?大哥呢?” 见赵匡胤没有事,只是鼻青脸肿,却中气十足的坐在高堂之上骂人,赵光美这才放下了心来,上前瞅了半天,发现伤势确实是不重,这才放下了心来。 然后噗呲一声没忍住,哈哈得就大笑了起来。 赵匡胤一脸蛋疼的问他:“好笑么?” “好笑啊,堂堂官家,出门喝个酒,居然还被人给揍了,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啊,而且大哥,你不是一根盘龙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么?哈哈哈,这是哪位英雄好汉揍得你,我可得好好认识一下,如此人才若是拉进禁军,岂不又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 赵匡胤的脸色本来就黑,被赵光美这么一挤兑,又是羞愤又是恼火,脸黑得就跟那锅底灰一样,而且还隐隐的透着点红,看着居然还有点可爱。 “狗屁的猛将!老子这是双拳难敌四手,谁知道他那小小的一个食肆,居然养了那么多的打手?本来我一个人打他们六个,也未必就会输,店我都给他砸了,谁知道,哼哼,老二,看你带的好兵!” 赵光义在一旁,脸色难看的就跟个苦瓜差不多了,道:“大哥他一个打六个,原本是颇占上风的,谁曾想来了两个开封府的衙役,他们不认识大哥,就……” “噗呲~” 赵光美又是一个没忍住,又乐出来了,而且这次更夸张,怎么都停不下来,小得肚子疼,甚至腿笑得一软,都钻桌底下去了。 就见赵匡胤叹气道:“老子现在可是一肚子的火呢,老三你要是再这么笑,我可真的要揍你了。” “好好好,不笑不笑,不笑了,就是说,大哥您脸上的伤,是二哥手下衙役打的?噗呲~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 “啊~” 然后赵匡胤把他拎起来就是一招黑虎掏心,直把他打得飞了出去,好半天都没倒腾上气,这才把笑意给收掉。 “好了,这回真的好了,哦~,闹了半天就是一场误会么,所以说啊大哥,满朝文武都多少人劝你不要微服私巡了,伱就是不听,哪怕是带几个保镖呢?朝廷养那么多的班直,总不能真是拿来看的?” “哼!” 赵匡胤哼了一声,倒是不置可否。 其实赵匡胤差不多应该是历朝历代帝王中,最喜欢微服私巡的了,说白了就是喜欢逛街,而且还没人能管得住他,他毕竟是通过兵变的手段上得台,所以每一次逛街看到开封城的繁荣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的骄傲,虚荣心会得到极大的满足,而且微服私巡,也有利于他更直观的了解民间疾苦。 文武百官见劝不动,也就不劝了,结果你看,出事儿了? 当然,顺便为那个开酒馆的和那些动手抓人的衙役们感到悲哀,可能按法制来说他们未必就真有什么错,可谁让现在这是人治呢?就算赵匡胤胸怀宽广能饶了他们,赵光义都非得弄死他们不可。 “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你喝酒的话怎么不去樊楼?樊楼的顶层雅间还是留着,专门做高端客户的,或者去十三楼也行啊,干嘛去酒肆呢?” “我啊,不乐意去那种附庸风雅的地方,吃喝舞蹈,宫里什么没有?我就愿意去点那种带市井之气的地方,他们家角店我以前也没少去,谁曾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啊。” “我去他们家喝酒,结果今天那酒钱平白贵了一倍多,以前没那么贵啊,我就问他有没有樊楼的眉寿,他就问我是不是找茬,我说那我喝点商行的果酒,他说他不卖果酒,最后,我只能买了他的椒花酒来喝。” 赵光美好奇地问:“是他那椒花酒不好喝么?我记得这好像是临仙楼的招牌酒。” “对啊!他卖的椒花确实是不好喝啊!喝起来那口感就觉得好像跟兑了水似的,我又问他要别的酒喝,结果他给我找了二十多种常喝的酒,但是都不好喝啊,他就问我是不是来找茬的。” “额……” 赵光美都有点听不下去了,道:“大哥你这种行为……确实是有点像是去找茬的。” “可是凭什么所有的酒水都涨价,偏偏又都不好喝了呢?这没道理啊。” 赵光美似笑非笑地问赵光义道:“那老板呢?怎么说?” “哼,老板说,是朝廷更改了税法,多收了一笔酒税,他平时卖的那些土酒也不让卖了,十三楼也是为了要缴这笔税,所以才涨价的,还说味道变难喝是因为他们要搞什么……标准化?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可你们说,他们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他还说,说我刚开国两年不到,就开始加税,以后的日子还会更难过,可我这两年不是光免税了么?我什么时候加过税?没忍住,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赵光美笑着道:“是酒牌,对了二哥,那酒牌应该就是这两天就卖出去了。” 赵光义闻言,脸色也不好了。 “怎么了老二?卖多少钱啊这是,真搜刮他们的民脂民膏了?” “卖了……六万四千贯。” “每个酒牌六万四千贯?那八个的话就是五十多万,毕竟只是开封一地,确实,也算是还行了。” “额……大哥,是一共,卖了六万四千贯” “一共?八,八个一共啊。” “对。” 赵匡胤急眼了,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了赵光义的身上:“这就是所谓的酒税?还涨价,他们凭什么涨价,又凭什么那酒还变得难喝了?这钱,都被谁给赚去了?” 然后扭头看向赵光美:“这事儿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啊?我不造啊,大哥,最近这两个月我几乎就没管住过酒这一块,我也很忙的啊。” “这倒是,你是挺忙的。” 然狠狠一拍桌子就指着赵光义开始骂人:“这特娘的就是你搞的酒税?” “大哥,这,这酒税不是赵普提的么?” 赵光义果断甩锅。 赵匡胤回头却是又问赵光美:“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是。” “啊……是……还是不是呢……” 赵匡胤又问赵光义:“这一次,你这开封府的上上下下,没少贪,我看这开封府上上下下这些卖酒的都很维护啊,是不是如此卖酒,他们比过去更方便吃拿卡要?” 显然人家赵匡胤是看得明白情况的,赵光义见状也不狡辩,苦笑着道:“我也是刚知道,这次他们确实是没少拿,我也是……哎~,也是管不住啊。” 赵匡胤闻言面色愈发的阴沉,当即沉着脸道:“我知道有些事你也不方便管,但是你不管,我得帮你管,明日开始,你在家休息一个月,不要上差了,这一个月,我让赵普来帮你好好的整顿吏治的。” 赵光义闻言嘴都觉得苦了,这两年他跟赵普的关系愈发的糟糕已经是非常明确的政敌关系了,他来替自己管一个月的开封府,要是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才是见了鬼了。。 可他当然也只有认了,却是道:“要不大哥,咱们把他们的酒牌收回来?” “收?还收个屁,我大宋开国不久,正要立信,税法乃国本之法,朝令夕改,已是大不该,总不能再说话不算数了?若是此时收回了酒牌,朝廷的信誉何在?可若是不能惩戒他们,实是难消心头之怨气啊。老三,酒牌之法,到底为何会失败呢?”仟仟尛哾 赵光美耸肩道:“本质上这就是在卖酒曲酿酒的垄断地位,任何一个行业,只要是垄断了,就一定会出幺蛾子,而且本质上和原来的酒税根本就没有区别,其实都是阻碍行业发展的,以此类推,其实只要是专税,围着这个点,怎么变,都必然是有问题的,大哥要想改革税法,那就非得有废除所有专税的决心,豁出去掀一个天翻地覆不可的。” “天翻地覆啊……哎~” 赵光美见状,俩手一摊,索性就不说了,他知道赵匡胤本质上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一时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你为什么非要劝我改税法呢?不是都说,治国之道,一动不如一静,一变不如不变么?” 赵光美耸了耸肩,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改天机会合适的时候给你上个折子”。 “行,那你素来精明,此事又与你有些关系,我可不信,你会没有出手整治他们的办法?” “哦,那行,那我就出手了哈,你们放心,保管合理合法合情,但把他们全都干掉。” “好。” 第一百零八章 八项规定 谁也想不到,赵光美的反击,第一个叫来的人居然是曹彬。 面对官家被打这样大的事情,赵普暂时接管开封府之后雷厉风行的就搞了一次上上下下的大排查,折腾的乌烟瘴气,甚至将赵光义最信任的手下之一的姚恕给举荐走,调走去外地当知府了。 然而赵光美那头却几乎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那些时时刻刻关注着赵光美的人也只知道,他只是叫来曹彬去自己的府上聊了半宿,然后,他居然真的就该干啥还干啥了。 虽然曹彬以前当过酒务官,但大家还真有点想不明白这是在干啥,税法,酒务,这些东西跟曹彬又有什么关系呢? 短短两天之后,居然由曹彬递上了折子给赵匡胤,赵匡胤又亲自下了诏予以了批准,既,“全面推进及落实大宋八项规定疏”,而曹彬则是在保留了商行职位的同时,又干脆在枢密院下单独加了个差遣,专门负责这八项规定的落实,直属上级领导为枢密院直学士,也就是还是赵光美。 诏书和八项规定的全文发下来之后,满朝文武,一时间全都不禁变了脸色,然后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迅速的成为整个开封街头巷尾最热议的话题,然而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实大家还是忍不住众说纷纭。 大家有点搞不懂,这到底又是在搞一阵风,是在搞形式主义,还是认真的? 要说是形式主义,可全诏洋洋洒洒近万字,据说是秦王殿下亲自写的,而且很显然这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绝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秦王殿下什么时候搞过表面功夫的事儿? 可要说这是认真的……怎么感觉就那么扯呢? 改善调查研究、精简会议活动和文件简报、改进官方邸报、加强督促检查、改进警卫工作和出行排场问题、严格文稿发表、厉行勤俭节约。 仅看这八条,毫无疑问是要整顿吏治,这个大家其实当然也是早有准备,毕竟禁军都整顿完一遍了,也该轮到他们这些文官了。 然而这八条,越是看细则,越是觉得扯淡啊,这东西根本施行不下去。 谁会遵守这么严苛的规定?真要实施的话,岂不是要官不聊生? 那俺们好不容易读书考试当上官,是在图啥呢? 然而很快的,短短两天之后,曹彬居然就开始带着他的监察组和巡防营开始行动起来了,而且直接是奔着最后一条厉行节俭,廉洁办公来使劲。 曹彬领着巡防营,不但在各个衙门用大字张贴,甚至还将大字报贴到了大街上的大大小小店铺,尤其是各个酒楼,门口都被贴满了,而且还勒令不许摘,不许掉。 其实就三条:凡大宋官员,上至宰相,下至胥吏,凡公务宴请,餐标不得超过每人一百文,违者罢黜之。 凡大宋官员,上至宰相,下至胥吏,不得接受私人宴请,违者按贪污论处。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今日起以开封为范,推行光盘行动,凡酒楼、角店、食肆、瓦舍等场,一应酒菜务必节约、慎点,不可浪费。 就这三条,作为了曹彬当前的主抓工作。 因为这还真就是八项规定中最容易查,最好查的部分。 每天饭点儿的时候监察营的人就往各大吃饭一进,客客气气地挨桌看一下:这是什么菜肴啊?这是什么价位啊?这一桌客人中有没有当朝的官员啊? 没有?那行,吃好喝好哈,您自己赚的钱爱吃什么吃什么,爱喝什么喝什么。 有? 什么情况,是不是吃请?这一桌酒菜多少钱?有没有超过人均一百文的标准?只要是有,立刻就会请回去谈话。 甚至如果哪一桌要是明显点菜点得多了,吃不了了,这帮监察员也会干脆一屁股坐过去,看着你吃,美其名曰光盘行动,这种情况下,十之八九能跟着蹭一顿饭,而那些无缘无故被蹭一顿饭的人则是难受无比。 不是没有不服,或是不当一回事儿的,然而曹彬和他的监察队,连石汉卿都敢抓,赵匡胤的面子都敢不给,他们会惯着谁? 态度好一点倒是都还好说,一般也就是拎回去教育教育,逼着写一份检讨书,就给放了,该干啥干啥,可要是态度不好,管你是谁,真把你往大牢里扔,然后让你的上司来牢里领人。 那大家自然就老实了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 你说这惩罚重,其实也真不至于,但是出去吃饭本来是图高兴的一件事儿,结果让一些大兵拽走又是一顿教育又是写检查的,这谁还能快乐得起来啊。 吃个饭不够闹心的呢,那谁还吃啊。 以至于现在开封城里想请这些当官的吃饭可难了,就算是实在关系好的,人家也会说:“你别请我,还是我请伱。” 然后,十三家酒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或者说,特娘的几乎是彻底没有了。 大宋有没有不再法规约束之外,曹彬也不敢管的人?那肯定是有的,但这些人立场上跟赵光美是一样的啊,他们要吃饭的话只会在樊楼啊。 至于说味道,酒水,服务,天下菜肴出樊楼,想吃好吃的去樊楼不就行了么,而樊楼的饭菜,至少三楼以下的大厅,还真特娘的就是符合标准,或者说这标准本来就是照着樊楼现在的菜价定的。 老百姓和军中的兵户们自然也在嘀咕:樊楼明明才是全开封饭菜最好,装修最好,姑娘最好,位置最好的饭店,那所谓的用餐标准,如果不点什么山珍海味的话去樊楼吃一顿其实也是够的,那,那些不去樊楼,反而去比樊楼更贵的地方吃饭的人,那可不就都是贪污受贿的混账王八蛋么? 牙兵阶级本质就是普通老百姓的代表,最是痛恨贪官污吏了,看着那十三家酒楼日渐变得门可罗雀,上到兵卒,下到百姓,一时间都在拍手称快。 更有甚者,都不用曹彬去派人监督,老百姓自发的自己就已经监督上了,只要看到任何人去十三楼吃饭,不管是从大门进去还是从大门里出来,轻则嘘声一片,重则破口大骂,更有甚者甚至还会朝这些他们认为的贪官污吏扔东西。 而那些收了十三楼钱财,却是自身正在被赵普给整得欲仙欲死,鸡飞狗跳的开封府上上下下,谁还有功夫顾得上他们啊?就是有,这些个胥吏敢跟商行的监察组呲牙么? 然后百官一看,原来还是为了那点酒税的事儿啊,这是在为官家出气呢……? 少吃两顿饭,这其实都是无所谓的,谁也没真馋成这样,更别说十三楼的饭菜本来做的就不如樊楼了,大宋又不是就没有人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各种城郊、乡野之间,就开了许多能吃山珍海味的所谓农家院。 然而十三楼明显就只是一个引子,如果这事儿就只是到此为止,那大家自然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但若是……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开头,真的要借机逐一去落实那所谓的八项规定呢? 第一百零九章 东厂督主,曹彬 “文素兄,又是一起,又是一起啊,咱们翰林院的那个小张,不过是同僚之间摆了一场送行的酒宴,而且还是人家小张自己出钱,人家家里乃是郑州府有名的豪富之家,花自己家的钱在樊楼请自己的同僚吃一顿便饭,居然还让那曹彬给抓走了,颜面扫地,斯文扫地啊!” 范质倒是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真还知道,那个张哲本是去年的新科进士,乃是一年翰林之后要外放去外边做通判,故而在上任之前,宴请同僚,可虽然他地点放在了樊楼,但据说是不但菜肴奢靡,鲍参翅肚无所不点,更是在四楼大额的打赏了陪酒的姑娘,实在是张扬、也招摇了一些,这才惹来了曹彬那个铁板脸,知道他花的是他们家自己的钱,也没把他怎么样,不过是让他注意影响么。” “注意影响?他曹彬要是不搞这个,哪有影响?那影响分明全是他造成的。” 范质闻言乐呵呵地看着王溥道:“你说你跟着义愤填膺的干什么呢?这事儿跟咱又有什么关系,又没人请咱吃饭,再说咱们现如今早就不管事儿了,那个谁,秦王殿下不是说让你帮我写会本么?你把精力多往这方面放一放,不比啥都强。” 王溥一听就不乐意了:“我给他写绘本?我堂堂一个宰相给他写这玩意?他拿我当什么人了?而且他根本也不尊重史实啊,他都不尊重史实,还找我写个什么玩意?” 王溥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整理唐会要了,也就是整理唐朝的史料,有宋以来历朝的宰相都特喜欢干这种事儿,硬是能从史料中找所谓的帝王之术来献给官家,这习惯就是打从他这开始的。 然后赵光美就心想,那别浪费啊,就找到他让他帮个忙,捎带手的帮忙写点残唐五代史演义或者三国演义之类的,他来提供大纲和主线,王溥负责写,到时候再把他写的东西改成戏曲和唱词演给将士们看。 然后美其名曰:“反正都是整理史料,你写的那个唐会要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也没啥用,我大哥都不乐意看,与其把时间耽误在所谓的帝王之术上,那还不如写一本优秀的历史小说流芳百世。” 气得王溥都想打他,好像他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帝王书都是没用的东西一样,现在瞅他赵光美自然也就越看越不顺眼了。 就见王溥道:“我当然知道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既没人来请我,我也没那口腹之欲,更不可能出头做什么士林领袖,可我就是不满意,不行么?我堂堂宰相,难道还不能参政议政了?我看不惯秦王难道还不能说了?” 范质道:“能说,当然能说,官家早就说过大宋不会因言获罪,连张霭都好好的依旧当着他的清流领袖,谁还管得着你说什么?可不管是公报私仇也好,借题发挥也罢,秦王殿下和那个曹彬此举,难道不是在整顿吏治,澄清寰宇么?伱还要反对?这又有什么可反对的?你没看这回连张霭都老实了么?难道你是贪官污吏?” “我当然不是贪官污吏了,可是文素兄,就整顿吏治这四个字哪朝哪代不提,可是哪次不是一阵风?你我二人好歹也是起于州府,又做了许多年的实权宰相,张霭之流不懂,咱们还能不明白么?吏治是整顿不了的,越整,就只会越烂!” 范质闻言,倒是不置可否,这话说得肯定是极端了,但其实也确实不是没有道理。 “我所心忧者,乃是那曹彬和他的检委会,会不会权力过于大了?彼辈都是武夫出身,不读诗书,不习孔孟,心中没有忠孝节义,不明礼义廉耻,然而其人乃是商行通过投票来选的,朝廷对他们没有半点制约和掣肘的手段,而他们行事也丝毫不受朝廷制约,这成何体统啊?纵使是吾等宰相,彼辈面前仍无所畏惧,朝廷威严何在?” 范质皱眉道:“不过是抓一些吃吃喝喝的小事,何以会如此严重?” “怎么不会?如何不会?傻子都知道,秦王殿下他这肯定只是一个开始,他光抓吃吃喝喝么?八项规定是不是都要抓,是的话,这得养多大的一个衙门?得雇用多少人,又要有多大的权力?现在他们确实是抓得挺好,可若是将来他们也腐败了呢?难道这些兵卒出身的人,比咱们读圣贤书的人会更清廉么?什么自下而上的监督,这种话,我看就是个屁!” “啪,啪,啪”正说着,就见有人给他鼓掌,两人回头去看,就见居然是赵光美拎着一个大食盒过来了,一时间不由得尴尬无比。 哪知赵光美却道:“王相不愧是宦海数十年的老宰相,这份见识果然是不凡啊,刚才在外面听了一耳朵,也觉得是受益匪浅啊。” 王溥闻言脸色一红,一甩袍袖羞恼地道:“殿下若是想讥讽在下直接直言便是,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惩处在下也就是了,何必又在此做这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我没有啊,你说得都是有道理的,我阴阳怪气个啥?读书出身的官员,本来在贪污的时候就比当兵出身的人相对更清廉一些啊,别说你不相信票选,我都不相信,越是票选出来的,往往就越特么的贪,不过这跟礼义廉耻未必有什么关系,说白了,这年头能读得起书的中得了举的人,大多家里还是殷实的,肚子没那么饿,也要脸,都是肥鸭子,军中票选上来的那可都是饿着肚子来的瘦鸭子了,而且武夫么,相对也确实是没有你们文官那么要脸。” 范质和王溥一时大为吃惊,忍不住问道:“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刚刚已经向大哥请过旨意了,这几天,会成立一个风纪司,专门负责纠察八项规定和大额贪腐的稽查问题,其中的成员从御史、军中、宫中、尤其是班直之中抽调,整风使是那个张霭,不是曹彬,这个风纪司是隶属于御史之下的,只是不受其他衙门掣肘而已。” “那曹彬呢?” “曹彬,他负责监察张霭啊。” “…………” “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监委负责监察御史,这不挺好的么?凡是风纪之人,若有知情不报,收受贿赂,堕落腐败,清流不清的现象,由曹彬负责搜集证据,抓人审人,人选由商行来选,五年一换,执行中直接对大哥负责,他们的办事处就放在皇宫东边,所以大哥赐名,东厂,曹彬就是东厂的第一任厂督。” 范质和王溥闻言一脸懵逼的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觉得好像是哪不太对,但又偏偏说不上来这个不对到底在哪里。 还是范质转移了话题道:“却不知殿下来政事堂找我们两个前朝之人,是所谓何事?” “这话说的,多不好听,什么叫前朝之人,谁敢说你们俩不是我大宋的宰相?来找你们俩,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让您二位尝尝我们樊楼酿出来烧酒。” 范质大奇:“樊楼,烧酒?不是说樊楼已经把酒坊给关了么?” “关?没有啊,只是和商行的酒坊合并了,咱们接下来啊,我打算把樊楼的这个招牌进行授权,搞这个招商加盟了就,会派这个樊楼的厨师,去各个角店、酒肆去掌大勺,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到樊楼物美价廉,营养健康的炒菜,这是我们的使命啊,加盟店的售价自然也会比樊楼总店更便宜一点,也没啥规矩,交点加盟费换牌子就行了,所有的加盟店都能低价进我樊楼的烧酒和果酒,除了眉寿之外我这回一口气出了十四个不同价位和当此的酒,足够加盟店用了,到时候还请两位相公多多关照哈。” 俩人闻言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回那十三酒楼怕不是都要死定了,这岂不是非得给玩破产不可吗? “还有一事儿,王相公,你上次交给我的这个戏文,你还是得改改啊,李存勖力拒耶律阿保机,实乃英雄是也啊,你怎么能把他写得那么粗鲁呢?这个你必须得给我改改,他可是五代的主角啊,那个李嗣源,你给我写成坏人,你就说,李克用是他杀的,把他给我写成一个老阴逼,大耳贼。” “荒谬!荒谬啊!这太荒谬了,我不改,你这是,你这是颠倒乾坤,胡说八道。” “我颠倒乾坤?我怎么颠倒乾坤了?凭什么李存勖就必须是暴君,李嗣源就必须是仁主?我看你才是颠倒乾坤。” 然后,俩人就吵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跑偏的大议礼 一连好几天,赵光美都在忙活着樊楼搞招商加盟的事儿。 整个开封,乃至于开封以外的所有角店酒肆,只要愿意交每年三十贯的加盟费,就可以食用樊楼的招牌,樊楼还会派大厨来工作和教学,品牌优势一下子就立住了,突然杀出来的十七种美酒更是吓死人,赵光美采用的是统一售价,事后给加盟店统一返点的模式,关键是物美价廉,从低端到高端一应俱全。 加盟费这么便宜,不加盟的才是缺心眼呢,况且樊楼派出来的那些个厨师,几乎清一色的都是从商行出来的,有清一色都是禁军中退伍的伙夫。 开食肆酒肆这种店铺,砸明火的闹事儿的多了去了,店里头有一个当过兵又有商行背景的人,多少也能管点事儿,而且人家樊楼是真教你新菜啊。 这还不算,赵光美甚至还拿出了秘密武器,凡是加盟商,可以得到一种神奇的黑色神秘水,炒菜的时候加一点,香得不得了(小规模制作的酱油)。 据说这些新式炒菜都是秦王殿下发明传授的,以至于天下人现在都在议论纷纷,这殿下,能治国能治军能赚钱,怎么连炒菜之道也精成了这样呢? 这一手偷袭直接给十三楼都干得傻眼了,他们之前不是没想过眉寿会重新杀回来的情况,但那大不了就再降价呗,眉寿本来也是高端酒水,只要他们握有渠道,京东京西两个道的中低端用酒肯定还是会被他们垄断的,在渠道上他们已经与那些小的角店都结成利益同盟了。 谁成想他居然玩这一手啊! 那些个加盟店,在有了酱油这样的神器之后,炒出来,或是炖煮出来的菜,有些真的会比他们这些高端酒楼还要好吃。 这简直都让他们不能理解。 想偷师,但酱油这东西毕竟没开始大规模生产,只有控鹤军中小规模秘密生产了一点,一时半刻的他们也偷不到秘方。 他们十三楼这一回,彻底的成了笑话了。 “殿下,临县楼的李掌柜,求见。” 赵光美头都没抬:“不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我么?” “他等您一整天了,说是,他们认输了,愿意从此退出酒业,将十三家酒坊以总价一百万贯的价钱卖给商行,若是商行觉得不满意的话,这个价格还可以谈。” 赵光美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孙连城一眼,道:“你也是商场上的老手了,你觉得他给出来的这个价,老实么?” “那必然是不老实的,眼下他们的资金应该都已经成问题了,那酒坊,几乎是开一天赔一天,我听人说,他们十三楼可能也要打算将酒菜降价,或是转型,做……皮肉生意了。” “皮肉生意?皮肉生意可是不合法的啊,你跟他说一声,谁敢往这方面转,我就弄死他。” 是的,宋代,至少宋初,民间商贾明目张胆的搞黄色是违法的。 妓院是官营的,女子的来源都是战俘,基本上都是契丹女子,柴荣和赵匡胤都不会把汉人女子当战俘玩的,很多人不太知道的一件事是,五代宋初时不止辽国会来中原打草谷,其实都是互相抢的,谁也没比谁更文明。 再有就是酒楼了,严格来说酒楼里的姑娘其实都是陪酒,陪饭菜,以及表演舞蹈,陪客人唱歌的,还真不是卖身的,至于说有没有卖身的情况呢,有,但都是偷偷摸摸,而且名义上都是双方你情我愿,最关键的是这里面这些女子一定都是自愿,不存在所谓卖身契这个说法,逼良为娼的话更是重罪中的重罪。 好像这玩意在一千年后是叫公主。 至于更高级一些的,什么点花,支酒,类似于李师师那种高端货,什么所谓的词曲大家,这种高级的玩法宋初还没有呢。 当然了,要说民间偷着卖身的暗娼之类的有没有呢?那当然是有,但要说十三楼这么大的体量这么大的买卖要是敢明目张胆的来这一套的话,那,自己可是非得弄死他们不可了。 咱大宋总不能堕落得这么快。 事实上绝大多数封建王朝,至少在王朝初期搞黄色都是违法的,一个冷知识,对搞黄色惩罚最狠的朝代其实是清,清初扫黄之严格,开妓院,如果是逼良为娼,甚至是要夷三族的,比现代都狠,而且是真抓,真杀,绝不只是喊口号。 只不过么,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一般刚开国的时候都是严厉打击,初期以后各种合法的擦边生意就会大行其道,中后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晚期就会完全合法,王朝的末期,城市里的女人就全是卖的了。 这玩意的数量其实基本和社会的压迫、剥削程度成正比,所有的王朝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尚,也谁也不比谁下贱。 当然,这只是古代封建王朝的特征。 “若是不能往皮肉行去转行,那……臣以为,他们给出的价实在是不怎么老实,要臣说,二十万,买他们的酒坊,他们应该也是能卖的,说真的他们,实则已经是被逼到山穷水尽了。” 赵光美却笑着道:“你啊伱啊,还是那么的善良,你帮我跟他说,见一面就算了,我出三十万贯,不只买他们的酒坊,还要买他们的酒楼,若是他们愿意卖,你就跟他们谈一谈,我就不出面了,若是他们不卖,那就算了。” “三……三十万?这是,是买十三家的……价钱?” “废话,难道还能是一家么?” “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卖?” “怎么不可能,他们最近应该都不少赔,淮南现在闹水灾,我听说他们此前购买了十万石的粮食?这算囤积居奇了,是不是该放出来啊,再加上他们此前又扩建了酒坊,我粗略算一下,此前的半年时间里十三家酒楼总共花出去四十几万贯,而最近两三个月他们应该是没什么进账,连工资都赚不出来的,手里,应该快要吃空了,否则应该也不会主动来找我认输。” “可就算是手头缺钱,也没理由……” “他们不是跟开封府借了公廨钱了么?连本带利,是不是得还啊,公廨钱要是还不上的话,是不是可以派捉钱人来着?开封府,现在是不是普哥在暂管啊,他是不是枢密使啊,商行的利润的三分之一是不是要分给枢密院做军费啊。” “啊~” 臣,明白了。 所谓的捉钱人,就是专门帮地方官府收账的,毕竟公廨钱这个钱,历朝历代走的都不是明账,甚至有些朝代一度都禁止过,只是偷着在放,那地方官府自然也就不能明目张胆的收账。 所以这笔钱往往会通过一个捉钱人去完成放账和收账,而这个捉钱人呢,明面上的说法一般那自然就是各地的乡绅或者爱国商人了,不过实际上,古今中外,收账的那不都是同一种人么。 只不过这些收公廨钱的捉钱人,背后有地方官府撑腰,做事会更嚣张一点,反正至少把人逼到卖儿卖女这个地步肯定是没啥问题,那业务都是相当熟练的。 “十万贯的公廨钱,连本带利,一年就是二十万贯,他们恐怕还真拿不出来了,而开封府除了咱们商行,谁还敢去买他们的产业呢?所以……若是开封府真的派捉钱人催收他们的公廨钱的话,他们除了低价卖酒楼之外还真是没别的路可走了,殿下,手段高明啊。” 其实十三楼之所以借这十万贯本意是跟赵光义和开封府示好的,事实上那些钱根本他们就没动,按说以他们的流水,一年时间二十万贯的利润本是很容易的事儿。 谁成想如今赵光美这么一出手,就成了他们催命符了呢。 如果是赵光义在执掌开封府,可能也不会这么难为他们,可谁让现在暂管开封府的是赵普了呢,这件事情上赵普跟赵光美才是真正穿一条裤子的。 于是孙连城出门跟这李掌柜一说,那李掌柜顿时就是俩眼一翻,嘎的一下就晕了过去,据说救醒之后就中风,半身不遂了。 十三家酒楼里,有两家的掌柜当天晚上就上了吊了,不过老婆孩子和仆人把家产卷卷一分,第二天还是得拿着酒楼的房契地契去找孙连城卖去。 剩下的几家,倒是也没出啥幺蛾子,虽是不甘,但他们眼下确实已经是一点招都没有了,酒卖不出去,酒牌白买,酒楼现在高消费一律没人来吃,门可罗雀,开一天赔一天,都已经投降了,难道还能怪人家秦王殿下斩尽杀绝么? 三十万,买下他们十三家酒楼和酿酒工坊,说实在的就开封目前这个房价,转手随便卖卖,一两百万贯跟玩一样。 至此,十三楼彻底成为了历史,一场闹剧就这样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落下了序幕。 不过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税务改革用开封的酒税做了个试点,这些人,哪有资格让赵光美在他们身上废那么多的精力,让赵匡胤和满朝文武都为了他们而浪费精力呢? 本来,跟赵光美也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也不是什么人物,不过是因缘际会,踩着扣了罢了,赵光美所使的手段虽说称不上光明正大,但确实也是纯粹的商业手段而不是以权压人,就连那些惦记着找他茬的御史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然后这个事儿也就过去了,也就没人提了,这些人的背后固然是肯定有人,但在赵光美的面前有谁肯定是都不好使了。 然而此件事了,另一边却是按下葫芦又起了瓢,赵光美也没想到,眼下这满朝文武,所急切的居然不是淮南的水灾,赵匡胤特意定下了“凡遇灾情,地方知府可就地解军粮赈济灾民,无需汇报请示且此永为常例”,这么大的事儿,大家谈论了两天都不到,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仟千仦哾 当然,确实也是眼下大宋的军力强横,军粮什么的赈济了就赈济了,淮南那地方虽然毗邻南唐,但借给李煜几个胆子,他难道还敢趁此机回寇边? 所以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就官家仁德就完事儿了,大家比的就是谁拍马屁能拍出花来。 这年头的知府也不可能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会假灾情之名义私吞军粮,谁敢这么干那些牙兵非得把他全家放风筝不可。 北宋中后期倒是有可能。 眼下,朝中文武,尤其是朝中的文官们,谈论最多,争辩的最为激烈的事情,居然是他找王溥写的那个评书和戏文。 也即是李存勖和李嗣源谁应该是白脸谁应该是红脸,谁应该是好人谁应该是坏人,谁应该是明君谁应该是昏君的问题。 反正这俩人都不算是寿终正寝,结局上看俩人肯定都不是那种没争议的圣主了,以至于这个事情本身还真就有这个讨论和发挥的空间。 一开始还是和善的文学、史学交流,不过后来大家互相之间讨论的特别激烈,甚至不惜在政事堂就公然的吵架,这,却是连赵光美都有点意想不到的了。 甚至就因为这个戏文,小说的修订,其实进而反过来已经又影响唐会要,这种正经史学的修订了,进而这事儿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朝堂上的一个大争端。 百官们连淮南赈灾的精力都分出来掰扯这点破事儿上来了。 当然,事到如今谁都看得出来,这哪是在争论什么故事啊,分明已经是一场大议礼了。 史这个东西,毕竟是后人写给后人看的,史学,史料,这东西本身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些史料背后所承载着的史观,如何去评价李存勖和李嗣源,这里面牵扯到一个史观的问题,而史观的本质又是政治生态观。 本来么,赵光美就是想把现有的残唐五代史,给改成杨家将那样脍炙人口的评书和戏词,大纲那是赵光美整的,又找来了王溥主笔。 那王溥毕竟是进士出身,文笔没的说,又当过枢密使,至少纸上谈兵的能力肯定是有的,再加上他又编写了唐史,肯定是最懂历史啊,那这履历、经历、阅历,不比罗贯中强多了?事实上他按照赵光美的大纲认真写,写出来的东西还真就不比三国演义来得差。 不管是评书还是戏曲,这部由王溥创作的残唐五代史现如今都已经是大受欢迎,朝野上下对此也有共识。 前半段本来好好的,然而到了中后期李存勖重用伶人,李嗣源率兵反叛这一段的时候,这个事儿突然就闹起来了,因为传统史观中其实一直都是,李存勖是暴君独夫,丢天下实乃咎由自取,而李嗣源才是个好人,是仁德君王的。 这其实是一直以来的文人史观,也是符合儒家那一套价值观的,亲贤臣,远小人么,伶人不读书,自然就是小人,这都已经快把李存勖归到汉灵帝那个档次去了。 可这样的话,这戏根本就不用演,光是传出点风来军中的将士们就受不了。 凭什么两拒契丹,又灭梁、灭蜀的李存勖不是英雄? 那李嗣源,他干了啥了?什么特么的休养生息,与民生聚,那后唐不还是照样完蛋了么? 凭什么他一个起兵造反的乱臣贼子反而还成了仁德君主,这说得通么?将士们朴素的三观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儿。 再说这样的本子赵匡胤也不能过啊,李存勖毕竟是被兵变搞下台的,本质上其实还是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赵匡胤现在最怕的就是这十个字。 这戏,可是给将士们看的。 这牙兵造反的事儿怎么还能美化呢?李嗣源要是好人,那他起兵造反难道还是对的了?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赵光美起的这个头,赵匡胤又在后面推波助澜,所以那后面才会有一部分文人揣摩上意,开始就此事去逼迫王溥,这一逼,又直接逼出来一个大团,然后,就这样了。 这事儿现在早就不是戏文的事儿了,而是皇帝到底该不该重贤臣,远小人的问题。 然后赵光美就莫名其妙的也给拉下水了:特娘的说谁是贤臣说谁是小人呢?来来来你给我说明白一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立赌约 赵光美的剧本里,李存勖那必须得是英雄一世,仁德爱民,各种形容帝王的好词儿都得往他身上堆砌,攻灭后梁的剧情可以粗略而过,但是两拒契丹的故事必须要极其的精彩,使其成为大家的偶像。 他本身建立的王朝也是后唐么,其实完全可以把他往三国演义中刘备的那个路子去写,把他,把李克用都给写成大忠臣: 十三太保桃园十三结义, 这一拜生死不改, 李克用弥留之际,反复呢喃着匡扶唐室。 把三国演义里的季汉直接套到后唐上,稍微改改,几乎严丝合缝。 而那十三太保中的老九,李存勖麾下的第一大将李存审,也即是符彦卿他爹符存审,自然也要塑造成千古忠勇,直奔着三国演义里关二爷那个方向去写了,直接将符家定位到千古忠诚的道德架子上不让他们下来,突出强调他们的一个忠字,让民间给他立庙才好呢。 民间如果真能把你们推崇到关二爷的那个地步的话,那,你们家男人死光了女人都得上。 一举两得,既能塑造一个优质偶像,又能对整个符家道德绑架,增加其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道德成本,双赢。 当然,如此一来其实符彦卿他们家只要不是拥兵割据或者造反的话,几乎就可以说是有了金身了,不过本来符家的地位也是超然,无所谓了,他们家三代抗辽,给点名声和荣誉上的特殊待遇也没什么不应该的。qqxδnew 这么一搞,既强调了忠义这个属性和后唐的悲剧色彩,无形中能给兵卒潜移默化的洗脑,而且还强化了民族认同,培养了禁军兵卒的对辽仇恨,甚至无形中让兵卒们明白,宋承唐制,燕云古为疆土,乃核心利益,不允许任何维持现状的尝试,以后,不论文武,谁敢言维持现状与辽修好,即为汉奸。 如此一来,李存勖执政后期,堕落腐化和亏待功臣等事自然要极力淡化,军队与他渐渐离心离德之事,自然也要统统推到某个虚伪小人的头上,谁是这个虚伪小人呢?那自然就是李嗣源了。 这可是十三太保中的老大,与李存勖、李存审那可是结义的兄弟,就说李存勖待其为兄,因此对他非常的信任没有防备,结果他却一直偷偷阴谋叛逆,还搞阴谋诡计蒙骗了当时的禁军将士,这样其实就行。 甚至那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的事儿也可以尽量往他脑袋上扣么,毕竟那是他亲女婿。 这样的话捎带手的还否认了禁军兵变的合法性,这故事如果能深入人心,说不定以后禁军再有兵变或是买卖君王的时候,也会稍稍想一想,自己会不会是被“李嗣源”给忽悠了。 嗯,除了史料有点牵强外,史观全对啊。 这玩意就跟《忠义杨家将》一样,说实在的二十四史加一块,对国人史观的塑造也不如这一本错漏百出的杨家将。 再者史料毕竟也是为史观服务的,唐史又还没有盖棺定论呢,找点史料来支持这个观点不就得了么?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死人的名声,那还不是为活人去服务的么? 要知道禁军中的侍卫司,其前身就是李存勖创建的侍卫军,其中的许多退下来,但是还活着的老卒,他们是真的追随过李存勖,甚至很可能是真的跟李存勖符存审去揍过耶律阿保机的。 而符存审的儿子符彦卿现在虽然已经七十多了但毕竟也还活着呢,人家还是大宋的异姓王,魏王,直接把他爹往神坛上捧,这对他来说自然也是大好事,可以预见的是等哪天他嘎的一下死了,他符阿四蹭一个不辱门楣的评价也就跟着封神了,这对这些活人来说多是一件大好事? 这么多活人的利益牵扯其中,什么特么的史料,那玩意还重要么?谁在乎李嗣源冤不冤?哦,文官们在乎。 啊呸! 文官们果然都是一群坑货,当初那李嗣源不肯重视文官果然是对的。 但是史书毕竟是文官在修,这种事情上,话语权还是在人家那,你一个武夫,在这种事情上跟人家吵,能吵得过才是见鬼了呢。 别说是去修改唐会要,就算只是改戏本,王溥本人不乐意按照赵光美给的这个大方向去写的话,赵光美也不可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写……? 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干这种事么,作者不更新还能真给他关小黑屋不成? 那些文官的观点也很简单,史可明鉴,读古可知今,历史是很严肃的事儿,唐会要是万万不能改的,至于说故事话本,你们找别人改去啊。 这种戏词儿,若是市井之间的落魄书生,那你爱咋写咋写,爱咋用咋用,大家看个乐呵,可王相公是相公啊,就算是前任相公,那也是相公啊,相公能随便胡说八道,能瞎特么写东西么? 再说唐会要也是他编的啊,后人在评价王溥的时候必然也会给他扣个史学家的头衔的,一个史学家写的历史小说,那肯定得有点史学价值? 历史,应该是严肃的,认真的,更应该是帝王术,历代君王更应该从历史中汲取经验教训,李存勖之败,就在于亲贤臣远小人,至于李嗣源之叛,就是因为被牙兵胁迫,稀里糊涂,而李嗣源重用文官,休养生息,使百姓安居乐意,就应该是一代仁主,这都是官家您需要去学习的东西,怎么能任性胡改呢? 你是不是想学李存勖,穷兵黩武? 哎呀官家啊~,这是亡国之道啊! 表面上看去,这场大议礼争论不休,看上去好像势均力敌一样,但那是因为赵光美已经亲自下场了,而赵匡胤实际上也是在拉偏架。 但这帮善于见风使舵的,他们其实水平不行啊! 就连赵普,都是个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主,论史,辩经,这都属于文官中的高端活了。 最重要的是手长在人家王溥的身上,赵匡胤又不想换了他,什么是史料,历史上发生过哪些事,人家说了算,伱去辩论,总得有论据啊。 然后这个辩论就越来越乱,越来越乱,不断的有老卒被叫到朝堂上来现身说法,这事儿后来把符彦卿都给惊动了,愣是把他和王全斌两人给叫了回来,因为李存勖死的时候就是他们俩收的尸。 赵光美也尝试过把笔给符彦卿让符彦卿来写,毕竟这事儿对他来说相当于写回忆录了,但实在是他的文采和水平照王溥差得太远了,写出来一点也不好看。 这事儿就这么僵在这了。 赵光美没急,赵匡胤去是先坐不住了,主动找到赵光美说:“所为的大议礼,现在这理,其实已经是越辩越迷糊了,再这么辩下去,这就成了给禁军将士们普史了,到那个时候,就算这戏文写出来,又还有多大的意义?” 赵光美当然明白这个意思,因为历史上李存勖执政后期确实是奔着独夫昏君的那个方向去了,客观来说李存勖对李嗣源猜忌不断,也确实是老三先对不起老大的,这些都是事实,而且是迄今为止只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当事人都还活着呢,哪那么容易就指鹿为马呢? 真要是等禁军的这些将士们全都知道了历史的真相,这戏文,不就白编了么,至少在效果上也会大大的打个折扣。 在赵匡胤的心里,这戏文,分明已经是禁军将士们的爱国思想教育课了。 当天晚上,赵光美不得不又提着二斤好酒去找那王溥去了,这一次,他倒是开门见山,道:“王相公,可听说了淮南之事?听说,这一次赈灾不算太顺遂。” 王溥不置可否道:“历朝历代,什么时候在赈灾的时候顺遂了?目前,淮南赈灾的是沈义伦,此人虽是官家班底,但到底是资历太浅,又非是进士出身,如何能够服众?” “是啊,沈义伦这次做的,确实是不算太好,那王相公,若是让你来代替沈义伦做此次赈灾之使,你觉得你能比他做得更好么?” “你什么意思?” “想跟您打个赌而已,此次出使,你为正,我为副,你去扬、亳、宿三洲,我去楚、海、泰,你用你的文官,我用我的商行,你从三司走账提一百万贯,我从商行拨款同样是一百万贯,咱们看看,谁能治理得更好呢?咱们比一比,这治理地方,到底是应该大肆的重用文官呢,还是……应该找一找不同的路?” “你用商行?就靠那些,商贾之人,和退伍军属么?” “对。” 王溥闻言深深地看了赵光美一眼。 “好,你若是赢了,你要的那个五代史演义的戏本,我给你写。”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赈灾?赈什么灾,我赚钱去的 枢密院内 王溥久违的对着一众旧部升堂面命,道:“此次出行,吾等必须严格落实秦王殿下给我等提出的八项规定,半点不能模糊,天下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秦王殿下和我打了赌,他也看着呢,尔等可真的明白?” “相公放心,我等都是晓得的,赈济灾民的钱,那就是救命的钱,这钱往咱们的兜里揣三分,灾民的嘴里就要少个七八分,贪墨个贯,灾情之下说不得就要多了五六条枉死之冤魂,咱们都是饱读圣贤书的,心中自有浩然正气,如何能做这种缺德的事?” “正是如此,相公,说实话,小人们平日里要说迎来送往,偶尔收些钱礼,火耗,纳凉,私教之财,有时候确实是有的,然而哪些钱能碰,哪些钱不能碰,我等心中还能没数么?” “是啊是啊,王相公不必忧虑,秦王殿下与您相激,不就是说咱们之中会有人贪墨赈灾款项么?赎小人直言,秦王他虽然也曾金榜题名,学富五车,然而观其行事,更类商贾之流,他哪里懂得,何为浩然正气,自律克己,反倒是他所欲重用的那些商贾,兵户之流,呵呵,一百万的赈灾款,经过彼辈之手,若是能有十万剩下并真正落到灾民之手,我把我脑袋砍下来送给他凳坐!” “是啊,要我说,秦王殿下还是太年轻,虽然聪慧,但,却终究是看不清人性啊。” “是啊,是啊。” 这话,惹得堂上众人纷纷赞叹不已,各个面有嘚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的这个打赌,他们已经赢定了。 不是对他们自己的良心,能力,人性有信心,都是老官僚了,谁也别装腊八蒜,这次赈灾的钱粮最终能落地五成就已经算他们殚精竭虑实心用事了,但对于赵光美手底下的那一批退伍老卒和商贾出身的府臣,呵呵,那可真是太有信心了。 文官贪钱,讲究个拉拢豪绅,巧立名目,终究都还要着点脸,武夫们贪钱,那真是恨不得骨头都给你嚼碎了,至于那些商贾出身的亲王府臣,现在商行的各个部门的实权中层,哈哈,给他们权力,和安排狗守骨头猫守鱼有什么不同? 王溥见状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比见识比能耐比手段,他是万万比不过秦王殿下的,但是好在他自信自己的阅历总还是比他丰富得多。 秦王殿下不信任文臣,这其实是对的,文臣确实是不怎么可信,然而若是去信那些武夫和商贾?那还不如文臣呢。 只是……总觉得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心里总觉得,秦王这回肯定是会有后手,情不自禁的,却是已经在偶尔闲暇之时,构思李嗣源到底要怎么害死李存勖的小故事了。 ………… 另一边,曹彬也在向赵光美请缨。 “殿下赈灾,可以用我,在下可以保证,至少县级以上衙门,无论是官员还是胥吏,绝不让任何人哪怕贪了一文铜板,如有差池,愿意提头来见。” 说着,他自己也是信心十足,毕竟赵光美用他就是用个廉洁严厉。 哪知赵光美却摇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更不敢用你了,老曹啊,你没实际上做过地方的文官杂事,所以可能你并不了解赈灾这个事儿的水有多深,我要是真让你跟我一道去,那这不是在重用,而是在害伱啊。” “殿下的意思是说,只要是赈灾,商行出身的人也会贪?” “当然,而且贪得更多,越是自下而上选出来的官吏,其实就越容易贪,因为权力是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的,那些在下边选他们的人,有什么手段监督他?” “人性这个东西,我就从来没相信过,文官狗一样,咱自己,也别往脸上贴那么多的金,所以你啊,还真别跟我去淮南,你就留在京城,好好的辅佐张霭抓一抓八项规定,尤其是出行,开会,走访这几样。” “这……” “你还犹豫什么呀,我跟你说,这也就是我为了让王浦写书跟他打了赌了,要不然八项规定的这个事儿我都想留在开封亲自抓,眼下,正是搞廉政最好的时机,淮南都遭大水了,你这时候抓八项规定,那还不站在道德高地上对着他们随意大小便么?碰到不听话的,明显违规的,直接拎过来先扇一顿大嘴巴子,任何人有任何解释,你就提淮南灾民,保准让你一招破万法,多好的事儿啊这是,你不会以为我搞这八项规定,就真。” “臣当然也知道眼下确实是推行八项规定的好时机,可是,若是臣和监察组不陪同殿下一道南下,殿下你要用谁来监管淮南赈灾之事,如何确保这些钱粮真的会交付到灾民的手中呢?” “赈灾?我为什么要赈灾,王溥才是去赈灾的啊,再说商行所得利润中,三分之一分给枢密院,三分之一给禁军将士们谋福利,还有三分之一用来分红,这赈灾的预算在哪呢?我哪有钱赈灾。” “啊?” 曹彬都傻了:“可是您不是说,拨调一,一百万贯么?” “我拨调一百万贯我也不是赈灾去的啊,至少不能把这些钱,买了粮食,然后白白的送给那些受灾的灾民?我又不缺心眼,再说这钱可是咱们商行的弟兄,上上下下辛辛苦苦的赚的,又没上过股东大会,哪能让我这么随便造。” “那这钱是用来……” “买田的啊,淮南遭水灾了,老百姓活不下去都快要卖儿卖女了,这时候他们手里的田肯定会卖得很便宜,这便宜咱们不占,可就让那些王八蛋们全都给占上了。” “…………” 曹彬,一脸懵逼。 堂堂亲王,开国皇帝的亲弟弟,手里握着年入一千五百万贯的商行,面对两淮水灾,不思掏出点钱来救助灾民,反而要带头去趁火打劫? 这……这好么? 就算是昏君贪官,干这事儿是不是也得背着点人,哪怕特么的偷偷摸摸的呢? 你这明目张胆的搞,是生怕天下人不骂你,还是害怕将来史书上留下的名声太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宋人的智慧 淮南,宿州府。 赵光美背着个手,让身后的侍女给自己时时刻刻的撑着一把大伞,还有人一直在给他扇着风,然后穿过泥泞的田间,走向高处的一个山头,放眼望向这漫无边际的水淹田。 “多好的田啊,就这么被水给淹了,这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一旁,陪同着赵光美的沈义伦和宿州知府常顷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沈义伦道:“臣无能,致使灾情始终没能得到缓解,百姓尤有饿死,还要让殿下亲自来此监察,实乃万死之罪。” “沈大哥何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这又怪不得你,出来之前王溥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历朝历代赈灾,什么时候没有过幺蛾子呢?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沈义伦听赵光美管他叫大哥,不由得也是心头一暖,他是赵匡胤的府臣出身,以前是管归德府的财物的,换言之就是赵匡胤的私人会计,跟赵光美他们自然也就很熟了,毕竟赵光美小的时候,都是管他要零花钱的。 然后又苦笑道:“然而臣这次赈灾,幺蛾子却是比历朝历代都要多啊。” “那也是我大哥的错,哪能赖得到你身上呢?我这次之所以来,就是给你撑腰来的,这事儿啊,不怨你。” 事实上赵匡胤这一次还这是好心办坏事,或者说他还是太没经验了,想到啥就做了,根本就没有考虑一条善政所能带来的将是多么大的恶果。 归根结底,还是那个诏书:“受灾地区就地开府库,挪用军粮赈灾,此事定为成例,再有灾情,开仓无须上奏。” 赵匡胤这可完完全全是出于一片仁德之心啊! 赵光美很生气啊,满朝文武,居然没人看出这条命令背后的麻烦么?怎么没人谏言?我大哥不懂,你们也不懂么? 都特么是沽名钓誉之辈! 因为如此一来,本是为了提高效率而设置的权宜之计,却因为太权宜了,以至于流程、手续都不全,最关键的是账目根本对不上,这其中无形给那些贪官污吏创造的发财机会,太大太大了。 本来,各个军中就都有空账,假账,甚至是吃空饷的现象,军中到底有多少粮,报上来的那个账往往都有水分,倒卖军粮这种事更是屡禁不绝,账上这粮食是十万石,可实际上也许就只有五万。 这时候来个文官来提军粮。 来来来,给你给伱都给你,看好了哈,我这可是十万。 至于查账,宋初的地方州府在驻边禁军面前,哪有那么强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糊涂账才好做手脚么,毕竟,救灾如救火么,真要扯皮的话,这得耽误多少工夫?耽误这么多工夫,灾区得死多少人? 所以么,人家说是多少,就硬着头皮当多少先收下,然后再往下发。 各府的府库,州粮,也是有亏空的啊,这么好的机会,不把以前的旧账平了,等着将来查账的时候失火烧仓? 既然都是糊涂账,这赈灾的过程中,大大小小经手了的官吏,这简直是不拿白不拿,不贪白不贪啊,有几个人能抵制得了这种诱惑? 沈义伦作为钦差使者,想要清查账目,严打贪官污吏,却愣是发现根本查无可查。 军队方面说,我们把粮食都交给文官了啊,你看,军中现在只剩下一点口粮了,您可得帮我们说点好话,这新军粮可得赶紧运来,现在大灾,万一李煜那头犯了神经病打过来,那要出大问题的。 缺粮?肯定是那些文官,他们这些贪官污吏太坏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大人您说,您怀疑谁,我现在就带兵去砍了他。 文官方面说,我们这军粮取的时候数目就是不对的,那账目全是假的,而且全是以次充好,还有些干脆掺了沙子,咱们救灾急迫,没有细细的核对账目,但总之,都是那帮兵痞们在偷军粮啊,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我要给官家上奏,好好地参一本,这些越来越无法无天的边军! 然后沈义伦就发现他查不下去了。 他的威望又根本不足以直接压服军政两界,这个事儿,就只能稀里糊涂的过去。qqxδnew 州府和军队都平了账,一大半以上的军粮不翼而飞,朝廷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至多是秋后算账,不过这秋后的账目到时候还能不能算得明白,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灾民这边是民生益艰,已经开始大规模的饿死人了,这年头的淮南还是边区,自然不敢让他们乱起来,这不,赵光美和王溥就来了么。 “这么好的田,却糟了水灾,就这么淹着,实在也是太可惜了,常知府,咱们宿州被淹没的良田,一共是多少亩啊。” “回殿下,大约是二十万亩。” “二十万亩,每亩地给两贯钱的话,就是……四十万亩,你说能把咱宿州的灾田都买过来么?” “啊?” “召各地富商和豪强来开会,尤其是本次遭了灾的地主,既然地都已经淹了,那就莫不如干脆把地卖给我,他要是不差钱,我可以用商行成立一个控股的子公司,让他们用土地入股,我分他们股份。” “至于那些个灾民,活都快活不起了,还守着那破地有什么用?我听说有人,宁可卖儿卖女也绝不卖地?这种人简直是,冷血无情,不配为人父母啊。” “跟他们说,凡是乐意卖地的灾民,统统可以作为长契工与商行签订雇佣长契,进商行工作,工资么……每天50文到200文不等,这个得看他们具体能干得了什么活儿“” “长契为十年签,十年之后,如果商行不想要他们,可以予以辞退,但今日跟他们手里买下的良田可以退还,如果他们不想跟商行签约继续,也可以以三倍的价格再把他们的土地买回去。” “哼哼,便宜的土地,便宜的劳动力,又在这水陆交通发达,沃野千里的淮河区域,这一次,老子怕是想不发财都不行了。” “…………” ……………… 扬州。 王溥也在宴请淮南本地的乡绅和粮商,酒席之上高举着酒杯道:“诸位都是读圣贤书的,天灾无情,生民涂炭,官家现如今每日心忧如焚,连我这个老东西都重新放权启用,给派下来了,还望各位,能够多多支持啊。” 众人闻言,自然连连保证绝对支持,尤其是那些本地的所谓豪绅,脸上都快要笑出褶子来了。 “现如今各地粮价不稳,朝廷要想直接调粮也困难,索性,便将其换成钱了,此次赈灾,老夫从度支司组织支出来了一百万贯的钱财,我听说如今这淮南的米粮价格已经涨到了七十文一斗了?这让老百姓如何还能买得起呢?一旦存粮吃完,岂不是只能卖产卖地,卖儿卖女了么?” “当然,朝廷也不会因为天灾,就强行让各位破财,这一百万贯,是朝廷跟你们买粮食的钱,但也不是现金,而是……价值一百万贯的茶引,我知道,各位都是神通广大之辈,各位可以来找本官批个条子,凭此条,足以保证尔等在整个淮南,甚至是整个大宋地区畅通无阻,无论是去哪里购粮,但凡各地官府有任何阻碍,可借老夫名义行事,老夫,也定会为尔等做主。” “尔等,买完了粮食,到了扬州,跟我入库,从入库这边开始算起,按市价兑换茶引,尔等凭此茶引,自可在两淮、关中等地,提取茶叶进行贩卖,尔等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马上有一人站起神来赞叹道:“妙极,妙极,如此一来,朝廷非但少了征粮、运粮种的损耗,更能使商贾、豪强之流自发的行动起来,当真是妙,妙不可言啊。” 王溥闻言,也是自得一笑,他自己也认为自己设计的这套赈灾制度,几乎堪称完美。 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尤其是这种赈灾的事儿,那些自以为能靠能力,手腕,刀子,就能逼迫大小官吏清廉干活儿,以为靠杀人就能震慑贪官,实现政治清明的人,大多都是缺乏经验的书生之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贪官,永远也杀不绝,而且一旦杀起来,光是查贪官,就足已经将朝廷的十分力气耗损九分了,剩下的一分力气,还能赈得好灾么? 况且刀子这玩意撑死了也就能管得住县衙及以上,可是县以下的基层,管得住吗?那得准备多少把刀?如何保证刀子不钝? 而王溥给出的解决方案,就真的很有些北宋的智慧在其中了。 如果直接从各地州府调派钱粮,各地州府的上下官吏必然也会上下齐手,尤其是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恐怕会是天文数字,以王溥的经验来安,一百万石的粮食调出来,真运到扬州的时候能剩下五十万,就算是这北宋开国以来政治清明,也算是这些个各地官员们有良心了。 所以此次赈灾,赵光美和王溥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调钱而不调粮,这样一来至少经手的衙门会少得多得多,损耗自然也会小得多得多。 不过赵光美是直接把铜钱装船,直接从开封开船给运到淮南来的,而这在王溥看来,呵呵,果然还是太年轻。 他曾说,“我敢打赌,秦王殿下的那一百万钱,现在点一遍的话要是还能剩下九十万以上,我把我命输给他,更别说,还要用钱来直接买粮了,这个损耗,呵呵,少说怕是又得有二三十万啊,商行?我可不信,那商行到了基层,底层,能比朝廷的官吏更加清廉。” 他就聪明多了么,他是直接把钱从度支司换成了茶引,也即是朝廷颁发,能够领取茶叶的凭证,有了这个茶引,他们从茶农那边买茶的时候就不用交税了。 粮食是那些商贾豪强自己去买的,买完之后也是他们自己往这边运的,至少在他亲眼在扬州看到这么些赈灾粮食之前,这个整个过程中朝廷的损耗是零。 压根就不给那些贪官污吏们腐败的机会。 至于说这些粮食到了扬州之后,往下发到灾民的手里又会有多少的损耗…… 那就只能另外再想狠招了。 一场宴席吃了接近一个时辰,这王溥才将这些人都送走,然后一个人坐回到了主位上唉声叹气。 “相公自下淮南以来,明明是诸事顺遂,何以却要长吁短叹?” 王溥闻言瞥了一眼,见说话之人是自己的跟班吕端。 他乃是吕馀庆的弟弟,而吕馀庆毕竟乃是赵匡胤的心腹,又是端文殿学士,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实际上比自己倒是更像是真宰相,所以说白了,这吕端这趟跟他下来就是镀金的。 当即也不得不稍微正色了一点,指着这桌子上的一大桌杯盘狼藉,叹息道:“大灾之年,过分了啊。” 吕端倒是也懂事,早捧了热茶过来,轻声道:“相公何必为此而忧虑,历朝历代要赈灾,这都是必要之举,相公以茶引为饵,让本地的豪强商贾主动去买粮运粮,大大的减少了朝廷的损耗,此,才是真正的善政,当为万世之法,相较之下,秦王殿下反倒是落了下乘。” “呵呵,” 王溥也不谦虚:“这是老夫宦海几十年才攒下来的经验,秦王殿下聪明不假,然而他开封生,开封长,又是天潢贵胄,将门之后,他哪识得这世上人心的险恶,魑魅魍魉呢?真到了淮南,原本与他相争的心思倒是淡了,可是这淮南的局面,属实是不容乐观啊。” “相公是担心,粮食运到扬州之后?” “不错,正是如此,粮食从扬州,到灾民手中,总要层层过筛,县衙以上尚可监督严查,让其无人敢贪,至少也别贪墨的太多,可是再之后,这些粮却是必须,也只能从乡野的豪强地主手里走一遍的,这一遍之后,又能给灾民们剩下多少?可惜我却始终都想不出个好的方法,着实是让人心忧啊。” 北宋的基层统治可以说是稀烂,比唐朝还烂,甚至比后来的明朝都不如,也就勉强比清朝能强点,朝廷根本也没有人手去发粮食,不得不倚靠乡绅。 就是把粮食先给乡绅,再让乡绅们把粮食以超低价甚至是的方式卖给受灾灾民。 说白了,整个赈灾的过程中其他的环节那还都是可以控制的,但乡绅这块,那就真的只能看他们的良心了,监管根本就落实不下去。 而根据经济规律,心狠手黑的豪绅必然能够更快的积累资本,最终,有良心的豪绅一定会渐渐被没良心的豪绅所吞并,所以,这世上绝大多数豪绅都是没良心的。 吕端闻言,却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你有主意?” “相公,小人以为……救民先救官,赈贫先赈绅,官吏豪绅都因灾情受到损失,若是朝廷不能弥补,又如何能将朝廷的厚恩,赐予黔首贫民呢?” 王溥闻言却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话糙理不糙,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上面的嘴巴吃饱了,剩下的财经进下面的肚子里,可是具体,你有何想法呢?” 小人以为,或许可以放债。 “放债?” “赈济灾民钱粮,但要求灾民明年秋收之后,要还,而且还要加上一点利息,如此,这钱才可能真的会落到灾民的手里。” 王溥皱眉道:“这又是什么说法?灾民明年还得起么?况且这岂不是陷官家于不义?” 吕端则道:“这粮食若是直接赈了送人,过了那些地主豪强的手,能剩下几分就不好说了,至少也是非得要忽悠着他们卖了田产,甚至要卖儿卖女,才会施舍一点点粮不可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但如果这些粮不是送,而是借呢?如果这些粮食还有利息呢?至于这个利息,甚至本金最后到底还不还,这其中的弹性,应该会很大。” 王溥这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此事,其实可以和官家唱个双簧,我上折给官家,劝官家借粮与民,再让你兄长上折反对,就说灾民穷苦,恐来年无法偿还,官家只需驳斥你的兄长,就说大宋百姓皆他子民,父母借钱粮给子女,就算是不还,又有何不可呢?” 吕端笑着道:“相公,明治,如此一来,这粮食明年到底需不需要还,又要还多少,就不好说了,以官家之仁德,将其全部减免也是应有之义,然而如此一来,地方豪强必不敢随意截留赈粮,因为没有必要。至于这些粮食落到了灾民手中,不管这粮明年还是不还,呵呵,不管朝廷要不要,本地的胥吏和豪强,还能不收么?” “换言之,这粮食,他们自己扣下,其实并无太大好处,万一明年朝廷不予减免,他们还要还粮还息,相反,若是通过他们的手把这些粮食贷出去,到了明年的时候,朝廷有了减免,甚至本息都不要了的,他们再把这钱粮从灾民手里连本带利的收回来留在自己手里,岂不比此时去贪要稳妥得多么?就算是要趁机兼并土地,明年慢慢做,总比今年这个灾情的节骨眼上做,风险更小一些,名声更好一些。” 王溥皱眉道:“可是如此一来,明年这些灾民的压力,恐怕会很大啊,恐怕其中的多数都是要家破人亡的啊。” 吕端却道:“可是如此一来,对于朝廷来说,此次放出去的钱粮,也许明年还能收回来一点。对于豪强来说,粮食只要过一下手,明年的时候便可以安安稳稳的发一笔财而不用铤而走险。对于灾民来说,明年虽然背上了巨债,今年却至少可以活命,况且事缓则圆,这笔巨债拉长了期限,一年的时间他们未必就还不起,退一万步来说,有一年的时间让他们卖房卖地,至少也能卖个相对公允之价,此策,对朝廷,对灾民,对地主豪强,都有益处。” 王溥额头上的皱纹都能夹得死蚊子了,憔悴地扭头看了吕端一眼,讥讽道:“你能荐此策,看得出,你,真是一个狠人啊,真不愧是吕家的孩子,有你祖父遗风。” 吕端闻言面色大变,这王溥,简直是指名道姓的在骂人了,吕端的爷爷吕兖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又被朝中重新提起来了,因为他曾经在沧州设宰杀务,专门负责抓捕城中百姓,杀了取肉给军队吃。而北宋这两年因为李处耘和王继勋吃人的事情搞得沸沸扬扬,这事儿自然也就跟着旧事重提了。 吕家是文官家族,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比武夫还要更致命得多,他哥吕馀庆现在上朝都抬不起头来,甚至多次想要主动辞职,这还多亏了他与赵匡胤早有私交,称得上心腹班底之臣,故而对他多有挽留,否则这好不容易混到的半相之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呢。 此时这王溥无缘无故的提这个,吕端自然也是勃然大怒,就要顶嘴,然而看着王溥那似笑非笑,又有些奇怪的面部表情,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想要顶嘴的话语生生给重新咽了下去。 “小人只是随口一说,抛砖引玉,贻笑大方了,用与不用,自然全由王相公定夺,小人,告退了。” 说着,吕端恭敬一礼,倒退而出,然后转身之后低声怒骂:“老王八蛋,还想套我。” 王溥也是长长一叹,嘟囔道:“小狐狸,倒是贼精。”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殿下他根本不是来赈灾的,是要命来的 吕端和王溥,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灾年赈粮却要借,还要收利息,虽然其实他们是在为灾民着想,但毫无疑问,好说,不好听。 这世上的事总是如此,尤其是搞政治,绝对正确,甚至高大上的东西往往都是无用的,真想做点实事,反而不得不跃身于泥沼。 吕端和王溥,俩人其实都应做好了挨骂,甚至是千夫所指的准备了,不过就是谁挨得轻点谁挨的狠一点的区别。 然后就惊讶的发现,天下人根本就没人骂他。 都特么去骂赵光美去了。 “用商行的钱,买灾民手里的田?殿下他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 正欲出门,却发现整个扬州府衙的里里外外,居然全都已经被无数的百姓给堵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要干什么?围攻我这个,朝廷钦使,当朝宰相么?” “王相公,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秦王殿下他非但不赈灾,反而要买我们的田。” “田亩乃祖产,人可以死,田如何能丢,王相公,您不怕激起民变么?” 然后,王溥咣当一声就关上了衙门的大门又重新回去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吕端倒是依旧一副恭敬模样:“相公说的是什么有问题?秦王殿下么?我想,秦王殿下此举,肯定是有所深意的。” “我当然知道秦王殿下此举肯定有深意,我的意思是,外面的这些人有问题!他们真的是灾民么?灾民怎么可能会组织的这么快?且不管殿下到底是怎么想,就算他真的是想赚钱想疯了,这些灾民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能活得下去的不卖田产也就是了,活不下去的,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田产么?还有最重要的,殿下他人在宿州啊!他跟我赈灾是各赈各的,他也不管扬州的事儿啊,扬州的灾民急什么,这些人要是宿州的,特么的来堵我干什么?难道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前朝宰相,还能管得了秦王?” 吕端闻言,也是点头道:“相公说得确实有理,所以我说,这些人必然不是灾民,至少组织者肯定不是灾民,有人在混淆视听,浑水摸鱼,宿州那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不知道,秦王殿下素来胆大包天,谁知道他又做什么了?” “是啊,又做什么了呢?可惜咱们现在被围着,出不去,小吕啊,你从来聪明,能不能想办法出去,起码去宿州看看,殿下他到底又在搞什么?起码调查一下,到底是谁组织了这些灾民,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总好过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啊。” 吕端闻言,忍不住又给王溥翻了一个白眼。 这也就是他啊,好歹他们吕家也是累世官宦,以至于他虽然年轻但还算是有些见识,否则若是换了个靠死读书考上科举上来的普通人,非得被这老王八忽悠瘸了不可。 什么叫特么的想办法,这办法你没有么? 有灾情,本来就必有民乱,淮南是军区,最大的驻外禁军就在扬州,这地方搞民乱难道还真能搞得成气候?笑话。 解决办法太简单了,直接带人杀出去就行,看谁敢还手,亦或者是随便派个人去给军队传令,让他们驱人离开,都行。 这么简单的事儿你个老狐狸你去干啊!我凭什么给你当挡箭牌? 再怎么怀柔,想要快点解决外边那些难民恐怕也都是不得不去动用兵卒的,哪怕是不杀人只吓唬人,这对于文官来说也必然是一件很伤名望的事。 尤其是大宋现在文官和武人的矛盾已经越来越冲,文官成骂那些武夫滥杀无辜做事没有法度什么的,老王八让他去杀人,这不是顶风上么。 他才不上当呢,毕竟他是新科的进士,这么年轻,他兄长又是官家的心腹,端文殿的学士,半相,他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呢。 于是他索性真的在做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然后摇头:“小人年轻识浅,面对这样的局面,早已是六神无主,哪里还有什么主意?王相您是当朝宰相,您吩咐,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干。” “嗯。” 王溥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心中暗骂:小狐狸,忒也谨慎。 “既然伱也没有主意,那就……等等看,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冲进来杀了老夫不成?” ‘哼,你不去,我也不去,那就耗着。’ “喏,那小人,就陪相公在此处安心等一下。” ‘老混蛋,都是已经退休了的前朝人了,还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那就都别去了,我也不信他们还敢把天给捅出来个窟窿。’ 然后两个人就一头雾水的等啊,等啊,等,好在他们推测的也确实是没错,这帮灾民确实是有组织者的,隔天就有了所谓的灾民代表被推举出来进来与他们谈判了。 “相公,吾等升斗小民,实在是已经没有活路了,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您乃当朝宰相,可无论如何要给我等做主啊!” 王溥道:“我连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如何给你做主?速速讲来。” “是秦王,秦王他……他非但不赈济灾民,反而趁此灾荒,有意囤积粮食,致使粮食涨价,逼迫百姓不得不变卖田产,还要卖身与他为奴,请相公您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等做主啊。” 闻言,王溥和吕端不自觉得对视了一眼,特别的诧异。 倒不是诧异这个事情本身,事实上赵光美这般倒行逆施的事儿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怎么都觉得,这么点事儿,何至于如此呢?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若是不说,就不用说了。” 那人闻言咬了咬牙,只好继续道:“这些,还都只是表面,实际上,秦王殿下他是敲骨吸髓啊,实在是太狠了,实不相瞒,若非是大家伙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出此下策呢?” “此次他大肆购买,兼并淮南灾田,却是完全没有用现有的地方官府,尤其是受灾各县的县衙,他连县令都不见,而是大肆启用了民间商贾和商行,军属。” “据说,秦王殿下准备了一份叫做招股书还是什么的东西,广邀开封、河北、关中、乃至河东地区的商贾都来淮南购田,大大小小的商贾足有数百家,而除了商行牵头之外,魏王、晋王、还有王全斌、刘廷让等人,都派了人来,他……他太过分了。” 王溥闻言不由得冷笑:“殿下在宿州,这跟你们扬州的豪强又有什么关系?再说那些黔首贫民若是不将田产卖给商行,早晚不也要被你们所吞并么?难道只许你们吞并私田,却不让殿下为民做主么?” 那人闻言苦笑:“殿下他若只是兼并那些黔首贫民之田产,反倒是还好了,他想要的,是吾等豪强的田啊,你若是配合,他倒是能跟你好好说话,有商有量的买,或给钱或给股,可你要是不配合,他们,他们真的是强买强卖啊!现在,现在宿州和亳州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殿下他根本不是来赈灾的,他是……他是……他是来要我们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