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晋超度亡灵一百年》 第一章 亡灵界 袁战睁开眼,口诵三声佛。 屋外北风萧瑟寒意重,屋内身世凄凉阴森冷。 昏黄的油灯下,一排黑色的棺材整齐的码在土炕跟前。 这是哪儿? 旋即,一阵当当的砸门声在耳边响起,有人大声叫喊:“袁战,起床啦……大人有令,柳条巷子出了人命,要我们快点过去。迟了,小心吃不了兜着……” 大人?柳条巷?人命? 袁战感到头脑一阵恍惚,瞬间被塞进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等到明白过来发现,他穿越了。 成为大晋朝官宦阶层里面级别最低的一名贱吏——验尸官,旧称仵作,吏属于司隶校尉府兵曹从事部。 现在时间是大晋永熙元年。 刚结束了一个世纪的战乱,帝国一统,民生尚未恢复,开国皇帝武帝便撒手人寰,新帝登基后懦弱无能,政权被皇后贾后与宰相杨士俊分别把持,朝堂混乱,争权夺势现象频繁发生。 这是一个和地球几乎没有任何关联的平行世界。 战争造成大量士兵与贫民死亡,冤魂凝聚不散,流连于世,甚至化身为妖魔,为祸人间。 司隶校尉,就是在这样一种形势下产生的特殊国家机器,专门负责侦办与妖、魔、鬼、怪有关的事宜。 而兵曹从事部,则包揽了京城内外所有与死人有关的案子,包括正常死亡与非正常死亡。 “袁战,磨蹭什么呢,快点!” 外面催命鬼似的这个人也是一名仵作,名叫何平,比他年长二十来岁,已经在这一行混了大半辈子,算是他的半个师傅。 见他这么半天还不出来,何平开始用脚踹门了。 袁战战战兢兢整理了一下思绪,连忙从土炕上爬起来,套上那件闻着都发臭了的粗布长衫,开门出去。 因为校尉府有规定,耽误了差事,是要砍头的。 他可不想这才刚穿越过来,就又丢了脑袋。 刀划过脖子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干什么呢?我还以为你死过去了……” 何平大声嚷嚷着,探头往屋里瞧了一眼,脸上神色得以稍微平复。 袁战这才知道,他这么急促的叫喊还真是怕他醒不过来了。 昨天有一个七条人命的差事,据说死的都是汝阳王的侍卫,也不知什么人的胆子这么大,敢去刺杀皇亲国戚。 校尉府接到报案,不敢草率处置,责令兵曹亲自带人过去,认真勘测现场。 这可忙坏了他们四个仵作,整整一天,几乎是挖地三尺,寻找一切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等把尸体处理干净,找出死因,写出报告,再收敛进棺材里,天都已经黑了,大家凑在一起吃了口冷饭,就都累的回屋睡觉去了。 大概死人身上沾染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袁战的前身浸染的太多,又担惊受怕的,才在睡梦当中魂飞魄散,与世长辞。 仵作与刽子手、二皮匠、扎纸人一样,都是捞阴门的手艺,敢做的人不多,能做的也大都是子承父业或者师徒相授,不然命不够硬,钱拿着也扎手。 袁战是继承了父亲的职业,本指望着以此谋生当作一条出路,可到底还是没抗住阴煞气的侵蚀,英年早逝。 这时,另一个仵作曹顺小跑着过来,一脸惶恐的对何平说道:“何老大,曹老爹昨晚过去了。” “啊?” 袁战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这他玛还真不是人干的活,总共就四个人,一晚上死了俩。 何平脸色也很难看,但沉默了一会儿后,就以一种无所谓的轻松的口气说道:“走就走了。走了好啊。老曹年纪大了,再继续干下去也是受罪,倒不如这般清净了。” 这得算是自我解嘲了,说完又看了袁战一眼。 袁战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 心说小袁早走了,还用得着你惦记。 其实他们这一组里就属袁战前身身体弱,老曹反而要强一些的,结果强的走了,弱的没事儿,不惹人猜疑才怪。 当然,这些也没办法解释,袁战只能暗自叮嘱自己小心谨慎一些。 接下来各顾各的,跟在一队差役后面,出了校尉府,直奔柳条巷。 袁战还是负责拉他的板车,上面堆放了两张草席,因为今天死人少。 昨天可是拉了满满一车,少了不够卷的。 来到柳条巷外面,一抬头,看到天上有两条流光飞了过去。 那是校尉府的暗卫,负责保护京城的安全,如果有死人的事情发生,就躲在附近观察,直到官差到来。 这些人都是武学高手,具备修士的水准,能够御剑飞行,还会一些基础的法术,真遇到异类可有一战之力。 当然,这些都是袁战前身记忆里留下的,是听别人说的,具体如何,没有依据。 走进巷里,差役往两头一堵,把死人的这块给封锁起来。 灯笼火把点起,亮如白昼。 灯光照耀下,终于看清死者的尊容。 是一个官宦世家的子弟。 衣着鲜亮,血迹更加鲜亮,映衬着煞白的脸庞和凸起的两个翻白的眼珠子,看着怪瘆人的。 死者在胸口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直到现在还往外渗血水,身子底下淌了一大滩。 这是一拳毙命啊。 连扭曲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死了,脸上的表情也佐证了这一点。 因为这种外伤都是一目了然,所以对仵作相对比较轻松,只要简单的再查验一下,走个过场,就可以收尸,交工了。 何平是老手,查验尸体的工作以他为主。 看他先拿出一张符,在尸体跟前默默的念叨了两句,这才在火上点着。 等到符纸燃尽,把灰烬搅进清水里面,一手端碗,一手布施符水,轻轻洒在尸体上面。 这叫镇灵符,可以消除尸体上面的戾气和煞气,同时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是否有妖魔或者厉鬼潜藏,保护差役的生命安全。 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符子的效力低的可怜,虽然能防一些小鬼,但碰到厉害的煞物就没办法了,不过人命如草,能起些效果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等了一会儿,尸体没有变化,说明一切正常,何平开始按程序工作。 只见他先拿了一把银簪,探进伤口里面反复试探了几次,神色惶恐的朝师爷摇摇头。 众人一看就明白了,心脏没了,又是一起非正常死亡。 死因基本明了,其他就没什么好查的了。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的走,于是何平又在曹顺的帮助下把尸体翻了个身,前后上下左右检验一遍,完毕,又在周边巡查了一番,像脚印、凶器之类,确认没有遗漏后,登记在册,招呼袁战收尸。 袁战初次看到尸体有点紧张。 何平推了他一把,说:“发什么呆啊。快点收尸,回去交了差,兴许还能再眯一会儿。” 袁战只好抱起草席,硬着头皮走过去。 以前都是老曹和他一起干,现在只能他自己动手了。 站在尸体跟前先默默念了三声佛,心中祷祝道:“愿居士放下心中怨念,莫再纠结尘世浮华,早日魂归极乐,投胎转世,免受这业果之苦。” 然后把草席往地上一铺,闭着眼睛掀起尸体翻了个身,再翻个身,草席往上一盖,卷巴起来。 完事用草绳一捆,给扛到板车上。 刚放好,眼前忽然一阵恍惚,看到一种异象。 虚空扭曲,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然后被一道耀眼的光华劈开,露出真身。 这是一座高耸直达天际的巨大华表。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每一个小字上面都联结着一个亡灵的影子在那里沉浮隐现,有的参禅修行,有的伏首沉思,有的圣光照耀,有的阴气环绕,形态与气场迥异。 华表下面,坟茔密布,阴气弥漫起伏如潮水; 华表后面,尸山血海,绵延不绝没有个尽头。 华表里面,滚动的业火组成三个金光大字:功德林。 第二章 清凉普善心经 随着功德林三个大字书写完毕,一束白光投射下来,从草席里面拘出一个鬼魂,向上飞去。 从面相来看,就是死者。 华表上面开始走马灯似的划过一幅幅画面,都是死者生前所经历的。 最后一幅有一个黑衣怪客,一拳打穿他的胸膛,取出一物,扬长而去。 死者生平,至此完结。 画面其实很多,滚动的速度也是非常的快。 但时间就好像定格了一样,显得极为漫长,每一幅都在袁战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闭上眼睛稍一回想,死者一生的活动轨迹就基本上了然于胸了。 这是一个杨姓将军家的少爷,典型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吃喝玩乐,赌钱斗殴,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前几天,因为和另一个大势力家族的少爷争夺醉月楼的姑娘,结下了仇家,被对方买通了杀手,于今夜尾随至此,一拳毙其性命。 鬼魂似乎知道了他的因果,颤巍巍朝袁战抱拳行礼,回转身,被白光牵引着走进功德林。 不过他可没有资格进驻华表上面,而是在最下面,显露坟头异象的地方,一闪,看不到影儿了。 接着,袁战手中一动,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枚半黑半白、黑白分明的果子,跟个水杏大小。 脑子里也跟着浮出一篇文字,详细介绍这枚果子的来历和功效用途。 阴蚀果,多生于阴乡魂灵聚集之地,采集阴煞气作为养料,半年一开花,半年一结果;普通人食之不但能强身健体,还能抵御阴气、煞气、尸毒等侵蚀;修道人食之更善,一枚可抵一月修行之功。 有如醍醐灌顶,袁战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后因果关系。 他收敛尸体前默念了一段祷辞,实际起到了超度亡魂的作用,这枚果子,就是功德林亡灵世界给他的奖励。 仅收敛尸体是没用的,关键在超度。 方才一幕,就是杨姓男子被他超度,魂归故里,从此不再是一只孤魂野鬼了。 说起这段祷辞,还是前世闲得无聊时从书上看到的,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一念祷祝度亡魂,功德林畔得奖品; 穿越重生有外挂,不枉活上这一回。 而且他确信,这一切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包括近在咫尺的何平和曹顺两位同行。 趁着他们不注意,袁战一口把阴蚀果塞进嘴里。 就好像吃冰淇淋一样,阴蚀果入口即化,夹杂着一丝苦涩的汁液流进喉咙,瞬间变成一股清凉之意浸入五脏六腑、骨肉神经,滋养肉身。 在这滋养下,身体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精神上,一扫往日阴影焕发出了活力,皮肤表面生出紧致感,恍若青春少年,萎缩的肌肉也鼓胀起来,变得强劲有力,双臂一叫劲,骨节啪啪作响。 一个人拉着大车坠在队伍后面,无论前面走多快都没有被落下,大步流星,再也不觉着累了。 既然有阴蚀果这么好的东西,那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袁战现在就想着快点回去。 他屋里还有七具尸体呢? 趁着家属还没来认领,他得抢在前面把他们都超度一遍,看看功德林还能给他啥奖励。 袁战现在太需要阴蚀果大补了。 他可不想哪天被阴气尸毒这些东西侵蚀了一身,跟老曹袁战一样,第二天早上起不来,直接嗝屁。 回到校尉府,该走的流程一样都不能少。 兵曹大人呵欠连天,睁着惺忪的睡眼检查了一下尸体,又阅过卷宗,这才吩咐他们把尸体收进太平间。 天亮以后,负责京城日常事务的理司会来要人,交接以后,这件差事就算完了。 剩下的,如调查死因、缉拿凶手等等,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了,只是在最后结案的时候,再露一次面作个证。 袁战等人睡觉的屋子其实也是太平间,只不过存放的都是些临时收敛过来的尸体。 如果有人前来认领,或者结案,尸体就都被送走了。 当然,像那种长期破不了案的,甚至是无头尸体,则被安放在一个特殊的太平间里,但最多不能超过四十九天,无论结案与否,都要下葬。 人死为大。 凡事以逝者为尊,置而不葬是为大不敬,盖棺定论,毁誉由人,无论生前是非功过。 至于后面案子侦破中,需要重新开棺验尸,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袁战屋里已经摆满了棺材,所以今天的这具尸体就被送到了何老大的房间里。 至于死去的老曹,早在他们出门办差之后,就已经被管事的差役收敛进棺材里,等着校尉大人早朝回来,申请些许的抚恤银两,一并给送回老家。 看时辰才刚过了卯时,袁战快步回了自己房间,把门栓插紧后,推开第一具棺材的棺盖。 这具尸体更吓人。 虽然身上脸上都已经被他们用白醋清洗过,没有了血渍,但致命的一剑从眉梢开始劈下,斜着从脸颊上切过,又从右胸一直划到肋下,所过之处全都皮肉往外翻卷着,露出森森的白骨。 袁战先双手合十嘟哝了一句:“得罪莫怪。得罪莫怪——” 这才默念三声佛,在心里祷告起来:“愿居士从此放下心中怨念,莫再纠结尘世浮华,早日魂归极乐,投胎转世,免受这业果之苦。” 默祝完毕,眼前果然又恍惚起来,虚空里现出功德林的巍峨华表。 还是跟之前的一样的流程,死者的鬼魂被功德林拘走,一阵迅速的走马灯过后,袁战手里多了一枚阴蚀果。 这个人的来历就比较简单了,穷苦人家出身,迫于生计卖身到汝阳王家,经过一番培训,成为王爷跟前一名普通的侍卫。 人心地不坏,虽然也做了一些的错事,但都不是自己的本意。 临死前那一刻,是因为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械斗,他被对方一名高手一剑杀死,死的有点儿惨。 袁战等不及超度结束,直接把阴蚀果塞进了嘴里。 一阵清凉如意流转全身,他的体魄又增强了一些。 第二具尸体,还是奖励一枚阴蚀果。 第三具,一直到第六具,无一例外,都是阴蚀果。 从走马灯上来看,这六个人的生平大同小异,都是出身贫寒,为了寻口饭吃卖身进了王府,最后死在同一场战斗中。 厮杀的画面一次一次上演,看得袁战心惊胆战。 这些可都是以命相搏,不是前世电视电影里那些虚假镜头,血淋淋的仿佛身临其境。 看完之后,袁战感慨。 这就是权力之争。 当权者的一个政见不合,不知要牺牲多少底层民众来为之买单。 看归看,嘴巴可没闲着,咔咔咔,把五枚阴蚀果全都给吃了。 身体上的变化,逐渐上升到了飘飘然的地步。 感觉毛孔里面都是力气,打个嗝就跟风洞外泄一样,吐出来的全是风力,稍微一叫劲,全身骨骼啪啪啪爆响。 摸摸脸上,原先的疙疙瘩瘩都没了,皮肤就跟缎子一样,越来越细腻光滑。 不过六个都是阴蚀果,感觉有点儿不太尽兴。 这要来部武功,或者修行的法门该多好啊。 以他现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武功或者修行法,才是当下最迫切需要的。 所以,当最后一具尸体的鬼魂继续上升,在接近中腰的位置停下来时,袁战差点没跳起来。 果然,鬼魂一闪,消失在那里。 与此同时,从消失的地方开始,后面的金字和人影,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齐刷刷的往后退了一个格。 空出来的位置上,则浮出两个闪着金光的蝇头小字,上面,一个亡灵盘膝静坐。 袁战静静看着,心中回想着刚才走马灯上播放的画面。 最后一幕,他替一个中年男人挡下致命的一箭。 然后他死了,中年男人躲过一劫,在其他护卫的簇拥下逃走了。 这个人大概就是他的主人——汝阳王了。 舍命护主,忠义无双。 死后被功德林赐予极高的荣誉,在华表上获得方寸之地得以栖身。 这一次,袁战没有再收到阴蚀果,而是在头脑里慢慢展开一卷古书,上面全是用小楷体书写的文字。 卷首几个大字非常醒目:清凉普善心经。 清凉者,清心寡欲,大道至简也;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元炁丹中储,无始道真归; …… 随着袁战一句一句的读出来,心经上的文字也神奇的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消失,转化成一道道气机融入血肉身躯,多了,就汇成一股真实存在的气流,开始在经脉当中流转。 这是要开始修炼了。 第三章 银蟾鉴 心经读完。 气息在经脉当中走完一个周天。 袁战大喜,这就是修行了。 读读经就能修炼,这种方式可算是别具一格了,既省心又省力。 心中念头再次动起,清凉普善心经又完完整整出现在脑中。 再念,再修行。 之前食用了六枚阴蚀果,其中蕴含的能量过多,正积储在血肉当中无处宣泄,这下好了,正好填补心经修行之用。 一遍下来,就是一个月的功力。 两遍下来,已经变成两月的功力了。 三遍,四遍,五遍,六遍—— 功力成倍的增长。 短短一个时辰以后,袁战已经有了半年的功力。 这种修为的增长,身体上的感觉比单纯的强健肉身要明显,仅凭丹田里面升起来的气流大小就能分辨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潺潺细流。 六遍读完以后,已经变成小河流水了,披荆斩棘,泥沙逐浪,所过之处,水草丰美。 袁战还想继续修炼的,结果读完第七遍以后,发现气流没什么变化了。 再读,还是一样。 低头一算,知道是阴蚀果的能量消耗殆尽,全都以元气的形式存储到了气海里面。 这么看来,他还得继续超度亡魂去。 只有超度亡魂,才能得到阴蚀果。 得了阴蚀果,才可以继续修行。 照这个速度修行下去,他的实力应该能够很快提升上来。 实力强大了,他就不用再惧怕这个遍地危机的时代了。 大晋朝? 如果此世按照他所知道的历史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一场巨大的风暴就要来临。 而多年以后,更加庞大的风暴将席卷整个帝国,持续的时间也将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 什么是乱世? 到了那一天,才是真正的乱世。 袁战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疆域辽阔的古战场,一支军队接着又一支军队开拔进去,投入无休无止的杀伐征战当中。 所过之处,尸横遍地,流血漂橹,白骨累累。 而更远处也是一样,只有跳动的人影,没有安宁的天地。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统治者的一个决定,留下的只有遍地英魂。 正想得出神,耳中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人朝他的屋子走来了。 袁战这才发现,他的听力变得灵敏了,应该是修炼心经的结果。 砰砰! 来人砸门,是何平。 “袁战,起来了吗,给你说个事情。” 袁战连忙过去开门。 屋里守着棺材说话多有不敬,就来到外面,问:“何大叔,什么事儿?” 何平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问,说道:“我跟曹顺商量过了,这次送老曹的尸骨回乡,就由你跟着去。” 袁战一愣,脱口道:“为什么?” 何平道:“怎么了,你不乐意?这可是好事儿。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散散心。曹顺可争吵着想去呢。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爹的面上,哪能轮到你小子……” 袁战连忙道:“我知道何叔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走了……咱们院里有了差事,你们两个忙得过来吗?” 何平道:“那你就不用操心了,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了。” 袁战道:“好,那多谢何叔了。我记得您最喜欢杏花汾是,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您老啊,捎上两坛,让你喝个够。” 何平哈哈大笑,摆着手,道:“好好好,算你小子有良心,不枉我关照你这一回。那什么,估计大人很快就回来了。你也准备一下。等我把抚恤银子拿了,你带上,跟着车就是了。” 袁战连忙答应,目送他离开,这才回了自己屋,开始准备行囊。 但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扒翻了半天,从床头小柜子里找出一件看着还算体面的长衫,换下身上这件发霉发臭的工作装。 在柜子底下还有一个手帕,里面放着两块碎银子,和一吊大钱。 碎银子是他爹临死前留下的,说是给他娶媳妇用的。 大钱是前身两年的工钱,生前舍不得花,除了一些必要的花销,剩下的都给攒了起来。 袁战叹了口气,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到最后便宜都留给了他。 遗憾的是,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想回报也没地儿报去。 把银子和手帕揣到怀里,大钱往套衫里面一塞,用个青布一卷,打了个小包裹。 可等了半天,何平还是没回来。 袁战知道,这银子哪那么好申请。 先不说他们的身份,光是校尉府这一级一级的人事关系,从下到上,雁过拔毛,就算没有人觊觎这点儿死人钱,到了谁那里不得作揖求告的,跟过五关斩六将没什么区别。 虽然同为衙门里的役吏,但仵作一职向来被人瞧不起,有本事的谁干这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手上沾的不是血就是蛆虫,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 按规定,仵作死后也跟其他役吏一样能够领取一些抚恤银子,但那也得看校尉大人的心情,否则就跟死了一条狗一样,不给扔到野地里喂野狗就算好的了。 手帕里的碎银子,其实就是袁战他爹的卖命钱,干了一辈子,不够官绅们一顿饭钱。 吃过干粮,袁战干脆打了盆水,从头到脚把自己给洗巴了一遍。 这一收拾,整个人的气质就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再加上他修炼心经的缘故,从骨子里往外绽放活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上京赶考的秀才呢。 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回来,就溜达着出了院子,朝衙内走去,沿途经过丙字院,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 仵作生活区,一共有四个院落,按照甲乙丙丁顺序排列。 袁战所在的院落是丁字院。 跟他们一样,其他院也都各自安排了四名仵作,大家相互之间都认识,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各有各的调度。 丙字院里有两名仵作,正在一具尸体跟前忙活。 旁边还站着几名差役,其中一个头目手里拿着卷宗,一边翻看一边嘴里念着:“左上臂三寸,一处骨裂;左肘下两寸,一处锐器穿伤;脐下三寸,外力击伤……” 每念到一处,两个仵作就用手,或者拿直尺,进行核查测量。 袁战知道,他们这是在复检尸体上伤痕,寻找致命点。 本来不想去打扰他们的,可是心里忽然兴起了一个念头。 反正尸体在他们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由他来超度了,也许又能得一枚阴蚀果了。 想着就站到了院门里面,找了一个没人阻挡的正对着尸体的地方,微一点首,默念三声佛,心中默祝起来。 差役都认识他,当然也就没人过来驱赶或者推搡什么的,打扰不到他超度亡魂。 尸体的鬼魂果然还在。 刚祷祝完毕,功德林的巍峨华表就如约而至了。 一束白光拘走鬼魂,走马灯描述他的生平,最后一幅画面定格,消失在坟茔里面。 这是一个冤死鬼。 因为仗义,多说了一句话,被一群恶少打死。 可怜家中上还有老母,下还有年幼的孩儿,只剩一名寡妇靠给人浆洗衣物维持生计。 袁战摇摇头,低头一看,感觉惊奇。 这次奖励的不是阴蚀果,而是一根银簪子。 从样子上看,像极了他们仵作用来测试人体中毒与否的银针,只是更加细长圆润,表面泛着一道银光。 头脑里也马上浮出了银簪的简介,并在后面附带了一套驱动的法门。 银蟾鉴。 毒瘴煞不蚀,可尝解百毒; 持之可把玩游戏,放之可攻伐杀戮,御之可飞天纵地; 切记,出手必饮鲜血,否则长鸣不止。 第四章 来认尸的小姐姐 飞天纵地? 袁战窃喜。 这不就是诛仙里的飞剑吗,既能当飞行,还能当武器,工作的时候还可以当医疗器械。 简直淘到宝了。 驱动法门在脑中一过,迅速融入心中,隐隐约约就能感到银蟾在手里颤动了。 这个意外之喜同时也提醒了袁战,转身又回了丁字院。 何平还在前面等抚恤银子,没有回来。 因为他们院里死了人,所以今天的差事就以前面三院为主,不给他们安排任务了。 曹顺为此一早就请假出门了。 他这人就这样,只要手头没工作就找不到人,也不知道上哪儿浪去了。 所以整个院子现在就他自己。 先去曹老爹的屋里。 四具大黑漆木棺材整齐的码在土炕跟前。 曹老爹自己不在这里放着,已经被脚夫给运到衙门外面等着去了,只要银子拨下来了,就走。 推开最前面一具的棺盖,露出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尸体。 死状很安详,只是脸庞发黑,一看就是中了某种剧毒。 袁战不敢多看,口诵三声佛,在心中祷祝起来:“愿君从此放下心中怨念,莫再纠结尘世浮华,早日魂归极乐,投胎转世,免受这业果之苦。” 祷祝完毕,功德林巍峨的华表现出真身,从尸体上面拘走一个鬼魂,走马灯过后,消失在坟茔密布之地。 袁战手中又多了一枚阴蚀果。 此人的生平有点儿窝囊,像极了某浒传里的大郎,过日子抠抠搜搜的,人到中年突发奇想想享点儿清福,就花钱买了个小妾,没想到日子没过两年,就被小妾勾搭着管家把他给毒死了,霸占了他的家产。 人生得意可尽欢,命里没辙莫强求。 袁战咂了咂舌,一口把阴蚀果塞进嘴里。 盖上棺盖,又推开了第二具棺材。 这是一个乞儿,看身体瘦骨嶙峋的,大概是被饿死的。 所以超度以后,又奖励了一枚阴蚀果。 第三具是一个梁上君子,行窃当中被人发现,在与官差搏斗当中,因为性格刚烈拒绝缴械,最后被杀。 第四具是一个商贾,从外地来京城经商,结果被人骗得血本无归,走投无路之下,觉得无颜回家面见江东父老,一怒之下,选择开挂。 半匹白绫一丈绡,系上房头当秋千。 袁战心中唏嘘,让他想起了当年。 唉,人生不易,步步惊心,且行且珍惜。 又是两枚阴蚀果。 吃完果子,对着四具棺木三鞠躬。 拿人家的亡魂,赚自己的实惠,超度嘛,虽然说起来好听,但终归有揩人的油水之嫌。 从老曹屋里出来,袁战又进了何平的房间。 昨晚的尸体已经超度过了,没用。 但他屋里还停着两具棺材呢。 棺材里面的尸体,袁战不用看走马灯就知道。 是西城枫叶巷两个地痞恶棍。 平时欺行霸市,鱼肉乡邻,无恶不作,这一天去一家新开业的鱼行讨赏钱,一句话不合就亮出刀子跟人耍无赖,结果掌柜的是个武把式,推推搡搡中,把他们自己给打死了。 校尉府这边知道他们平日的德行,收了尸,一直拖着不给结案,都在这屋存了好几天了。 袁战不去管他,径自推开棺盖,闭着眼睛把两具尸体超度了,又得了两枚阴蚀果。 六枚阴蚀果下肚,再一默念清凉普善心经,能量转化,元气浮沉,很快就又增加了半年的功力。 这样一天不到,袁战已经具备一年的修为了。 方才得到的银蟾,按它的法门尝试了一下,已经能在手心里跃跃欲试了。 袁战很高兴,在院子外面张望了一会儿,慢慢溜达到曹顺的房间。 曹顺这家伙不比何平和老曹,平日里房门落锁,跟防贼似的。 袁战也不打算进他的房间,就站在门外,面对棺材的方向,口中诵佛,心中祷祝,开始超度。 没想到这样也不影响,功德林华表如约而至。 曹顺房间里停着五具棺材,五个鬼魂一个接着一个,在袁战的超度声中走进华表。 因为都没什么特殊的,所以就不再赘述了,最后奖励袁战五枚阴蚀果。 至此,丁字院里所有的亡魂都被他超度了。 在超度完最后一个亡魂时,袁战深有体会的发现,丁字院似乎在一霎那间变得祥和起来。 没有了阴魂徘徊,没有了煞气散播,世界也仿佛变得安宁了。 相比于这番安宁,袁战更高兴的是,他又获得了五个月的修为。 不知银蟾是否能…… 还没想完呢,丁字院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走路声。 不一会儿,由何平在前面带路,领着一帮人进来了。 有校尉府的差役,有执事,还有一些外面的人,衣着华丽,锦衣玉带,一看就是权宦世家的人物。 其中一个是他们的头,兵曹卫大人。 袁战身份低微,在大人们面前是不能随便发言的,连忙躬身施礼,默默的站到了旁边。 何平一句话不说,径直走进他的房间,推开棺盖,指着杨姓男子的尸体,问:“是这位?” 身后跟着两个锦衣男子,像是府上的侍卫,趴上去看了一眼,点点头,从屋里出来。 人群后面响起一声女子的哭泣:“哥哥,哥哥……”。 接着一阵香风从袁战身前刮过,女子想要进去,却被一名侍卫拦住了,劝道:“小姐,里面煞气太重,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女子站住,失声痛哭。 袁战偷偷瞧了一眼,见女孩长得很美貌,眉目如画,清丽脱俗,仿佛不染尘埃似的,跟她死去的哥哥怎么看怎么不搭。 杨姓男子的走马灯,袁战是看过的,说起来死得并不冤枉,不过是在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当中,输给了他的对手。 反过来说,如果他的势力强于对手,可能死的就是那个人了。 女子仍然在哭。 众侍卫已经开始动手抬棺材了。 袁战一看,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干站着,就连忙过去搭了把手,帮扶着把棺材抬出房间,又抬到院外。 那名侍卫倒是很客气,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 袁战连忙投桃报李,朝他咧嘴一笑。 话不用多说,认识就行。 这可是将军府的侍卫,论官职比他们头儿都高。 人生无常,在这个权力至上的社会上,不定哪天就有互相用到的时候,到时一看,哎,熟人啦,有事儿您说话,权当是给日后增加一条人脉了。 有脚夫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大家一起动手,把棺材抬到车上,拉着走了。 女子也跟着走了。 只剩下那名侍卫,陪着兵曹大人走了一路,询问了一些相关的事宜,最后揖手作别。 等到他们都走远了,袁战才追上何平,问:“何大叔,我什么时候出发?” 何平嗒着嘴说:“再等等。朝堂上可能有什么事情,大人至今未归。拿不到银子,也不能走不是……” 袁战安慰道:“那你别太着急了,慢慢等。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知会一声。” 何平赞赏的冲他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还夸赞了袁战这身行头一番,说看着都快不敢认了。 袁战目送他走远,回自己屋里坐了一会儿,开始打水洗衣裳。 刚才看到人家年青的女子,又漂亮、又干净、又整洁的,袁战一下感觉自惭形秽。 人穷点儿没关系,谁还没穷过啊,但是又穷又脏,那就是一个人思想上有问题了。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改头换面,不能整天弄得脏兮兮的,跟个乞丐一样,别说外人看到厌恶,就是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讨厌。 原先那套长衫都臭的发霉了,被他用棒槌这顿可劲的砸,最后生生挤出了一层黑乎乎的油脂,又腥又臭,看着都让人恶心,反反复复涮洗了好几遍,这才晾到竹杆上。 还有毛巾,袜子,大裤衩子,布鞋,都认真的清洗了一遍。 完事把门一插,在土炕上坐下。 他现在不像从前了,有的是需要做的事情,既然走不了,那就修炼好了。 心经诵起,元气流转,修为又开始蹭蹭的增长了。 第五章 地藏王经 午后,袁战坐在土炕上继续修行。 临近傍晚的时候,何平带着一个人又回来了,砸着他的房门大声叫喊:“袁战,袁战,出来一下。” 袁战连忙停了修行,开门出来。 一看,是前门的一个衙役,名叫王庆,就问:“何大叔,王大哥,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何平皱着眉头,道:“大人刚回来不久,我这还没来得及去汇报老曹的事呢,这不又来活儿了吗。曹顺准假还没回来。那个……你自己去行不行?” 袁战一愣,道:“我?可是……” 王庆生怕他拒绝,连忙抢着说道:“那边人说了,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一个和尚,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怎的,去了以后造个册,把尸体收回来就可以了。” 何平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 要搁在以前,袁战还真不敢答应,但现在不同了,别说一个和尚,就算两个和尚,三个和尚,何惧之有。 但这话还不能直接说,得给何平留点颜面不是。 毕竟他们几个人都是有分工的,贸然前去,就是曹顺也不会答应的。 这不是抢别人的饭碗吗。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想因为些许的小事向人暴露自己的底细。 于是故作犹豫,道:“行是行,可是何大叔……” 何平果断说道:“行就去,没什么可是的。曹顺要问,有我呢。” 袁战这才痛快的说:“那好,我带上工具,马上就去。您那边也不能耽搁了,快去。” 何平拍拍他的肩膀,回了前衙。 袁战回屋拿了他爹留下的宝贝家什,再把银蟾别到发髻上,跟着王庆也出了门。 经过前衙的时候,看到何平还在外面候着呢。 里面人很多。 校尉大人刚回府,找他汇报案情的衙役都在那里排队呢,像老曹这种事情,一个贱吏,人命不如草,没人重视,只能无限期的往后排了。 何平看到他,还挥了挥手,示意大胆的去。 袁战点点头,跟在一班衙役的后面,拉着板车走了。 就在三清观不远处,一个胡僧蜷缩着身体,耷拉着脑袋倒在墙上,刚死不久。 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是胡僧呢? 因为大晋朝的僧人是不留头发,不留胡子的,而这个僧人,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的僧袍,剃了个光头,下巴上却留着一蓬罗圈胡子,非常醒目。 衙役的头目先上前看了一眼,一脸晦气的说:“这个妖僧,不知又招惹谁了,被人下此毒手。算是倒霉了。” 说完瞅了袁战一眼。 袁战连忙背着工具箱来到胡僧跟前。 先燃了一张镇灵符,洒上符水,等了一会儿没有变化,这才把尸体慢慢平放在地上,按照仵作操作手册上的规定,有条不紊检查起来。 前前后后看完,袁战诧异的抬头,说:“没伤啊。” 衙役头目根本就不关心伤情,摆着手不耐烦的说:“没伤最好,你看着写一下,收了。” 说完,大笔一挥,就在卷宗下面画了个圆圈,扔给了袁战。 袁战接住,眼珠一转,道:“差役大哥,我自己收就行了。你们要是觉得闷,就去那边茶楼歇着去,完事儿我叫你们。” 衙役对他的建议看似很满意,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然后几个人走进茶楼,只剩袁战自己在这里收尸。 其实就算他们不走,收尸也都是仵作的事情,衙役很少给帮忙。 袁战执着笔在卷宗空白的地方添上几行字,作了一个简单的描述,然后取来草席卷起胡僧的尸体,用麻绳一拴,给扛到板车上。 放好以后,口诵三声佛,在心中默祝起来:“愿居士从此放下心中业障,早日脱离尘世浮华,魂归极乐世界,投胎转世,免受业果之苦。” 祷告完毕,眼前忽然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功德林的高大华表以一种全新的佛光普照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次,就连投下的接引的光都不一样,变的金光灿烂,异彩纷呈。 接引金光在袁战身前一顿,草席里面,胡僧的灵魂就跟死而复生的真人一样,颤巍巍站了起来,朝着袁战和蔼而又慈祥的一笑,走上金光大道。 袁战差点儿没把魂儿给吓丢了。 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看看草席,里面鼓鼓囊囊的尸体还在。 那就是死了。 只是他的鬼魂,也太砢碜人了。 死都死了,反正也活不过来,搞这么大排场干嘛。 走马灯一晃而过,僧人的生平就跟一部动画片似的,从蹒跚学步的小孩开始,到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最后结束,当了一辈子的和尚。 死亡原因不是他杀,属于寿终正寝。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让人震惊的是,胡僧的灵魂在华表上一步都没有停,就跟登天梯一样,径直到了最上面一层,在右首最末一位的位置上停下了。 当然,原先那个位子上的灵魂,还有后面这许许多多,都自觉的往后靠了一格。 “我去,规格够高的。这是要成佛的节奏啊……” 袁战看的惊骇,一嗓子叫了出来。 说完才发觉不对,连忙向两边看去,却惊讶的发现,但凡他能够看到的人都不能动弹了,有的张着嘴,有的带着笑,在这一刻定格了。 “这是……” 袁战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走,但是还没等动弹呢,眼前一花,脑中浮出一卷经书。 经书徐徐展开,还自带唱腔,一个充满前世梵音唱法的经文咒语,就在耳中回响了起来。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南无……” 听着有点儿耳熟,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陶冶心灵。 但是袁战没心情去听他都唱了些什么,他担心自己被感染了以后无法自拔,失去自我,于是运转着丹田元气去与这梵唱抗衡。 这一招果然有效。 歌声虽然还是清晰可闻,但魅惑之力却大打折扣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袁战差点就扛不住了。 受经声感召,一个又一个飘忽的鬼魂从大地上爬起来,在金光的接引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个个神情呆滞走进功德林。 像极了鬼片里面,前往阴间报到的鬼魂,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这种景象带来的直接感受就是,阴冷,发自内心的冷。 袁战打了个激灵,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怎么没啥表示呢? 袁战忽然很生气。 什么意思? 抢买卖嘛。 功德林可是他第一个开发出来的,凭什么给这胡僧做嫁衣了? 你有本事吃肉,也行,那怎么也得给口汤喝。 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嗷一嗓子叫道:“停!” 就这一嗓,世界为之改变。 鬼魂一顿,全都不见了。 衙役和路人的嘴能合上了,笑也过去了,一切恢复正常。 只有功德林的华表,依然矗立在他的眼前,这是袁战所独有的。 经书终于全部展开,最后面有几个以隶书体撰写的大字:地藏王经。 经书展现真容,一道佛光加持身体,袁战凭空增加了二十年修为。 二十年,相当于他从一出生就开始修炼,足够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当然,遇到顶级高手,或者修仙士,还是白给,毕竟修行考验的不只是一个人的修为,还有修行的功法、法术、法器等等。 “袁战,发什么呆呢,走了。” 王庆在前面叫他。 袁战从失神当中回复过来,连忙推起板车,跟在差役后面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琢磨。 地藏王经,难道是用来超度亡魂的。 刚才看到经声一响,无数的冤魂从大地下面出来,可不就意味着被超度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比他一个接着一个的超度,强多了。 省时,又省力。 这一趟来的划算,既得了二十年的功力,又得了一卷超度专用的经文。 我说各位看官,什么时候要打仗了? 到时候,我的地藏王经就可以大展神威了。 第六章 超度也要付出代价 回到校尉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何平终于把银子给申请下来了,一共二十八两七钱三厘,用一个黑色的布袋装着。 看到袁战咧了咧嘴,苦笑道:“一年一两银子。老曹干了一辈子,就值这点儿银子了。” 再加上老曹身后留下的一点碎银子,一共四十两。 另外就是一张聘状。 按照大晋相关的律法,老曹死后,他的家人当中得有一个男丁出来,接任仵作一职。 如果没有男的,那没办法;有,就必须接任,否则要做大牢的。 因为仵作这个职业太冷门,被人鄙视不说,天天接触死人,吸入很多阴煞气,一般都活不长。 所以,但凡有点儿本事的谁干这个。 但对很多穷人来说就不一定了,有机会进入公家门,求之不得的,谁又能拒绝,就算自己家里没有男丁,也会千方百计从族支里寻找一男丁顶替上的。 就像袁战,不就是接了他父亲的班吗。 何平把银子和聘状都交给袁战,又额外给了他二两碎银子,说是从兵曹大人那里申领的,让他路上当盘缠。 袁战连忙道谢,知道之前那番马屁起作用了,老何真没拿他当外人。 这要是曹顺去,二两银子还不得让他昧下一两。 看他因为老曹的事情情绪有些失落,于是跑到衙门外面切了半斤猪头肉,一盘酱豆干,一包花生米,又打二斤老白干,几个烧饼,跑他屋里陪他喝了两盅。 直到何平醉醺醺的睡着了,袁战这才回了自己屋,准备睡觉。 当然,真睡是不可能的,还得修炼。 白天刚得了二十年的功力,再加上这一天来吃阴蚀果增加的功力,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修行二十一载的江湖高手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还带了这么多银子,万一遇到强人怎么办,未雨绸缪,正好利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预演一下,准备点儿攻略。 首先要练习的就是银蟾。 二十一年的功力真不是白给的,先在心里把银蟾的驱动法门温习了一遍,用心背诵,等到烂熟于心,心念一动,一道气机就经由手掌加持到银蟾上面。 银蟾往上一跳,徐徐飞了起来。 袁战凝神盯着它,心思再动,银蟾开始上下跳跃,真的就跟一只银色的蟾蜍一样。 等到控制熟练了,袁战右手向前一指,道了一声:“去!” 银蟾轻轻一颤,咻的一下,激射出去。 叮—— 钉进石墙里面,只留下一个筷子粗细的小孔,里面冒出丝丝白汽。 袁战大喜,手指冲墙向回招了招,叫道:“回来!” 银蟾无声无息倒飞回来,落在他的手心里。 接下来,袁战又按着法门中所述,把银蟾十几个变式通通练习了一遍,直到熟练掌握。 当然,以他现在的修为,想要“御之飞天纵地”还很困难,但要操纵着与人攻伐,尤其背地里打个黑枪什么的,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 收起银蟾时,还记着它详解里面的规矩,针尖在中指指肚上轻轻一戳,挤出一滴血液,流在上面,一闪渗了进去。 银蟾果然没有长鸣,乖乖的被插在发髻上。 时间已经子时了。 袁战一点儿也不感觉困。 由于在操控银蟾时,身体始终处于一种高度的紧张和亢奋状态,元气流转不息,气血充盈,所以收功以后精神仍然有些浮躁。 于是又诵读了一个时辰的心经,直至元气入海,血流归经,这才停下。 别说,心经里面“清凉”二字确实有其特殊的含义,当人心情激动、烦躁,或者愤怒、悲痛时,读上几遍,能让人很快忘却烦恼,明心了志,平和无为。 到了这会儿,袁战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于是又在心中展开地藏王经。 如果换作其他人,可能只把地藏王经当成一件善事来做,超度亡魂嘛,顶多就是给自己积点阴德。 做与不做,做多做少,没人计较。 但袁战不同,他超度亡魂不白干,功德林给他发奖金。 这就跟做买卖一样,进的货多了,卖的商品才多,才能赚更多的钱,否则拿什么去吃、去喝、去玩、去买买买。 不过回想起傍晚的一幕,袁战现在还感觉惴惴的。 那么老多的鬼魂,就跟有人驱赶一样从地里爬出来,只因为一曲梵音吟唱。 如果换作是他,行不行呢。 想着,袁战有点坐不住了,最后一横心,顺着地藏王经的经文就念了下去。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南无……” 起首三称菩萨还没什么变化,等念到开经偈:“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虚空震动,功德林巍峨的华表浮现出来。 碑身上,金光灿烂,瑞彩千条;碑下面,阴森不再,灵气氤氲。 果然与他之前超度不是一个级别。 袁战心惊,想要停下吟诵,却发现停不了了。 经文上面的文字,从他刚才念的偈语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到他的心灵深处,逼着他开声念出来。 “吾观地藏威神力,恒河沙劫说难尽;见闻瞻礼一念间,利益人天无量事……” 随着吟唱,眼睛似乎能看到屋外面,一栋房屋接着一栋房屋,最后抵达皇城。 先前令人恐惧的一幕再次上演,无数冤魂从地下爬出来,在功德林接引神光的引导下排着队走上去,消失在茫茫坟茔之中。 华表上面,走马灯飞一般的转动,上面显示的全是古时攻伐厮杀的战斗场面。 成片的士兵倒在战场上,后面又涌来更多士兵加入战斗,然后一遍又一遍重复前面的惨剧。 看着看着,袁战已经不想再去抵触了,心中了无杂念,按照经文浮现的顺序一句一句念诵下去。 最后一句:“……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 地藏王经,至此完结。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然后,袁战就看到眼前一花,土炕上面堆满了阴蚀果。 都是奖励啊。 袁战心中狂喜,知道这次是真的发了,粗略一算,还不得上千个。 折算下来,那就是近百年的功力了。 张嘴想笑,却没有发出声音,抬手去摸,才发现全身肌肉无力,手臂都快举不起来了。 等到强撑着把手举到跟前,惊骇的发现,不光是手上,还有胳膊上,腿上,包括全身上下各处器官,都变得皮包骨头了。 眼前是没有镜子。 如果能够照一照,袁战就会发现,他现在的样子,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骨瘦如柴,气血枯竭,马上就要死了。 袁战一下明白了。 地藏王经虽然收益惊人,但同时也要付出代价,如果没有深厚的功力支撑,胡乱念诵超度,等同于自杀。 好在得了阴蚀果,能够弥补他的亏损。 想到这哪还敢再耽误了,抓起一把果子塞进嘴里。 阴蚀果入口即化。 十几个果子合在一起,瞬间化成一股精纯的气流往全身各处猛窜。 干涸的气血开始恢复,血肉骨骼渐渐焕发出活力,经脉畅通,元气充盈。 袁战心有余悸,左右开弓,抓着果子狂吃不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他消灭了三分之一。 至此,消耗殆尽的气血功力又被补了回来。 但他还是吃不停。 不吃也没办法,这么一大堆,往哪儿放呢,只能往肚子里填呗。 再吃的,就是多赚的了。 袁战这边惬意的吃着果子,修炼着道法,可谓逍遥自在。 可京城里面,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开始发力,混乱渐起。 第七章 贾皇后 大晋朝已建国三十载。 别看现在朝堂上混乱不堪,但开国皇帝武帝早在十年前就完成了全国一统,国内政局稳固,民生安定。 所以这些年里,涌现出很多奇人异士。 他们白天或忙于各种事务,到了晚上就会参禅入定,通过感悟天地变化,来追求永恒长久之道。 因此世间变化,很少能够逃出他们的双眼。 这其中,掌管太史监的贾雄就算一个,何况还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京城。 与太史监其他的官员不同,贾雄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当今皇后贾皇后的谪堂兄。 所以,在其他官员还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已经通过他的口传到了贾后耳中。 贾后一听,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冤魂在京城大肆出没,影射世间诸多不公,朝廷有奸臣当道。 这可是天赐良机。 她早就看杨士俊不顺眼了,还不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一举铲除。 于是刷刷刷写了两封密函,派亲信送出京城。 天亮的时候,袁战终于完成他“吞果”的工作。 不但他损耗的功力全补充回来了,还增长了一甲子的功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同时也给他提了一个醒,日后再有相似的经历有备无患。 这样摇身一变,他成了身怀八十年修行的修士了。 按当下修行界的划分标准,修行满一甲子基本可以迈进修士行列,距离御剑飞行,追星逐月,为时不远。 当然,袁战自己并不知道。 因为前身就是一个小小的仵作,别说修士了,就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有谁来告诉他呢。 按照何平昨晚交待,天刚蒙蒙亮,袁战就出门了。 跟赶车的脚夫刘四汇合以后,就在衙门口的早点摊上,花了两大钱,请他一起喝了碗红油豆腐脑,吃了两个炊饼,就上路了。 “袁小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刘四一边走一边问。 袁战道:“衙门事多,人手不够,只能我多跑跑腿了。” 刘四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路上顺还好,你我省心。可要不顺,嘿嘿,自求多福。” 袁战笑问:“你老人家说的也太邪乎了,有这么大风险吗?” 刘四咧着嘴憨笑不语。 袁战哼了一声,低头赶路,不再理他。 出城门的时候,一名官兵的小头目一手拿着出关文牒,一手捏着鼻子推开棺盖看了一眼,不屑的说:“不就一仵作吗,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就得了,干嘛还跑这么老远,给送回家乡去……” 虽然同为吃公家饭的贱吏,但一般人对仵作都是明着敬背后贬,好像他们整天接触尸体会沾染上不祥的东西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袁战陪着笑,道:“老人家干了一辈子了,走了,总得叶落归根。您嘞多照顾了。” 官兵皮笑肉不笑的说:“一辈子啊,得体恤个几十两银子。” 袁战一听,不由攥起了拳头。 这混蛋,竟敢想打老曹卖命的那点儿银子的主意。 由于京城的特殊地位,进出人口管理极其严格,必须有官家颁发的出入城文牒,否则根本出不去或者进不来。 如果再碰到这名官兵一样的,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多花银子来买路了。 还不能得罪,万一他们再给你找点麻烦,那就更有口难辨了。 赶车的刘四看出袁战不悦,生怕把事儿给弄僵了,连忙推了他一下,那意思快花钱。 可就在这时,从城里飞快奔过来两匹马,来到城门前面站住。 马上一人手执令牌,大声叫道:“卫将军府腰牌在此,开门放行。” 小头目只看了一眼,屁都没敢多放,挥着手,叫手下开城门。 等到城门打开,从两匹马来的方向走来一个车队。 最前面一辆大车,由一匹健骡拉着,车辕上坐着一个大汉,挥舞着鞭子啪啪作响,飞快从袁战等人身边过去,走出城门。 后面还有两辆骡车。 前面一辆没有车厢,只搭了一个丧棚,上面放着一口朱红色大漆棺材。 车辕上坐着一名年老的车夫。 最后一辆车上有车厢,只不过没挂门帘遮挡,里面满满当当的坐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挤在一起。 袁战眼尖,一眼认出手执令牌的那名侍卫,眼看第三辆骡车从身旁过去,连忙一把拉起驴子的缰绳,跟在后面就走了过去。 小头目不干,上来一伸胳膊拦道:“站住,叫你走了吗?” 袁战笑眯眯的回头,叫道:“大人,您看这——” 那侍卫这才认出他来,不就是昨天帮忙抬棺材的校尉府差役嘛,于是脸一沉,对着小头目喝道:“将军府的车你也敢拦,滚!” 这一嗓子声音可不小,就连刚刚过去的骡车上,都有人伸着脑袋向这边瞧了一眼。 小头目吓得一哆嗦。 袁战朝侍卫一拱手,拉着驴车就走。 小头目生怕被撞上了,连忙往旁边一闪。 接着手上一轻,出城文牒也被袁战给抢了过去。 只好气得在后面小声嘟哝道:“你、你……别神气,我看你走了还回来。” 袁战不理他,朝刘四扬扬头,示意他跟上卫将军府的车队,有风好借力,能少很多麻烦。 可是人家的骡车跑的太快了,不一会儿就把他们落下了很远。 袁战有八十年的修为,这点儿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刘四就不行了。 本来年龄就大了,这一快跑,没多久就气喘吁吁的上不来气了,连忙喊他停下:“袁小哥,你想把我这把老骨头给……给抖落在路上吗,慢一点儿。” 袁战无奈,只好松开毛驴的缰绳,开始步行。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看不到卫将军府的车队了。 刘四喘气平稳以后,这才说道:“前面可是将军府的车队,我们就是追上去也没用的。” 袁战道:“哪位将军?” 刘四道:“卫将军,杨士济。” 袁战点点头,老头知道的很多,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让他长了不少的见识。 末了又问了一句:“你说将军府这么大的势力,死个人干嘛还要送到外面去埋呢?” 刘四道:“大人们的心思谁能猜得到,肯定有他的安排。” 袁战想想也是,就不再问了。 第八章 小妹姓杨,单名一个艳字 快到中午的时候,前面出现一处集镇。 说是集镇,其实就是一个规模稍大的村子,因为地处官道附近,经常有行人在此打尖休息,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一个小型的集镇了。 两人赶着驴车来到镇上,准备就近找家客栈吃点儿东西,再喂喂驴子。 巧了,在一家客栈外面,正好看到卫将军府的车队,人都在里面用餐。 不过人家来的早,已经吃完了,等到袁战二人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出来。 袁战一眼看到,人群里面有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前一天去校尉府辨认尸体后,失声痛哭的那名美貌少女。 原来她也在。 女子旁边还有一名妇人,大概是她母亲,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朴素无华,但相貌端庄美丽,颇显大家闺秀气质。 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打扮的跟个瓷娃娃一样,也就两三岁大小。 女子正跟在妇人的身后,准备出去,不知是袁战的眼神触动了她还是怎的,经过他身边时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愕然开口道:“是你呀?” 袁战也是一愣,没想到她能认出他来,连忙抱拳为礼道:“小姐好!” 两人这一对答,其他人都跟着停了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到袁战的脸上。 妇人疑惑回头,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连忙附到她的耳边,压低着声音说了两句话。 妇人一听,眼圈就红了,回头看着袁战道:“是你敛的茂儿的尸身?” 袁战道:“是。” 妇人用绢帕蘸着眼角泪痕,道:“茂儿他……走的时候,可痛苦吗?” 除了杀手,袁战是唯一一个对杨茂的死了如指掌的人,但不能直接说,闻言低头想了想,才道:“应该没有,一下就过去了。” 妇人流着眼泪道:“那还好,那还好……” 说完掩着口鼻,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抽泣着出去了。 女子目送她出去,才道:“官爷怎么称呼?” 说官爷实在是太客气了,就凭她堂堂卫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袁战一介贱吏仵作,身份落的天差地别呢。 袁战忙道:“不敢,在下袁战。” “袁战。” 女子点点头,道:“小妹姓杨,单名一个艳字。多谢袁大哥当日为家兄善后。今日途中不便,日后有暇请到家中小坐,小妹再行致谢。” 袁战感觉有点儿受宠若惊了,没想到这女孩如此豪迈,不但没有看不起他,还把闺名都告诉他了,连忙回礼道:“客气了!” 杨艳向他一抱拳,走出客栈,上了最前面那辆骡车。 其他人也都跟着上车,车夫吆喝起骡子走了。 袁战目送他们走远。 一回头,看到刘四笑嘻嘻的看着他,就问:“笑什么?” 刘四嘿嘿笑道:“这大小姐……是不是看上你了?” 袁战佯怒道:“瞎说什么呢?” 迈步走进店里,喊来伙计开始叫饭。 刘四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趴在木桌对面挤眉弄眼说道:“我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这双眼看人贼准,那丫头肯定对你有好感了……” 袁战连忙打住,道:“别胡扯了,我一个验尸官,人家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能有什么好感。快点儿吃饭,好赶路了。” 吃过饭,驴子也已经喂饱灌足了,两人上路。 午后的时光很快,走着走着,日头就已经跌到了山峦上面,马上又要黑天了。 刘四向前面张望着,说:“再有个七八里就是二十里埠了。那里住家多,吃住都很方便。” 袁战当然没意见。 其实无论走,还是坐,对他都没有区别,一样能够修行。 心经在这方面确实挺另类的,把打坐参禅的步骤都给省了,随时随地,只要念上一念,就能修行。 正好昨晚吃了太多的阴蚀果,还没有消化完全,藉此慢慢引导。 又走了两三里,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刘四耳力不行,没有注意。 袁战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赶紧叫住驴子,往一旁的树林里行去。 “还没到呢,袁小哥。再说这林子过夜,也不安全呀……” 刘四耷拉着脸说,以为袁战为了省俩钱连客栈也不让住了。 袁战把驴车拉进树林,藏在树后,这才道:“前面有人过来了,我们先躲一躲,等他们过去了,再走。” 刘四经验老到,一看他的表情很严肃,就知道有事儿要发生了,便往树后一蹲,不再废话。 果然,不到两分钟,就从远处跑过来三匹马。 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光头和尚,颌下留着一蓬胡子,穿一件肥大的僧袍,满脸惊惶,用手不停的拍打着坐骑,狼狈逃窜。 后面两匹马上是两个官兵,手里拿着刀,一边追赶一边叫喊:“兀那妖僧,快点儿给我站住,要被我们追上了,不把你碎尸万段……” 胡僧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语言说道:“你们都杀了那么多人了,还要再杀贫僧,佛祖会降罪你们的,死后堕入阿鼻地狱,遭受轮回之苦……” 后面一个官兵笑骂道:“我们又没杀你,用得着你一个外来的和尚操心。你们的佛祖跟我们不是一国人,不会管我们的。你快点站下,把马还给我们,饶你一命……” 胡僧道:“贫僧不相信你们。刚才也说不杀人了,不还是杀了那些人。” 官兵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死定了!” 说完使劲打马,距离越来越近。 虽然离得还比较远,但他们说的话袁战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官兵杀的是些什么人。 眼看胡僧快要被追上了,就伸手从发髻上拔下银蟾,轻轻一甩,朝前面那名官兵投去。 银蟾出手就变成一道银光,眨眼即至,正中官兵的肩头,穿透过去。 官兵惊叫了一声,抱着肩膀就从马上摔了下去,半天没爬起来。 另一人吃了一惊,勒马站住,往两边瞧了半天,这才问:“没死?” 地上官兵哼哼道:“没死。” 马上官兵拨转马头,道:“算了,不追了,回去。” 地上官兵耷拉着膀子,赶紧爬上战马,跟在后面走了。 胡僧勒马站住,看着两人走远,叫道:“是哪位施主相助,还请出来相见。” 袁战接住银蟾,又别在发髻上,想了想就出了树林,问:“大师你没事儿?” 胡僧拍马来到跟前,从马上跳下来,单掌为礼,道:“多谢施主。” 第九章 治世道,乱世佛 袁战却摇了摇手,一本正经的说:“不是我救你的。您嘞误会了。” 真是笑话。 老祖宗几千年留下的教训,做了好事儿怎么能留名呢,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至于为什么要救他,还不是看在地藏王经和超度的那名胡僧面上。 常言道:治世道,乱世佛。 如今天下即将大乱,佛教势必要顺势而为,日渐兴盛。 此时跟佛门弟子搞好关系,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何况这还是一位胡僧,再过去个五六百年,唐朝就会派出一个姓陈的小子,去他们的家乡取经了。 胡僧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随即为袁战的这种行为释然,赞赏的点了点大脑袋,道:“施主,前面有人遭难,可否与小僧一起去拯救他们?” 袁战腼腆的笑笑,说:“大师,你太高看我了,我哪能跟那些官兵打仗呢,不要命了。” 又开玩笑,跟你去救人不就是等于承认了吗。 打死也不能承认。 再说了,他好赖也是大晋朝的一名官吏,虽然级别有点儿忒低,但怎么也不能去干和朝廷对抗的事儿啊,那不砸自己的饭碗吗。 胡僧还真是善解人意,知道他在说谎却去不说破,只道:“有女人,还有孩子,都被他们抓了,已经杀死好几个人了。” “女人,孩子?” 袁战一愣,想起一个人来,就问:“什么女人孩子,你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胡僧道:“是官家的夫人、小姐,还有小公子,送亡者返乡,半路被他们劫持了……” 袁战一听,知道是谁了。 可不就是杨艳他们一行人吗。 只是,官兵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可是京城卫将军府的人,得罪了他们还能有好下场? 胡僧看他发呆,又上前一步,焦急的说:“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还是快些去。” 袁战心说,你倒是挺会打发人,万一他去了打不过人家,或者干脆被人家给杀了,你顶多就是给诵几句经呗,自己又没啥损失。 可对方是杨艳。 得嘞,就当是被人家美色吸引了,有啥子嘛。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两眼一摸黑,周遭除了冷漠的眼神就是歧视和不屑,难得有一个女人对他释放了善意,如果在不危害到自己的前提下,施个援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的。 但是,救人也不能让人知道,得悄悄干。 想到这儿,就对胡僧说:“大师,我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的。要不你再到前面去看看,兴许就能遇上几个行侠仗义的好汉,也未可知了。” 胡僧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道:“好好好,贫僧这就去看。施主你也要小心了,对待恶人,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 说着,掉转马头,走了。 袁战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心说:“怎么回事儿,我刚才没说清楚么?” 直到走的看不到了,袁战这朝树林里喊了一嗓子,让刘四慢点儿跟上来,他先去前面探探路。 然后快步走了起来。 等到前面一拐,看不到刘四了,撒腿就跑。 这是袁战有修行以来,第一次敞开了奔跑,刚开始还两脚着地哩,到后边直接跳了起来,一个跨步就是三四十米远,脚不沾地一般,耳边全是风声。 行不多久,就看到前面地上躺着几个人,一动不动的,好像是尸体。 来到跟前一看,果然有杨府的人。 两个赶车的车夫,一个上点儿岁数的仆妇,一个年青的女人,印象中都在客栈里见过。 另外还有两具官兵的尸体。 车夫和仆妇都是一刀毙命。 年青女人就有点儿惨了,生前好像被侮辱过,上衣扯开着,肚子上一个刀孔,里面血迹未干,还在泛着血水。 官兵的尸体旁边有很多凌乱的脚印,有人曾经在此激烈打斗过。 没看到杨艳,袁战稍微松了口气,站在尸体跟前快速超度起来。 超度有两个目的。 一是度死者的亡魂,以免他们变成孤魂野鬼。 二是查看事情的经过。 除了两个车夫人生经历都比较坎坷,仆妇和女人就简单多了,都是打幼年起就被买进杨家,一个是小姐的奶娘,一个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走马灯速度很快,把四个人的经历拼在一起,整个事情的经过就完整呈现在袁战眼前。 原来离开客栈不久,杨艳一家就被官兵给盯上了。 等到了半路,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后面的追兵,车队开始跑起来。 官兵也开始追赶了。 可是骡车再快也跑不过战马,没多久就被官兵追上,并拦了下来。 其中有两个官兵,因为恼怒车夫赶车逃跑,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杀了。 两人的相貌,袁战在走马灯上看得很清楚,记在心里。 然后杨艳下车,开始跟他们打。 袁战这时才知道,杨艳竟然是一名武功高手,要不是对方人多势众,还有一个带队的将军,她不可能战败,即便如此还是杀了两个官兵,砍伤好几个。 只是那将军高她甚多,又出其不意,一指点在她的穴道上,这才失手被擒。 奶娘看得危险,上前推搡抓她的官兵,被一名官兵一刀砍死。 在将军威逼恐吓杨艳之际,有一官兵打上了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主意,就把她拉到一旁动手动脚,遭到激烈反抗后,恼羞成怒,一刀把她给杀了。 走马灯至此结束,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袁战默默记下杀人者,又转身把两名官兵给超度了。 等到六枚阴蚀果到手,一口塞进嘴里,撒腿又跑。 女人的遭遇让他很担心,生怕迟到了留下遗憾,于是跑的更快了。 路上车辙的印,马蹄的印,都很清楚,沿着跑就是了,也不用害怕走错了。 所以不多时,就远远看到了一群人马,簇拥着三辆骡车,正缓缓行走。 粗略数了一下,得有二三十匹战马,人不少。 按他现在的功力,打二三十个士兵没问题,但他不清楚对方将军的底细,万一也是一个有几十年修行的武功高手呢,棋逢对手,别救人不成再把自己给折进去。 第十章 吃饭和砸锅的因果关系 袁战救人,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考虑。 那就是吃饭和砸锅的关系。 他是大晋朝的官吏,虽然没有官阶,但端的可是公家的碗,吃的也是公家的饭。 哦,这边还吃着饭呢,回头就去锅砸,这种事情能干吗? 当然,不能干。 这可是个原则问题。 再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哪天有一个倒霉孩子看到自己,一拍脑袋,呀,这不是杀官救人的那小子吗,可算找到你了。 完了,别说锅了,连碗也一起砸了。 所以呢,最好还是静悄悄的把人救了,再静悄悄的走人。 按照这个原则一想,袁战心里有了主意。 这一次,就看银蟾怎样大展神威了。 拔下银蟾置于掌中,对着它在心中默念法诀,然后轻轻往外一抛。 银蟾在空中一顿,浮在虚空上。 袁战对着前面一指,道声:“去!” 银蟾轻轻一颤,无声无息向前飞去,目标直指马队最后面的那一匹战马,然后正钉在马屁股上。 战马正安详的走着,忽然屁股上一痛,顿时惊了,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把马背上的官兵给掀了下去,然后撒腿往前跑去。 沿途几匹战马也给惊吓到了,想要奔跑,幸亏马上官兵有了先见之明,及时控制住,这才没有乱套。 可是这匹战马不管,依旧往前疾奔,很快就冲过了车队,来到前面。 袁战连忙又驱使银蟾追上,一下又钉在它的左颈上。 战马吃痛,一拨头朝右跑去。 银蟾继续追赶,又在它的左颈上扎了一下。 两下以后,战马就掉转了马头,朝着车队奔来,而且正冲前面带队的将军。 这位将军也是很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嘱咐手下官兵小心,自己往前一带战马准备亲自去制服它。 可是命令刚传达下去,身后又有两匹战马被银蟾给惊着了,开始疾奔。 俩官兵倒是没摔下去,但是很狼狈,拽着马缰,嘴里不停的吆喝,冲出队伍。 其他的官兵傻看了一会儿,以为没控制好呢,就都当成了笑话看了。 只是没想到,这笑话马上就到了自己的身上。 前面的马还没有安静下来,又有五六匹战马先后受惊,然后增加到七八匹,最后又变成了十几匹。 整个马队顿时就乱了。 将军制服第一匹战马后,抬眼一看,顿时眉头收紧。 这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一看这种情形,心中就跟明镜似的了。 这是有高人在侧啊。 高人有什么目的呢,当然是骡车上的那些人了。 只不过高人现在还不想杀人,让战马受惊制造混乱,就是在给他提个醒,如果再坚持下去,就不是马受惊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马上抱拳,朗声说道:“不知哪位前辈大驾光临,小将卫其,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前辈高抬贵手,勿让小将为难。” 声音很响亮,百米开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袁战。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跟人说话,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对着战马上的一个官兵指了一指。 银蟾一闪飞到,从此人的眉心穿透过去。 马上官兵哼了一声,一头从战马上栽了下去,死了。 这个人,就是杀害并试图污辱女人的那名官兵,算是死有余辜了。 旁边官兵惊呼一声,纷纷拽出战刀,瞪起眼睛往两边来回寻找起来。 将军一开口,他们这些人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突然又死了一个人,事先连半点征兆都没有,哪能不让人心惊胆战的。 将军盯着死尸呆了一呆,缓缓说道:“尊驾真的不肯手下留情吗?” 说着就把背上的一口大刀给摘了下来。 不战而逃是不行的,回去也没法交待,只能拼死一搏了。 袁战看着直皱眉头,一咬牙,又对着三个官兵各点了一指。 这是袁战生平第一次杀人,包括前世和现世。 说实话挺紧张的,要不是银蟾不在他的手里,换成刀砍之类的,真有可能下不去手。 但是没办法,不给他们来点儿狠的,卫其是不可能轻轻松松俯首就范的。 袁战也不是滥杀,但凡被他指上的,都是在前面杀过人的,是杀人凶手,是替天行道,死有余辜。 这样给自己一点儿安慰,可以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 其他人,不管以前曾经干过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所以不用他来处置。 这样,他也能少沾染一些因果。 来到这样一个到处充满着神秘力量的世界,不考虑这些因素,显然是不行的。 银蟾来去无踪,还无声无息,等到被袭击的人看到眼前有银光闪烁,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扑通,扑通,扑通。 接连三声落马,那三个杀人的官兵全都摔落马下,蹬蹬腿,死了。 卫其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叫一声,道:“有本事冲我来,杀我兵卒算什么能耐。” 说着指挥手下,都聚集到了他的身后。 他自己则挺着刀,在队伍前面来回驰骋,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式。 袁战却选择了沉默,躲在远处,一声不吭看着他们。 卫其连转了好几个圈子,见袁战就是不露面,又大声叫道:“到底是何用意?出来,跟某家决战。把我杀了,这些人就归你了……出来啊!” 袁战听着好笑,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把银蟾往衣服上蹭了两下,开始拿着抠耳屎。 慢慢等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抠完耳屎,见卫其还在坚持,就顺手把四具尸体给超度了,又得了四枚阴蚀果。 卫其叫阵了得有小半个时辰,最后把自己叫得一点儿脾气没有了,耷拉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你赢了。这些人归你了。” 掉转马头,沮丧的挥了挥手道:“我们走!” 马蹄声响起,带着剩下的官兵走了。 原地只留下四具尸体,和四匹战马。 马儿没人使唤,就悠闲的跑到路边吃草去了。 等走的看不到影儿了,最前面骡车里面传出一女人的叫喊声。 “是哪位前辈出手相助?小女杨艳,偕母、弟恭谢前辈救命之恩。还请前辈移驾相见,我们……” 一连喊了好几遍,正是杨艳。 袁战见后面车上有人跳出来朝前车跑去,嘿嘿一笑,起身往来路走去。 救人他都没露面,现在就更不能露了。 还是先回去跟刘四汇合,等过上一会儿,再假装刚到这里,这样就没有人再怀疑他了。 第十一章 将军家的奴才 走不多远,就看见刘四了。 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牵着毛驴蹰踟而行,眼睛不停的往四下里打量。 袁战看着好笑,就咳嗽了一声,从树林里钻出来,大声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睡了一觉了。” 刘四就像秀才遇到了仙一样,顿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叫道:“我说袁小哥,你跑的也太快了,我差点儿都以为走错路了。那什么,前面太平不?” 袁战耸了耸肩,道:“反正我这一路啥也没看到,那和尚肯定走了背字,不知怎么得罪两官兵了。现在没事儿了,都走了。” 刘四长出了一口气,道:“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天爷保佑了,这一路上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 袁战过去接过缰绳,道:“你到车上坐会,我来!” 刘四也没推辞,攀着车辕爬到车上,就在老曹的棺材旁边坐下了,然后开始絮絮叨叨。 “您是不知道,我这一路啊……可担心死了,生怕……再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我可怎么办啊……” 袁战两耳一垂,任他在那发牢骚,只当听不见,甩开大步,拉着毛驴向前走去。 这时天也黑了,估计过不了半个小时就到掌灯时分了。 前面不远就是杨艳车队停的地方,可是没看到车子,人都已经走了。 想想也是,这都马上要晚上了,谁会在这荒郊野地里一直呆着呢,肯定是去二十里埠了。 于是吆喝了驴子一声,又加快了速度。 半个小时后,前面出现一片灯光,二十里埠到了,宽敞的土路上也终于出现了行人,时不时与他们擦肩而过。 袁战赶着驴车进去,发现这里可比前面的集镇大多了,就跟一座小县城似的。 中心主道上,灯火辉煌,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两边提供食宿的客栈比比皆是,里面欢声笑语,酒肉飘香。 袁战有心寻找杨艳,看看这家没进,看看那家又出来了,始终没停。 刘四忍不住问道:“袁小哥,你找什么呢?” 袁战道:“没找什么呀?” 刘四道:“没找什么,那干嘛不住呀,这几家都不错的,又实惠又便利,出门就能走。” 袁战嘿嘿笑了一声,没想到这都被他给看出来了,就指了指前面一家道:“去那家看看,不行就凑合一晚上。” 刘四只笑不语。 袁战不理他,来到门前向里看了一眼,道:“还行,就这家了。” 有伙计过来接过缰绳,一看上面是棺材有些不乐意,道:“客官,我们这里都是行脚的商旅,您这带着先人的……怕是有些不太方便。要不你到前面那家去看看,他们应该能收留你们的。刚才就有一伙人,跟你一样,也是拉着一……这个,后来去了那里。” 袁战还没说话,刘四却不干了,上来指着伙计的鼻子叫道:“我说小伙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方便呀,你们开旅店不就是让人吃饭住宿的吗,给你银子就是了,你管我们带什么东西干嘛……” 伙计摸着脑袋只顾陪笑,也不跟他争论。 袁战一看,连忙拉了他一把,接过缰绳,拉着驴子走了。 刘四一边走一边嘟哝,意思袁战不该由着他,说活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把客人往外赶的。 袁战也不说话,只朝着伙计指的客栈走去,等来到跟前一看,果然看到了拉着杨茂棺材的那辆骡车。 只是,就一辆,那两辆坐人的骡车不在这里。 有伙计过来询问住店,然后接过缰绳给拉到了里面,与骡车拴在了一起。 袁战跟过来问:“这辆车的客人呢?” 伙计指了指大堂里面一个小桌,道:“喏,在那儿用饭呢。怎么客官认识?” 袁战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车夫带着两个男仆,其他人不在。 就问:“就他们三个吗?” 伙计点点头:“是啊。” 袁战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看来是杨艳意识到了此行危险,把人给分成了两批,这三个人负责押送杨茂的尸骨,她则带着妇孺单独行进。 因为棺材的目标太大了,走到那里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分开以后就好多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换掉了骡车,改成轻装简随了。 到底是出身将军世家,又懂武功,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许多行军打仗的计谋。 袁战暗赞了一声,领着刘四走进大堂。 车夫眼尖,一眼认出他,马上就站了起来,一抱拳,客气的说了声:“官爷来了!” 两个男仆就没这么客气了,看了袁战一眼没有吭声。 大概在将军府里待惯了,对于袁战这样的小官,甚至连官都算不上,只是个吏,根本看不到眼里。 卫将军可是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家里随便一个奴才都能撵上七品知县的官衔,何况袁战乎,当然就不可能再向他行礼了。 袁战还了一礼,微笑道:“老人家先到了。您慢用。” 说完一点头,带着刘四在另一张方桌上坐下。 叫好了饭菜,见车夫一个劲瞧他,就忍不住问道:“府上的夫人小姐呢,怎么不见在这里?” 车夫张嘴就要回答,却被身边男仆的一声咳嗽打断了,连忙改口道:“走了一天,都累了,可能休息了。” 袁战一笑,不再询问。 等到伙计送来酒菜,先给刘四斟了满满一碗,又自己倒了一碗,招呼他吃喝起来。 喝了一碗酒后,发现那名男仆斜着眼睛看他,眼神里面很是不屑,不禁有些反感,又看他桌上只有简单的两碗饭菜,连壶酒都没有,就道:“老人家,不如到这边喝上一碗酒,暖暖身子,人多也热闹嘛。来来来——” 车夫起先谦让,但架不住两句劝,还是走了过来。 袁战又跟伙计要了两壶酒,一副碗筷,倒满以后,笑嘻嘻的说:“来,先干上一碗!” 车夫刚端起酒碗,那男仆就很不乐意的叫喊起来:“张老头,你可别喝多了,耽误了明天赶路,小心小姐责罚。还有,不该说的别乱说,你知道人家是谁,万一心怀……” 袁战听着不悦耳,当一声,把酒碗墩在桌上,吓得男仆一激灵,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张车夫连忙张着双手示意他别生气,回过头去对两人说道:“你二位放心好了,耽误不了事的。真要耽误了也跟你们没关系,我老张一人顶着。” 回过头来,看着袁战又接着说道:“再说这位官爷跟姑娘是朋友,怎么会心怀不轨呢。是嘛,官爷?” 袁战笑呵呵说道:“您老叫我袁战就是,别官爷官爷的。” 刘四见状也端起酒碗打圆场,不一会儿,大堂里就响起三人的笑语声。 第十二章 说书人讲阴兵借道 袁战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昨晚前半夜一直都在修行,大约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忽然感到有点儿困了,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还是他穿越过来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中间没有人打扰,很香甜。 早上醒来,先伸了个懒腰,两手在床上轻轻一拍,人就一个鲤鱼打挺,轻飘飘的站了起来。 这就是修行的结果,要搁在以前,把床拍烂了也未必能起的来。 出门在外的一个好处,就是没人催,什么事情自己说了算。 先洗了把脸,再慢悠悠的用猪鬃毛卷成的牙刷清理了一下牙齿和口腔,这才来到大堂。 刘四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只是没看到张老头他们。 “一早就走了,跟防贼似的,生怕我们跟着他们……这俩小伙子,不知道想什么?” 刘四不满的发着牢骚。 袁战假装不在意的问:“他们去哪儿?” 刘四道:“华阳县,跟我们一个地界儿,老张头说的。” 袁战道:“这倒巧了。” 然后开始叫饭。 吃过饭,又跑到后边喂饱了驴子,把账一结,两人上路。 走到路上,刘四神神秘秘的对他说:“你知道他们昨天出什么事儿了吗?” 袁战装糊涂道:“谁啊?你说那些人嘛,怎么了?” 刘四道:“出大事儿了,差点被人给一锅端了,还死了好几个人呢。” “啊,是嘛?后来呢?没事儿?”袁战吃惊的问。 刘四道:“幸好他们家小姐有本事,打跑了那些强人,这才转危为安。” 袁战咂着嘴说:“哦,了不起,了不起啊。真没看出来。” 刘四道:“你还敢招惹那小妞?不是一般人儿。” 袁战嘿嘿回道:“谁招惹她了,别瞎说。” 说完都是哈哈大笑。 到后面,一路平安,没再发生什么事情。 就是中途碰到几起饥民结伙讨饭的情况,但看到车上拉的是棺材,谁也没敢多待,接了袁战给的几个大钱,就都散了。 等他们走了,袁战才问:“太祖建国以来难得安定了几十年,百姓生活也比以前好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饥民呢?” 刘四不屑的说道:“嘁,打了几百年的仗,岂是三年两载就能改变的。现在新皇上位了,手里却没一点儿权力,怕是接下来又要乱喽。” 袁战不禁佩服他的眼光,看事儿还真挺准。 到了晚上投宿的时候,刘四估算了一下路程,说是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早吃饭早睡觉,明天早起一会儿,这样能赶在中午前到达地方,不致错过午饭点儿。 吃过饭,刘四就钻进下房里睡觉去了。 袁战却没有睡意,坐在房间里发了会儿呆,闲得无聊,就溜达着出了客栈,来到街上。 这处镇子不比二十里埠,小多了,从东到西就一条主路,两边零零散散开了几家客栈,都是规模不大条件也极简陋的那种。 他们住宿的这家客栈在最西边,主要是考虑早上赶路拉着个棺材,经过人家店面遭人嫌弃。 从西面走到东面,一路上听到了许多欢笑声,店里面也是人影晃动,颇有几分繁华的景象。 回来的时候,袁战听到旁边一家店里有人正在说书,于是走了进去,来了一壶茶,一盘瓜子,一盘干鲜蜜饯,坐在人群当中听了起来。 这是一个年龄在五十来岁的老人家,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长衫,面前方桌上放着一把惊堂木,一壶大碗茶,一个茶碗,正在说一个鬼故事,每到兴致高昂之处,唾沫星子喷的满屋子里飞舞。 下面的听众也不嫌弃,一个个扬着脖子听得津津有味,中间扣人心弦的地方,还会送上一些唏嘘声。 袁战听了一会儿,才听出说的是当地的一起灵异事件。 话说华阳县某村,还挺巧,正是袁战要送老曹尸骨返乡的地方,有一穷秀才名唤贾云,因为上一代家道中落,父母双亲早早离世,卖了二亩薄田才娶了一房媳妇也因为他屡试不中,最后卷了家中资财跟人跑了。 贾云因此受了刺激,从此变得疯疯傻傻,无法安心学业,又因为没了田产,断了经济,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每况愈下。 这一日,实在忍受不了这般境况的贾云,终于是来到河边,纵身跳下,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讲到这里的时候,下面的看客发出一声惊呼,都替贾云捏了一把汗水,当然,也是为他感到惋惜,年纪轻轻,又是个读书人,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田地。 说书人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卖卖关子,说到这里一停,待到众人都将目光向他投来,急切想要知道结果时,却慢吞吞的拿过茶碗,吹吹上面漂浮的两片的茶叶,喝起茶水来。 “先生,到底死了没有,你倒是快说呀?”有人叫道。 另一个也道:“是呀,说完了再喝嘛,我请你。” 堂上一阵哄笑。 说书人神色不变,放下茶碗,拿起惊堂木,啪,往桌上一拍,说道:“话说贾云跳下河死了吗?当然……不能死了。他若死了,我怎么再往下说啊。” 众人哈哈大笑,贡献上一片掌声。 说书人这才慢条斯理的继续讲下去。 贾云跳下水后,非但自己没有死成,还从河里救上来一个人。 一个将死的女人。 “哦——啧啧啧啧,贾云这小子肯定有福了。这女人就是他命里的福星嘛。” 一个经常来这里听书的身穿员外服的中年男子,不无羡慕的说。 旁边有人附和道:“嗯,有道理。两个将死之人凑到一起,这日子还能过坏吗?嘻嘻!” 说书人很不满意他们两人的剧透,干咳了一嗓子,这才又说道:“您二位说的没错,从河里爬上来以后,不但贾云再也不想死了,女人也救活了过来,后来就委身于他,两人过起了日子。” 众人再次鼓掌。 无论在什么时候,也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人们总是希望一切都和和美美的,贾云的故事正代表了所有人的愿望。 袁战跟在中间鼓掌叫好,一样听得很入迷。 当然,故事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否则也太简单了。 等到兴奋劲过去了,前面那位剧透的看客,终于又问了一句:“后来呢?” 说书人有意吊大家的胃口,闭口不言,直到前面许诺请他的看客送来一盘瓜子,一盘干果,这才缓缓说道:“后来嘛,当然日子越过越好,渐渐恢复了贾云祖辈兴盛时期的光景。” 等到下面响起唏嘘声,说书人忽然又重重一拍惊堂木,在众人惊愕眼神中,大声道:“但是,却也因此惹来了弥天大祸,害得贾云差一点儿再踏黄泉路。” 员外服是真的入戏了,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儿呢?” 说书人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阴兵借道。” 第十三章 阴兵借道(二) 说书人在最精彩的地方突然打住,不说了,这让很多人不满意。 但是没办法,人家就是干这种营生的,一股脑把故事都说完了,下次谁还来听呀。 所以不满归不满,还是都笑呵呵的离开了,只在临走前不忘提醒他一句,明天一定记得说。 说书人陪着笑,拱着手,开始收拾家伙什。 袁战没走,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来到近前一抱拳道:“老先生请了,可否留步稍坐片刻。” 说书人看他气宇不凡,跟走了的那些听众不太一样,就道:“小哥有事儿?” 袁战道:“在下想听一听这阴兵借道的故事。” 说书人道:“这不合规矩。小哥还是等明日再来,到时老朽一定会把这个故事给你讲全了。” 袁战道:“在下路过此地,只住一宿,明日一早就来不及了。” 看说书人为难,就取出了几枚大钱,放到了桌子上。 说书人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好。小哥这边请。” 说着收起大钱,塞进贴身的夹袄里,引着袁战来到角落一张桌子跟前。 伙计连忙把瓜子蜜饯都给挪到这边,殷勤询问是否还加点儿什么。 袁战干脆又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一边喝酒,一边听说书人讲故事。 两盅酒下肚,说书人来了兴致,就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都说给了他。 原来麻烦还是出在被救回来的这名女子身上。 贾云同族有一大户,富庶一方,膝下一子名唤贾豹,贾云落魄的时候经常被他羞辱欺凌,忽然有一天看到了女子,惊为天人,说什么也要弄到手,就派了好几个媒公前去交涉,无论贾云出价多少他都肯接受,只要贾云把女子让给他。 结果可想而知,每次都被贾云给赶了出去。 贾豹一看没法,就厚颜无耻的亲自上门,结果更惨,直接被女子臭揍了一顿,扔出门外。 贾豹恼羞成怒,就买通了衙门里的捕快头子,硬给女子安了个妖魔祸乱的罪名,把她给抓进了大牢。 结果就在当天晚上出事儿了,女子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儿了?”袁战顿时来了兴致,就问。 说书人仰头喝了盅中酒,道:“去哪儿了?你说去哪儿了。那可是县里的大牢,不说铜墙铁壁,也是坚如磐石,还有那么多的狱卒时刻巡视,就算是江湖高手想要逃狱,也是非常困难的,何况一名女子呢。” 袁战一听跟他想的差不多,就道:“她不是人?” 说书人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说女子消失的当晚,贾豹家里就遭了阴兵借道,包括这畜生在内,一家子男女老幼,除了几个年龄稍大看家护院的壮丁,全部死于非命。” 袁战一点儿没感到意外,只是奇道:“那阴兵借道是怎么来的呢?莫非是那……女子所为?” 说书人又喝了一口酒,道:“像小哥这样猜测的得有个十之八九。因为牵扯到了几十条人命,县衙门怕担责任就给报到了郡衙门,郡衙门又报到了州衙门,最后从州衙门来了一起官兵,勘察人命现场之后认定与贾云及其失踪的妻子有关,就把他给投进了大牢,说是寻到他的妻子之后一起问斩。” 袁战点点头,道:“找到了吗?” 说书人道:“没有。” 袁战又道:“那贾云呢?就这么一直关着?” 说书人道:“那是当然了。找不到他的妻子,就不能定他的罪,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放了他,所以就关着呗。” 袁战道:“那岂不成了无头悬案,永远也破不了了。” 说书人第一次向外面瞧了一眼,压低着声音道:“其实不就这样吗。说是去找那女子,可到哪儿去找,谁又能去找呢?州里这么做,无非是担心引起恐慌,只能用这种方式拖着了。只是可惜了贾云这年青人,恐怕这辈子都要在大牢里待着了。” 说完叹了口气。 袁战干了一杯酒,问:“那阴兵借道这事儿,是怎么传出来的?” 说书人道:“就是贾家那几个幸存的家奴。” 袁战道:“真实吗?” 说书人嘿嘿一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说书人走的时候,已经是醉醺醺的,临走之前还嘱咐了一句:“小哥以后不要待的太晚,月黑风高,人生无常,还是谨慎些的好。” 袁战拱手谢过。 从酒馆出来往客栈走的时候才发现,还真如说书人说的那样,各家店铺里已经是人寡灯稀,都准备着打烊了。 回到店里,袁战倒头就睡,没再修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推门出去,正好看到上楼想要喊他的刘四,就一起下去吃了早餐,饭后结了房钱,开始上路。 走出镇子不远,见官道旁边站着好些人,指指点点的,不知在看什么,就好奇挤进去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当时就蒙了。 路边沟里死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一起喝酒的说书人。 说实话,这年头死上个把人真是不算什么,若是赶上战乱或者遭了灾荒,那死的可就是成片成片呢,谁在乎你这一个两个的。 只是对袁战来说有点儿没法接受,用说书人自己的话说,如果不是他非要拉着人家喝酒讲故事,早一点儿回家了,也许就不会有事儿。 想着就赶紧跳进了沟里,先拿起他的手腕切了一下脉博,结果一点儿跳动没有,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检查他的身上,也没发现任何伤痕。 再仔细一端详他的脸色,眼耳口鼻,终于找到了死因。 是突然摔进沟里,口鼻无法呼吸,活活窒息而死的,这从他嘴里、鼻子里,还有手上的泥土能够看出来。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掉进沟里呢,还是被憋死的,临死之前就动弹不了吗? 袁战头脑里立刻脑补出一副画面。 一个人站在说书人的旁边,用脚踩踏他的后背,或者整个人就站在他的背上,使他脸埋进土里,呼吸不畅,时间久了当然就憋死了。 那么他碰到的会是什么人呢? 抑或,根本就不是人。 阴兵借道? 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袁战自己都太愿意相信,可事情也太巧了,他们前面刚说了,后面说的人就死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能够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 第十四章 阴兵借道(三)——九幽瞳 询问了多位看热闹的路人,袁战终于打听到说书人家的住址,就在他们途经的距离不是很远的一个小山村里。 刘四过来劝道:“我们赶路要紧,莫要多管闲事了。如果真想发善心,不如打发些银钱,请他们代为送去。” 袁战没同意。 事情或许是因他而起的,那就由他来结束好了,这样兴许能够少沾染一些因果。 于是就在这土沟里,众目睽睽下超度起来。 周遭都是些普通百姓,相信不至于会泄露了天机。 口诵三声佛,袁战开始在心里默默祷祝:“愿您老人家……” 祷祝完毕,功德林静悄悄的浮现在他一个人的眼前,投下一束白光落在尸体上,拘出说书人的鬼魂。 鬼魂似乎还保留了一些生前的意识,木然看了袁战一眼之后,躬身施礼,迈步就要上去。 可意外突然发生了。 鬼魂只迈了一步,就再也动不了了,像有一种力量压在他的身上,整个身躯都微微的沉了下去。 袁战一愣。 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眼看鬼魂无法行动,以为是超度的力度不够,就又念了一遍。 受袁战两次愿力加持,拘魂白光变得格外明亮,鬼魂猛的一震,第二次迈步上行,虽然与往日相比格外的缓慢,但终于还是来到了华表下面,一闪消失在里面。 华表上走马灯迅速闪过,重现说书人的一生。 这基本上就是一个穷秀才的潦倒人生,出身贫苦,少时念了几年私塾,长大以后成为一名教书先生,可惜遇上了战乱,书也教不成了,凄凄惨惨过了几十个年头,后来就以说书为生。 就在昨天晚上,跟袁战喝完酒离开酒馆后,一个人蹒跚在大道上,准备回家,就在这里忽然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沟里爬不起来,最后竟死了。 袁战在这里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 即便如走马灯,虽然能够回顾死者生平,但到底还要遵循某种规则,不该它显现的就不显现。 袁战勉强得出一个结论,说书人是被吓死的。 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瞧瞧手中,空空如也,头脑中也没有收到诸如功法经书之类的东西。 正疑惑间,忽然惊觉眉心处一阵清凉如意迅速散开,分成两股分别注入双目之中。 双目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刚开始很不适应,就好像进了沙子,可随着清凉之意溶解在眼瞳之中,很快又好了。 睁开双眼,有一种久违的清新感,其他没有变化。 只是增强视力吗? 这算什么奖励。 袁战正感疑惑,眼前却又浮出一行小字。 九幽瞳,可观天地九幽、九极,法力与道行同进退,愈强则强。 袁战顿时明了,只是不知这九幽、九极具体指的是什么。 这时刘四过来,询问他怎样安排尸体。 袁战连忙到驴车上挪动了一下老曹的棺材,空出一些位置,又请人去买了一顶草席,把说书人卷了,抬到车上。 路人看他忙活,纷纷夸赞好人,还上来搭了把手,并详细说了一下路线,目送他们离开。 刘四走在路上不住埋怨:“袁小哥,我知道你心地不坏,可是这么一路发善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种世道,你能发的过来吗?” 袁战也不和他争辩,只低头赶路。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说书人的村子,还真是一座小山村,寥寥十余户住家,破屋烂院,了无生机。 村口有座石碑,也不知立了多久了,上面的字迹都花掉了,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石碑不远,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小庙,字虽然剥落的厉害,但还能认得出来,是城隍庙。 袁战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建有城隍庙,就多看了两眼。 结果看过之后就感觉眼睛里面痒痒的,用手揉了揉,再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城隍庙里,阴气森森,鬼雾缭绕,哪还有半点儿传说中的正大光明、清平祥和的神明气息,如同一座鬼屋。 想着就不由往前多走了两步,一眼看到庙门里面。 一只全身淤黑的妖物,正倚坐在城隍神像的桌脚下面,歪着脑袋打瞌睡。 袁战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来到驴车跟前拉起驴子就走。 这一走,九幽瞳的法力就自动褪去了,眼前又变回了原来世界的样子。 “哎哎,袁小哥,往哪儿走呢,这边……” 刘四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看方向不对,连忙叫住他。 袁战愣了一愣,又拉着驴子转了回来,警惕的往城隍庙看了一眼,快步向小村子里走去。 九幽瞳第一次施展就被他看到这么一个怪物,说实话还是心里没有准备啊,有点儿发慌。 他只想快点儿把说书人的尸体送回家去,然后离开这里,以免惊动了那怪物。 好在村子里面还有人住,敲门第一家的大门就被主人认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郝二先生吗,出什么事儿了?” 袁战就把发现说书人的经过,也就是郝二先生,简单说了一下。 主人听完就引着他们往里走:“快快,往这里走。” 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破败院落的外面,隔着栅门就喊了起来:“郝大娘,虎子,快点儿出来,二先生出事儿了……” 这一喊,不光院里的主人,还有隔壁的邻居,全都出来了,看到尸体,顿时响起一片哭声。 袁战一看不禁也感觉自己做了件好事,合着这郝二先生还是一位好人,他一死让全村人都感到悲伤。 不过他心里还记挂着妖物的事情,一看这场面生怕耽搁起来没头,就连忙招呼刘四还有带路的男子一起动手,把郝二的尸体给抬到了院里。 可是家里一贫如洗,别说盛敛尸体的棺材了,就是一张像样的木板都找不出来。 门板倒是有两个,可要拆了,晚上拿什么来挡门呢。 袁战不由头大,帮个忙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等村子里的男人到齐了,大家一商量,其他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先把家里一张大床抬出来,把郝二先生的尸体放到床上,有人取来白布做成寿衣给他穿上,就在堂屋里面摆起了灵堂。 袁战也不好就这么走了,就在旁边看着,直到有人过来盯着车上的棺材一个劲打量。 刘四顿时不干了,叫道:“你看啥呢,这棺材里面有人,不是给你们的。” 这人就是带路那个村民,闻言腼腆的向他们笑了笑,道:“小人有个请求,想请您二位帮忙。” 袁战没回答。 刘四却道:“我们还得去给人送灵柩呢,晚了,就误了时辰了。没空。” 袁战伸手拦了拦他,问:“什么事儿,你说。” 村民挠着头皮道:“这家里的光景您也看到了。怎么也不能让郝二先生光着身子走,要是有副棺材……” 袁战沉默想了一会儿,说道:“好,怎么也是相识了一场,就包在我身上了。” 第十五章 阴兵借道(四)——鲵妖 因为囊中羞涩,袁战挑了一副价钱相对很便宜的棺材。 用手拍一拍,板材还算厚实,就它了。 最后一结账,六两九钱,把袁老爹留给他娶媳妇的银子花掉了一半。 这可真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有点儿钱烧的。 但没办法,谁让在外人面前充大肚子汉呢。 跟着送棺材的驴车来到村里,发现村民们都在那儿坐着,啥也没干。 不对啊,这都死了人了,不得准备点儿酒席,然后亲戚朋友过来哭嚎上一嗓子,再发丧吗。 难道当地的风俗不同? 刘四耷拉着脸坐在外面,满脸的不高兴,看到他也一句话不说。 “怎么了,老刘?”袁战问。 刘四向后一努嘴,说:“都等你呢。” 袁战道:“等我干什么?棺材不是买回来了吗。” 刘四道:“等你办酒席呢。” “凭什么让我办?” 袁战一听跳了起来,叫道:“我又不是他……棺材都花了我不少银子了。” 刘四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示。 袁战忽然朝驴车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行,我们还有事儿呢,不能在这里耽误了。走了!” 刘四连忙跟上。 可是带路的村民马上追了过来,并且还扯上了郝二的儿子郝虎,扑通一声把他摁倒在袁战跟前,叫道:“袁老爷,你行行好,就帮帮这一家子。” 说着让郝虎给袁战磕头,咚咚咚,每次都是额头着地。 袁战站住,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已经帮先生买了棺材嘛,剩下的事情你们帮着置办一下就行了。我还得送……” 一看郝虎的头上都磕出血来了,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刘四却不管这些,一把把他扯到后面,指着村民叫道:“你们也太过分了。养老送终本来就是郝二儿子的事情,你们这些乡邻不说帮扶一把,反而都要赖到我们公子爷身上,凭什么,我们买了棺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完没了了。” 说完拉着袁战就走。 袁战任他拉着,这次没有拒绝。 村民愣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没敢再追。 来到村口,刘四开始数落:“袁小哥,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也不看看这是些什么人。没错,他们是很穷,但是也很无赖的,只要被他们沾上,你甩都甩不掉的,帮衬的完吗。嘿,这世道……” 袁战默默无语,来到石碑跟前时,忽然听到一声冷笑:“嘿嘿嘿!” 袁战一愣,扭头朝声音来处看去,竟是城隍庙里。 可是庙里没人,外面也没有。 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眼前景物一变,看到庙里那尊全身淤黑的妖物。 此时他正探着一个丑陋的大脑袋,透过庙门向他张望,笑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人、妖目光相撞,都是一怔。 袁战连忙扭回头,抬手在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毛驴吃痛,咣当咣当跑起来。 袁战也跟着跑了起来。 刘四不解,道:“跑这么快干什么,来得及,天黑前还能赶到。” 袁战道:“你要跟不上就坐到车上去。” 刘四知道他脚力好,也没坚持,一欠屁股跳到车辕上坐下。 只是才坐了一会儿,就抱了抱胳膊,看着天上,说:“怎么天有点儿冷了,起风了吗?” 袁战一愣,跑步中回头,发现那妖物竟从城隍庙里出来了,就跟在他们的驴车后面,见袁战看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对大獠牙,嘿嘿笑了起来。 袁战吃了一惊,右手再次打上驴屁股,等驴车从身边过去,慢慢站下了。 刘四回头叫道:“你干什么呢?” 显然他是看不到妖物的。 袁战道:“你先走,在前面等我。” 说着从发髻上抽出银蟾,夹在手指中间。 这是一只像极了大鲵的妖物,两条后腿着地跟人一样直立行走,后面拖着一条又粗又短的尾巴,上肢变化成了人手的样子,指甲又尖又长,脑袋像人但实在是太丑了,有点儿像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人,没有耳朵或者是隐藏在头骨里了,眼睛里面闪着绿色的光芒。 袁战上下打量他一眼,奇道:“河里的?” 鲵妖在他对面五六米远的地方站住,也像袁战一样好奇的打量他一遍,瓮声瓮气的说:“你真能看到我?” 袁战道:“看到又怎样。我问你,村子里的郝二先生,是不是你害死的?” 之所以这么平静的跟他对话,是袁战忽然发现这妖物并不像想像的那么可怕。 如果这是一头凶妖的话,那么村子里的人哪能活到现在,早被他吃没了。 还有,刚才是因为窥探他那一眼才引的他来追赶的,如果不回头的话,兴许就没现在这一出了。 鲵妖朝他呲了呲牙,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老头多嘴多舌,警告他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死了也活该。” 袁战顿时明白了,郝二的死还真就缘于他说书的阴兵借道的故事。 想着就拿银蟾在脑袋上挠了挠头皮,问:“那你追我干什么?我好像没招惹你。” 在说话间,他发现鲵妖一双绿色的眼睛始终跟着银蟾在转,好像有所顾忌的样子,顿时底气更足了。 鲵妖确实畏惧银蟾,连忙回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是不是真能看见我。” 袁战道:“现在知道了。” 鲵妖大脑袋点了点,道:“您是不是人类中的修士?” 袁战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点儿怯,就道:“是。” 鲵妖脸上露出喜色,道:“那你能不能帮小妖一个忙。” 袁战一愣,道:“说。” 鲵妖道:“由此西去大约五十里,有一贾家村,村里有一书生名唤贾云,因为惹了官司被投进大牢。您是修士,在人类中得尊称一声仙长,说的话肯定管用,可否助他一把,把他救出牢房。” 袁战万万没有想到,鲵妖会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心念一转,厉声道:“你就是杀害贾豹一家上下几十口的凶手,是贾云的妻子。” 鲵妖一听连忙摇着双手,口齿不清的说道:“不不不不,吾是公的,怎么可能是嘎(贾)云的妻子呢……不是不是。” 袁战想想也是,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个母的,可能认错了,就道:“那贾豹一家呢?” 鲵妖低着脑袋想了想,道:“姓贾的一家平日里为富不仁,仗着有钱有势,强买强卖,欺负了许多穷苦人家,因此遭了报应,那一晚确是遭了阴兵借道,但凡见到的全都被召走了魂魄。” 袁战直视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这件事情跟你也有关系?” 鲵妖低头不语,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她……是我的恩公。我不能出卖她的。” 第十六章 阴兵借道(五)—泺水神女 “你身上有银钱吗?” 袁战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然后直瞪瞪的看着鲵妖。 鲵妖一愣,大眼珠子快速的眨了几下,一只大手就往屁股后面摸索起来,然后拿出一个银元宝。 “是这个吗?” 袁战看的直恶心,但没办法,谁让自己缺钱呢,就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过去用两根手指捏了过来,道:“这个……就当你赞助郝二和村里了,以后让他们多给你整点供品,省得乱吃……这都吃什么了,这么味儿。” 说着就朝村里跑去。 鲵妖在后面叫喊:“我的事儿怎么办啊?” 袁战道:“回头再说。” 来到村里,正好看到那些村民凑在一起合计出丧的事宜,可手里没钱,说的话也是没有一点儿底气。 “哎呀,袁大人,您回来了。” 为首村民看到袁战,惊喜叫道。 袁战过来,把银子丢给他,道:“拿去给郝二办丧事儿。剩下的你们分了就行。还有,以后别忘了给城隍庙多上点儿供品,会保佑你们的。” 说完掉头就走。 身后,村民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袁战回来时,发现鲵妖还在那里等着,就问:“你怎么还没走?” 鲵妖道:“你不是说回头再说嘛。现在可以说了。” 袁战想笑又忍了回去,就道:“你先回去,那个事儿我记着呢。等我把自己的事儿安顿好了,再给你想办法。” 鲵妖却磨蹭着不肯走,一个劲的嘟哝说:“她、她……她其实很惨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却、却……却又生出这许多事儿来,没有办法才起了杀人的念头,仙长能饶过她吗?” 袁战听得云山雾罩,就问:“你说谁呢,是那贾云的妻子吗?” 鲵妖抬起脑袋,说:“我就说她呀,还能说谁?” 袁战一听就明白了,这家伙脑子有问题,不大灵光,别看大半个身子变化成了人的样子,心智还是一只妖。 于是就套他的话说:“你让我帮她可以,但总得知道她是谁,要不……怎么帮呢?” 鲵妖叫道:“就是泺水神女呀,这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袁战无语,不是你自己刚说的不能出卖她吗,这会儿怎么又主动交待了,于是就问:“那你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我好心里有数?” 鲵妖摇着脑袋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出卖她,不刚给你说过……” 袁战直接拱了拱手,道:“再见。” 转身就走。 鲵妖在后面叫道:“我的事儿你别忘了……她真的是泺水神女,我没骗你。” 袁战追上刘四的时候,发现他不停的看天,就问:“怎么了?” 刘四怪异的说:“这天也不冷啊,刚才怎么回事儿,难道昨晚着凉了?” 袁战道:“大概阵头雨,让你给赶上了。” 刘四道:“你没觉到吗?” 袁战道:“我跑步呢,身上暖和。要不,你也跑会儿?” 刘四连忙摆手。 都这把老骨头了,一跑不给散架了才怪。 走了得有十几里路,刘四看着日头,开始念叨:“你看看,这一耽搁连饭点儿都错过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哪儿去吃口热乎饭呢。” 袁战失笑不语。 前后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里确实挺荒凉的,走上半天也遇不上几个路人,就算有也是行色匆匆的,相互之间连招呼都不敢打,要么脚下加速,要么使劲打马,赶紧跑的远远的。 话说曹老爹当年是怎样孤身一人远赴京城去打拼的,混到今天这样,虽然身后有些凄惨,但相较于其他同乡的村民,已经算是高人一等了:哥们孬好是吃公家饭的,死后有抚恤金。 又走了没多远,前面出现一条小溪。 袁战就把驴车牵到溪水旁边,准备抓几条鱼烤了当午餐,也让毛驴喝喝水吃吃草,恢复一下体力。 刘四在水边洗了把脸,朝着上游望了半天,道:“这水大概就是泺水的其中一个源头了。” 袁战看了看,溪水确实很清澈,尝了一口,甜丝丝的。 刘四道:“这里的水还是能喝的,到了下游可千万不能喝生的,要烧开了喝。” 袁战道:“为什么?” 刘四像看傻子一样,对他说:“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才过去了多久,以前不知道多少人死后被丢进河里的……” 袁战一听,连忙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沫,不满的说:“干嘛不早说。” 刘四笑道:“我说的是下游,这里没事儿,你看那山上,泉眼可能就在那里。” 袁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么多的荒山野岭之间,能够长出一片绿色的着实不多,而泉眼那边就是其中一处。 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充满生机。 难怪会有这么大的水流出,山下面应该是有地下暗河之类的。 仔细眺望了几眼之后,袁战又感觉到了异样,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还是绿色的森林,可是被一层灰色的浓郁的雾气缠绕,在日头的照耀下,翻滚起伏,状如云海。 这泉眼里面有问题。 浓雾是在遮挡日光的暴晒。 袁战皱眉思索,想到某种可能。 “哎,有鱼,好大的一群鱼!”刘四忽然指着溪水叫道。 袁战看去,果然看到溪水里面有鱼群游过,每一条都有一尺来长,鱼鳞青黑,鱼背上黑黢黢的,是草鱼。 连忙从地上捡起几粒鹅卵石,瞄准了,甩手投出。 鹅卵石入水,发出嗤的一声,精准命中一条草鱼。 草鱼剧烈的扑棱了一下,马上翻出白肚皮,浮到水面上。 刘四大声叫好。 鱼群见势不妙想要逃窜,袁战另外两粒石子也飞快投了出去。 嗤嗤两声,又有两条草鱼缴械投降了。 刘四连忙挽起裤腿,甩掉鞋子和袜子,跳进水里把鱼捞了上来。 “袁老弟,行啊!” 把鱼扔到岸上,刘四挑着大拇指赞道:“你这一手可比钓鱼要强多了。也就你不是渔民,要是,还不把他们饭碗都给抢光了。哈哈!” 然后两人生起一堆柴火,把鱼架在火上烧烤起来。 等到三条大鱼进肚,刘四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满意的说:“香,太香了,比汇香楼的清蒸鲑鱼吃着都香。” 袁战道:“行啊,您老要喜欢,回头咱们再烤,让你吃个够。” 两人大笑,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上路。 临走的时候,袁战又朝泉眼方向望了一眼,发现雾气比刚才又浓了许多,与此同时,树林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向他注视。 袁战不敢多看,连忙转过头去,跟在驴车后面走了。 第十七章 阴兵借道(六)—泺水龙宫 快近傍晚的时候,袁战二人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曹家寨。 还没进村子,就被好事儿的孩童给围住了,听说是京城做官的曹老爷的灵柩,马上一窝蜂的跑了。 没过多久,就从村里哭着跑来了许多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足有十几号。 后面,还跟着村里的一些乡亲。 “爹……” “公爹!” “爷爷!” 就跟前面的郝二一样,老曹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还有一个闺女,跪在棺材跟前就哭上了。 后边过来一个老妇,颤巍巍的来到驴车跟前,抚着棺材低声啜泣:“老爷呀,你这是遭了什么祸事呀,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这往后可让我怎么活呀……” 闻之令人心碎。 是老曹的老婆——曹大娘。 袁战也不吱声,任由他们哭嚎了一阵子,这才示意刘四赶驴车进村。 有村民架起亲属,在后面跟着。 袁战一路走一路瞧,发现曹家寨规模还真不小,光这会儿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就有二三百口子,浩浩荡荡拉了一长溜儿。 再看他们的房子,从下到上一目了然,还不得几十户。 其中有一户人家特别显眼,光院墙就抵的上别人几处院落的,青石垫底,土坯堆砌,上面抹了一层白灰,墙顶上还搭了一溜儿檐头,中间有一个高大气派的小门楼。 等到了跟前一看才知道,原来这一户就是老曹的家。 乡邻们一齐动手,把老曹的棺材从车上抬下来,又抬到了院里。 有人专门负责招待袁战和刘四,引着他们来到旁边一处院落里,陪坐喝茶。 这是两位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人,看着像是老曹同族的长辈。 喝过茶,问了一些闲话,比如老曹如何走的,有没有遭罪等,唏嘘感慨。 袁战都一一作答。 最后话题一转,开始打听老曹身后是否留有遗物,或者交待遗言等等。 袁战也没有多想,就道:“有。” 老人一听立刻坐不住了,欠起身子,伸着一只手,道:“在哪儿呢,让我看上一眼。” 袁战道:“这不好。东西是给曹大娘和他们家人的,没见面之前不能动的。” 老人身子僵了一僵,扭脸看看另一个老人,这才又坐了回去,呵呵笑道:“官爷说的对,是是,是老朽心急了。那什么……侄儿遗物当中可有聘状之类的东西,哈哈。” 袁战瞧了瞧他,心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着什么急啊,说不定老曹的儿子还不稀得要呢,但还是礼貌的回道:“具体什么东西,等在下见了袁大娘,由她老人家决定是否公开。老人家耐心等待就是了。” 老人干咳了一声:“好。” 再对待他们,就没有刚才那般客气了。 刘四一个劲冲袁战使眼色,那意思你先少透露一点儿哄哄他们,孬好的挨到晚上,混一顿丰盛的酒菜吃呗。 可袁战就是假装没看见,低头喝了一会儿茶,干脆眯缝起眼睛,在心里念起了心经,修炼上了。 隔壁院子里,哭哭啼啼,一会儿停,一会儿起的,也不知忙到什么地步了。 因为老曹去世三四天了,尸骨只要在家里再停上两天,凑够七日,就可以出殡,发丧了。 现在又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时间上就显得非常紧张了,讣告发出去,马上就有附近的亲戚前来吊慰了。 掌灯的时候,两老头走了一个。 快开饭的时候,一个都没有了,只剩袁战和刘四在这屋里干巴巴的坐着。 “我说袁老弟,你干嘛把话说的那么直接吗,一点儿余地都不给自己留。这下好了,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刘四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着,一边埋怨。 袁战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现在心里想的全是泺水神女和贾云的事情,尤其泺水源头上浓雾深处看来的那一眼,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骚乱,有女人和孩子发出了惊叫声。 刘四好事儿,连忙跑出院子去看个究竟。 袁战耳力极佳,听到他从院里出去的时候,好像“呀”的惊呼了一声,不知看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探奇那都是普通人多干的事情,袁战现在不普通了,所以就没觉得多好奇,更不想去看。 反正过上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知会他的。 结果不是一会儿,而是马上,就有人小跑着进来了。 刘四在前,俩老头一左一右,后面跟着两个办事儿人和几个陌生人。 刘四进来院子就喊了起来:“袁老弟……不,袁大人,有人来拜会您嘞。” 袁战睁开眼睛,默默看着他们走进屋来。 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是陌生人呢? 因为确实长得不太一样,很奇特,不能说尖耳猴腮,也差不了多少,穿着一身油光锃亮的皮衣,有点像古战场上士兵穿的软甲,伸出手来,皮肤乌黑褶皱千层,就跟千年老树的皮一样,赤着一双脚,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你们是谁?”袁战眯缝起双眼。 前面一个陌生人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抱拳施了一礼,道:“小人来自泺水龙宫,乃泺水神女手下水族。听闻仙长途经此地,特奉神女之命前来拜会,奉上贺仪一份。另备三牲祭品,凭吊逝者。” 说完拿出一份书柬,双手奉上。 袁战接过书柬,打开一看,见是一份礼单,写了得有十几种礼物的名称,每一种都十分贵重。 由上到下,分别是: 千年蚌精避水灵珠一枚; 龙角半寸; 龙鳞两片; 龙涎香囊一个; 血玉珊瑚一枝; 落霞黑玉玛瑙一对; 极品夜明珠一颗; 黑珍珠四颗; 龙蛇软甲一套; 黄金一百两; 白银五千两; 另附奠仪五十两,三牲祭品一宗。 上面的东西不知道具体值多少银子,没法估计,可下面这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写在那里的,袁战读来,不由也是一阵怦怦心跳。 使者向旁边一让,后面两人各捧着一个朱红色托盘过来。 左边托盘上放着一个锦囊,右边托盘放一个锦盒。 袁战先拿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黄金和白银,用他的常识一想,就明白这锦盒是一件专门盛东西的空间法器。 再拿起锦囊,里面的空间更大,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了,灵珠、龙角、珍珠等等,全都用小盒子装了,堆在里面。 袁战又把锦囊放回去,沉吟道:“这礼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第十八章 阴兵借道(七)——戳仙葫 刘四等人早就惊呆了。 泺水龙宫? 泺水神女? 平日都只在闲话说书里听到的,今天竟然见到真人了。 听到袁战拒绝,连忙小跑过来,劝道:“公子爷,别介啊,这可是泺水神女送……” 袁战瞪了他一眼。 心说你懂什么,泺水神女这些东西能是白送的吗,这是有求于他。 求的是什么事儿? 当然是贾云的事儿。 如果办成了还行。 万一办不成呢,到时上门来找,就不是要回东西这么简单了。 使者却道:“小人奉神女之命,只负责送到,其他的不敢过问。如果仙长拒绝,还请见到神女再行退回。” 说着挥挥手,示意手下把礼盘放下。 袁战看着他们放到桌上,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他们肯定不收,只好说道:“也好,等见到神女再说。” “小人告退。” 使者面露喜色,行了一礼,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刘四盯着锦囊,问:“公子爷,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呀,怎么这么小?” 袁战道:“你肉眼凡胎知道什么。” 说着拿过锦囊,往里抓了半天拿出三牲祭品还有五十两奠仪,吩咐他送到隔壁。 其他礼品也不能给他看了,以后还要还的。 不一会儿,刘四进来,问:“公子是否去祭拜一番?” 袁战想了想,就跟着去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院里院外都挂满了灯笼,灯光明亮,照得整个村子都通明一片的。 来到丧棚跟前,有主事人已经把祭品摆盘放好,猪、牛、羊头各一个,后面跟着十几个点心水果盘子,然后唱着号子,开始祭奠。 袁战三鞠躬,礼毕一抱拳,开始在心中默祝,超度老曹的亡魂。 之所以一路上没有超度他,就是想等他到了老家,最后再看一眼家中的人和物,无悔人生。 功德林在一片辉煌灯火中浮现在他的眼前,从屋内拘出老曹的鬼魂,向上走去。 袁战真心想看看,他们仵作死后会得到何种的待遇,不会跟平民士兵一样。 结果还真没什么区别,仍旧是功德林的最下面。 走马灯迅速划过,回顾老曹生平。 老曹这一生很平淡,也可以说是碌碌无为,除了挣命养活家人,就是与尸体枯骨抗命,最后还是死在死人手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京城里面干着多大的官,其实吃的是公家饭干的却是最脏最臭的活,纯粹拿生命交换来的。 老曹的鬼魂有些伤感,深深看了下面的人一眼,尤其他的家人,朝着袁战一躬身,一闪消失在里面。 走马灯结束,袁战手里多了一葫芦。 戳仙葫,妖魔鬼怪,神仙精灵,一葫戳之。 葫芦摸着很实在,就是这说明过于简单,让人看着不太相信。 大意应该是妖魔鬼怪神仙精灵都被能葫芦收进去,如果这样倒也称得上是戳仙。 袁战这样理解。 随后,老曹的儿子、孙子、侄子等出来谢礼,慰问结束。 因为这奠仪太厚重了,再加上三牲祭品,袁战于是又被让到上座上,两老头在旁边坐陪。 同桌还有四个男子,都是三十岁的年纪,穿着比较得体。 酒过三巡,其中一名男子道:“先生,我已经问过曹前兄弟了,他不愿去谋他爹这份差事,说是过于凶险。既然这样,那聘状就交由我们族人来分配,毕竟村里再出一个公家人,也是一件喜事。” 袁战就知道他们这事儿没结束,就道:“各位别急,等明日见过他们家人,只要他们当着我面点头,我立刻就把聘状交给你们。现在就先别惦记了。” 然后任凭他们几个人再怎么劝,说什么也不交出来。 酒桌上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谁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忽听隔壁院里哗啦一声大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倒塌了,然后响起一些人的惊叫声。 “哟,出什么事儿?” 老头连忙站起,带着几个中年男人就去了隔壁。 不一会儿就跑过来一个人,叫道:“不好了,丧棚塌了,砸伤了好几个人。” 袁战带着刘四赶紧出来。 一看,那个白天刚搭起来的一间瓦房高矮的丧棚,不知什么原因,整个棚顶都塌了下来,把下面守孝的几个曹家男丁都给砸伤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着救人,喊声、哭声,乱成一片。 好好的一个丧棚怎么会塌了呢? 袁战看那木头,都是直径二十公分的松木,结实的很。 这事儿有点儿蹊跷,于是就沿着院墙向里走了过去,一边揉了揉眼睛,开启九幽瞳。 就在正房的屋檐后面,站着一对鬼将,一个牛头,一个马面,正目光不善的看他过来。 袁战一边走一边拔下头上银蟾,两根手指在手中拨弄着,距离越来越近。 牛头马面终于确定袁战是看得到他们的,一个手持钢叉,一个手持伏魔杖,往左右一分,准备应战。 袁战却没有要跟他们打架的意思,只是往前面一站,道:“两位为什么要打坏人家的丧棚?” 牛头看看他手里的银蟾,问:“是你收走了此家主人的鬼魂?” 袁战摇头道:“不是。” 对两个鬼将,他觉得实在没义务对他们坦白从宽,更不想承认有这回事儿。 马面阴森森的说道:“既然不是,那就少管本神的闲事。” 袁战看他们的态度都很嚣张狂妄的,就从怀里拿出刚得到的小葫芦,一边拔下塞子,一边说道:“今天刚得了个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就拿你们两个先试试手。” 说着把葫芦口对准牛头,叫道:“牛头。” 牛头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更不想答应,就重重的哼了一声。 然后嗖的一下,就被收进葫芦里了。 袁战一看大喜,果然得了个宝贝。 拿手使劲晃了晃,葫芦第二次倒过来,对着马面叫道:“马面。” 马面一看被吓蒙了,哪还敢答应,向后一倒退,阴风晃动,就想要逃走。 袁战见他不敢答应,知道失去了先机,就把塞子一塞,手中银蟾对着马面就掷了过去。 银蟾出手就化成一条银龙,速度极快,直取马面。 马面已经驾起了阴风,见银蟾追到,就用伏魔杖猛的向外一磕,正砸在针尖上。 银蟾被迫改变方向,斜向一侧飞去,半空划了个大圈才又重新飞回来。 可是借此机会,马面已经消失在了虚空里,只留下一圈回旋的阴风。 第十九章 阴兵借道(八)—马面复仇 子夜,袁战正在酣睡。 酒席上喝的有点儿多,所以一进客房就倒在了床上。 忽然一阵狗吠声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侧耳一听,感觉整个曹家寨的狗都在叫,汪汪汪的,到处都是。 而且,听着有点儿急躁。 狗不仅仅是看护家园的忠心卫士,还对灵异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本能相克。 要不怎么经常有人拿黑狗血避邪呢。 所以听了一会儿后,就轻轻起身,推门出去。 院子里灯火明亮,但是看不到人。 夜已经很深了,守孝的曹家子弟熬不住,都回屋睡觉去了。 袁战从灵棚前经过,只看到一个守夜的男子,不过他也困的不行了,倚在门框上半睡半醒。 新搭的灵棚痕迹明显,很多地方都没有来得及糊上白纸。 狗呔声此起彼伏。 袁战认真倾听了一下,发现西南方向叫声明显要大一些,急一些,应该是有陌生人或者野兽在那里出没,引起狗子狂叫。 于是出了曹家大门,向西边走去。 在一个位置稍高,视野比较开阔,两边还有房檐遮挡便于隐藏的自己地方站住,凝目望去,发现那里黑沉沉的果然有些不同。 夜色中,似乎有一团云气不停的翻腾起伏,朝着曹家寨方向走来,渐行渐近。 那一片狗子的叫声大概就是缘于此了。 有近处的狗子发现异常,通过叫声传递给附近的伙伴,大家再互相传送,引起全村狗子叫唤,给村民们示警。 可袁战看了这么久,发现并没有村民出门查看,即便下面地势低洼的那些个居家,屋里连个灯都没有亮起。 村民都在熟睡,就算有人听到狗叫,也多由于害怕或者其他的一些原因,谁会在大半夜里出门察看的。 这大概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杀鸡理论。 只要轮不到自己头上,谁管别人死活,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抢几口粮食,多贵蹦跶几下。 于是开启九幽瞳,极目远眺,朝云气深处望去。 九幽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白开的,得消耗元气。 上次与鲵妖,这次与牛头马面,事后都发现了元气消耗的状况,而且数量还不小。 所以,在没有特殊需要的情况下,袁战觉得还是少开。 现在就是特殊情况,滚滚前行的云气让他想到一种可能。 阴兵借道。 九幽瞳一开,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仿佛变成了鬼域。 即便如袁战身前,也是阴风阵阵,阴气袭人,就是平时有所不觉罢了。 往远处看,黑沉沉的大地上露出一条鱼肚白,弯曲着指向黑云里面。 而白的这一头,正指向他现在的位置——曹家寨。 “坏了!” 袁战观望良久,失声叫了出来。 如果黑云下面真是他想的阴兵,鱼肚白是行军的路线,那么今天晚上这是要借道曹家寨。 贾豹一家几十口是怎么死的,虽然郝二没有明说,但意思非常清楚了,就是阴兵突然借道贾家所致。 “怎么会这样呢?” 袁战捏着下巴飞快的想了一想,迈步向下跑去。 坐客曹家,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一家人,还有全村老少,被莫名而来的阴兵给收了魂魄。 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村口,站到鱼肚白的前面,袁战开始合计怎样消除这条印记。 这确实是一条行军路线。 就好像人走路一样,鱼肚白还在缓慢的向前延伸,速度倒不是很快。 怎么挡呢? 袁战已经看到,阴云里面露出了军队的形迹,虽然很模糊看的不清,但长长的一队,排列整齐,还是非常容易辨认的。 伸手拔下银蟾,口中念个了法诀,甩手投掷出去。 嗤的一声,正钉在鱼肚白的前面。 可是,并没有改变鱼肚白前进的步伐,只是几个呼吸过去,就完成了超越,银蟾落入一片灰白当中。 袁战担心法宝受损,连忙伸手召回,看看无恙,又插在发髻上。 除了银蟾就剩一个刚得的葫芦了。 可葫芦是收鬼的,必须叫出鬼的名字并答应才行,像阴兵这种死物,别说不知道名字,就算知道了谁又和你答应呢。 眼看越来越近,再有个三四十米,鱼肚白就能到达曹家寨第一排房屋中间了。 届时,只要有活物看到他们,就会被迷惑了心神,收走魂魄。 唉,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袁战思考再三,往前两步走,就在齐着房屋的土路上盘膝坐下了,心念一动,地藏王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默默念了下去。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南无地藏菩萨……” 虚空震动,功德林巍峨华表浮现在眼前。 碑身金光灿烂,瑞彩环绕;碑底被一团黑云包裹,貌似一个底座,正墩在鱼肚白的前面。 鱼肚白前进的道路顿时被堵死了,延伸不了了。 袁战一看大喜。 但是好景不长,鱼肚白通行不了,竟然通灵一样向南一拐,打算从华表旁边绕了过去。 袁战当然不干了,口中念诵更急:“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华表下面黑云开始扩展,导致整个底座跟着变大,一挡,又把鱼肚白的路给堵死了。 鱼肚白显然不死心,继续绕行。 华表也继续增大,不依不饶,最后到了几乎要把整个曹村南沿都给挡死的地步。 鱼肚白尝试再三,终于决定放弃,往南一掉头,拐到官道旁边的荒野里。 “吾观地藏威神力,恒河沙劫说难尽;见闻瞻礼一念间,利益人天无量事……” 袁战终于长吐了一口气,念完最后一句地藏经文,站起身来。 阴兵已经非常近了,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熙熙攘攘的人头,只是不再朝着曹家寨走,而是走进荒野。 嗯? 袁战忽然眼睛一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面。 就在曹村最南面,阴兵队伍的外沿,一个手执两面白色小旗子的人身马面家伙,拉着一张大长脸,怨毒的看着他。 “我去,原来是你这混蛋捣的鬼。” 袁战忍不住骂道,抬手拽下银蟾,对着他掷了过去。 银蟾出手变成一条银龙,飞向马面,但在距离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忽然一震停下了。 一股磅礴大力压在银蟾上面,阻挡他的前进。 第二十章 阴兵借道(九)—城隍 袁战一惊,生怕银蟾有失,赶紧收了回来。 他发现阴兵队列里面有一个慑人的眼神正在注视着他,凝目望去,除了一层厚厚的阴云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到底还是道行太浅。 想到这儿,袁战连忙又后退了几步,退到院墙后面。 但是,那慑人的眼神并没有因此退却,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些。 袁战心惊,赶忙从腰上拽下了葫芦,葫芦口向前,做了一个要拔塞子的动作。 对面似乎响起一声冷笑,飘飘忽忽的,听不甚清楚。 马面咧着嘴对他嗤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袁战气恼,心说以为我不敢呢,手上一拽,把塞子拔了下来,对准阴云走来的方向,叫道:“有本事你来啊。” 可惜啊,正中人家的下怀,一股庞然大力从天而降,正罩在袁战的身上,压的他无法动弹了。 然后葫芦一阵颤抖,从里面喷出一团黑烟。 黑烟落地,从里面爬起一个人来。 正是牛头。 牛头起身,对着阴云方向躬身行礼:“多谢城隍救命!” 至此,袁战才猛的一震,从禁锢中恢复自由。 吓得他一个激灵,想起一个人来,不,确切的说是神明,转身就想要走。 “等一等!” 身后响起一个嗡鸣的声音。 袁战站住,但没敢回头,也没发问。 就听那嗡嗡的声音说道:“请问仙友,仙乡何地,来此何干?” 仙友?城隍? 袁战一怔,就道:“京城,送葬。” 城隍道:“既如此,还请仙友不要扰乱小神辖区。” 袁战道:“好。” 说完身后没动静了。 等了好一会儿,袁战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大路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走啦!?” 袁战伸手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发现啥也没有,赶紧两步并作一步走,朝村里跑去。 回到客房,心里还是惴惴的。 没想到啊,竟然莫名其妙和城隍打了一架。 在曹村的时候,他还以为城隍庙只是个摆设,并没有所谓的城隍呢,结果马上被打脸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人家主人都已经正式发出警告了,再赖着不走,或者搞出点儿事儿来,那就成公开做对了。 好,明天就跟老曹家人交接一下,准备开路。 接下来也睡不着了,就忤在床上,修炼起来。 城隍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仙友? 为什么会这样称呼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和城隍是同一个档次的,并且还略高于牛头马面,你比如刘四这样的,肯定不会叫仙友了。 那么原因也许就出在他的修行上。 迄今为止,袁战修行的法门,或者说功法,就是一个清凉普善心经,中间辅以数量可观的阴蚀果,才有了现如今这八十年的功力。 如果把他换成一个普通人,同样修炼八十年,能够达到和他一样的高度吗?并被城隍一眼称呼为仙友吗? 答案应该是不会。 修炼八十年的武林高手有的是,可有几个能够成为城隍的,否则城隍就太不值钱了。 今晚过后,袁战开始重新认识他的修行。 第二天一早,袁战早早的派出刘四,让他把曹大娘和老曹的儿子、闺女、孙子都给请了过来,准备交接。 但他没想到的是,昨日陪同的两个老头,还有另外几个曹家宗族里说话管事的中年人,都厚着脸皮跟了过来,非要旁听。 “大娘,曹大哥,这可以吗?” 袁战满心不高兴,但毕竟是外人,还是咨询了主人一句。 曹大娘没表态。 曹前面有难言之隐,看看他们,无奈的说:“来就来。” 袁战道:“好。” 就把老曹的抚恤银子和身后留在屋里的碎银子,一股脑从布袋里倒出来,用手指拨弄着数了一遍,把自己写的一张清单递给曹大哥,道:“一共四十两。你数一下。” 曹前大概没想到会是这样,脸上很尴尬,抠抠搜搜的上前数了一遍,又仔细地对了一遍清单,这才两手哆嗦着把银子装进口袋,塞进怀里。 袁战看着很无语,这性格还真是跟他爹一个样,别看长了个大个子,白瞎了。 等他回到座位上坐下,这才问道:“曹大哥,你愿意进京接曹大叔的职吗?” 曹前道:“我……” 旁听的一个老人忽然接口道:“曹前不愿的。他昨日就表过态了。” 袁战看他一眼,就是昨天使劲跟他喝酒的那位,好像是村长什么的,于是就道:“是嘛?那还有谁愿去吗?” 村长道:“我儿曹成,不怕累不怕脏,愿意去做这份差事儿。” 袁战看看曹前,见他皱着眉头不敢说话,好像心里面有压力,就道:“这份差事本来是给曹大叔的后人的,既然你们想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想要从我这里白白的拿走,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好好想想。” 几个老头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袁战为了再激他们一下,干脆又从怀里拿出聘状,抖开,两手捏着朝他们展示了一遍,最后一指空白处,道:“这里,只要写上他的名字,现在就可以拿着去京城上任了。” 明明就是一个贱吏的职务,在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就跟七品县令一样。 几个老头果然心动了,都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一番,村长第一个表态:“我愿出十两银子,买此聘状。” 袁战一听,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不管你们出多少银子,只要出点就总比没出强,反正想白拿是不可能的。 旁边一个老头一听不干了,叫道:“我出十一两。” 袁战又朝他客气的一笑。 村长朝他瞪了一眼,道:“我出十二两。” 老头不服,道:“我再加一两,出十三两。” 村长也想出价的,却被另外一个老头抢了先,叫道:“好了好了,别抢了,我出十五两,你们两个就算了。” 村长一听跳了起来,叫道:“凭什么,你以为我家没有银子吗,我出十七两。” 老头被气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袁战很高兴,叫道:“村长出十七两了,你们几位还要加吗?如果不加,聘状可就归村长了。” 说着向他们扬了扬聘状。 村长气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这不摆明替他拉仇恨还大出血吗。 但是没办法,聘状在人家的手里,他总不能上去抢。 果然,一直没说话的白胡子老头扬了扬手,道:“我给犬子买了,出十九两。” 第二十一章 阴兵借道(十)—乱葬岗 最后竞价二十五两,白胡子老头出的。 袁战笑眯眯的接过银子,在聘状上挥笔写下他的名字,双手呈上:“好了,请这位兄台带好聘状,尽快赴京上任。” 然后把银子交与曹前,准备就此离开。 曹前千恩万谢,极力挽留他再多住上一两天,被他婉言拒绝。 刘四也过来询问,回去是否还用驴车。 袁战就拿了一两银子给他,让他自己回去,运气好的话路上兴许还能再拉点儿活什么的。 有了神女送的金子银子,身上不差钱,出手也大方了。 刘四道谢,赶着驴车走了。 袁战这才离开曹家寨,向贾家村走去。 贾家村距离这边也就十几里地,对他来说,眨眨眼的功夫就能到了。 可到了以后才发现,整个村子都空了。 找到附近村子的村民打听,才知道因为贾豹一家遭了阴兵借道,其他村民担心悲剧再次上演,于是趁早,拖家带口的都搬走了。 袁战发现,当地人说起阴兵借道这回事儿时,都是讳莫如深的,要不是他打发了几个大钱,根本没有人敢跟他说这些,而且说完就走,头也不回的。 至于贾云现状,就更没有人知道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说。 这可怎么办呢,袁战心里犯愁,难不成还要到县城跑一趟? 要不怎么说这钱拿着烫手呢,事情也确实不好办。 途经一片乱葬岗时,发现山坡上立着三间茅屋,有袅袅炊烟正从屋顶飘过,于是就走了过去。 距离还有二百来米,就听到汪的一声狗叫,一头半人高的大黄狗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朝他扑了过来。 “走开!” 袁战不等它靠近,凌空一巴掌扇过去,把黄狗打的摔到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爬起来后呆愣了半天,喵呜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袁战看它跑的方向就是茅屋,心说坏了,还没等找着人呢,就把他的狗打了,这下就算知道也未必肯对他说了。 果然,茅屋那边一声怒吼,从屋后边转出来一个壮汉,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居高临下看到袁战以后,怒气冲冲的就向他走了过来。 “这位老兄,别发火,实在事发突然,没想过要伤害你的狗的。还请勿怪!” 袁战见他过来,不等他开口,便连忙抱起了拳头,笑嘻嘻的赔礼道歉。 壮汉脸上神色稍微缓和,打量袁战一眼,粗声粗气的问:“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袁战道:“在下袁战,本来有事要去贾家村的,结果一打听都搬走了,于是就找到这里来了。” 壮汉哦了一声,并道:“这里可不是祥和之地,生人不宜久留,你还是快点走。” 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去。 袁战连忙跟上,道:“在下还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 壮汉没好气的拒绝道:“我不知道。” 袁战道:“我想打听一下贾云的事情。” 壮汉道:“不说了嘛,不知道。哎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好赖话呢,这里到处是坟地,孤魂野鬼不计其数,生人待的久了会折阳寿的。快点走!” 说完站住,挡在前面,不让他过去。 大黄狗也追了过来,夹着尾巴躲在他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胆怯的看着袁战。 袁战道:“你不跟我说,我是不会走的。不过我不会让你白说的,喏,这是报酬。” 说着从袖筒里摸出十几个大钱,上前一步,就要去拉他的手。 壮汉却退后了两步,甩开他的手,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钱,也不知道,你走。” 这已经是第三次赶他了。 袁战听着不解,就问:“为什么非要赶我走呢?我不怕鬼的。这下可以放心了。” 壮汉盯着他瞧了两眼,转向就走,道:“随你便,出了事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袁战微微一笑,跟在后面向茅屋走动。 就在茅屋的下面,隔着一条水沟,上面搭了一条木板,想要过去,必须从木板上走过。 壮汉一声不吭走过木板,却没有接着进屋,而是站在木板那一头瞧着,好像看袁战能否走过板桥似的。 袁战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水沟里面有猫腻,也不说破,来到跟前,迈步就走了上去。 一步,没事儿。 两步,还是没事儿。 三步,依然没事儿。 四步,刚抬起脚来,就出事儿了。 袁战就感觉左脚一紧,好像从木板下面伸出了一只手,正抓在他的脚踝上。 壮汉脸上表情变成戏谑神气,看着他咧咧嘴,道:“还不快回去。小心被她拖到沟里,再上来就难了。” 袁战嘿嘿一笑,感谢他的好意,抬起来的右脚下落的动作不变,只是稍微往后挪了一挪,咚的一声,正跺在木板上。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听到“啊”的一声极其微弱的惊呼,水沟里面传来落水声。 袁战脚踝上的手不见了,两脚走动,再也没有拘束,很快到了那头。 壮汉吃惊的看看他,默不作声,扭头朝茅屋走去,并推开中间一扇木门,走了进去。 袁战也不多问,直接跟进屋里。 屋里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墙角有土灶,灶里正燃着炉火,锅里冒着热气,传出阵阵饭香。 壮汉把椅子拉过来,往桌边一放,示意袁战请坐,他自己却跑到灶台前面,摆弄起炉火来。 袁战刚坐下,就听他问:“你找贾云,是他什么人?” 袁战道:“往日旧友。” 壮汉道:“他不在了,坐大牢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出来。” 袁战道:“你能跟我详细说一下吗,到底是谁把他抓进去的。” 壮汉在一块土坯上坐下,回头看他一眼,道:“你想救他?难啊。” 袁战道:“受人之托,总要尽力而为。如果真救不出来,那也没办法。” 壮汉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好,你听仔细了,其实真正要关他的就是县太爷,其他人没用。你想救他,先收拾了县太爷再说。” 袁战奇道:“不是说捕快吗,怎么成县太爷了?” 壮汉哼了一声,道:“说捕快的都是谣传,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县太爷是贾老爷的妻侄,早年受过他们的恩惠,当然要替他们报这个仇了。” 袁战沉吟道:“县太爷为官怎样?” 壮汉道:“大贪官,贪得无厌,早就该死了。” 第二十二章 该下哪一种药呢? 正说着,就听隔壁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从里面跑出一个人。 袁战听声音是个小孩,以为是壮汉的儿女,就没往心里去。 但既然有家眷,他也不想过多的打扰人家,就准备道个谢离开。 刚一起身,就听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叫喊道:“三娘,快点儿出来跟我玩儿……” 屋里有个略显疲惫的女人声音回道:“哎哟,慢一点儿,别摔倒了……真不让人省心!” 接着一个慢吞吞的脚步声,从屋里出来。 袁战一愣,听说话的声音有点儿熟悉。 回头朝壮汉看去,却发现他脸通红,非常局促不安的样子。 “这是……” 袁战忍不住问道。 壮汉搓着手上的泥,结结巴巴的说:“哦,是、是什么……过来借住的。” 袁战微微一笑,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瞧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愕然道:“呀,怎么是他们?” 在西堂屋前面陪着一个小男孩玩儿的,正是杨艳的母亲。 壮汉也是一愣,问:“你认识?” 袁战道:“就他们娘俩吗,其他人呢?” 壮汉走过来,道:“屋里躺着呢。” “躺着?出什么事儿。”袁战道。 壮汉道:“受了点儿伤,动不了。” 袁战连忙从屋里出来,抱拳叫道:“夫人,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夫人听到,抬起头看了袁战一眼,一愣之后,未语泪先流,哽咽道:“是、是你啊?你怎么……快来看看艳艳,她……快不行了。” 袁战已经猜到是杨艳出事儿了,否则仅凭这一老一小的,是断不会躲到这里来的。 连忙跟在后面进了屋里。 壮汉可能不太好意思,跟到门口就站住了,牵着小男孩的手哄道:“平儿,伯伯陪你玩儿好吗?” 杨平儿拉着长音道:“好……我想看蚂蚁。” 壮汉一把抱起他,放到肩膀上,说:“好,咱们看蚂蚁去喽。” 杨平儿兴奋的咯咯直乐。 袁战进屋,一眼看到临时支起来的床板上,杨艳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平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床有些破烂的被褥。 “夫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这样?” 袁战过去,轻轻从被褥下面拉出她的手腕,两根手指搭上腕脉。 脉博跳动极其微弱,一扬一挫的。 这是伤到脏腑了,血行不畅,气息阻滞,导致人也处于深度的昏迷当中。 袁战并不擅把脉,只是依据这段时间修炼总结出来的一些心得,大致得出的一个结论,再听杨夫人讲述受伤经过,加以验证。 杨艳得的是内伤,相较于外伤更难治愈。 但这是对普通医者说的,对袁战就显得极为轻松,他现在犹豫的只是该下哪一种药。 有两个备选方案。 一是阴蚀果,袁战不缺,随便找几个死人超度一下就有了。 这里又是坟地,少不了孤魂野鬼,就比如刚才抓他脚脖子的那一只,说什么也不能留的。 还有一个是龙涎香。 泺水神女送的礼品,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处理这点儿小伤简直就是小儿科。 用阴蚀果,袁战担心日后杨艳问起来不好解释,容易露馅。 龙涎香,袁战担心贾云那事儿办不了,日后没法跟泺水神女交待。 杨夫人在旁边看着,见他眉头紧锁一句话不说,以为治不好了,忍不住又抽泣起来:“袁公子,是不是没救了?” 袁战一震回过神儿来,连忙安抚道:“不是不是,可以救的,夫人不用伤心。” 没办法了,只好取出龙涎香囊,解开绳扣,从里面倒出一粒琥珀模样的椭圆晶球,颜色有点乌黄,内里浑浊,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袁战只知道龙涎香能救命,但却不知道怎么用。 拿在眼前看了半天,吩咐杨夫人去倒碗开水,等水来了把晶球放进去,用筷子搅动着想要化开。 可是化了半天,发现一点缩小的意思也没有,轻轻拭了一口水,只有极微弱的一点儿腥味儿。 方法不对吗? 见杨夫人在旁边盯着他看,袁战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干脆从水里捞出来,捏开杨艳的小嘴,把晶球整个塞到了她的嘴里,再帮她合上樱唇。 手指触到杨艳的嘴唇时,感觉非常的柔软,不禁心中一荡,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生怕被人误会,袁战连忙站起来,退后了两步,道:“麻烦夫人先照看着,我再出去找点儿其他的药材。” 说完走出房间。 见壮汉正跟杨平儿玩的兴起,就道:“兄台……” 壮汉却连忙站起身,道:“我叫贾风。” 袁战抱拳道:“原来是贾兄,在下袁战。” 贾风也抱一下拳,道:“袁兄弟,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袁战见他忽然客气了,显然是因为杨艳母子,看起来这几天他们相处的不错,就道:“贾大哥,这附近可有郎中,我想去找些药材。” 贾风却摇摇头,道:“没用的,那天我背着艳姑娘都走遍了,看不了。除非去县城。可夫人担心……” 袁战一听明白了,就道:“那好,我这就去县城走一趟。杨姑娘这边,我给她服了一剂药,但不知道疗效如何,你跟夫人就多照看一些,以防有变。” 贾风道:“你放心。” 袁战一笑,离开乱葬岗,直奔县城。 华阳县城离此三十里,中间要经过一座浮桥。 桥边设了一个关口,有官兵把守着在此收费。 普通百姓,包括附近住户的,只要过桥就得交费,费用是一文钱。 如果是外地人,尤其商队,官兵往往会随便加钱,少则十文,多则一两、二两甚至四五两的,都大有人在。 袁战到此,官兵一看脸生,又穿戴齐整文质彬彬的,张嘴就要了个二十文。 袁战不干,道:“凭什么,我看他们不都一文两文就过去了,为什么我这么多?” 想起贾风的话,这县官还真是贪的没数儿了。 官兵虎着脸道:“嚷嚷什么,没看到现在不太平吗,都想往县城挤,就那儿点儿地,不跟你们多收点儿银子,往哪儿安置你们。想过桥就交钱,不过就等着挨刀。” 说着朝桥南侧指了一指。 袁战寻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那里有几艘小船,船上人抓着长长的竹竿,正从河里往上捞尸体。 仔细看了一眼,见岸边已经整整齐齐躺了七八具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袁战就问:“官爷,这怎么回事儿?” 官兵嘿了一声,道:“谁知道呢,打昨天就有人发现了,也不知道得罪谁了,老老少少给杀了十几口,都给扔河里了。” 袁战一听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官兵在后边叫嚷:“净些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过桥了?” 袁战不理他,来到近前,盯着一具面目保存还算完好的尸体看了半天,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不正是杨艳的家奴吗。 第二十三章 驭鬼术 再从尸体的脸上一一辨认,袁战终于确认,杨家被俘的家奴全都在这里了。 杨夫人讲的可没提到他们,应该是杨艳当时只顾救他们娘俩了,把奴仆都丢下了。 按说一些奴才,能有什么用处,顶多审问一顿,或者挨顿打,或者被羞辱一番,放了就完了,可没成想那些人竟如此残忍歹毒,完事儿全都杀死并丢进了河里。 袁战发现几名年轻女尸身上衣衫都不见了,想是死前遭人凌辱。 一声叹息过后,就在岸边默默祷祝起来。 走马灯不停的晃过,一个又一个鬼魂从死尸身上起来,走进功德林。 紧接着发下奖励,除了几枚阴蚀果,还有一篇与鬼有关的法术,名曰:驭鬼术。 驭鬼术法诀在袁战脑中掠过,融入心间,变成他的一项新技能。 把阴蚀果塞进嘴里,等到蕴含的功力融入气海,心念一动,诵起驭鬼术。 就在他的面前,河水无风荡漾,慢慢翻腾起一个浪花,在浪花的中心,渐次浮出五具尸体。 河边本来就有很多人围观,见状发出一片惊呼,有胆小者更是直接逃离了河岸,躲的远远往这里眺望。 为了不引起路人怀疑,袁战也跟着后退了一些,但并没有走远。 等到尸体逐一被捞尸人沟住,拉到河边,这才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对准尸体,轻轻道了声:“起!” 其中一个死者的鬼魂就颤巍巍的从尸体上爬了起来,一顿之后浑浑噩噩朝他走来。 这是一名男仆,容貌长相稍有印象。 袁战早有准备,双手拢在袖筒里,把泺水神女送的锦盒打开,手往里一指,鬼魂就飘了进去。 然后第二个鬼魂,第三个,一直到第五个。 两个男鬼,三个女鬼,其中包括一名老妪。 扣好盖子,袁战手指按到上面,轻声道:“禁!” 算是上了一道封印,不解禁的话,鬼魂是飞不出来的。 袁战这才拱手为礼,默默祷祝了一遍,转身离开。 这次就不是超度了,只是一种略表歉意的祝愿,希望鬼魂能够原谅他的无礼之举。 驭鬼术来的非常及时,他要用好这五名鬼魂,完成泺水神女所求之事。 回到桥边,袁战也不再跟官兵争执了,取了二十个大钱丢到桌上,过了关口。 身后,官兵还在说闲话:“哼哼,信了,钱算什么,有小命要紧吗。也就现在这个价,再等过上一年半载的,谁都别想过桥……” 袁战打心里佩服这小子很有眼光,竟然预见到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乱局,但现在没功夫跟他废话,大步穿过浮桥,朝县城奔去。 来到县城已经是午后了,就先找了个饭馆吃了点儿饭。 饭后,向伙计打听了一下县里的几家医馆,先拣最近的一家找去。 保安堂,大夫姓许,是个四十来岁、状若朽儒的先生。 袁战跟他反复描述杨艳的伤情,最后得到的还是一句话:“不可妄言,不可妄言。把人带来,容老朽仔细把一下脉向。” 袁战气得一拍桌子走了。 什么玩意儿,呆头呆脑的,也好意思当医生,真是误人子弟。 第二家大夫姓郑,不等袁战说完,便铺开宣纸,泼墨挥毫,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稿纸的药方,喊着掌柜去给抓药。 袁战拿过药方读道:“人参、鹿茸、何首乌、枸杞子、赤金龙……” 实在读不下去了,就问:“不是大夫,你这都开的什么药啊,我说的是内伤,不是妇科病。” 郑大夫一本正经的说:“小哥说笑了,你人不是动不了吗,老朽把能用到的药都给你多开一些,回去以后哪地儿不舒服就服哪一剂。你比如这张,是补气的;这张,是补血的;这张,是补肾亏……” 袁战一把药方扔到他的脸上,骂道:“去你大爷的。你当我是冤大头啊。” 第三家大夫姓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祖传中医,总算比较靠谱点儿。 听完袁战的描述,简单开了两张药方。 “因老身看不到人,不敢下药过甚。这第一方是治内出血的,谨防她脏腑受损;第二方是补气调经的,可助她不再昏睡。如果还不行,就只能把人送来了。” 这还像话。 袁战连忙道谢。 医生嘛,总要有个医生的考量,哪能胡乱下药或者不敢下药的。 抓好药,袁战离开医馆,来到县衙附近,看看时间还早,就找了家客栈投宿,等待天黑。 呆在房间里无事可干,就拿出锦盒,解除禁制,用驭鬼术把五个鬼魂唤了出来。 他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用这五个鬼魂给县太爷上点儿眼药,逼迫他释放贾云。 不过鬼魂出来以后,精神状态让人很无语,一个个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不拉几,一点儿活力没有。 如果就这样放他们进去,别说碰到修士了,就算命格强大的普通人,也能轻而易举把他们赶走,万一再有人会法术什么的,就别想完整的回来了。 重读驭鬼术,发现里面还讲述了一种培育精鬼的方法,就是用极阴之物来喂养他们,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强壮了。 极阴之物,他这里就有,阴蚀果嘛,现烤现卖,只要有亡者,要多少有多少。 可手头上没有,都被他给吃了。 于是又收起五鬼,加上封印,出了客栈,沿街寻找发丧、出殡去了。 幸好混乱年景,世上不缺死人,饿死的,病死的,遭人迫害冤枉死的,被人打死的,随时随地都有发生,比比皆是。 走了不大一会儿,就看到一户人家外面糊上了白纸,挂起了招魂幡,正在发丧。 于是就走了进去。 有办事人看他穿戴整齐,不是讨赏钱的乞丐,以为是主人的朋友,就没有阻拦。 袁战径直来到灵棚旁边,不能去正面,会被当成吊唁的,就在这里拱手默祝,超度亡魂。 等走马灯滚动过去,功德林拘走鬼魂,手里多了一枚阴蚀果。 “节哀顺变!” 见灵棚下有人看他,袁战连忙说了句慰唁,转身就往外走。 在院门前面,看到一个小男孩笑嘻嘻的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过去轻轻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俯在耳边说道:“祖父这儿藏着金子呢,你去找找。” 然后走出大门,快步离开。 就在他走后,小男孩果然跑进了灵堂,按着死者的后脑勺找了起来,不一会儿,拽出一根三寸长的金针。 整个院里,顿时乱了。 第二十四章 老爷开门,有鬼啊 走出街口,袁战就已经把阴蚀果塞到了锦盒里,然后继续寻找。 还真是太平盛世不太平,没过多久,袁战就又超度了五位亡者,得了五枚阴蚀果。 其中一个乞丐,一个寡妇,两个衙门当差的,和一个走江湖卖假药的。 死因是五花八门,但都没什么大的事迹,所以只能换到阴蚀果。 袁战把阴蚀果全都放进锦盒,准备回去。 刚拐出巷道口,迎面过来两公差,二话不说,就给他套上了一副锁链。 “不是,官爷,出什么事儿了?” 袁战问。 “什么事儿?” 其中一个公差向巷道口里面望了一眼,道:“我早就看你鬼鬼祟祟不像好人,原来还真是的。算你倒霉,今天碰到我们哥俩了,有什么话到县衙里面说去。” 说着就要拉他走。 袁战抓着锁链微一用力,脚下就跟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差役没拉动,脸上神色变化,连忙朝同伴递了个眼色。 另一个差役噌一下拉出佩刀,叫道:“怎么着,你还敢拒捕。” 袁战嘿嘿笑道:“拒捕?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两位官爷,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嘛,何必这样呢?” 说着放下锁链。 突然失力把抓着锁链的差役愰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站好,扶着帽子说:“想好好说,行啊,你说,今天这事儿怎么处置啊?” 这就是要讹钱了。 要不怎么说官场黑暗呢,除了贪官,更多还是这种污吏。 袁战也不说话,两手抓起锁链,在其中一个锁扣上轻轻一叫劲,顿时被他掰开一个口子,松开手,锁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两个差役顿时傻眼,看着他话都不敢说了,尤其举着佩刀的那位,尴尬的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袁战道:“怎么着二位,找个地方聊聊。” 前面一个差役反应快,连忙碰了同伴一下,示意快把刀收了,这才道:“好好好,聊聊,聊聊……” 在一家位置稍偏僻的饭馆内,袁战客气的询问:“两位怎么称呼?” 前面差役道:“我叫王强,他叫张力。” 袁战拱手道:“哦,王差役,张差役。” 两人赶忙还礼,道:“不敢,不敢。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只要我们兄弟能够做到的,绝无二话。” 袁战嘿嘿一笑,伸手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元宝,大约五十两的那种,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望笑纳。” 两差役的嘴巴一下子咧到耳朵根下面,陪着笑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袁战又把元宝往前推了推,道:“别客气。请先收起来,在下还有话说。” 两人这才赶紧抓了过来,生怕别人再看到了,一把塞进怀里。 袁战微笑,只要他们敢拿,那事情就好办了。 王强道:“老兄怎么称呼?” 袁战道:“袁。” 王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袁老板,久仰,久仰。” 久仰个屁啊,以前连面都没见过,拿了钱,连说话的口气都不样了。 袁战道:“袁某想跟两位打听个人。” 王强道:“请说。” 袁战道:“我有一位远房亲戚,前段时间不知怎么惹上了官司,听说被投进了大牢,也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所以……” 王强道:“叫什么名字?” 袁战道:“贾云。” “贾云?” 张力一听站了起来,寻思了半天忽然掏出元宝又推给了袁战,道:“算了,袁老板还是找别人,我们兄弟帮不了。” 王强也是脸色难看,大概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 只是这小子好财,并不像张力那样干脆把元宝还回去,神色还有犹豫。 袁战一看有戏,就把元宝又推了回去,道:“张兄想什么呢,我又没说让你们二位帮忙救人,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王强赶紧拉了张力一把,眼睛一瞪,示意他坐下,好好听着。 张力果然听话的坐下了。 王强把元宝拿过去塞到他手里,问:“那袁老板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袁战道:“只要二位给我讲一下我那兄长的近况,还有衙门里的一些事情即可,越详细越好,比如谁负责贾云这个案子,最后由谁说了算,等等。另外,我确实想要搭救一下兄长,二位如有好的点子,也不妨说来听听,袁某另有重谢。” 王强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样啊。那好办,反正时间有的是,只要袁老板不嫌烦,我们兄弟全都告诉你。” “好,多谢。” 袁战又喊来伙计,要了一桌子酒菜,一听吃一边听他们说。 两人喝上酒,话就多了起来,滔滔不绝,把他们所知道的,不知道的,还出了几个听着还不错的点子,一股脑都倒给了袁战。 袁战的计划更加成熟了。 最后来了个总结道:“也就是说,虽然名义上是由府衙最后裁决,但其实真正决定贾云生死的就是你们县太爷县知县。” 王强拍拍桌子,大声道:“说的一点儿错没有,就是他。” 张力道:“可是县太爷这边,还真的不好办,除非这个……少了不行。” 说着右手虚空掂了掂。 袁战当然明白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起身道:“好了,我知道了,那就再次对二位表示感谢了。” 说完跟他们客气了两句,丢下一小块银子,走了。 王强看他出去,小声说道:“这主儿什么来头,出手够大方的。” 张力拍了他一把,道:“你这嘴啊,真是少个把门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袁战回了客栈,等到三更天的时候,悄悄从窗户跳出去,贴着墙角向县衙奔去。 他现在有八十多年的功夫,一般的江湖高手根本发现不了他,所以很快就来到了后衙,在贾知县卧房的外面站住。 用驭鬼术唤出三个女鬼,以心念传下了命令,手一挥,道:“去。” 三个女鬼分赴三个房间,分别是贾知县的主卧,二姨太的房间,三姨太的房间。 时间不大,从三姨太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女人叫声,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跑了出来,直奔主卧。 来到门前一阵大力砸门,嘴里还不停的叫着:“有鬼啊!老爹,快开门,有鬼啊……” 第二十五章 坟地要到晚上才热闹 三姨太的叫声还没有停歇,主卧里面也响起了一阵惊叫声。 接着咣当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撞开,贾知县拖着大老婆逃命似的跑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屋里、屋里有鬼……” 三姨太愣了一下,跟在后面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叫。 来到院子里站住,贾知县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外面有衙役闻讯赶来,围在他的身边问:“老爷,出什么事儿了?” 贾知县指着屋里叫道:“有、有、有鬼啊。” 说完又想起一个人来,朝着西厢房叫道:“老二呢,她没事儿,别被鬼给吃了。你们……快快,过去看看。” 衙役不敢抗命,硬着头皮来到跟前,砸了砸门,叫道:“二夫人,二夫人,你没事儿?” 里面没有回应。 衙役不敢直接进去,回头请示。 贾知县气得骂道:“还等什么,快进去看看,别、别真的出了事儿。这可怎么好啊,哪来的鬼啊?” 两个老婆吓得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道:“都怪你,平时得罪了那么多的人,这下遭报应了……” 贾知县气得大吼一声:“别嚎了,老子还没死呢,鬼叫……哭什么。” 两个衙役壮着胆子推开二姨太的房门,探头向里瞧了一眼,叫道:“哎呀,二夫人晕倒了。” 贾知县一听连忙跑进屋里,见二姨太光着半边身子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看什么看,扭过头去。” 贾知县气急败坏的吼道,连忙唤过刚从偏房里出来的丫鬟婆子给二姨太穿上衣服,架到床上。 衙役知趣的都跑出房间,围在院子里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儿啊,真的有鬼吗?” “不知道,看他们的样子,兴许是有……” 做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袁战,早在衙役进来之前,就已经召回女鬼,翻过院墙走了。 今天晚上的任务完成了,等过上两天,再给他来点儿狠的。 袁战回到客栈,打开锦盒,发现六颗阴蚀果已经荡然无存,全被五鬼给消灭掉了。 再把五鬼召唤出来,仔细一看,果然发现有些不太一样了,虽然看上去还是飘飘忽忽的,但形体变得稳固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弱不禁风的。 阴蚀果来自阴乡,对鬼物天生大补,补神、补魄、补力,五鬼受用之后终身获益,也算是得了一场天大的造化,日后助力袁战修得正果,还有详述。 袁战也是这样想的。 照这样一直大补下去,五鬼肯定会变得更强,到时形成一定的战斗力,岂不是平白添了五个得力的帮手。 阴蚀果不用担心,随用随有。 召回五鬼,加上封印,袁战一头倒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日头都老高了,才醒来。 洗漱过后,吃了些早饭,他开始原路返回。 中午时候回到乱葬岗。 先跟贾风、杨夫人打了个招呼,就进屋去看杨艳,发现她脸上已经露出血色,呼吸变得匀称了。 “夫人,艳小姐一直没醒吗?”袁战问。 杨夫人摇摇头,道:“身上倒是正常了一些,但就是不醒。” 袁战于是上前捏开她的嘴巴查看龙涎香,发现都已经溶化没了,只在口腔里留下一股重重的鱼腥味,好像刚吃了一条鱼似的。 然后又搭了一下她的脉博,已经恢复成正常脉动的样子。 但是仔细一听之后,终于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跳动的频率是与正常无异的,但力量却变大了,砰、砰、砰,强劲有力,超越常人。 再仔细一想,又释然了。 杨艳出身武术世家,从小习武,比普通人肯定要强很多的,再加上龙涎香神奇效力,势必会增强她的体质,说不定伤好之后,功力会有所突破的。 想了想,还是拿出买来的两服药,让杨夫人煎了,喂她喝下,就当再加一把火了。 晚饭时候,袁战又过来看了一下,发现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切了切脉博,依然强劲如斯。 只是令人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还不醒。 杨夫人在旁边担忧的问:“艳艳没事儿?” 袁战安慰了两句,便出去了。 他想去坟场上走一走,可以的话,超度一些阴蚀果备用。 贾风一听上下打量他一遍,问:“你没开玩笑?现在是晚上了,要去也得等白天啊。” 袁战道:“晚上才好啊,人多,热闹。” 说完一笑,就一个人溜达着朝山岗上去了,不一会儿消失在荒草丛里。 贾风怔怔的直到看不见影儿了,这才一激灵清醒过来,连忙跑回屋里取出十几张符纸,沿墙贴了一圈,最后把大黄狗唤过来,拴到杨艳母子的门前。 他担心今晚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提前预防,把杨艳母子安全的保护在屋里。 至于他自己,都在这里住了半辈子了,当然不会惧怕这些东西。 袁战来到山岗上,游目四顾,遍地皆是坟茔,密密麻麻的,没有一点儿次序。 这种乱葬岗,要的就是一个没人管理,也不分姓氏,只要你愿意,不嫌弃,随便挖,随便埋。 选了一个位置稍高且空旷的地儿,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这个时辰还早点,他担心马上超度会惊动贾风,就干脆先打打坐,练练功。 清凉普善心经念起,元气全身游走,经过皮肤表皮,吸收月华之菁,愈来愈纯净无暇,一些杂质通过毛孔被排出体外。 “咦,来了个活的。” “嘻嘻,还是个帅小伙……” 时间流逝,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幽灵般的说话声忽然从身后响起,接着阴风扑面,寒意袭人,从坟茔中间走来十几个身形飘忽的鬼物。 袁战没有睁眼,依然安坐如初。 鬼物绕着他转了两圈,见没有引起他的惊觉,顿时有些无趣,其中一个自认为有些姿色的女鬼就飘了上来,身体悬空着,只把上半身弯下去,把一张煞白的鬼脸都快要碰到袁战的脸庞了。 袁战这才哼了一声,道:“放肆!” 女鬼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飘然后退十几米,手抚着胸口,东施效颦一般娇声道:“妈妈呀,吓死鬼了,吓死鬼了。” 袁战睁开眼睛,淡淡扫了众鬼一眼,道:“幽冥阳关道,阴阳两重天。各位不恪守阴规,滋扰阳世生人,难道不怕阴司责罚吗?” 众鬼凑到一起,大眼瞪小眼,齐刷刷的朝他望来,不管是眼白、眼黑,还是眼仁,全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傻小子呢? 鬼也好奇,尤其对面还是个不怕鬼的傻小子,平时难道一见。 袁战嘿嘿乐了,道:“不用想了,我是来超度你们的,不愿意的可以走了。” 哗—— 众鬼一下反应过来,扭头就跑。 “这人是法师,专门捉鬼回去炼丹的,姐妹们,快跑呀……” 第二十六章 倩女,幽魂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虚空一颤,功德林浮现眼前。 众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跑的更急了,眨眼的功夫就钻进坟堆里面看不到影儿了。 袁战神情肃穆,恍若参禅的高僧,宝象庄严,无欲无求,静若安澜。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功德林上瑞彩千条,霞光普照,一条宽敞大道从华表底下伸展出来,正搭在袁战跟前。 乱葬岗上,坟头里面,无声无息钻出一个又一个鬼魂,神情呆滞,双目失神,顺着光照走进功德林,消失在华表后面坟茔之中。 走马灯如同加了五十倍速的高速相机,刷刷闪过一帧帧画面。 袁战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不是饿死就是病死,穷苦一生,凄惨收场,否则也不会埋到这种地方。 乱葬岗也不知存在多久了,长年累月,挖掘不止,皆是新坟挖开老坟埋,坟头下面有旧坟。 仅从坟头里面钻出来的鬼魂就成百上千的,这还不包括有许多年代久远的,经受不了风吹日晒的侵蚀自然消亡的。 袁战虽然心中戚戚,但内心还是高兴的。 这得又奖励多少阴蚀果啊。 左手早在开读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工具了,就是泺水神女送的锦囊,里面空间宽敞,足够盛下几千只阴蚀果。 随着鬼魂消失在华表后面,阴蚀果也如愿到手,一个接一个就跟下饺子似的,在锦囊里面落了一大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呼救:“法师饶命,法师饶命,我们不愿离开,请手下留情……” 袁战一愣,地葬王经稍微顿了一顿。 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一众鬼女,跪伏在远处,额头着地,不停的磕头求情。 看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应该是受到功德林的压力,试图抗拒的结果。 袁战便停了经文,平静说道:“我为超度,并非残害,尔等为什么抗拒不归,难道想留在这阳世祸害世人吗?” 刚才试图调戏他的女鬼稍微抬起脑袋,露出一张稍显惨白但挺清秀的脸庞,颤声道:“小女死后长居此地,因受地腹阳泉与月华寒魄滋养,这才保住魂体没有消散,并初窥修行路。如果这番被法师超度,势必前功尽弃,从此沦为阴兵鬼将,再难超脱。还望法师体谅,饶过我们。” 说完叩头不止。 旁边众鬼也跟着叩头,连声求饶。 袁战想了想,道:“可要放过你们,再要害人,如何是好?” 鬼女道:“小女自打踏上修行路,便从未害过良善,刚才……刚才只是想跟法师开个玩笑,冲撞法体,还望恕罪。” 袁战冷冷回道:“从未害人?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们呢。” 鬼女道:“法师如若不信,可向山下贾大求证,有一句虚言,任凭法师处置。” 袁战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姑且相信你们。但是我有言在先,如果贾风说的跟你们不同,断然不会再饶过你们了。去!” 众鬼千恩万谢,从地上爬起来,呼啦一下跑进坟堆里面,不见了。 袁战微微一笑,继续完成经文的结语:“吾观地藏威神力,恒河沙劫说难尽;见闻瞻礼一念间,利益人天无量事。” 念完之后,静默三分钟,打开锦囊,开始清点阴蚀果。 大约八百来个,折算成修行,大致相当于七十年的功力。 另外再去掉超度所消耗的真元,袁战可就拥有一百三十余年的修为了。 当然,这只是他全部吃掉的结果。 如今多了个五鬼,那就要分出一小部分来了。 仔细衡量了一番,取出一百五十个果子,平分给五鬼,剩下的,就在这里开始野餐了。 天亮以后,袁战睁开眼睛,心念一动,元气在体内汹涌流转。 一百二十年修为,两甲子的功力,就这么一个晚上,有了。 按此世修行界划分标准,他已经是一名准修士了。 心念一动,银蟾从发髻飞下来,横在面前。 袁战轻轻一跳,双脚就站到了银蟾上面,叫了声:“走!” 银蟾猛的一颤,激射出去。 袁战却没跟上,脚下一空,从半空掉下来,差点晃了脚脖子。 “玛的,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吓我一跳。” 袁战骂道,第二次跳上银蟾,轻轻喝道:“走!” 这次有了防备,身体前倾,稳住重心,终于跟着飞了出去。 刚开始是一条下坡路,所以比较顺畅,人感觉也很轻松。 可是回过头来向上飞,顿时就有些吃力了,快到坡顶时,一个气息不畅,第二次掉落下来。 连试了两次,还是如此。 最后只好作罢。 总体还是欠点儿火候,不过有了开端就好,接下来就有目标了。 来到山下,见贾风正扬着脖子向上张望,看到他下来就连忙跑了过来,问:“没事儿你?” 袁战低头瞧瞧,道:“没事儿啊,怎么了?” 贾风咂咂嘴,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嘿嘿!” 袁战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这山岗上……” 贾风道:“我能知道什么呀,还不是替你担心来着。” 袁战一笑,道:“这山岗上是不是有恶鬼?” 贾风一愣,道:“恶鬼?没听说过呀。” 袁战道:“那好鬼总有。” 贾风歪着脑袋看他,疑问道:“你见过她们了?” 袁战顿时心里明镜了,就道:“是啊,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呢。” 贾风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没伤了她们?” 袁战看他紧张的样子,失笑道:“没有,这不看在你的面子上吗。” 贾风这才拍了拍胸口,道:“吓我一跳。” 袁战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她们了?” 贾风犹豫一会儿,知道也瞒不下去了,就道:“是。” 袁战顿时来了兴趣,道:“那能否跟我说说呢。” “好。” 贾风痛快的答应一声,领着他来到屋后面,一边走一边说:“为首那个叫小倩,死了已经六十多年了,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鬼,与其他鬼魂不同,可以在这阴阳两界来回走动的……” 袁战点点头,还小倩,那宁采臣是不是也该来了。 “说起来也是命里带煞,父母早亡,被婶娘卖到青楼,因为长相美貌,想等到她成年后接客挣钱。她就想办法逃了出来,结果半路遇上流寇,不肯受辱自杀身亡,尸骨被人丢到这里。还有其他鬼女,均遭遇不幸。我在这里守坟多年,从没见他们出去害人,反倒是经常逗个乐子给我解闷了……” 第二十七章 太上医经 回来以后,袁战先去看了杨艳。 杨艳的脉动已经平稳下来,没有昨日那般铿锵有力,变得很平和,脸色也跟正常人一样,如果就这么看她,根本不像在沉睡,反倒像在打坐修行。 “袁公子,艳艳她到底怎样了,为什么就是不醒呢?”杨夫人担心的问。 袁战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从脉向来看,她的内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昏睡,实在让人不解。” 杨夫人道:“那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能够让她醒过来。” 袁战安慰道:“您千万不要着急。艳艳小姐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忧了,目前这样也许……跟服用龙涎香有关系。可惜我在医术方面并不在行,无法探知她的真实状况。这样,回头我还要出去办些事情,顺带找医生询问一下。” 杨夫人连忙道谢,请他务必上心。 跟着贾风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袁战又出门了。 这次的目的就一个,寻找名医,破解杨艳现状。 虽然安慰杨艳她娘,但老这样不醒,他也有点儿担心,好心救人,可别给吃出毛病来喽,那可就真成误人子弟。 你说功德林奖励也是,奖灵果,奖功诀,奖神兵法宝,怎么就不能奖给他一套医术呢,万一碰到没有死透气的,捎带手救治一下,不比超度一个亡魂功德要大吗。 于是一路打听寻找医生,中间倒是循着别人的指点找到两个,可惜一张嘴就知是庸医,最后又来到了华阳县城,白老太太的医馆。 进门一瞧,发现坐诊的医生换人了,是一个年约六旬头发花白的老头。 等前面的两个患者走了,袁战上前,客气询问:“老人家,白大夫在吗?” 老人低着脑袋写字,闻言也不抬头,道:“我就是。” 袁战道:“我找昨日那一位老人家。” 老人这才抬起头,道:“你是说家母。她……不在了。若是问诊,找我就是了。” 袁战一愣,道:“前一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老人叹了口气,面露悲戚,道:“是啊,前天夜里走的,很安详。小哥是病了吗,我来给你诊治就是了,再过一会儿就要闭馆了。” 袁战心说这也太巧了,只好坐下,跟他详细描述杨艳的现状。 老人捋着胡子想了半天,道:“小哥说的有些道理,这位姑娘身体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昏睡不醒,许是气结于心,难以宣泄所致。这样,我再帮小哥开两副舒筋活血、理气顺中的方子,煎服之后看看效果,若是再不醒,就只能把人带来了。” 袁战连忙道谢,不一会儿提着两副草药出了医馆。 在附近逛了一圈,便跟人打听着向白老太太家寻去。 幸好离得不远,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白家大门前面围了很多人,都是附近的乡邻,从穿着上看多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穷苦人家。 想来白老太太生前医人无数,对穷苦人格外的关照,死后,这才有这么多人前来送行。 袁战也不用隐藏,越过人群走进大门。 有白家管事上来询问,听说他是来吊唁白老太太的,就把他引了进去。 袁战也没打算空手进去,在经过司仪时掏出十两银子当作奠仪。 管事人比刚才又热情了一些,来到灵棚跟前,取来三炷馨香给他,请吊唁亡者。 袁战举香默祝,就在灵堂前面超度起来。 功德林就在灵堂的上空浮现出来,投下一束白光,从灵堂里面拘出白老太太的鬼魂。 鬼魂面朝向他,神色安详,面带微笑,就跟活人一样微微一点首,飘向功德林宏伟华表,在靠上三分之一处就位。 袁战吃惊,这是第二位荣升高位的亡者,仅次于胡僧。 走马灯适时滚动起来,白老太一生经历,尽书其中;所行所做,皆为苍生;救人无数,无欲无求。 袁战感叹,难怪能获此殊荣,此为真正医者,有一颗慈母之心。 走马灯结束,袁战脑中还真的多了一本医书:太上医经。 未来得及观看具体内容,忽听身后一片惊呼。 回头一看,见院里所有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都跪了下来。 再回过头,才发现灵堂之上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中心似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冉冉升起,不一会儿消失在虚空当中,光华彩晕慢慢淡去。 袁战呆了一呆,连忙手捧馨香,拜了三拜,插进香炉。 转身要走的,却被管事人拦下了,态度诚恳,非要留他吃过酒席再走,大概是因为袁战这番凭吊为白家带来福运。 袁战也不想太出格,就爽快答应了。 在席间等候的功夫,打开太上医经研读起来。 医经共分为三部分:古今医览、医理概论和百草丹方。 现在也没有人打扰,就先从古今医览开始阅读,偶有旁人经过也只以为他在打盹瞌睡,直到酒席开始,才被人叫醒。 席间主人过来敬酒,竟是方才坐诊的白大夫,唏嘘感慨,互为告慰。 吃完酒席已是下午,袁战辞别,直接出了县城,返回乱葬岗。 经过一路消化,他已经把医览部分通读完毕,并开始研究医理。 医理,从望闻问切基本医术开始,涵盖外科和内科,再到肌理、脏腑、血行、经络等等,大而全面,浩瀚繁杂,即便文字融入心间,也绝非一日之功所能吃透。 袁战也不着急,先把白大夫开的理气顺中草药给杨艳煎服,探了一下脉博,一个人又溜溜达达跑到坟堆里听鬼叫去了。 当然,昨晚还是有鬼叫的,今晚毛都没有,耳边听到的只有风声。 小倩等鬼女生怕惹了他,都老老实实待在坟窝里,一个晚上连面都没敢露。 一晚上下来,袁战吃透了小半。 第二天下去转了一圈,又回到山上,继续学习。 然后又是一天过去。 如此一连三天。 袁战坐得不着急,可小倩开始在心里琢磨上了。 这法师干哈呢,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儿也不做,就这么干巴巴坐在那里守着她们。 难不成是看上她了,想收她做贴身小婢,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张口,等她想明白了自投罗网。 好,今晚还不走的话,就去试探一下,如果他有意,她也不会拒绝,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陪着一群女鬼,早就有些想了,不如就迁就他一次。 第二十八章 乱坟堆里学医术 子夜刚过,小倩偷偷溜出坟窝,来到岗上。 远远就看到袁战在那里抓耳挠腮的,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过去该怎么说的时候,就听袁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真是的,要是有个人在这里就好了。” 小倩一愣,豁然明白了,她来的还真是时候,便再不犹豫了,飘身来到身后,媚声道:“法师,你看我……行吗?” 袁战愕然回头,在她身上打量了两眼,面露欣喜,招手道:“行行行,快来,来来来……” 小倩大喜,便走到了他的前面,刚想要蹲下去,就听袁战道:“来来,躺下!” 啊,这么直接。 小倩清秀的小脸一下子红了,但没有违逆,依言躺在袁战的脚下,闭上了双眼,小心脏就跟打鼓似的急速的跳动起来,砰、砰、砰、砰…… 接着一根手指,指尖透着一股柔和的阳性气息,距离她的肌肤大约有半寸的距离,在她身上到处点按,所触之处痒痒的,感觉格外舒服。 实在忍不住了,就哼了一声。 手指就跟触电一样,一下收了回去,然后就听袁战说:“来来,翻过来。” 小倩睁开眼睛,脸泛桃花,娇羞问道:“什么?” 袁战表情依旧,只是挥手做着手势,道:“翻过来,趴着。” 小倩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但还是选择了顺从,翻了个身,平卧在地上。 这次,袁战的手指直接点在她的身上,开始实打实的按了。 刚开始小倩还是抱有幻想,渐渐的就有些不明所以了,因为他发现袁战点按的地方都是她身上的穴位,就好奇的问:“法师,你在做什么?” 袁战略带歉意的说:“哦,我在学习医术,正对女子体质有些疑惑时,正好你来了,就给我当个模特,多谢啊,很快就好了。” 小倩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又伸手按住,一张小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上,自己这是想什么呢。 事情说开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顺畅了,有时袁战碰到她的要害部位,还会出声提示,并说出自己身上的反应,袁战获益匪浅。 等到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袁战终于吁出一口气,道:“好了,可以起来了。” 小倩从地上起来,看看天色,躬身为礼道:“法师,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日后还有需要,尽管来找小女。” 袁战道:“不用了,已经差不多了。再说,我今天得走了,以后就不来了。” 小倩略感失望,道:“那……日后还能再相见吗?” 袁战哈哈一笑,道:“可以啊,日后肯定还要来的。你好好修行,争取下次再见时,修为更上一层楼。这个给你,当是这一晚的酬劳了。” 说完取出一枚阴蚀果,塞到她的手里,转身下山。 回到山下,贾风已经起了,正在屋后收拾他那几亩薄田,见到他便停下锄头,笑眯眯的问:“怎样了,可有办法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问了,自打知道袁战在山上学习医术,见面必问。 袁战忍不住打趣道:“贾兄,我发现你对杨家母女的事情可够上心的,比自己的事情都重要。” 贾风嘿嘿干笑,道:“早好,早放心吗。” 袁战点点头,道:“放心好了,交在我身上。” 等杨夫人从屋里出来,袁战便走了进去,抓起杨艳的手腕,仔细号起脉来。 半个时辰后,袁战略有所悟。 回到隔壁房间想了半天,又第二次进来继续号脉。 然后听了一会儿又出去了,过了半天又第三次进来,继续号脉。 如此反复了得有七八次,天快要黑了的时候,袁战终于弄明白了,这一次,杨艳有望康复了。 “夫人,接下来可能要接触到艳艳小姐的身体,你看……” 在治疗之前,袁战还是先请示了一句,毕竟杨艳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胡乱上手,一是有损姑娘的清名,二是家人未必会同意。 哪知杨夫人和蔼的对他笑了一笑,道:“袁公子尽管救治就是,我们不会怪罪的。” 袁战道:“那好,我就开始了。” 见杨夫人点头,袁战上去把杨艳扶起,自己坐在她的身后,就好像武林高手传输真气一样,把左掌按在她的命门上,心念一动,一缕真元输送进去。 元气入体,循经走脉,不到一个周天,杨艳便剧烈的颤抖起来,虽然还在昏睡,却是眉头紧皱,牙关咬紧,像是非常痛苦的样子。 袁战又稍微放缓了一下真元,等到一个周天完结,一掉头冲向丹田气海。 丹田似有屏障,挡在那里不让出入,袁战这才又伸出右手,并起两指,对着她的小腹点了下去。 片刻之后,就听杨艳体内响起轰隆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果然痛苦难熬。 袁战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左手真元猛的向外吐出,汹涌直前,撞向丹田。 右手两指同时发力,只是相较左手力度稍轻,然后往中间一挤,嘭的一声,破开玄关。 至此,蕴积在杨艳体内的强大真元得以宣泄出来,往全身经脉猛窜。 杨艳却脑袋一歪,倒在她的怀里。 袁战连忙将她扶好,起身下床,扶着她躺下。 听她鼻息之中竟然罕见的传出呼、吸之音,似乎比之前通畅了许多。 杨母过来,问:“怎样了?” 袁战呼出口气,道:“可以了。我估计没错的话,今晚或者明早,就能醒了。” 杨母一听又激动的流下泪来,千恩万谢。 袁战安慰了一番,推门出去,向贾风辞行。 “你要走?他们母子怎么办呢?”贾风一听愣了。 袁战从锦囊里取出几锭元宝,足有二百多两,放在桌上。 贾风叫道:“你干什么,我不要。” 袁战解释道:“等杨姑娘醒了,你把这些交给她,听她安排,日后或许会有用到的地方,有备无患吗。” 贾风想要推辞,被袁战给按下了,就又问:“你的事情忙完,要去哪儿?万一姑娘问起,我好说。” 袁战嘿嘿一笑:“当然是回京城了。” 离开乱葬岗,袁战直奔华阳县城。 今晚必须把贾云的事情给解决了,否则就要耽误回校尉府交差去了。 第二十九章 鬼上身 子夜时分,袁战摸进后衙,来到贾知县的卧房外面。 往这儿一看,感觉有些好笑。 贾知县上次真是被吓着了,这几天的功夫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些符箓,贴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卧房门上更是好几张,而且为了防范万一,又在院门上加派了岗哨,有衙役在这里守夜。 不过衙役谁会认真的负责,等到几个房间里都灭了灯,便都溜到墙角下打盹睡觉去了。 袁战先往廊下转了一圈,把贴在门上窗上的符箓统统收了,这才躲到假山下面,唤出两个男鬼,传下命令,示意动手。 二鬼一个奔东厢房,一个奔西厢房,一闪消逝在里面。 时候不大,东厢房房门打开,三姨太穿着一件小夹袄从里面出来,慢吞吞的向主卧走去,来到门前开始敲门。 敲了两声,里面有人问:“谁啊?” 三姨太道:“老爷,是我。开开门,我有事儿。” “什么事儿,非得半夜说。明天。”贾知县在屋里喊道。 三姨太道:“有很要紧的事儿,你就开开,老爷……” 这一拉长音,贾知县绷不住了,忍着被大老婆奚落,端着烛台过来开门,劈脸就问:“什么要紧事儿,明天说不行……” 三姨太却一弓身子,从旁边钻进了屋里。 贾知县探头向外面瞧了瞧,见没什么异常,只好关上了房门,来到桌前把烛台放下,张嘴就要询问。 三姨太却一口把蜡烛吹灭了。 贾知县一愣,旋即误会了,笑骂道:“搞什么呀,黑灯瞎火的……” 话没说完,就听黑暗中有个低沉的男人嗓音说道:“哥!” 贾知县差点儿没给吓死,“啊”的惊叫了一声,后退中撞到凳子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钻到了桌子底下,嘴里没命的叫道:“谁、谁、谁啊?” 黑暗中男人回答:“哥,是我,贾豹。” “贾豹?” 贾知县一听魂都要飞出来了,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跑我这儿干嘛来了?” 贾豹叹了口气,阴沉的说:“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贾知县道:“啊?你个死人,都变成鬼了,想我干什么。别想我了,明天我去你坟头上多烧点儿纸钱给你花,你、你快走……饶了我。” 大老婆本来在床头上坐着呢,一听贾豹惊慌着要起来,结果一头撞墙上,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贾豹道:“哥你别怕,我来不为别的,只求你一件事情。” 贾知县道:“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了。” 贾豹道:“只因生前欠了贾云一条命,死后阎王不准我投胎。你现在把他放了,再给他些银两当盘缠离开华阳县,我的债就还清了,可以投胎了。” 贾知县闻言冷静了一下,探出脑袋向上偷看了一眼,见说话的就是三姨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张嘴说话,看样子是被贾豹的鬼魂给附体了,顿时深信不疑。 可是再一想就又为难起来,道:“可贾云是列囚,放了他,我没法交差呀。” 贾豹阴森森说道:“牢里有的是死囚,随便找一个顶上不就行了,反正都得死。” 贾知县一拍脑袋,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行,就这么办。” 贾豹道:“那多谢哥了,我要走了,你保重。” 说完,三姨太就要出去。 贾知县却猛的叫道:“莲花。” 莲花是三姨太的闺名,如果她还有意识的话,肯定会答应的。 贾豹当然不会答应,理都不理,推门出去。 贾知县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里惊魂未定的,说实话还有些拿不准。 忽听门外扑通一声,有人摔倒了,连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开门去瞧,却发现三姨太两眼翻白,全身抽搐躺在在那里。 这样子,像极了平日里人们说的被鬼神附体的样子。 正要喊衙役过来帮忙,忽然西厢房门一开,二姨太从屋里跑出来,大声道:“老爷,老爷……” 贾知县顿时来气,吼道:“吼什么吼,老子还活着呢。” 二姨太跑到跟前,抱着他的胳膊就叫了起来:“老爷,刚才你那表弟托梦给我,让你帮他……” 贾知县一听瞪大了眼睛,问:“哪个表弟?” 二姨太道:“就是死了的贾豹啊。” “啊!” 贾知县再也不敢怀疑了,连忙喊来下人把三姨太抬到屋里,又让衙役去请班头,说有要事商量。 时候不大,班头来了,两人躲到屋子里唧唧歪歪了半天,班头又出来走了。 袁战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凭他现在一百多年的功力,班头就是给他提鞋都不配,当然更不会发现他了。 贾知县也是够心急的,决定以后,直接快刀斩乱麻,就趁今晚把贾云给换出去,省得夜长梦多,贾豹的鬼魂再来纠缠。 他心里已经把前几天晚上闹鬼的事情都安到了贾豹身上,以为那就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呢。 班头是不敢违抗命令的,反正日后出了事儿有知县顶着,他顶多就是奉命跑腿,再加上拿了贾知县五十两银子,说是给贾云的,还能少得了他那一份。 于是进了大牢,时候不大,就从里面领着一个差役出来了,出了县衙,直奔城门。 差役就是贾云,为了防范被人发现,就找了身差役的衣服给他套上了,班头在前面领着,也没人敢多问。 袁战是一直看着贾云出的城门。 在城门外面,贾云想要申辩着回家乡的,但被班头一顿恐吓,只好接下他给的十两银子,摸黑往西走去了。 班头的意思倒也没错,让他回了家乡,这事儿一传出去还能跑的了吗,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呢,背井离乡。 袁战在后面跟了一路,直到贾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倒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这才来到跟前,一指拂中他的睡穴,提起来就跑。 这一跑,直接跑出去四百多里,天快亮时才停下。 环顾四周,在山凹里发现一个格外隐蔽的小山村,稀稀拉拉住着十几户人家,于是上前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说明了一下情况,留下一锭银元宝,请他们代为照顾,日后自有人来寻找等语。 出来以后,直奔泺水。 至此,泺水神女嘱托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处理了,收的那一份厚礼也可以心安理得拿着了。 同时,也是时候回京交差了。 第三十章 蚌女婵玉 途经乱葬岗,袁战站下瞧了瞧,荒草连天的,也看不到什么,就又走了。 缘分已尽,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来到郝二村前,取下银蟾向城隍庙里扔去,不大一会儿,就见鲵妖扑腾扑腾的朝他走来。 “仙师。” 鲵妖过来行了一礼,样子有些滑稽。 袁战道:“替我给神女捎个话,贾云已经救出来了,现在猎户村,让她自己去找。” 鲵妖却道:“神女想见你。” 袁战道:“没这个必要,我还要赶着回京交差呢。” 鲵妖道:“很快的,就在附近。” “好。” 袁战想了想,就跟着他走了。 不一会儿来到泺水旁边,鲵妖一个猛子跳了下去,然后浮出个脑袋道:“下来啊。” 袁战失笑:“我怎么下啊?” 鲵妖道:“仙师身上不是有避水珠吗,攥在手里或者含到嘴里就可以的。” 袁战恍然大悟,取出避水灵珠攥到手心里,扑通跳进河里。 人刚一入水,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水给分开了,一滴也没有沾到身上。 袁战赞叹,跟在鲵妖身后向水底潜去。 时候不大来到一片礁石跟前,下面有一个石头门户,门口有水族把守。 鲵妖站下,跟水族打了个招呼,径自推开石门,回头招手道:“仙师请!” 袁战进去,眼前豁然开朗,俨然神话里的水晶宫,富丽堂皇。 在一张玉石桌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一件外面世界里普通女人常穿的一种衫裙,显得素雅端庄。 “您是……泺水神女?”袁战问。 泺水神女盈盈迎了过来,轻启樱唇,道:“正是小神,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袁战忙道:“您才是神仙,我算不上的。” 神女微微一笑,请他上座。 袁战也不客气,就在桌边坐下了。 从屏风后面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长得也是十分的美丽,手里端着托盘,上面两盏香茶。 “仙师请用茶!” 女子过来,嫣然一笑,把茶放在他的跟前。 袁战看她一眼,道:“多谢。”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微一点头,这才道:“神女邀请,有什么吩咐吗?对了,贾云已经出来了,就在往西四百里猎户村,我已经安顿好了,神女随时可以去跟他相会。” 神女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袁战微微一愣,点头道:“好。” 想想也是,堂堂神女,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动向呢,说不定一直派人盯着他呢,于是不再说话,静待下文。 神女低头想了想,道:“此番邀请仙长,确有一事儿相求,但恐触及仙长隐秘,所以……” 袁战道:“无妨,请说。” “好。” 神女好像有过一番思想斗争,牵扯到她自身的一些隐私,既怕触及袁战,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太多,闻言向外挥了挥手,除了奉茶的女子,像鲵妖等水族连忙出去了,并把宫门给带上了。 她这才道:“小女本是泺水一女尸,溺水而亡,神魂受地底五行精气滋养自然通灵,又机缘巧合吞食了千年蚌精兵解后留下的一枚灵珠,才变成今天的样子,修行五百年,成为这泺水的神女。” 袁战惊叹,连连点头。 神女接着道:“只是这几百年修行下来,始终无法褪去通灵之体,变化成人。那日夜里见仙师指使鬼仆去县衙救人,其形虽然飘忽,但质却已发生变化,似要向着道体演变。是以今日多了这番心思,请仙师大驾,聆听教诲。” 袁战道:“你确定他们起了变化,跟从前不同?” 神女道:“是的,我确定。” 袁战想了想道:“你想跟我求些东西。” 神女道:“是换。这些年,我这宫里收集的金银珠宝不少,只要仙师喜欢,尽管拿走,只求换取一些仙药,助我得脱苦厄。” 袁战道:“以你的能力想救贾云应该不难的,结果却请我出手,是不是就跟这个有关。” 神女嫣然一笑,道:“正是。” 袁战有点儿犹豫。 说实话给她一些是没有问题的,阴蚀果并没有全部吃了,还留了一小部分,只是他担心这样一来会流传出去,再被有心人发现了,难保不会调查出阴蚀果的来历。 不给,看看神女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可别因此结成了梁子。 “好,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袁战敲了敲桌子,答应了。 神女喜道:“仙师请讲,只要我这泺水宫里有的东西,你随便拿。” 袁战摇摇头,道:“那倒不用,你只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即可,不可向第三人提起。” 说完瞧瞧旁边的侍女,感觉用词不太准确。 神女立马站起,昂首挺胸道:“小神婵娟在此立誓,此生不会向第三个人提起,有违此誓,愿受九幽神火加身之痛,永世不得超生。” 袁战听她的名字耳熟,就道:“神女可还记得生前之事?” 神女道:“通灵之前就已经磨灭干净,什么都不记得了。” 袁战点点头,又瞅瞅旁边侍女,问:“那她呢,不会泄露了。” 神女道:“婵玉妹妹乃蚌母之女,与我情同手足,是断不会说出去的。再说,她以后就是仙师的人了,更加不会的。” 袁战一愣:“什么我的人?” 神女一笑,道:“仙师觉得我这妹子如何?” 袁战马上会意,连忙推辞道:“不必,我袁战一介俗人,在京城也只是一个收敛死人的小吏,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神女好意心领了,但还是算了。” 神女瞅瞅婵玉。 婵玉竟主动过来了,躬身道:“仙师,小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常侍左右,聆听教诲,还望收录。” 袁战拒不应允,最后干脆起身道:“若再这样,我可要走了。” 神女只好作罢,含笑道:“好,就依仙师。只是日后若在京城相遇,还望仙师不要装作不认识。” 袁战一愣,道:“那当然不会了。” 说着从锦囊里面取出三只阴蚀果,放在桌上,就想要离开。 神女连忙取出一只锦囊,比之前那只还要大,像个口袋,双手呈上。 袁战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这样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然后告辞。 二女送到宫门外面,吩咐鲵妖代为送客。 袁战也不以为意,上到岸上,朝鲵妖挥挥手,走了。 在路上这才打开锦囊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被耀花了眼。 锦囊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怕不得有个几万两。 袁战连忙束紧锦囊,往四周看了看,小心的塞到怀里,用手按着,心里都是惴惴的。 姥姥,这次是真的发了。 第三十一章 八王之乱 袁战是第二天下午到达京城的。 但是晚了一步,没赶上关城门,被挡在了城外。 “官爷,城里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关这么早?” 袁战看看天色,确实是比往常早了一些,就凑乎到守城的官兵跟前打听。 官兵斜了他一眼,道:“出事儿了,老老实实在外面呆着。” 袁战道:“什么事儿?” 官兵眼睛一竖,大声道:“你话怎么这么多,赶快走,去去去。” 说着就要推搡他。 袁战连忙从袖筒里掏出几个大钱,塞到他的手里。 官兵接过掂了掂,一把塞进怀里,上下打量他一眼,道:“进不去是好事儿,说不定还能拣条小命。你呀,也别多打听了,赶快找个地方落脚,等过了这一阵再进城不迟。” 袁战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问:“是有大事吗?” 官兵点点头,再也不多说了。 袁战回到护城河边,一路往南走去,心想难道是汝阳王进城了,如果是,那还真像官兵说的一样,是好事儿。 当然这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对他吗,已经不用为此感到紧张了。 在远离城门的一家农舍里,袁战要了两个小菜,几个馒头,慢慢吃起来。 正吃着,伙计过来询问:“客人,要住宿吗,剩房可不多了,不如现在先订上一个。” 袁战摇手拒绝。 伙计一脸诧异的走了,心说都这个点儿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不住客栈,晚上住野地里。 袁战当然不会住野地里,他在等天黑,到时趁着黑灯瞎火,直接从城墙上翻进去。 吃完以后又要了壶茶,慢慢品着,忽然发觉桌子一阵颤抖,碗盏都跟着跳动起来。 店内食客全都惊呆了,有胆大者壮着胆子走到门口向外瞧了一眼,嗖一下又跑了回来,小声叫道:“有大军来了。都别出去啊。” 旁人一听全都往里面跑去,都不敢待在门口了,只剩一个袁战。 袁战已经听出来是从南面官道上传来的,仿佛千军万马,一路疾驰,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伙计好心提醒道:“客人,快进来,别在那里待着了,被官兵看到可不得了。” 袁战一笑,也走了过来,挤进人群里面,直接往后院走去。 旁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门外,没人在意他的去向。 来到后院,看四下无人,纵身出了院墙,往南奔去。 走不多时,就看到一支铁骑拉着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大路上。 前面有打旗子的,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果然是楚王的人马。 楚王一到,汝阳王势必也到了,可能早先进城的就是他的人马。 看这样子,八王之乱即将上演了。 当然,这一波只是前奏,闹腾不了多大的动静,无非是搭上几个家族,死上一些人而已,真正的大乱还在后头呢。 楚王带的人可真不少,从前往后数,估摸着怎么也得五千多人。 看了一会儿,袁战莫名耸了耸肩膀,感觉这种杞人忧天的态度实在有点儿多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打打杀杀,他只管超度亡魂得奖励就是了。 等到队伍过去,天已经黑了,便从林中出来疾朝城墙奔去,然后抓着城砖,手脚齐施,跟壁虎游墙一般很快就到了城墙上面。 探头向里瞧了一眼,发现只有了了几个军兵,想是大部分都被调到城里设防去了,毕竟两王齐至,杨氏不敢大意。 趁他们不注意,袁战一闪飞掠过去,直奔城下。 城下也有一些军兵把守的,奈何袁战速度疾快,顶多看到一条影子飞过,再去寻找就什么也没有了。 袁战借着夜色落在街角,转身再出来,悄无声息的就混进了行人当中,然后辨别了一下方向,朝校尉府走去。 校尉府内,人人自危,恨不能身上生出一对翅膀,现在就逃出城去。 原因是今日正午时分,突然就从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至少得有四五百人,有骑兵,有步兵,一下子就把校尉府给包围了,然后领队的将军就找上了校尉大人,跟他索要上次刺杀汝阳王的杀手。 听说这案子还没有侦破,将军就翻了脸,占着校尉府的府衙不走,非要校尉大人去找凶手。 校尉大人不敢得罪,只好让出了府衙,自己搬到后衙办公去了。 将军多少还顾忌点儿脸面,军兵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看将军纵容,就开始在校尉府里搜索起来,遇到有反抗的差役,围上来就是一顿臭揍,吓得大家谁都不敢再招惹他们了。 袁战在路上就听人议论了,来到府衙前面一看,没停,直奔内城去了。 屠杀的惨剧很快就要上演了,他可不能缺席了这一场大戏。 现在什么地方最危险,当然是皇城了,其次才是三杨家里。 想到三杨,他想到了杨艳,想到了杨艳之父杨士济,也许就在今晚,就是他授首之时,然后是他的家人,诛三族啊,今晚之后就族灭了。 不过他挺佩服杨士济的,借着送葬之名提前把杨艳和杨平儿送走了,总算留下一点儿血脉。 其他二杨,只能说“惨”了。 嗨,他怎么又为他们感慨起来了,有毛关系。 袁战一笑,大步流星,走进内城。 皇城就在前面不远,宫门前面,大街两侧,站满了士兵,时不时还有骑兵奔进奔出的,不知在传送什么消息。 幸好这里的士兵纪律严明,没有出现像校尉府那样骚扰百姓的事情。 大街两旁的饭店酒楼,还是能够看到很多的食客,扬着脖子坐在里面,过一会儿不到窗户前面张望一眼,然后回去一通吹嘘。 还是那句话,事儿轮不到自己的头上,没人会在乎,而且还冒着杀头的风险躲到这里看热闹。 的确,这可谓大晋建国五十年来最大的一场热闹,只是他们不会想到,这把火会生生不息,一直烧下去,直到世人把肠子悔青。 袁战刚想要找个饭馆进去,忽听马蹄声响,从长街那头奔过来几匹战马。 前面一人,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净,脸型方圆,颌下留着一缕长髯,颇有儒将风采,两只眼睛神光炯亮,英气逼人,身上只披挂了一身软甲,但是没拿兵器。 杨艳的父亲,卫将军杨士济,到了。 第三十二章 卫将军之死 看到杨士济,就想到了他的下场,看来历史是不可能逆转的。 战马快到跟前,袁战连忙向店里走去,在门口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虽然只是瞥了一眼,袁战却想起一个人来。 黑衣怪客,杀死杨茂的凶手。 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来了,就在于他的怪上,两个颧骨高高隆起,瘦鼻梁,眼眶深陷,下巴尖尖,想要忘记都非常的困难。 “是他。他来这里干什么?” 袁战站下,回头瞧了一眼,发现他跟着杨士济的马队过去了。 看来这饭不能好好的吃了。 袁战无意改变历史,但对他有利的事情也不想无动于衷。 什么对他有利,当然是杀戮了,杀戮越狠,他越是受益,但出于对死者的一种尊重,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有尊严的死去,尤其像卫将军杨士济这种,摆明就是来送死的。 黑衣怪客是干什么的,别人或许不清楚,他袁战可清楚的很,当初一拳打死杨茂不假,但却挖走了他的心脏,其心地之狠毒,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根本就不是人,至于是什么,除了妖和怪,还能有什么,反正不是鬼。 所以等他们过去以后,袁战也出了饭店,远远跟了上去。 快要靠近士兵时,黑衣怪客一拐钻进了巷道。 袁战跟过去,正好看到他跳上墙头,伏着身子向里潜行。 这里是皇城的外城,与皇城仅有一道高墙之隔,很明显,黑衣怪客就是要进皇城。 袁战悄悄过去,也跳上墙头,从远处一间屋顶上找到他,正飞快朝皇城接近。 皇城这道关是不好进的,先不说天上时不时有暗卫飞越,警戒下面的动静;就是墙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御林军,弓箭手、刀斧手,随时随地会招呼试图飞越过去的人和物,说是飞鸟难渡,是一点也不带吹嘘的。 袁战在距离怪人几十米的位置伏下身子,看他如何翻越。 说实话,这也是一种学习,日后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算有了铺垫。 只见怪人在高墙下面停下,蛰伏片刻之后,忽然从他的身上跑出两只灵猫,一东一西,分朝两边的城墙爬去。 刚开始还没人发觉,在接近中墙的时候就有官兵从上面探出脑袋,叫了一声:“有情况。” 马上就从垛口后面伸出几十支弓箭,对着灵猫一通乱射。 灵猫身法灵活,躲避弓箭的同时朝着东边奔去,在城墙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 另一只也被发现,然后向西逃去。 这样两只灵猫就把守军的注意力给分开了,中间形成一个空白。 也就在这时,怪人飞起,只是一跳就到了垛口下面,然后向里一探头,飞身跳了进去。 后面的情况袁战就看不到了,不过长的知识不少,以后再有这种事情知道怎么办了。 两只灵猫到底没有逃过被射杀的命运,一前一后,喵呜一声,摔下城墙。 轮到袁战了,从锦盒里唤出一个女鬼,驭鬼术面授了一番机宜,一挥手道:“去。” 女鬼飘飘忽忽就上了城墙。 因为鬼是有形无质的,所以直到上了城墙也没有人发现,然后在一名官兵的脖子后面轻轻吹了口气。 官兵一回头,见一张煞白煞白、明灭闪现的鬼脸,正对着他,吓的嗷一声就蹦了起来,嘴里叫道:“鬼啊!有鬼……” 旁边官兵闻听回头,也都看到女鬼,顿时就有些乱套了。 有领队的头目大喝一声,这才安静下来,然后乱箭齐发,朝女鬼招呼。 女鬼在箭雨当中飘忽行走,挥洒自如,忽然往城墙下面一跳,消失不见。 袁战已经趁着混乱,在城墙的那一边,悄悄飞越了过去,直奔城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刚从城上下来,就被怪人给堵上了。 “你有事儿?”袁战腆着脸问。 “你为什么跟踪我?”怪人阴沉着一张怪吓人的脸问。 袁战反驳道:“笑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规定这边只能你走。” 怪人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就道:“别再跟着我了,否则对你不客气。” 说着朝他呲了呲牙,露出两边一对大獠牙。 还真不是人。 袁战冷笑,从怪人身边一闪而过,朝着金銮殿奔去。 怪人在后面跟着。 袁战回过头来,轻轻哼了一声,以示警告,然后不再管他,翻墙过殿,渐渐靠近金銮殿,然后在东面一间大殿上停下,找了个檐头,钻了进去。 怪人在另一个檐头上藏下,与他隔着殿廊遥相守望。 这样无论是谁,想要动手都会被对方发现,并且也可能一起暴露。 袁战的目的与他不同,只要能藏住身形即可,超度嘛,也不必要非得到跟前。 放眼四顾,顿时感觉到了一片杀气。 金銮殿前面巨大的广场上,围着上千名甲兵,手执刀斧,严阵以待。 贾皇后这是铁了心要大开杀戒了。 虽然汝阳王不太赞同,但可惜势力不如楚王,只能听之任之。 时候不大,就见杨士济带着两个将军,走进武门。 来到台阶跟前,还不等上去,就从大殿里面跑出来一个太监,旁边跟着一名全身盔甲的将军,正是刚到京城的楚王。 杨士济拱手为礼,道:“楚王……” 只叫了一声,就见楚王一挥手,喝道:“拿下!” 两边军兵蜂拥而上,把杨士济三人给围了起来。 两名将军想要抵抗,但哪来得及,再者力量悬殊,一转眼就被人按倒在地上,用绳子捆上了。 杨士济似乎已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也没有反抗,任由军兵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用绳子捆上,这才大声说道:“楚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王哼了一声,手一挥,太监过来,从袖筒进而拿出一卷圣旨,开始宣读。 “卫将军杨士济接旨:现已查明,卫将军杨士济伙同宰相杨士骏、车骑将军杨士洵,预谋造反,罪大恶极,特处以极刑,即刻执行;其家人,诛三族。钦此!” 杨士济仰天一声长叹,声音有些凄苦,道:“楚王,你以为今天赢定了吗?我看未必。当日宰相若是听了我的忠告,何至于到此地步。古有言之,后宫弄权,社稷沉陷。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也要自食恶果。” 楚王铁青着脸,抬手向下一挥。 刀斧手过来,把三人按在地上,一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第三十三章 诛三族 一代名将杨士济,终因一念之差,枉死在贾后与楚王手中,成为八王乱政中第一个被杀的朝廷大员。 随后贾后出来,拿着一道伪造的圣旨,命令楚王带兵攻打宰相杨士骏、车骑将军杨士洵的府第,铲除二人及其党羽。 等到楚王带兵离开,宫里顿时安静下来,太监宫女等全都龟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御林军被调到外围组织防御,防备有人突然攻打后宫。 灯光也很快黯淡下来,大概是负责掌灯的宫人也走了。 金銮殿前面一下子就空了,看不到一个人,只在长阶下留下三具冰凉的尸体。 袁战朝怪人方向看去,发现他也在看他,似乎在预谋什么。 突然,怪人飞身而起,直朝广场扑去。 袁战毫不犹豫,一纵身也从檐下飞了出来,猛追怪人,人还未到,一拳对着就轰了下去。 怪人果然是来抢尸体的,或者说抢食杨士济的心脏。 袁战不知道他跟杨家到底有什么仇,吃了杨茂的心不够,还要煞费苦心追到皇宫里面再吃杨士济的。 想必他也知道,直接袭杀杨士济不太容易,所以就追到这里等着了。 那么他也一定知道杨士济今天会有此劫了。 袁战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阻拦他,也许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也放是因为杨艳,反正不能眼巴巴看着他把杨士济的心给摘走了,否则对不起他一百二十年的功力。 砰! 两在杨士济尸体上方交手,各自退后,然后又扑了上来。 袁战的招式很简单,很直接,也很粗暴,目的只有一个,你别抓,你抓我就砸你。 因为他没有接受过招式方面的修炼,所以无招可言,仅凭着强大的修为硬扛,反正不能让怪人得手。 这样一来反而不受怪人虚招、变招的诱惑,每次都能抄底反杀。 十几下以后,怪人捂着手肘退后,挨了袁战好几铁拳,每次都痛的他直咧嘴。 袁战也是,看着手背上、胳膊上的血道子,忍不住骂道:“你他玛那是手吗,再抓我把你手指头掰掉。” 怪人咬牙切齿,忽然冲天而起,直朝宫门方向飞去。 袁战一愣,以为来人了,可仔细一听没什么动静,也没人往这里走,便赶紧收起杨士济的两载尸身,暂时盛进了装金银珠宝的口袋里,生前享受荣华富贵,死后还能躺在金银堆里,此生无憾了。 另外两名将军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袁战匆匆为他们超度,等走马灯完结,手中一沉多了两件兵器,是两把样式相仿的短剑,不及细看便扔进口袋里,撒腿朝宫外跑去。 怪人早就走的没影儿了。 袁战也没心情去追他,只记着圣旨上说的,诛杨氏三兄弟的三族,一定会有很多人被杀,这种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于是出了皇宫,直奔宰相府。 还没等来到跟前,就看到一片通红,宰相府内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夜空。 楚王真够歹毒的,直接一把火烧了宰相府,然后派兵包围整个府第,只要有人出来,一律格杀勿论。 所以,哭喊声、打杀声,震天响。 还有周围一些住房,被大火殃及,不是房子被烧着了,就是人被砸死在里面了,哭爹喊娘,拖儿带女的,响成了一片。 袁战看着不忍,就又朝车骑将军府走去。 这边是汝阳王的人马,已经包围了将军府,在此之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死了不少人。 袁战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从府里押出许多杨氏子弟,被挨个按倒在府门前面,等到太监宣读完圣旨,全都砍死。 然后又从里面押出来一批,砍完之后又是一批,到了后面,已经以女人居多了,一个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哀嚎痛哭。 但是没用,刀斧手都是冷血动物,上来无论老少,也不管丑俊,一刀毙命。 砍到最后,里面再也押不出人了,汝阳王一挥手,命令军兵进去搜,只要找到的,当场格杀。 将军府里外,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袁战看不下去,就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跳上房顶,盘坐下来,开始超度。 地葬王经念诵起来,大量新死的亡魂从尸体上爬起来,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己昔日的家园,默默的向功德林走来,然后消失在坟茔之间。 走马灯闪个不停,袁战没心情去看,只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经文,送亡灵们最后一程。 新死的亡灵与日久的不同,尚处于灵智健全,且五感精神与活着的时候无异,所以生前有某种怨念之类的,就会在此时爆发出来。 之所以有厉鬼这一种群,就是由此而来的。 所以,杨氏亡灵当中也出现少量怨念极重的,挣扎着不肯离开,最后被白光强行拘了进去。 这一过程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再也没有亡魂从府中出来,袁战这才停了诵读。 锦囊里堆放的奖励大约有一千来个,绝大部分是阴蚀果,及少量冷兵器,与杨士济两名将军给的奖励差不多。 袁战也没细看,就又朝着卫将军府去了。 杨士济已经被杀,家人群龙无首,被楚王的兵马一包围,就都缴械投降了,然后纷纷被杀。 死状之惨,与车骑将军府一模一样。 当然,其中是否有人逃过这一劫,或者成功冲杀出去,现在还无人知晓。 袁战到的时候,屠杀已经完了,楚王的军兵正在府里搜刮财宝,追杀逃逸的族人。 与之前一样,在就近找了个隐秘的地点,袁战开始超度。 这兄弟两人的府第,规模差不多,连主带仆,都将近八九百人的样子,所以超度完毕,袁战又得了一堆奖励。 眼看天就要亮了,袁战便又朝着宰相府赶去,争取在天明之前结束这场超度。 可是刚来到宰相府跟前,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两个鬼物,一个手拿着哭丧棒,一个手执锁链,挡在他的前面喝道:“大胆妖人,竟敢与地府抢夺亡灵,黑白无常在此,还不速速离开,否则,将你一并拿入地府,交由阎王处置。” 第三十四章 壮阳丹、醒神汤 黑、白无常? 袁战就纳闷了。 他都来这么久了,也超度过很多亡灵,怎么以前没见黑、白无常露面,今天就偏偏出现了? 转动着脑袋找了找,果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怪人,正幸灾乐祸冲他笑。 袁战不知道他是怎么引动黑白无常的,但显然跟他有关系。 于是清了清喉咙,脸上堆点儿笑,一抱拳道:“黑大哥,白大哥,两位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会抢夺亡灵呢,不就是在帮地府引渡吗?” 白无常晃晃手里的哭丧棒,叫道:“少废话,地府的事情岂容你这外人插手,尽快离开,否则给你好看。” 说着两个哭丧棒一碰,顿时就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向他压来,重逾大山。 袁战心中一凛,这两个鬼物果然不简单,既然这样,那还是先走。 想着,掉头就走,一转眼消失在街角。 黑、白无常却是愣了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听话,还真的走了,原以为要比划两下子的。 “那什么……这些新鬼怎么办?” 黑无常晃着锁链问。 白无常拿哭丧棒顶了顶脑门,颇为后悔的说:“早知这样就不该逼他,让他收走算了。” 黑无常道:“我早提醒过你了,收起你那套威逼利诱的老办法,都失败多少回了,你就不听。这下搞砸了,人家不吃你这一套。” 白无常道:“你怨我喽?地府鬼满为患,是我造成的吗?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套听一下那人的来路,还有错喽?” 黑无常把锁链往脖子上一挂,叫道:“得得,跟你我都没关系,谁爱管谁管。反正阎君早就下令了,百年内不再管此界之事,乐得清闲。走了,找地方喝两盅去……” 说着,两个鬼物晃晃悠悠走向街角,一闪不见。 怪人等他们离开,一纵身跳进了宰相府,迎面看到地上躺着两个死人,上前一爪一个,抓出两颗血淋淋的心脏,丢进嘴里一阵大嚼。 此时的宰相府,跟车骑将军府、卫将军府一样,遍地都是死人,有被军兵砍死的,有被大火烧死的,还有少数女人被凌辱致死,总之一个字:惨,惨不忍睹。 但这对怪人来说,却无异于一场饕餮大餐,走一路,抓一路,也吃了一路,全都是死人的心脏,无论男女老幼。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人的心脏这么好口,但这个样子着实看着太残忍,太血腥,因为很多人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抓出来的心脏也都是鲜血淋漓的。 就这样大概吃掉几百颗心之后,怪人的体形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脸,渐渐变得圆润饱满起来,两颊能够看到肉了,下巴也鼓了起来,脖子变粗、变短了,最明显的地方是额头,天庭宽阔,像个福将。 然后是他的身材,由一根瘦竹竿变成了魁梧大汉,手上、胳膊、腿上肌肉凸起,气血充盈。 这,已经跟原先截然不同了。 至此,怪人目的已达到,总算不再掏死人的心。 然后哈哈一笑,跳上墙头,扬长而去,所过之处只留下几百具被掏走了心脏的尸体。 关于这些尸体的事情,是在半个多月以后才被人流传出来的,据说当时是楚王为了避免被人指责和唾骂,故意封锁的消息。 对此,袁战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离开宰相府后,他特意跑到了较远的城南,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一连两天没有出门,抓紧时间消化阴蚀果,以及其他那些奖励的物件。 最大的一件,是一套七十二把短剑。 虽然当时比较匆忙,但袁战自信记的很清楚,这七十二把短剑是从两家分别得到的,也就是各有三十六把。 因为三杨是兄弟,所以袁战现在怀疑,宰相府里应该还有三十六把,这样就能凑够一百零八把,如果都能炼成飞剑的话,那可就是一个大型的剑阵了。 所以,这两天除了快速吸收阴蚀果所含的功力,提高他的修为,其他时间就在研究飞剑和剑阵了。 只是可惜有剑、有阵,但没有剑法和阵法。 另外就是两颗壮阳丹,和一葫芦药酒。 壮阳丹是他超度杨士济和杨士洵之后,功德林奖励的,两人的级别也挺高,都升到了中层。 药酒又名醒神汤,是杨士洵家一名谋士,名叫吴了,在功德林的级别稍低于二杨。 对于壮阳丹这两个物件,袁战一直不甚明了,不知道功德林奖励这种东西到底干嘛用的。 前世倒是知之甚多,但不知道是否为一种东西。 醒神汤,闻起来有股酸菜的味道,这玩意儿喝一口绝对提神,不过袁战看中的不是这个,而是盛汤的葫芦。 与戳仙葫不同,这葫芦更像一个冰箱,醒神汤装在里面拔凉拔凉的,喝到嘴里都榨牙。 袁战的打算是,先把醒神汤喝了,空出葫芦暂时盛放杨士济的尸体,以免时间长了再腐烂臭了。 当然,他也是这么做的,第二天晚上超度杨士济亡魂之后,就把他的脑袋缝到身体上,给塞进了葫芦,日后见到杨艳给他就是了。 但是,喝完醒神汤之后却出现了一种状况,整个人感觉飘飘忽忽的,似乎有另外一个自己蠢蠢欲动,想要从身体里面飞出来,弃他而去。 袁战不得已又重新审视起了壮阳丹。 醒神,壮阳,似乎是相辅相成的,不可或缺。 于是一狠心,把两颗壮阳丹丢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临吃之前还特意准备了两大桶凉水,往里面扔了两块冰块,万一身体出现全身发烫,精神恍惚,急需去火时,就把脑袋往水里一塞,应该能够缓解一阵子。 结果没出现他想像的那种事情,就连之前那飘飘忽忽的感觉,也随着壮阳丹的药力流走全身,渐渐舒缓了。 然后的然后,嘭的一声,袁战体内就跟放了一个炮仗一样,全身肌肉痉挛,经脉抽搐,骨骼颤动,五脏六腑移位,一阵抽筋剥皮般的剧烈疼痛,由心底迅速传到了全身各处器官。 最后双眼一翻,人就晕了过去。 等到醒转过来,发现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皮肤表面渗出一层厚厚的油脂,都沾到了衣服上面,腥臭味刺鼻。 这是怎么回事儿? 袁战稍一用力,感觉除了有点儿粘粘的之外,身体上下清爽无比。 心念一动,强大真元自丹田内缓缓升起,流入一个全新的道基,在体内轰隆隆流淌,所过之处惊涛骇浪。 第三十五章 修士的道基 袁战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刚一下楼,就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瞧,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四十来岁儒生,独自一人占了一张方桌,桌上四个碟子一壶酒,旁边放着一把黑黢黢的长剑。 由于刚发生了杨氏三兄弟灭族的惨案,食客里面有九成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聊得热火朝天,所以相比之下,这个人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不太合时宜了。 走到楼下,见他还在看自己,便微微点头,准备结账走人。 哪知那人直接站了起来,招手道:“兄台且慢,可否移驾,在下有几句话要说。” 这几句话声音并不高,但在嘈杂的饭馆内传过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带一点儿杂音的。 袁战心中一动,便来到跟前,拱手道:“老兄是找我,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请坐!” 那人向对面一指,示意就座。 袁战这才注意到,在他的对面还有一副碗筷。 一个人用两副碗筷显然不像,那就是给其他人准备的,而这个人,就是袁战。 袁战不动声色,道谢落座,伸手去拿酒壶,却被对方抢先,也不见他动手,只是握着壶把轻轻一斜,酒就从壶嘴里飞出来,不偏不倚正落在袁战的酒杯里。 袁战瞥了一眼,丝毫不以为意,却一把抓向旁边的长剑,那人想要阻止,终因失了先机晚伸手片刻,被袁战抢去。 袁战横剑在手,笑眯眯交到左手,一按压簧,轻轻拉出两寸。 剑柄下面,剑身上雕着一个金色的“卫”字。 袁战就算再无知也知道这把剑,暗卫专用,那么这人就是一名暗卫了,整天在京城上空飞来飞去的就是他们。 而金色,应该代表一种高贵的身份。 还剑入鞘,放回桌上,袁战这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嘻嘻看向金字暗卫。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金卫就不想再端着了,把剑往他这边挪了挪,问:“老兄在何处高就?” 袁战知道就算不说也早晚被他查出来,就道:“校尉府兵曹部仵作。” “仵作?” 金卫神色狐疑。 袁战嘿嘿笑,道:“对,验尸官。” 金卫哼了一声,不无讥讽的说道:“隐藏的很好嘛。” 袁战道:“不过是混口饭吃。” 金卫道:“你这番修为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真让我等无地自容了。” 袁战只是笑,心里却升起一个疑问,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来的。 既然是暗卫,那一定属于修仙士一流,应该是他们有一套特殊的方法,能够无声无息的辨认出其他的修仙士。 想到这儿便不动声色的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施展开九幽曈术。 曈光如同一面照妖镜,清楚的看到暗卫体内一条若隐若现的道基,与昨天晚上袁战新生成的道基极其类似。 这,就是修士修行打下的基础,俗称道基。 暗卫就是发现袁战体内的道基,这才出声邀请,并追问他的来历目的的。 喝了口酒,金卫端着酒杯寻思了一会儿,道:“可愿意加入我们,我可以为你作保。” 袁战摇摇头,道:“多谢好意,我觉得还是做验尸官轻松一些。” 金卫沉默片刻,道:“既然这样我不勉强。但在京城之内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绝不姑息。” “好!” 袁战起身,问:“我可以走了吗?” 金卫点点头。 袁战便来到柜台前面,结了房钱,出了客栈,直奔校尉府。 刚走进校尉府大门,就看到里面集结了许多差役,各组的仵作也都到了,正在商量着出公差呢。 何平眼尖,一眼看到他便招起手来,等到他过来,小声说道:“小祖宗,你总算回来了,想累死我们几个呢,快点换衣服,准备出差了。” 袁战低头瞧瞧身上,确实不太像验尸官,跟个秀才似的,冲他呲牙一笑,跑进后衙,进到自己屋里,翻出那条临走前洗的干干净净的工作服,换在身上。 临出门的时候发现,他屋里多了一张床,上面还放着一卷铺盖。 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住了进来。 呀,他的地盘还有人敢抢,胆子不小啊。 回到前面,袁战这才发现在何平和曹顺的身边多了两个新人,其中一个看着脸熟,是曹家寨老族长的孙子曹朗,另一个没见过。 何平见他回来,便安排道:“曹朗,袁战你认识的,跟着他就是了。宋魁,你跟着曹顺。” 两人赶紧答应。 曹朗更是过来相见,朝袁战行了一礼。 袁战冲人点点头,问何平:“去哪儿?” 何平小声道:“宰相府。” 袁战奇道:“不都杀了吗,还去干什么……” 何平嘘了一声,眼神示意前面,摇头不语。 袁战便不再问了,见曹朗拉了满满一车的草席,有些好笑,连忙让他把多余的都卸下,只留下几张当当样子就是了。 宰相府不是案子,是事件,就算拉着草席去了,也用不上的,没人会允许他们把尸体拉出来的。 这时等候任务的从事官也都拿着文书回来了,然后各司其责,分别带着自己的手出发了。 兵曹司今天的工作很特别,四个组一起出发,可见牵涉的人一定很多。 原来的兵曹卫大人也不见了,换了一个程从事。 程从事话不多,不苟言笑,拉着一张脸只说了两句话,就带领差役和仵作出发了,直奔宰相府。 在一片狼藉的后花园里,数百具尸体被凌乱的丢在那里,垒成一座小山。 走近了才会发现,这些尸体无论男女老幼,胸口上都有一个血窟窿,血液早就结痂了,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心脏没了。 袁战只是看了几具尸体,心里就想起一个人来。 那本是一个怪人,或者说就是一个妖人,喜食人的心脏,那天晚上他曾经看到他在附近现身,这些杰作八成就是他留下的。 何平等人都是初次看到这里的情景,还没等靠近就有些站不住了。 这可不是一具两具尸体,而是一百、两百,甚至上千。 这么多冤魂集结于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要出人命的。 程从事自打拿到文书,脸色就没有舒展过,看到这一幕,更是眉头紧锁在一起,最后硬着头皮叫道:“大家都当心一些。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出偷心贼留下的踪迹,将他抓住,绳之以法。何平,你们去那边;魏虎,你们在这里;张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