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女孩的风雨人生路》 第1章 机会 九十年代,在西部的地区,流行着一句口号:“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在这样的口号声中,许多的青壮年人南下打工。在有些乡下农村,甚至到以能出门打工为荣,那叫有本事;以没去打工为耻,那叫没出息。 十七岁的周洁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中考落榜后,她一直在家帮忙干农活。她是很乐意的,毕竟她已长大成人,应该为父母分忧。 当周围的同龄人、小时的玩伴都加入到打工的大军,她感受到孤独,仿佛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出去打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要去看那繁华的都市,尝尝打工的滋味。 周洁的母亲刘桂香坚决不同意她出去打工。她有她的顾虑:周洁是独生女,心思单纯,本性善良,长的又是村子里公认的漂亮。让她远去千里之外的城市,背井离乡,没个兄弟姐妹的保护,怎么能让人放心?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安全。 可是看她一个人在家郁郁寡欢的样子,像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小鸟,当父母的也是很为难,态度也不是那么的坚决了。 这天,同村的侄子媳妇陈小琴来找刘桂香。原来她和侄子周青打算去广东打工,由于修了新房手里没什么钱,想来借点路费。刘桂香心中一动,拉着陈小琴闲聊。 “小琴,听说你以前也出去打过工,是?”刘桂香笑眯眯地问。 “嗯,我以前进过电子厂的。” “那进厂容不容易,厂里安不安全呢?” “有熟人介绍的话,进厂就很容易,天天呆在厂里做事,都很少出去,安全是不用担心啦,”陈小琴见她问得这么详细,好奇的问:“二婶,是不是小洁想去打工?” “她就是一直想去,只是我不放心。” “二婶,她想去就让她去嘛,你看现在有几个年轻人还在家务农的?” “是啊,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刘桂香沉吟了一下,“小琴,我想麻烦你们带小洁出去打工,可以吗?” “没问题呀,男孩子不敢说,女孩子进厂还是比较容易的,很多厂只收女工,”陈小琴很爽快地答应了,又笑着问道:“二婶,你真想好了吗?” 刘桂香叹了口气:“唉,人说女大不中留啊,她想去就让她去,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她。” “说什么麻烦呀,都是一家人,应该的。”陈小琴收好钱,“你叫周洁准备一下,后天我们就出发。” 周洁打猪草回来,得知母亲终于同意她出去打工,顿时欢天喜地,高呼:“妈妈万岁!”惹来她妈妈一顿念叨不稳重。爸爸周贵平叮嘱道:“以后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不争强好胜,不贪便宜。” 出发前一晚,周洁收拾着行李。刘桂香一边帮女儿叠衣服,一边不停地叮嘱在外的注意事项。 周洁将衣服使劲往包里塞,笑道:“知道啦,妈妈你都重复三次了,我会给你们写信报告情况的,嗯,每天写一封好啦。” 刘桂香嗔怪道:“哪是要你天天写,上班已经那么累了,” 她顿了顿,“还有,要是上班太累太辛苦就不上了,别累坏了身体,你就回家来,妈妈不会怪你的。” “妈妈你放心啦,我知道的,太累换一间厂 呗。” 次日,周洁在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下坐上了去火车站的汽车。望着公路边的父母越来越远的身影,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滑落下晶莹的泪水,她终于体会到了与亲人离别的那种揪心的酸楚。早上九点多,他们到达了火车站。 火车站广场永远是人来人往,此刻更是人满为患。人们或成群席地而坐,或形单影只靠墙而立,等候着自己那列火车。售票处外排着几条长长的队伍,人们都伸长脖子望向售票窗口,期望能快点轮到自己。 周洁和陈小琴都晕车,三小时的车程让她们备受折磨。两人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有气无力地跟在周青身后,来到了火车站。 周青心说,怎么晕车和生大病是一样的。他有点担心,要是晕倒一个怎么办?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俩休息。他四处张望,靠墙边和那些大柱子下都坐满了人,广场地上倒可以有位置坐,可两人得找些支撑才好休息。 他们终于在大柱子旁挤了个位置,坐地上太凉了,他将几个背包靠在地上,让两人坐在背包上,背靠柱子休息。然后急匆匆地去售票处排队。 一个小时后,周青回来了,下午两点半的票。“还好,买到最后几张座位票,马上就只有站票卖了。”周青喜笑颜开地说。陈小琴笑着说:“我们出门就走好运,一定会好运连连!” 三站台,一列火车静静地卧在铁轨上,深绿色的车身上有些地方的油漆斑驳脱落,露出底层的铁锈。车厢门口处的检票员都已就位,等待旅客们的到来。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出现了,像流水一般从车站的高架桥上流淌而下。 很快站台被人群填满,桥上还不断有人汇入。检票实在是太慢了,人群堵塞在门口,压抑住人们激动,近在咫尺的车厢却是那么可望不可及。 先上车的人想透透气,刚打开窗户,就有人把背包塞了进来,人也紧跟着扒上窗户钻了进来。顿时外面的人群爆发了,身强力壮的人纷纷往窗户上扒。没开窗户的被外面的人敲着窗户骂,迫于压力只得打开,然后人和背包不断从窗口涌进车厢。 有些里面的人不让进,因为很多人塞在窗口位置还没?通,那人就卡在窗户上,半截身子在里半截在外,堵住了窗口。后面的人嫌他啰嗦,推的推屁股抬的抬脚,三下五除二又把他塞了进去,接着又上。 每个窗户都被打开,都有人在扒着上。有人从厕所的窗户钻进去,想着反正是站票,这里上厕所方便,干脆站厕所里不走了。 车厢里也是一片混乱,因为许多人没座位,上了列车后,就在过道上找个离厕所近的位置停下,不愿往中间走了,却堵塞住了后来的人。 列车员进到车厢?散人群,“都往前面走,往前走,不要逗留!”有人扒窗户把皮鞋弄丢了一只,趴在窗户上苦苦哀求外面的人帮他扔进来,终于有好心人捡了递给他,他如获至宝宝,连声道谢。有人提的腊肉袋子被挤掉了,无法寻找,狠下心,不要了!上车要紧。 所有买站票的人都是一样心理,人太多了,上车慢了可能就走不掉了。 周洁他们随着人潮来到站台,热火朝天的扒窗户行动还在上演。她目瞪口呆,天哪,上火车是要从窗户进去吗?她爬不上啊! 周青护着陈小琴,随着人群慢慢向车厢门口移动。如果他一个人,他也可以去扒窗户,那样肯定快,现在有老婆和妹子一起,只能随波逐流。 他安慰陈小琴,“不要着急,我们有座位的,别人抢不去。”陈小琴点点头,心下稍安,回头看看周洁,只见她小脸苍白,神情忧虑,拍了拍她紧拉着自己背包的手,笑着说:“不用慌,我们有座位的,你只管跟着我走就行了。” 周洁点头“嗯”了一声,开始担心这么多人火车能装得下么?会不会到时像公共汽车,人满员了就关门,那他们这些后边的人怎么办?只能干瞪眼吗? 周青他们几个终于上到车厢,面对一堵堵人墙,感觉好难逾越,后面的又不住地催,“往前走啊,快点!”他们排除千拦万阻终于来到他们的座位,却发现都有人坐了。好在那些占住座位的人在确认了他们的票后,都配合地让开了位置。 三张票有两张是一排的,另一张在后排靠窗。 周洁坐了那个靠窗位。面前还有个小座板,虽然上面放着好几个水杯,也可以趴在桌沿休息,她想,这位置真好。 火车容量惊人,把站台上那片黑压压的人潮统统装进了车厢后,鸣了几声笛,然后就像一条吃饱喝足的巨龙,缓缓游出了站台。 第2章 转车风波 火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拥挤的车厢中,空气沉闷。汗味脚气味腊肉味咸菜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怪味弥漫在车厢中,加上拥挤的人群,让人感觉窒息。 一些坐过道座位的人突然发现,稍一抬头下巴就能对上人家的肚皮或者屁股,很是压抑。只好扭着头,看向那狭小的车窗,欣赏窗外的天高地阔。试想要在这逼仄的地方站上七十几个小时,那绝对是非常辛苦!自己起码有个座位,想着心境也平和多了。 过道上除了人就是各种各样的行李袋,尼龙袋,麻袋,花格子塑料袋,牛仔布包,五花八门,将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填充得结结实实,人们见缝插针地处在各个空间。 列车缓缓加速,熟悉的故土渐行渐远,陌生的他乡在前方等候。 周洁望向窗外,窗外的风景迎面扑来又迅速消退,意味着离生她养她的家乡越来越远,离深爱她的父母也越来越远,他们的音容笑貌不断在眼前闪现,她漂亮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 她想他们了,离别的场景历历在目,她鼻子一酸,泪水马上滑落到脸庞,她低头趴在桌沿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此刻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跟风,向往繁华的都市,向往别人的打工生活。明知道父母有许多的不舍和担忧,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他们,让妈妈落泪,让爸爸也红了眼眶,这就是不孝啊! 她希望火车此刻宣布停运,所有旅客就地下车,她会喜极而泣,第一个冲下车去,奔向父母的怀抱。 可火车平稳地在铁轨上奔驰,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声,丝毫没有停运的可能。是啊,试想这结结实实一火车人,如果停运,怕是要把火车砸个稀巴烂。 放眼车上,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也不少,他们能忍受背井离乡之苦,她又为啥不能做到呢? 周洁渐渐平静下来,既然选择了打工,就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旁边的中年妇女侧着头和对面两中年夫妻聊着家常,虽然语言透过别人腿缝间传递,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小洁,小洁——”陈小琴在前排叫她,她抬起头来,“陈姐。” 陈小琴对她瞅了瞅,笑道:“坐汽车你晕车,坐火车你也晕啊?” 旁边的中年妇女好奇地看向周洁,周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没有。” 中年妇女对陈姐说:“坐火车哪里会晕车,没有汽油味,汽车那汽油味太重了,我一上车就晕。” “是啊,我也晕车,还吐了,坐汽车真是受罪。”陈小琴回应道。 “哎呀,我也是,吐得肚子痛,恨不得下车走路去,司机又不停车。”中年妇女说完,周围的人都笑了。 陈小琴对周洁说:“看你一直趴着,以为你不舒服,没事就好,有什么给我说一声。”周洁点点头,心里一阵暖意。 陈小琴坐下后,对周青说:“小洁好像在哭,眼睛红红的。” 还没等周青说话,她接着说:“可能她第一次出门,想家了。” 周青叹口气,“唉,答应带她一起出来,我其实挺担心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二叔交代,可我又不好拒绝。” “呸呸呸,”陈小琴嗔怪道:“会不会说话?出去帮她找间厂就好了,厂里很安全。” “那倒也是。” “再说二叔帮我们,带小洁出来又不是好难办的事,你好意思拒绝?”陈小琴说完,周青挠着头笑着点了点头。 火车渐渐放慢速度,停在一个小站,站的确小,才四条铁轨,连个站台都没有。火车就静静地停在那,不上客也不下客,像是在歇息。 车上有人说这是一班慢车,走一站停一站,大站小站都要让车。大家一阵叹息,为啥总是我们让别人,没人让我们呢? 十多分钟后,前方一列火车在远方鸣笛,表示要进站了。周洁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是去哪儿的列车,却见一道长长的深红色身影呼啸而过,什么都没看清,只带给她一阵冷风。 这时火车底下发出“哧”的一声放气声,周洁以为要开始启动了,结果火车纹丝不动,又过了大概一分钟,响起了第二声“哧”,三声过后,列车终于缓缓移动起来。对于第一次坐火车的周洁来说,一切是那么新奇、有趣。 火车终于到了一个大站。车刚停稳,站台上的十几个小商小贩蜂拥而至,他们推着装满食品的小推车在站台上来回穿梭,卖力的吆喝着。 小推车上有水果、快餐、熟食、饮料,那拳头大的鸡腿、红亮肥美的猪蹄,闪着诱人的光泽,让人垂涎欲滴。 虽然小贩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买的人却是不多。 有人探出头来问:“卖鸡腿的,多少钱一个?” 小贩殷勤地推着小车过去,“十块,老乡,来一个啊!” “不要,太贵了,等挣了钱回来买。”那人缩回了头,惹得周围一片笑声,小贩悻悻地去了下一节车厢。 周青问陈小琴,“你想吃啥,我给你买。” “不要,都那么贵。” “你身体要紧,上午晕了车中午没吃东西。” “那好,看那猪蹄不错,买份来尝尝,叫他多拿根竹签。” 猪蹄递上来了,颜色红亮,散发出一股肉香。陈小琴用竹签穿了两块,起身向后排,“小洁,吃这个。” 周洁支着头正在看外面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听见喊她,抬头见陈小琴的递过来的猪蹄肉,肥美且油腻,慌忙摆手说:“陈姐,我不吃,你们吃你们吃。” 陈小琴认为她在客气,执着地伸长手臂,“拿着,不吃东西怎么行,别饿坏了身体。” 周洁想解释她哪里饿呀,晕了车看着这个都想吐呢。看实在推辞不过,接了过来,“谢谢陈姐。” “客气啥呢,赶紧吃,别凉了。”陈小琴心满意足地坐回座位啃猪蹄了。 周洁望着手里肥美的猪蹄肉,吃,不想张嘴,不吃扔了又对不起他们一番心意。她微微张嘴,咬了一小口,还好,肥而不腻,没有想象中的反胃,不过虚有其表,味道却不怎么样,还没村里酒席上的好吃。 她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想,二哥真奢侈,二十块的猪蹄都舍得买给陈姐吃。一路上他对陈姐细心呵护,走路怕摔着,人多怕碰着,随时小心翼翼,二哥真是个好丈夫,陈姐真幸福。 火车上目前最艰难的一件事,就是上厕所。上厕所必须经过站满人的过道,要穿过人墙,跨越行李包,在背包与人之间寻找落脚点,还要接受无数不耐烦的叹息。 大家尽量少喝水,多忍耐,蓄势待发。待到有人前往,便立即跟上,大家一起分担怨气,也就没那么难过。 所以车厢里不时就有厕所突击小分队,一队人马一个跟着一个,让占过道的人感受到敌强我弱的悬殊,便会收拢腿缩紧臀围拉拢行李,毫无怨言地让出通道。 第三天,火车上的人们失去了聊天的兴致,发呆的发呆,养神的养神,连最聒噪的那个妇女也靠在座位上,了无精神,目光呆滞。两天两夜后,大家都很疲惫,站着的想坐着,坐着的想躺着,不能躺着就起身站着。 到了晚上,每排座位下面都躺着人,他们蜷缩在座位下,竟然是车厢中最舒服的所在。 第四天上午,周洁旁边的中年妇女抱怨道:“怎么还不到站啊,我的脚都坐肿了,像根大萝卜。” 有人接话说:“都一样,老子的脚肿得像冬瓜了。” 他旁边的人笑话他,“你这冬瓜也太小了。”惹得大家一阵笑。 有人笑道:“我们站着的没说啥,你们坐着的还闹情绪了,要不我们换一换啰。” “可以啊,你等着,我今天下午和你换。” “说个鬼哦,下午就下车了。” “唉,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想到下午就可以下车了,大家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周洁现在也是形容憔悴,马尾辫松松垮垮地歪在头上,显得很没精神。 她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后,偷偷提起自己裤脚一看,呀,脚真的肿了!那脚踝处胖了一大圈,圆圆的就像根胖白萝卜。她好奇地在肿胀的地方按了按,一按一个圆圆的小坑,原来久坐不活动脚会肿,长见识了。 傍晚时分,火车风尘仆仆地到达广州站。疲惫不堪的乘客们顿时纷纷恢复了活力,背着大包小包,蓬头垢面地涌出车厢,四天三夜的旅程,谁还会有光鲜亮丽的形象? 人潮中周洁照旧紧紧抓着陈小琴背包上面的带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丝毫不敢放松,只怕一松手,她就被这滚滚人流吞没。在这离家近两千公里的陌生城市,她感到恐惧害怕,陈小琴就是她坚实的依靠。 他们跟随人流涌向出站口。天已经黑了,广场上灯火通明。广场左边排着十几辆中巴车,司机热情地向着旅客们招手,说着广式普通话,“老乡,到哪里?坐车啦。” 周青向司机了解了一下,没有直达xx的汽车,要先到佛山站再转车,他们只得坐上了到佛山的汽车。 周洁透过车窗看去,只见四处都高楼林立,街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的景象。心想这就是广州呀,真不愧是大城市,终于开眼界了。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几人到达了佛山站。下了车,周青见广场旁边的中巴车上写有xx字样的牌子,便急忙带着两人过去上车。 周洁忍着晕车引起的恶心,机械地跟着周青两人上了车,车上没几个人,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上的汽油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她赶紧打开窗户,以免吐在车上。 陈小琴也是一脸难受,皱着眉头靠在周青身上,周青抚着她的背安慰道,“这班车坐完就到了,不坐车了。” 司机是个黑瘦的男人,见三人坐好了赶紧过来收钱,“老乡,收钱啦,三十块一个人。” 周青有些吃惊,“老板,没这么贵,广州到佛山才这个价。” “谁说贵啦?个个都是这个价,”他示意先上车的几人,“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三十块。”周青没办法,交了九十元。 不一会儿,司机启动了汽车。出了佛山站不久,汽车拐上了一条小公路,没有路灯,路两边黑漆漆的。 不多时,汽车在一个路口停下,司机匆忙下车,跑向不远处的士多店,原来是去打电话。 打完电话,司机上了车,对大家说:“老乡,我的车坏了,要去修车,不然不安全。”他又说,“我刚才打了电话,叫了车过来车你们,很快就到。” 乘客们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车走不了啦。刚才不是开得好好的吗?怎么就说坏就坏了?不过他是司机,他肯定比大家懂车,他说坏了就肯定是不能开了,不然何必叫另一辆车呢? 有人问司机,“师傅,那车费钱退给我们啦。”司机很和气地说:“不用退啦,等下你们坐车就不用给钱啦。” 周青听后,心中了然。老家也有这种情况,在客源不足的情况下,将乘客转车,两车人合并成一车人,司机负责交接,乘客是不用再付钱的了。 既然司机说了已经叫了另一辆车来接,那就等等,无论怎样,总得把他们送到目的地。 周洁靠在车窗上,苍白的小脸满是郁闷。又要转车,真烦人!晕车的人最怕折腾,一车坐到底才好。 周洁闻着阵阵汽油味,胸口又泛起阵阵恶心,嘴里开始分泌口水,这是要呕吐的前兆,她紧闭双眼,暗自忍耐。 十几分钟后,正当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一辆蓝色的中巴车在车前方不远停了下来。 司机下了车,过去和那辆车司机说了几句,便向着车上人招手,“大家都上这辆车啦,快点啦。”十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蓝色车上转移。 这辆车上就一个黑胖司机和另一个大胡子男人,没有其他乘客。 周青扶着陈小琴坐到周洁后排,等到他们安顿好,开始那辆车已不知去向。周洁心想,不是车坏了吗?还跑那么快,哦,可能是去修车了。 车子启动了,缓慢地在公路上行驶着。这时络腮胡男人站起身,“交钱了交钱了,三十块一个人!” 大家顿时傻眼了,怎么回事?一个小伙子说:“我们刚才交过钱了啊?” 络腮胡瞪着他:“交给谁的?” 小伙子耐心解释道:“就是刚才那辆车的司机,我们给钱他了。” 另一个男子附和说:“刚才那司机也说过不用给钱了。” 络腮胡吼道:“他收不收钱关我什么事?!你们坐我的车就该给钱我!有问题吗?!” 小伙子顿时不敢出声了。络腮胡来到第一排的中年男人面前,怒气冲冲瞪着他:“交钱!” 中年男人双手抱臂说:“我刚才交过钱了,你去问那司机要。” 这时汽车停止行驶,黑胖司机走了过来,态度恶劣地说:“坐车交钱,天经地义,难道你们想赖账?!” 络腮胡一把揪住中年男人胸口的衣服,同时“啪”地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交不交钱?!”车上后排有人说:“喂,你们怎么打人啊?”,络腮胡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狂妄地说:“打人怎么啦?谁不给钱就打谁!”那人再不吱声了。 中年男人本能的想还击,看到黑胖司机也瞪着眼盯着他,双挙难敌四手,为了三十块,不值得拼命,语气柔软下来,说:“你放开我啊,你不放开我怎么拿钱。”络腮胡松开手,还顺势推搡了一把,中年男人敢怒不敢言。 陈小琴紧紧抱住周青的胳膊,不让他去帮忙,她心想为了几十块钱,惹出麻烦不值得呀。 周洁坐在另一边的第一排,此时吓得瑟瑟发抖。他们这明明是讹诈,却还理直气壮地揍人,真是穷凶极恶!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她的钱放在行李包中,行李又不在身边,身上只剩几块钱,怎么办? 她求助地回头看向周青,声音里带着颤抖,“二哥?”周青心里很不服,可身边是两个女性,要是三个大男人他肯定要据理力争。他忍下气,对周洁说:“不要怕,我交钱就是。” 络腮胡两人收了中年男人的钱,又转身对着周洁吼:“交钱!”周洁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抱着头,周青在后排把钱递过来说:“收钱就收钱,对一个女孩子吼那么大声干嘛?”络腮胡接过钱,气忿忿地说:“不吼大声,你们这些捞仔捞妹能痛快给钱吗?” 看到这情形,后面人赶紧把钱准备好,规规矩矩递过去,络腮胡两人顺利收完钱,车子开始继续行驶。 第3章 工地巧遇 快到xx站了,周青在一个路口叫停了车。 几人赶紧下车,心里还害怕络腮胡又拦住他们要钱。他们上了另一条小公路继续往前走,不久就到达了周青大哥所在的工地。 他们来到一个大工棚前,工棚没有装门,在外就能看见棚内一半的情形。只见靠墙一溜大铺,有十多个人在铺上,他们有的躺着有的聊天,还有的在打牌,非常热闹。 周洁见到工棚里是清一色的男性,暗暗吃惊。她一路过来都没想过工地是什么样的情形,会有些什么人。她只想的是进厂,以为跟着周青就能进厂,出来就能到厂里。她现在才明白,出门首先要考虑衣食住行,在进厂之前这段时间,还得有落脚处。 周青带着两人进到工棚,气氛一下热闹起来,几个认识周青的人马上打招呼, “周二娃,是你啊?” “你也来工地做工啊。” “哟,家属也来啦。” “现在坐火车人多不多啊?我们上次出来火车都快挤爆了。” …… 工地上的人其实多数是老家附近不远的人,都是你带我我带他,一个介绍一个过来的。在这异地他乡,能见到相熟的老乡那是特别的亲切,所以才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说。 周洁挨着陈小琴坐在工地自制的木板凳上,手足无措,十分煎熬,她不习惯面对这么多人,还都是男性,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被骗三十块算好的了,有的是明抢,把身上的钱抢光了才放你下车。” “抢钱?那么大一车人,没人反抗吗?” “怎么反抗?人家手里有刀,人多势众的,遇上了只能认倒霉,拿钱消灾。” “还是要去正规车站坐车,外面的很多都是黑车。”周青和他们聊得非常热闹。 “周洁,真的是你啊!”一个短发女孩跑了进来,“我在外面看见你,觉得好像周洁哦,竟然真的是你!”女孩子开心地站在周洁面前。她身材娇小,五官清秀,眼睛特别明亮。 “张冬梅!”周洁激动地站起来,“怎么你也在这里呀?”刚才的郁闷瞬间消失,在这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能遇见小时候的玩伴,她直想掉眼泪。此时她深刻体会到“他乡遇故知”的感受。 “我到了好几天了,没想到能遇见你,太好了!”张冬梅也非常激动,她一个女孩子呆在工地上多无聊多难过,现在终于有个同伴了。 “冬梅,这是谁呀?”和张冬梅一同进来的男子问。男子皮肤黝黑,相貌端正,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体非常健壮。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桶,里面有洗好的衣服。 张冬梅拉过周洁,介绍道:“她是我小学同学周洁。她是五队的,就在那个坡上住。” “哦,原来如此,这下你有伴了。”男子点点头。 “那是当然,”张冬梅骄傲地甩了甩头发,又想起还没介绍,她对周洁说:“这是我四哥。”周洁跟着她叫了声“四哥”。男子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他把桶递给张冬梅,“衣服帮你提回来了,难道还要我帮你去晾?” “我才不稀罕你晾呢,周洁,我们一起去。” “好!”周洁本来如坐针毡,这下解放了,欢喜地跟随张冬梅拿着衣架出了工棚。 周平来到周青身旁,对张冬梅的四哥张茂林说:“这是我二兄弟周青,就是前几天我给你说的那个人,这是我弟媳妇。” 张茂林一边点头一边打量他们。周平对周青笑着介绍说:“他是我们建筑队带班的,张茂林,张老板。” 周青接话道:“想不到张老板年纪轻轻就这么能干,真是年轻有为啊!” “哪里哪里,周哥说笑了,我不是什么老板啦,叫我老四就行。”张茂林问周青,“吃晚饭没有?我带你们出去吃夜宵。” “不用不用,我们在车站吃过了,坐了几天火车,现在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那行,厨房那边可以烧水,住宿的话,阁楼上还有间空着,明天你就可以开工。”周青忙说:“行,我明天就上班。” 有了活泼的冬梅,周洁放松了不少。跟着她去工地上的厨房烧水洗澡,冬梅说广东不说洗澡要说冲凉,周洁觉得这说法真奇怪。 工地上的灶是用砖头砌成,烧的是废旧木板。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生着火,冬梅说煮饭的刘大姐和他老公在外租房住的,不然可以叫她帮忙。 两人蹲在灶台下一边烧火一边聊天,周洁得知张冬梅也是前几天刚从老家出来,暂住工地准备进厂,终于有伴了,两人都十分开心。 陈小琴走进厨房,“要我帮忙吗?” 周洁和张冬梅正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的。陈小琴见她一改开始的拘束,漂亮的脸蛋不再苍白,心中也很安慰,虽然和她相处才几天,却很喜欢这个妹子了。 “水烧好了,陈姐,你先洗。” “不了,你先洗,我等你二哥回来,他出去买东西了。” “那好。” 周洁提上水桶,张冬梅帮她拿装衣服的袋子,带她来到工地的冲凉房——一间纯竹子搭建的吊脚楼!还是建在鱼塘上!她没想到这么的简陋,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四壁都漏风,所以这就叫冲凉吗? “你进去洗,我在外面帮你守着。”张冬梅把衣服和手电筒递给周洁。 “啊,哦——守着?”看她呆愣的模样,张冬梅“扑哧”一声笑了,推了她一把,“快去。” 周洁提着热水走上竹桥,发出嘎吱嘎吱响,但能肯定,这竹桥很结实。她来到门口,回望了一眼张冬梅,张冬梅挥手让她快进去,于是她打开手电筒,撩开门口的塑料布,走了进去。 这吊脚楼其实不算小,有个房间那么大,一大半用来冲凉,墙上钉着一些铁钉,用来挂东西,另一边有两个厕位,能看见鱼塘的水,原来这小楼也是一个厕所。突然下面一阵水响,她拿手电筒照了照,竟然看到一条游动的胡子鲢,她愣了愣神,以后再也不吃这种鱼了。竹地板十分干净,整间房子有一阵阵的竹子香味。墙上地上的竹子都排列得非常紧密,不存在会走光。 她边洗澡边想,难怪张冬梅要守在外面,如果不守着,难免有人不知情况走进来,多尴尬呀。 回到工棚,周洁现在才有心思观察工棚的构造。 工棚挺高的,左边三分之一部分,地上放着各种工具,上面是三间竹子搭建的空中阁楼,正面一间,左右各一间。三个阁楼间,张茂林住正面那间,周青陈小琴住右边,张冬梅和周洁住左边。 工棚右半部分,靠墙就是工人们的大铺,屋中间是放了一块大木板,下面用砖头垫着,当作大桌子,可以在上面吃饭打牌。 工棚虽然简单,却能为大家遮风挡雨,能让异乡人有个栖身之处。 周洁和张冬梅坐在阁楼里,周洁用毛巾擦着湿头发,听着张冬梅小鸟般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看来在工地上这几天把爱说话的她憋坏了。 原来昨天她和她哥出去找过几间厂,没有合适的,只能等他哥有空了再去找。 “什么叫不合适?”周洁好奇地问,难道不是女孩子很容易进厂吗? “进厂有要求呀,好点的厂有的要高中毕业证,有的只收熟手有经验的。” “那有没有那种什么要求都没有的厂呢?” “有呀,那种厂有的怕领不到工资,有的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收,又怕不安全也不敢进。” 周洁听了心直往下沉,原来找厂并不容易啊!好厂的要求她一个都没达标,难道只有进烂厂? “所以我们只有慢慢找,找那种厂很好又不要求什么的厂,”她想了想,“还要是那种正规的大一点的厂,才让人放心。” “哦”,周洁非常认同她的话,可是有没有这样的厂呀? “你想进什么厂?” “我想进制衣厂,我哥说制衣厂干净,最适合女孩子了。” “那这边没有制衣厂吗?” “很多的,就是刚才说的只招熟手呀。”张冬梅打了个呵欠,“慢慢找,总有一个合适的,睡觉。” 周洁陷入沉思,那么多人出来打工,没听说谁因为找不到工厂回家的呀,事在人为,一定会找到厂的。 第4章 找厂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今天是周洁到广东的第三天,当昨天得知张茂林决定今天去找工作,周洁兴奋得睡不着。 吃完工地上简单的早餐:炒河粉下稀饭,周洁就和张冬梅等候在离工棚外不远的公路边。 “天高云独往,老树添新绿。”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周洁仰望蓝天,这般美好的日子出去找厂,定能马到功成。 远远见到张茂林和一个高高瘦瘦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过来了,小伙子相貌俊秀,皮肤微黑。两人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她问张冬梅:“那是谁?他也要找厂吗?” “那是关强,他来驮我们去找厂呀。” “啊!要坐自行车的吗?不是走路去找?” 张冬梅哈哈大笑,还笑弯了腰。她一边笑一边说:“你走路能找几间厂呢?你以为厂是一间挨着一间的?” 周洁还真是这么想的,以为外面的厂就像街上的门市那样,一间挨着一间,区别也就是大小的不同罢了。她暗恼自己好愚蠢。 此时张茂林两人来到近前,关强见张冬梅笑得花枝乱颤,也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冬梅,笑啥呀,是看见我来很开心吗?”周洁没听过这样的玩笑话,忍俊不禁,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张茂林瞄了她一眼,嘴角也微微上扬。 张冬梅笑着骂关强:“笑你个大头鬼!”回头见张茂林已经骑上了车,慢慢在往前移动,急忙对周洁说:“我坐四哥的车,你坐关老三的车。”说完她小跑几步,扶着张茂林的腰,顺势侧坐在了单车后架上,回头招手道:“你们快点啊。” 周洁纠结了,印象中只有男女朋友才这样坐自行车,她哪好意思啊?羞死人了! 关强瞅了瞅她羞红的脸,猜到她是不好意思,便说道:“周洁,我见过你,你读书时天天往我家门前过呢。” “啊!你家在哪里?” “十字路,我家就在路边。” 关强见她不说话,接着说:“是不是很近呢?嘿嘿,都不是外人,是熟人。”周洁抿嘴微微一笑,稍稍放松了点。 周洁扭捏地来到车前,很难为情地说:“我不会上车。”她没坐过自行车,更没有像张冬梅那样娴熟的上车技术。 “呵呵,这还不容易,”他骑在车上,拍了拍车后架,“你先坐上来,我再踩车。”看张冬梅两人的身影已经远去,周洁再也顾不上害羞了,立即小声说了句“谢谢,麻烦你了。”坐上车后架,双手紧紧抓住铁架。 关强侧过头问:“坐好了吗?走了哦。”“嗯。”周洁满脸绯红,轻声回答。在陌生人面前,她都是特别的拘束,何况还是个男孩,更是拘束加上脸红。 关强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不久就追上前面的张茂林。张冬梅在后座上笑他,“怎么那么啰嗦,现在才来。”关强说:“是你们跑太快了。” 周洁双手死死抓住座位上的铁架,关强骑得越快,她越担心会掉下车去,有几次竟是吓得闭上眼睛,准备听天由命,结果竟然出了一身毛毛汗。她想要是张冬梅知道坐车比骑车的还辛苦,会不会笑死过去? 渐渐她适应了车速,才有心情观看一路的风景。广东的地理条件真好,一马平川,一眼能望出去几里远,不像她老家一出门就是爬坡上坎,公路是七歪八拐,望出去都山坡丘陵,没个平顺的地方。 他们前往的是开发区,刚修好不久的公路宽大整齐,两边不时有新修的或者在建的大厂房,那些厂房都是独立修建,各自为阵,很突兀地立在大地上。 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些大厂房。周洁才明白张冬梅为啥要笑她,真的靠走路来找厂,每天得累个半死。厂与厂之间的距离就得走上个半小时的了。何况她所在工地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空地,根本没有厂房。在这“望山跑死马”的地方,走路找厂无疑是痴人说梦。 “四哥,去前面那家厂看看,看着挺新的,应该要招工。”关强赶上前来,和张茂林并排骑行。开发区的新公路,很少有车,公路很宽大,不存在危险。 “嗯,我也正有此意。”张茂林说完,加快了速度。 “是要赛车吗?谁怕谁!”关强猛地站起来踩车,周洁只能咬牙握紧车架,任由他发疯。 后面的张茂林见到周洁神情紧张,长发在风中乱舞,着急喊道:“关老三你给我慢点!” 关强慢下速度,张茂林追上前来,斥责道:“你发什么疯,以为是平时吗?还驮着人呢!” 张冬梅也跟着笑骂道:“你忙着去投胎吗?” 关强家和张冬梅的姑姑家沾亲带故,他们从小就认识,打闹惯了。 张冬梅问周洁:“周洁,吓到你没有?” 周洁笑着摇了摇头,她前面的关强没听到回音,说:“咦,吓傻啦?那我骑慢点就是了。” 周洁心里想的是,人家辛辛苦苦驮着你找厂,怎能不知好歹说长道短呢?再害怕她也会忍着。 他们来到刚才说的那间厂门口外的空地上,停了车。 原来这是一间针织厂。厂区很大,一长排过去,共有三层楼,外墙上贴有花纹的马赛克,大气漂亮。 厂门口有个大大的招工牌立在地上,几个人过去仔细一看,红底黑字写着“大量招收熟手针车工”。 “又是招熟手!”张冬梅烦燥地掉头就走,“有谁生下来就会针车吗?” 张茂林跟上前说:“别急,我们再去找。” 张冬梅气呼呼地坐上自行车,“这个鬼厂,请我去我也不去!” 关强接着说道:“就是,还有大把的厂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洁在后座上回望着针织厂,这就是打工人口中所说的厂呀,真漂亮!能在里面上班真让人羡慕。 他们陆续寻找了几间厂:电子厂不招工,陶瓷厂、铝材厂不合适,玩具厂、制衣厂要熟手车工。忙活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几个人坐在路边树荫下休息。 张冬梅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旁边的周洁沉默不语,暗自烦恼:找不到厂就还得呆在工地上。一个女孩子,谁会愿意呆在男人堆中呢? 她惆怅地望着天空的流云,叹息了一声,不知何时找到能收留她的厂? 张茂林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这些大点的厂比较难进,下一步我们去找小点的厂,能进就先进小厂,再等机会进大厂。” 张冬梅和周洁两人同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呀!只要有厂进,无论大小都行。”张冬梅兴奋地说:“哪怕挣得少点也无所谓。”她和周洁一样的想法,能早离开工地绝不多待一分钟。 关强站起身来,神秘莫测地对张冬梅说:“我有个好办法,保你能进厂。” 张冬梅马上好奇地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张茂林看他神色,估计是个什么烂主意,也不说破,笑而不语。 关强见周洁一双晶亮的大眼睛也紧盯着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想说了。 “你快说呀?卖什么关子?”张冬梅着急催道。 “你叫我说的,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关强笑道。 “哎呀,别啰嗦!” “那就是——你去找间喜欢的厂,对他们说:只要让我进厂,我给你们钱!保证让你进去!”关强快速地说完,然后哈哈大笑。 张冬梅又好气又好笑,站起来追着关强捶打,“什么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哎,说好的不生气呢?不准打人!” “就打你,就知道欺负人!” 周洁和张茂林都望着他们笑,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休息够了,几人准备出发。关强对张茂林说:“我们一直是在大公路两边找,现在去那些小公路上试试。” 张茂林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是吗?四哥你好聪明啊!”关强夸张地说:“我好崇拜你!” 张茂林白了他一眼,“别再自夸了,上车。” 他们现在开始挑主路旁的小公路走,进到一些村庄里。村庄里倒是好找工作,很多门口都有招工牌子,生熟手不限。多数是一些五金小厂,其实根本不能算是厂,应该叫小作坊。那些作坊多则二三十人,小则人。 他们来到一家五金厂外,是一幢朱红色的小楼,外表看起来非常漂亮。张茂林决定进去看看。小楼底层就是车间,很大的门口,从外面看里面一目了然,有二十来个工人在上班。 没有门卫,几人大摇大摆进去,工人们看他们一眼之后照旧忙自己的,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张茂林看着那些黑乎乎的墙壁、散乱的车间布局皱起了眉头。作坊里的人自由散漫,工人走东窜西,连个管理人员都没有,他们在里面参观都没人来问一句。 五金厂的产品是一些小钥匙扣,鞋扣,镙丝钉,大多数是做手工。 张茂林见每个人手上都是一层黑色油污,十指指甲里全是黑垢,下意识看了看周洁那双白嫩的小手,摇着头走了出去。 又看了几家,都不尽人意。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们还没吃午饭,张茂林见路边有家大排档,便决定吃了饭再说。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张茂林点了炒河粉、田螺、素菜,开了两瓶啤酒,和关强一人一瓶。 “四哥,要不我们就随便选个小厂,以后再进大厂,还可以学点技术呢。”张冬梅商量他哥。 “不行!那些厂环境乱七八糟,工人也是乱七八糟,不安全。”张茂林严肃地说:“还是找制衣厂干净。” “可我们又不是熟手。”张冬梅泄气地说。 “……” 关强笑道:“你们在工地上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干嘛要急着进厂呢?” “工地上都是砖头水泥,有什么好玩的,厂里至少有工资。” “这还不容易?叫四哥每天给你工钱,多少无所谓,又不是外人。嘿嘿,四哥你说行不行?” 张茂林没搭理他,继续陷入沉思。 大家一阵沉默。 张冬梅一手支着头,一手扒拉着碗里的饭,显得很没有胃口。周洁低头小口吃着饭,也是食不知味。 满怀期待的出门,可能要败兴而归了,谁也不会开心。 关强嘴里念念有词:“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冬梅,你不饿得慌吗?” 张冬梅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饭桶。” “那是什么桶?水桶?” 张冬梅没心情和他斗嘴,对周洁说:“这饭好难吃。”周洁笑了笑,“多少吃点,不然很快就饿了。” 这时一直沉默张茂林开口了,他对两人说:“我有个建议,你们听听看怎么样。”几人同时望着他,等待下文。他不慌不忙喝了口啤酒,才说道:“经过这两次找厂的情况来看,你们要想进好点的厂有难度。”张冬梅和周洁同时点头。 张茂林接着说:“你们想进制衣厂,可制衣厂不收生手,这样就很被动。”他看向冬梅,“你刚才学技术那句话提醒了我,我的建议是:你们去学针车,化被动为主动。到时候,就不是工厂挑选你们而是你们挑选工厂了。 周洁听完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对,学针车!”她明亮的双眼闪着光芒。冬梅也激动地说:“对啊,学会了针车我就可以进制衣厂,看谁还敢嫌弃我!” 张茂林的一席话犹如迷雾中亮起的一盏指路明灯,照亮了她们迷茫的打工之路。 周洁问道:“可是,在哪去学针车呢?” 关强一拍大腿,“有啊,工地不远的村子里就有,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学针车,我们经常骑单车路过,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太好了,我们回去报名。”张冬梅激动地站了起来。 “走走走,这些破厂不用看了,耽误时间。”关强也跟着起来。 周洁和张茂林相继起身,大家踏上了归途。 第5章 报名 心中有了目标,两个女孩子都兴高采烈。两个男孩也开心,他们再也不用焦急地像个无头苍蝇乱碰乱撞了,现在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轻松至极。 关强骑着自行车开始在路上扭秧歌,周洁不再害怕,倒是张茂林不放心,叫他不要得意忘形,要注意安全。 周洁坐在后座,憧憬着未来,待她学会针车,要选一间漂亮的厂才行。 她回过神来,发现关强放慢了速度,和张茂林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心想关强可能是骑累了,今天驮着她骑了这么远,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孩为了她辛苦奔波,她内心十分感激。 “哎,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下来走一段。”她鼓起勇气说道。她很少主动和男孩子说话,脸上发烧。 关强笑道:“不累,你又不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腿又酸又痛。他缓慢地前行,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广东?” “嗯,读完书就一直呆在家里,都没出过远门。”她自嘲地说。 “我岀来两年了,以前还进过厂呢。” “那怎么不在厂里呢?工地上好辛苦的。” “厂里不自由,工地上虽然辛苦但是工资高,没那么多规矩管着,挺好。” “哦。” 周洁其实不是很理解他的想法,工地上多数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人,像他这么年轻的男孩进厂更适合?不过他还是挺能吃苦的。 这前面路段是个缓坡加弯道,关强吃力地踩着车,速度很慢。周洁见他衬衣的背后汗湿了一大片,心中愧疚,顺势跳下了车,揉了揉身上说道:“我坐累了,想走一走。” 关强知道她是好意,也下来推着车走,心想这女孩挺善解人意。他赶上几步,和她并排走着。 真像一对情侣,他美滋滋地想。他心虚地偷瞄了她一眼,见她脸蛋绯红,顾自低头走路,并没有注意他。 他没话找话:“你还真有点重呢,我都快拉不动你了。”周洁听了更加不好意思了,干脆自嘲地说:“整天没事干,心宽体胖嘛。” 关强自觉失言,怎么能说女孩子胖呢?还是对周洁说,明明她很苗条,她会不会以为他嫌她胖呢?他真想咬掉自己舌头,叫它乱说话。 他慌忙解释说:“你哪里胖了?我可没说你胖。” “不胖怎么会重呢?”周洁抿嘴微笑。 “重不代表胖!”他要坚持到底! “胖了就会重呀。”她也不放弃。 “……” 经过大半天的相处,两人也算熟络了,周洁不再那么拘束,俏皮地和关强斗嘴。 张茂林两兄妹在树荫下坐着。 张冬梅说:“他们怎么还不来呢?不会出了什么事?”他们都在这等了好半天了。 “能出什么事,估计也是在歇气。” “这个关老三,歇气也不和我们说一下。” “……” 张冬梅无聊地扯着树下的草,天气太热,热得她心烦。 “四哥,要不你骑车去看看?”张冬梅站起身。 “你嫌我今天不够累吗?” 张冬梅一使劲把手中的草扯成两段,扔向公路。 这时关强两人说着话出现在弯道处,张冬梅说:“原来他们是走路上坡的,才这么慢。” 张茂林望了一眼远处的并排行走的两人,一言不发。 张冬梅朝着关强喊:“关老三,我们等你们半天了,你怎么这么慢?” “骑累了,刚才歇了会儿。”关老三回答。 两人加快脚步,走完这个缓坡。 周洁微笑着来到近前:“冬梅,让你们等久了。” “没事,也就等了一小会儿。”张冬梅说。 张茂林问关强道:“是歇一歇还是继续走?” “继续走继续走,歇够了。” 张茂林马上骑上车,踩得飞快。 关强在后面喊:“四哥你慢点,等等我啊。” 回到工地,工人们还没下班。厂房的地基已经打好了,正在搭脚手架,张茂林和关强就直接去了工地。 陈小琴正坐在阁楼边上织毛衣,两只脚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见周洁两人回来,关心地问:“怎么样?找到厂没有?” 周洁笑着说:“没有找到,我们一没文化二没技术,没人要。” 陈小琴心中奇怪,没找到还这么开心?张冬梅早已按捺不住,“我们打算去学针车!” “学针车?” “对,学会针车就是熟手,熟手很多厂都可以进。” “那很好啊,就去学针车,”陈小琴侧着头思索了一下,“好像那边村子就有学针车的地方。” “什么,你也知道那地方,他们说明天带我们去,既然你知道,那你带我们去看。”张冬梅高兴极了。 “没事,我坐一天了,也想出去走走。”陈小琴一边下梯子一边说。 三人出了棚,陈小琴指着远处的一个村庄说:“就那个村子,周青带我去那个找房子,我看见过。” “找房子?陈姐你是要租房吗?” “嗯,工地上不方便,还是要租个房子才好。” “找到了吗?” “还没呢,慢慢找个合适的才行。” “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煮饭?” “过几天,先熟悉一下,那个刘大姐做到月底才走,我还玩几天。” …… 几人边走边聊,向村庄走去。村子看着远,走起来更远。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村口。 村子不算大,一条水泥路从村中穿过。站在水泥路口,就能见到有一个巷子口竖着一块大牌子,白色的底板上,竖着写有三个大红字:学针车,非常显眼,下面有个箭头指向巷子里面。 张冬梅率先走进巷子里。巷子很窄,仅有两人并排宽。张冬梅一路张望,见到一户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块小牌子:学针车。她探头从开着的门口瞧了一眼,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喝茶。 张冬梅赶紧缩回头,向后面两人招手快去,并向门口呶呶嘴,小声说道:“就是这家。” 这时里面的中年男人说:“靓女,是要学针车吗?进来看看啦。‘’张冬梅吓了一跳,退到两人中间。陈小琴笑道:”进去呀,怕什么?“ 三人来到屋内,陈小琴见两人都不敢说话,就开口问道:“老板,学针车多少钱?”老板很和蔼地说:”一百块一个人。” “这么贵呀?” “不贵啦,学会了进厂工资有五六百块啦。” “那能不能学会呢?” “当然没问题,三天就学会了,我这里很多人来学过,他们都进厂啦。” 三人低头商量,老板也不着急,继续慢慢喝茶。 ”一百块好贵!“ “但是学会了能进厂工资又高,也很划算。” “就是看能容易学会不。” “他说三天就会,要是我们笨三天没学会怎么办?” 周洁小声说:“陈姐,你问问他,要是三天没学会怎么办?” 陈小琴心里好笑,真胆小。她转身问老板:“她们担心三天学不会,到时候怎么办?退不退钱呢?” “不退钱,我们是包学会包进厂,不用担心啦,有的人半天就学会了。” 周洁和张冬梅听到后眼睛同时一亮:老板还包进厂?真是太好啦! 那还等什么,赶紧报名!两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今天晚上就开始学。 这时她们才想起,急匆匆过来身上都没带钱,最后是陈小琴垫钱交了报名费。老板说:“明天早上八点过来上课”。两人满口答应,欢喜地出了门。 第6章 学针车 次日,两人七点就到到达报名点,老板还没开门。周洁吐了下舌头,“我们来早啦。”两人傻傻站了一会,觉得无聊,决定去逛逛。 两人在巷子里穿行,周洁发现这些巷子都是互通的,不存在有死胡同。只是遇见的那些人眼神都很奇怪,还都拉长着脸,看着很不舒服,咦,他们是把她俩当小偷了?那种表情是防备的表情呀! 周洁赶紧叫住张冬梅,“别走了,刚才那些人把我们当坏人呢。”张冬梅气愤地说:“他们狗眼看人低!” 两人回到报名处,门已经开了,老板不在,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擦拭桌子。她瞥见门口的两人,直起身问道:“是昨天报名学针车的吗?”两人忙点头。“你们等一下。”她说完,继续擦桌子,也没叫两人进去,她们只好站在外面等。 老板娘擦试完毕,拿着一串钥匙走出门来。“你们跟我来。”她关上门,往巷子里面走去,脚上的塑料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巷子尽头,有一间用红砖砌成的矮小偏棚。老板娘停在门前,拿钥匙开门。 周洁和张冬梅对视了一眼,难道这就是她们的教室,太出乎意料了!门开了,小屋里面内的布置尽收眼底:三台针车,三个凳子,一个堆满花花绿绿布条的条桌,仅此而已。 周洁大失所望,这也太简单了,起码也得十台八台才像样?不过想到是来学技术的,又不会是要待一辈子,也就不纠结了。 老板娘开始教她们针车。她随便从那堆花布里拿了一块,放在针脚下,脚微微用力,那布条就在“哒哒哒”声中往前滑去。周洁想,这速度好快,比家里的缝纫机快好几倍。 老板娘车了顺着布边车了好几道线,然后说:“你们先学车直线。”就让两人坐下,给她们一人抓了一把布片。 周洁把布片放在针脚下压住,一踩脚踏板,车针上下翻飞,长长的布片呼的一下就车到底了,拽都拽不住。老板娘在旁边指示:要轻轻踩,不要大力。这次她轻轻地踩,针车纹丝不动,再用点力,还是不动,她心里着急,加大力度,那布片又呼的一声到底了。 她觉得自己太笨了,很难为情。好在老板娘没说什么,不然她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张冬梅也和她一样,两个都是一窍不通的生手,犯的错误都差不多。 老板娘说了声:“慢慢练。”就出去了。周洁长舒一口气,对张冬梅玩笑道:“这机器不好用,一点都不听话,还没我家的缝纫机好呢。”张冬梅笑了,“是啊,踩轻了不动,踩重了跑得飞快,不好用。”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练了一上午,稍稍能控制机器了,起码知道机器跑快了抬起脚来,不会踩着不松脚。期间老板娘来看了一次,见她们两人布片上那歪歪扭扭的“直线”,没说什么又出去了,周洁觉得她就是个少言寡语的性格。 张玉梅非常气馁,“周洁,我感觉好难学,不知道能不能学得会啊。” “当然能学会,我们是刚刚练,不熟悉针车的原因,你有没有觉得现在比刚开始时要好多了?” “好像是哦,刚开始布都拽不住,现在能车条线了呢。” “那就对啦,我们还是有进步的。” 到了中午,两人为了早点学会,没有回工地吃饭,在士多店一人买个面包当午饭,吃完又接着练。到下午六点,两人车的直线不再扭来拐去,但是有点斜。老板娘让她们明天再来。 晚上回去陈小琴问针车好不好学,张冬梅说好难学,周洁说可能明天会好点,陈小琴安慰她们:“学任何技术都有个过程的,慢慢来。” 第二天,两人不再走直线,老板娘教她们开袋。做的方法是学会了,做出的东西却是丑态百出。 张冬梅拿着她做的作品对周洁说:“要是把我这样的袋口开到衣服上,衣服还能卖出去才怪。” “那也不一定,别人以为这是最新流行款式呢?说不定更好卖!”两人捧腹大笑。这一天就囫囵吞枣般学会了开袋。 第三天,老板娘啥也不教,让她们自己练。周洁想可能是为了练她们的灵活度。相比第一天,她们灵活多了,至少不会觉得机器不听话啦。 下午,久不露面的老板来了,拿起她们形状各异的袋口,称赞道:“可以,可以啦,明天我们就去见工啦。”周洁非常惊讶,这就可以啦?不过他是老板见多识广,他说可以肯定是可以啦。 两人非常欣喜,终于出师了,明天就可以进厂啦,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们要胜利啦。 老板说:“明天骑单车来,找厂方便啦。”周洁听后,不好意思说:“老板,我不会骑车。”她不像张冬梅,跟着她哥哥早就学会了骑车。 张冬梅立即说:“不用担心,明天我驮你。”周洁对她摇摇头,那怎么行,她比张冬梅高比她重,关强载她都累,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她不愿张冬梅受累。 老板说:“那你坐我的单车,她再骑一个单车就行啦。” “好。” 只要能让张冬梅不受累,坐陌生男人的车也不觉尴尬了。 第7章 失望 晚上,张茂林听张冬梅说明天要去见工了,就问他妹妹:“明天要不要我一起去?” “不用啦,我自己骑车,老板让周洁坐他的单车。” 陈小琴说:“这老板心眼挺好的嘛。” “老板会不会骗子啊?”关强问。 “是哦,要是骗子怎么办?”陈小琴转头对周青说:“要不你明天一起去?” “应该不会,老板是这本地人,骗人跑得掉吗?”周青很笃定地说。 “我觉得也不可能是骗子,不过你们两个明天机灵点,万事小心。”张茂林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他就一起去。 次日早上,老板载着周洁,张冬梅骑自行车随后,再次踏上了找工之路。 相比上次,周洁这次心态完全不同,非常淡定从容。一来学会了针车,进厂变得容易了;二来老板说过包进厂,必定自有他的门路。那今天找工作,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周洁看张冬梅轻松地踩着自行车,一脸羡慕,“冬梅,单车好不好学?”入乡随俗,她也跟着她说单车了。 “不难学呀,我就学了一天就会了。” “你这么厉害呀。有没有摔跤?我听别人说要摔了跤才学得会呢。” “摔过几次,没事呀,骑得慢摔跤也不疼的。” “这样啊,那有空教教我,免得每次都连累别人。” “连累倒不至于,不过学会了方便很多。” 老板带她们来到镇上。镇上非常热闹,人多车多,楼房密集,商铺一间接一间,街道上很多绿化树,显得非常漂亮。周洁想,如果能在这里上班就好了。 老板钻进那些楼房群,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幢两层小楼前,下了车。 楼房有点旧,大概是间老制衣厂,门口有个保安亭,一个老头坐在里面,看守那排电动门。 周洁注意到厂门口并没有招工的牌子,老板还带他们来,肯定是厂里的关系户。 门卫老头探头出来望着他们,老板赶紧笑着上前打招呼,讲着周洁两人听不懂的广东话,看情形他们很熟。 老板招手叫她们过去,笑着说:“你们俩可以进去啦,上二楼去见工,我在这里等你们。”然后他钻进了保安亭,和老头热络地聊起来。 两人都很疑惑,他不带她们进去吗?但还是顺从地快步从小门走了进去,穿过厂区的空地,来到小楼前。 此时她们能听见二楼上面针车的哒哒声,却心生怯意。周洁心想老板和他们不是很熟吗?上去帮她们说几句不就能进厂了? 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两人提心吊胆地来到二楼,好大一个车间!上百台针车分成几行整齐地排列,墙上天花板上安装着密集的日光灯,把车间照得比外面还要亮。女工们熟练地车着布料,对她俩的到来无动于衷。 两人拘谨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找谁。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两人,目光锐利,“你们是来见工的吗?”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你们是针车熟手吗?”她再次发问。 这句话带着气势,扑向两人。“嗯……是的。”周洁小声回答。她紧张得腿发软,手心冒汗。只能微低着头,不敢迎视那道探寻的目光,车间里熟手如云,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说自己是熟手。 张冬梅则是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只跟着点头。 车间管理不再发问,说了句“过来这边。”就往车间左方走去,那边有几台无人的针车。 只见她伸手在机器上一阵划拉,片刻之间就把两台针车的线扒拉下来,然后示意她们过去,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们。 周洁一边过去一边想,这……这是干什么?没有线怎么考试——不会是考穿线?张冬梅走过去,脑子一团浆糊,这是干什么?刁难人? 周洁虽然明白了是考穿线,可是老板娘没说要学,她也没注意过,那针车都是穿好线的,她们连线都没换过,甚至机器上有些啥零件都没仔细观察过,哪里懂穿线? 周洁略沉吟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前面那台针车和这台是一样的,她照着穿线就行了。 她拉过线头开始穿线,前几处很顺利,后面就不会了,她偷瞄一下前车,哦,是穿这里,再瞄一下,再穿…… 张冬梅从一片浆糊中醒来,侧头见周洁在偷瞄前车,对照着穿线。她反应过来,也有样学样,但是她个子矮,偷瞄看不到,只好站起身看一眼穿一下…… 如果说周洁偷瞄还勉强可以蒙混过关,但张冬梅这样明目张胆地偷窥,彻底暴露了她们不是熟手,是半生不熟手。 站在两人背后的车间管理翻了个白眼,这是当她不存在吗?瞎子都能看出她们不会穿线,本来就怀疑她们冒充熟手,简单直接考她们穿线,结果马上就试出来了。又是两个滥竽充数的,真耽误她时间。 车间管理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线都不会穿,还说是熟手,走啦走啦!”她像赶苍蝇般挥挥手,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两人尴尬地坐在那里。 两人灰头土脸地出了车间,出师不利,两人都沉默不语。车间管理轻蔑的态度深深刺伤了她们的心。 她们走到大门口,老板赶紧从保安亭出来,笑着问道:“怎么样?收了你们没有?” 张冬梅正满腹怨气,见老板还敢来问,她的嘴马上就像上膛的机关枪,向老板扫了过去,“收你个头!她说我们连线都不会穿,还好意思去见工!被赶出来啦,你们是怎么教人的?!” 老板被乌云盖顶的怒气冲击得后退一步,挤出笑脸说:“没关系啦,这家不行,我们再去找下一家啦。” 张冬梅一听还可以找下一家,脸色稍微缓和。 周洁心里原本也堵得慌,听到后畅顺多了。老板还是挺信守承诺的,没有推脱说怪她们自己笨。 几人又继续上路,老板对这里很熟悉,三拐两绕又来到另一家制衣厂。老板下车进去厂里,几分钟后,他出来带着她们继续上路。那厂不招工。 这边制衣厂针织厂挺多的,只是问了几家都不招工或是刚招满。 周洁开始焦急起来,本来以为找厂不费吹灰之力,现实却总不尽人意。张冬梅跟在后面,黑着脸使劲踩车,一副恨不得把脚踏板踩断的样子。 老板带着她们来到第五间厂,一间规模很大的制衣厂。厂房很新,有三层楼。厂外面还有一片绿化带,里面种着花草,几棵修剪成球形的绿化树立在花丛里,看着赏心悦目。 厂门口有个大招工牌子,上面写着招收熟手车工,机会又一次来临。 张冬梅小声对周洁说:“这厂好漂亮,不知能不能进得去。”周洁微微一笑:“肯定能!”她是在给她俩打气。 老板和门卫说了几句,门卫便带了她们两人走向厂里。 来到车间,里面照样一片忙碌景象,只是规模比上一间更大。门卫向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喊道:“阿华!”见女子抬头望过来,他指了指两人,便任务完成,转身回去了。 阿华远远地招手让她们过去,领着走向几台无人的针车。周洁内心祈祷:不要再考穿线了!待看见阿华手里拿着几块布片,她松了口气,祈祷成功了。 阿华问:“你们都会针车?”两人肯定不能说只学了三天,只好点头默认。 “你们车平行线看看。” 周洁脑子有点蒙:平行线?!那个惜字如金的老板娘根本没说这个词!周洁一边走过去一边思索:平行线就是两条直线平行,那就是车两条线就行了,这个简单。她见张冬梅一头雾水,用眼光询问她,她假意调整姿势,斜过身子压低声音飞快地说:“车两条线。” 为了达到完美的效果,周洁在布料正中车了一道直线,再在旁边车上一条线平行,看着还不错,她十分满意。旁边的阿华不作声,她又在旁边车上一组线,心想阿华不作声是不是代表通过了?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心脏开始“呯呯”乱跳。 在车了三组线后,阿华出声了,她指着那参差不齐的布料边,“车这里。”周洁顿时傻眼了。 张冬梅得到周洁提示,也跟她一样在布上随便车两条线,听到阿华说的,也呆住了。 周洁猛然醒悟,她犯了个严重的错误。针车本来就是把几块布料拼接在一起,就应该在布料边上走线,怎么会在布中间去车上几条线呢?这不正暴露出自己是外行吗,周洁暗恼自己愚蠢。 她开始顺着布料边走线,这参差不齐的边,走一道线已经是很难为她了,还要两条线平行,难上加难。可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总不能说我不考了,那不就白白浪费一次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这时车间远处有人喊阿华,她匆匆走开了。周洁感到如山的压力消失了,她看向张冬梅,张冬梅苦笑说:“好难哦。” 周洁看着车出来的平行线时宽时窄,歪来扭去,彻底泄了气。张冬梅也是差不多,都是一个师傅传授的技艺。 不管了,她们已经尽力了,两人干脆趴在针车上一脸羡慕地看别人车货,只见她们手中的布料翻飞,随心所欲地左旋右转,又快又好,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的功力啊? 阿华忙完了过来,拿起两人的作品扫了一眼,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回去再练练,下次招工再来。”两人羞愧地落荒而逃。 比起上次那个车间管理,这个阿华还算温和。但是接连的挫败让周洁想哭,早知道进厂这么难,出来打什么工啊?在家时从未受一丁点委屈,现在在外却处处碰壁,真是自讨苦吃!想起父母,周洁眼里马上蓄满了泪水。 张冬梅看见周洁红了眼眶,心里更难受了,进个厂咋就这么难呢?她气鼓鼓地回头吐了一口口水,”呸!老子才不想进你这个烂厂!”她学着她哥那些男孩的口气,“撒尿都不会向这方!” 周洁第一次听这些话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瞠结舌,瞪大眼睛看着她,张冬梅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周洁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她一把抹掉眼泪,“走,我们不朝它这方!” 老板远远见到两人脸笑容地出来,心中高兴以为成功了,凑上前来,“这次收了?“ 张冬梅马上变脸,”收个屁!你们怎么教的?要考的一样没交,没用的教一大堆,你们……”周洁赶紧拉住她,虽然她骂得让人解气,但是如果把老板骂翻脸了,恼羞成怒一走了之,再也不管她们了,岂不是自讨苦吃?这已经是第二次骂他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忍耐呢? 周洁赶紧对老板说:“厂里考平行线,我们没车好。”还好老板并没有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道:“没关系,不要着急,还有好几间厂还没去看啦。”他看看手表,“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先,下午再去,肯定行啦。” 周洁心中又升起希望,张冬梅小声嘀咕:“不知道又是什么鬼厂!” 第8章 如愿 两人像被霜打的茄子,焉头耷脑的回到工地。工地上的人刚吃完饭,正在短暂休息。 陈小琴见两人神色不对,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啦?”张茂林几人也好奇地等待下文。 张冬梅把自行车往墙边一扔:“那个老板是个骗子!要考的全都没学,不知道教的什么鬼!” “什么?他敢骗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不要我去修理他?”关强很义气地说。 “不会?立那么大块牌子,还敢骗人?”陈小琴停止织毛衣,疑惑地问:“没找到厂,他说不管你们了?” “不是,他说下午又去找。”周洁说:“也可能是我们学的时间短,技术不行。” “老板不是说过包学会,包进厂吗?大不了再多学几天。” 张冬梅撇撇嘴,“我觉得老板根本不会教人,而且技术落后。 教不了什么有用的。” “要不去叫他退钱?他不退我们去把他房子换个方向!他可能住得不耐烦了!”关强拍了一下桌子。 周洁忍不住,抿嘴笑了。关强瞧见她笑,也跟着笑。 张茂林对关强说:“你就知道胡闹,换了方向她们就能进厂了?”他转头对张冬梅说:“下午不是还要去吗?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陈小琴接过话说:“就是,他说了包进厂,总得想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再去学,不会再收钱了?” “应该不会,没道理。” 关强不甘寂寞地跳出来说:“他还想收钱,收纸钱差不多,我烧一大堆给他。”惹得大家都笑了。 最后大家安慰周洁她们,等下午去找了再说,实在不行,就天天去练针车,练到机器冒烟总可以了,两人稍稍心安。 午后的阳光落在周洁身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心。她现在很焦虑,一心想早点离开工地,老天仿佛在和她作对,困难重重。 张冬梅载着周洁到了指定地点,等待老板的到来。“下午肯定又是白跑一趟,我都不想去了。”张冬梅说。几次找厂,处处碰壁,真是又丢脸又气人。 周洁心中也没底,安慰她说:“老板的关系网宽,东方不亮西方亮。”刚说完,老板骑着自行车来了。 老板见两人都是苦瓜脸,笑着说:“放心啦,今天下午肯定能进厂啦。”张冬梅斜睨了他一眼,她总觉得是被老板骗了,没教点有用的东西,所以进厂不顺利。 老板不再多说,让周洁坐上车,开始出发。 周洁坐在后座上暗想:这老板脾气真好,冬梅那种态度他也没生气,还是继续为她们奔波,挺负责任的。如果下午再找不到厂,明天就继续学,先学穿线,再练平行线,再要求老板娘多说点知识,就算不精但是要懂。 老板带她们走的一条小乡村公路,就是村子那条水泥路一直向前,深入到农村腹地。道路两边是鱼塘、猪圈、菜地。不时见到有人在地里忙碌,一幅乡下田园景象。空气中飘来熟悉的乡土气息,周洁有一瞬间觉得回到了家乡,鼻子顿时发酸。 大约半小时左右,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这村庄挺大,有个小菜市场,还有超市、大排档,面包作坊等,算是一个小街市。 老板来到一幢外观漂亮的小楼前,停住了车。这是一幢五层小楼,白墙红瓦,三楼以上是住房,阳台是白色欧式栏杆,非常洋气。 二楼雪白的外墙上,醒目地几个大红字:兴发制衣厂。 底层车间宽大的门口,让车间一目了然。车间右边有一张大长台,台上堆满了几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几个妇女围着坐在旁边,用小剪子剪线头。左半部是七八台大机器,每个机器有个男孩在操作,拉下手柄,发出咔哒声。 周洁此时发现,厂门口的右边有个招工牌,上面写着:本厂大量招工,生熟手均可。张冬梅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惊喜:终于可以进厂了!这就是她们想要找的又好又没进厂要求的厂! 两人见妇女们一边聊天说笑一边剪线头,这厂这么宽松呀?她们恨不得马上搬到厂里来。 老板带着她们径自上到二楼,场景很熟悉,两人已是第三次见到制衣厂车间了。 老板四处张望,终于见到要找的人,他喊道:“阿英!”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过来。 老板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两个靓女过来,她们会针车。” 阿英笑着道:“多谢。” 老板对周洁两人说:“我下去等你们。” 阿英嘲笑说:“服务这么周到啊。”老板笑着挥挥手,下楼去了。 阿英笑着对两人说:“你们跟我到这边来。”她的笑容看着很亲切。 两人跟着她来到两台平车前,她给了每人一张布片,让她们随便车,便离开忙事情去了。 周洁心里疑惑,不是生手都收吗?怎么还要考试?再看那针车,这个和她们学的高脚针车不一样,这个矮许多,和缝纫机类似。 周洁心里暗暗叫苦,老板干嘛要说她们是熟手嘛,明明生手都要的,他真是多事,要是人家又嫌弃她技术不好怎么办? 张冬梅倒是没什么压力,坐下就开始车布片了,周洁看她是把布片车过去又倒回来车,想起阿英说过随便车,她也照张冬梅那样做。 阿英很快回来了,拿起她们的布片随便扫了一眼,“可以,你们什么时候过来上班?”两人顿时欣喜若狂。 “明天,我们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张冬梅激动地说。 “嗯,那你们明天早上八点来报到,我给你们安排宿舍。” “好的好的,我们八点来!”张冬梅说,周洁在一旁跟着点头。 两人欢天喜地地往楼梯走去,周洁说:“我们还没问问厂里的情况呢。”张冬梅笑道:“真是高兴得昏了头了。” 两人转去向阿华了解厂里的情况,阿华告诉他们,厂里包吃包住,但是不包早餐。工作是计件,多劳多得,压一个月工资,加班有补助和夜宵。 对于两个急切想进厂的人来说,只要能收留她们,就算没有工资有饭吃也行,两人喜笑颜开地下了楼。 老板正在楼下和那些妇女聊天,见两人眉开眼笑地下来,挺直身子,走了过来,略带傲气说:“我说不要急,怎么样?我说过包进厂就一定会做到啦。” 周洁微笑不语,张冬梅嘲讽说:“当然可以啦,生手都要收的。”老板碰了一辈子灰,心说这个小辣椒嘴真厉害,不过今天总算把两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他干笑说:“收了就好,收了就好。”带着她们踏上了归途。 分别时,周洁真诚地对老板说了句“谢谢”,以表达自行车载她找厂的感激。老板笑着说:“不用谢,多挣点钱回家。”张冬梅不屑一顾,他收了她们的钱,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两人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张冬梅忿忿不平说:“这间厂生手都收,我们白白被老板骗了两百块百块钱!” 周洁说:“也不能那样想,没有他,那么偏僻的地方我们能找到吗?” “哼,他这两百块也太好挣了。” 周洁心里明白,老板找厂和她们自己找厂方式大同小异,他并没有和哪家厂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知道哪里有厂,有目标地去找。而她们是像无头苍蝇乱碰乱撞,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却不一定有收获。 虽然针车只学了一点皮毛,至少能知道踩机器了,要不然她们进这间厂就只能去和那些妇女剪线头、打包装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做针车,有技术含量,她觉得这一百块钱花得值。 回到工地,工人还没下班,远望去脚手架上面人影晃动,分不清谁是谁。 张冬梅急于想把好消息分享给她哥,对周洁说:“周洁,我们去工地上看看,告诉他们我们找到厂了。” “我不想去,我要收拾东西,免得明天漏掉了。”工地上全是男的,她平时都是能躲就躲。不像张冬梅从小就和她哥那帮男孩子玩耍,性格开朗大方,对他们毫无畏惧。 “那有什么关系?工地离厂不是很远,回来拿呗。” 周洁还是摇头:“你去,我去和陈姐说说话。”张冬梅无奈自己去了。 工棚里陈小琴正在挽毛线。她将毛线圈套在两个膝盖上,手里拿着毛线团一圈一圈挽着。 周洁笑眯眯地进来:“陈姐,我们找到厂了。” “什么厂?远不远?”陈小琴也高兴。 “制衣厂,离工地不算远,骑车大概半小时。”周洁在她对面坐下,把毛线圈套在两手上,这样挽线方便多了,两人边挽边聊。 陈小琴问了厂的情况,然后说:“厂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人心复杂,要小心谨慎,不过要是真有人欺负你,过来告诉你二哥,不要忍气吞声,知道吗?” 周洁笑着说:“车间里都是女孩子,不会打架斗殴的。” “小心为妙。” “好。” 第10章 进厂 工地收工了,工人们陆续回到工棚,工棚里马上充斥着各种汗味。 张冬梅和张茂林还有关强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心情都很不错。 关强来到周洁面前,打趣道:“明天就要进厂了,以后会不会回来看我们呢?” 周洁不知道跟他怎么回答,他和她非亲非故,干嘛要回来看他?也不能直接说不回来了,干脆微笑着不说话。 陈小琴看了周洁一眼,笑着揶揄关强,“工地上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厂里看,好多厂妹子呢。” “说得对,只是到时候过去,不知道她们还认不认得我们。”关强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洁的笑脸说。 张冬梅抢白他,“不认得了,不认得了,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你们看,被我说中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真的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关强马上回击。 “我是女子,你就是小人!” “我这么高大你怎么能说我是小人呢?” …… 周青对周洁说:“进了厂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回来告诉我·。”周洁点点头。陈小琴说:“我下午也给她这样说了,听说厂很漂亮,我都想去进厂了。” 张茂林看着闹腾的妹妹,又看看安静的周洁,心里纳闷,同样是女孩子,怎么那么大的区别呢?他对关强说:“明天一早,我们送她们进厂。\\\" 关强满口答应:”好啊,我倒想去看看,那间厂到底有什么了不起,让冬梅这么神气!” 早上,周洁和张冬梅把行李提上公路,看着两个男孩把行李绑好固定在单车后座上。张茂林率先上车,张冬梅却磨磨蹭蹭不上车。 周洁奇怪地问她:“冬梅你不想进厂吗?” 张冬梅摇摇头,也不说话。 关强也瞅着她,“怎么啦?” 张冬梅瞥了他一眼,后者正疑惑地望着她。她一阵气闷,上前几步蹭的一下坐上了单车后座,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强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掉在后面老远。周洁只道是今天拉的重了一点走不动,也不好意思催他快点,人家为她服务,她不能不知好歹。 “周洁,厂里那么多妹子,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啦。”关强打破了沉默,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媒做好了,送你一个大猪头噢。” 周洁脸上发烧,她又不是媒婆,做什么媒?脑海里浮现出戏剧里面的媒婆形象:抹着红脸蛋,嘴边乌黑一颗痣,耳边斜插一朵花,手里一根长烟杆,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她才不要当媒婆! 她半天憋出一句:“我不吃猪头!” 关强偷笑,继续逗她,“那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给你摘。”这话说出来后,突然都感觉怪怪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关强突然将自行车骑得扭来扭去,嘴里假意报怨道:“周洁,你怎么不好好坐呢?我都快骑不稳啦!” 周洁没有防备,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揽住关强的腰,马上又感觉不妥,再次紧紧抓住车架,红着脸佯装生气道:“喂,别闹了!我差点摔下去了。” 关强暗暗得意,她搂他腰的感觉真好,只是太短暂了。嘴里却说:“谁叫你不好好坐车呢 。” 周洁拿他没办法,提醒他说:“你看冬梅他们都不见人影了,我们快赶上去。” “好,听你的,我马上加速,坐稳了 !”关强心情十分舒畅,感觉浑身是劲,把车轮踩得快冒火星子。 张冬梅回头看不见两人,心想这两人总是这么磨蹭,又暗暗埋怨他哥骑得那么快干什么,她不满地对张茂林说:“四哥,你骑慢点,他们还没来呢!” 张茂林停住车,回头望了望,叹了口气。张冬梅跳下车,报怨道:“他们真啰嗦!”张茂林并不搭话,环顾四周,说:\\\"你们找这个厂好像很偏僻,不知道厂里乱不乱。” “我说过啦,厂在一个村子里,不过厂不小,有六七十人,女孩子很多,绝对不乱。” “嗯,我会隔三差五来看看。” “哦。”张冬梅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心不在焉地回应。 不久关强满脸笑容地出现了,张冬梅撇了撇嘴,冷冷看着他们。 “关老三,你的骑车技术倒退了吗?路上蚂蚁都被你碾死光了?”张茂林嘲笑道。 关强停住车,看着周洁下来后,笑着说:“今天拉人又拉包,有点重。”他话锋一转:“周洁,你是不是拿了工地上的砖头在包里?” 两人望着周洁笑起来,周洁顿时红了脸,羞恼地说:“谁装砖头了!”那拘谨的样子,很是可爱。 张冬梅对关强嗤笑说:“就是装砖头了,厂里房子不够高,我们去帮他修房子。” “怎么能让你们女孩子修房子呢?改天我带几个兄弟伙过来,帮你们老板修个碉楼!”关强促狭地说。 张冬梅奇怪地问:“修碉楼干什么?” “老板可以躲在里面,监视你们上班有没有偷懒阿!”关强说完哈哈大笑。 大家笑着又上路,不久就到了制衣厂。 张茂林看到漂亮的厂房,舒适的工作环境,他放下心来。关强装出一脸羡慕,“不错不错,搞得我都想进厂了。” 周洁和张冬梅去厂办公室,填完了表。阿英带着她们去宿舍,两个男孩拉着行李跟在后面。 只见阿英往厂旁边的巷子里走去,拐过两个弯,来到一间破旧的红砖砌成的房子前停下。漆快掉光了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阿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宿舍里面的布局映入眼帘。共有三间小房,每间六张生锈的铁架床,分上下铺,一个小桌子,就没有其他了。 阿英指着靠左的那间屋说:“那间还有床位,自己去找位置,搞好了过来上班,记得锁门。”说完就离开了。 关强啧啧两声,“这么旧的破房子拿来当宿舍,这老板真是抠门!”一边将周洁的行李卸下车。他想帮忙提进去,周洁推辞说不用了。这时张茂林说:“这是女生宿舍,我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关强做出恍然大悟状,“对噢,我这么英俊潇洒,进去了要是被哪个女孩子看上了不让走,怎么办才好?”几人都被逗笑了。 周洁心想明明就她们两个女孩子,哪里还有别人?真是睁眼说瞎话。 张茂林对两个女孩说:“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两人互相帮助,照顾好自己 ,我过两天再来看看。” 两人点头答应着,关强嬉笑着对周洁说:“周洁,你帮我问问,厂里要不要收男工,我也进个厂玩。” 周洁估计他是开玩笑,抿嘴笑着不说话。张茂林捶了他一下说:“进你个头!呆不了两天就要跑。” “嘿嘿,能呆几天算几天嘛。”两人说笑着离开了。 周洁试探的问张冬梅,“他说的是真的吗?” 张冬梅失笑:“开玩笑的啦,我还不知道他吗?” 周洁两人提着行李来到里间,屋里很暗,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床位全剩下上铺,两人选了两张离得近的床位,把行李放上去。 床位很简单,铁架子上放块木板就是床了,爬上去咯吱咯吱直响,仿佛快散架了。床沿有一根护栏,增加了安全系数。 她们又去附近的小市场买了蚊帐床帘碗筷等物品,安顿好,就赶紧回了车间。 第11章 上班第一天 二楼车间。车间的针车六台一组相对排列,一共有八组,分成四排摆放,有七八台无人坐。 阿华将周洁两人带到第二排一台钑骨车面前,两人都很好奇,这是什么车呀?四方形,像个鼓鼓的书包,再环顾车间,竟是有好多种款式的针车。 阿华安排张冬梅坐下,让她拿布片熟悉一下针车,再安排周洁坐在第四排,同样是钑骨车。 阿华说:“先练一下,熟悉了再车货。”就忙去了。 周洁拿了布片试机,那布片一通过机器,出来就锁好边了,同时多余的布被装在针脚旁的刀片切掉,她感觉这针车比高脚针车好操作多了。因为这针车速度稍慢,加上她有做针车的基础,上手就很快。看着机器上那三个大线筒,周洁心想,这下不用愁穿线了。 她一边无聊地车布片,一边观察她的邻居。左边是一个长发女孩子,能看出她个子比较高,皮肤很白,红唇紧抿着,正顾自车货。她做的是半成品的婴儿连体服,上领口那圈罗纹。 只见她将布料对齐后,往机器上一放,用压脚压住,再一拉直,脚踩机器,那衣服很快向前传送,她不断调整角度,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衣服就完美的转了一个圈,回到开头的地方,罗纹就上好了。周洁暗叹:好厉害噢! 女孩子感觉到周洁在注视她,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周洁友好的向她点点头,她淡淡的,又转头做事。 右边是一个男孩子,侧面看高挺的鼻梁,清秀的眉毛。二楼车间男孩就两个,他就是其中之一。因他是男孩,让周洁有一丝不自在,不过人家忙着手脚麻利地车货,没空来管她自不自在。 阿华拿了几把布料过来,教她怎么做。很简单,就是把裁好的布片对折,两条边车在一起,婴儿服的袖子就做好了,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工序了。然后阿英告诉她去哪里领货,做好的放旁边框子里,等人来计数。 周洁激动地开始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时间就是金钱,多劳多得啊。做这个挺简单的,只要手不抖,布边不要切掉太多,不然一个衣袖大一个小,小的就报废了。不过车直线还是很容易的她很快熟练起来,车的很快。 十二点,车间里的电铃响起,大家纷纷起身下班吃饭。周洁来到张冬梅那里,“怎么样,觉得好不好做?”张冬梅不慌不忙放下手中车好的衣袖,笑道:“简直太简单了!”两人相视一笑,这工作找得真对。 两人跟着众人出了厂门,发现人群分成两路,一路向厂对面的楼房走去。那是1号宿舍,他们多数是男孩,住二楼,少数女生住在三楼。 张冬梅不满地说:“他们住楼房多舒服啊,为什么我们要住破房子?”周洁想了想想说:“可能我们是后来的,她们已经住满了。”后来发现都是裁床部的技术工,和他们的老乡住一号楼,有技术就是好,会被区别对待。 走进巷子,拐了一个弯,人群又分走了一批,她们是另一个女宿舍,2号宿舍,照样是破旧房子,张冬梅心里平衡多了。 食堂就在周洁的3号宿舍旁边,一间临时搭建的矮小的棚子。走进去里面热烘烘的,里面两个大姐正汗流浃背地分发饭菜,不时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她们各有分工:个子高大的胖大姐负责打一勺饭,矮的黑瘦大姐负责打半勺菜。 周洁两人拿上不锈钢碗去排队。轮到她时,胖大姐打量了她一眼,”新来的?”“嗯。”胖大姐没说什么,待周洁出去了,她和黑瘦大姐说:“新来的那个妹子长得真好看,水灵灵的。” “是啊,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排在后面的张冬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洁和张冬梅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吃饭,其他女孩也成群站着吃,少数拿进宿舍里面吃。今天是土豆烧肉,一堆土豆里面有几粒指头大点的肥肉,米饭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一个个子不高长头发女孩说:”你们听说了?后天要出货了。“ “那明天不是要加通宵?” “还用问,肯定啦。” “又要加班啊,前几天加了通宵觉还没补回来呢。” “加什么鬼嘛,累死了!” “厂里没有招够人,只有靠加班赶货啰。” 一个细眉细眼的女孩笑着说:“怕什么,又有的咖啡喝啦。” “咖啡难喝死啦,我才不喜欢,还不如喝白开水。” “听说有钱人都是喝咖啡的,身份的象征耶。” “有钱人真是重口味!”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 周洁问张冬梅:“加通宵是不是整个晚上不睡觉?” “是呀,能睡觉还叫加通宵吗?” 周洁心想她们那么反感,自己怎么就那么期待呢?她只吃了半碗饭,实在是咽不下去了,把剩饭倒进了厨房门口的潲水桶里。 中午休息两个钟。周洁洗了碗回到宿舍,下铺是开始说有咖啡喝的那个女孩,她见到周洁,先打招呼:“今天刚来的?”周洁笑着点点头。女孩上了床,笑着说:“睡午觉。”周洁点头,“好。” 张冬梅进来宿舍,见周洁趴在床上写信,早上买东西就看见她买信纸,现在就开始写上了。她走过去趴在床沿,笑问:“写给谁?男朋友吗?” “什么呀,写回家的。我妈妈要我经常写信,我前几天没找到工作不好意思写。” “写完再给男朋友写?\\\" \\\"讨厌,没有男朋友。”她像是想起什么,神秘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快说。”张冬梅来了兴趣。 周洁看看周围,小声说:“你上来。”张冬梅上到她的床位,两人相对而坐。 周洁有些害羞地笑着说:“去年我和我妈妈去赶场,在街上遇见一个老头,他是和我爷爷很熟的,她见了我就硬要我给他当孙子媳妇。”她红着脸捂着嘴笑。 “哪有这样的?现在还有强买强卖噢不对---强娶的?后来呢?”张冬梅说。 ”我妈妈当时就回绝他说,我年龄还小不考虑个人问题。结果他不听,过两天就拿了礼物来,说要先订下来。” “那是定下来了?” “没有,后来我妈妈买礼物找上门去,说明情况了。我觉得哪老头还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真是老封建思想,那你见到他孙子没有?” “没有,不在家,好像也在打工。\\\" “那要是个很帅的男孩子,你要不要考虑呢?”张冬梅揶揄她。 “我没考虑这些,现在还不想交男朋友。”她向前靠近张冬梅说:“我告诉你,去年有人给我说媒,被我知道了,我还偷偷哭了一场,我妈妈后来再也不告诉我了。” “为什么?” “我觉得很委屈呀,周围那么多女孩子不去说媒,偏盯上我。” 张冬梅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她说:“真不知道你脑子想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反正谁要说喜欢我就觉得他心术不正。” “那没人敢喜欢你了。” “那最好,我妈不准我交男朋友的。你呢,还没问过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没有,和你一样,我觉得我还小呢。” 晚上十二点,兴发制衣厂才下班,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宿舍。 周洁揉着干涩的眼睛,对张冬梅说:”好困,“ 张冬梅打了个呵欠说:”我也是。“ “第一天上班就加班,是不是我们运气太好了。” “嗯,我都没力气说话了。” 两人回到宿舍,冲凉房前已经开始排起队了,一个个红的绿的装满水的塑料桶排了两排,有人就着水龙头下冲洗头发。 周洁看傻了,用冷水洗头?四处看了看,就一个水龙头,那冲凉——也是冷水!她仔细观察那些排队的桶,确定没有一丝热气,全是冷水,难道这才是叫冲凉的真正含义?把身体冲的凉冰冰的,就叫冲凉? 她进去宿舍,张冬梅正拎着桶出来,周洁说:“她们都是洗的冷水。” “什么,不会,现在天气还不算热,敢洗冷水?怎么受得了?我去问问哪有热水。”张冬梅问她的下铺,一个圆脸女孩,“老乡,请问哪里有热水?” 圆脸女孩打量她一眼:“新来的,现在十二点多,锅炉房早就关门了。很多时候没热水的,我们一般都是冲冷水,习惯就好了。”说完她也出去洗头了。 两人大失所望,在工地上男的图方便就是水龙头边冲凉,她们女性都是烧热水冲凉,千辛万苦进了厂,怎么混得还不如工地了? 制衣厂虽然干净,就是布料粉尘多,不洗就会浑身发痒,再说就算今天不洗明天也躲不过要洗冷水的呀。周洁看着一个又一个冲完凉的女孩出来,只有入乡随俗,她们可以不怕冷她也行! 周洁硬着头皮去接了一桶冷水,排在张冬梅后面。早点排队就能早点休息。 趁着等待的空闲,她也去洗头,她弯下腰,把头送到水龙头下面,冰凉的水淋在温热的头皮上,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阵透心的凉意袭遍全身,又打了一个寒颤。 她胡乱地打湿长发,赶紧抹上洗发水,使劲揉搓,不是说摩擦生热吗?好像仿佛就真的没那么凉了。 女孩们一个一个冲完凉出来,张冬梅进去了。周洁草草冲洗了头发,用毛巾擦着湿发,听着里面的水响,想象着冷水淋在身上的感觉,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不久张冬梅穿着睡衣缩着肩膀出来了,哆嗦着嘴唇说:“他妈的,好冷!”周洁忍不住笑说:“斯文点,快进去拿被子裹上,别着凉了。”张冬梅说:“你冲快点,别冷着。” 周洁吸了一口气,如同赴刑场般提上水桶进了冲凉房。这冲凉房就是砖头砌成的两间小屋,地上是水泥地,没有窗户,有几个透气的小孔,屋子中间吊着一个昏暗的灯泡,简单至极。 周洁脱掉衣服,就已经感受到有凉风穿过砖头的缝隙吹进来了,皮肤马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将毛巾从水里捞起来,想往身上浇水,手却不听使唤,本能的抗拒这种行为。她犹豫了一下,用手沾水,噼噼叭叭用力拍在身上,身体马上绷紧成一张弓,拍了几下,打湿的身体冷得开始发抖。想到长冷不如短冷,她捞起毛巾就往身上浇水,身体立即绷紧到极限,浑身发着抖,牙齿跟着打颤,忍受冷水的洗礼,她在心里骂了一声:真他妈的冷! 周洁受刑般冲完凉,浑身冒着凉气进了宿舍,张冬梅已经睡了。她迅速爬上床,想用被子裹住身体,却发现买的被子太薄,铺的也只有一张席子,她赶紧翻出毛衣,铺在席子上面。 裹着被子睡下去后,又发现头发没干,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为了不耽误睡觉,在床上斜着睡,将头伸出床外一点,让长头发垂下床沿去自然晾干。 一阵委屈心酸袭上心头,很想哭。这就是向往的打工生活吗?本以为进了厂辛苦一点也能忍受,却不知道还有生活上的困难要克服。她想念家里的平静生活,可是现在又不能回去,那不就是人家说的没出息吗? 第12章 返工 早上六点,世界还在一片朦胧中。睡梦中的周洁被宿舍的各种响动吵醒,原来工友们很多都起床了。 她们有的洗衣,有的洗头,昨晚太晚没时间洗。七点上班,周洁很想再睡一会,想起没洗衣服,赶紧起身洗漱洗衣。待她搞好回到宿舍,看见有人在吃方便面,竟然是干吃,吃起来咔嚓咔嚓的,感觉很香,她想以后她也买来当早餐。 周洁和张冬梅去市场花五毛钱买了个面包当早餐,顺便问了一下方便面,买一箱的话才三毛多一包,比吃面包还划算,于是决定以后的早餐就是方便面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工作,周洁车货的速度熟练了许多,上班没多久筐里就堆上小半筐了。她暗自高兴,照这样速度,一个月下来工资应该不会比老员工少,发了工资就去买好吃的,厂斜对面那家面包坊的面包特别香,坐在车间经常能闻到面包刚出炉时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到时候去多买几个,吃个饱…… 正想得流口水,身后一个声音响起,“52号,返工。”她回过头去,只见计数的小男孩阿国站在身后,抱着一捆成品婴儿服,咧嘴笑着。 她不懂什么是返工,吞了吞口水,问道:”你说什么?“ “返工呀,这一大捆都是你的,真厉害。”阿国一边嘲笑她,一边将衣服放进她筐子里。 返工这个词虽然周洁不懂,但应该是出问题了。她低头解开捆衣服的绳子,拿起衣服翻看着。阿国看她还是不明白,便弯下腰指给她看,“看这里,这个是返工标签,就是代表这里要返工,喏,这是滑边了,重新车一下就行了。这一件就麻烦一点,要换掉袖子。” 周洁才恍然大悟,顿时面红耳赤的。昨天车的货,今天就这么多返工,真丢人!隔壁女孩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周洁不解,自己很认真做的,怎么会有这么多返工货,她仔细看了看,很多都是没有车到布边,也许就是做太快了,没有注意到。 看着那些小漏针,如果穿上就是一条条小裂缝。她想象一个外国的贵妇人,怀抱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婴儿,穿着她做的满是小裂缝的衣服,像个小乞丐,那滑稽的画面,差点让她笑出了声。 她回过神来,还好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那诡异的笑容,不然人家以为她有神经病呢。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注视她。她一转头,对上邻居男孩的目光,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遭啦,一定被他看见了!真羞死人了!她迅速回过头,装着若无其事地车货,只是通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现在的尴尬。 车返工货其实也挺简单,每个返工的地方都有标签,很容易就看见了,不用翻找, 在那位置重新走一下线就行了。 就剩一件要换袖子的,也不知道怎么车的,竟然切掉了弯月形的一小块布,好像没有犯过这样的错,也许是打瞌睡车的。 她拿上小剪刀开始拆线,这个返工就麻烦了,要拆掉肩部五线车的线,换掉坏的衣袖,再找五线车帮忙上衣袖,还要找人帮忙上袖口。要去求几个人,要耽误人家的时间,没有钱还耽误挣钱,谁愿意呢?可是不去又交不了差,硬着头皮上,她的头皮已经十分硬了! 周洁不知道谁是做五线车的,就问旁边女孩,她朝左边努努嘴,“第二排第三个,蓝色衣服那个。”周洁赶紧道谢,拿起衣服来到蓝衣女孩旁边,见她正忙碌,就耐心等在旁边。 蓝衣女孩车完了,没等周洁开口就问道:”是不是返工的呀,拿来。“周洁受宠若惊,赶紧递上衣服。 “咦,你这个要先去找上衣袖的,上好了在来找我。“周洁忙问:”那我该找谁好呢?“ “那边,扎两个辫子的女孩子。” “谢谢你。” “没事。“ 周洁又来到扎两个辫子的女孩面前,趁她车完货,期期艾艾的说:”请帮我上一下衣袖。“女孩不耐烦的看了周洁一眼,一把拿过去,做好后把衣服往针车边上一扔,继续车自己的货。 周洁看出她不高兴,也并不生气,本来就是自己麻烦人家。她说了声‘谢谢’后回到蓝衣女孩旁边。 蓝衣女孩一边和邻居女孩说着周洁听不懂的家乡话,一边很麻利的做好衣服递给周洁。两厢对比,她觉得蓝衣女孩脾气真好。 周洁又去找上袖口罗纹的女孩,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女孩倒是没为难她,很快车好拿给她,让她松了一口气。 路过张冬梅车位,她过去坐在她的筐子上,“冬梅,我有好多返工货,你呢?” 张冬梅一边不紧不慢地车货,一边笑着说:“我也有呀,你怎么拿着衣服到处走?” “我这个返工一件顶返几十件了,衣袖被车坏了,换衣袖,很麻烦的,你也要注意哦。” “好。” 一圈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她想以后车货还是认真点,不要返工才好。 周洁开始认真仔细地车货,每车好一件就检查一下。她不想返工,那么大一捆一捆的拿过来,多丢人,别人会认为她是有多蠢? 在这样谨慎的做法下,返工的情况少了许多,但是产量也少了不少。她暗暗观察过周围情况,她们很少有返工情况,都是又快又好,难道真的是自己笨?她有些烦躁,静不下心来车货,于是借上厕所的机会来到张冬梅身边,看她是怎样做的,学点经验。 “周洁,今晚真的要加通宵,有人问过阿英,她说要加。\\\"张冬梅兴奋地说,她没加过通宵,还是很期待的。 \\\"哦,加就加。”周洁心不在焉地说,她现在苦恼的是自己技术不好,返工多了说不定厂里会开除她。加不加通宵也无所谓。她看了一会张冬梅车货,发现她车的稍慢,慢工出细活。想要出产量,慢是不行的。还是另想办法,她闷闷不乐地回到车位。 第13章 加通宵 下午,车间广播响起:紧急通知!今晚全体加通宵,所有人不得请假。车间一遍哀嚎,“又加通宵啊。\\\" 阿英说:“吵什么吵什么,快点做啦,早点做完早点下班。”周洁倒是没什么,还有点高兴,加班意味着多车货,产量高工资就高,也就是少睡点觉而已,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 夜色沉沉,厂外的路灯孤寂的立着,发出微弱的光。 车间里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都是面露疲态,明显的降低了速度。 制衣厂老板,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踱步进了车间,办公室一众人等尾随其后。老板大驾亲临,所到之处,工人都为之一振,紧张的加快速度。老板在车间里巡视了一圈之后,又前呼后拥的进了办公室。 夜里十二点,周洁感到眼睛干涩,眨眼睛都有些困难。她揉揉眼,模糊的视线稍稍清晰了点。 阿英出现在车间门口高声说道:”大家休息一下,吃点夜宵。“她扬了扬手中的大茶壶:”你们把水杯拿过来倒咖啡喝。“大家来了些精神,早就盼着休息一下。 左邻居阿芳马上起身,越过阿英出了车间。周洁心里疑惑,她不吃东西吗? 周洁和张冬梅一起过去,每人领了一个面包,倒上一杯咖啡。本来准备两人一起吃,顺便互相诉诉苦。阿英说各自回到座位,不要乱走,两人只好归位。 周洁望着冒着热气的灰黑色液体,闻见一阵似曾相识的味道,她仔细想想,对!就像她老家的锅巴稀饭的味道。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甜中带涩,一点不好喝,外国人的口味真是变态,不过听说可以提神,她还是喝了个底朝天。 右邻男孩在见她皱着眉头苦着脸,那样子像在喝药,哪里像喝咖啡?他不禁轻笑一声,周洁斜睨他一眼,他早已收起笑容,认真的喝咖啡。 左邻阿芳回到了座位,面带喜色,脸色红润。上班两天了,她们很少说话,为了搞好邻里关系,她主动问:”阿芳,你没吃夜宵吗?\\\"阿芳一愣,转头淡淡的说:“吃过了。”就不再说话,开始工作。 周洁心想,比我还内向。她很理解内向的人,他们想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许多都是废话,所以用词简短,言简意赅,因而显得寡言少语。因此她也在努力克服这个缺点。 凌晨两点多,周洁的上眼皮总是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她已经揉几十次眼,可是瞌睡虫仍然吊在眼皮上使劲往下拉,她好想趴在机器上睡一觉,哪怕打个盹也好。 阿英不断地在车间里巡视,嘴里不断催促快点做,做快点,不准睡觉!但凡有人睡觉,就被马上拍醒严厉的训斥一番。 周洁机械的车着货,恍惚间她把布料放上针车,针车嗒嗒响着,布料传送向前,布料放歪了,被机上的刀片直接切掉半块布料 她猛然惊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睁着眼睡着了!竟然还有如此特异功能!她回过神来,这要是被阿英看见了肯定会被骂的,她赶紧将布料切割成几根布条塞进废布袋里,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再也不敢半梦半醒的干活了。 整个晚上,睡意时不时地造访每个人,对付它的办法就是走动一下,或者用水洗洗脸,再不然去办公室要一杯咖啡喝。 相比白天,晚上的工作效率低了很多,不少人间歇性的动作缓慢反应迟钝,那正是困到极点的时候。 早上六点,窗外的景物从朦胧逐渐清晰。新的一天开始了,村民们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精神饱满的出门,互相愉快的打招呼。 车间里,奋战一夜的工人们还在坚持,个个两眼通红,眼窝深陷。厂里没说下班,谁也不敢走。周洁看看窗外,天亮了,快下班了?总算熬过来了,难怪他们都不想加通宵,真是太难熬了! 阿英从办公室抱来一个纸箱,原来是一箱方便面,她每人分发一包,同时宣布吃完继续赶货,数量还差得远。大家颓废地坐在机器旁叹气。 疲惫充满每个人的身体,举手投足间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都强打精神工作,他们知道,不把货做完是不可能下班的。阿英也揉着通红的眼睛,表情严肃的在过道里游走,所到之处,大家都提起精神,以免被训斥。 中午饭又是面包加咖啡,周洁喝完又去倒了半杯,许是心里作用,感觉精神多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阿英终于宣布下班了,鉴于加了通宵,明天上午休息半天,明天下午两点准时上班。 已经累的奄奄一息的工人们顿时精神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向各自的宿舍,哪怕那只是简陋的所在,现在也是如五星酒店、总统套房般的舒适。 劳累了二三十个小时,都累的两眼发直,大家胡乱的抹把脸就上床睡觉了,等到晚上再起来洗漱。 经过这次加通宵,周洁和张冬梅都说再也不盼着加通宵了。当然该加还得加,她们说了不算,不是她们的意志可以操控的。 休息日,难得的睡一下懒觉,宿舍的人都在赖床。周洁在睡梦中被张冬梅推醒,“今天休息,我们去工地玩?”周洁半睁眼看了张冬梅一眼,又忍不住闭上眼,“我不想去,我想睡觉。”张冬梅看她那半梦半醒的样子,她也打消了去工地的想法,继续睡懒觉。 中午,周洁和张冬梅在宿舍外的空地上吃着豆腐煮白菜,听工友们八卦厂里的事情:裁床部阿成在追2号宿舍的阿红呢,没事就来找她聊天 办公室的阿灵听说和老板关系暧昧,有人看见老板抱了她 包装部的阿江又被那些大姐阿姨嘲笑了,他根本管不了她们说话 她们把这些八卦消息当成下饭菜,再难吃的饭也吃得津津有味了。 两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从巷子里过来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是找谁的?都长得挺不错的呢。 “四哥,你们过来啦?”张冬梅首先认出来,向两个人招手道:“我们在这里。”周洁定睛一看,是张茂林和关强。她心里很高兴,在这陌生的环境,能看见他们,仿佛见到亲人。 两人过来也不下车,关强趴在车头笑嘻嘻地说说:“嗨,两个靓女,正在用餐呀。” 张冬梅赶紧诉苦,“你们不知道,我们昨天哦不--是前天晚上加通宵,加到昨天下午四五点才下班,好累噢!” 张茂林笑着说:“我知道。” “咦,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会算!”关强打趣道。 “昨天中午我们也过来了,听说你们在加班。”张茂林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真以为你们会算呢。” 几个人都笑了。 关强见周洁一脸憔悴,一直没说话,打趣她道:\\\"周洁,你看你的碗底下有条虫,不信你翻过来看看。”周洁噗嗤一下就笑了,这逗小孩子的话,他还说得一本正经。 张冬梅抢白他,“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哦,我忘记了,你已经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关强马上又取笑她,张冬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张茂林看看张冬梅,又扫了一眼周洁,才上两天班,她们两个人就变得这么憔悴了,可能是加通宵的缘故。他问张冬梅:”你们在厂里还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周洁见他看向自己,慌忙摇头,“没有。”腼腆的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希望他们当自己是个透明的。 ”哪有人敢欺负?”张冬梅吞了口饭说,“大家各忙各的,哪有时间欺负别人呢?”她接着说:“厂里有好几个省份的呢,广东广西湖南,江西江苏,浙江四川,七个省哦,最多人是湖南和江西的,其他省都才几个人。”张冬梅掰着手指数着。 周洁很惊讶,她才两三天就了解的这么清楚,真佩服她。 张茂林点点头,他话语不多,却自有大哥的风范。关强又不甘寂寞跳出来说:“谁敢欺负我们四川的妹子,我把她打的满地找牙!”张茂林无奈地说:“行,行,你去揍一个试试,都是些女孩子,看你怎么下得了手,整天都是打呀杀的,混社会的呀?” 关强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周洁抿嘴笑,张冬梅盯着关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张茂林摆正自行车,对两个女孩说:“我们要回去上班了,你们注意身体,太累就请假休息。”关强对着周洁抱拳道:“多多保重!”待看道周洁的笑容时,心满意足的走了。张冬梅一脸惆怅的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闷闷的回了宿舍。 第14章 大姐来了 周洁和张冬梅开始了车间饭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虽然忙碌,却也充实。想起找厂的不易,她们格外珍惜现在的工作,两人的针车技术也有所提升,周洁的返工货少了很多,但还是比张冬梅稍多。因为她发现,相比做得仔细,做的快才产量高,有点小毛病返工也很容易,更划算。当然假以时日,她会越快越好。 她把自己悟出的经验告诉张冬梅,张冬梅有些冷淡地说:”我知道,我做的没你快,人笨没办法呀。“周洁再不好说什么了。 那个机修又来找阿芳了,他照常搬个凳子坐在阿芳旁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笑话,逗得阿芳眉开眼笑。 阿芳一边干活一边聊天,阿英也睁只眼闭只眼,装着看不见。两人不时的欢声笑语传出来。 周洁想,原来我看错了,阿芳并不是不爱说话,是谈话的对象不对,懒得说话。不过要是有哪个男孩子坐她旁边找她聊天,影响她挣钱的速度,她必须一脚踹开他! 张茂林坐在自行车上,望着制衣厂门口,等着张冬梅她们下班。 今天他收拾了一下形象,穿了件白衬衣,脚穿黑色皮鞋,还带了墨镜。他希望某人见到他会很开心。想起她的笑脸,心中有种情绪蠢蠢欲动。 工厂下班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出来了,都会看一眼门外的张茂林,他站的位置很显眼,也很出色。 他透过墨镜仔细观察她们的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倾慕有的毫无波澜,不知道她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周洁和张冬梅说着话出来了,也马上注意到张茂林。周洁仔细瞧了瞧,那带墨镜的好像是张冬梅四哥,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正式,像个黑社会老大。想到这,她不禁笑了。这一笑,在张茂林眼中,宛如桃花盛开,让他心神荡漾。 “四哥,你来啦?一个人?”张冬梅欢喜地跑向他身边,眼光四处搜寻。张茂林回过神来,笑道:“别找啦,就我一个人,不愿见到我吗?” 张冬梅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以前都是你们两个,今天你一个人,所以奇怪。” 周洁也走了过来,轻轻叫了声\\u0027四哥\\u0027,就微笑着不再说话。张茂林觉得那声四哥听了让人全身酥软,扶住自行车,点点头。 他看向张冬梅,”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姐过几天要到了,到时候也进你们厂。” “真的?那太好啦!大姐来了就有人陪我玩了!”张冬梅高兴得快蹦起来。 “看你说什么话,人家周洁不是天天陪着你吗?”张茂林瞟了一眼周洁,见她并不在意,放下心来。 周洁开口说道:”是没人陪我们玩,我们都不敢出去逛。\\\" 张冬梅附和说:“就是就是,我们除了旁边的市场,哪里都不敢去,大姐来了就可以带我们去逛了。” 张茂林点点头,“你们不乱走是对的,等大姐来了再说。” 吃饭时,张冬梅凑近周洁说;“你旁边的阿芳是不是和那个机修拍拖呢?” “是呀,机修经常来找她聊天,阿英都不管他们的。” “我听说,机修是结了婚的,有老婆小孩的。” 周洁瞪大眼睛,“啊!不会?” “是真的,包装部好几个都是他老乡,还有他一个村的。” 周洁难以置信,“那阿芳被他骗了?没人告诉她吗?” 张冬梅讥讽道:“人家早知道,人家不在乎呗。” “她知道还和他拍拖,不能理解。” “有什么难理解的,为了钱呗。”张冬梅又压低声音说:\\\"他们两人经常晚上出去,半夜才回来,真不要脸!” 周洁陷入沉思,阿芳长得不错,没必要自甘堕落? 她开始暗暗观察阿芳,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样单纯。 她对所有人包括她的老乡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对机修,她就是另一副面孔,和他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很是乐在其中。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很孤傲,因为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世俗所不容,便用孤傲作盾牌,以隔绝外界的流言蜚语。 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不回头是岸呢?她不再关注阿芳了,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张冬梅的大姐张春燕进厂来了,由于是生手,就在包装部剪线。这间厂还在大量招人,进厂很容易。 中午,她在关强和张茂林的护送下来到宿舍。张冬梅听到响动迎出门来,抱着张春燕的手臂说到:“大姐,你终于来啦,我好想你噢!” “嗯,我来啦,这下你就不用想啦。” 张春燕个子不高,中等身材,烫着时尚的卷发,削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闪动着精明的光芒。 她刮了妹妹的鼻子一下,仔细打量后出来的周洁,嗯,长得不错,的确是个小美人。 关强非常积极地帮着搬行李,不好搬进宿舍去,就堆在门口处。张茂林乐得清闲,看着关强忙碌。 见行李搬完了,张春燕撇下说个不停的张冬梅,拍了拍关强的肩膀说:“老三,辛苦啦!” “能为大姐大效劳,是非常荣幸的。”他瞟了一眼一旁的周洁,对张春燕说:“大姐,我拜托你的事麻烦你放在心上噢。” 张茂林疑惑地看着他,他有什么事?不过他也没问,骑上自行车走了。 待两人离去后,张冬梅问她大姐,“关强拜托你什么事?那么神秘?” 张春燕笑着说:”有空再告诉你。 张春燕在一楼的包装部上班,剪线、打包装、查货都是计时的,工作很轻松。包装部多数是已婚妇女,和张春燕年龄相仿,加上张春燕性格外向能说会道,很快和她们融入一起。 她们每天上班手上不停,嘴上也不歇着,相互说一些荤的素的玩笑,笑声能震动整个车间。 包装部的管理阿江有时候忍无可忍过来制止她们,让她们小声点,她们最多安静一阵,又故伎重演,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何况这么多女人在一起。真拿这些女人没办法。 自从张春燕来到之后,张冬梅除了上班,其他时候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仿佛连体姐妹,感情十分要好。 张春燕也拿出大姐的姿态,把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打饭打水洗衣服,能帮忙就上。张冬梅本来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得到哥哥姐姐们的爱护,现在仿佛又回到那个时代,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姐姐的宠爱。 这让周洁非常羡慕。张春燕也很会处事,时不时顺便照顾周洁一下,去哪里都要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以防冷落她。让她那颗因为张冬梅疏远而受伤的心,得到了安慰。 工资单贴出来了,在车间办公室门外的墙壁上。大家争先恐后地去看,先找自己的,看完自己又看别人的,再看谁是最高的。 周洁叫上张冬梅一起去看。虽然因为要压一月工资,她们要下月才能领钱,但还是想做到心中有数。周洁是320元,张冬梅是260元,差别挺大,张冬梅心里有些不舒服。 张春燕也跑上楼来看热闹,见张冬梅的工资低了那么多,便对她说:“冬梅,我给你说过,你不要因为怕返工就慢慢做,你就是不听,现在看看周洁比你多了多少?” 张冬梅脸色难看,不屑地把头扭向一边。 “你别不相信,谁没有返工货呢?做了几年的都有返工货,你以后不要怕返工,加快速度。” 张冬梅不耐烦地走向座位,为什么总是拿她和周洁比较?她是她我是我! 张春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头对周洁说:“你回去上班,你做的不错,继续加油。” 第15章 说媒 这天上班一小时后,车间宣布:由于缺货放假一天。大家都喜笑颜开,劳碌了这么久,终于有休息日了。 张春燕对周洁说:“周洁,今天我们去工地玩?”周洁觉得那里那么多男的不想去,摇摇头。张春燕说:“上次我去工地,你那个陈姐问我你怎么没去,她好久没见到你了,过去看看,反正没什么事。”周洁一听,觉得她说的也对,自己进厂后就一直没过去看陈姐,有点说不过去。于是说:“好,我们一起去。” 几人商量着是搭摩托车去还是走路去,三个人要租两辆摩托车,要花十块钱,不赶时间不划算,最后决定走路。 她们顺着村子的 水泥路出了村。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深居制衣厂的周洁,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路边那迎风摇曳的狗尾巴草都生得那么美丽动人。道路两旁的菜地青翠油绿,生机盎然。远处鱼塘中央增氧机的喷泉是那么有诗意。 凉风习习,和着泥土的芬芳,勾起她无数的思念。远在天边的故乡,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相隔千山万水,是否也在思念他们的女儿。女儿看见的那片云彩,他们是否也能看见啊?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她悄悄拭去腮边的泪水,默默的往前走。前面两姐妹正兴高采烈的议论老家的一些人和事,丝毫没注意到她的伤感。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三人终于到达了熟悉的工地。工地上还没下班,他们修建的厂房高了许多,听说下个月就要完工了。 工棚里没人,陈小琴应该是在厨房煮饭,三人便一起去厨房。一进门,就见到陈小琴在切菜,她惊喜地说:“你们几姊妹来得真整齐,今天什么日子呀?不上班?” 张春燕笑道:“我们本来上着班的,突然很想你,就全部过来看你来啦。” “哎呀,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么想我呀,今天来了就不要走,好好陪我一下,我不煮饭时很无聊的。” 周洁过去说:“陈姐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陈小琴赶忙说:“不用不用”,她端详了一下周洁,“一个月不见,好像又漂亮些了,是不是很多男孩子追你呢?” 周洁羞红了脸:“哪有。” 张春燕笑道:“咱们小洁这么漂亮,厂里都是歪瓜裂枣的,哪里配?以后大姐给你介绍一个又帅又能干的男孩子。” 周洁连耳朵都羞红了,憋出一句:“不要!”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张春燕看着周洁娇羞的脸蛋,又想起这几天都纠结的事情。 她进厂那天,本来张茂林安排她坐他的自行车,关强拉行李。关强却强烈要求坐他的车,然后在路上放慢速度,扭捏地说,请她帮个忙,就是帮他说个媒,她问是谁,他说等一下就能见到,叫周洁,长得很漂亮的。本来这件事她可以很乐意的答应下来,可是,她一听是周洁,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开始犹豫了。 在她来工地的当晚,张茂林带她去吃饭,她问起四弟有没有找对象,他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爸妈着急呀。他这次不像以前回复还早呢,缘分未到,不着急。她看出他欲言又止,有些迟疑。她就旁敲侧击百般追问,他才承认他有喜欢的人了。 张春燕高兴得合不拢嘴,是好事呀,是哪家姑娘?他们请人去说媒。张茂林难得的害羞了,期期艾艾的说,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他,她才明白他是暗恋人家,再追问原来是周洁。 到厂里后她观察过周洁,挺不错的姑娘,懂事听话,长的也漂亮,当她弟媳她很赞成。 关强和四弟,两个人竟然看上同一个女孩子,她该帮谁好呢?这是她纠结原因。 张茂林去买了几包卤菜熟食加餐,工人们很自觉的夹了菜就去旁边吃,把大桌子留给客人。张春燕三个和张茂林、关强,还有周青、陈小琴,一共七人坐下边吃边聊。 张春燕注意到,今天的气氛很微妙。关强一反吊儿郎当的作风,认真的吃饭,偶尔说两句笑话,不时的偷看周洁一眼。张茂林表面上看是稳重老成,只管和周青喝酒聊天,恐怕是不好意思。周洁是浑然不觉有暗潮涌动,低头斯斯文文吃饭,偶尔回答一下陈小琴的问题。 张春燕暗自好笑,转头发现妹子在偷看关强,什么情况?她忽然想起和妹妹的谈话。 那天张冬梅追问关强拜托她什么事,当时有周洁在场不好说,后来两人独处时她告诉了张冬梅。她当时听后就很生气,‘周洁在家有男朋友,还做什么媒?’然后又笑了笑,‘我是怕你会碰一鼻子灰。’张春燕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周洁说的。 因为关系到张茂林的心事,必须得问清楚。起初她咬定是真的,后来告诉她四哥的想法,她就说了实话,当时张春燕还埋怨张冬梅会错了意,原来她当时是故意的。 午饭后,大家再聊了一会天,张春燕说:“你们下午还要上班,不耽误你们,我们先回去了。”陈小琴说玩到晚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几人都摇头,她也不再强留。 张茂林说:\\\"我们送你们回去,送完回来上班差不多。”张春燕说行。 待到他们推出自行车,才想到有三个人,怎么送? 张春燕说;“我们还是走回去,没什么事慢慢走,又不累。” 张茂林想了想说:“这样,我载两个人,冬梅坐前面车架,你坐后面就行啦。” 张春燕说:“你行不行噢?” 关强笑道:“四哥技术好着呢,就是脖子上还骑一个人都没问题!”大家都笑了。 张冬梅说:“我四哥又不是耍杂技的。” 关强看着周洁的笑脸,美滋滋的想:等一下在路上直接问问她的想法,说不定她就答应做她女朋友了。 张茂林骑上自行车,让张冬梅坐上前架,然后两手扶住车把,将张冬梅圈在怀间,这姿势,不是亲兄妹真不好意思这样坐。 张春燕坐上车架,眼珠一转,又马上下来,“老四,驮两人就驮两个瘦一点的,我坐关老三的车。”不等大家反应,她向周洁招手,“小洁你瘦一点,来坐四哥的车。” 周洁坐关强的车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不过大姐叫她总不能说我不愿意,她听话的走过去坐上车。 正在做美梦的关强,突然从云端跌落泥潭,还没反应过来张春燕就安排好了一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了。 不过他也知道没有反对的理由,要不然她载两个女孩,谁都不愿意坐前面的。很快他调整好情绪,又是一副欢快的样子,“大姐,请高抬贵脚上车。”张春燕笑着捶了他一下上了车。 最开心的是张茂林,载上心中的女孩兜风是他一直幻想的事,今天机会就那么从天而降,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猝不及防。他不露声色,按奈住心中的激动,脚上卯足了劲向前驶去。 张茂林行驶在前,关强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女孩那美好的侧颜,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载她的时候看不到她,现在倒是可以欣赏她,看着她就觉得心旷神怡,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正当关强心猿意马时,张春燕在后面说:“老三,驮着大姐累不累?” 关强心说,这哪里会累,这样骑一天也乐在其中。他笑着说:“不累,大姐身轻如燕,都没感觉到重量。” “哈哈。我要是十年前还可以这么说。” 关强放慢速度,“大姐,我拜托你的事怎么样,问了吗?” 张春燕知道他迟早会问,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词,“给兄弟说媒的事啊,当大姐的当然要上心了。不过很遗憾,她有男朋友了。” “刚开始我问她,我说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呀?她马上说她妈妈不准她在外交男朋友。我就劝她说,我说的是关强,他是老家附近的人,知根知底,没关系的,她还是摇头。” “后来冬梅告诉我,周洁曾经亲口说过她老家有个男朋友,定了亲的。我猜她那样给我说,是不好意思说定了亲。” 关强很失望,感到双脚无力,艰难地踩着自行车,“真的是这样吗?要不你再帮我问问,你说清楚了是介绍我没有?”关强还不死心,他觉得像周洁这么清纯美丽的姑娘不应该有男朋友,世界上谁也配不上她!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上去再问问她?“张春燕说,看关强不作声,她接着说,“老三,处对象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也许你们就是没有缘分。” 关强远远望着周洁的身影,有一种可望不可及地感觉,他想追上去问问,又没那个勇气。只好闷闷不乐地踩着笨重如牛的自行车缓缓前行。 张春燕知道他不开心,拍了拍他的背,“别不开心,厂里妹子很多,以后大姐给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包在大姐身上。” 张春燕其实根本就没有去问周洁,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想做媒。她笃定关强会相信她的话,不会去问周洁。她之所以要撒谎,在张茂林和关强之间,她肯定偏向自己兄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觉得她只能这么做。 周洁看着张茂林背上汗湿的衣裳,在车上如坐针毡。真希望自己体重轻如鸿毛,让别人不要那么辛苦。 到了村口,周洁提议下车走回去,张冬梅马上附和,原来她坐前架上也是很幸苦。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关强才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张冬梅嘲笑关强:“关老三你中午没吃饱吗?拉一个人都走不动。” 关强扯开嘴嘿嘿干笑几声,没有搭话。他瞟了一眼周洁,她正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他有一瞬间的悸动,然后黯然,别再自作多情了。 张春燕观察张茂林,只见他神采飞扬,心情十分愉快,没有一点累的样子,回去的时候还在路上扭了几下秧歌。看来,她今天是做对了。 第16章 情书 又到十号发工资的日子了,大家排队在办公室门外,一个一个进去领工资。从办公室出来的人,手拿厚薄不同的黄色信封,脸上带着愉快满足的笑容。无论多少,都是她们辛苦得来的也是应得的报酬。 周洁这个月390元,比上个月有了些长进,但是她做的工序是最便宜的,单价低,不像她们做难度大的工序有五百左右。她今天领到是上月的320元,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自己亲手挣来的钱,心中无比自豪。 回到宿舍,周洁和张冬梅姐妹商议寄钱的事。寄钱要到邮局去,听说这里的邮局在镇上,走路要一个小时。中午休息两小时,如果要寄钱就必须下班就去,不吃饭,走快一点,应该赶得上上班。今天时间不够了,她们决定明天去。 晚上她们疲惫的回到宿舍,在门外就听见一片吵闹,“我的钱不见了!”“我的衣服也不见了!”“他妈的,死八婆,偷我衣服!”宿舍进贼了? 周洁赶紧到里间,只见她的床铺一片凌乱,背包被打开,衣服散落在床上。她的心直往下沉,伸手摸向背包的夹层,顿时全身无力,工资被偷走了! 张春燕在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床上翻找,她的最喜欢最值钱的那件衣服不见了!气得大骂:“是哪个骚货这么不要脸,连衣服都要偷,x她先人!”她是习惯性把钱带在身上,可没想到衣服会被偷。转头见周洁一脸沮丧,欲哭无泪,拍拍她肩膀安慰说:“算了,偷就偷了,继续挣钱就是,下回别放宿舍了。”周洁苦笑一下当着回应。 张冬梅倒没什么损失,她把工资交给张春燕了,躲过了一劫。这时她发现她的下铺空荡荡的,就是那个圆脸女孩的床位。难道这小偷把人家蚊帐被子都偷走了?就剩下一张床板扛不动没要?她反应过来,指着那个空床位说:“是她,她是小偷!” 大家闻讯赶过来,七嘴八舌说:“真看不出啊,平时老老实实一个人,会干出这种事。” “是啊,她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以为很本分呢,竟然会偷东西!” ”你们没听说吗?咬人的狗不叫的。” “下午我看见她请假说肚子疼要回宿舍休息,没想到竟然还是有预谋的。” “可以去报案,让派出所去抓她呀。” “派出所又不是你家开的,这小偷小摸的他们管得过来吗?” “那就这样算了?” “还能怎样?只有自认倒霉。” 张冬梅在大家的议论声中,把她的物品搬到下铺,她早就想睡下铺了,今天终于来了机会。不一会她又转了念头,对张春燕说:“大姐,你搬过来这里,我们住一起方便。” “那个死八婆睡过的床,我才不想睡!”张春燕还在气头上。 周洁也劝她说:“大姐,别计较那些了,你不睡人家抢着睡呢。” 张春燕也不想和一张床怄气,叹口气说:“行,我们几姐妹在一起热闹。”她把物品从角落的那张床上搬了过来。 周洁虽然愤怒,恨不得把小偷剁成肉酱喂狗,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还在干活,钱还是会挣回来的。这个月就省着点用,隔天吃一下早餐就是了。 宿舍一共有三个人的工资被偷,四个人的衣服被盗。被偷钱的几个都是像周洁这种新来没有经验的小姑娘,以为宿舍是最安全的。 煮饭的胖大姐说:\\\"以后你们都小心点,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有小偷的,钱要放在身上才行。” 另一间屋的一个女孩趴在床上伤心地大哭,没日没夜挣的血汗钱就这样被人家拿走了,不甘心啊!她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年长的几个大姐走过去安慰她,“小姑娘,你还年轻,多的是挣钱机会,这几百块钱算啥呢?可能那小偷家死了人等着她拿钱回去埋呢,你就当做好事啦。” 另一个大姐说;“不是死了人就是房子被火烧了,你看她连衣服都偷不是?她回去以后也只有去要饭了,你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说不定她得了绝症要拿钱回去治病呢,那点钱哪里够啊,算了,当可怜她。” 几个大姐你一句我一句,连骂带劝,句句话让人解气,那女孩竟然被逗笑了,大家也跟着笑,周洁在隔壁房间听着也好笑,剩余的一点愤怒就烟消云散了。 厂里的生活很规律,也很机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般都晚上十点下班,加班就要到十一二点。 六点下班吃完饭,难得今天晚上不上班,张春燕计划去工地。两人临走时,张春燕问周洁要不要一起去,周洁笑着摇摇头。张春燕也不勉强,带上张冬梅走了。 周洁发现下铺的阿玉喜欢看小说,一有空就在看。自己也是小说迷,读书时因为爱上看小说成绩一落千丈,现在对小说的痴迷依然不减当年。 她见阿玉床上好几本小说,试着开口向她借一本,没想到她爽快的答应了,让周洁有些意外,她便和她聊起来。 阿玉是广西女孩,进厂半年了。她个子娇小,面容白净,细眉细眼,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话细声细气,很文静的样子。 阿玉喜欢清静,不怎么爱和别人说话,只有她的同乡来时话才多几句,同乡住在另一间屋。正是她太静了,静到没有存在感,周洁都没怎么注意她。经过聊天,周洁发现她们俩兴趣爱好和性格有很多相似之处,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晚上,周洁和阿玉正在宿舍门外的空地上吹着夜风,望着星空,聊各自的家乡。张春燕她们回来了。 张茂林载着张春燕,停在两人不远处,张春燕笑道:“小妹妹,我们回来啦。”张茂林看着她一脸微笑。周洁说:“这么快呀。”张春燕意味深长地说:“想你呀,所以赶紧回来了。”周洁知道她喜欢玩笑,笑着不说话。 关强载着张冬梅随后也到了。关强见到路边的周洁,微微一愣,移开了视线。周洁有些奇怪,以前看到她都会说笑几句,今天很……冷淡! 张春燕说:“关老三,又跑在四哥后面了,不中用哦。” 关强讪笑道:“老了,跑不动了。” 张冬梅下了车,笑得很恣意,“这就老啦?人不老心老是?” 他们几人说笑着,周洁发现关强全程没有注意她,和以前的态度大相径庭,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忽然想起张冬梅坐的是他的车,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在路上扭来拐去,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呢?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一丝丝不舒服。 对了,张冬梅以前都是坐张茂林的车,今天也换成坐关强的车了,这代表什么呢?还有,上次他拜托大姐帮个忙,是帮什么忙?莫非关强喜欢张冬梅,要帮忙说媒?应该是了,原来如此。 “我想进去睡觉了,你呢?”阿玉见周洁陷入了沉思,没有聊天的打算,就问她。“嗯,睡觉。”周洁下意识跟着阿玉走。 张春燕几人也跟着散场了,关强看着周洁的背影,心中叹息,闷闷的骑车走了。 周洁近来胃口很好,厂里的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晚上下班饿得慌,还和工友们去面包坊买个面包吃,那刚出炉得面包香味总是诱惑她,本来只想买一个却是买两个才吃的满足。 张春燕说她在长身体,所以饿得快。还说她尖下巴圆了点,脸上有点肉了,这样更好看些了。她知道张春燕喜欢逗她,管它长不长肉,只要不生病,一切顺其自然。 午休,周洁刚刚睡下。斜对面床的广西小女孩阿宁从外面回来了。她知道她又去收信了。阿宁年纪不大,才十四岁,跟着她姑姑出来打工。她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写信,经常写,然后每天就去收发室看有没有给她的回信。周洁觉得是因为她这么小就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写信是她唯一能表达思念家乡的方式。信件就是一条纽带,把她和家乡紧紧的牢固的连在一起。 阿宁路过她时,笑嘻嘻的递给她一封信,她心想妈妈又来信了,接过来顺便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今天有信吗?”阿宁笑着摇摇头,回自己床位去了。她不爱说话,主要是不会说普通话,和他姑姑一起时就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和其他人就不怎么说话了。 周洁有时候挺羡慕她,有亲人在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不像她,孤零零的如无根浮萍在外飘荡,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人心酸。 周洁赶紧拆信,不知道妈妈有什么事,才收到没两天又来一封,要知道,信件要走上短则七八天、长则半个月的时间。她瞧见字迹不像妈妈的,也不像爸爸的,爸爸一般不会给她写的,都是妈妈代劳。信封上字迹粗犷笔锋刚硬,非常陌生,像她那些男同学的字。 难道拿错了?可名字是周洁没错呀,厂里就她叫这个名字。寄件地址没有,只有两个字:内详。她再三确认了是寄给她的之后,撕开了信封。她拿出信纸打开来,霎时间就脸红了,这是一封情书! 小洁,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抑制不住对你的喜爱之情,你的笑容深深印在我的心底,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孩。我不敢和你说话,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口。所以我决定写信给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期待你的回复。 回信地址如下 张茂林 天哪,竟然是张茂林写给她的信!她忽然就觉得信纸很烫手,唰的一下就把信纸塞在枕头下,心脏怦怦乱跳。她红着脸偷偷瞄向其他床位,怕人家看穿了信,大家都在睡觉,没人注意到她,她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他……他怎么会给她写信呢?怎么能给她写信呢?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怎么就突然写信来了呀?她该怎么办?她从没想过要交男朋友,觉得自己还小,还很幼稚,她愿意和小孩子玩也不愿意和男孩子一起相处。 不知道张春燕两姐妹知道这件事不?要是知道,她就给大姐说说自己的想法,让她去传个话。但是如果不知道,自己说了出来就很尴尬了。 正躺着胡思乱想,耳边听到一声:“小洁,上班了哟。”一睁开眼,张春燕笑眯眯的看着她,嘴角的微笑有点意味深长。她觉得张春燕知道些什么,很难为情的下了床,心事重重的跟着她们上班去了。 一下午,周洁都心神不宁,想着这封烫手的信,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她自问,想交男朋友吗?不想!一点都不想!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那应该怎么回绝他呢,是对他说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你,不行,太直接了!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写封回信给他,这样委婉一点。 晚上,周洁趴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写回信:张四哥,见信好!收到你的来信,我受宠若惊,感谢你的厚爱。不过我现在年纪还小,不考虑交男朋友的事,请你谅解。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铭记在心,再次表示感谢!祝你:工作顺利! 周洁 第二天一早,周洁偷偷的将信塞进制衣厂旁边的邮筒里,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第17章 工友生病 周洁拒绝了张茂林后,总觉得面对张春燕两姐妹有些尴尬,她猜测两姐妹背后可能要说她高傲做作,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她们。张春燕看出她的反常,估计是收到了四弟的信,看她样子并不开心,心中疑惑,只装作不知情。 张春燕性格开朗,和包装部的人来往密切,经常带上张冬梅去其他宿舍串门,周洁不喜欢那种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叫她几次她都没去,她们也就不再叫她,周洁也乐的清闲。 周洁喜欢和阿玉玩,阿玉恬静的气质是周洁喜欢她的原因,在她身边,浮躁的心情会被这种恬静净化,生出与世无争的感觉。上班会时不时想家,在眼泪流出眼眶之前,她便会来到阿玉的车位,听她几句轻言细语的问候,看她不急不躁的工作,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深夜的宿舍,疲惫一天的女工们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在梦中和千里之外的亲人团聚,回味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唉哟\\\"低低的呻吟声响起,打破了宁静。但是大家都沉睡在梦中,无人注意到。“唉哟好痛啊\\\"声音从微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苦,吵醒了她邻床周围的人。 “刘小英,你怎么啦?小英?”她的同乡小青坐起身,担心的问道。 \\\"我的肚子好痛啊唉哟受不了啦\\\"刘小英哭叫道,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不停扭动身体,铁架床嘎吱嘎吱直响。 小青起床开了灯,走过去问,“肚子疼?是不是那个来了?” 全宿舍的人都惊醒了,竖起耳朵听动静。 “不是……下班回来就有点疼…以为睡一觉就现在越来越痛唉哟\\\" 突然,她”啊--“了一声,咕咚翻滚到了地上,继续缩成一团不断扭动翻滚。小青被吓哭了,赶紧跑过去,又手足无措,“小英小英…呜呜…” 全宿舍的人都赶紧起来了,她几个同乡围过来,合力把刘小英抬到床上。只见她头发蓬乱,满面泪痕,脸色苍白得吓人。 一个大姐问:”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你想不想上厕所的?“ ”不想没有“刘小英咬牙回答。 站在外围挤不进去的胖大姐说:“肯定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我们的饭菜很卫生的。” 小青坐在床头,把刘小英揽在怀里,哽咽着说:“我帮你按摩一下。” 刘小英捂着肚子左右翻滚,“啊…好疼啊…我要死啦”她的几个同乡围着她,手足无措。 “她这是生病了,要去医院才行。”有人说。 “医院走路要一小时啊。” “那也得去,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李大姐自告奋勇上前,“是不是发绞肠痧,我帮她扯一扯。”她吩咐道:“帮我拿点水来。”很快有人递上一杯水。李大姐把刘小英得衣服挑高,手伸向她的腹部。刘小英蜷缩着叫起来:“不要痛死啦”十分排斥触碰。 李大姐无奈,让同乡扶着刘小英得头,在她颈部用水拍湿,勾起食指和中指,夹住颈部的皮肤使劲拉扯,发出”叭叭”得声音,皮肤很快就被揪红了。刘小英虚弱地呻吟着,突然她惊叫起来:“我的肚子里有个包!”她大声哭叫起来,“救命啊\\\" 李大姐停止扯痧,使劲掰开她捂住肚皮的手,在她肚皮上摸索,刘小英一边哭一边说:“右边右边唉哟”李大姐摸到了,吓得一缩手,对周围的人说:“不得了,有鸡蛋那么大个包,必须去医院。”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村里有个人也是肚子疼,说肚子里有包,后来说这个叫阑尾炎,要做手术才行。” 听说要动手术,那几个同乡都吓得面无人色,听起来好严重啊! 小青说:“那我背她去医院!” “我们一起去,换着背。”几个同乡虽然吓得脸色发白,态度都很坚决。 这时外边的胖大姐说:“傻姑娘,等你们背到什么时候了?这种情况只有找老板想办法。” “老板住哪里啊,怎么找得到啊?” 有人出主意:“去1号宿舍找办公室的阿玲,让她去办公室打电话给老板。” 小青马上说:“我去找她!”说完穿过人群冲出了宿舍。 刘小英头枕着同乡的腿,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周洁跟着揪心,为什么这么善良的女孩要受这种罪啊?她刚来时返工货多,经常找做五线车的刘小英帮忙,她是很善解人意的一个女孩,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毫无怨言。不像有些人,要陪上许多笑脸,才不情不愿翻着白眼帮忙。如今看她那么痛苦,只怨自己不是医生,帮不上一点忙。 小青很快跑回来了,说阿玲去找门卫老大爷拿钥匙了,再进去办公室打电话给老板,现在只有等待,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等待本就是一种心理折磨,加上刘小英不停的呻吟哭闹,更是让人心焦。小青心急如焚,却不能做点什么,急得在屋里转圈,突然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联系上老板,我先背上小英去厂门口等。“几个同乡也说好,觉得这样做可以缓解她们的焦虑,几个人急急忙忙背上刘小英冲进夜色,留下一路惊慌。 大家议论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得这种病,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说病就病了,人原来是这么脆弱啊,又说这几个湖南妹子真团结,有事一起上。大家议论了一会,抵不住困意上来,陆陆续续回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小青回来了。她的几个同乡昨晚老板就让她们回来了,只让她一人陪护,今天中午同乡去看刘小英,她赶紧回来收些衣服和日用品回去。 大家围住她问长问短,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大概说了事情经过。昨晚老板开车来厂门口接到她们,直接去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必须马上动手术。现在刘小英在医院住院,要住一星期。 “这个有没有后遗症呢,对身体有没有影响呢?”有人问。 “我问过医生,切除了没什么影响的。” \\\"做手术很贵?” “听说两千多,加上住院费要三千多。”小青说完,大家听了一阵咋舌。 “这算工伤吗?是就不用自己掏钱了。”有人好奇的问。 “不是,我听老板走的时候对小英说,好好养病,不要着急,花的钱以后从工资里慢慢扣。”小青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三千多啊,差不多要还一年,唉!”大家直叹气。 下午下班路上,周洁和阿玉同行,阿玉对周洁说:“我想明天去医院看看刘小英,她平时对我很好,你要去吗?”阿玉和刘小英的工位相邻。周洁一直觉得刘小英人品好,以前也帮过她很多,去看看她是应该的,她很乐意的说:“明天我们一起去。” 晚上,周洁告诉张春燕姐妹她明天的决定。张冬梅很惊讶地问:“为什么要去看她,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一般工友。”周洁老老实实回答。 “那干嘛要去?我们又不是老乡。” 张春燕接过话说:“不是老乡就不可以去看吗?你不想去就不去呗。”她又对周洁说:“大家同个宿舍的工友,你去看看是对的,这几天我们剪线的很忙,阿江要求我们早点上班,我们就不去了。” 她拍拍周洁的肩膀,“不过你们出门要小心点,早去早回。” 自从她得知周洁拒绝了四弟,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四弟哪里配不上她了?真太高傲了。亏得以前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到底不是亲姐妹,不是一条心。虽然有可能是她真的不想处对象,但总归是没那么亲密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才是。 她关心的话语让周洁很感动,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洁和阿玉是走路去的,几经打听才找到医院。上了二楼楼梯,转过弯就是一条过道。因为是白天,医院没有开灯,就靠过道尽头的窗户投进光线,显得过道很暗。 过道上有三张病床,第一个是个男的腿受伤了,第二个就是刘小英。 周洁没想到她竟然睡在过道上,连个病房都没有。在这异地他乡,没有亲人在身边,连做手术这样大的病却只能睡过道,她心里一阵发酸。 刘小英面色苍白的睡在病床上,小青不知去哪里了。“小英。”阿玉上前轻声呼唤。小英睁开眼,见到工友来探望她,准备起身又想起身上有伤口,虚弱地微笑一下,拍拍床沿让她们坐。“小英,好些了?”阿玉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 刘小英点点头,“嗯,好多了,就是伤口有点疼,不过比那天晚上的疼痛要好多了。”她看向两人的目光中闪动着泪光,“没想到你们能来看我,谢谢你们。” 周洁看到她的处境,心中难过,“小英,你好好养病,我们等你回来。”她声音有些哽咽。阿玉把她的手掩进被子里,再掖掖被子,“这不是什么大病,等伤口好了就没事了,小青呢?”“她打开水去了。” 正说着,小青提着开水瓶过来了。远远看见她们惊讶地说:“阿玉,周洁,你们怎么过来了?”两人都不是老乡,平时也没怎么在一起玩,她们能来关心小英,她很意外。 “小青,这几天辛苦啦!”阿玉说道,周洁觉得阿玉看起来文文静静,却是很懂事。“不辛苦,也就有时候跑跑腿,很多时候也是在这里打瞌睡。”小青笑着说,把开水倒进水杯,“你们要喝水吗?”两人都摇摇头。刘小英说:“她是很辛苦的,为了节约钱,晚上也没有租躺椅,就趴在我床边睡觉。”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青去床尾摇动手柄,让刘小英上半身抬高一些,嘴里笑道;“你怎么回事嘛,生了病就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了,我没病没痛的,睡地板也比你舒服多啦,你还操心我干嘛?”周洁听了对小青是非常佩服,为刘小英有这样忠肝义胆的朋友感到高兴。 小青拿了水杯给刘小英吃药,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两人说;“这个小英啊,心里就记挂着用了这么多钱,要什么时候才还得清,依我说,大不了帮老板白干一年,只要身体好,一切都不是问题,你们说对不对?” 阿玉点头说:”对呀,我们都年轻,挣钱得机会还多着呢。有个好身体,也就等于有了钱。”周洁也附和:”小英,不要想那么多,先养好身体再说,着急对养病不好。“刘小英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心里负担减轻了不少。 准备回去时,阿玉和周洁各递上20元钱,阿玉说:”小英,一点小心意,希望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周洁说:”早日康复,早日出院!“刘小英再次落下了眼泪。 回去的路上,两人感叹健康的重要性。生病不仅身体上的折磨,还有金钱上的损耗,更有心理上的负担。最后,两人很笃定地认为:自己身体很好,决不会生病。 第18章 危机 五月的夜晚,凉风阵阵。夜色中的大排档十分热闹,人们喝着啤酒,嘬着炒田螺,光着膀子划拳,借着酒劲吹牛,一天的疲惫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 张茂林向关强举起杯,”兄弟,祝你一路顺风!”关强也举起杯碰了一下:“谢谢四哥,以后回来我们又一起喝酒。”两人把啤酒一饮而尽。张茂林剥开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我就不明白,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回去,等过年回去不行吗?”关强笑着说:“快到夏天了,工地上越来越晒,我怕热啊,回去避暑。”张茂林给他倒满酒,“往年不热吗?”关强笑笑不说话,端起酒又一口干了。 张茂林心里明白他为啥要回去,却只有装糊涂。自从他大姐给他回了话之后,关强一直情绪低落,做事没动力。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他应该是认真的。张茂林有些愧疚,有些为难。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孩,他会鼓动他去追,去表白。可是她是周洁,是自己心中的人,他不得不自私。想起那封回信,她说她年纪还小,那他就等,他也愿意等。 关强想起那张含羞答答的脸,那双晶亮水润的大眼睛,再到最后那个漠然的背影,既然无缘份为什么还要相见? 两人各有心事,闷头喝着酒。风阵阵,却吹不散愁绪。 夏天已经来临,太阳的光芒像利箭般射向大地,刺的人们的皮肤生疼。厂门对面的大榕树底下,一只狗趴在地上,伸长舌头喘息着。 制衣厂虽然不是露天作业,没有阳光的炙烤,但是车间里也是十分闷热。天花板上的大风扇拼命旋转,产生的风也没多少凉意,至多是把闷热的空气搅动了一下,闷热依旧,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会感到心情烦躁。 周洁正在针车旁忙碌,小巧的鼻子上一层密集的小汗珠,背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现在她恨不得去跳河,因为河里才凉快。 正在她心浮气躁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女孩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件成品童装。女孩是湖南的,叫吴珍珍,她住2号宿舍,她们并不熟。 吴珍珍扬了扬手中的衣服,说:“这件是你的返工货,自己把它做好。”说完扔给周洁就走了。 周洁拿起来仔细查看,这件衣服有两处返工,但是查货的只查到吴珍珍做的那一处,还有一处是前面工序也就是她这道工序的。 这件返工很麻烦,要拆掉衣袖,换掉有块黑油污的前襟,还有拆橡筋,拆完后再做好,起码得去麻烦四个人才能完成。 周洁一边拆线一边叹气,本来就热得心发慌,还要去找人帮忙,真倒霉!这么大块油污怎么就没看见呢?拆了几下,她发现这不像她车的货,她拿上筐里的货相对比,真不是她做的货。 工作久了就能发现,每台针车的线路有细微的区别,就算机型一样,线路也是有些不同的。有的纹路是直的,有的纹路有一点斜。周洁的针车线路就是有点斜,所以她确定不是她车的货。 她心中大喜,这个大麻烦不是她的啦。如果是一点小问题,她帮忙做好也行,可这是一个大麻烦,能躲就要躲。 她拿上衣服来到吴珍珍旁边,“这不是我的返工货,你找错人了。”见吴珍珍不搭理她,她把衣服放进她的筐里就走了。耽误了这么久,她得把产量赶紧补回来。 不久吴珍珍又拿着衣服找上门来,不高兴地说:“怎么就不是你做的啦?” “我认得我自己针车的线路,它们有区别。”她耐心解释,并拿起筐里的货给她对比。 吴珍珍一把扯过去,胡乱的看了两眼,生气地说:“明明是一样,哪里有区别?”她认为周洁就是觉得太麻烦想推卸责任。 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周洁也有些生气了。是不是看她以前返工货多就认定是她做的?四五个人做这道工序的怎么就唯独找到她?难道说是看她新来没几个月好欺负?就算她吴珍珍是老员工,哪怕厂都是她开的,也不能不讲道理! 她越想越觉得是认为她好欺负,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抓起衣服往准备离开的吴珍珍手里一塞,盯着她大声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吴珍珍顿时愣住了,她想不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周洁也会这么粗暴。 吴珍珍灰头土脸的回到工位,也不好再去找别人返工,只有气闷地拿起线剪拆线,准备自己返工。一边拆线一边回想起周洁对她大吼的凶恶样子,还有那里左邻右舍地目光,真是太丢脸了!这厂里她们湖南人多,又很团结,连阿英都要对她们客客气气的,今天竟然让一个新来的欺负了,她越想越委屈,干脆趴在针车上大哭起来。 周洁吼走了吴珍珍后,就忙着车货。旁边的男孩又在学她:\\\"不是我,不是我。”周洁气恼的眼刀甩过去,扎了个空,他只顾车他的货,仿佛只是她产生的幻听。 这时旁边的阿芳笑着对她说:“吴珍珍在哭呢,小心哦。”她抬头望去,吴珍珍趴在针车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的同乡围着在说话。 她有些内疚,觉得刚才态度有点过火,把人家都吓哭了。道歉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又没错。心想如果她再要她返工她返就是了。 吴珍珍的同乡围着她,“珍珍,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怎么就哭起来啦?” “谁把你弄哭啦,我们去收拾她!” 吴珍珍抬起头,抹了抹哭红的双眼,指着远处的周洁说:“就是最后那排那个四川妹,她自己的返工货她偏不做,还对我恶狠狠的吼!” 刘小英和小青面面相觑,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么伤心呢。不过知道吴珍珍性子,她们没说话。 有人说:“她是新来的,也太猖狂了,欠收拾!” “她就是认为我们湖南妹子好欺负,找人教训教训她!”有人附和。 吴珍珍一听就怒火中烧,“她就是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要找我哥来收拾她!”大家都知道她哥,在附近陶瓷厂上班,经常来看她,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揍死他!去年厂里一个女孩不满珍珍冲凉插队,和她大吵了一架,后来被他哥带着三四个人恐吓威胁,吓得第二天就离厂了,丢了两个月工资。 这时刘小英拿起衣服看了看,笑着说:“珍珍,这有多大事呀,值得叫你哥出手?别气啦,我帮你返工好啦。”说着就拿起线剪拆线。 小青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感念周洁的探病之情,想息事宁人。她马上劝道:“珍珍,算了,她也没敢骂你打你,要不然我马上就去帮你收拾她了。”她笑着对几个同乡说:“还好是一点小事,散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给阿英看到也不好。”几个同乡便散去工作了,小青和刘小英对视一眼,刘小英向她微微点头。 刘小英很快拆完线,去找布料换上,又找人上橡筋,然后拿着衣服回来吴珍珍这里,笑道:“珍珍,我都帮你搞好啦,不用你哥来了,他也不会针车呀。\\\"她想知道吴珍珍是怎么想的,到底会不会叫她哥来。 刚才几个同乡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成功挑起珍珍的怒气了。周洁在她住院时来看望过她,也算是朋友,那她就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帮她化解潜在的危机,也算报答她的情谊。 吴珍珍双手支着头,满脸怒气,只气恨地瞪着忙碌的周洁不说话,满脑子都是: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刘小英怕她一意孤行,凑近她说:“我和她住一个宿舍,我知道她的老乡在工地上呢,你要是收拾了她,难道他们不会收拾你?我也是为你好啊!” 珍珍听了心中一惊,她倒是没想过人家也会来收拾她。今天生气主要是返工太麻烦了,所以才火气大。现在既然小英帮他做好了,她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饶了她,算她走运!”话虽说得很有气势,但明显底气已经不足了,刘小英才放心的离开。 忙碌的周洁浑然不知,她一次小小的善举帮她化解了一场危机。 第19章 包装部闹剧 制衣厂这个月订单增多,包装部又招收了一批工人。这个车间都是已婚妇女居多,女孩子一般愿意做针车,因为零基础就可以上岗,谁不想有一技之长呢?打包装、剪线头这类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这些妇女们就很乐意,学技术太难,这个不动脑的活做起来比较轻松。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车间有二十多个人,那就非常热闹。女人们话多,特别是以张春燕、邓大姐为首,经常家长里短的小声闲聊,时而趁管理阿江不注意,嬉笑打闹一下。 阿江去制止她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捉弄他:“阿江,老婆不在这里,火气特别大噢;” “阿江,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 “阿江,你好像忘了关门呢”然后是哈哈大笑。 这群口无遮拦的女人让阿江这个大男人都觉得脸红,在她们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他宁愿呆在钉扣子的机器那边,也不愿在这里被戏弄取笑。 只是最近包装部增加了人手,厂长找他谈话,说他管理太松散,要求他改进。 阿江迫不得已,硬着头皮对她们说,厂里要求她们上班严肃点,违者罚款!她们开始还在玩笑发款呀?太好啦!发多少呢,少了不同意!不过看阿江一脸严肃,才收敛了许多。 夏日炎炎,热得大家失去了活力,默默地干着各自的工作。 包装女工张梅上了厕所回来,没有直接回工位,急匆匆地来到张春燕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春燕惊讶地瞪大眼睛,质疑地看向张梅,张梅目光坚定的点点头,“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对面胖大姐正闷得昏昏欲睡,她不做饭时就来包装车间里做时工。见此情景,顿时来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心痒难耐,想过去问清楚怕阿江又来教训她,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满含期待地望着张春燕。另一边的邓大姐也在密切关注,肯定有什么新的八卦新闻了。 张梅见阿江望过来,赶紧回工位去了。张春燕嘴角浮现神秘的微笑,朝阿江瞄了一眼,见他紧盯着这边,就向胖大姐眨眨眼,意思等一下再说,胖大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几人密切注意阿江的动向,待到他走出车间,张春燕立即招呼胖大姐和邓大姐过去,两人几步就窜到张春燕身边。 张春燕小声对两人说:“新来的几个女的里面,有鸡婆。” “鸡婆?是谁?” “那边那个穿超短裙的女人。” 两人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超短裙,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打着包装。 “她?才来两天,正好住在我宿舍。”邓大姐说,“怎么确定的?” 张春燕忍不住笑了,“刚才张梅给我说,那女的没穿内裤,她亲眼看到的。” “真的?听人说鸡婆都不穿内裤,难道是真的?” “你们也听说是这样的?” “我就说嘛,穿那么短的裙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是骚货!” “那她进厂来干嘛?这么辛苦。” “说不定人家是来勾搭老板的呢?” “也对,就算勾不了老板勾搭个管理也行啊,只要有钱花就行。” …… 阿江回到车间,几人迅速分开,并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着阿江,仿佛他已经是超短裙的猎物了。阿江莫名其妙,几个女人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只要她们自觉一点,少说话,他懒得理她们。 中午吃完饭,大家在宿舍准备午休,忽然听到3号宿舍那边一阵喧哗。 张春燕马上翻身下床,满脸兴奋的对张冬梅说:“走,我们去看热闹。”又去拍拍周洁的床,“一起去。” 张冬梅一边下床一边问:“什么热闹?”她很神秘地笑着说:“去了就知道了。” 周洁好奇心被勾起,也下了床,她叫阿玉一起,阿玉摇摇头说没兴趣。 几人出了宿舍,张春燕还向着宿舍里大声说:“去3号宿舍看热闹哦,大家快来!”马上有几个好事者跟了来。 三号宿舍是一个带小院的旧民居。里面正在吵闹,还有嘲笑声。 院门口守着两个人,都是包装部的。见到张春燕来了就笑着说:“快进去,等着你呢。” 周洁跟着进去,发现院里周围都站着人。 院中间站着一个女子,长相一般,穿着时髦,上身短袖白衬衣,下配黑色超短裙,裙下两条雪白的大腿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周洁心说,这打扮,在厂里来说,太另类了,会被人家说不正经的,虽说都有人穿裙子,可没这么短的。 女子怒气冲冲地问:“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她身边的地上有被子,席子,衣服等物品。 台阶上方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叉手站在门口,对超短裙笑骂道:“你还是回鸡窝去,躺着挣钱多好,我们这里这么辛苦,不适合你。” 大家一阵哄笑,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春燕见人来得差不多了,笑着说:“邓大姐,你们这么一大院子人,欺负一个小妹妹,这样不好?”话里的语气却是这样做真是太棒了。 上方的邓大姐正等着她说话呢,马上扯开嗓门说:“我们哪里是欺负她,天气热,她裤裆发烧了,内裤都不穿,光起屁股上班下班,我们劝她还是回鸡窝去工作舒服。”大家又发出一阵哄笑。 “不会?”张春燕故作惊讶,打量了一下超短裙,“那裙子那么短,应该很散热的呀。”她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胖大姐笑道:”人家骚气重啊,我刚才掀开看了,差点熏背气。“ 她又对超短裙说:”骚货,你掀开给她们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你是不要脸的,给大家展示展示啦!” 超短裙听她们如此奚落辱骂,黑着脸口气强硬地说;”我穿不穿内裤关你屁事!” 她不想再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向小院门口冲过去。 院门口的胖大姐早有防备,微蹲马步,伸出双手说道:“你敢过来,我就把你裙子扒下来!” 超短裙畏惧地捂紧裙子,向左边、右边的宿舍门口突围,都被守在门口的妇女推了回来。她们嘴里骂道:“臭婊子,别脏了我们的屋子,滚!” “走开点,骚气这么重,别熏着我们了。” 超短裙靠恨意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院中,面对周围鄙视的嘲笑的轻蔑的目光,她很后悔来进这个厂。 她蹲下身子,将散乱的衣服塞进包里,还得随时提防有人来掀她裙子。她不敢对骂,这么多人真有可能把她扒光衣服赶出去。 周洁听她们骂的那么露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见张冬梅和其他人一样,看戏一般看的津津有味,就自己走了。 张春燕戏谑道:“胖胖你也真是的,干嘛要去掀人家裙子,你又不是男人。” 胖大姐抹了一把汗,笑着说:“听说厂里来了不穿内裤的鸡,我不相信,就掀开看看,眼见为实啦,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大家都你一言我一句的奚落: “真的是鸡婆,必须撵走才行,不然影响厂里人的名声。” “是啊,厂里这么多女孩子,让人家怎么见人?” “自己骚就算了,害别人就可恨了。” 超短裙趁她们分了心,提上背包,迅猛地冲向院门口,把守门口的妇女撞得差点摔倒,她才得以脱身出去。 众人也不去追,她们的目的就是要她离厂,还要在她离厂前给她上一课,走正道才会受人尊重。 超短裙走后,关于她的话题在包装部却好几天都没有消失,人们猜测也许她是来从良的,只不过不穿内裤的习惯暴露了身份;有人反驳,既然要从良,就不要穿着暴露,应该入乡随俗啦;有人说她穷得买不起内裤;还有人说她那职业就没必要买内裤,所以没得穿。 超短裙为什么进厂在大家心中成了一个迷。 第20章 守着她 厂里接了一个外贸单,做一批男士内裤。周洁这一排三人被阿英安排车橡筋,工序算是提升了点,她暗自高兴,做得非常认真。 胖老板出现在车间,在阿英的带领下,径自走向车内裤的几个工人。他一个一个查看她们的做工。虽然是小单,老板却是非常重视,做好了后面大单会源源不断。 老板来到车橡筋这一排,不露声色地观察。周洁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迫感,让她十分紧张,又不能停下来不干活,只能强作镇定地车货。 老板看了三人一会,慢慢皱起了眉头。阿英心中一惊,正准备说话,老板已经上前去了,他拍拍周洁的肩膀,待她回过头来,他拿起一条内裤,将裤头套上双手,用力一撑,那裤头的线“嚓嚓嚓”几声就绷断了好几处。 周洁疑惑,老板这是干什么?这内裤本来就少见的大,还把这裤头撑的能装下一头牛,又不是给牛穿的!他这是故意找茬吗?胖老板说话了:“太小了,不合格!” 一旁的阿英马上就斥责道:“你是怎么回事,教过你要用力拉开,要用力,你怎么不听?”她拍了一下周洁:“起来!”周洁赶紧起身,垂头站在一旁。 阿英调整好角度,使劲拉开裤头,把橡筋对齐裤沿,脚踩踏板,针车嗒嗒声响起,很快橡筋就上好了,整套动作没有迟疑,行云流水般的流畅。胖老板非常满意,拿起内裤撑开对周洁说:“就是要这样大啦,鬼佬好肥的。”周洁点点头,原来是自己的错,误会老板了。阿英站起来指着筐里的一堆货:“返工!”陪着老板离开了。 周洁一边拆着橡筋一边想,胖老板挺肥的,他要是穿这内裤肯定是穿不稳的,那些外国人难道个个都肥壮如牛吗?不可思议,没办法,老板要求要做大,越大越好,那她就尽量做到能套下一头牛就行啦。 旁边的男孩朝她笑着说:“不合格,太小啦!”周洁听出他是学老板刚才的话,这个邻居真讨厌,总是嘲笑她,她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男孩无言以对,其实他是想问她要不要帮忙,他很乐意帮她的,可是开场白没选好,只怪自己嘴太笨了。 夏天的夜晚,凉风悠悠。清风中带着玉兰花的香味,沁人心脾,能消除一身疲惫,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周洁和阿玉都不喜欢太热闹,两人在离宿舍不远的田间菜地里散步,在这充满乡土气息的田野,吹着大自然无偿馈赠的清风,听着一阵阵的虫吟蛙鸣,有种回归家乡的感觉。 思乡是每个身在异乡的打工人不可或缺的情怀。走出家门,思念的种子就深深的植入心底,在某个合适的场景,它便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思念的藤曼便紧紧缠绕在心上,揪心的疼,淡淡的愁,无以言说的忧伤。 周洁仰望着幽暗的天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轻声说:“我想家了。”阿玉遥望无边的夜色,“我也是。” 中午,周洁趴在床上给妈妈写信,告诉她一切安好,再说说厂里的趣事,情长纸短,写了满满两页信纸,才依依不舍的告别。想到妈妈收到信的开心样子,她又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外间宿舍里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赵燕和她的弟弟赵小龙两人来串门,他们住一号宿舍楼。 赵燕长得非常漂亮,雪白的皮肤,眉目如画,乌黑的大眼睛似两颗黑葡萄,见人自带三分笑,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赵小龙也长得不差,个子高挑,面容俊俏,很多女孩子对他都有好感。 赵燕和刘小英她们比较要好,经常相互串门玩耍。她们一见面就很热烈的聊起了天。 赵小龙在女生宿舍丝毫不拘束,如同逛街般游来荡去,见到谁有好吃的毫不客气的顺上一点,却一点不让人讨厌,谁叫他长得好看呢? 他逛完这间逛那间,逛完外间逛里间,查户口般来到了周洁这间。 门口转右就是周洁的床位,趴着写信的周洁透过床头蚊帐见他进来了,慌忙把信纸塞在枕头下面,一扭头,就对上赵小龙戏谑的眼神。 赵小龙个子高,他两手相交趴在床沿,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洁的大眼睛。 周洁哪里见识过这般戏弄,从没和男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顿时内心慌乱,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干什么?”她小声问,转过头去,心里在后悔没有放下蚊帐挡住他,拿着笔的手无意识的在笔记本上涂画。 赵小龙看着她绯红的脸蛋,非常满意,慢悠悠的问:“写什么呢?” “没没什么。”周洁有些结巴了,这么近距离,她连眼神都不敢接触。 赵小龙狡黠的一笑,一把抽过笔记本,翻看起来。 周洁见他不再注视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笔记本也没什么秘密,是平时看小说摘抄的一些自认为优美的诗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他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扭头对周洁说:“字写得不错。”她没有搭话。 “哈哈\\\"突然他笑了起来,她惊讶的抬头,发现他翻到了扉页,上面印有姓名星座爱好等。她想起她胡乱填的是,姓名:姓周;星座:地球;身高:比较高;特长:腿特别长” “腿特别长!哈哈……“赵小龙笑得肆无忌惮,周洁却羞得无地自容,伸手要夺回,“还给我!”他笑着退开一步,“来啊,来抢啊!” 周洁够不着,干脆放弃了,扯过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赵小龙上前一步,对装鸵鸟的周洁说:“拿来。”她抬头用眼神询问他。 那晶亮的眼睛,清澈无比的眼神,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干脆从她手中抽出笔来,在空白页上按扉页的排版,认真的写起来:姓名:赵小龙;性别:男;年龄:19;爱好:运动;特长:打篮球 她也认真地看他写字,暗自赞叹,真漂亮!他的字笔力劲挺,龙飞凤舞,可以和字帖媲美。 最后,他写了一段励志语:人生的道路纵然崎岖坎坷,只要不畏艰难险阻,勇于攀登,阳关大道就会在眼前! 他瞥见周洁一脸崇拜的神情,暗自得意,署上他的名字后,把本子递给了她。 周洁接过来,轻声说:“谢谢。”赵小龙帅气的一甩头,轻描淡写的说:“不客--气!”昂首走了出去。 张春燕暗暗关注他们的动静。她猜测,赵小龙应该对周洁有好感,不然不会专门跑里间来找她说话。 只是听说这赵小龙虽然人长的帅,就是特别喜欢往女孩子堆里扎,今天追这个明天撩那个,是个花花肠子,看今天这情形说的没错。 有机会提醒一下周洁,别被他的外表哄骗了。四弟还在等她呢,为了四弟,她得帮他守住她。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阳光渐渐失去了威力,变得柔和。张春燕熟练地剪着线头,暗自寻思:听说今晚不加班,要不要去工地呢?四弟有很久没过来看她们了,今晚叫上冬梅去看看。 一辆自行车停在车间门口,车上的小伙子也不下车,探头往里搜寻。张春燕一看正是张茂林,真有心灵感应!她赶紧过去。“大姐,还没下班吗?”他问。 “还有十多分钟,你好久没过来了,我正打算今晚去工地呢,你是很忙吗?” “不算忙,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们明天要搬工地了。” “搬到哪里?有多远呢?” ”大概比现在得工地远一半,这是我的bb机号码,以后有事打传呼找我。“他把一张字条递给张春燕。 张春燕夸奖道:“哟,真厉害哦!买bb机啦。” “也就是为了方便联系买的。”张茂林笑了笑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不上班就过来玩。”他掉转车头,准备动身。 “哎,你等等,冬梅她们快下班啦。”她想他也许还想见见周洁? “不用了,你叫她们有空来玩。”张茂林回答完,自行车已经驶出好远了。他不是不想见,只是从写信以后,她对他很礼貌也很冷淡,保持距离,还是不见也罢。 第21章 释放心情 二楼车间,闷热无比,风扇搅动出的风也是热乎乎的,产生不了丝毫凉意。工作中的人们感觉有团火在身体内燃烧,热得都快冒水蒸气了。 厂里这几天总断货,物料时有时无,有些人干脆躲回宿舍。相比闷热的车间,潮湿阴凉的老旧宿舍才是最好的避暑胜地。 阿玉做完昨天领的货,去发货处问,得到明天才有货到的答复,她也准备回宿舍乘凉去。 阿玉来到周洁的工位,“我今天没货了,准备回宿舍去,你还有多少?” 忙碌的周洁朝她一笑说:“我做的这个今天也断货,做完筐里这些就没有了,你坐旁边等等我,我们一起回。” 阿玉背靠着针车,并不落坐,“这是阿芳的位置?” “是啊,好几天不见她来上班了,也不知干嘛去了。”周洁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想赶紧做完,不让阿玉久等。 阿玉扭头瞅着她:“她可能不会来了,你还不知道?” 周洁感觉很意外,抬头望了一眼阿玉,“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玉瞟了一眼她旁边的邻居男孩,附身在周洁耳边说:“阿芳去打胎了。” “啊?!”周洁瞪大眼睛,停下了工作。这消息太震撼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玉看见她回过神来,投来问询的眼神,又俯身说:“我也是听她的老乡说的,就是和那个机修,两人为此事闹了矛盾,阿芳已离厂了。”虽然是小声谈论,阿玉还是脸上微红。 周洁暗自思绪翻滚。她本以为阿芳也就是爱慕虚荣,喜欢男的对她献殷勤罢了,谁知她却是……真傻!这样带着一身伤痛回去,值得吗? 阿玉转移了话题,她不是喜欢说三道四的性格,这种事情也不适合她们女孩子讨论。 她聊起了断货的事,感叹她这个月最多一百多块工资,真是浪费青春。 “唉,我也差不多,想开点啦,古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周洁笑道。 “明日无酒掉眼泪!”突然旁边的男孩接了一句。 两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男孩也跟着两人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周洁笑着对男孩说道:“真是好诗!”这是她第一次笑脸对他。这也不怨她,平时男孩不是捉弄就是取笑她,让她除了翻白眼就是横眉冷对。 男孩故作谦虚地说:“过奖过奖!”惹得两个女孩子又是一阵笑声。 阿玉见他长得眉清目秀,白净斯文,让人心生好感,就笑着问他:“诶,你是哪里的?” “广西的。” “广西的?广西哪里?” “柳州,你也是广西的?” “是啊,我是玉林的,你来多久啦……” 两人隔着周洁头顶认完老乡,不自觉地就用家乡话聊了起来。 虽然同一间厂,阿玉和男孩却没有机会交流,如今老乡见面自带三分熟,倒是聊得挺愉快的。 周洁左边一句听不懂,右边听不懂一句,干脆埋头干活。 阿玉得知男孩叫朱彬,本来和同乡一起出来工地做工,但他觉得工地上太艰苦,独自找了这间厂上班。 他一边说话一边工作,动作依然麻利,丝毫不受谈话的影响,让阿玉十分佩服,觉得他进厂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两人聊了一阵,阿玉怕冷落了周洁,又笑道:“洁,今晚我们又去哪里兜风呢?”最近夜晚的风比较大,她们天天晚上出去散步,美其名曰兜风。 “你说,反正不是田野菜地就是去学校,还能去哪儿?”周洁无奈地耸耸肩。 “去河边沙滩呀,很好玩。”朱彬接过话说。 两人眼神一亮又暗淡下来。阿玉为难地说:“我们也听说那里好玩,但是有点远,我们不敢去。” “我带你们去!”朱彬自告奋勇地说。两个女孩子齐声回答:“好呀!” 她们俩都很胆小,散步都不敢走远了。现在有人愿意带她们去向往的沙滩,并且是个男孩子,多有安全感啊!两人就非常愉快地同意了。 晚上八点,三人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汇合了,然后不急不缓地溜达着去河边。 皓月当空,明净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月光给大地万物镀上了一层银辉。光滑的水泥路反射着月光,仿如一条银白的玉带,蜿蜒盘旋在大地上。 也许是因为把朱彬当作保护神,虽然他是个男孩子,周洁并没有感到别扭,反倒感觉很自在很放松。 周洁仰望着天上明月,此时此景,想起了一首喜欢的诗,不自觉念了两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和阿玉在一起时,她不自觉地会文雅一些,这和张冬梅一起不同。如果向张冬梅说出这话,她会嘲笑她像个迂腐的酸秀才,文皱皱的无聊死了。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阿玉很自然地接着念诵下去。 原来阿玉也喜欢,周洁非常兴奋,跟着念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两人念完后,如同共创了一首诗那般,感觉十分畅快。 “两位真是才女啊!”走前面朱彬赞叹道。 “别夸了,你也来一首关于月亮的诗呀。”阿玉含笑说。 “这个主意好,我们就说说关于月亮的诗。”周洁附和说。 朱彬转过身,摊开双手,面向着她们倒退而行,“我书读得少,愿洗耳恭听两位姑娘的高见。” 周洁好奇地问他:“你什么文化?” 朱彬自嘲地笑道:“就读了两个一年级。” 周洁心想,小学一年级都读两次?真够笨的!明明看起来挺聪明,原来是个草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阿玉见她神情,知道她误会了,对她笑道:“他也是初中文化。” “嗯?”周洁不明所以。 阿玉见她还没转过弯来,解释道:“小学一年级和初中一年级,不就是两个一年级吗?” 周洁恍然大悟,顿时有些尴尬,为了挽回面子,还是嘴硬地嘲笑朱彬说:“我还以为你小学都毕不了业呢!” 朱彬微微一笑,“只是侥幸。” 周洁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抿着嘴笑。 “我们都是一样学历,你不用谦虚。”阿玉对朱彬说。 “我不是谦虚,上学时语文很差的,没有文学细胞。”朱彬继续倒退着走,不时回头确认一下道路。 周洁说:“我和你相反,我语文很好,就是数学物理像看天书一样。我们数学老师说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我现在去哪里都害怕!” 她的自嘲让其他两人笑个不停。她问阿玉:“阿玉,你呢?” “我……还好,每科成绩相差不大,考上了高中爸妈不让我去读,说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阿玉黯然说道 。 “你父母真的是封建思想,重男轻女!”朱彬义愤填膺。 周洁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原来她心里还埋着这样的伤痛。面对这样的父母,真是无奈又悲哀。她想安慰,一时不知怎样开口,顿时大家一阵沉默。 朱彬见此情形,灵机一动:“我给你们看看我的绝招!” 两人瞬间情绪调动起来,齐声问道:“什么绝招?” 朱彬故作神秘地说:“我会倒立着走路,你们信吗?” 周洁满脸怀疑,直接了当说:“我不信!” 阿玉狡黠地说道:“你倒立给我们看,我就信!” “对对,你倒立一个看看,我们肯定就相信了。” 两个女孩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故意激他想看他出丑。 “好,停下!你们先站着别动。”朱彬停下脚步。两个女孩也听话地原地站住,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朱彬丝毫不在意她们的态度如何,开始扭扭腰,压压腿,活动筋骨。吊足了两人的胃口,才俯身向下,双手按在地上,静止不动了。 两人疑惑地等着,朱彬却迟迟没有动静。 周洁猜他可能要起身嘲笑她们傻,正准备先发制人嘲笑他骗人时,只见他猛地一蹬地,双腿便直直地竖向天空,由于惯性双手还向前走了几步,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两人呆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毫不吝啬地鼓掌赞美:“哇,好棒!”“好厉害哦!”“真的会倒立耶!”…… 朱彬并没有收手,在赞叹声中双手撑地向她们走去。 “哇,真的会倒立走路呀!” “真是武林高手,深藏不露!” “太厉害了!” …… 朱彬身体恢复常态,微微喘着粗气,看着两个女孩祟拜的目光,心中无比自豪。 “诶,你怎么练出来的呀?”阿玉好奇地问道。 还未等朱彬说话,周洁抢着说道:“我知道!” 待两人疑惑地看着她,静待下文时,她快速地说:“肯定是听课不认真,老师罚他倒立,罚多了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对不对?” 阿玉一手指着周洁,爆出银玲般的笑声。 朱彬却是哭笑不得。刚才周洁还夸他夸得最起劲,马上又倒戈嘲笑他。 他假装无奈地说:“你猜对了,我上学时都是倒立着听课的。” “哈哈哈…”两个女孩清脆的笑声瞬间提高了八度,直冲云霄。 朱彬望着对面两个笑弯了腰的女孩,一个明目皓齿笑靥如花,一个娇小玲珑灵气逼人,能愽佳人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三人继续说笑着向前行。周洁环顾四周,没见到有低矮的地形,她问朱彬:“离河边还有多远呢?” 朱彬指了指远处的一片高坡,“快到啦。” “阿?那上面有河?”周洁不可置信。印象中人在高处走,水在低处流呀,他怎么说河在那坡上? 阿玉和朱彬也莫名其妙看着周洁,这不是很正常吗?看她真的不明白,阿玉向她解释,“那是河堤,河流在下面。” 周洁才醒悟,自己家乡不是大山就是丘陵,河流在低处是不用修河堤的。而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陆地与河流落差不大,就要修建高高的河堤防洪,自己真是少见多怪了。 周洁随着他们上到河堤,见到了厂里人传说中的那条宽阔的河流 。 月光下,夜风中的河面波光粼粼,仿若烧开的银浆玉液在翻滚。 银白的沙滩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周洁和阿玉并排坐在沙滩上,吹着夜风,静静欣赏远处那梦幻般的河流。 朱彬在不远处坐下,欣赏着眼前的画面。人在画中,画在心中,一切静谧而美好。 周洁和阿玉心满意足地从沙滩回来,来到了一号宿舍楼下。 朱彬问:“要我送你们回宿舍吗?” “不用啦?我们天天走,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周洁笑着说。 她今晚特别的开心兴奋,话也多了不少。 进厂这么久,她随时提醒自己,在这异地他乡,要小心翼翼,不要太张扬让人注目。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从未像今天这么放松、这般开怀大笑过 。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情绪,浑身畅快淋漓! “你上去,今晚谢谢你!”阿玉微笑着对朱彬说。 “不用客气,以后再想去了叫我一声就行 ,那我先上去了,你们回去也早点休息。”朱彬说完转身上了楼梯。 朱彬上到二楼,见走廊上赵小龙正靠着栏杆抽烟,空气中都是香烟的味道。 “还没睡觉啊。”他打了声招呼。 赵小龙似笑非笑盯着他说:“拍拖去啦?” “哪里。”朱彬猜测他是看见了他们三个人在楼下说话,便解释道:“和她们去沙滩玩了一下 。” “你真行,一次带两个女孩子拍拖。”赵小龙满含深意打趣道。 “别乱说,她们只是没去过沙滩,很好奇,我就带了一下路 。”朱彬说着话,想起一路上的欢声笑语,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今晚真值得他回味,他就回味着进了宿舍。 赵小龙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 第22章 劝阻 制衣厂这次缺货时间有点长,厂里有些人心惶惶,很多人暗自盘算要不要另外找厂,毕竟出来打工都是为了挣钱,这样休息下去,挣的那点工资还不够花。因为不上班就有时间出去闲逛,那口袋里的钱就管不住了,随时准备外面蹦。 这天下午,张春燕和张冬梅去了工地,周洁趴在床上学新歌,一个一个哼着音符。 前两天她和阿玉逛市场买了一本歌书,除了熟悉的,还有许多不会唱的歌。她觉得不能浪费,只要把简谱学会,就可以物尽其用。 周洁正学到了忘我境界,上午就出门的阿玉现在回来了,后面竟然跟着一个男孩。 周洁透过蚊帐好奇地瞅了几眼,男孩子个子不高,长得还算端正,身材偏瘦。 阿玉用家乡话和他说着什么,男孩面带微笑看着她,看着好似很亲密。 哇,阿玉交男朋友了!周洁暗想。 “你先回去,我们这是女生宿舍,不方便男孩子进来。”阿玉冷着脸说。 “没关系,你们这宿舍没人管的,和我们那差不多。”阿宝回应着阿玉一边环顾四周,显得很是自来熟,仿佛是这里的常客一般。 阿玉暗自气恼,她走向自己床铺坐下,上铺的周洁已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他们谈情说爱。 男孩叫阿宝,是阿玉表姐厂里的。前几天阿玉去表姐厂里找表姐玩,他对她一见钟情,私下找阿玉的表姐为他牵线搭桥。 当表姐对阿玉提起阿宝时,阿玉一口拒绝,理由是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见到他一双眼睛滴溜溜总围着她打转,上下左右打量她,于是她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气。 表姐极力劝她说,男孩是她们纸箱厂的主管,头脑聪明,老板器重他,性格也不错,让她不要那么快拒绝,先试着交往一下。 纸箱厂主管?也就十多个人的小作坊。因为有成见,阿玉心中很是不屑。 不过表姐在他手下干活,如果直接拒绝,不知道他会不会为难表姐,公报私仇。 那就让他知难而退!她打定主意,所以表姐让他送她回来时,她本想严词拒绝,但忍住了。只不过一路上都是他没话找话,她心不在焉的敷衍他。 刚才在宿舍外面她向他道别,以为他会识趣地回去了,谁知他说想看看她的宿舍,她又以为他最多在门外望一两眼就罢了,哪知他竟然会无所顾忌地跟进来。 她十分意外又很气恼,他真是太没有礼貌了!心中对他的感觉从无感“升华”到了反感。 阿宝环顾了宿舍环境,笑着对阿玉说:“你们这宿舍真旧,还是我们厂的比较好。要不你以后也进我们厂,虽然不大,但是条件好,不缺货工资高。” 阿玉礼貌又生疏的说:\\\"谢谢,不用了,我喜欢制衣厂。“ 她的冷淡阿宝毫无查觉,只当她是矜持害羞。他觉得站着不方便聊天,瞅见室内角落有个木凳子,几步窜过去搬了过来,放在在过道中,面对着阿玉坐了下来,准备和她长篇大论。 阿玉气得想翻白眼,下意识斜着身子坐。他怎么能这么随便呢?还坐在过道中间,好狗还知道不挡道呢,他真是…… 如果其他工友看到这样情形,就想当然地认为是她男朋友,这样的男朋友,她是一万个排斥! 阿玉觉得这样近距离坐着实在是难受,总不能躺床上去远离他,她无心听他东拉西扯,对他下逐客令:”我想睡午觉了,你请回。” 阿宝正准备好好展示自己横溢的才华,才刚起了个头呢,听阿玉这样说,也就不好再待下去了,便起身说道:“那好,你先休息,我改天来看你。” 阿玉不置可否,看着阿宝的背影出了屋子,她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舒服多了。 她正准备往床上躺下,铁床一阵乱摇,周洁在上铺探出头来,眼中一片玩味,“男朋友?” “去你的,不是啦,我才不喜欢他。”阿玉没好气地说。 周洁微眯双眼,满脸写着不信,“对我还要保密?” “不信就算了。”阿玉起身,去捏她的脸蛋,还是这张脸看着让人舒服。 周洁猛地一缩头,一个翻身,滚进床里边,铁架床一阵吱嘎响,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周洁再次伸出头,小声问道:“那你怎么还带他进来呢?” “他脸比较厚。”阿玉上了床铺,整理枕头准备午睡。 “这个感情嘛,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周洁揶揄她。 ”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培养?”阿玉狡黠地笑起来。 “不用了,我不交男朋友的,再说外省的更没可能,还是你自己留着。”周洁笑道。 “那倒也是,你是独生女,你父母肯定舍不得让你远嫁的。”阿玉认真地说。 斜对面传来小女孩阿宁的姑姑兰英的声音:“周洁,你可以不用嫁出去,找个男孩子入赘就行啦,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我们广西的男孩子很靓仔喔。” 周洁大惊失色,她忘记兰英她们还在宿舍睡觉,本以为就她俩说悄悄话,结果被别人听了个一干二净!她可是从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谈论男朋友之类的话题。 周洁马上羞红了脸,缩回床上说:“不要,不要!”怕兰英接着笑话她,干脆把被子蒙在头上。 阿玉和兰英都笑了起来。小女孩阿宁听到姑姑的笑声,从兰英旁边坐起身来,也咧嘴跟着她们笑。 阿玉逗她:“阿宁,你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你姑姑给你介绍男朋友啦?” 阿宁憨憨地笑着说:“嘻嘻,不要,我也不要。” 兰英含笑抚着她的头,“傻女,睡觉啦。” 张春燕姐妹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宿舍。 周洁问她们工地搬哪去啦,远不远呢?张春燕说:“以前摩托车五块,现在要八块了,你说远不远?”周洁也不知道怎么算距离,反正比以前远就是了。 张春燕又笑话她说:“你今天不去好亏哦,中午吃的鸡腿呀腊肉呀,香极了,流口水没有?” 周洁夸张的吞了下口水,笑着点头:“真感觉有点亏。” 张冬梅说:“你陈姐问我你怎么没一起,我说你要看小说,”她又笑道:\\\"她说小说还没她好看呢,叫你下次一起去看她。” 周洁轻快地笑着说:”我下次带上小说,去和她比比看。” …… 几人说笑着拿上饭碗去打饭。 吃过晚饭,大家开始排队冲凉。周洁也不急,想着反正不上班,等人少了再去,便坐在阿玉的床边看小说。 赵燕的声音在宿舍外间响起,“哟,你们都在呢,我还以为你们出去玩了。” 刘小英说:“这几天没事干,经常去外面玩,晚上就不想出去啦。” “白天出去哪里好玩呢?天那么热,晚上才凉快。我就是来叫你们,我们今晚去河边沙滩玩啦。” 小青皱着眉头说:“那么远,不想走。” “哎呀,不远啦,我们宿舍的再加上你们几个,有十几个人呢,大家说着话就到了。”赵燕极力劝说:\\\"这宿舍又热又闷,哪有河边吹风凉快呢?” “说得对,”刘小英问几个同乡:“去河边吹风,去?” 赵燕接话说:“去啦,反正明天没班上,趁现在有空赶紧多玩玩。” 她们很快就意见统一了,说好冲完凉就过去找赵燕她们汇合。 赵燕大功告成,并没有立即离开。站起身来环顾了宿舍,走向里间。 她进去拐弯就看见倚在床头看小说的周洁,打趣道:“周洁,这么用功呀?还在看书呢。” 周洁不好意思笑笑,“哪里是用功。”她有些不自然。她们虽然不陌生,但从未交流,也不算很熟悉。 赵燕看她很腼腆,不再玩笑,认真说道:“今晚一起去沙滩玩,还有小英她们,人多热闹才好玩。” “呃,去沙滩玩呀,”她有些为难,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她很不自在,再说才去过不久,兴趣并没有那么浓厚,只是又不知怎么拒绝。 “你们去,我还没冲凉呢。”她以为是马上就走,就找了这个借口。 “没关系呀,是等一下再去,她们也都还没冲凉的,现在还早呢。”赵燕说。 周洁借口没找对,又不好再找理由推辞,“那好。” “那就这样说定啦,等下和小英她们一起过来哦。”赵燕拍了拍周洁的胳膊,满脸笑意地去到外间。 “小英,等下你们叫上周洁一起,我们在宿舍等你们,我也回去冲凉了。\\\"赵燕叮嘱完就匆匆离去了。 周洁暗自纳闷,这里间这么多人,她怎么就单单叫她一个呢?连她旁边也在看小说的阿玉都没有一起叫上,很奇怪。平日她们都有各自的圈子,从未在一起玩过,所以就感觉很突兀。 赵燕说是为了人多热闹,可自己也不是很活泼多话那类人呀,人多时反而更沉默,去凑个人数还差不多,但是有必要吗? 张春燕默默关注她俩的动静,暗自思忖,赵燕单单找周洁去玩,很奇怪。据她所知,她们并不熟悉,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她是赵小龙的姐姐,联想赵小龙那次来宿舍的表现,她大概可以肯定,她是为了赵小龙而来,为了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张春燕不禁陷入了沉思。 周洁小说看不进去了,坐着发呆。她是实在不想去,她们人虽然多,但都不是她熟悉的,会很无聊。 她对床上的阿玉说:“我们一起去。” 阿玉摇着头,短发飞舞,”不去,我才懒得走,不如看小说。” 她想叫上张冬梅,可她是唯大姐马首是瞻的,大姐肯定不会去,她也有她的社交圈子。 这时,张春燕向她招手:“小洁,过来坐。” 周洁不知她要说什么,起身过去坐在她旁边。 “你要和她们去沙滩玩吗?”张春燕叠着衣服,像拉家常一样,漫不经心问道。 “赵燕叫我去,我其实不是很想去。” “为什么呢?” “我和她们都不是很熟,”她心中一转念,莫不是大姐也想去?那可是太好了,“大姐,要不我们一起去?”周洁期待地望着她。 “我不想去,我也和她们不熟呀,你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嘛。”赵春燕微微一笑。 “那怎么好意思,都答应人家了。”周洁充满烦恼地摇摇头。 “那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勉强自己。”张春燕低声说:“那个赵燕虽然人长得漂亮,就是不怎么稳重,经常和厂里的男孩子打打闹闹的,包装部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她人品不好。” 周洁很惊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她平时只知道上班干活,下班和阿玉一起玩,消息很闭塞,没有机会听到这些。 张春燕继续说:\\\"我们出门在外,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对其他不熟悉的人要有防备,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家想的是什么呢?” 周洁点头,她觉得张春燕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倒不觉得赵燕是有什么坏心思。 “你叫我一声大姐,我也是把你当亲妹妹的。我要叮嘱你几句话,在外面,不是很了解的人叫你去别的地方,千万不要去,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好的事,甚至去了就回不来了,你明白吗?”张春燕拉着周洁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你是女孩子,长得又好看,更加要小心。大家虽然现在是在一间厂,但是出了厂,天高地远,谁还能找到谁呢?自己老乡都要留个心眼,何况外省的人呢,我也不是说她们就是坏人,只是要多长个心眼。” 周洁暗自震惊,她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也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她想起那晚和阿玉还有朱斌去那么远的沙滩,假如朱斌是有坏心思,那她们是不是难逃一劫了?幸好朱斌不是坏人,要是换成其他有不良企图的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现在真有些后怕了。 今晚她想不通赵燕叫上她的目的,既然大姐在这个时候给她说这些话,显然是不赞同她去的。 与其要随时提防陌生的人,防患未知的事,不如不去接触,以绝后患。 不久,周洁和张春燕姐妹出了宿舍门,周洁对门口正在洗头的刘小英说:“小英,麻烦你告诉赵燕,我去我老乡那里有点事,就不去沙滩玩了。” 第一次撒谎,她很不自在,害怕刘小英多问,急急的往前走去。 “好,没问题。”刘小英并不在意,头也没抬地回答后,继续洗头。 第23章 宿舍风波 在隔三差五缺货一个月后,车间又恢复了忙碌。 阿芳再没来上班了,她的工位就空在那里。 周洁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她和阿芳本来就很少交流,觉得她们不是一路人。右边的邻居朱彬是男孩子,她和他更没话说,所以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地工作。 这天上午,阿英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来到阿芳的工位:“阿桂,这边缺人手,你以后就在这里上班。” 阿桂脸上堆着笑容,不住地点头说:“好,好。” 阿英吩咐阿桂先熟悉一下针车,然后去领货,临走时严肃地说:“上班认真点啊!”阿桂接连点着头。 待阿英走后,周洁扭头打量了这个新邻居一眼。 她二十几岁的样子,皮肤微黑,长相清秀,一双细长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弱。她好像是在平车那边上班的,而且她们还是一个宿舍的,平时没怎么注意她。 阿桂见周洁看过来,忙向她点头,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周洁友好地报之微笑,问道:“你叫阿桂?是哪里人呀?” 阿桂点点头,用家乡话说:“广西的。” 周洁心想,原来是阿玉老乡,以后给阿玉介绍认识。 “你来厂多久啦?”周洁问。因为以后是邻居,她就多问两句联络感情。 “两个多月。”阿桂说的还是家乡话。 。。。。。。 周洁听不懂广西话,听她的话语很是勉强,但能感觉阿桂并不想多说。也就失去了交流的兴趣。她笑着向阿桂点点头,不再说话。 几天之后,周洁对阿桂有了些了解。 她每天有那么几次,上着班会突然停下来,望着手里的布料发愣,仿似在研究上面的图案,一看就看半天,成了阿英的重点关注对象,“阿桂,又发什么呆,快点干活!”她才恍然大悟般赶紧工作。 她有时去了洗手间回来,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不过谁没有一两件难言的心事呢? 她常常沉默寡言,不与人亲近。 周洁想,她可能性格就是这样的孤僻。 周洁和阿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张冬梅挤进两人中间,略带神秘地说:“周洁,我给你说一件事。” 两人停下脚步,静待她的下文。张冬梅朝走在前面的阿桂背影呶呶嘴,“听她们说,她这里有点问题哦。”她同时指了指头。 虽然张冬梅说的是四川话,阿玉还是能听懂。她首先反驳,“不会?”阿桂是她老乡,她下意识地帮她说活。 张冬梅看向周洁:“你和她上班一段时间了,有没有觉得她不正常呢?” “我没觉得她不正常,只是觉得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周洁老老实实回答。 “她宿舍的邻居说,她经常半夜蒙着头偷偷哭,白天上班也是神经兮兮的,很不正常。” “哭是想家了?”周洁说。就像她一样,刚来时也会偷着哭。 “如果有问题怎么能进厂能上班呢?”阿玉充满怀疑。 “他们说可能是不严重,还可能是间歇性发作呢。”张冬梅对阿玉说,无风不起浪,她还是相信传闻。 周洁和阿玉无言以对,她们不了解也没见过精神病到底是怎样的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难怪没人和她接近,精神病多可怕啊!” 张冬梅又说:“周洁你要注意了,真是精神病的话,打人杀人都不犯法的,你不要去惹她。” 周洁半信半疑,还是点点头,张冬梅毕竟是为她着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根生蒂固。周洁有些不敢面对阿桂,对阿桂善意的微笑避之不及,生怕她真有病发作时,顺手给她一巴掌。 她暗想阿英为啥把阿桂调到这边来,是不是平车那边的人想远离她?这样一想,她更是如坐针毡,好想换工位。 忐忑地过了几天,周洁见阿桂并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举动,渐渐放下心来。 只是有一点,下班时只要见到门口有陌生男子,阿桂就惊慌失措地躲进人群中,或者挨在别人的身边,仿佛在寻求保护,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也难怪大家说她不正常。 夜里十一点,兴发制衣厂下班了,工人们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宿舍。 宿舍门口,管钥匙的女工刚打开门。宿舍外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三个男子,为首的男子面容黝黑身材粗壮,正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个女工。 女工们看着有点害怕,但她们人多势众,量他们不敢怎么样,只陆陆续续往宿舍里面进。 周洁和阿玉回来,见那几个男子虎视眈眈望着她们,感到一阵紧张。这是些什么人?盯着她们干嘛?那凶恶的样子,仿佛要把人撕成两半。 她们身后的阿桂如触电般的抖了一下,低头快速向前几步,靠近周洁的身后,以躲避男子的目光。临进宿舍,她迅速拨开周洁窜了进去,慌乱地钻进里间,爬上最后面那张床铺,手忙脚乱地扯下蚊帐,再用被子蒙着头缩在角落里。 她干嘛呢?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黑脸男子径自进了宿舍,两个瘦点的男子守在门口,拦住众人,只许进,不许出。 有胆小的女工吓得发出尖叫声,大家马上聚在一起,李大姐壮起胆问:“喂!你谁啊?进来干什么?!快点出去!” 男子并不答话,环顾扫视人群,没发现目标,就粗鲁地扯开每个床铺的蚊帐床帘查看。 李大姐心中明白他估计是找阿桂,看她那样子是不想见他,于是说:“你干嘛?快出去,这是女宿舍,闲人免进!” 男子回瞪了她一眼:“我找我老婆!”又继续搜索。 “哪有你老婆,你不要乱来啊!” “你快出去,不然我们去报治安队!”胖大姐等几个妇女出声了,其他女孩子们只管挤在一起,不敢出声。 男子对她们的威胁无动于衷,外间找完,继续向里间走去。 “喂,我们宿舍的人都在这里了,没有你老婆啊。” 女工们虽然强作镇定大声斥责着,却是不敢上前阻拦,这男子样子太凶恶了,她们担心他会打人。 男子只当她们的斥责是蚊子哼哼,毫不迟疑地走进里间寻找。女工们只好跟着进去,希望能帮阿桂一把。 男子一把将发抖的阿桂从床上拽了下来,阿桂一个踉跄,头撞在对面床柱上,发出“呯”的一声。 男子骂道:“死女人,让我找了几个月,看我不打死你!”他扬起挙头挥向阿桂,阿桂抱着头尖叫着蹲下。 “不准打人!”兰英大声喊道。 “你还是不是男人,竟然打女人!”李大姐也马上谴责男子。 男子收回手,一脸愤怒地指着阿桂,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这个死女人,就是我老婆,两个小孩都不管,偷偷跑了,打死也活该!” 他俯视着阿桂,凶狠地吼道:“跟我回去!” 阿桂捂着额头,满含怨恨,咬牙切齿地喊道:“我不回去,你总是打我,我死也不回去!” 大家明白了,这男人爱打人,阿桂受不了才跑出来打工。大家同为女性,马上就同情起阿桂来,嫁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还要天天挨打,真是生不如死! 周洁和阿玉拉着阿宁躲在人群背后,心惊胆战地听那男子咆哮,心下才明白阿桂不对劲的原因,原来她是离家出走。 兰英气愤地上前,“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打老婆,有本事去外面打啊,窝里横算什么厉害?” 李大姐说:“你老婆怎么也是孩子他妈,你这样对她,孩子长大懂事了会恨死你!” 张春燕说:“女人嫁男人图什么,图你打她?图你欺负她?她只是图你对好啊!你都做不到,她凭什么还要跟着你?” “她就算有错,你骂她几句也就算了,不要打她!” 大家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地斥责男子。男子嚣张的气焰熄灭了,缓声对众人说:“我只是想带她回去,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 “那你有话好好说,怎么一见面就是打人啊?” “她是孩子妈妈,一样心疼孩子的,你得改改自己的脾气。” …… 阿桂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她内心再坚强,孩子也是她的软肋。 男人看出她还是很在乎孩子,于是火上浇油:“孩子天天在家哭着找妈妈,饭也吃不下,都瘦了好几斤,我也是没办法啊!” 阿桂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双肩剧烈地抽动。 有谁知道她时常流泪彻夜失眠就是因为思念孩子,那是她的骨肉,她怎么舍得让他们受委屈? 她不是没想过回家,可是一想到暴戾的老公她就害怕,她怕回去会被他打死。 男子看她哭得撕心裂肺,有些动容。这几个月又当爹又当妈,家务农活里外忙,才想起老婆的好处来。 找到她本来很高兴,可是为了男人的自尊心,他只能用粗鲁来掩饰。道歉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不凶她倒是可以。 他上前去拉阿桂,阿桂条件反射往后缩。他再次拉住她手臂,语气柔和地说道:“跟我回去看看孩子,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 阿桂一把挥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春燕马上说:“我们这么多人听见的了,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兰英说:“不打老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阿桂老公,是男人说话就要算话啊!” 男子面对这群女人的七嘴八舌,直觉得好咶噪,真想找个墙缝钻进去。没办法,他只好示弱:“我以后不会打她了。” 大家看男人态度软化了,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宗旨,开始劝说阿桂,“阿桂,你就跟他回去,孩子好可怜。” “是啊,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妈照顾。” “他当着这么多人保证了的,肯定不会再打你了。” …… 在众人的劝说下,还有想见孩子的迫切心情下,阿桂擦干眼泪,红肿着双眼收拾了行李,匆匆跟着老公走了。自动离厂是没有工资的,工资和孩子相比,还是孩子重要 多了。 女工们非常兴奋,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自豪,热烈地在宿舍议论了半夜。 周洁在想,希望那个男人在失而复得的情况下,会对阿桂好一点,不会再打她了。 第24章 挂历 过完夏天,厂里的订单又渐渐增多,每天需要加班至十一二点,工人们也从盼望上班有事干转变为盼望休息。毕竟工人是血肉之躯,不敢和机器相提并论。 中秋节渐渐临近,这本是个大团圆的节日。但是身为打工人,和亲人团聚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用去妄想了。不过要是老板明事理,放一天假让工人们放松一下,还是可以的?大家都翘首期盼着那天的来临。 午休时间,周洁趴在床上写信。中秋节快到了,应该问候一下父母,顺便问问寄回家的五百块收到没有。 她工资每月三百上下,寄的五百块里面有借阿玉的两百。由于寄钱太远不方便,她两月寄一次钱,先借钱凑多一点,下月再还债。虽然妈妈强调要她自己先用,家里不急着用钱,她还是尽量多寄点回家,安慰下父母的思女之苦。 阿玉的追求者阿宝又带着礼物来了,还是自动搬了小凳子在阿玉的斜对面坐下。 他隔三岔五带着一些小礼物来送给阿玉,都是他厂里的产品,精美的礼品袋还有小巧精致的包装盒,他想女孩子不就是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吗? 虽然阿玉对他爱搭不理的,可他并不会知难而退,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他相信她看到他的诚心后,会为他打开心扉。 今天他带来的礼物就比较贵重了。是一本装饰精美的挂历,封面上是个漂亮的女明星,穿着镶满水钻闪闪发光的白色礼服,笑得妩媚动人,看着很让人赏心悦目。 阿玉接过挂历,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仔细欣赏画上那位美人。 阿宝见她很喜欢今天的礼物,心中振奋,是不是代表她准备接受他了呢? 这挂历是老板亲自定制,收藏在办公室里,准备在中秋节和月饼一起送客户的。阿宝知道数量有多的,想着阿玉肯定喜欢,就从办公室里偷拿了一本过来送给她,如今看来他做得十分正确。 阿玉将挂历放在一旁,微笑着听阿宝说他们厂里的趣事。老板为了赶货,和当主管的阿宝打赌,三天之内完成两万的产量,每人奖励一百块。在平时这是差不多一星期的产量,是个很艰难的任务。 为了拿到这一百块,大家夜以继日的拼命工作,阿宝不断给工人喊口号加油打气,鼓舞士气,逼出了大家的潜力,终于完成了任务。 阿玉笑着夸他真厉害,懂得心理战术,真是个人才。阿宝听得飘飘然,这可是阿玉第一次夸他啊。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阿宝便告辞离开,心中美滋滋地计划,中秋节约阿玉出去玩,她应该不会再拒绝了。 阿宝走后,阿玉拿起那本精美挂历,准备好好欣赏一番。当她翻开第二页时,顿时脸涨得通红,慌忙把挂历扔向床尾,仿佛那是烫手的烙铁。挂历撞在铁架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上铺的周洁刚写完信,并没有睡着。听到响动,探出头来,“玉,今天又收的什么礼物呀,这么激动?” 阿玉红着脸起身,拾起挂历递给周洁,气呼呼地说:“你看看!” 周洁接过来,赞叹道:“好漂亮啊!”心里疑惑她为什么要生气呢?当她翻开下一页,顿时愣住了。只见图上那位美女,同样的风情万种,笑容迷人。只不过是,她什么都没有穿,纤毫毕现!只一条黑色透明的薄纱随意缠绕着身体,有等于无。 周洁也马上面红耳赤,好黄啊!她赶紧翻过去不看,谁知又一个不着寸缕的美女映入眼帘。她斜躺着,微张开腿,摆出撩人的姿势,嘴里叼着一枝红玫瑰,连薄纱也没有缠了。再翻下去,全部是这样风格的美女,或坐或躺,姿态充满了诱惑,让人不敢直视。 周洁赶紧合上挂历,扔回阿玉床上,小声问道:“他怎么送这样的东西给你?真下流!” 他送的礼品袋阿玉转送了几个给她,虽然不算很实用,但是看着漂亮,装点梳子发夹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可送这样的挂历,是何居心?谁敢把这个挂在宿舍?绝对会淹死在女工们的唾沫里。哪怕被人发现了有这个,也会无脸见人。 “我哪里知道,当时没翻开看,不然当时就扔他脸上了!”阿玉气愤地说:“我明天就去还给他,叫他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他——是不是没翻开看,也不知道是这种的呢?” “不可能,他就是那种下流的人!”送这个给她,明显是居心不良。阿玉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恨不得立马追上阿宝给他一耳光。 周洁只好劝阿玉,“别生气了,明天去还给他,如果他是不知情,可以原谅他。” “永远不可原谅!”阿玉斩钉截铁地说。 刚才还笑着和这种人聊天,不知道他心里是在如何的想她。想到这些,阿玉就恶心想吐。她把挂历压在席子下面,躺在床上生闷气。 周洁暗自叹息,本以为阿宝那么痴情,阿玉会被感动,两人最后修成正果,现在怕是无望了。充分证明这阿宝的脑袋里装的不是脑子,全是装的豆腐渣!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期待的中秋节假日并没有实现。 中秋节当天,厂办公室没有一点动静,连句祝福都没有,仿佛这个节日不存在一般。工人们怀着失望的心情继续上班,暗骂万恶的资本家没人性,眼中只有钱。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周洁总算体会到了这首诗里所包含的那种心酸的感情。 大半年没见到父母了,不知他们过得怎样?是否正在遥望远方,思念女儿?在这特别的日子,思念也被特别放大,所有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心是酸酸的,喉咙是哽哽的。 不知不觉中眼泪流下脸颊,周洁飞快地擦了一下,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继续干活。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她干脆听之任之。 每个打工人都是故作坚强,决不会把思乡之情宣之于众。把没出息的眼泪流在寂静的深夜里,流在各自的被窝里、枕头上。 旁边的朱彬注意到她流泪的脸,心中疑惑,谁欺负她了吗?应该不会,他就在她旁边很清楚,她一向与人为善,唯一凶过的也就只有他了。她是想家了? 自从那晚去沙滩玩了之后,她明媚的笑脸铭刻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不招自来。 而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他并没有熟络多少,对他只偶尔客气地点点头,很少说话,多数时间是顾自工作,和那晚活泼俏皮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她? 他唯一欣慰的是,她对他不再是冷若冰霜。虽然她那样的脸也是很动人的,但是他更愿意看到她的笑脸。 那晚她的笑脸,是发自肺腑的开心,那么真诚,那么明艳,还是对着他笑的,证明她并不讨厌他。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她。就像现在,从侧面他就能发现她眼眶红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白皙的下巴上摇摇欲坠。 他踌躇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把纸巾递了过去,“擦一擦!” 她停住了动作,并没转头,耳朵却快速地变红了。稍后,她微微侧头低垂眼睑对他摇了摇,迅速起身离开了座位。 朱彬怅然若失,收回微酸的手。他有些沮丧,他是不是做错了?她心情不好时,不该去打扰她。 周洁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平复了情绪,除了眼睛微红,看不出异样。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她流泪,没料到被朱彬发现了,还给她递纸巾,她感觉很难堪。他不懂,她并不想别人知道她在没出息地流眼泪。 经过沙滩那晚,他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相互关心也很正常,她心里还是很感激他善意的举动。 周洁回到座位,想对朱彬说声谢谢,见他忙着车货,似乎没注意到她回来,或者是因为拒绝了他的好意而不想搭理她,她也就作罢了。 周洁心情低落,根本无心上班。她瞥见管理阿英正坐在一个女孩身边,聊得十分热烈。既然阿英以身作则,她便不能落后,径直来到阿玉身旁,坐在她的筐子上,看她淡然自如地车货。 阿玉的恬静气质,很能抚慰人心,在她身边,周洁乱糟糟的心渐渐平静。 阿玉侧身看了一眼周洁,笑道:“怎么,想家啦?” 周洁无聊地将布料摊开又叠起,“嗯,你会读心术吗?” “我哪里会读心术,不过今天是中秋节,你不是想家,难道是想男朋友?” “你就知道男朋友,你男朋友阿宝又来找你啦。”周洁揶揄她。 阿玉撇撇嘴,“别提他了,讨厌。” 周洁偏就不如她的意,“我觉得你应该相信他说的,他没有翻开看。” “老实说你会相信吗?” “呃,按常理来说,他应该是看过的,但不排除他大意了,并没看过。” “可以这样理解,他没看就是没用心,看过,就是人品低下。” “反正横竖他都是不对是?”周洁笑道。 阿玉也笑着说:“本来就对他没感觉,这是天助我也……” 车间的广播此刻响起:“通知!各位工友下午好!鉴于今天是中秋节,厂里决定,今天晚上全体不加班。另外,今晚八点,厂里举行中秋赏月大会,地点:新宿舍顶楼天台,欢迎大家准时参加。祝大家中秋节愉快!” “哗——”“噢——”车间里响起一片欢呼声。这通知就如一针兴奋剂,让工人们精神倍增。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在今晚可以暂停一下了。 周洁和阿玉相视而笑,阿玉问:“今晚去吗?”周洁兴奋地说:“怎么不去?去凑凑热闹也好呀。”她马上把思乡之情抛到了九宵云外。 第25章 中秋之夜(上) 晚上七点半,周洁和阿玉来到了天台。此时天台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成群聊着各种话题。 天台不算大,但是容纳他们这五六十人还是不在话下。天台一面是楼梯间,另外三面都是半人高的水泥栏杆。栏杆经过岁月的侵蚀,呈现出灰白相间的斑驳。夜色中,有些古建筑的味道。 除了楼梯间出口不远处摆放的三张条桌,其他地方空无一物。 “我们去那边。”阿玉指了指着那个没人的角落。两人便过去,趴在栏杆上看夜景。 张春燕和胖大姐李大姐几人正谈到什么开心事,发出阵阵笑声。张冬梅站在她姐姐旁边,一脸崇拜,不时附和着笑几声。她觉得姐姐口才好,又很幽默,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不愧是她的大姐。 赵小龙和裁床部的几个男孩子坐在条桌上面,商议去弄个录音机来,听听歌跳跳舞,热闹热闹气氛。一个男孩说:“就算人家有录音机,会借给我们这些打工仔吗?” “就是,他们会担心我们借了不还,一走了之呢。” 赵燕和刘小英一帮女孩子在一旁听说后,其中一个女孩说:“老板家有录音机呀,等一下向老板借不就行啦。” 男孩们喜出望外,有人说:“老板能借吗?” “怎么不能借啦?工资都压在他那里,难道还会怕你跑路?” 赵燕笑道:“你是想要收录机还是要工资呢?” 那个男孩笑着挠挠头说:“当然是要工资,收录机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大家正笑闹着,胖老板怀抱一个纸箱,扭动着沉重的身躯,气喘吁吁地上到了天台。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赵小龙几个赶紧从条桌上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老板把纸箱放在条桌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再喘息了几口气,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用广式普通话说道:“大家久等了,今天是中秋节,请大家来开赏月大会,呃,月亮怎么还没出来?” 人群中发出笑声,老板也笑了,接着说:\\\"没关系啦,等一下就出来啦。今晚,大家开开心心地玩,唱歌啦跳舞啦都可以,我那里有录音机,你们如果需要就去拿来。” 他拍了拍桌上的纸箱,“厂里为大家准备了一些水果,还有花生瓜子,大家不用客气啦。”他对包装部的阿江说:“阿江,你跟我下去搬东西上来。”阿江赶紧跟着老板下去了。 听说有吃有玩,大家脸上都流露出笑容,这才像过节的样子嘛。水果对于打工者算是奢侈品,能吃饱饭就满足了,还花钱去买水果真是浪费钱。 下到楼底再上到三楼顶,一来一回是需要时间的,大家望着纸箱暗自猜测装的是什么。赵小龙等不及了,率先走向纸箱,几个男孩子紧随其后。 赵小龙利落地打开纸箱,“哇!”他发出一声赞叹,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只苹果,比寻常的苹果大了一倍。他举起苹果在眼前转动着,“这么大个,老板真是大方啊!” “肯定大方啦,我们天天加班,不知道给他挣了多少钱呢。”李大姐有些不屑地说。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赵小龙狡黠的一笑,拿着苹果迅速地跑开了。另几个男孩也每人拿一个跑向一旁,几人压低声音在那偷笑。 苹果太大,一个纸箱装不了几个,几下就被先伸手的人拿完了。没拿到的人也跟着散开,怕老板责怪起来,离得近的就是替罪羊。 老板喘着气又把一个纸箱放在桌上,探头一看,刚才那个纸箱已经空无一物了,他夸张地瞪大眼睛,“哇!一个都没有啦!”逗得大家一阵哄笑。他又接着说:“没关系,还有很多,人人都有份。”他和阿江放下纸箱,又下了楼梯。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胖大姐马上冲向纸箱,张春燕和李大姐等人也迅速围了上去。这次的两厢水果是苹果和梨,都是特大号的。无数只手同时伸向纸箱,霎时间就一抢而光。 胖大姐拿了一只大苹果正准备退出人群,瞧见张春燕拿了两个苹果,心想还可以这样?那怎么能吃眼前亏呢?马上又挤回去拿了一只梨。 胖大姐得意洋洋地回到她们那群人中,忽见张春燕将一个苹果递给张冬梅,原来她是帮她妹妹拿的。再看别人,都是一人一个,唯独自己一人两个,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她瞥见不远处两手空空的阿宁,立即走过去,把梨递给她说:\\\"小姑娘,你人小挤不进去,我帮你拿了一个。”阿宁欢喜地接过去,连声说谢谢。兰英也在一旁点头致谢,胖大姐不作声,使劲咬了一口苹果,以掩饰内心的窘迫。 周洁和阿玉倚着栏杆,看着她们一群人抢水果,有些好笑。古话说,非礼勿动,他们却是不等老板上来就已经开抢了。阿玉笑看着这一切,对周洁说:\\\"洁,我们等一下再过去拿。”“好!”两人不谋而合。 老板和阿江再次出现了,他看着那几个空纸箱,挑眉问道:“哇!又没有啦?”众人又被逗笑了,老板显然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他大声招呼大家:“来来来,还没拿到的都过来拿,随便吃,不够再去买。”他将花生瓜子的袋子打开,“还有花生瓜子,大家不用客气啦。”然后微微退后,等大家过来。 刚才没抢到的和观望的人,陆陆续续地缓步过去,拿了就走。周洁和阿玉过去时,水果已经没几个了,看来老板是按人头买的。 张春燕一边啃苹果一边说:“老板,你叫我们来赏月,没有月亮怎么赏呀?” 老板仰头遥望夜空,只两三颗星孤零零地挂在天空,“呃——今晚云有点厚,等云散了月亮就出来了,不要着急啦。” “老板,没有月亮看,你就表演节目给我们看呀。”张春燕又说道,脸上挂着坏笑。 \\\"是呀,老板跳个舞啦。”马上有人附和。 她们这群人,平时油嘴滑舌惯了,现在开始戏弄老板了,其他人都笑着看好戏。 “大家欢迎老板跳舞!”她们拍起了巴掌。 \\\"不行不行,我不会跳舞。”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老板听着快冒冷汗了。他听阿江说过,这群女人很难对付,今天算见识到了。 “你不会,叫老板娘来跳也行啊,哈哈。。。” “两人一起跳才好看呢!”她们唱的唱,和的和,不时一阵哄笑。 老板感觉自己像一只猴子,正被她们逗乐取笑。不能再呆下去了,他赶紧对那群男孩子说:“你们不是要收录机吗?来个人跟我去取。”然后转身对众人笑道:“你们开心玩,我还有事先走啦。”在大家的嬉笑声中,他肥胖的身躯迅速消失在楼梯间。众人继续嗑着瓜子聊天嬉闹。 周洁和阿玉趴在栏杆上,聊起过中秋的习俗。“我们老家过中秋每家每户都要打糍粑。” “糍粑是什么做的?”阿玉很好奇。 “是糯米做的,就是把糯米蒸熟,放在用石头打磨成的石臼里面,再用木棒槌使劲擂,把糯米擂成一个饼,粘上糖吃,香极了。”周洁想起糍粑的软糯香甜,口水流到了嘴边。 “这么复杂的工序,肯定好吃。”阿玉努力想象着糍粑的样子。 “糍粑这么香,真想尝一尝。以后我们去四川,你要请我们吃才行。”朱彬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两人回过身,见朱彬手拿一只梨,上下抛着,笑嘻嘻地看着她们。周洁暗暗奇怪,他怎么没和那群男孩玩呢。 朱彬笑着问周洁:“怎么,不愿意吗?” 周洁莞尔一笑道:“当然愿意,愿意极了,不过你要能找到我家才行。” 朱彬再次见到她明媚的笑脸,仿佛回到去沙滩那晚,某种情绪暗自涌动,他扬眉说:“你只要告诉我地址,那没问题。” 周洁向阿玉眨眨眼,斜睨着朱彬,“地址嘛?自己猜!”说完格格直笑。 “这可为难了,比大海捞针还难。”朱彬苦恼地说。 阿玉眼珠一转,对朱彬笑道:“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地址。” “好啊,你个阿玉,竟敢出卖我,我要杀了你!”周洁不依了,捉住阿玉一阵呵痒,阿玉马上回礼,两人笑成一团。 朱彬却在一旁故作惊慌:“哎哎,你们别打啦,我不吃糍粑行了!” 两人一听更是嘻嘻哈哈要笑断气了。阿宁听到笑声啃着苹果过来了,不问青红皂白也跟着笑。 两人笑够了,周洁直起身,将弄乱的长发往后一甩,再把头发夹在耳后,长发飘飘身材修长的她,做这个动作别有一番风情。 阿彬看得呆愣住了,瞬间回过神来,望着手中的梨子。 阿宁对她说:“你真好看。”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周洁一愣。阿宁以为她不相信,着急地说:“真的,我姑姑也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我姑姑!” 周洁哑然失笑,她上前捧起阿宁的小脸左右端详了下,俏皮地说:“我相信,相信阿宁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 “就是,我们阿宁也是真好看。”阿玉笑着附和说。 阿宁嘻嘻笑着不说话,周洁悄悄告诉她:“那里还有很多花生瓜子,去多装点在兜里,回去慢慢吃。”阿宁点点头跑开了。 周洁望着她的背影幽幽地说:“她还是个小孩子,父母也舍得让她出来打工。” “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同,她出来打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朱彬的话很有深意。 阿玉轻叹一声,“经过生活的磨练,她会成长得更快。” 第26章 中秋之夜(下) 赵小龙一众男孩借来收录机。他们把磁带放进去,担心按错了键,要是把磁带洗掉就麻烦了。 几人围着研究了一会,确认无误,才按下按键,录音机顿时响起了节奏强劲的港台音乐:“暴风一族” 他们将音乐声开到最大,几个男孩随着音乐跳起了霹雳舞。晃腿,擦玻璃,手臂波浪,太空步,跳得有模有样,有几个女孩子也嘻嘻哈哈模仿着扭来摆去。赵燕一众女孩子在一旁鼓掌喝彩,引起众人围观。 周洁和阿玉齐齐向跳舞的几人张望。阿玉对一旁的朱彬说:“你怎么不去跳舞?” 朱彬转头望了一眼,继续抛着梨子,笑道:“我没有那爱好。” 周洁说:“上学时见男同学跳霹雳舞,觉得很好看,就回家偷偷练,第二天腰酸背痛,再也不想学了。” “看不出你还有这爱好呀。”阿玉很惊讶。 “看你文文静静的,怎么会想学霹雳舞?”朱彬含笑问道。 “跟风呗。还有,你们看。”周洁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这是我勤学苦练出来的,当时手指都练出血泡了。” 朱彬也打了个响指,道:“这么简单,你竟然能打出血泡?不可思议。” 周洁不好意思地说:“自学成才的,没找对方法嘛。” “不错呀,你还是成才了。”阿玉笑她。 “你又取笑我。”周洁作势拧她。 音乐声音太大,张春燕和胖大姐等人聊天就有困难,互相吼着聊天太费嗓子,于是决定下楼去边逛边聊,临走时每人抓了几把瓜子放口袋里。 张春燕回头看看周洁,见她正和别人聊得眉开眼笑,一起那个男孩子好像是坐她旁边上班那个,忽然想起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地下楼了·。 一曲舞完,赵小龙听着女孩子们一阵阵夸赞,心中得意。环顾四周,观众还挺多的,却瞧见周洁在那角落正和朱彬说笑,笑容很是灿烂,他一阵不快。 他对几个男孩子说:“就我们跳怎么行,大家一起跳才开心,放首跳舞的歌。” 男孩们立即去收录机旁拿磁带选歌,讨论了一会,决定放首比较应景的明月心。 赵小龙朝正在谈笑的赵燕使了个眼色,赵燕心领神会,快步来到周洁面前,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周洁,过来一起跳舞啦。” “啊!我不会呀。”周洁慌忙想挣脱。那么一大群人还有男孩子,她哪敢过去?她只喜欢待在人少的角落。再说也不会跳舞,去出洋相吗? “哎呀,大家都不会,都是在学习的呢,走。”赵燕丝毫不放手,反而加大力度拉她,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我……” “走啦走啦,不会跳有人会教你的。”赵燕笑得意味深长。 周洁被她拉着身不由己地过去,内心在呐喊,为什么要强迫我! 音乐声已经响起,男孩子拉上女朋友,没女朋友的就去邀请女孩子,有的女孩羞答答同意了,有的娇嗔的拒绝:“谁愿意和你们男孩子跳啦,我们女孩子自己也可以跳。” 然后双双对对在天台中央翩翩起舞,不时传出笑声、抱怨声:“哎呀,踩我脚啦!” “错啦,先出这只脚。” 有那调皮的,不正经跳舞,组对在里面左冲右突,横冲直撞,“你们过去一点,别挡着我们道啦!” “让让,让让,我们来了!” 赵燕刚过来,就被等在一旁的一个高大的男孩拉去场中了。剩下周洁和小青还另两女孩子,倚着栏杆当观众。 周洁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人找她跳舞,在这欣赏他们跳还真不错。 赵燕对在场中捣乱的弟弟使眼色,赵小龙接收到信号,笑着向周洁走去。 周洁见赵小龙朝着自己而来,下意识往后退,可退无可退,已经靠在栏杆上了。 “这位靓女,可以请你跳个舞吗?”赵小龙很绅士地向她伸出手。他个子高,又长得帅,玉树临风地看着她。旁边两个女孩暗自羡慕,小青撞了一下周洁,笑得有深意。 周洁却慌乱得想从栏杆上翻下去,和不熟悉的男孩子说话都结巴,更别说一起跳舞了。 她暗自推测,他应该是赵燕叫过来的,赵燕把她拉过来,她自己去跳舞了,怕冷落了她,所以让她弟来陪她跳舞。其实她哪需要人陪呀? 她不停地摆手说,“不,不,我不会,你别管我。” “不会我可以教你,请。”赵小龙轻笑一声,再靠近她一点。 周洁心里强烈反对,谁说要他教了?教她也不学! “你是需要保镖吗?”赵小龙把电视里的台词搬了出来。 “阿?我没说……”周洁还没说完,旁边的小青笑着推了她一把,“去啦。” 她一下子扑到赵小龙面前,他顺势牵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带着她走向场中。 周洁看着握住她的那只手,这可是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啊!她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呆愣地跟着走了过去。 赵小龙站定,引导她摆好姿势,将一只手放在她腰部。 周洁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腰上那只手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面红耳热,浑身发烫。 赵小龙看她低垂着头,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好笑。 他低声说:“很简单的,我教你,上前三步,后退三步,来,跟着我,一、二、三,一、二、三。。。” 在踩了赵小龙几脚、斗了两次膝盖后,周洁慢慢跟上了脚步,心里数着一二三,暂时忘了腰上那块烙铁。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她将头尽量扭向一旁。 阿玉远远望着周洁笨拙地学跳舞,笑着对朱彬说:“周洁刚才还说自学成才没找对方法呢,现在不用自学,有人教她了。” 朱彬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眼神暗淡,觉得那一对身影很是刺眼。 天台上闲散的人渐渐离场。 阿玉对朱彬说:“我要回去啦。” “你不等她了?”朱彬下巴朝跳舞的人群示意。 “让她玩,”她顿了一下,“诶,你也可以去请她跳舞呀,这么好的机会。” 阿玉干脆点破他的心事,她早就看出朱彬对周洁有好感,在一起时总是注视她,眼神发光,太明显了。 朱彬带着心事被看穿的羞赫,尴尬地笑道:“你说的什么呢,听不懂。” 阿玉也笑,“听不懂就算了,我走啦。” 朱彬靠着栏杆,咬着手中的梨,那汁液是甜中带着酸。他抬头望天,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捉摸不透。他暗叹了一口气,下楼回去了。 “在风中,在雨中,多少的岁月匆匆,难道你难道你,看不到我的痴情……”叶倩文深情地歌唱着,歌声在空中飘荡,大家渐渐沉浸在歌声里,不再嘻闹。 此刻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明净如玉,给天台上的人群披上了一层光影。 赵小龙难得这么近距离接触周洁,低头仔细观察她。 清凉的月光下,她一对秀气的柳眉微蹙,漂亮的丹凤眼眼眸低垂,扇形的?毛微微颤动,红唇紧抿,白玉般的脸庞紧绷,连呼吸声都压制得轻微。 “你很怕我?”赵小龙盯着她的脸问道。 “啊?呃,没有。”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马上脚下一乱,踩了他一脚。不怨她啊!她本来数着数呢,他一说话,就打乱节奏了呀。 她立即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赵小龙笑着继续带着她走舞步,又逗她道:“你脖子这样扭着不会酸吗?” 周洁脸上的红晕更浓了,月光下都能看得清楚。她知道自己这样僵硬的舞姿很丢人,转回头对着他的胸口,羞怯地说:“有点,要不,我们不跳了?”她觉得跳舞如同受刑。 赵小龙顿时无语,和他跳舞有这么难受吗?别的女孩子可是巴不得和他跳呢,她刚才在那边还和朱彬笑得花枝乱颤,在他面前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他很可怕吗? 他偏不如他的意,恶作剧地突然向她靠近,仿佛要亲她。周洁顿时慌乱不已,马上扭开头,放他肩上那只手用力抵住他。 他在快贴上她脸时又马上回正身体。周洁满脸惊慌地转回头,看见他一脸促狭的笑,他在捉弄她,真是太过分了! 周洁又羞又恼,挣脱他的手,退后一步,“我学不会,不想跳了。” 对于赵小龙这种性格活泼的男孩子,她是能避则避,因为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让人防不胜防。 音乐此时也接近尾声,赵小龙摊开手,“你已经学会啦,跳得不错。”周洁抿嘴不语。 那边有男孩叫他,“小龙,我们下面又跳什么?”赵小龙走过去说:“要不我们跳自由舞,你们说呢?”立即有女孩子问:“好呀,跳哪种?” “诶,我会一种,十八步的。” “我知道一种三十二步的。” “好不好学,都跳来看看。” 一群人开始讨论舞步。 周洁环顾四周,不见有阿玉的身影,看来她不等自己就跑了,真不够仗义。 正打算偷偷溜回去,赵燕已经过来,笑道:“周洁,你还说不会跳,刚才跳得挺好的呀。” 也不知道她从哪点看出她跳的好了,周洁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我很笨的。” “别谦虚了,我们等下跳自由舞,那个更简单好学,跳的人越多越好看,来,我们一起跳。”赵燕拉着她边走边说。 她只管认真完成她的任务,拉周洁加入到她们行列,其它是他弟自己的事。上次去沙滩周洁变卦没去,害她被弟嘲笑不中用,这次要让他无话可说。 她不会去想两人处得愉不愉快。在她看来,以她弟弟的风釆,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 面对赵燕热情甜美的笑容,周洁无法拒绝,心想只要不是和赵小龙跳舞,倒是不用顾虑什么了。 那几人把各自知道的舞步都跳一遍,经过大家讨论,公认那款十六步好看又易学。然后众人开始学习舞步,嘴里数着数。 周洁也兴趣盎然地跟在他们后面学习,这才是她喜欢的氛围。 不久,刘小英提议说:“大家都学会了,放音乐。”赵燕说:“这样,我们分三排,集中一些才有感觉。” 大家开始排队,赵小龙很自然地排站在第一队列,正是展示他风姿的时候,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机会。 他看向周洁,见她早已退到第三排去了。从学舞步他就看出,她一直在躲避他,看来真吓到她了,他有些懊悔开始的莽撞。 音乐响起,大家整齐划一地跳着舞步。年轻的身体活力四射,尽情舞动他们的青春,挥洒他们的快乐。 周洁终于感受到了舞蹈的魅力,热情奔放的舞步让她身心舒畅,欢乐的气氛让人留连忘返,真希望时光能定格在这一刻,让快乐永驻! 他们跳了一场又一场,趁着难得的机会,尽情释放压抑的身心,把工作抛在脑里,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快乐的舞蹈。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消逝,热闹最终会散场。月亮斜挂夜空的时候,他们恋恋不舍地散场了,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一个字:爽! 第27章 烦恼 包装部,张春燕低头剪着线,心里想着事情。 她听说中秋夜赵小龙他们玩得很疯,跳舞跳到半夜。她知道那晚周洁和刘小英她们一起回宿舍的,证明她也在场。 虽然提醒周洁要学会防着别人,但挡不住男孩子要追她呀。 赵小龙那样的男孩子,嘴像抹了油,专门挑好看的女孩子接近,两三个月就换人。她那么单纯,怕是经不起甜言蜜语的追求。 像那个阿芳,被那个修机器的已婚男人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听说都流产了两次,什么都没得到,灰心丧气地回老家去了,这一辈子怕是完了。 无论因为周洁是同乡,还是因为四弟,她都应该保护她,得想个办法,杜绝后患才行。 最近阿江对赵春燕她们管理又松散了,上班聊个天这些小事他是睁只眼闭只眼。其实并不是他想放松,而是实在奈何不了她们这些老油条。 “诶,你们说现在的男孩子怎么回事,连找对象都不积极。”张春燕开始了闲聊。 “怎么啦?” “就我那个老弟呀,二十多岁了,还没找对象,他还总是说不急,他不急我爸妈着急呀。” “处对象也要看缘分的,急也急不来。”胖大姐说。 “是要缘分,只是他整天在工地上,全是男的,能有什么缘分。”张春燕叹了口气。 斜对面的邓大姐笑道:“厂里这么多女孩子,你当大姐的帮他介绍个不就行了。” “我也想啊,你们不知道我那老弟,也就是个小小的代班,眼光却高得很,”张春燕笑着扫视了一下众人。 “他要个子高,长得漂亮,性格本份,最好是老家的,那样语言好沟通,你们说,厂里有几个符和呀?”张春燕很是无奈地说。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带班,很厉害了,再说你弟长得不错,这要求也正常啊。”邓大姐说。 “就是,哪个男孩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呀?” “厂里也有几个漂亮的呢,只是叫不上名。” “诶,你那个老乡就很合适呀,就是经常和你妹一起那个女孩子。”胖大姐提醒道。 “你是说周洁,她不行。” “怎么不行?”胖大姐仿佛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邓大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那姑娘看着不错,个子高,长得漂亮,完全符合条件,怎么不行?” 张春燕叹了口气,“不是说她不好,是人家已经定亲了,所以不行。” “这样啊,那也是,好看点的女孩子都很早定亲的。”胖大姐说。 有人说,“只要他们俩个看对眼,也可以去退亲的。” “那样不好。我听说,是男方家的爷爷在街上一眼看中她,然后叫人上门来说亲,结果还成了。”张春燕笑道。 “这就是缘分到了。” “还别说,就是缘分到了。我们那里有一对,说媒三次,都说的同一个人,最后还是说成了……” 听着她们将这话题越扯越远,张春燕面露微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说这么多,只是想把周洁已定亲这个消息传出去。并且编了个故事,加深她们的印象。 她知道,一起剪线的阿翠和赵燕是同乡,还有个弟弟在裁床部上班。另有一个女的和赵燕也是同乡,这些消息一定会在茶余饭后传播开来的。 年怕中秋月怕半,过完中秋,离过年就不远了。 一晃进入到腊月,天气变冷,不过对于厂里上班的人来说,倒是并无多少影响。回家过年这个议题成了大家的热点。 对于打工人来说,春节是他们唯一能过的节日。过年意味着亲人团聚,意味着美酒佳肴,意味着逍遥自在;没有准时打卡,没有疲劳加班,没有严格的厂规。有的只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尽情地享受生活,这样的人生美事谁不期待呢? 张春燕开始计划回家的事情,她孩子在老家,今年才五岁,早就说好过年回去给他买玩具。 她去问周洁过年要不要回家,周洁忙不迭地点头说要。出来快一年了,进入到腊月,才敢想平时不敢想的事,因为这不是幻想,是美梦快成真了!只希望时间过快一点,团聚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张春燕一直在打听厂里什么时候放假,她要计划定火车票。厂里迟迟没决定,她心中暗自焦虑。 腊月十二,厂里终于贴出了放假通知,腊月二十放假,正月初八上班,工资继续压一个月,年后返厂再结算。 张冬梅看完撇撇嘴,“过年都还要压一月工资,真不要脸!” 小青看了办公室一眼,冷笑着说:“这就是当老板留人的手段,怕你不回来了,没人给他挣钱。” 大家议论纷纷:“工资这么低,还回来个鬼呀!” “不回来他不更高兴,每人送几百块给他,人多就几千块钱呢。” “还是当老板好,怎么都不吃亏。” “我不给他打工了,他当木头板板!” “对,那么黑心,让他自己干!” ……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到过完年,打工人的工作就有了变数。工资高福利好不缺货的厂招工是人潮汹涌,工资低的厂就门可罗雀。 兴发制衣厂本就地处偏僻,加上不时缺货,工资低至三四百,对比一般五六百的制衣厂,显然没有优势。由于厂里很多工人都变成了熟手,大神看不上这间小庙了,就会想跳槽。 大家回到家乡闲聊时会相互打听工资多少,一听说谁的工资高,就会说:“你那厂还招不招人?” “估计要招人,有些不回厂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能进就进,进不了·再回厂。” “行啊,过完年早点走。。。” 几句话就决定了新年的打工方向。 当然兴发制衣厂也不是就没人干了,压工资的手段还是有效果的。为了被压的几百块钱,有人不舍得走。有的人在没找到更好去处之前,也会留在厂里。加上年后又有一批一无所长的打工者出来,四处碰壁之后,这种没门槛的厂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晚,张春燕搭摩的赶到工地上,和张茂林商量回家的事。 张茂林沉吟了一会,说道:“老板要求初八开工,来回太赶,我就不回去了。” 张春燕很失望,家里父母还盼着他回去相亲呢。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趁过年大家都在家,你正好相看个女孩子呀。“ 张茂林笑笑,“不着急。” “还不急!”张春燕真拿他没办法,他不回去,父母少不得在她耳边唠叨。她心念一动,笑着说:“周洁也要回去呢,你不是喜欢她吗,那正好一起回去,可以增进她的好感,说不定她就同意了呢,男孩要主动一点啦。” 见张茂林沉默不语,她又说:“回家需要四天,把握好这几天,让她多了解你,改变她的想法,就心想事成了。” 张茂林想,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他点点头,“好,我和你们一起回,明天一早我就去买票。” 张春燕会心地一笑,拍拍张茂林的肩膀,“那就这样说定了,买好票了通知我。” “你有空call我。” 第二天晚上,张春燕两姐妹和周洁下班来到村里的士多店,士多店里有一部公共电话机。 张春燕拨通传呼台,报上张茂林的bb机号码,然后耐心等待。周洁第一次见打传呼,觉得好神奇,以前只能在屋子里接打电话,现在他人在工地,也会收到信息并及时回复,时代在进步啊! 十多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张春燕马上接听。只见她从开始的兴奋渐渐变成眉头紧锁,然后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他说回去的人太多,已经买不到票了。” 周洁大失所望,怎么办?回不了家,就见不到爸妈,她可是每天都在想象和他们重逢的场景,她心里一阵酸楚。 张冬梅也是愁眉不展,她也很想爸妈了。 “不过他说会想办法,就算买高价票也愿意,让我们放心。”张春燕安慰道。其实她并没有放心多少,她听说过春运票有多难买,一票难求啊。 接下来几天,周洁上班都是心情低落。她的回家梦可能要破碎了,回家过年是她整个打工期间的精神支柱,每当辛苦劳累时,想到回家团聚的幸福,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了。现在这支柱摇摇欲坠,叫她如何不心烦。 张冬梅倒是淡定,她想过,能回去是最好。回不去大不了就在工地上过年,反正哥哥姐姐都在这里,有亲人在身边,哪里过年都是一样开心。 腊月十五,张春燕又问了张茂林,得到答复还是没有票,高价票都没有,他还在想办法。张春燕更焦虑了,她好久没见到孩子了,孩子也想她啊! 周洁得知后,更加无心上班。她坐着胡思乱想,要不然走路回去?古代没有火车汽车,不也是走路吗?听说四川离广东两千公里,走一个月能到?估计不行,起码要两个月。两个月六十天啊,不累死也得饿死,自己那点工资哪够花?想着自己蓬头垢面要饭回家的场景,还是算了,留厂里好过去要饭,她劝自己接受现实。 阿玉过来坐在周洁旁边,“怎么,还是买不到票吗?” 她远远望见周洁呆呆坐着,满面愁绪,知道她是为了回家的事烦恼。想到她们即将离别,她有些伤感。虽然有点不舍得她离开,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也不想她难过。 周洁苦笑着摇摇头。阿玉拍拍她:“愁什么呀?买不到票就不回去啦,要不去我家过年,我带你去桂林玩,很漂亮哦。” 周洁知道她在逗她开心,勉强笑笑不说话。 “可以这样,先跟阿玉到广西,再买去你们四川的票,应该可以?”朱彬插话进来,对周洁说。 自从偶然听说她已定亲,他就藏起了那份心意。难怪她对男孩子都是冷冰冰的,他理解了。他们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天堑,只叹他们没有缘分。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了,但他还是可以当她朋友,看她烦恼,想为她排忧解难。 阿玉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可以一试。” 周洁对朱彬淡淡笑着说:“要是也买不到呢?现在可是春运期间呀。” 朱彬心中也没底,还是说:“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周洁心领他们的好意,调皮地对阿玉说:“好,就跟你去广西,游一游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买不到票,就去你家住着不走啦。” “好呀,一言为定 。来,拉个勾。”阿玉笑着伸出手。 周洁用小指勾着,“先说好了,买到票就跟我去四川玩,带你去看乐山大佛。” “哈哈,也行!” 第28章 押金 腊月十七,还上两天班就放假了。到了这几天,大多数人已经无心工作。因为她们已经计划好,过完年不再回来,现在做再多的货也是白给厂里,也就懒散了许多。 就算阿英不停嘴地催促,她们也是无动于衷。她们的心早已经飞回了老家,只留下一个躯壳在这里滥竽充数。 早上,周洁无精打采地来上班,她昨夜差不多是一夜未眠。 昨晚周洁和阿玉出去散步谈过心,阿玉说大概率不会回厂了,回去后变数太多,还能不能出来打工都难说。两人都很伤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夜里,她想起自己这一年的打工生涯,虽然辛苦,也是收获了不少。收获了阿玉的友谊,见识了外面世界的不同,体会了打工生活的艰辛。 更烦忧的是,回家这道难题,如同她讨厌的数学题一样难解,而且没有答案可抄。 周洁心不在焉地上着班,心中再次祈祷,希望张茂林能买到票。这时,她注意到张春燕上来车间了。只见她面容愉悦,匆匆地走向张冬梅,对她说了几句话,张冬梅猛地站起来,笑逐颜开。 难道是买到票了?周洁控制不住自己地双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激动地问道:“大姐,是不是买到票了?” 张春燕笑着摇摇头,“没有。” 周洁激动得快跳出来的心又往下一沉,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挂不住了。她见两姐妹一直看着她笑,奇怪地问:“那——你们笑什么?”难道还有比买到火车票更高兴的事? “我们笑你脸上有粒饭,是留着准备中午吃吗?”张春燕调侃她。 周洁马上脸红了,下意识在嘴角脸上抹了几下,“掉了吗?”两姐妹笑得更厉害了,她才知道被她们捉弄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告诉你。”张春燕笑道。 张春燕告诉她,火车票的确是没买到。但是张茂林找到另一种办法。 他几经打听,联系上了他二嫂的堂弟杨云,杨云女朋友的表哥是在花县火车站里上班,他有办法弄到票,就是可能没座位。 “真的吗?!太好了!”周洁激动地大声道。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她赶紧双手捂着嘴笑。她心想什么座不座位的,现在只要能上火车,哪怕是吊在车窗外、趴在车顶上,她也是愿意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回家啦! 三人都抑制不住地高兴,快乐满溢。每到春节,广东回四川的返乡潮是最猛烈的,四川是名副其实的外来工输出大省。虽然铁路局此时增发了多班列车,还是显得运力不足,在超负荷运转。因此,春运期间,能买到一张去重庆的票堪比中奖般的幸运。 周洁马上跑到阿玉身边,“玉,我可以回家了!”阿玉笑道:“这么好!还去桂林玩时吗?” “以后再去,”周洁扬起因为兴奋而晕红的脸蛋说:“来日方长嘛。” 腊月二十这天,工人们一大早排队等在办公室门口外,喜气洋洋地等候发工资。他们热烈地议论着上月比这个月大概多多少钱。放假前几天都没心思上班,工资差远啦。 先进去领工资的小青出来了,脸上带着愠怒,低声骂道:“呸,黑心老板!” 众人忙问怎么回事,小青气愤地说:“办公室的人说,厂里规定要压足一个月工资,这个月才二十多天不够一月,就连夜把工资算出来发这个月的!” “什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我上个月加好多班,累得要死,怎么不发上个月的?” “这不是变着法扣钱吗?” 裁床部的陈来不满地站了出来,粗声说:“我们一起去找老板说理去。”刚才说得义愤填膺的人此刻却住了嘴,一声不吭。 他看向他的同事们,赵小龙准备响应,赵燕一把拉住他,朝他使眼色,他只好摸摸鼻子,避开陈来的视线。 大家都有顾虑,要继续干的人不可能去,如果得罪老板还怎么呆下去。打算不回厂的人也不愿去,做事留一线,说不一定还要回来呢? 就算很确定不回厂的人,怕惹火了老板,说工资全部当押金,明年再回来领,怎么办?毕竟钱在他口袋里,他说了算。就算去劳动局告都不一定准,他并未说不给工资。 下一个领工资的人出来了,因为她已有心理准备,表情平淡。 “你进去说说,我让你。”排最前面那个女孩子说。 陈来毫不客气地进去办公室,外面的众人竖起耳朵听。 陈来本以为老板在里面,想着先礼后兵对付他。老板却不见人,只有两个职员在里面负责发工资。 “厂里为什么押上个月工资?这不合理!” 办公室文员阿玲一听,似有准备,她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地说:“国有国法,厂有厂规,这是厂里的规定。” 她顿了顿,“再说只是押金,又不是说不给你,明年回来就发给你啦。” “这月都不足一个月,工资少,我们回家要用钱啊!按理说年底应该结清工资,你们—-” “我们厂规定是要押一个月工资的,你也说了,这月不足一个月,就只能押上个月的啦。” “你们这么做,谁还回来愿意给你们干?” 阿玲嗤笑一声:“有没有人干工是厂里的事,回不回来上班,是你们的事,不回来上班押金是不退的,不然怎么叫押金呢?” 阿玲开始不耐烦了,瞪着陈来说道:“你工资要不要领?不领就叫下一个了。” 陈来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拿起笔签了字,捏着薄薄的信封,黑着脸走出门外,回头骂道:“你这厂迟早倒闭!”他也是决定回家后不再回厂,本以为押这个月工资少些损失,可是哪知道老板是那么精明能算计呢? 其他人看到他并没有占到便宜,有人暗自庆幸没跟着闹。大家把抱怨吞进肚里,默默地领了工资,不管怎样,多少有点钱到手。 周洁领完二百二十块工资,和张春燕姐妹回到宿舍。大概是老板为了彰显他的仁义,今天食堂还有今年最后一天饭吃。她们打算吃了午饭再去工地会合,然后明天早上去花县坐火车。 午饭时,周洁问阿玉什么时候走,阿玉说买的明天下午的票,晚上就能到家,让周洁无比羡慕,她可是要四天才能到家啊。 饭后,几人准备出发了。周洁换上新买的鹅黄色外套,衬得皮肤更白皙娇嫩,下着浅蓝牛仔裤,显得身材修长,亭亭玉立。 阿玉夸她今天特别漂亮,她自嘲说,虽然没挣到多少钱,也要装作衣锦还乡的样子,才对得起这一年的辛苦。 她背起塞得满满的背包,手提一个装满日用品小物件的红色塑料桶,已是最精简的行李了。那些不方便携带的蚊帐席子被子等物品,留给后来有需要的人。 走出宿舍门口,周洁回头张望。对这间呆了一年的又黑又旧的小屋,她并没有多少留恋,只是里面的人才是让她不舍的。 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她们给她飘泊的生活带来丝丝温暖。每当心情低落流泪时,是她们的身影让她坚强:人家也是背井离乡,人家也加班加点,人家能忍受住各种委屈辛苦,自己怎么就不能了?无形中,她们成了她坚强的后盾。 周洁强忍着泪水,对她最不舍的阿玉说:“也许我还会来广东,到时我们再见。”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阿玉,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的悲伤心情。 “周洁,快点,走啦。”张冬梅在巷子那头喊道。 周洁挥挥手,离别的话语不敢再说,怕一开口就泪流满面,喉咙哽咽,心在哭泣。 阿玉依在门前,眼中泪光闪闪,无限的不舍。她向周洁挥挥手,“回家记得写信!”周洁回身,强作欢颜地使劲点点头,望了阿玉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阿玉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消失在她的世界。那个笑着对她说:有缘再相见,无缘写信件”的美丽女孩,那张明媚的笑脸,是否再也见不到了?一阵冰冷的风吹过,带来一股寒意,她抱紧双臂,泪眼婆娑地望着巷子出神。 回家的激动渐渐掩盖了离别的悲伤。周洁跟随张春燕姐妹出了村口,再走上半小时路程,到了交接大公路的路口。 学针车那块牌子依旧醒目地挂在那里,她下意识望向当初学针车的巷子。当初有多么急切地想进厂,现在就有多么迫切地想回家。相同的场景,相反的目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她啼笑皆非。 这是条开发区的新公路,没有公交车路过,只有长途汽车,并且不搭短途。 搭客的摩托车生意就很红火,没客时他们相互吹嘘,有客人就齐齐上阵抢客。见她们来到,几个摩的师傅不停地询问:靓女去哪里? 她们租了两辆摩的,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颠簸,到达了张茂林新搬的工地。 工地上只剩十来个人在干活,周青和陈小华前几天也已经走了。 晚上,村子的大排档里。张茂林举起手中的茶杯:“今天我以茶倒酒,祝你们一路顺风。”说完一饮而尽。 “你们?什么意思?”张春燕疑惑不解,“你不一起回去吗?” 周洁和张冬梅也瞪大眼睛看着张茂林,等待他的回答。张茂林避开她们的视线,一边斟茶一边说:“这不是过年难买票吗?工地上有十多个人就打算在工地上过年,我就走不开了,你们先回去。” “我们怎么回去啊?我找不到路!”张春燕着急地说。 张冬梅也马上说:“你不一起回,我们走丢了怎么办?”她是很想她哥一起走,他能壮胆。 周洁没有说话,心直往下沉。她一直当张茂林是她们的主心骨,买票这么难的事他都可以办到,有他在,她安心。如果他不一起的话,她们两眼一抹黑,感觉是寸步难行,一阵恐慌袭上心头。 张茂林淡定地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给你们联系好了,你们到时找杨云就行,他会安排好一切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春燕,“这上面有地址姓名,还有厂里电话,他们厂就在火车站附近。” 张春燕无奈地接过纸条,望了一眼,担忧地问:“他要是不帮忙呢?”她感觉自己失言了,忙说:“我是说车票难买,他帮不上忙,我们到时怎么办?” “这个放心,别人不敢说,我们不一样的。也算是亲戚关系,他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答应帮忙的,别担心。”张茂林很笃定,接着说:“他问了那个表哥的,表哥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人家是内部工作人员,肯定有办法弄到票的。” 张春燕稍稍心安,“有他表哥帮忙那就放心了。” “四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张冬梅问。 “这定不了,要等这工地完工后再说。”他看向几人,问道:“你们呢,过完年还回来这厂吗?” 张春燕说:“广东还是要来,只是我不打算回这个厂了,工资太低。” “就是,我听她们好多人说,东莞那边的厂工资高,有六七百呢,她们都说要去那里找厂,我也想去。”张冬梅兴奋地说。 张茂林点头道:“那到时再说,你们可以先到工地上来,当个临时落脚点。” 他目光扫向周洁,周洁一碰上他的目光就避开了,低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她还是那么害羞。 张春燕笑着问周洁:“小洁,你还回来吗?” 周洁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可能不会出来打工了,离家太远,我爸妈不愿我出来。” 的确,她妈妈几次在信中提起,她早就后悔让独生女儿出来打工,害得她天天在家牵肠挂肚,还是在身边安心。 “家里有什么好?又穷又落后,我还是愿意出来打工。”张冬梅不赞同。 张春燕嘲笑她说:“打工能打一辈子吗?老家再落后,以后还不是要回老家过日子。” 张冬梅嘟囔说:“我能打几年就几年,”她又兴奋地道:“我现在是熟手了,找厂更容易,周洁,我们明年又一起出去进厂。” 周洁莞尔一笑,“好呀,只要我爸妈同意就行。” 张茂林望着她动人的笑脸,?入了沉思,他选择不一起回去,会不会是个错误? 第29章 四哥很聪明 “老四,”张春燕的声音将张茂林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看向她,“嗯?” “我们三个今晚怎么安排?”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你们去老李老婆厂里住,等下晚点我带你们去。” 他解释说:“她们厂门卫要九点才下班,九点后她就可以偷偷带你们进去。” 周洁暗暗感激张茂林安排得妥当,她可不愿住工地上。 “这里离厂有多远?”张冬梅问。 “不远,大约走半小时。” “要走半小时呀,太远啦,要是背着行李走,恐怕要走一小时。”张冬梅抱怨道。 周洁倒并不觉得远,只要不住工地,走上两小时也无所谓。不明白张冬梅抱怨什么,这住处也是她哥费了心思安排的,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细想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竟然不领情。 张春燕听妹妹不想走路,估计她是下午来的时候走路累了,就问张茂林,“工地上有没有铺,我们挤一个铺就行,将就一晚上,晚上走路又黑又冷,我也不想折腾。” “这样啊,那我让老陈把铺让给你们挤一晚,他睡的是小间,老婆回家了。”他又有点为难地说:“只是你们三个睡可能有点挤。” “不怕不怕,她们两个那么瘦,实在不行我坐一晚。”张春燕赶紧说,仿佛怕他变卦。 “那行,”张茂林想了想又问:“你们有没有暂住证?” “暂住证?没有啊!”张春燕很惊讶。难道工地上也要暂住证? “我们那个破厂,连个厂牌都没有,哪有什么证。”张冬梅撇嘴说,她好奇地问:“要那干嘛?” 这也是周洁想知道的,她竖起耳朵听他回答。 张茂林想来也是,她们那厂那么偏僻,办证干什么,也没人会去查。 “平时倒没什么,就是过年了治安队查出租屋查得严,有时候会查到工地上来。” “哦,那如果查到没证会怎么样?”张冬梅问。 “就会被抓去治安队里,再让家人朋友来交钱领人。” “那要多少钱呐?” “一千块。” 张冬梅吐了一下舌头,那么多啊,要她三个月的工资。 张春燕问道:“那要是没人来领会怎么样?” “会被送去收容所,或者送去山里干几个月活,挣够路费遣返。” 张冬梅打趣他哥:“四哥,你有没有被抓过?” “我嘛,还真被抓过一次呢,你想不听过程?”张茂林吊她的胃口。 “想听想听,你快说说。”张冬梅兴趣浓厚,仿佛他哥被抓是非常好玩的事情。 张春燕和周洁同时看向张茂林,等待他的下文。 张茂林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开始讲他的故事。 去年夏天,他和工人们刚搬去一个新工地,第二天晚上,治安队就上门查证来了。他解释说刚搬来,老板还没来得及办。治安员说:“我不管,没有证,全部带走!” 他们九个人被拉上车带到治安队的大院,下车后排队进去屋子里登记。 张茂林推门进去,屋里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一个胖子坐在桌旁登记,一大高个站在旁边。 张茂林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笑着说:“我们就是干建筑的,昨天才过来……” 胖子不等他把说完,打断说:“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 张茂林不明所以,他身上有老板给的五百块生活费,难道也要拿出来?他们会不会把钱没收? “快点,全部拿出来,皮带也解下来。”大高个声音很洪亮。 张茂林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敢要他的钱,哪怕干一架都不会给!他拿出钥匙、小本子、笔,再抽出皮带摆在桌上。 正迟疑要不要拿钱出来,大高个说:“全部拿出来登记,不然丢了东西我们不负责。”原来是这样啊,他马上把五百块钱掏了出来。 胖子看了一眼,在本子上记下他的身份证信息,还有随身物品,都一一详细记录。 大高个伸手把皮带拿了起来,仔细检查有没有藏东西,然后放下。 “好了,登记完了,把东西收起,去那间屋等着。”胖子目不斜视地说完,又喊一声:“下一个!” 张荐林放下心来,他们并不是想要他的钱,就走向一旁等待。他们九人全部登记完后,大个子对他们说:“通知你们的亲人朋友来交罚款领人,不然你们会被送去收容所,记住啊,截止明天十二点。” 张茂林赶紧说:“我想打电话给我们老板。”得到允许,他用治安队的电话打通了老板的大哥大,请求老板今晚就来把他们领出去,老板说今晚没空,明天再过来,就挂了电话。张茂林很无奈,看来他们得在治安队过夜了。 他们被关进一间大屋子,一共有十几个人,相互谈论了几句,他们有的是出租屋抓来的,有的是在路上走着被查到的。 当晚,他们睡在冰凉的大铺上,捱过今晚就好了,张茂林安慰自己。夜半时分,门突然被打开,五六个染着各色头发的小青年手持手电冲了进来,全都是十几岁的年纪。 他们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挨个搜身,稍有异议就挙打脚踢,那穷凶极恶的样子让大家都不敢出声了。试想他们能进到这里面来,背后的原因一想就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个黄发小子在搜完张茂林后,感觉很诧异,在他身上除了本子笔之外,什么都没搜到! 他再扫视张茂林全身,见他穿一件旧衬衣,下着一条牛仔裤,很普通的打扮。 黄发小子很不甘心,把张茂林鞋子拿到手电前仔细检查。那是一双普通的军绿色解放鞋,上面布满了泥土,没发现任何异样。他将手伸进鞋子里一阵抠索后,使劲地把鞋子扔回地上。 黄发小子不说话,用手电照着张茂林的脸,张茂林微眯起眼,用手挡住光亮,镇定地看着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拿着手电去铺上一阵翻找,铺上除了几张破席子之外,空无一物。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被搜刮完,他们不止要现金,只要看得上的东西都抢去。一个男子死死护住偑戴的物件,被戴着耳钉的小子狠狠甩了一巴掌,又被另一个人踹了一脚,只得眼睁睁看着被取走,敢怒不敢言。 黄发小子再次将张茂林全身上下查找一遍,才悻悻地离开,马上门又被锁上。 众人咒骂了几句,抱怨了几声,又回到大铺上睡觉。 这到嘴的肥肉竟然不翼而飞,小混混们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以至于夜不能眠。两小时后,这群人又不死心地进来,进行地毯式搜查。 两个人来到张茂林面前,小个子青年打手电照明,爆炸头小子搜身。张茂林很配合地任他摸索,任他将口袋快摸穿了,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爆炸头把张茂林皮带抽出,认真查看,再把鞋子翻来覆去,鞋带子也扯开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他和打手电的小子对视了一眼,微微摇摇头。 他几个混混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后,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很快隐入黑暗中。 张茂林讲到这里,张冬梅已经按耐不住了,问道:“四哥,你的钱到底藏在哪里?” 张茂林一脸神秘地说:“你猜猜看。” “哎呀,急死了,我就是猜不到才问啦!”张冬梅很着急。 “老四,我也想不出会藏在哪里,难道是藏在屋梁上?”张春燕试着猜测。 周洁也转动脑子,天上地下设想了一遍,又统统推翻,算了,脑子久了不用已经生锈了。 张茂林吊足了她们的胃口,笑着说:“钱在身上。”见大家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暗自得意,他又继续说下去。 当夜,他躺在床上 ,想不通登记时,为什么要把身上的钱物全部展示出来,毕竟财不露白嘛,他隐隐感觉有些对劲。 钱放袋子里肯定不安全了,得想办法藏起来。他环顾四周,陋室空空,找不到藏钱之处。他想要不把钱放鞋子里,不行,又不能穿着鞋子睡,那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时他看到卷起的裤腿,灵光一闪,这是最好的藏钱之处。他坐起身,放下裤腿,掏出钱折成长条状,顺着裤脚边摆好,再把裤脚卷起直到小腿处。 半夜,果然不出所料,一群小混混进来抢劫了。见他衣袖挽着,裤腿卷着,很常见的民工穿着,不疑有它。可他们万万想不到,那裤腿也能藏东西。像他们只知道吃喝玩乐、强取豪夺,哪里会有做工经验呢? 第二天上午,他们被赶进院里排队站着,等着有人来领。望着陆续地有人回去了,老板却迟迟不出现,他们几人从淡定变成了焦急。 十一点半,一辆货车开进了院内,司机把铁门向众人敞开,仿佛车厢张大了口,等着吞噬他们,叫人不寒而栗。据了解说没人领的人就会被送往什么山做苦力,和劳改差不多。 老板还是没到,有人低声咒骂老板是不是死路上了,还不来!又有人说他现在还不能死,等把我们领出去了他想怎么死都随便他,大家一阵低笑。 大高个冲张茂林说:“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来领?不然就上车了!” 张茂林忙陪着笑说:“有,老板说了今天上午来,我再打个电话催催他,行不?” 大高个不说话,下巴向电话室扬了扬。张茂林赶紧去拨打电话,“老板,你来没有啊?我们快被拉走了。” “慌什么,我正在办事情。”老板淡定地说完,又挂了电话。 张茂林不知道老板说的办什么事,只好悻悻地回到院里,工人们知道后又是一阵咒骂声。 大高个开始把无人来领的人往货车上赶,有四个人哭丧着脸上了车。他斜睨着他们几人,“没人来领了是?给我上车!” 此刻,大腹便便的老板夹着公文包进了院里,在他们几人的眼中,如同天神下凡来,解救了他们的苦难。 后来听说,老板神通广大,就花了几百块茶钱就让治安队爽快放人了,真真假假无人知晓。不得不说,老板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当的。 三人听完张茂林的叙述,偑服得五体投地。张冬梅称赞道:“四哥,你真厉害!” “你四哥肯定厉害啦,还很聪明,不然怎么能当代班呢?小洁,你说是不是呢?” 周洁听完叙述正暗自恐慌,她没有证,要是被抓了怎么办?她没有那么多钱啊。在厂里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车衣工,觉得厂外的世界是天下太平,出厂后,感觉外面处处暗藏着危险。 她听到张春燕问她,忙点头称是,四哥的确聪明,张春燕暗笑,瞟了一眼张茂林,见他俊面含笑,意气风发。 张冬梅开始犹豫了,如果住工地会有被抓的可能,还是住厂里安全。 张春燕说:“我觉得,我们就待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应该没事。” 张茂林也就不再坚持,他并不确定会不会来查,应该不会那么巧! 周洁听后有些着急,她们为什么要让自己处在危险当中呢,也就多走几步路,却能高枕无忧呀。 但看到张春燕笃定的神态,还有张茂林也不反对了,心想既然是有时候会来查工地,代表大概率不会来,她渐渐心安。 第30章 惊心 他们边走边聊回到了工地。工棚里的大铺上,有的人已经睡下,一些人围坐在床上打扑克,一局打完他们相互嘲笑,场面十分热闹。 老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听张茂林说了,很爽快地把他的小间收拾了出来。 张春燕在一旁不停地说谢谢,麻烦你了,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去到了大铺上。 小间三面是木板墙,另一面用帘子遮挡,离大铺有一段距离,隐密性很好。只是实在小,她们几个的背包放进去都快装满了。 张春燕打着哈欠说:“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去赶车。” 三人和衣躺下,身上搭着张茂林拿来的一条薄被。周洁紧紧贴着木墙,翻个身都不易。不过她很满足,能有个容身之处已是很不错了,怎么会去计较大与小。 在这狭小的空间,三人紧紧相依相偎,相依为伴,渐渐进入了梦乡。 张茂林却不敢入睡,他必须时刻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情况。虽说安慰自己今晚大概率不会来查暂住证,但强烈的责任心让他不敢懈怠。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谨慎为妙。 睡意渐渐袭来,他到底抵不过瞌睡虫的威力,打起了哈欠。抬手看看表,已经接近一点,今晚应该安全了,他想。渐渐放下戒心,准备入眠。 正朦朦胧胧中,村里好似响起了几声狗吠,唉,过年了小偷就是多,反正工地上没啥可偷的。狗吠声渐渐此起彼伏,越来越热闹,忽然他心中电光火石一闪:莫不是查暂住证?! 他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无。抓起外套冲出门口,茫茫夜色中,只有村庄方向有星点灯光,看起来似乎毫无异常,只是狗吠声一直持续不断。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情况不明,不能等待,谁知道是不是坐以待毙?他决定主动出击去查看情况,立即骑上单车向村庄方向驶去。 村外的大榕树下,张茂林借着树身的掩护,探头望向村里,似乎有些嘈杂的声音,可惜被房屋挡住视线。他不敢再过去,怕被发现,他有证倒是不怕,可谁去给她们通风报信呢? 他灵机一动,扯着榕树上那长长的根须顺着树干爬了上去。他拨开树枝,放眼望向村中,顿时大惊。 村子里面隐隐约约有几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不断闪烁,治安队的摩托车在出租屋的那片区域穿梭,伴随着隐约的吆喝声敲门声,不用说,肯定是查暂住证。 他转身滑下树干,快速骑着单车驶向工棚,一边思索,今晚查证的阵势有点大,竟然有警车出动,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这样的话肯定会查到工地上来,不能再抱侥幸心理了,得赶紧带她们走。 张茂林到了工地,把单车一扔,跑向小间,“大姐!冬梅……快起来!” 张春燕几人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都怔忡地坐起身,忘了身处何方。 “大姐!起来了!”张茂林急切地说:“你们几个快起来,查暂住证了,马上去厂里。” 周洁顿时从混沌中清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耳边听见张春燕在催促:“冬梅,周洁,快点拿行李!”她手忙脚乱地抓起背包,再提上水桶,跟着几兄妹冲进了夜色。 张茂林联系的那个厂在村子的另一端,走大路的话要经过村子,那她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只能从工地上,再穿过一片荒地,绕过村子后去厂里。 几人奔走在坑坑洼洼的工地上,都默不作声,精神高度紧张。仿佛越狱的逃犯,以最大的步伐迈向前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向前跑,远离危险!村里的每一声狗叫声都让人心肝打颤。 周洁跑在最后面,她很少走夜路,对黑暗有莫名的恐惧。此刻脑中不由自主地臆想出身后的暗黑中,有一只无形的鬼怪张牙舞爪地追在她后面,她感到头皮发麻,只能拼命往前奔跑,别无选择。 她心里在呐喊,她们只是想回个家为什么这么难?! 在这异地他乡,打工人就是这样的底气不足,外地人的身份使她们仿佛低人一等,总是有莫名的惶恐伴随。所以无法预料后果的事情能避则避,才是上上策。 张茂林背着张冬梅的背包,提着张春燕的小包,跑上荒地里的一个小土坡,回头望向工地。只见警灯闪烁,几辆摩托车出了村子,驶向工地方向,车上有人拿着强光手电筒四处照射。 还好他们走得及时,不然在那手电光下肯定是无所遁形,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张春燕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将背包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不停地喘着粗气。 张冬梅只提了一个桶相对轻松,也还是喘着气,两手叉腰地说:“累死了!” 掉队在后面周洁跑了过来,她放下桶,大口呼着气。夜色下,她白皙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她随手擦了一下,说道:“走。”原来她以为大家在等她。 “先歇一下,离厂不远了。”张茂林有些触动,刚才慌乱中他只知道帮两姐妹拿东西,却忘了帮她拿。看她瘦弱的身影,却再累都一声不吭,是那么与众不同。 只是他没想过,孤身在外的她,不像张冬梅有哥哥疼姐姐爱。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切只能靠自己,不是她与众不同,是被逼着成长。 歇了一会,他们准备再次上路。张茂林走过去,将周洁的桶拎起,默不作声向前走了。周洁开始有些惊讶,然后暗暗感激。 一行人来到一间灰白色的厂房前,厂房大门紧闭,厂里一片寂静。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会周公,只有她们几个还在路上奔波,周洁暗自唏嘘。 张茂林让她们隐在厂旁边的树林里,然后他走向厂的侧方,那里有道小门。他上前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趴在门上听动静,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反应。今夜太晚了,王姐肯定睡下了。 他再敲了几下,想着再没反应就只能回去工地去了,刚查过证应该不会再来查了。 他正打算回头走,铁门“吱呀”一响,一个矮胖的女人探出头来,小声问道:“是张老四吗?” 张茂林忙说:“王姐,是我,我带她们过来了。” “等你们好久了,以为不来了,就上床睡了,差点没听见敲门。”王姐笑着说,瞅了瞅,“她们呢?” “在那边,我去叫她们过来。”张茂林回身正准备走,见张春燕领着两个女孩过来了。 “这是王姐,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张春燕客气地说。 “张姐儿,说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来,快进来。”王姐在门里招呼几人,她们得快进了门口。 张茂林在门外说:“王姐,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明天早上过来接她们。” “好的,老弟,你放心回去,我关门了。”王姐说完,赶紧关上门,小声说道:“你们跟我来。” 她领着三人走向一间宿舍,这宿舍离那个小门很近,难怪能听见敲门声。进了宿舍,王姐打开灯,里面全是空床位。 张春燕问,“你们厂已经放假了?这么多空位。” 王姐点点头,胖胖的脸上带着笑意,给人很亲切的感觉。她说:“我们十六就放假了,剩下我们五个不回家的,都搬在隔壁屋了,热闹些。” 她又指着床位说:“你们随便找床位睡,有的床上有被子,都是她们不要的,条件不好,你们将就一下。” “王姐,你说啥呢,我们能有个地方收留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没你的帮忙,我们只有睡大路边了。”张春燕客气地说:“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耽误你睡觉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都是老乡嘛。九点过后我一直在等你们,后来到了十二点,估计你们不会来了,我就先睡了。” 张春燕陪笑道:“本来是要来的,她两个小丫头嫌远懒得走,就将就她们住工地了,谁知道村里查暂住证,只好三更半夜来打扰你了。” 张冬梅不满地看向她姐,被张春燕逼视了回来,她把背包往铺上一扔,低声向周洁抱怨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走路,却让我们背黑锅!”周洁暗暗偷笑,这有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晚上夜路不好走,你们又有行李,是我也不想走啦。”王姐善解人意地说,脸上焕发着助人为乐的光彩。 张春燕感觉十分累,想倒头便睡,可王姐还没走,总得和她客套几句,不然显得没礼貌。王姐觉得人家过来了不多说几句,自己赶紧去睡了,显得不够热情,两人便站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张春燕实在累了,再次说:“王姐,你去休息,今晚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那我先去睡了,我就住在隔壁宿舍,你们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是,不用客气……”王姐一边走一边叮嘱她们。 “好的,好的。” 张春燕松了口气,走进过道,见两个女孩一人占了一个床位,竟然都有被子,心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二话不说,掀起张冬梅的被子,钻了进去,嘴里还故意凶巴巴地说:“睡进去一点,一点都不懂事!”张冬梅“哼”了一声,翻身拿背对着她。 第31章 票难买 次日,天刚放亮,张春燕想着要去赶火车,催促其他两人起身,她们麻利地梳洗完毕。 张春燕谢绝了王姐的方便面,一来太早吃不下,二来都晕车,最好不吃东西。王姐把她们送出门后,就转回去继续睡觉了,天太冷,放假后又无所事事,不如睡睡懒觉。 很快张茂林骑着单车到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昨晚怎么样?又来查没有?”张春燕问。 “后来没有来了,不过昨晚出了一件大事,难怪有那么多警车。” “什么事?” “昨晚有个老板发工资的几万块钱被抢了,头都被砖头打破了,还在医院抢救。”张茂林说道,带着一丝隐约的兴奋。 “天哪,那些人胆子真大!”张冬梅惊呼道,“抓到了要判刑坐牢的呀!” 张茂林略带不屑说:“那也要能抓到了才行。”他又说道:“那些老板平时榨取工人的血汗钱,这也算是劫富济贫啦。” “到底是犯法的事,还是不能那样说。”张春燕严肃地说。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早就这样干了。”张茂林沉声说:“当老板的没人性,为他们挣那么多钱,却把我们这些工人不当人,看不起人,活该被收拾!” 他想起虽然自己是个工头,却没有得到老板哪怕一丁点的尊重,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每次去要工程款,不是说他也缺钱,就是像打发叫花子,给个几百块生活费,搞得像是他赏赐的一样。他的工程款都被拖欠了一年多了,不知何时能收到。 张春燕猜他是在老板那里受了不少气,才会有这种态度。她语重心长地说:“老弟,听大姐一句话,出来是为了挣钱的,不是来赌气的。想开点,看在钱的份上,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张茂林不便细说,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就转移话题,“走,我带你们去坐车。” 他将几个背包全部绑在车架上,推着车向前走。 周洁一路上沉思,她觉得大姐说得很对,抢劫是国法难容的,无论有多大的委屈,不能站在法律的对立面。 她不理解张茂林怎么有这种想法,外面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在公路边等车时,张春燕笑问张茂林:“你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吗?人多热闹哦,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算了,还是等工地做完,挣多点钱回去,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下。”张茂林说完,瞟了一眼周洁,见她正望着公路出神,暗叹了一口气。 车来了,张茂林将几人的行李塞进车底行李厢,然后付了车票钱,站在车窗外向她们挥手。 望着徐徐远去的客车,他有些怅然若失。 经过两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到站了。周洁几人苍白着脸下了车,晕车使她们看起来仿佛是大病初癒虚弱的人。 火车站广场上,黑压压一大片人群,或站或坐或躺,大多数人都愁眉苦脸,加上背着大包小包,仿佛是一群难民滞留在广场。 周洁很惊讶,没想到这小火车站也同样的人满为患。仔细想来,估计大家都这样想:大车站人多小车站肯定好买票,结果是都想到一起去了。 她们经过火车站广场,穿过满面愁苦的人群,从左侧的街道钻进去,去找那个堂弟杨云。 张茂林说过,杨云的厂是在火车站左侧第三条街。她们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很快找到了她们的目标:“永兴制衣厂” 真是太顺利了,她们快步来到厂门口。五层小楼的厂房里灯火透亮,现在正是上班时间。 张春燕去对门卫说了名字,看着门卫大叔把杨云两个字写在小黑板上,才放心离开。 还有两个多小时厂里才下班,几人便坐在厂外的花基上,欣赏这城市街道的繁华。 张冬梅看着店铺林立的大街,不禁感叹道:“他们的厂真好,开在大街上,好热闹呀。” “是啊,随时都可以逛街,真方便。”周洁也一脸羡慕。 她想起她们那个小村庄,小到走几步就出村了。出厂门见到的都是挑着箩筐扛着锄头的阿叔阿姨,虽然他们一般目不斜视还带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走过,也改变不了他们彼此成了熟人的事实。 “你们懂啥?逛街就要花钱,只有我们那样的厂才能存住钱。”张春燕笑着指出重点。 “对哦,要是我在这上班,肯定钱不够花。”张冬梅很认同。 “说不定还要借钱度日呢。”周洁补上一句。 “小洁,到时候你打电话给你妈妈,”张春燕装出一副哭腔哭调说:“妈妈,快寄点钱出来给我,我没路费回家了。” “哈哈哈……”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她们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她们找到了依靠,可以不用操心买票的事情,不用像火车站广场上的人那样焦头烂额,可以顺利回家,怎会不开心呢? 制衣厂终于下班了,男男女女陆续从门卫室旁的通道涌出来。每个人胸前都戴一个身份证大小的厂牌,要进厂去保安就会会确认有无厂牌。 周洁注意到女孩子们都穿着比较时髦,到底是在城市里生活,不过想起之前说的时髦要靠金钱支撑,也就不羡慕了。 张春燕只见过一两次杨云,没多少印象了。张茂林说他也只记得大概模样,好像是很瘦,长得比较白净秀气。 三个人便专门盯着长相白净秀气的男孩子看。由于长期在厂里上班的原因,多数男孩子都比较白净,无法确认。 只有等他来找她们了,毕竟她们有三个人,目标大。 此时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出来厂门口,面容白皙,眉清目秀,生得十分俊俏。他站在那里四下张望。 张春燕注意到他,渐渐和印象中的样子重合,她向他招手。此时杨云也注意到她们三个,马上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张姐,让你们等久了。”杨云对张春燕说,再对两个女孩点点头。面对她们,他略微有些害羞,笑得很腼腆。 “兄弟说哪里话?张姐来给你添麻烦了。”张春燕又笑道:“几年不见,兄弟又长帅了不少。” “没有没有,”杨云耳朵都红了,“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们没吃饭,我带你们去那边吃饭。” “我们本来打算吃了过来等,又怕错过你下班,就先过来了。”张春燕笑着说:“坐了车没胃口,要不去吃碗面。” “那行,那边有家味道很好,我带你们去。”杨云顺手拿起一个背包,斜挎在背上,又准备再拿,张春燕慌忙说不用不用,赶紧背上包。 周洁有些脸红了,她们的背包堆在一起,他随手拿的是她的包,她又不好意思上前抢过来,只好提上桶跟着走。 面馆里,等吃面的空隙,张冬梅迫不及待地问杨云:“我们的票买到了吗?” 杨云迟疑了一下,说:“票还没买到,现在票不好买……” 张春燕一听有些着急,但还是沉住气,听他说。 “我问过李海,也就是女朋友的表哥,他说等你们来了再说。他在车站内当搬运,应该是有办法弄到票的,今晚我就去找他。” “那我们今天走不了啊?”张冬梅失望地说。 周洁也以为今天最迟晚上也能上火车,看来是不行了,那今晚可能要睡广场了。 杨云一脸谦意地说:“今天可能不行,没有那么快。” 张春燕压下心中的焦虑,对杨云说:“没事,那就辛苦你今晚跑一趟了,今晚我们就去广场上找个地方呆一晚就行。” “不用不用,晚上我借几个厂牌让你们去厂里住。” “能行吗?” “没问题的,别的人也这样,我们这厂近火车站,过年时这种情况很多。” “那太好了,兄弟想得真周到,谢谢你了。”张春燕非常高兴,有地方住谁原意睡广场呢? 下午,她们找了一颗非常大的榕树,把背包靠着树杆,然后坐在背包上,消磨时间,等待杨云下班。没买到票,逛街也没心情。 “大姐,他们能买到票吗?”张冬梅忧心忡忡地问。 张春燕心里也没底,希望都在那个表哥李海身上,他要是买不到,她们更没有办法。 “今晚就知道结果了,应该没问题,他也算内部人员嘛。”张春燕安慰她们也安慰自己。 张冬梅欢喜起来,“那样我们就明天可以上火车了。” 周洁也跟着高兴,一语双关说:“冬梅你看,我们现在是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一阵风吹过,张冬梅抱紧双臂说:“我们是背靠大树好喝风 ,喝西北风。” “那你多喝点,今晚不要吃饭了。”张春燕逗她。 张冬梅还嘴道:“我不吃你也别想吃!” 周洁笑看着她们,羡慕地想,有个姐姐妹妹真好。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杨云的厂下班了,厂门口顿时人影憧憧。 杨云带着他的女朋友刘莉出现了。小莉和杨云在一起,显得皮肤微黑,她长发披肩,大眼睛,抹了淡红色的口红,穿着一条红色冬裙,身上散发着桂花香的香水味,长得非常的漂亮。 周洁看到刘莉,感到自惭形秽,她们真是乡巴佬进城,土里土气。她忽然觉得,刘莉才是这个时代的形象代表,她们是老土落后的代表。 刘莉十分热情,拿出三个厂牌分给她们,让她们等一下分散混在人群中进入厂里。 “会不会被认出来啊?”张春燕有点担心,她可不想被逮着,那还不如睡广场。 刘莉嫣然一笑,“张姐,没事的,正常走进去就行了,保安只看有没有厂牌,晚上也看不清照片呀,不会仔细看。” 她们三人接过厂牌夹在胸前衣服上,都还是忐忑不安的。为了消除疑虑,刘莉又说:“保安是我们老乡,如果真查到了我们给他说一下就行了,放心。”她们才稍稍放心。 回厂的人渐渐多起来,杨云招呼她们准备进厂。他背上一个包,再提着一个背包,刘莉也拿包准备背上,张春燕慌忙阻止,“怎么能让你来背包呢,我们自己来……” 杨云笑着说:“没事,让她背,进去没几步路,累不到她。”又含笑看了小莉一眼。 刘莉娇嗔地朝着他皱皱鼻子,一副可爱的模样,然后笑着对张春燕说:“张姐,你们不背包就不会引起保安注意,让我们背进去好一点。”说完她还提上张冬梅的桶。 既然这样,她们不再争执,怕误了大事。 杨云率先过去,保安见他拿两个包,奇怪地问道,“老乡,你不是说不回家过年吗?改主意了?” 杨云笑着上前回应道:“不是,是亲戚的行李,他们去买票有行李不方便,暂时放我这里。” “哦,这样啊,现在回家好难买票哦,太多人了……” 周洁混在人群中,硬着头皮装着若无其事往里走,保安看她厂牌的那一刻,她紧张得忘了呼吸。还好保安只注重有没有厂牌,几人都顺利地混进了厂。 女宿舍楼下,杨云对张春燕说:“张姐,我现在去找李海,小莉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张春燕眼里放光,“好好好,你别管我们了,先去办正事要紧。”她恨不得把他推走,好早点拿到票。 “小莉,张姐她们就交给你安排了。”杨云拍拍刘莉的背说。刘莉侧过头来笑吟吟看着他说:“放心,你快去,我早就安排好啦。”杨云帮她抚了抚微乱的长发,“我走啦。”“嗯。” 两人的互动周洁看在眼里,这就是书上说的两情相悦、含情脉脉?甜蜜得让人羡慕。 刘莉带着她们到了二楼宿舍,里面有两张空铺位。厂里二十六才放假,两人等不及了就提前回家了。 宿舍的女孩子见她们进来,并不惊讶,可见她们已经习惯了借宿这种事情。 三人整理了一下床铺,刚放好行李,刘莉又来送晚饭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去食堂打了三份饭菜来,招呼三人吃饭。 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周洁感动得想哭,一个素味平生的女孩对她这么好,她却无以为报。 周洁接过饭盒,想说声谢谢,却喉咙哽咽,只好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 天下乌鸦一般黑,刘莉的厂晚上也要加班到十一点,她送完饭,就赶紧回去加班了。 三人吃完饭,坐在床铺上,耐心等待杨云的消息。 第32章 没票的难题 “李哥,前几天我给你说的那三个亲戚,她们今天已经到了,票没问题?”杨云笑容可掬地对陈林说。 李海一米八的个子,长相粗犷。听到杨云的话面露难色,“唉,兄弟,你不知道,现在站上没有票卖,到重庆的一张都没有,这就很难办了,总不能造几张假票给他们?” “我知道有点难度,她们也说了,哪怕贵一点,也愿意。”杨云陪笑说:“李哥你在站上工作,肯定有内部渠道,麻烦你想想办法,帮帮忙。” “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没票的问题,哪怕有一张票,我一定给你搞到手,没票我是真想不出办法。” “李哥,我晓得这件事难为你了,但是你神通广大,随便动动脑子,也比我们这些外行人强……” 杨云说一大堆好话,李海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只好说:“行了行了,我明天去帮你打听打听,不过说清楚,我不能保证能弄到票。” “谢谢谢谢,谢谢李哥,等过几天放假了请你吃饭。” “再说。” 杨云急急赶回到厂里加班,有些心事重重。 他现在心乱如麻,李海当时说等人过来再说,满以为他有把握弄到票,所以他才答应了张茂林。现在却是这样一套说辞,叫他怎么解决? 下班时刘莉过来问情况,他紧锁眉头,摇了摇头。然后说:“他一开始就拒绝还好一点,这下让我怎么办?” 刘莉一听也很生气,因为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一表人才的杨云,在厂里有很多爱慕者,他却见了女孩子就脸红,不和任何一个女孩子亲近。 刘莉对他心仪已久,通过各种示好,才让他接受。听说有亲戚请他帮忙,她提出让他表哥想办法,也是为了讨他欢心。当他们去找表哥时,他是满口答应的。现在他来这一出,让她脸往哪里搁? 刘莉不满地说:“表哥怎么是这种人,明天中午我亲自去找他问问。” 刘莉回到宿舍,见张春燕三人都睡下了,心想,先不打扰她们,免得她们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刘莉给张春燕三人带来早餐,馒头和米粥。张春燕客气地接过早餐,说了声谢谢,马上又打听消息:“怎么样,你表哥能买到票吗?” 刘莉摇摇头:“现在站上没票卖,他也没办法。” “那我们怎么办?”张冬梅急忙问。 张春燕难掩失望,她问刘莉:“你们有没有告诉他贵一点也行?”她猜测是不是那表哥不好要高价,才说没有票的。 “说了,但他说不是钱的问题,是没票。”刘莉看着她们失望的神色,真恨不得去拦路抢几张票给她们,然后她们欢天喜地地离开,杨云也不用愁眉苦脸的了,皆大欢喜。 “大姐,怎么办?”张冬梅忧心忡忡地望着张春燕,周洁也期待地望着她。她是她们三人的主心骨。 张春燕却是毫无头绪。 刘莉见状忙说:“我们打算今天中午再去问问表哥,看他想到办法没有。”她没把握,就不敢把话说满了,以前听表哥吹牛时说得无所不能,应该是有些办法的。 “那太好了,小莉,谢谢你!我们现在全靠你们帮忙了,辛苦你们再跑一趟。”张春燕又看到了希望,她脑子转动,接着说:“等下我们出厂去火车站看看,如果中午有事要找我们,就在厂门左边那根电线杆下,上班前我们就等在那里。” “你们也可以待在宿舍的,不用担心,没人会说出去。” “不用,宿舍太无聊,不如出去逛逛街。” “那行,火车站人多,你们要注意安全,我去上班了。” 几人强作镇定地出了厂门,保安只管盯着进来的人,无视她们。 火车站售票窗口,购票队伍还是那么长。几人抱着侥幸心里也去排在后面。 周围有人在议论,每天就那么几张票,早上一开窗口就没了,哪里够?只看有没有多增加几次加班车,不然还等几天可能都走不了。 有人说,干脆坐汽车回去。马上有人反驳,坐汽车危险不说,还有拦路抢劫的,千万不能坐。有人问那坐船呢?答说坐船要去武昌,同样买不到票。飞机又是一般人坐不起的,大家越说越心灰意冷,最后都沉默不语了。 听着这些话,周洁心里愈发心焦,回家是路路不通,恐怕只能会飞才行了。突然好羡慕天空中的鸟,想飞去哪就飞去哪,多自由自在啊。 队伍里不时有人放弃排队,也不时有人加入。她们站了一个多小时,向前移动了两步。 张春燕说:“算了,不排了。”她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云和刘莉身上。 她们在街上东游西逛,却是觉得索然无味。张冬梅问:“大姐,真买不到票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工地过年呗,过完年再回去不就能买到票了。” “那怎么行?过年了回去没意思了,还不如回厂去把工资领了。” 张春燕嗤笑:“你以为回去上班就能给你?还是要压一个月工资的,压哪个还得由他们说了算。” …… 周洁却在想如果不能回家,爸妈是多么失望,心里酸酸的想落泪。 她们坐在花基上商量,最后决定,如果买不到票就去坐汽车,比起不能回家,晕车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了。 中午了,几人买了面包充饥,然后就在制衣厂旁边去转悠,忐忑不安地等待,有种未日宣判的感觉。 直到上班前二十分钟,杨云和刘莉挽着手从外面回厂来。 两人表情比较轻松,边走边说笑,周洁一阵激动,难道有票了? 两人见张春燕三人紧盯着他们,杨云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刘莉的手。 “兄弟,怎么样?买到票了?”张春燕倒无睱注意他们是拉着手还是搂着腰,直奔主题地问。 两人相视一笑,刘莉说:“张姐,是这样的,票是的确买不到。但是表哥说有办法让你们进站,上了火车再补票。” “太好了!”周洁和张冬梅非常激动,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样行吗?我们没票怎么上车呢?”张春燕心底有一丝疑虑,毕竟那个表哥给她的感觉是不怎么靠谱。 “他们是站里的人,既然能让你们进站,也能让你们上车啦。”刘莉笑道,然后又正色说:“嗯,不过他说因为要去求人走关系,所以每人要收一百八十元,你们看愿意吗?” 张春燕三人对视了一下,好贵!竟然翻了一番,太出乎她们意料了。 杨云见状说道:“你们不用急着决定,先考虑一下,我们现在回去上班。如果愿意今晚就把钱送过去,应该明天就可以走。” “张姐,晚上下班我借了厂牌出来,再带你们进去住,下午就先在外面逛逛。”刘莉笑得很甜。 “好,你们先去上班,别耽误了。”张春燕赶紧催促他们进去。 等两人走后,张冬梅急切地问:“大姐,收那么贵,我们要不要答应?” 张春燕看向周洁:“小洁,你怎么想的?” 周洁不假思索地说:“我愿意,只要能回家,贵点就贵点。”她想的是身上没太多钱,再多待几天,恐怕到时连一百八都拿不出了。 张春燕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按正价票钱肯定是不可能的。” 到这个地步了,没有她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们作完决定,就恨不得马上付钱走人,却不得不等待杨云下班。几人煎熬到了晚上,她们去吃了碗面,然后来到厂门口附近,眼巴巴地等着。 待到杨云两人出来,张春燕赶紧把钱递给杨云,让他快点送过去,好早点安排她们上车。 杨云很理解她们的迫切心情,拿着钱快步流星地离去了。 刘莉掏出厂牌分给她们,笑道:“你们不用急,回去宿舍好好睡一觉。” “真谢谢你了,以后你们回家一定要来我家玩。”张春燕真诚地邀请。 “好,我们一定去!走,我们进厂去。” 次日一早,张春燕带领两人拿上行李出了厂。刘莉昨晚告诉她们,今天晚上七点左右,表哥李海亲自来带她们进站。可她们却按捺不住那颗燥动的心,一大早就告别出厂。 她们在售票厅附近的大柱子底下安营扎寨,这里比较显眼,方便李海过来找他们。 昨天还烦恼忧郁,今天就心情飞扬。见到别人愁容满面,暗自庆幸自己鸿运当头。这就是三人当下的心境。 “大姐,我们会怎么进站呢?”周洁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走员工通道。” “那上火车呢?我们可没有票。”张冬梅问。 “估计那个表哥会带我们去,给他们说一下就给上了。”张春燕猜测。 张冬梅想,有关系就是好,到时别人眼巴巴看着她们上车,多自豪! 周洁却在担心,如果她们明目张胆地进站,然后又趾高气扬地上火车,会不会被没票的人骂呀?算了,不想了,只要能回家,骂就骂。 夜幕缓缓降临,周洁的心渐渐提了起来。一想到进站的情景,心就剧烈地跳动,发出“呯呯”的声音。 杨云和刘莉李海三人同时到来,杨云介绍道:“张姐,这是表哥李海,他来带你们进站。” 张春燕马上堆起笑脸:“辛苦兄弟了,感谢感谢!” 李海微微点头,“我们走。”就径直朝前走去。 三人便手忙脚乱地拿行李,杨云上前抢过张春燕的包背在身上,“张姐,我送送你们。” “这怎么好?你们还要上班呢,不用送了。” 刘莉也上前拿张冬梅的包,张冬梅赶紧说不行,马上背在身上,刘莉又去提桶,张春燕拉住她:“你们来送我们已经很感谢了,就让她们自己拿。” 李海已经向前去了,几人慌忙跟过去。一路上,张春燕不停地对杨云说着感谢的话语,杨云笑着说没关系。 刘莉和周洁并排走着,冷不防把桶抢了过去,周洁正要拒绝,她笑着问:“听说你们也是进的制衣厂?” 周洁便吞回要说的话,答道:“嗯,我们做的是童装。” “哦,那可能比成人的好做一点,工资高不高呢?” “不高,一般三四百块,你们呢?” “我们厂一般有六百多,如果加班多点有七八百的。” 周洁暗暗羡慕,想说以后我来进你们厂行不,但忍住了,自己还不一定会出来呢。 这时,她注意到她们一直往进站口的反方向走,道路越走越暗,房屋越来越低。她想问,转念想大姐都没疑问,倒显得自己多事了。 没有路灯的道路非常昏暗,安静无声。大家不再说话,只跟在李海后面走。整条街只听见他们匆匆的脚步声。 十几分钟后,李海停下脚步,回身对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洁仔细观察,他们是停在一条巷子前,巷子里漆黑一片,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李海低声对张春燕说:“你们几个不要出声,”他又指着黑漆漆的巷子,“偷偷地进去,走到底后往左拐,到第三个巷口进去直走,就可以了。” 张春燕十分意外,迟疑地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怕走错了。” 李海有些不耐烦了,“啧”了一下嘴,“怎么会走错?先往左拐,到第三个巷子进去直走,多简单的事!” 杨云也觉得出乎意料,李海怎么不一起呢?他正准备问个清楚,李海看了他一眼,低声又向她们解释说:“我不用进去,里面有人接应。” 三人才松了口气,周洁心说,早说嘛,害得她脚已经都软了。 张春燕顿时了然,笑容满面地说:“不好意思,大姐胆子小,所以想你这大个子壮壮胆,既然有人接应我们,就不用麻烦你了。” 她对杨云和刘莉说:“兄弟,小莉,谢谢你们了,回来到我家来玩,我们走了。” 周洁向刘莉挥挥手:“再见!”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给了她那么多帮助,希望她幸福一辈子。 杨云看着她们进了巷子,心上的重担彻底放下,和刘莉相视一笑,对李海说:“李哥,辛苦了,过几天放假请你喝酒。” 李海说:“没事,只不过的确实很难办,你不知道我找了好几个兄弟伙才……” 第33章 铁路惊魂 周洁三人钻进黑漆漆的巷子,走了一阵,眼睛才渐渐适应了暗黑。 周围都是矮小的房屋,也不知是厂房还是民房,一片寂静无声,不见丝毫灯光,显然是无人居住。 周洁这次不敢走后面,一进巷子就走在最前,路线她已经暗记于心。张春燕担心张冬梅走后面害怕,让她走中间。 想着前面有人接应,在这漆黑的巷子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担心人家等久了,所以她们都走得很快。 周洁最先走出巷子,顿时愣住了。入眼竟然是长长的铁轨! 张冬梅姐妹随后从巷子里出来后,也是一愣,张冬梅说:“怎么走到铁路上来了?”她们都以为出来就会是站台。 周洁回过神来,左右眺望。夜色中,两边都是无尽的铁轨向前延伸,铁轨的尽头是无边的黑暗。她分不清南北东西,李海说的接应的人更是不见踪影。 她们被欺骗了!寒风中,周洁心底升起一阵恐惧,后背开始发凉。 张冬梅转头四处搜寻,“接我们的人呢?”见没人回答她,她又准备发问,张春燕阻止道:“别出声!” 张春燕此刻有些六神无主。李海撒谎了,敷衍了事,把她们送来铁路上自生自灭。 她们就几个女性,要是遇上坏人,她们该怎么办?她身体已经紧张得在发抖,但她却不敢表露出来,不然两个女孩子会被吓哭。 周洁仔细回想李海的话,他说送她们进站。看来是她们理解有误,直接进站,她们没票是不可能进的,所以他带她们到这偏僻的地方,因为这里能进到铁路上。 既然到达了铁路,那铁轨肯定是连接站台的,如果她们顺着铁路走不就可以到达站台了?也许那个接应的人是在站台上呢!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张春燕,张春燕恍然大悟,刚才只知道害怕去了,没仔细分析,原来如此,心里暗暗佩服周洁的清醒。 “那我们该往哪边走呢?”张春燕问周洁。 周洁回想刚才是售票口往右走,现在她们应该是往回走。“往左边走。” “好!我们马上走!” 她们快步走在铁路上,脚下的石子不时发出响声,在这暗夜里格外响亮,让人心惊胆颤。铁路上没有遮挡物,显得并不黑暗,借着星光,甚至能看见铁轨的光泽。两条铁轨并排着,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也不会走错路。 走了一段路,周洁遥望远处,道路尽头似乎灯光密集了许多,应该就是站台了。 “那前面就是站台!”周洁兴奋地说。张春燕听了也很高兴,看来没走错方向。正待说什么,“呜—-”一列火车的鸣笛声在后方响起,它在表示它要进站了。 “躲到路边去!”张春急忙说道。她听说火车过路时,人站近了会被风卷进车底。 几人慌忙往路边的杂草里钻,因为怕被车灯照到露出行踪,她们尽量贴紧地面猫在草丛里。 不久,一列火车轰隆隆地驶来,车身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驶过,整个大地都为之颤动。 这列钢铁的庞然大物,拖着又长又笨重的身躯从三人面前驶过,离她们仅仅一步之遥,那震天动地的轰隆声,让她们不得不捂紧了耳朵。 火车过后,随即刮起一阵狂风,吹得草丛哗啦啦响,又很快恢复了静寂,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张冬梅惊魂未定站起身来,说道:“吓死人了!” “小声点,”张春燕催促她们道:“我们赶紧走!千万不要给人发现了。” 几人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快步向站台奔去。 离站台几百米远距离时,她们停下了脚步。望着前方那灯火通明的站台,却是踌躇不前了。 几人在路边开始讨论。 她们进入车站是名不正言不顺,就这样跑过去,要是被站台上工作人员问起,她们该怎么说?会不会被抓起来? 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冒险前进?原路返回倒是简单,只怕李海是再不会帮忙了,她们也不敢再信他了,那她们该何去何从? 继续前进呢,目前情况不明,虽然有风险,但是有机会上火车。李海收那么多钱,应该不会骗她们,至少她们进了站,他的承诺也算是做到了,她们还没去站台,怎么确定站台有没有人接应呢? 她们决定不能放弃,继续前进。选择相信李海,人家并没有说就在巷子外面接应,是她们自己想多了。 靠近站台,灯光照得他们无所遁形,可她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几人互相帮助翻上站台,发现站台上空无一人,别说接应的人,其他人影也不见一个,这倒让她们意外。 头顶上的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显得有些阴森。几人畏畏缩缩、鬼鬼祟祟在站台上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 她们找了个光线弱的柱子,放下背后休息。周洁环顾四周,注意到站台一共有三个,中间隔着双轨铁路。她们身处在一站台的一端,因为怕被人发现,不敢往中间走。 周洁对张春燕说:“也不知道重庆车停哪个站台。” “广播要提前播的,到时候注意听广播。”张春燕说。 依她们的坐车经验来看,每次列车到站,广播就会播送通知,某某列车即将到站,停靠某站台,请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她们只要注意听,提前去某号站台做好准备就行了。 李海说过九点十分有班重庆车。 坐了一阵,张春燕看看手表,八点四十分,还有半个小时。 “呜—-”一列货运列车风尘仆仆地进站了,是开往广州方向,停在了一站台。它就那么静静地停着,似乎想打个盹再走。 张春燕早已带着两人躲去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躲远点以防生变故。 不久另一列广州方向来的火车进站,停在了二三站台之间。她们透过货车厢之间的空隙望过去,挂着广州到济南的牌子。 几分钟后另一列火车驶入站台,停在三站台那边。货车与济南车挡住了视线,不知去往哪里,管它是去哪里,反正不会是去重庆,因为时间还没到。 此时,站台上响起一阵脚步声,难道是站台工作人员?三人迅速躲在柱子后,悄悄探出头去查看。 只见一个小个子男人,背着一个黑色大背包出现在站台上,从他出现的位置来看,也是铁路上过来的。 他四处观察,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像极了之前的她们。他见四下无人,蹲在站台边缘,两手撑地溜下了站台,穿过铁轨,再从货车车厢的连接处钻了过去,消失不见了。 几人看到这一幕,原来不止她们选择这种方式进站,顿时心情放松了不少。 时间来到九点过八分,大家都显得有些激动,张春燕让她们作好准备,注意听广播,应该快到了。 周洁忽然问:“刚才列车进站你们有没有听到广播?”张春燕仔细一想,心中一惊,她看向张冬梅,张冬梅也摇摇头,“没听到广播”。 周洁说:“莫非站上不上下客,不用接车, 就不会广播?” 张春燕仔细一想,有这个可能。她再看看时间,九点十二分了,还没有车进站,难道重庆车晚点了? 货车此时开始缓缓行驶出站,长长的五六十节车厢不断从眼前晃过。 张春燕忽然想到什么,扔下她们自顾朝前跑去,一边透过车厢缝隙望向二站台方向。 张冬梅惊讶地看着她大姐,周洁想了想,猛然明白了,她是在看三站台!被济南车挡住的那列车,她们一开始就忽略的那列车,她马上叫上张冬梅跟着跑过去。 张春燕连跑了好几节车厢,才堪堪地看清楚,三站台列车上,“广州——重庆”几个字那么刺目,仿佛在嬉皮笑脸地嘲笑她。 “重庆车已经到了!在三站台!”张春燕朝跑过来的两人吼道,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几人下意识地顺着站台向前跑,后来反应过来没有用,前面哪有路能过去。她们为了躲避工作人员,一直都呆在站台尾巴上,那人行天桥还在遥远的天边,过去时间已经是来不及了。 最快的做法就是,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穿过铁轨。 可是那列货车还在缓慢地行驶,车厢仿佛永远也驶不完。她们急得在站台上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 此时那列山东车响起了“哧”的一声,怎么办?!山东车快走了,如果等到她们过去,它再慢悠悠晃出站,得到什么时候?重庆车已经过了时间,说不定马上就走了。她们的心急得想从胸腔里跳出来。 最后一节货车车厢终于驶了过去,三人急不可耐地从站台上往下跳。周洁由于惯性摔倒在地,手掌被小石子刺破了皮。张春燕看着想过去扶,周洁顾不上疼痛,翻身爬起来说:“快走!” 她们穿过两条铁轨,来到二站台下。周洁把包和桶扔上站台,再爬了上去。此时,山西车响起第二声“哧”,“啊!”张冬梅急得尖叫出声。 她们又急忙跳下二站台,都慌乱地摔倒在地,又立即爬起来。来到了挡住去路的济南车面前。 她们想要从列车的空隙之间过,张春燕跑了几步后,觉得车厢太长,等跑到也许列车就启动了。 张春燕看没有时间了,当时立断,朝两人喊道:“钻火车!”她带头把两个包往车底一扔,然后双手双膝着地爬了进去,再把包扯出铁轨。 张冬梅和周洁两人却愣在那里,她们不敢啊!那是火车呀,随时会启动的火车呀!出去慢了就会尸骨无存!张春燕在那边使劲喊道:“冬梅,你们快点,火车没那么快开!” 张冬梅苍白着脸,望了一眼同样惨白脸的周洁,咬了咬牙,说“走!”她将包扔进了车底,低头跟着爬了进去。 张春燕蹲在那边,探进来把她背包拖了出去,再帮着拉张冬梅,嘴里喊着:“周洁,快点!不要怕,火车没有开。”张冬梅也颤抖着声音喊:“周洁,快点!” 这时第三声“哧”响起来了,这简直是催命的声音,意味着列车随时会行驶。 周洁听到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知道,再多犹豫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她咬紧牙关,决定孤注一掷,死活听天由命! 她将背包和桶使劲扔了进去,低头跪着往车底爬去,石子刺得手掌和膝盖生痛。她爬到中间的铁轨上,将包再次扔向对面,张春燕探进手来把包和桶扯了出去。 此刻,周洁听到一阵钢铁摩擦的吱嘎声。天啦!火车在移动了!她惊恐得头皮发麻,全身发软。“啊—-救命啊……”她哭出了声,求生的本能让她一边尖叫,一边快速向外爬去,张春燕在外探进手来,抓住她发抖的手臂使劲往外拖。她瞥见车轮碾过来了,急中生智,干脆就地一个翻滚,双腿快速卷曲,在她的脚刚刚离开铁轨那一秒,火车的车轮就碾轧了过来。 劫后余生的周洁瘫坐在铁路旁,脑子一片空白,忘记了哭泣,脸色苍白如纸,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大力抖动着,她刚才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耳边又一声“哧”,同时张春燕的声音响起:“小洁,赶紧上站台,火车快开了!” 周洁脑子才反应过来,她这样不顾死活地钻过来,是为了赶火车啊!她又翻身爬起,迈着抖动不停的双腿,提起行李扔上了三站台,顾不上手掌上的伤痛,撑着站台爬了上去。 三人站在站台上,心心念念的重庆车就在眼前,她们却呆愣在那里。 列车没开门!冰冷的车门紧闭,连车窗都只有少许缝隙,以防别人扒窗户。透过窗口,可以看见车厢里面,人多得一只蚊子都飞不进。 有两个男人在一个窗户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把背包往窗口塞进去,里面响起咒骂声叹气声,却又不得不让出些许位置。 一个男人扒在窗户上,另一个男人推着他的屁股和腿,终于成功爬进了车厢,他马上回身接过同伴的背包,再拉着同伴的手,把他拖了进去。 周洁三人眼睁睁看着别人顺利进了车厢,可是她们做不到啊!她们没那力气,也没那勇气。 幻想彻底破灭了,没有人来接应,没有人帮助他们上车,至始至终,李海只做了一件事:带她们走那条巷子。 她们顺着站台向前跑,希望有一扇门为她们而开,渐渐她们放慢了脚步,最后心灰意冷地停住了脚步。 车上的人望着她们,表情有冷漠有同情更多的是麻木。虽然他们上车了,谁能说他们不是经过艰难曲折而做到的? 列车开始缓缓向前行驶,她们又不甘心地跟着列车向前跑,周洁已经是满脸泪痕,她的回家梦又一次破碎了。 三人彻底死了心,颓废地坐在背包上,冷眼看着一节节车厢驶过,驶向她们的梦中的家乡。车上,却没有亲人想见的人。 第34章 借钱回家 周洁红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列车向站外行驶,暗自埋怨老天不公,对不起她的拼命。 最后一节车厢缓缓驶过,这节车厢门不同,是在后面。门是开着的,里面堆放有许多纸箱,包裹。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在干什么?好像是……招手?她擦擦眼泪,再看清楚,真的是在向她们招手!周洁马上看向张春燕。 张春燕也看见了,此刻她已经反应过来,马上起身拿包,“他在叫我们上车,快点!”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周洁欢欣鼓舞,卯足劲地跑过去,以火车同样的速度跑着。男人一手抓住车厢门,向她们伸出手,一个一个将她们拽上了车,由于惯性三人都俯冲进包裹堆中,所幸包裹都不硬,一点也不疼。 她们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感概,就听中年男人急促地说道:“交钱交钱!一百块一个!” 他向张春燕伸出手,等着她给钱。大有如果不给钱,马上把她们赶下车去的气势。 不是给过钱的吗?张春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情况,不给钱他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上到车,把他惹怒了就惨了。 周洁暗自叫苦,领的工资都被他们榨干了。 张春燕背过身,从贴身衣物里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钱,正数着,周洁上前说:“大姐,我身上钱不够了,还要坐汽车,麻烦你先借我一百块,我回去后还你。” 她有些羞愧,打了一年工,到头来还要借路费回家了。 张春燕点点头,把三百块递给中年男人。 他接过钱揣进兜里,“你们都过来。”他顺着包裹中间的通道,向车厢另一头走去,大家以为他要安排地方给她们待着,马上跟上前去。 他来到门口,打开车厢门,映入眼帘的是人多得苍蝇飞不进的旅客车厢,和她们这边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中年男人催促道:“你们快过去!”大家望着那人满为患的车厢,双脚就不听使唤,站定在原地迈不动。这边多好呀,空间大又没人,谁想过去受罪呢? 张春燕想说让我们就在这里行不行,才张开口,中年男人不耐烦了,不容分说地把她们一个个往外推搡,然后“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几人被赶出车厢后,心想就站在这里,人少空气好。可这里是车厢接头处,吱嘎作响不说,车厢底左摇右摆的站不稳人,她们只好向车厢里挤去。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烟味脚臭味,令人作呕,不禁让周洁回忆起来时的情形。 那时的她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向往,今天的她对人性有了深刻的认识。 几人只能分散开来,各自找地方呆着。 她找了个空隙,将背包竖着放,然后提着桶坐在背包上。 此时的她,头发蓬乱,衣服也有几处污渍,脸上泪痕犹在,真真一个难民模样。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上了火车,想到这,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舒心的微笑。 空气沉闷的车厢,长时间呆坐的枯燥,各种让人不适的气味,却在回家的喜悦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三天三夜的旅程,让所有人都无比憔悴沧桑。 当周洁拖着浮肿的双脚迈进家门时,妈妈刘桂香被着着实实吓了一跳。这个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深陷,头发凌乱的女孩子,竟是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刘桂香心里酸酸的,这哪是去打工回来啊,这是逃难回来了!还有她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被累出病了? “妈妈。”周洁两眼含笑,甜甜地喊了一声。这个在梦中喊了无数次的称呼,终于可以叫出口了。 “哎,小洁,饿了,我给你煮红糖鸡蛋吃。”刘桂香上前接过她的行李,对她左看右看,除了脸色不好,模样还是那个模样看,身体似乎还比以前好些了。 “妈妈,不用了,坐汽车晕车吐了,什么都不想吃。” 刘桂香正在暗暗计划,明天带女儿去看看医生。一听脸色苍白是晕了车,原来如此,她顿时放下心来。 接下几天,周洁经常向父母讲述她在外的见闻、厂里的故事,父母也听得津津有味。 当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完她钻火车的惊险刺激时,本以为他们会大大地赞扬一番她的英勇行为,却见父母双双脸色凝重,他们一个闷头烧火,一个默默炒菜,都沉默不语。 她诧异地望着他们,寻思这不算违法行为,为什么他们不高兴呢?稍后,刘桂香说:“以后再不准出去打工了!” “啊?!为什么呀?” “太危险了。”爸爸周贵平解释说。 “哪有嘛,只是当时时间太紧急才这样做的,以后叫我钻火车也不敢啦。” 周洁有一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她急忙解释,但是无济于事,他们已经铁了心了。 好,来日方长,铁了的心,总会生锈的。 还有两天过年了,周洁去找张冬梅,把一百块钱交给她,让她帮忙还给张春燕,因为她不知道张春燕的家在哪里。 问起张冬梅的近况,她难得地害羞了。她告诉周洁,她回家天天在相亲,烦死啦! 原来她家亲戚多,人缘好,今天二姨牵线搭桥,明天三姑安排见面,后天四表婶又叫相亲,让她不能清静。 周洁忍不住笑了,悄悄问她:“有没有喜欢的?” 张冬梅迟疑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呢,有没有?” “我?我觉得还小呢,不想谈男朋友。”周洁的确还没准备好谈恋爱,一想到和陌生男孩子说话,她就觉得好为难。 她其实也去相过一次亲,男孩子是个厨师,长得也不差,可她不合意,就以对方个子不够高拒绝了。张冬梅既然不愿和她分享,她也没必要说这些。 周洁在家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新年,不用打卡,没有加班,顿顿饭菜可口,家乡的慢节奏生活真是一种享受。 她觉得,打工只是人生当中的短暂历程,尝试过就心满意足了,毕竟迟早都得回归这片土地生活。 初八开始,周围的人又陆陆续续踏上打工的旅程,周洁却又羡慕了。 她开始怀念那个小村庄,那间漂亮的工厂,还有温柔的阿玉,月光、沙滩、河流,玉兰花的香味……往事都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 她不禁问自己,在外时那么刻骨铭心地思念家乡,如今又为何要羡慕别人离开?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按捺住那颗燥动的心,尽力融入家乡的现实生活。父母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她要分担他们的辛劳,照顾他们一辈子。 一家有女百家求。年轻人都打工去了,媒人就少了许多资源,像周洁这样的单身女孩那真是稀罕得很,加上人又长得漂亮,做媒的人络绎不绝。虽说不至于把周家的门槛踩烂,也能磨掉一层皮。 周洁开启了相亲模式,隔三岔五,有时一天两次,却没有一个让她心动的。她觉得相亲要有感觉,也就是说要来电,可一个都没电到她。 相亲了十几个,她总有各种理由不满意,太黑了像非洲人,太瘦了像根竹杆,又矮又胖显得很憨……当然这些话是向她妈妈说的,妈妈再去转达意思给媒人。 刘桂香回绝次数多了,老脸也挂不住了。她这女儿自从打工回来,像变了个人,很有自己的主见。 她痛心疾首地教训周洁:“你再这样下去,把媒人全都得罪光了,没人给你说媒,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周洁撒娇说:“嫁不出就不嫁嘛,正好给你们养老。” 刘桂香听着女儿孝顺的话语,心里一阵美,嘴上还是劝说她:“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你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周洁默不作声,在心里暗暗反驳:感情是可以培养,前提是有感觉才行,看第一眼都没感觉,哪有心情去培养感情。 她对男孩子要求并不高呀,家庭不要太差就可以,没钱她可以一起挣。只要对他有感觉就行,为什么就这么难? 第35章 相亲 一晃半年过去。 周洁每日跟随父母下地,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其实父亲周贵平是极力反对的,他舍不得懂事又孝顺的女儿吃苦受累,可周洁偏偏觉得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孝心。 只不过,有时周洁会想,这么一大片地,种好几个月的庄稼,所产生的价值,可能还不够她打工一个月的工资。她就有些迷茫,种地的出路在哪里? 父母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成长,他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何为繁华,所以心安理得地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但她是见过的,见过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见过霓虹闪烁照亮半边天,见过城市白日的蓬勃兴盛与夜晚的灯红酒绿。 在那里奋斗,才有人生的意义。 她想,只需等待一个契机,就飞向那心之所向的远方。 这天下午,周洁背着满满一背篓猪草回来,靠在离家不远的土坎上歇气。 远远看见一个女子,从她家里出来,一边回头说着话。她妈妈刘桂香随后也跟着出来,两人又开心地继续聊。 女子是村里的小媳妇李杰梅,才嫁过来两年。平时在家务农,赶集时就上街摆摊,卖些日用品小百货补贴家用。因她嘴甜喜欢打招呼,性格开朗,生意还不错,刘桂香也很喜欢照顾她的生意。 李杰梅笑着对刘桂香说:“二娘,我先走啦,不用送了,明天记得早点来啊。” “好、好,梅子你慢走,辛苦你了。”刘桂香笑容满面,心情大好。 “没有没有,”李杰梅回头看见周洁回来,提高声音说:“哟,小洁回来了,打这么大一背篓猪草呀,真能干!” 周洁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小声喊了一声:“梅子姐。”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洁能干又漂亮,哪个男孩子娶到了真是他的福气。”李杰梅笑着对刘桂香说。一边上前帮周洁将背篓放下地。 周洁羞红了脸,赶紧进屋去了。刘桂香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说:“她就是这样,怕羞。” “二娘,你别说,这种性格才好呢,本本分分的,以后过日子才和睦。” 李杰梅又压低声音说道:“像赵家的那个新媳妇,就是性格不好。昨晚又在吵架,又乱泼煤油要烧房子,闹得鸡犬不宁,日子怎么过得好啊。” “哦,好像才闹过不久,怎么又……” “她就是性格太要强,一点不知道退让,都说她没家教呢……” 李杰梅八卦完,神清气爽了,“我走了,明天早点来。” 刘桂香进到屋里,笑咪咪地看着正在喝水的女儿。 周洁被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问:“梅子姐叫你明天去哪里?” “去赶场。” “赶场值得这么高兴吗?” “去相亲,给你找个男朋友。” “我不去,不喜欢。” 刘桂香温和劝说:“还没看怎么知道不喜欢?去看了,合适的话就相处,要不然好点男孩子都被抢光了。” 周洁心想,好久没有去赶场了,正好去放松一下。去让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拒绝了,他们也不能包办婚姻。 刘桂香以为她听进去了,马上趁热打铁说:“梅子给你介绍的这个男孩子,是她娘家那边的人,知根知底。听说长得又高又帅,也是眼光比较高。” 刘桂香自觉这个也字用得不对,这不就是嫌女儿眼光高吗?她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男孩子挺能干稳重,打工挣钱修了一幢楼房。这条件,多少女孩子都愿意呢,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听刘桂香语气,还没见面就已经点头了。 自从周洁接二连三地拒绝男孩子之后,媒人都知道她太挑,也就不怎么考虑给她做介绍了。 曾经有个身经百战的名媒听说了她之后,自告奋勇挑战要给她做媒,他选了一个英俊的、各方面都不错的男孩子介绍给她,她却连面都不愿见,只一句话,那地方的人免谈! 原来那地区是沟坎比较多,干农活就很辛苦。名媒只得铩羽而归,周洁更是挑出了名。 刘桂香认为,李杰梅把这样优秀的男孩子,介绍给她家也是一种示好,感谢平时对她生意上的照顾。当然,成不成功就看缘份了。 周洁只注意到一个重点:他眼光也比较高。她被勾起了好奇心,还真想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高傲。 次日清晨,刘桂香催促周洁起床,千呼万唤之下,她终于起床了。 等她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之后,刘桂香皱起了眉头,“怎么穿这个?” 周洁低头看了看身上,t恤加牛仔裤,挺好的呀,青春又阳光。 “穿那条白裙子。”刘桂香命令到。 “不嘛,太隆重了。” 她凭什么要打扮得像只孔雀一样,去那个男孩子面前开屏呢? 他高傲她更傲! 那条连衣裙是在县城里买的。流行的柔姿纱面料,白底带浅紫色小花,小翻领,胸前缀着荷叶花边,两条带子糸在身后,显出纤细的腰身,及膝的裙摆是双层的,显得蓬松又柔软。 周洁一般情况下都不穿那件,嘴上说是不舍得穿,其实是穿上回头率太高了,让她很不自在。 在刘桂香的威严气势下,周洁不得不换上了连衣裙。 望着亭亭玉立像仙女下凡一般的女儿,刘桂香暗暗点点头,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把头发放下来。”刘桂香又吩咐道。 “妈—-放下来很热的,要长痱子。”周洁撒娇道,她喜欢扎马尾,方便又清爽。 刘桂香过去,在周洁的抗议声中,帮她把皮筋取下,黑色及腰长发一泻而下,闪着幽光,她整个人变得娇柔了许多。 周洁暗自腹诽,她妈妈是有多怕她嫁不出去呀,开始注重包装了。 她家离镇上有三四公里,赶场一般都走路去。 公路上,周洁一如既往地接受路人的注目礼。她把小花伞拿得低低的,尽量挡住自己。这些人少见多怪,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的是比她出色的女孩子。 她不禁想起刘莉,那个漂亮又温暖的女孩子,她现在是在厂里忙碌吗? 身后有车过来,接着响起一阵口哨声,原来是一辆驾校的东风车,路过周洁身边时,车速故意放慢。车斗里的一群男孩子吹的吹口哨,打的打招呼:“喂!小妹!” “好漂亮呀!” “小妹,有没有男朋友?” …… 周洁一阵脸红,马上用伞挡在前面,不理他们。 刘桂香见她恨不得钻进伞里去的样子,心里暗笑。 真是时代不同了,男孩子都这么开放了。当年和她爸谈对象时,并排走都不好意思,就那么一前一后走着,更别提说话了。 街上,李杰梅在货摊前翘首以盼,无心做生意,“怎么还没来呢?” 她暗想:莫不是不来啦?她听说过周洁对男孩子比较挑,可总得来看一眼再作决定。 她旁边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子,此刻笑道:“三姐,是不是你把我吹上天了,她自愧不如不敢来了?” 李杰梅被逗笑了,本着媒人的职责,又开始了吹嘘:“光明你就说错了,这个女孩子长得像明星一样好看,又勤劳能干,性格也好,就是眼光高,才会到现在没男朋友。” 赵光明打趣说:“媒人的嘴,等一下看看,有没有你说的一半好。” “你等着瞧,可别被人家迷得晕头转向哦。” 赵光明嗤之以鼻,说得他好像没见过美女似的。 “来了,来了。”李杰梅兴奋地说道,并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挥手,“二娘,小洁,在这里。” 赵光明站起身,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白裙女孩。眉目如画,长发飘飘,宛如一朵盛开白玉莲。在人群中,那么的引人注目。长发,大眼睛,苗条身材,那么地……像某个人。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似喜非喜,美目含愁,欲语还休。 他仿佛见到了她,就在那里,一身白裙,正凝望着他。 此刻,他那沉寂已久的心,开始“呯呯”地激烈跳动。 第36章 被定亲了吗 周洁看向那转过身来的修长身影,如惊鸿掠过心湖,荡起阵阵涟漪。 他身着白色t恤衫,米白色休闲裤。留着时下流行的中分头,前面发尾向额头中间卷起。 脸型瘦削,漆黑清秀的眉,一双多情而忧郁的眼,鼻梁挺直,唇色红润。 天哪!他怎么这么像她喜欢的一位香港明星? 她知道,她今天无法拒绝了。 李杰梅拉着周洁过去,对她介绍道:“他叫赵光明。”周洁羞答答地点了下头。 李杰梅看着发愣的赵光明,暗自好笑,被迷晕了?还嘴硬不?她又介绍道:“她叫周洁。” 赵光明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 “我去那边有点事,你们帮我看一下摊。”李杰梅对赵光明使个眼色,然后过去挽着刘桂香的手说:“二娘,你陪我一起去。” 刘桂香看见这男孩子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没错,又高又帅。再看自己女儿,已经变得像鹌鹑一样的乖巧,脸红到了耳根,没了以前的嚣张气焰,看样子有戏。 她会心一笑,对李杰梅说:“好啊,走。” 两个自觉碍事的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周洁也想拔腿离开,就他们两人近距离在这,太尴尬了。可身体很诚实,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愿意挪动半步。 她只好转身对着小摊,在上面无意识地扒拉着。这梅子姐也真过分,为了让他们相处,连生意都不做了。 赵光明觉得两人都这样站着,大家都拘束,于是在小摊旁坐下,就好像此摊的摊主。 “你叫周洁对?” 周洁微微点了点头。 “请问你有没有看清我的模样?”他揶揄她。只管像鹌鹑那样低头害羞,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洁脸红得已经不能再红,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回答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还是回答没看清让我再仔细看看? 干脆沉默不语,你有本事你猜。 “如果你没看清楚我,可以再看我一次,我不会怪你。” 周洁听出他在戏弄她,又羞又恼想瞪他一眼,一回头对上那双含笑的勾魂的眼神,顿觉胸闷气短,四肢无力。 这时一个老太太来到摊前,拿起一双婴儿鞋,问赵光明:“这鞋怎么卖?” 赵光明哪知道价格,四周望了望,不见李杰梅,便随口报价:“十块。” 老太太像被蛰到手一样,赶紧扔掉鞋子,气愤地说:“人家卖五块,你要卖十块,你不如去抢!”说完转身就走。 “诶,大娘,别走呀,可以讲价的,我们慢慢谈……五块就五块啦。”赵光明向着她的背影说。 “不要!”老太太很硬气地大声回答,脚下生风,很快挤进人群中,像是怕被拉回来。 “诶,您慢点,别摔着了。”赵光明知道她已经听不见了,故意说给周洁听,然后暗暗观察她。 果然,她在笑,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你再笑,我就说是我媳妇叫我乱卖的。”他故作气恼地威胁。 “你—”周洁想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忽然住了嘴,他说他媳妇又没指名道姓说她,她怎么能自动代入呢?好像默认自己是他媳妇一样,她只好又闭紧嘴巴。 “其实,我还没看清你长相,你能转过来让我看清楚一点吗?”赵光明笑着说:“我真怕以后认错人。” 周洁咬着嘴唇,心知这样背对人家的确不礼貌,本来相亲就是互相看的,自己不敢看,总不能也不让别人看? 她微微侧过身来,红着脸任他打量,不敢多看他一眼。 赵光明看着她羞红的脸,不再逗她,一本正经地说:“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光明,在家排行老幺,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家住……” 李杰梅和刘桂香躲在人群中偷看,见两人聊得和谐,笑着说:“二娘,你看他们,多么般配呀。” “嗯,看起来不错,还是梅子你有眼光。”刘桂香夸赞道。 李杰梅谦虚地说:“也是他们有缘份,我一看见赵光明,就觉得和小洁挺般配的。”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要讲究缘份,我们大人都作不了主了。” …… 看看谈得差不多了,李杰梅笑着过去,说:“你们聊得这么开心呀,怎么样?大家都没意见?” 周洁马上害羞地转身又朝着小摊。赵光明瞟了一眼周洁,说道:“我倒是没意见,你只问她满不满意。” 李杰梅哪里需要周洁回答,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笑着说:“都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定啦。” 她拉住周洁的手,顺势塞给她折叠着的两百元钱。 周洁讶异地睁大眼睛,看着李杰梅,李杰梅向她眨眨眼睛,递个眼色,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定亲的钱,就这样被定亲了?! 她下意识望向赵光明,只见他双眸含笑看着她,顿时脑子一片混乱,忘了自己想干啥了。 “小洁,你妈妈在那边等你,你们过去。”李杰梅对周洁说。 “梅子姐,我走了。”周洁说完,拔腿就跑。 毫无准备地就定了,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他,好静静地思考人生。 她只是想来赶个场,打个酱油,顺便消灭他的高傲气焰,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没想到先把自己的火焰灭了! 望着她仓皇地走开,李杰梅笑着打趣赵光明:“媳妇儿都走了,还不快跟过去见见丈母娘。” “ok。”赵光明打了个响指,迈开长腿追了过去。 “周洁,”赵光明快步跟上周洁,低声说:“别走那么快,不然别人以为你偷了东西。”一幅我是为你好的样子。 周洁顿时气得想翻白眼,却无言以对,暗恨自己嘴笨。 她还不习惯身边有个男孩子,他却不给她时间适应,如影随形般地跟着,真叫她浑身难受! 唉,谁叫自己被他美色迷住,稀里糊涂地就点头了,她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两人来到刘桂香面前,赵光明落落大方地说:“阿姨,我叫赵光明。” 他望了望左右,问道:“今天叔叔没来赶场吗?” 刘桂香听得心花怒放,笑着说:“叔叔没来,要在家干活。” 她清清嗓子,开启了刨根问底的模式:“你今年多大?” “你家有几兄妹?” “你以前在干什么工作?” …… 赵光明恭敬又认真回答每个问题。 最后刘桂香拿出丈母娘的气势,说:“小赵,阿姨暂时同意你们处对象,希望你们和睦相处。” 她拉过周洁在身旁:“我只有小洁一个女儿,比较惯她,有时候有些小性子,你是男孩子,就多让让她,别和她计较。” 赵光明笑着看向低头嘟着嘴的周洁,满口应承。 刘桂香又转头对周洁说:“你也该懂事了,少点让我操心。” “妈——”周洁娇嗔地跺了跺脚,干嘛要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她嘛,特别是他面前,多没面子。 那幅小女儿家的神态,十分可爱。 “阿姨,什么时候到我家去看看呢?”赵光明诚恳地邀请道。 相亲成功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访家。女方到男方家去实地考察,然后没意见就算是定亲了。 “下一场,今天就这样,我们要回去煮饭了。”刘桂香对赵光明说道。 赵光明说:“好,今天就在街上吃了再回去。” “不用了,小洁她爸还在干活,要回去给他煮饭。” 赵光明点点头,看着周洁轻声说:“下一场你们早点来,我等你。” 最后几个字让周洁听得心潮澎湃,真是……肉麻! 赵光明望着那抹倩影隐入人群中,思绪万千。 短短的相处时间,他能感到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简单又可爱。 老天从他身边拆散一个,又送来另外一个,他该庆幸吗?难道她才是他缘份注定的人? 第37章 照片 母女俩在街上买了些日用品,就安步当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周洁回想相亲的过程,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大概这就是来电。 “小洁,你觉得赵光明怎么样啊?”刘桂香打破了沉默。 “嗯。” “嗯是代表什么意思?”刘桂香却是很有兴趣,一定要追根究底。 “没什么意思,妈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嘛。”周洁撒娇。 明知道妈妈的意思,偏就不如她的意,说他很好,说喜欢他。哼!八字还没一撇呢,呃,好像都收定金了,那就还没一捺呢。 “我想说,我觉得小赵挺好的,长得好,又能说会道,正好配你这个闷葫芦。” 周洁反驳道:“闷葫芦有什么不好啦?”至少比长舌妇强。 她嘴上反驳,其实心知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见了陌生人不敢说话。 “闷葫芦好?你看那刘二叔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生个儿子也是一样不爱说话,现在他带孙子,天天坐那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估计那孙子以后也是个闷葫芦。” 周洁听着想笑,印象中的确如此,每次经过他家都鸦雀无声的,以为无人呢却几口人都在家,各干各的不说话。 刘二叔抱着那个小孙子坐在门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外面,一代一代将默默传承。 笑过之后,周洁暗下决心要努力改正内向这个缺点。 刘桂香想,因为女儿老实本分,一直希望能给她找个机灵点的男朋友,那样她以后有依靠也省很多心。如今看来,赵光明很符合要求。 刘桂香经过问询,现在已经大致了解了赵光明家的情况。 他父母都务农,有姐姐哥哥,都成家了,而且都在广东,哥哥挻能干,在外面开店。姐姐姐夫也都不错,在厂里当了什么干部。 赵光明以前在厂里做电焊工,李杰梅说也算是技术工,找工作很吃香的。他前两个月才回家,给他爸爸办六十大寿,暂时呆在家里,想多陪陪父母。 这孩子还挺孝顺的,真是难得,人品也不错,她有种捡到宝的欣喜。 只不过,她又隐隐有些担忧。那小子能言善道,女儿这么老实本份,以后会不会吃亏受欺负? 可是找个老实的又怕像刘二叔家,受别人嘲笑欺负,还是机灵点的好。看他那么礼貌懂理,应该不会欺负单纯的女儿。 两天后,刘桂香带着周洁去赵家。她本想叫上周贵平,他却说让她做主就行了。刘桂香笑骂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活该天天在家干活。 赵光明在李杰梅小摊旁接到她们,然后出发赵家。 赵家离镇上很近,走路不过十来分钟,出了镇就能望见他家。因为农村修平房的多,修楼房很少见,所以他家就特别显眼。 放眼望去,在一大片竹林掩映中,一幢白色的两层小楼傲然挺立,非常地引人注目。 赵光明介绍,他们以前是住旁边的大院里的,前两年哥哥要结婚,两兄弟就凑钱修了这栋楼房。 刘桂香暗暗点头,交通方便,住宅漂亮。周洁只觉得这里风景还不错。 村里一些好事的人远远站在那里观望他们,赵光明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那些人一边寒暄,眼睛却直往周洁身上瞟,心想这小子真有福气,找个媳妇长得像朵花一样。 赵家父母热情地迎出门。赵父身材高大,五官方正,不怒自威。他微笑着瞟了一眼周洁,这女孩子两颊饱满,有福之相,那小子挺有眼光。 赵母个子不高,身体较瘦,站在刘桂香面前矮了一头。但是声音很洪亮:“刘大姐,辛苦了,快进来屋里坐。” 她又急忙打量一旁的周洁,长得可真是水灵,比别家的都好看,赵家的祖坟怕是在冒青烟了。 周洁含羞向他们道:“叔叔,阿姨。” “哎,快进屋去吹风扇。”她那柔柔的声音顿时让赵母心生爱怜,恨不得马上娶进家门。 一行人进到屋里坐下,赵光明赶紧倒上茶水,恭敬地递给刘桂香:“阿姨,请喝茶。” 刘桂香接过茶,饱满多肉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有礼貌。见他又给周洁端了茶,满意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还有百分之十待定。 刘桂香吹着风扇,环顾四周,屋里除了他们所坐的一套桌椅,就一台风扇和一部电视,很符合实际。 为什么这么想,因为她听说有的家庭因为穷,女方来访家时,东拼西借了许多值得的东西摆放在家,以显示家有实力。 她对赵母说:“你家挺凉快的哈。” “是啊,底楼比较凉快。”赵母满脸堆笑地说。 “这房子修得不错,听赵光明说是他哥哥结婚时修的?”刘桂香试探地问。 “不是不是,是他哥哥结婚的时候,两兄弟一起出钱修的。从堂屋中间分,一人一半。”赵母赵紧纠正。 “哦,那是我听错了,我可以看看楼上吗?”刘桂香直奔主题。 “行行,我带你们去楼上看看……”赵母便带着一行人在家里四处参观。 厨房里,亲戚们在杀鸡宰鸭,人声喧哗,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十分热闹。人多力量大,很快他们就煮好了两桌酒菜,还弄得十分丰盛。 席间,大姑二叔三表哥轮番向刘桂香敬酒。刘桂香也是女中豪杰,能推就推,不能推就爽快地喝,然后再一一回敬,大家暗赞这亲家母真是好酒量。 不过大家都有分寸,不敢过分劝酒,只怕把未来的亲家母喝糊涂了,亲事不作数就弄巧成拙了。 吃完饭,大家陪着刘桂香闲聊。周洁想透透气,独自上到二楼,趴在拦杆上极目远眺。她没住过楼房,今天终于台能感受一下。 只见远处山峦叠翠,近处阡陌纵横,清溪浅水,田园风光尽收眼底,真是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 赵光明跟上楼来,趴在她旁边说:“房子看完了,是在找哪块地是我家的吗?” 他侧身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你直接问我,我指给你看就行了,很方便的。” 仿佛周洁是看完了家,还必须弄清楚有几块地,所以站在这里搜寻。 红晕马上爬上周洁的脸,她羞涩说:“我哪有?” 他靠得太近,她转身想走。赵光明一把拉住她手臂,笑着说:“别去呀,外面那么热,我指给你看就行了,以后可别种错了。” 周洁被拉住手臂,被他手心的温度灼烤着,只觉全身发麻。 她挣脱他的手,含羞带嗔道:“谁要种你家地了!” “好好好,地我来种,你只管洗衣做饭就行了。”赵光明发现逗她是一种乐趣。 “想得美!”周洁再也呆不下去了,不然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被他拉了的手臂还在发烫,怕是被灼伤了,现在脸也快被烫熟了。 见她准备下楼,他赶紧拉住她,“来,参观参观我的房间。”楼下人多,他想和她单独相处。 赵光明拉着她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周洁想挣脱,却是无济于事,只好羞红着脸跟着他走。 刚才他们只是在门口外面望了一下,现在他请她进房间去仔细参观。 房间陈设很简单。靠左一张木床,挂着洁白的蚊帐。右边一个木质衣柜,窗边有张写字台,收拾得很整齐,旁边一张靠背木椅。 赵光明放开她手,扶住椅背,伸手示意:“请。” 周洁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就偏不坐,就偏要站在桌旁! 她发现桌上有个相机,好奇地伸手拿过来。对着窗户,看镜头却一片漆黑,难道是坏的? 她望向赵光明,一双水注注的大眼睛,清澈的眼神,让人心生怜爱。 赵光明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恍惚。周洁以为他又逗弄她,红着脸转头放下相机。 她目光转向桌上赵光明的照片,从没好意思仔细地看赵光明,现在正是机会。 相框里的赵光明梳着分头,蓝色牛仔上衣,灰白色牛仔裤。姿态潇洒,帅气逼人,双眼含笑地看着她。 他的笑容仿佛带有磁性,牢牢吸住她的视线。 赵光明靠近她,在她耳边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帅?” 周洁羞涩地移开视线,“自恋!”赵光明低声轻笑。 为了掩饰慌乱,她随手拿起他的笔记本翻看,里面记了一些电话号码地址之类的。 她胡乱地翻了一下,准备放下时,笔记本里滑落下一张照片。 赵光明顿时微微变了脸色。 第38章 她,不是她 周洁俯身捡起照片,上面一个长发漂亮女孩,笑容甜美,也笑得很恣意。 她身着黑色紧身衣,外搭宽松的白色衬衣,衣服下摆随意打了个结。下穿蓝色紧身牛仔裤,很好地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腿。 周洁第一感觉,这女孩子好漂亮时髦。 “这是谁呀?”她观赏着照片,随口问道。 “呃,以前厂里的女朋友,”他还是照实说道。 “已经分手很久了。”他补充了一句。 “哦。”周洁将照片夹进笔记本,放回原处。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能看上他,说明自己很有眼光,她真应该骄傲。 赵光明疑惑地望着她,他已经想好几百个分手理由等着回答,她怎么就不问呢? “你不会生气?”赵光明试探地问。 “生气?”周洁诧异地看着他。 她正在骄傲呢,为什么要生气?你不是都说了吗?是分手很久的女朋友,她都不认识她,怎么气? 楼下刘桂香在喊:“小洁,我们回去了。” “哦!”周洁马上准备出门,赵光明问她:“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 带他去她家里,就意味着确定他们的恋爱关系了。 “我不知道,要问过我妈妈再说。”她娇羞地说。 “那两天后我们街上见,我等你的回音。”赵光明不容置疑地说。 “嗯。” 刘桂香坚持不让赵光明送他们到镇上,说这么热没必要送那么远,赵光明只得听从。 赵父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对赵光明说:“小子,不让你送,那是丈母娘心疼你,你以后要好好心疼人家闺女。” 赵母由衷地说:“小洁教得真好,听话又懂事,真是让人喜欢。可以的话,今年就把她娶进门。” 赵光明笑着说:“妈,你这也太着急了,才刚认识两天啊,再说人家也没想那么快嫁。” “现在的人结婚很快的,后面村的勇娃子,相亲到结婚才三个月。我看你们年底就可以结婚。” 赵光明沉默不语,结婚?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早着呢。 周洁和刘桂香很快到达镇上。农村的场散得早,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周洁扭着头四处张望。刘桂香觉得奇怪,问她:“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红红理发店。” “你找理发店干什么?”刘桂香纳闷了,难道她想剪头发?她可不同意。 \\\"诶!在那里,看到了。”周洁一边向前走一边解释:“妈妈,小燕最近在镇上学理发呢,就在红红理发店。” “你还在想学理发得事?”刘桂香有些生气,她怎么就是不听话,不懂得她的苦心呢?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她学得怎么样,关心一下她嘛。“ 刘桂香暗想,估计赵光明也不会同意她去学理发,那她倒是不用那么着急操心了。于是说道:“你去,我去前面等你。”径直走向街边,在阴凉处站着等她。 周洁见状,马上快步来到理发店门口,怯生生地向店里面瞅。 店里没啥客人,一个发型时髦口红鲜艳的女子正在给人吹头发,周小燕闲着没事,正坐在长椅上望着门外发呆。 周小燕是周洁村里的,刚满十五岁,长得瘦瘦高高。小学没上完就辍学回家,帮家里干农活。她父母偏爱她弟弟,她经常挨打被骂,常常向周洁诉苦,只有在周洁身边她才感受到温暖。 周洁也乐得身边有伴,两人经常一起去打猪草。最近她爸妈叫她去学理发,学会了好给家里挣钱。 周洁曾经向父母提出过去学理发,她觉得有技术就可以自力更生,养活父母,还不用呆在农村上。 她已经看清现实,干农活是又苦又累又不挣钱,没有前途。理发是又轻松又长久的职业,前途无量。 可是刘桂香坚决不同意,说学理发的女孩子名声不好听,去理发店的大多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很不安全,周洁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发呆的周小燕瞧见了周洁,马上跑了出来,”洁姐,赶场还没回家呀?” “我现在准备回去。你学得怎么样,会了没有?”周洁捏捏她秀气的小脸问,才十五岁就长得快赶上她的身高了,真能长。她一直把周小燕当妹妹看待,同情她的景况。 “哪里学到什么,天天就知道洗头,剪刀都不会拿。”小燕自嘲地说。 “哦,肯定要慢慢来的,你要有耐心。我问你,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找你麻烦呢?”周洁想确证一下妈妈的话。 “没有啊,他们都很好啊,有的人还拿东西给我吃呢。”周小燕扬起小脸笑着说。 “哦,那就好,老板对你好不好?” “很好,她不会打我骂我的。” “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还有三天才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好好学,我现在真羡慕你,不用打猪草了。”周洁发自内心地说。 告别周小燕,周洁向刘桂香走去,心想,原来妈妈是吓唬人的,她要拆穿她的谎言。 “妈妈,人家小燕说理发店很好的,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也要去学理发!”周洁直接提出要求。 刘桂香并不答话,心想周小燕怎么能和女儿比呢?女儿长得像天仙,要是去学理发,那些男的肯定像苍蝇一样围着她打转,她能放她去那种地方吗?也只有周小燕家那重男轻女的父母才做得到。 “去学也可以,”刘桂香不慌不忙地说:“只要你男朋友同意,我没意见。” “为什么要他同意?”周洁有点着急,好不容易妈妈同意了,怎么还要赵光明同意?他算哪颗葱? “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做什么事要和他商量一下,表示对他的尊重。”刘桂香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这个烫手山芋终于有人接手了,换他去头痛。 周洁没想到,找个男朋友是多一个人来管教她,给自己再套多了一层枷锁。早知道就不答应交男朋友了,她苦恼地想。 半路上,周洁想起了赵光明的话,期期艾艾地问:“妈妈,他问什么时候带他回家来。” “谁呀?”刘桂香笑问。 “妈——”周洁脸开始发烧了。 刘桂香见她又小脸泛红,不再逗她,正经说道:“他有没有约你见面?” “他说下一场见。” “那就带他一起回来。” 两天后,周洁和赵光明在街上约会了。她第一次和男孩子逛街,很不适应。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她和他一直保持着距离,好几次被人挤散。 一个精瘦的男人和赵光明打招呼:“赵老幺,昨天怎样?” 赵光明俊脸略有一丝尴尬,点点头:“还好还好。” “明天去吗?” “明天有点事,看情况。”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就散了。 周洁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说句话掐头去尾的,也不好意思问,他的私事她现在还不方便管。 当她羞答答地说今天一起去她家时,赵光明心中石头落地。总算是可以确定,他是她的男朋友了。 赵光明撑着周洁的小花伞,帮她遮挡太阳。 周洁走在他身边,心里感慨,这就是有男朋友的好处?以前见别的女孩子有人帮着撑伞,如今她也有一个特别帅气的撑伞人了,她真想仰天大笑。 “你在笑什么?”赵光明侧头看着她问。 周洁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傻乎乎的笑,赶紧抿抿嘴,“没什么。” 赵光明故作抱怨:“手好酸噢。” 周洁想到他一路撑伞,肯定累,就伸出手来:“给我。” 赵光明将伞柄给她,顺势握住她的小手:“这样手就不酸了。” 周洁发现又上当了,马上想挣脱。他却握得更紧,看着她狡黠地笑。她又羞又急,使劲张开手指,小花伞便飘飘荡荡随着微风在公路上翻滚出去。 赵光明忙松开手去追伞,周洁捂着嘴得意地笑着,今天总算扳回一局。 赵光明撑着伞回到她身边,见她笑得嚣张,一脸明艳,心中一动,便斜撑着伞,挡住后方人的视线,惩罚性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周洁嚣张的气焰立刻被亲灭了,脑子马上短了路。 少顷,她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晕已染红了耳根,羞恼地说:“讨厌!” “书上说,女孩子最爱说反话,你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喜欢。”赵光明一本正经地说。 “哎呀,真讨厌!”周洁捂着脸,跺了跺脚。 “真喜欢!”赵光明捏着嗓子学她 说话。 周洁自知道嘴笨说不过他,只好快走几步,想离他远点。 赵光明忙上前陪笑,“亲爱的小洁,我错了,我该提前申请一下再亲你。” 这么肉麻的话,让周洁羞得无地自容,“你正经点!”她赌气向前走去。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想到他亲她,有丝丝甜蜜在心中涌动。接着她又冒出了一个念头,他会亲照片上的女孩子吗? 她晃了晃头,这个念头好奇怪,她在想什么呢。 此刻的赵光明,正在发愣。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她。只是有她几分影子的另一个人,她们的性格有着天壤之别,他却不由自主地把她当作她。 他眼前晃过一张美丽的脸,不停地变换着表情,欢快的、气恼的、娇嗔的……最后一脸忧伤深深地望着他,他的心一阵抽痛。 走在她们后面的路人甲乙丙丁:前面那对小情人,一路上打情骂俏的,真甜蜜,甜得让人牙酸。 第39章 我的女朋友 周洁领着赵光明回家,一路上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和别人对视。 刘桂香和周贵平在家早已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并叫来了几位叔伯兄弟。 席间,她热情地不断给赵光明夹菜。 赵光明收起在周洁面前的吊儿郎当,恭敬地向周桂平刘桂香等一众长辈敬酒。礼貌周到,他们暗暗点头。 饭后闲聊,刘桂香问赵光明有什么打算。赵光明说现在快中秋了,今年就不打算再出去,想在家陪父母过个年。 周贵平夸赵光明有孝心,百善孝为先,这样想就很好,大伯等人也附和。 刘桂香却在思忖,明年是让他把女儿带走,还是把她留在家里? 周洁暗自窃喜,他计划明年出去打工,那么她肯定会一起去。过完年,她就能奔赴向往的远方,找寻她人生的意义。 找男朋友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了。真是喜事连连! 赵光明来过之后,村里人都议论周家找到个好女婿。不但长得百里挑一的帅,还很能干,挣钱修了楼房,带闺女的都要向周家看齐。 刘桂香听了笑得合不拢嘴,终于扬眉吐气了,女儿眼光高那是应该的,只有这样优秀的男孩才配得上她。 中秋节,赵光明带着周洁去了一次县城。 他带着她品尝各种小吃,不管贵不贵,只问吃不吃,他们提着各种零食逛公园,一路玩一路吃,周洁感觉自己像个被宠溺的孩子。 吃饱喝足后他们又去逛商场。赵光明带着她直奔卖女装的地方,让她随便选一件。 周洁上前去偷偷翻看那些价格牌,都是好几百,太贵了!她走马观花地瞥了一眼那些衣服,摇摇头说都不喜欢,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 赵光明知道她的心意,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善良的女孩,她不知道她其实值得更贵更好的。 他走到模特面前,脱下上面的一件红色毛呢外套,让她试试。周洁推辞不过,只好穿上。 她穿红色很好看,衬得她皮肤雪白如玉,面若桃李。赵光明望着她娇美的样子,眼中流露出惊艳。 “真美!”赵光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 周洁娇羞地低下头去,心里甜滋滋的。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夸她。 “别误会,我是说这件衣服,真美。”赵光明补充了一句。 周洁顿觉脸上发烧,他又捉弄她,她红着脸佯装生气地说:“不理你了!”转过身背对着他。 赵光明笑着上前,抚住她双肩,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比衣服更美。” 此刻她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要快乐地飞起来了。 周洁认为衣服太艳了,像新娘子身上的红衣那么红,太引人注目了,赵光明却坚持要给她买下来。 玩了一天下来,周洁渐渐适应了身边有个男朋友,能接受他偶尔拉拉手,捏捏鼻子。跟在风趣话多的赵光明身边,她的语言也丰富多了,有时还和赵光明贫下嘴,毕竟在他言传身教下,想不改变都难。 中秋已过,天气渐凉。 这天下午,赵光明和赵父正在地里锄地,准备种小麦。 赵母急匆匆向这里走来,嘴里喊着:“光明,光明!” 父子俩直起身来,见赵母慌慌张张的模样,觉得好奇怪。 “妈,你慢点,发生什么事情了?”赵光明真怕她摔倒。 赵母来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有个女孩子找你……快回去看看。” “是周洁吗?她怎么会不请自来了。”赵光明脸上浮现出笑容,请她好几次总是推三阻四的,一般都在街上见面或者他去家里找她,今天主动来真正让他惊喜。 “不是,是周洁我会这么急吗……她说她是重庆来的……姓唐。”赵母喘息着,还是把话说完。 赵光明一听变了脸色,盯着赵母问,“她在哪里?\\\" ”在家里—-诶,她是谁啊?”赵母朝着儿子那火急火燎的背影问。 “有空给你们说。”赵光明头也不回地说。 他父母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为啥他一听说从重庆来的,就这么紧张激动? “莫不是他以前在外交的那个女朋友?” “有可能。” “她找上门来了?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们回去看看!” 赵光明急匆匆地往家跑。他的心脏怦怦乱跳,是她吗?一定是她!肯定是她!她竟然来找他了,他内心一阵狂喜。 堂屋里,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长发女孩,正是他心底那个抹不去的倩影。这从天而降的喜悦,砸得他有点蒙。 她抬头看见他进来,美丽的双眸顿时泪光盈盈,她娇声唤道:“光明哥,哥哥!”立即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一声哥哥叫得他心肝打颤,他搂着她,望着她的脸,有些不敢置信。他低声说:“晶晶,是你吗?我不是做梦?” 唐晶晶点点头,哽咽着说:“是我,我好想你啊!” 赵光明搂紧她那温暖的身体,熟悉的体香迎面扑来,勾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情感。 唐晶晶仰起头,红唇微颤,吻上了她思念已久的梦中人,急切又热烈。赵光明已是意乱情迷,低头狠狠蹂躏着她的红唇…… 片刻后,两人因气竭而分开。赵光明估计他爸妈快回来了,拉起唐晶晶的手,“到我房间里去说。”便拉着唐晶晶跑上楼去。 赵光明两人进到屋里,再次一个长吻,然后紧紧拥抱,喘息着,倾听彼此激烈的心跳声,仿如又回到了他们的从前。 “晶晶,你怎么来啦?”他声音沙哑地问。 “光明哥,我……” 赵光明父母回来,就只听见到他们上楼的脚步声,两人又一次面面相觑,小眼瞪小大眼。 老赵皱着眉头在堂屋里坐下,看这情况,应该就是那个女朋友了,听说分手了,怎么又跑来找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脚踏两只船,女孩子找上门来了?要是被周家知道了,怎么交待?就怕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去叫他下来问清楚。” 赵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马上“咚咚咚”上到二楼,在门外敲门:“光明,你爸叫你下去。” 赵光明料到父亲会找他,回答道:“我们马上下来。” 两人来到楼下,唐晶晶见赵父威严地坐在那里,有些心虚地缩在赵光明身后。赵光明拍拍她的手,牵着她走了过去。 “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老赵说。平时问他都是含含糊糊,今天总得说个清楚。 “爸,妈,她叫唐晶晶,是我的女朋友。” 老赵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觉得很不顺眼,分手了还来添乱。他要帮助儿子,把送上门的狐狸精给赶走。 老赵直接挑明说:“女朋友?你女朋友不是周洁吗?” 唐晶晶一心中一阵刺痛。他有女朋友了?他要和别的女孩子一起生活了,他会慢慢忘记她,甚至不记得她。她悲从中来,两眼含泪,下意识紧紧握住赵光明的手。 “爸,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 赵光明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一年前,他们相识相恋于鞋厂。经过几个月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后,唐晶晶欣喜地告知父母她交男朋友了,结果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 因为唐晶晶是独生女,父母不允许她嫁得太远。他们一直要求唐晶晶分手回家,唐晶晶却相信父母为了她的幸福,会成全他们,两人并不当回事。 年底唐晶晶带着赵光明回去见父母,准备谈婚论嫁。可父母态度依然坚决,给了两条路让赵光明选:一条路是选择分手,一条路是选择入赘。 赵光明两条路都不想选,分手肯定不愿意,入赘也是不可能。上门女婿不好当,感觉始终低人一等 。 他见过村里的上门女婿,在家里没地位,像是长工。外面融入不了,不是本乡本土长大的,人家不是欺负就是排斥,更多的是看不起。因为选择入赘的人大多数是原生家庭差,像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选择去入赘? 后来唐晶晶父母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让他先回家考虑一下再说,赵光明只得无功而返。 两人分开后,藕断丝连,靠着书信来往寄相思。唐晶晶的父母再不允许她出去打工,并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城里人,有正式工作,结婚后可以帮她安排工作。在她父母看来,嫁给城里人就是幸福人生。 她起初不愿意,她妈妈先是以死相逼,她也毫不退让,要为了自己的幸福抗争。然而她妈妈开始装可怜,涕泪交加地哭诉以后孤苦无依,老无所靠,说不定会去要饭,死在外面都无人知晓。 唐晶晶被触动了,父母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幸福远走高飞,从而让他们老无所依、孤苦伶仃。她只得妥协。 她写了一封分手信给赵光明,希望他忘了她,可是她自己却做不到。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恐惧婚姻,就偷偷离家出走,根据信件地址找到了赵家。 老赵听完面色缓和下来,叹了一口气,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世上怎么有这样的父母,不为儿女的幸福着想。 赵母被感动了,拉着唐晶晶的手说:“闺女你受苦了。”唐晶晶黯然垂泪。 老赵问赵光明,“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辜负她。”赵光明看了唐晶晶一眼,坚定地说。 第40章 你必须是我的 晚饭过后,赵母陪着唐晶晶拉家常,老赵把赵光明叫出门去。 竹林里,老赵吸了一口烟,一脸凝重地盯着赵光明问道:“你选择这个女孩,那周洁怎么办?” 一张娇羞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只有退亲了。”他低声说。 “退亲?你以为很简单吗?无缘无故地退亲,坏了人家的名声,害人家一辈子!”老赵忍不住斥责赵光明,他气的是他随口就能说出退亲这两个字。 “那—-怎么办?”赵光明一听也很苦恼,他并不想伤害那个善良的女孩。 “光明,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代表你和唐晶晶没有缘份,你明天把她送走。” “不行!”赵光明马上反对。 “她是快结婚的人了,那个男的如果知道她来找你,会善罢甘休吗?后患无穷啊!” “我……”赵光明突然想到,唐晶晶孤身一人来找他,被男方知道,她这一辈子还能幸福吗?她这是孤注一掷,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不怕,我要和她在一起,不能辜负她!”他态度坚决地表态。 “糊涂!难道你想去当上门女婿?我赵家的儿子哪怕打光棍,也不准去上门!”老赵牛脾气也上来了。 赵光明意识到,虽然唐晶晶来到他身边,但现实的矛盾依然横亘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改变。他沮丧地蹲在地上,扯着头发。 老赵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很是心疼。他语气缓和地说:“你劝唐晶晶嫁过来。周家那边,我只有这块老脸不要,去给人家赔罪。女孩子的名声比命都重要,退亲真是要人家的命。唉!” “那让她先提出退亲。”赵光明没想到退亲的后果这么严重,顿时心里发慌,不知道怎样才能对她的伤害最小。 “还用你说,你真以为是我们大张旗鼓地去喊着退亲啊?肯定是先去她家商量好,由女方宣布退亲。”老赵教训道。 虽说他更喜欢周洁,为了儿子的幸福,他不得不妥协。 赵母铺好床铺,把唐晶晶带到房间,说了几句话就下楼去休息了。 唐晶晶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想着心事。赵叔叔把赵光明叫出门去了,肯定是谈她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把她赶走。 她来找赵光明,有她自己的打算。自从他们分开后,她饱受相思之苦,两年的感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于是她想,她要来见他一面,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她不想遗憾终生。 见到他真的感觉好甜蜜。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灼热,他的吻还是那么滚烫,他搂住她的手还是那么用力。 可是听说他有女朋友了,一想到他会对着别人笑,会亲吻爱抚别人,她就心如刀割。 之前她渴望他的爱,现在她渴望得到更多,她要得到他的整个人生,谁也别想拆散他们。 外面响起上楼的脚歩声,楼上就他们两人住,是赵光明!她顿时心跳加速。 她起身开门探出头去,就见到赵光明带笑的俊脸,她依偎上去:“光明哥。” 赵光明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他打趣说:“一个人睡怕不怕?要我陪你吗?”。 唐晶晶抬起头,秋波流转,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怕。” “……”赵光明一时无语了,怔怔地看着她。他忘了,她不是周洁,她是热情似火的唐晶晶。 望着她眼中的渴求,他突然一阵冲动,拦腰抱起她纤细的腰身,几歩冲进他房间里,将她放倒在床上,吻了上去。唐晶晶抱紧他,热烈地回应…… 意乱情迷之时,赵光明的脑中突然响起老赵的警告:“你要真为她好,就别碰她!” 他忽地起身,开门来到走廊上。凉凉的夜风吹拂着他,带来一片清凉,让他的激情渐渐消退。 唐晶晶随后跟出来,为他披上外套。靠过来依在他身上,羞涩地说:“光明哥,我……愿意的。” 赵光明揽住她,声音沙哑地说:“晶晶,我想等到我们新婚那一天,留下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唐晶晶抱紧他的腰,微微点头。她心中很失落,想他继续下去,却实在是难已启齿。 她心中有莫名的恐慌,她害怕失去他。她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无从着手,只好紧紧抱着他。 当夜,两人和衣相拥在床上。 赵光明勾起唐晶晶的长发绕在手指上,“晶晶,你是愿意嫁过来,对吗?” “嗯,我想通了,不能放弃自己的幸福,以后多回去看看爸妈就行,也许时间长了,他们就改变想法了。” 唐晶晶抚摸着他的脸,“你……爸妈他们同意吗?” 赵光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他们问是看我的意思,我当然是选择你。” 唐晶晶暗自欣喜,“那……她怎么处理?”女朋友的名义被那个女孩占了,害得她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她很妒忌。 “我爸妈他们会去处理,你不用担心,我永远都是你的。” “你必须是我的。”她宣誓一般地说。 次日上午,赵光明带着唐晶晶在附近四处游玩。竹林里拥吻,小溪边戏水,山坡上嬉戏。他用傻瓜相机记录下他们的美好时光,直到胶卷耗尽。 赵母看着他们两人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问老赵:“唐晶晶的父母找不到她会怎么办?” 老赵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估计今天,他们就会找上门来。” 唐晶晶能根据通信地址找到这里,他们也能找到。 “什么?那可怎么办?”赵母慌了,也不知道会来些什么人?她怕赵光明会吃亏。 “不用慌,是他们家闺女自己来的,他们要是聪明人的话,不会大动干戈的。” 老赵接着说:“他们若是来了,我们就以礼相待,争取改变他们的想法,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 赵母点点头,“反正除了当上门女婿,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中午时分,小镇上来了两个陌生人,是一对夫妻。男的身材瘦削,气宇轩昂,提着旅行包。女的烫着时尚的卷发,穿着得体。他们正是唐晶晶的父母。 唐父环顾镇上的环境,微微皱了皱眉,又脏又乱又落后。 他来到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然后掏出一张纸条,满脸堆笑地向店老板问路。得到答复后,又连连点头道谢。 他问唐妈:“听说赵家村没多远,要不吃了饭再去?”唐母瞪着略为红肿的双眼:“你还吃得下?” 唐父也没啥食欲,就说:“那我们走,记得等下态度好点。” “知道了,说了多少次了。”唐妈不耐烦地说。 两人出了小镇,抬眼望去,赵家村的面貌映如眼帘。 “这地方好落后。”唐妈不屑地说。他们虽说也是农村,但是靠近市区,条件相对较好。 老唐脸色阴沉,说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发展。” 两人很快走到离村不远的地方,瞧见路边有个黑瘦的大爷在地里忙碌,唐父掏出香烟,走上前去,笑着说:“大叔歇歇气,来抽支烟。” 大爷有些惊讶,细想估计是有事要问,他接过烟,就着唐父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赵光明的年轻人?” “你找他干啥?”大爷问道,他听出他的口音是外地人。 “是这样,他的朋友托我给他带点东西。”他扬了下手中的旅行包。 “这样啊,那小子就是朋友多,”大爷指了指赵家的楼房,“那座楼就是了。” “感谢感谢。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唐父客气地说完,和唐母急忙向赵家走去。 唐父一路走一路看,那小子死活不去他家上门,原以为这里有金山银山呢,却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家条件比这里好上百倍,还不愿意,真是没出息。 自己那女儿更没出息,偷偷摸摸就跑到人家家里来,真丢人! 昨晚他们把她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她藏起来的信件,知道这里的地址。真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女儿会作出这种惊人举动,估计是被那小子带坏了。 唐晶晶趴在二楼栏杆上,“你家这地理位置真好,可以看好远呢。” “那当然,你别的不怎样,就是真有眼光。”一旁的赵光明笑道。 唐晶晶笑着捶了他一拳,赵光明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说:“哎哟,你想谋杀亲夫吗?” “演技太差了,淘汰!” “那这样呢?”他嘟起嘴,向她靠近。“走开啦。”唐晶晶笑着闪躲。 “如果再不过关,我就只好以身相许了。” “不要不要,太丑啦!” “你竟敢嫌你男朋友丑,看我怎么修理你……”赵光明抱着她就是一阵呵痒。 两人正笑闹着,唐晶晶瞥见路上有两个熟悉的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她的父母,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怎么也找来了? 她赶紧缩回头,脸色苍白地说:“我爸爸妈妈来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回去。” 赵光明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有一瞬间的慌乱。他稳住心神,安慰她说:“别担心,你爸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要不,我们从后门溜出去?”唐晶晶是不敢面对父母。 “不用,他们来了更好,这该面对的就去面对,早点把问题解决了才是。” “好,听你的。” 第41章 一辈子对她好 “请问有人在家吗?” 赵母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是两个陌生男女站在院外,猜测可能是唐家父母。赵母问:“你们有什么事?” 唐父上前问道:\\\"请问这是赵光明家吗?” 赵母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啊,你们是谁?” 唐父马上流露出亲切的笑容,仿佛是见到亲人般,“大姐,你是赵光明妈妈?我们有点事,去屋里说好?” 赵母把他们让进屋就座。老赵闻声从里屋出来,刚坐下的唐父马上又站起来,递上一支烟说:“你是赵光明爸爸对?赵大哥请抽烟。” 老赵也不推辞,接过烟问道:“你们是哪位?” “我们是唐晶晶父母,我们来接她回家。”唐父注意观察两人的神态,老赵不动声色,赵母眼神乱飘,有点心虚,女儿在他家没错了。 赵母正准备矢口否认,谁知道你女儿是谁。老赵见唐父谦恭低调,不像来闹事的,看来是个聪明人。赵父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女儿的确在我家,首先我声明,是她自己过来的,我们并不知道她会来。” 唐父觉得脸上发烧,无地自容,真是丢脸极了。还是赔笑说道:”我知道,晶晶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妈心中不忿,干嘛要对他家这么恭敬?这太没面子了。他们可是女方,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他懂不懂?但又不得不夫唱妇随,挤出笑脸说:“大姐,都怪晶晶不懂事,她现在在哪里?麻烦你叫她出来。” 赵母看向老赵,老赵说:“去叫他们下来。” 赵母正准备去,赵光明和唐晶晶出现在堂屋。赵光明问候道:“叔叔,阿姨,你们来啦?” 唐父点点头,唐妈一见到女儿,眼泪马上就流了下来,“晶晶,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唐晶晶哪里见得她妈妈哭,马上跑过去蹲在旁边,“妈妈,我……”也跟着落泪。 老赵此刻说道:“唐兄弟,现在是婚姻自由的时代,儿女的婚姻应该他们自己做主,你看他们感情这么好,为了他们的幸福,你们就成全他们。” 赵母附和说:“他们两人感情是真的好,一见面就抱头痛哭,我们看了都很伤心。” 唐父点点头,“以前,我以为我做的都是为她好,没想过她的感受,经过这次,我不会强迫她了,一切看她自愿。” 唐妈看了一眼唐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跟着说道:“就是,晶晶不见了,我都快急死了,我们想过了,强扭的瓜不甜,只要她过得幸福开心,我们也高兴。” 唐晶晶感到太意外了,惊喜地问道:“爸爸妈妈,真的吗?你们真的同意啦?” 赵家几人对视一眼,也十分出乎意料,本以为会唇枪舌战几小时,结果刚开个头,对方就丢盔卸甲投降了。 老赵马上趁热打铁说:“唐兄弟,你们们意思是同意晶晶嫁过来了?” 唐父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们这里条件差,怕晶晶过来受苦,所以不同意,今天我们来了一趟,这里山清水秀,好歹住的还是楼房,也挺不错。” 唐妈抚着女儿的头问:“晶晶,你愿意嫁到赵家来吗?”唐晶晶羞涩地点点头。 赵光明走上前去,说道:“叔叔,阿姨,请你们放心,我会一辈子对晶晶好,不会让她吃苦受累的。” 赵光明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畅。他简直不敢相信,折磨了大半年的难题,这么简单几句话就解决了。仔细想来,本就是唐家父母从中作梗,棒打鸳鸯,他们态度一转变,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赵光明隐隐有些不安,他们这转变有点突然,也许是受了唐晶晶离家出走的刺激才转变的。还有他不愿意想的原因:他们只是哄唐晶晶回去。 他看向唐晶晶,她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他对她报以微笑。 既然是未来亲家,必须得热情款待。老赵高兴去镇上饭店摆了一桌,席上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赵此时红光满面,借着酒劲拉着唐父说:“唐兄弟,既然我们都同意这门亲事,两人年龄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你们说说有些什么要求?彩礼是多少?” 唐父脸已经喝得绯红,笑着说:“赵大哥,我们都是为了儿女好,没有那么多要求,彩礼这些就按你们的风俗就可以了。” “那我们约定好日子,上门去提亲,不如就三天后?” “不忙不忙,我的意思是,我们那里呢提亲要看日子的,不能随随便便。等我回去后,马上找人看日子,看好后通知你们过来。” “那也行,尽快把婚期定下来,大家都不用操心了。” “我想问一下,那边退婚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把送来的那些全部退回去就行了,我女儿开心最重要。” 酒足饭饱后,唐父谢绝赵家的挽留,说唐晶晶的爷爷奶奶都很着急,要赶回家去报平安,老赵一家就送他们去坐车。 赵光明趁着父母在话别,朝着车里的唐晶晶做了个飞吻,她伸手接住,又嘟嘴吹了回来,然后娇笑不已。 汽车绝尘而去,赵光明感觉心又空落了。 老赵开始计划提亲事宜,打听彩礼的标准,还有提亲所需的事物。他心目中的标准是不在人前,也不落人后。 至于周家那边,等这边定下婚期再说,这样比较稳妥。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没办法。 这唐家人表面上看来通情达理,难保人家不是想顺利哄回女儿,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得不自私一点。 红红理发店里,周小燕坐着在发呆。今天不赶场,理发的人少。 这时店里进来两个人,周小燕认得其中一个,那是洁姐的男朋友赵光明。她见过他们逛街,平时也常见他在街上走。因为长得帅,印象很深刻。不过他并不认得她。 那个人对赵光明说:“赵老幺,你先洗,我抽根烟。” “行,我真该洗洗头,今天霉得起冬瓜灰了。” “今天输了明天赢回来就是,小意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内容让周小燕大感意外。 原来赵光明和那人是牌友,他们经常在茶馆打牌。他们打得可不小,输赢几百上千,今天赵光明输了五百多,周小燕暗暗咋舌,洗头都可以洗一百次啦。 他们走后,周小燕陷入了沉思。赵光明这么爱打牌,小就算了,打这么大,可就不是小事了。 她们村里就有一个远近闻名的赌棍,长得人模人样,就是天天游手好闲,四处去赌博。他媳妇为了让他戒赌寻死觅活好几次,吵多少架都不管用,后来也干脆一起赌,家务小孩都不管,全扔给公公婆婆。 公婆还不敢有怨言,否则儿媳妇就呼天抢地哭着要离婚,老两口只得忍气吞声,还得小心伺候着。谁叫他们生出一个赌鬼儿子,离了婚谁还愿意嫁给他?村里人又同情又觉活该,不教育好儿子就活该受罪。 他家成了村里的反面教材,有儿子的都告戒儿子不要好赌,有女儿的千万不能找好赌的女婿。 周洁曾经和她议论过,说那个儿媳妇其实过得并不幸福,一个家庭看不到希望和出路,很悲哀,她们以后坚决不要好赌的男朋友。 现在洁姐肯定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就是那类人,想到那个过得鸡飞狗跳的家庭。周小燕下定决心,一定要告诉她,让她早点阻止他打牌。 周洁习惯性地望了望门外的路上,依然是芳草萋萋,落叶满地,没有她想见的那个身影。 她和赵光明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了,前段时间有农活在忙,现在闲下来,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在习惯性地盼望着他出现。 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想去找他又不好意思,让梅子姐传信又开不了口。只能这样被动地等待,也许明天他就来了,明天又明天。 她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相思病,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仔细想想,一个月也不算久呀,是自己太想他了,才会感觉度日如年。 周洁顾自害着相思,周小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洁姐,干嘛呢?是不是想男朋友了?” 周洁不好意思地说:“哪有,你今天回家来啦?是可以出师了吗?” “早着呢,慢慢学呗,总比在家里好。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第42章 动摇了 唐晶晶回到家中,本以为会有一场狂风暴雨般的责骂,然而却是反常地风平浪静。父亲照常去城里做工,母亲和她说话还是和颜悦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爸妈她们终于想通了,还是女儿的幸福最重要。她心里感动,越发乖巧懂事。 唐妈带着唐晶晶去市里玩了一天,说是弥补以前很少带她出去玩的遗憾。 她们去逛最大最漂亮的商场,进豪华的大饭店,下午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接着逛游乐园。到了晚上,还去舞厅里见识了一下城里人的夜生活,让唐晶晶大开眼界。 回家路上,唐妈问唐晶晶:“市里好玩吗?” “好玩,又干净又漂亮。人又多好热闹。”唐晶晶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她觉得还没玩够,想着有机会和赵光明一起来玩。 唐妈微笑不语。 回来好几天了,该写信给光明哥告诉他提亲日子,他还在翘首盼望呢。 唐晶晶这样想着,就去问唐妈:“妈妈,嗯……那个日子……有没有看好?” 唐妈停下织毛衣,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凌厉。她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日子?” “就是……就是提亲的日子。”她低头羞涩地说。 唐妈听得怒火中烧,她花那么多钱带她去市里,就是让她对比一下,是赵光明那个山旮旯好,还是繁荣的市里好。 结果她这个榆木脑袋一点不开窍,还在想着嫁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真是浪费她一片苦心。 现在这个准女婿虽然人长得赶不上赵光明,可人家是城市户口,有正式工作。她一嫁过去就可以农转非变成城里人,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啊!要不是她长得好看哪里会轮到她?嫁给他就衣食无忧了,她却不知好歹。 赵光明是长得好看,但是好看能当饭吃吗? 那天他们答应赵家,不过是权宜之计,在那里低三下四,曲意逢迎,只为了顺顺利利把她带回来。 她不知道他们一路上有多担心多惶恐,怕遇上蛮不讲理的刁民,那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让见面了。 他们回家也是提心吊胆,到了晚上才敢回来,就是怕别人知道她离家出走,而且是去找以前的男朋友,要是被人家知道,她的名声就毁了,这辈子都别想嫁个好人家。 她现在还是一意孤行,还想早点嫁过去,真想给她一巴掌打醒她。但是她谨记唐父教她的,软绳能套猛虎,要来软的。 唐妈深呼一口气,把怒火压了下去。继续织毛衣,轻言细语地说:“晶晶,你觉得赵家和我们家比地理位置,哪家好?” “当然是我们家,离市区近,不过他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唐晶晶以为她妈又要旧话重提,直接回答。 “你在他们家住了一天,觉得习惯吗?” 唐晶晶想起他们游玩嬉戏,还有那晚的同床共枕,白晰的脸上浮现出红晕,“习惯呀,他们家都对我很好。” 唐妈温和地问:“你老实告诉妈妈,你们有没有……”她没说完,意思不言而明。 唐晶晶脸像被火烧般地烫,连脖子都泛红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唐妈看她那样子不像撒谎,放下心来。算他小子聪明,要是想着把生米煮成熟饭,她要让他一辈子饿饭! “晶晶,那天去了市里,市里面的繁华你也看到了,你自己说,赵家能比吗?” 唐晶晶心想,原来他们还不死心,还在想着拆散他们! 她顿时激动地说:“市里面再繁华,可是没有感情过得不开心。赵家虽然条件差,但是我们感情好,哪怕喝口水都是甜的,只要他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和赵光明的爱情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纯洁又美好,没有任何杂质,不会让世俗污染。 唐妈咬着后槽牙,强压下想骂她的冲动,手上的毛衣织得乱七八糟。 她长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先别激动,你仔细想想,你嫁给他以后,每天早出晚归干农活,晒得黑不溜秋的,吃着粗茶淡饭,生个孩子也是在田地里打滚,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她看着女儿那张美丽的脸,接着说:“城市里面就不同了,街道干净整洁,无数的高楼大厦,每个人都穿着时髦,白天上班,晚上还可以去舞厅跳舞,去电影院看电影,这种生活你不想要吗?” 唐晶晶冷笑一声:“我当然想要,但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在一起也不快乐,哪怕天天歌舞升平又怎样?” 唐妈听到她冷笑,恨不能上去打她一耳光。她死死拽紧手中的毛衣,手上青筋暴起。少顷,她冷声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像我们那个时代,很多还是包办婚姻,有什么感情?不也过得好好的?没见有几人离婚。” 唐晶晶嘲讽地说:“照妈妈你这样说,农村上条件差,应该个个都离婚了,是?” 她的反驳让唐妈忍无可忍,她高声说:“那是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是没有机会!你现在有机会成为城里人,为什么不把握机会,跳出农村?如果嫁给赵光明,赵家父母的生活,就是你们以后的生活!你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再来回答我。” 唐妈扔下毛衣,走出门去,她要去隔壁串个门,散散心,不然要心肌梗塞了。 唐晶晶愣在原地,渐渐冷静下来,第一次认真思考她的未来。 嫁给赵光明,她是无比开心的,不用质疑。 她可以和他快乐地在田地间游玩、在小溪旁戏水,在树林里嬉戏。 那么她以后能快乐地扛着锄头锄地吗?她能哼着歌儿挑粪吗?她能眉开眼笑地去打猪草吗? 她做不到!她从小很少干农活,爸爸妈妈把她当千金小姐养着。那些农活又脏又累,她可从没想过在农村就要干活。 再看城市里。绿树成荫的街道,时尚悠闲的人群,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是她向往的。相比赵家,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无法相提并论。 赵光明能给她一份美好的爱情,其他暂时是给不了的。而她的未婚夫李勇,除了爱情,他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爱情与面包,到底哪个更重要? 她心中坚如磐石的爱情信念,开始动摇了。 周洁一家子坐在屋子里,都心情沉重。周贵平闷闷地抽着烟,刘桂香阴沉着脸,周洁低着头不说话,看得出来她有些沮丧。 自从周小燕告知赵光明喜欢赌牌之后,刘桂香就托人去打听。今天得到消息,和周小燕说的差不多。 赵光明是镇上茶馆的常客,经常下午出现,打得都很大,有时还去其他乡镇赌牌。人倒是挺孝顺,有时也帮家里干农活。他父母其实也反对他赌牌,无奈自己都是饭碗一丢就坐上了牌桌,下梁歪了是上梁不正,只能听之任之了。 更意外的是,他们村打牌已经蔚然成风。年长的打长牌,年轻的打麻将。白天各忙各的活,晚上就牌桌上相聚,打牌成了他们生活们一部分。见面打招呼都是:“昨晚手气怎么样?”“今晚早点来”之类的话。 打点小牌娱乐休闲无可厚非,但是赵光明这种就不同,这是赌博。 “十赌九输,没人能靠赌发家致富,这小子不能要了。”周贵平一脸严肃地说。 “他什么都好,要是能把赌博戒掉也还是可以的。”刘桂香有些于心不忍。 周洁默不作声,心如乱麻,理不清头绪。她决不会接受爱赌博的人,村里有前车之鉴,她难道还重蹈覆辙? 可是要和他分手,她好像也做不到。她喜欢他的风趣幽默,喜欢他的笑容。在他身边,她觉得很开心,他的风采,无人能及。 最后他们一家决定,通知赵光明来当面谈,如果他愿意改正,就给他一次机会,不愿意,恋爱关系就此终止。 刘桂香去找李杰梅,借口家里有事让赵光明帮忙,让她明天赶场时,通知他过来一趟。 李杰梅笑问是不是小洁想他啦,她叫他明天就赶紧过来陪她。 刘桂香只能很勉强地笑了笑。 第43章 舍得放手吗 傍晚时分,赵光明悠哉悠哉地回到家里。赵母气愤地说:“你又死哪里打牌去了?到处找不见人,饿了才知道回来!” “妈,你生啥气嘛,我不饿也知道回来的,找我有事?”赵光明嬉皮笑脸地说。 赵母没好气地说:“一天到晚油嘴滑舌,想把我气死吗?周家捎来口信,让你过去一趟,看你怎么办?” 赵光明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说:“说没说找我有啥事?” “李三姐让她嫂子传的口信,没细说。”赵母一脸担忧地说:“难道是唐晶晶的事被知道啦?” “不可能,离他们家这么远,他们难道说有千里眼顺风耳?”赵光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心虚。 “有什么不可能?你带着那女娃在村里到处招摇,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又找了一个女朋友。”老赵走进屋来,一脸不满。 赵光明挠挠头,当时的确没想那么多,不过应该认识周洁的人不多,他们都以为唐晶晶是周洁呢,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赵光明小心翼翼地对老赵说:“爸,不是要退亲了吗?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你去和周家说清楚。” “要去你去!自己搞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 老赵很是头痛,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周家,人家就找上门来了,“不过你去要机灵点,先听清楚是什么事情,别自露马脚。” 赵母说:“唐晶晶他们回去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来信呢?是不是又变卦了?” 听见这话,赵光明一颗心悬着,有点心慌,他像是安慰自己说:“没那么快,要看日子,信也要走几天的。” 老赵不说话,转身进了里屋。 赵母说:“你去好好的说话,周洁是个好姑娘,只怪你没那福气,态度要好,他们骂你你就给我听着忍着,听到没有?” “好好好,我明天就过去磕头认错,求他们饶我一命,行了?”想到明天又要见到那个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女孩,赵光明没来由地很开心。 次日上午,赵光明提着烟和酒去往周家,一路上暗自想着对策。 他们议论提亲的事目前没其他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会以为是和周家,那周家就不可能知道赵家所发生的事,应该不是为这件事找他,那一切都好办了。 假如他们质问那个女孩是谁?她应该是谁好呢?是远房亲戚,是表妹!反正打死也不能承认是以前的女朋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确定该这么做。 周洁在堂屋擦桌子,也不知是第几遍了,因为这里可以看见小路,可以第一时间看见他。 当她再次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身着浅灰色风衣,下穿牛仔裤,说不出的英俊潇洒,她顿时心跳如擂鼓,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她迎上前去,笑吟吟地说:“你来啦?赵光明看见她纯净的笑容,心里有些内疚,也不好再逗趣她了:“嗯,阿姨呢?” 她有些失落,赵光明没有以往的热情,按理说这么久没见面,应该是……应该怎么样她说不清楚,反正不会是这样的。难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人就会慢慢变得陌生? “我妈妈在厨房。”她转身走进厨房,“妈妈,赵光明来了。” “叔叔,阿姨。”赵光明跟了进来。 周贵平点点头,继续往灶里添柴,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响,冒着香气。 正在洗菜的刘桂香笑着说:“小赵来啦?先坐一下。” “阿姨,让我来。”赵光明上前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不用不用,别弄脏你的衣服。小洁,你陪小赵去看会电视,吃饭了叫你们。”刘桂香吩咐道。 “那就辛苦叔叔阿姨了。”赵光明暗暗观察他们一家的态度,还是依旧热情。 按理说如果是为了唐晶晶的事找他,肯定是横眉冷对,怒目相向,那他可以放心了。 放心?原来他一直在提心吊胆。他和她不是注定是分手的结局吗?他在担心什么? 周洁和赵光明在堂屋坐下。周洁继续绣她那绣了一半的鞋垫,赵光明眼睛望着电视,不知道演的什么。 周洁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觉得奇怪,难道他有什么心事瞒着她? 这时赵光明开口问道:“你爸妈找我什么事?”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呀,周洁心中了然,故意说:“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呀?” 她说完又后悔了,这话是多么地直白,等于说她想他啦,很想见到他,她漂亮的脸蛋上马上泛起红晕。 赵光明本想回一句“是不是想我啦”逗逗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应该再以那种轻佻的口气和她说话了,他没资格。想到这里,他竟有些伤感。 他干巴巴地回答道:“呃……不是。” 周洁抬起头看向他,他今天怎么这样奇怪?言迟口钝的,压力有这么大吗?那要不先告诉他有个心理准备? 她忍不住开口了,小声说:“你—-是不是爱打牌?” “嗯,没事会去打打麻将,我们村里的人都喜欢打牌。”赵光明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她低声问道:“……是不是打得很大?” “打过几次,也不是经常打。”他猜测他她家可能去了解过他了,否认肯定不行,他避重就轻地说。 “我们家不喜欢爱赌牌的人,你能改掉吗?”她看着他,清澈的目光中有隐隐的期待。 他不由自主地说:“没问题,以后我一定不赌牌。” 她立即开心地笑了,眼睛如星辰般闪闪发亮,美丽又耀眼。 他看着她明媚的笑脸,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他舍得放手吗? 饭桌上,刘桂香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起打牌的事。 赵光明说村里人都喜欢打牌了,他不打牌就很无聊,大牌打过几次,只是去尝试一下,他说打牌只能是消遣娱乐而已,不能当成职业。 周贵平点点头对赵光明说,年轻人不能在牌桌上浪费精力,应该有上进心,多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我以后都不打牌了,大牌小牌都不打。”赵光明表决心。 刘桂香笑着说:“也不是不能打,三朋四友应酬娱乐还是可以,不能赌博。” 周贵平暗想,他家离那么远,赌不赌牌谁知道?他村子风气是那样,就算有心戒赌,也是不容易,最好是要离开那个环境才行。 “你有没有打算找点事做呢?” “我打算过完年就出去广东,去我大哥那里找工作。” “等过年啊,还有好几个月,不如早一点出去。”周贵平说。 刘桂香一下明白周贵平的意思,附和说:“你在家待了快一年了,也应该知道,家里发展什么事业都很难。外面机会多,打工也好,做点小生意也行。” “叔叔阿姨说得也对,我回去后就和我爸妈商量一下。” 周洁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惊喜,看来,出门的日子要提前了。 赵光明临走时,刘桂香一脸郑重地对他说:“小赵,阿姨希望你改正赌博的坏习惯,不然我不会同意你们再交往了。” “阿姨,我发誓不再赌牌了!”听到不让他们交往,他下意识急忙表态。 他看向一旁的周洁,她正注视着他,美目里秋波盈盈,让人迷醉。他有些伤感,这样美好的女孩,他真的要放手吗? 赵光明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父母赶紧问是什么事?听他说完情况,都放下心来。 赵母高兴地说:“还好还好,他们不知道唐晶晶。咳,我在担心什么?”她叹口气,对赵光明说:“我还是喜欢周洁多一点,感觉她很懂事,听说在家很勤快能干,你要考虑清楚,别到时候后悔。” 赵光明有一瞬间心动,和周洁一起也不错,下一秒唐晶晶的脸出现在脑海,满含愁怨地看着他,他暗骂自己,在想什么呢?他决不能辜负她。 老赵把他的一切看在眼里,真是个花心大萝卜,鱼与熊掌都想要,美不死你! 老赵提高声音大声说:“我都说好多次了,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喜欢爱赌博的人,从今天起,不准再打牌了!” “不打就不打,别那么激动,你快抽根烟消消火气。”赵光明掏出一支烟塞在老赵嘴上,还殷勤地为他点上。 老赵瞪了他一眼,马上沉迷在香烟的神仙滋味中。 第44章 忘记过去 夜,静谧幽深。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扰乱了窗前人的思绪。 唐晶晶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愁绪满怀。她的心也如同那夜色,是一片黑暗,只能摸索前行,看不见出路在何方。 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上面的两人相偎相依,情意绵绵。那时的她可没这么多的烦恼,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是幸福的天堂。 她望着照片上的他,苦笑了一下。 终于,她下定决心,提笔在早已铺开的信纸上,写下几个字:光明哥,却停住了笔。 她咬了咬嘴唇,继续写下去。 光明哥: 近来可好?自从回家后,我才发现,父母都是骗我们的,可是却我不能怪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光明哥,你信命吗?我现在相信了。我一直想和命运抗争,想力挽狂澜,却无济于事。命运的齿轮依然朝着它固定的轨迹前进。我已无力抗争,不得不屈服命运的安排。 为人子女,如果不能尽孝,反而让父母伤心,这是最大的不孝,请你理解我的苦衷,就如同我理解你不愿离开父母,是一样的心情。 心有千言万语,却是无从说起。此生能拥有你的爱,已足够在以后的岁月里,温暖我的心。 忘了我,我们终归是有缘无份。愿你一生平安快乐。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晶晶 唐晶晶写完信,两行清泪已流下脸庞,她伏案痛哭。 她的爱情,终究是败给了现实。 赵光明收到信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一整天,任凭门外父母敲门敲得轰轰响,就是不开门。 信纸被他揉成一团扔在墙角,他仰面躺在床上,一脸颓废,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望眼欲穿的等待,却是出乎意料的结果。这封信仿如一桶冰水,浇灭了他的希望,还冰冻了他的世界。 晶晶,为什么在我不再做梦、想面对现实的时候,你来点燃我的希望之火?又在我憧憬美好未来时,你却要斩断情丝,你好狠心啊! 他忽地起身,将那些才从相馆里取回来的新照片翻出来,用打火机一张一张地点燃,望着火苗慢慢吞噬那如花的笑颜,他心里一阵畅快。 晚上,赵母又一次来敲门:“光明,你出来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身体。” “儿啊,有什么事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是不是他们变卦了?你还有周洁啊,她更好。” “你出来说话呀,是他们有什么要求吗?我们想办法就是啦。” …… 赵母在门外絮絮叨叨,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她趴在门上听,门里没一点反应,都一天了,莫不是儿子想不开?她越想越怕,赶紧火急火燎地叫来老赵,准备撬门。 这时门开了,赵光明一脸憔悴地说:“我没事。”转身进入房中。老两口赶紧跟着进去,赵母心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赵问:“信上说什么了?” “她变卦了,说分手。”赵光明木然地说。 赵母马上说:“分手就分手!又不是只有他家有姑娘,我本来就不喜欢她,人长得那么瘦,生孩子都成问题……” 老赵阻止道:“你都说些啥,怎么说到生孩子了。”他转头对赵光明说:“要不我们去她家挽回一下?说不定就成了。” 赵光明摇摇头,“没必要。”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想通了,我和她没缘分。”赵光明淡淡地说。 “这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的下,要像个男人的样子,”老赵拍拍儿子的肩膀,“是她辜负了你,不是你对不起她,问心无愧就好。” 赵光明想,是啊,是她负了他,他还折磨自己干嘛?心里顿时开朗了不少,不再堵的慌。 老赵说:“好好对周家姑娘,别再东想西想的。” 赵母说:“说得对,过两天叫周洁来家里吃豆花,久了不走动会生疏的。” 她心想,幸好那个唐晶晶没答应,看她那妈妈就是不好相处的,那女儿以后有样学样,儿子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还是周洁好,勤快懂事,性格稳重,这样的姑娘才配当她家儿媳妇! 赵光明在家郁闷了几天后,慢慢想通了,要面对现实,珍惜身边人。在赵母的强烈要求下,他去周家接周洁来吃豆花。 当他向刘桂香说明来意时,刘桂香拒绝道:“你现在改没改掉还不知道呢,这段时间不要走得太近。” 周洁看了一眼刘桂香,想帮赵光明说话,却欲言又止。 赵光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恭敬地递给刘桂香,“阿姨,你请过目。” 刘桂香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封决心书:”本人赵光明,从今日起,戒除一切赌博行为,如有违背,愿自断手指一根。”落款日期是上次见面的日期,纸上签了名,还印上红朗朗的拇指印。 “阿姨,从那天回去后,我一直都在家里干活,没出去打过一次牌,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要改过自新。” 刘桂香见他说得诚恳,再看女儿期待的眼神,态度软化下来,“如果你真心改过,我当然没道理阻止你们来往,不过这是需要长期观察的,暂时相信你。” 她对周洁严肃地说:“今天你可以跟他过去,下午必须早点回来。” 周洁欢喜地点头,能相处半天她已经很满足了。 小路上,周洁跟在赵光明身后,心里有丝丝甜蜜。他为了她写下决心书,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做改变,是如此的看重她,让她非常感动。她也愿意回报他,一生一世对他好。 “在想什么?”赵光明回头含笑地看着她。 她娇羞地一笑:“没什么。”真害怕她的心思被他看穿,微微低下头。 赵光明定定地看着她,他想着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逗趣捉弄她,但是油然而生的内疚感影响了他的发挥。 在这个纯情的女孩面前,他觉得自己很卑鄙,欺骗了她,她毫不知情,却无条件地相信他。他希望她永远不要知情,他将忘记过去的一切,和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厨房里,赵母热情地对周洁说:“小洁来啦,我好久没见你,挺想你了,昨天光明说想吃豆花,我就想着把你叫来一起吃。” 周洁点头说好,又问道:“阿姨,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没啥事了,我们一早起来磨豆子,沥豆渣,已经差不多快好啦。” “妈,我来切菜。”赵光明上前说道。 “不用了,你们先出去转转,吃饭了叫你们。”赵母向赵光明使了个眼色。 “走,我妈吩咐我带你去转转,我们要听话。我带你去转竹林。”赵光明笑着说。 周洁被逗笑了,跟着他出了门。 屋后的竹林,一簇簇生长着手臂粗细的竹子,风吹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犹如一首令人舒畅的乐曲,周洁静静聆听着。 竹林里,一位老大娘正在捞竹叶,这是生火最好的东西。 “二婆,你捞竹叶呀。”赵光明笑嘻嘻地打招呼。 “是老幺啊,”老大娘瞅了瞅他身后的周洁,“又带女朋友来逛呀?” 赵光明心中一惊,上次带唐晶晶来玩也遇上了二婆,他们还聊了天。他头都大了。 周洁一听很奇怪,她第一次来竹林,这个二婆怎么说又呢? 老大娘一双老眼打量周洁,有点纳闷,上次的女孩好像瘦一点:“咦——”她正要问这个又是谁呀? 赵光明挡住她得视线,笑着说:“二婆,你记错了,我女朋友今天第一次来啊。”又一边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老大娘慢慢省悟过来,“噢……噢……好像是记错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记性也不好了……”她絮絮叨叨地说。 赵光明真后悔那时带着唐晶晶满村招摇,现在徒生烦恼。他怕再节外生枝,赶紧告辞:“二婆,你慢慢忙,我们先走啦。” 两人回到赵光明的房间,房间还是老样子。 周洁又拿起相机,上次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要仔细问问。她对着窗外看了一下镜头,还是漆黑一片。 赵光明教她打开镜头盖,她就笑着对赵光明说:“别动!”按下按钮,却没有反应。 赵光明笑着说:“没胶卷了,前几天刚洗了—-”他戛然而止,那可全是拍的唐晶晶呀,她要是提出看照片就麻烦了。 他马上转移注意力,“我放歌给你听。”他去哥哥房里拿了收录机过来,让周洁挑磁带。 “我想看看洗的照片,可以吗?”周洁笑盈盈地看着他说。 第45章 露陷了 赵光明听周洁说要看照片,心中慌乱,装作没听见,摆弄着收录机,暗暗希望她不要执着。 周洁见他没听清楚,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我想看照片。”她很好奇那相机照出来的效果好不好。 赵光明支支吾吾,“额……”正绞尽脑汁想借口,楼下响起赵母的声音:“光明,叫小洁下来吃饭了。” 赵光明如临大赦,暗舒一口气,“饿了,我们下去吃饭了。”不容分说,拉着周洁的手,急急往楼下去。 周洁被拉着手,心跳加速,已忘了自己想干什么。 午饭非常丰盛。饭桌上,除了豆花,还有好几个家常菜,充分展示出赵家的热情。 赵母不停劝周洁吃菜,异常地热情。周洁不好推辞,吃了两大碗豆花加一碗饭。 走廊上,周洁摸着滚圆的肚子,对旁边的赵光明笑着说:“今天我吃得好撑,晚饭都不用吃了。” 赵光明含笑看着她:“好吃,下回再来吃。” “我要吃你做的。”她调皮地说。 “没问题,手到擒来。”他撸撸衣袖。 周洁想着再玩一阵就该回去了,现在无聊,不如看照片打发时间。 “让我看看照片。”她率先向房间走去。 赵光明捂额,她怎么还没翻篇啊? 他赶紧跟进屋,见她在桌上翻找,他反而镇定了。 怕什么!照片都被他烧了,早已经销毁了证据,只是搪塞她的借口不好找。 他赶紧打开收录机,音乐声马上响起,把她拉过来揽住:“看什么照片嘛,我们来跳个舞。” 周洁没有挣脱,含羞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赵光明低头看着温顺乖巧的女孩,这下不会想看照片了?他十分佩服自己的机智。 周洁回想起那个中秋节,有个男孩教她跳舞,被她踩了好几次脚。还有那文静的阿玉,不知今生今世还能否遇见?她突然有些伤感。 赵光明感觉到她情绪低落,刚刚还好好的,难道又想起来了?看照片对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吗? 他正在想怎么哄她开心,外面楼下有人在喊:“赵老幺,赵老幺!” 赵光明走到走廊上:“刘三,你叫春吗?” “赵老幺,你天天不出门,在家坐月子呢?快点,三缺一!” “我有点事,去叫别人。” “你能有什么事?你—-” 刘三看见赵光明身后出来的周洁,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女朋友在呢,今天你两个怎么没去河边捞鱼呢?” 那天他远远地看见他们在小河边玩水,没看清女朋友长相,现在见到了,的确漂亮,这小子真有福气。 咦,这小子怎么回事,对他挤眉弄眼的,“你脸抽筋啦?” 使眼色的赵光明暗骂一声猪脑子,回头看看周洁,她正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他心里暗暗叫苦。 刘三以为他在示意要陪女朋友,嫌他碍事,真是重色轻友,回头狠狠地嘲笑他才行,“那你们继续谈情说爱,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走啦。” 赵光明心道:你惹了祸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怎么办?! 他转身笑嘻嘻地抚着她肩头,“你怎么出来啦?外面冷。” 周洁跟随他进屋,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刚才刘三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带女孩子去河边捞鱼,再联想看个照片都百般推诿,肯定相机里拍的就是那个捞鱼的。竹林里老大娘说女朋友又来了,桩桩件件,凑到一起就是一个故事:他还有一个女朋友! 赵光明想,也许开个玩笑她就忘记了?于是故作羞涩地说:“你怎么啦?这么色迷迷地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她不为所动,平静地问。冷冷的眼神带着质疑,直逼他的心底。 他的心抖了一下,干笑道:“哪有什么事?你想多了。” 她开始皱眉,冷声问道:“那个女孩子是谁?” “哪有什么女孩子?我就只有你。”他觉得还可以垂死挣扎一下。 “再见!”周洁见他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负气往外就走。 赵光明慌了,急忙拉住她,“我都告诉你,你先坐下。” 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说清楚,他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她一走,真应那句老话,竹篮打水一场空。 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真他妈累,坦白从宽算了。 周洁坐下来,脸色很不好。 “她是我前女友。” 又是前女友?周洁想起那张照片。她问:“哪一个前女友?” “我就一个。”他有些气结,好像他满地都是前女友似的。 “她来找我想挽回,我不答应,告诉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你们还出去拍照?还去河边捞鱼?” 周洁突然觉得很委屈,这些是她都没有过的待遇,他通通给了那个女孩,是不是代表她比自己重要? 她不断劝自己冷静,不要流眼泪,那样像是祈求他的可怜。如果真是她一厢情愿,她决不勉强他。 “那是她说既然分手了,给她拍照做个留念,又说她那么远来不容易,让我陪她转转。我们毕竟好过一场,我不忍心拒绝她。”赵光明脑子加速转动。 见周洁表情有些松动,他拉着她的手,接着表态:“认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她,你比她更好。只是要让我不管她,我良心上过不去。” “我不可能把她赶出家门,那样绝情我做不到,我承认我错了,我心太软。” 周洁抽回手,平静地说:“其实你不要勉强自己,你喜欢她,我成全你们,我们分手。”她起身要走。 “我只喜欢你!我发誓我和她永远不会再联系。”赵光明急切地抱住她。 周洁挣脱开他的环抱,站在一旁。见他紧张得像天塌了一般,她心软了下来。其实这件事也还可以理解,代表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顿时气消了一半。 “分手这么久,她怎么突然就来了,你们是不是还在联系?” “她突然找上门,我也很意外,我要找她去她家不更好?哪里会叫她过来,惹人误会。” 周洁暗暗分析,看来是前女友旧情难忘,死皮赖脸地上门要复合,赵光明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因为他喜欢的是自己。 她的另一半气也消了。 赵光明恼恨地说:“她就是个搅屎棍,走到哪搅到哪!” 一句话把周洁逗笑了,“你把人家形容成什么,真过分。” 赵光明见她笑了,大喜过望,作势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往地上一甩,“你吓得我一身冷汗,里衣都能拧出半斤水来。” 周洁笑得停不下来,赵光明上前抱紧她:“洁,以后别提分手好吗?太吓人了!” 周洁靠着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想起他刚才的表白,脸蛋红红的。 赵光明看着怀里温柔的女孩,娇嫩的红唇让人垂涎。他一阵冲动,低头吻了过去,在即将吻上的一刹那,她微微侧头,吻在了她脸上。 周洁羞红了脸,挣脱他的怀抱说:“我该回去了。” 他厚着脸皮说:“刚才吓了我,应该补偿一下,让我亲亲再走。” 她娇嗔道:“想得美!” 回家路上,周洁细细思量今天的事,又有了疑问。 他们很久没联系了,前女友就冒冒失失找上门来吗?如果他结婚了呢?换着自己不会这么冲动,那必须是有了解。那是不是代表他现在和她还有联系? 他带她出去四处闲逛,当时是什么心理?如果在意自己,肯定不想让别人误会,就不会那么张扬,毕竟人多嘴杂,迟早会露陷。那当时就是一种情况,他不在乎别人误会,也许他当时就想把自己甩开,至少也是想脚踏两只船。 她被他欺骗了!一股怒气窜上胸口,她很想回去质问他。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的解释也不是不合情理,她又泄气了。 到家后,周洁向父母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也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了。刘桂香顿时生气了:“你说得对,这个赵光明,不但好赌,又还花心,不能要了,退亲!” 周洁嗫嚅说:“我觉得他真可能就是心软,是我想多了。” “那也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刘桂香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女儿就是看他长得好,被迷住了。 “也不能这么武断,他向小洁解释这么多,又接去他家玩,代表他还是在乎小洁的。”周贵平抽着烟说。 几人一阵沉默。 “爸爸妈妈,我想出去打工。”周洁忽然说。 见父母都惊讶地望着她,她继续说道:“我和他一起去,一来可以挣钱,二来可以戒赌,三还可以断绝他和前女友的关系。” “我们现在猜来猜去没有用,只要他不说实话,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周贵平点点头,表示赞同。刘桂香楞住,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女儿出去呢。 “妈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周洁坚定地说。 她觉得,现在正是出去闯荡的机会,只要踏出这一步,天高任鸟飞,她的天地就广阔了。 至于赵光明,日久见人心,出去后才能看清他的本性,能不能相处下去,到时才能作决定。 第46章 我想出去打工 因为心里有鬼,赵光明这几天在家都提心吊胆,深怕周洁再也不见他了。周洁捎信约赵光明在街上见面,他欣然赴约。 赵光明站在邮局门口,望着周围人来人往,想起以前来取信的快乐情景。待在家里不出门打工,为的就是在这领取快乐,感叹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 邮局对他来说是快乐的源泉。所以当他们商量约会地点时,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邮局。 周洁远远看见赵光明那修长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让她心神不定。 他正在看旁边一个代写书信的老大爷写信。一个中年妇女在向老大爷口述,老大爷就斟酌语言,再变成文字写在纸上。 “哎!”她还不习惯叫他名字。他抬头看见了她,马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向她走来,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怎么,你想代写书信吗?”周洁打趣他。 “算了,我写完信,人家问我你这个是什么字呀?我说,我怎么知道?刚才我写的时候你怎么不问?” 周洁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捂着嘴笑个不停。 赵光明见她笑得开心,伸手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小手。 周洁赶紧缩回手,急急走到人少的地方,瞄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还好没人注意。 在这偏僻落后的小镇,她真怕一群大妈大婶围着他们骂不要脸。 赵光明跟过来,见她如受惊的兔子,有些好笑。低声说:“就拉个手,没关系的。” 周洁微红着脸,“这是老家,不是外面。” ”你意思是说,在外面我就可以搂着你走咯,是不是这个意思?”赵光明揶揄她。 周洁正要反驳,忽然想到今天的目的:劝他出去打工,那不如顺水推舟。 “嗯。”她望着脚尖,娇羞地点了点。赵光明有些出乎意料,她居然点头?接着他开始浮想联翩。 周洁哪知他在想啥,趁机说:“我想出去打工。” “你是想我搂着你逛街对吗?” “正经点,我说的是真的。” “再两个月就过年了,还是过完年再出去。” ”不,现在人少,坐车买票都方便,过完年就不好买票了。”那次钻火车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她要提前避免事情重现。 见赵光明沉吟不语,她小声补了一句:“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赵光明见她意志坚定,反正迟早要出去,便不再反对,“那怎么行,我女朋友这么漂亮,被别人抢走怎么办?一起去!” 周洁绽开了如花笑颜,看得他心猿意马,心里竟然盼着早点出门,好一亲芳泽。 赵光明回家向父母宣布,他要准备出门打工了。 赵母说:“就两个月过年了,我觉得把婚事办了再出去。” 赵光明心说,她手都不让牵一下,会同意结婚?正好,他也还没潇洒够呢,不想那么早进入爱情的坟墓。 老赵听后想,估计周家也是看这小子游手好闲的,撵出去磨练一下。这下好,他管不了的人,总有人能让这小子服服帖帖的了。 “我马上就去找人看日子。”老赵说。 赵光明哀嚎:“爸,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我可是你亲儿子啊!” “再不出门我打断你的腿!”老赵嘴角带笑,迈出了大门。 晚饭后,周洁收拾好厨房,打算早点休息。父母都在看电视,她现在都没有心思看了。不久就要出远门,她满脑子是外面的世界,憧憬着她的未来。 家里的大黄狗突然低吼着冲出门去,嚣张地大声吠叫,周洁竖起耳朵听动静。 只听有人小声的呵斥,大黄就不出声了。这时门被人敲响:“小洁,洁姐……”周洁听出是周小燕的声音,赶紧开门出来。刘桂香探头看了看她们,又继续看电视。 周小燕提着一个小包,也不知是回家还是要出门。她把周洁拉到房屋的一侧,确认她父母听不见说话声,才小声说:“洁姐,我要你帮帮我。” “什么事?”周洁一头雾水地问。周小燕大概说了情况。 她在理发店期间,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对她非常好,给她买吃的用的,还经常送些小礼物,她渐渐喜欢上了他。 她父母知道后,一万个不答应。嫌那个男孩大他十岁,家里太穷,住址也不好,说他家那里全是山沟沟,反正什么都不好。 但是周小燕就是喜欢他,她觉得他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所以她决定瞒着父母跟着他出去打工。 今天她找借口回家来,偷出了身份证,今晚准备和他一起走。 周洁十分惊讶,她才刚满十六岁,就交男朋友了,还要跟他私奔?真不可思议!当初自己这个年纪是什么都不懂。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得问清楚。 她担忧地问周小燕:“你想好没有?跟他走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商量好久啦,就是在等身份证办下来。” 周洁在想这件事情不小,她要不要告诉父母。起码他们懂得多,能判断这事的可行性。 周小燕看出她的心思,拉住她:“不要让你爸妈知道。” 周洁只得点点头,“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他在公路上等我,这段小路我一人走有点怕,想你送送我。” 周洁都不知怎么说她了,说她胆小呢她敢和别人私奔,说胆大呢连夜路都不敢走。 这段小路有大约一公里远,要经过几座老坟,所以周小燕害怕。对周洁来说小意思,上初中时天天走,冬天很多时候还都是走夜路,她以前给自己壮胆的时候想,就算有鬼也认熟她了,不会出来吓她的。 她现在是犹豫这样做好不好,会不会帮倒忙。 “洁姐,你不要劝我,我是想了好久才决定的,你不送我我也要走。”周小燕说完,率先走上小路。周洁看她是铁了心要走,只好跟上她。 天上一弯残月,几颗孤星,夜色中的大地一片昏暗。 一路上两人不敢说话,怕引起别人注意。经过了老坟,再爬上一个小土坡后,可以望见不远处那条灰白色的公路。 周小燕停下脚步,对周洁说:“洁姐,谢谢你!我走啦,你快回去。”她声音有点颤抖。 周洁心里酸酸的。她忽然想起,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广州,具体哪里我不知道,以后写信告诉你。” “好,你要保重。” 周洁看着周小燕急急地走上公路,四处张望。只见从庄稼地里钻出来一个人影,接过她的包背在身上,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洁边走边想,周小燕真是勇敢,为了爱情抗争,只是她懂得什么是爱情吗?自己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是太愚蠢了吗? 回到家,刘桂香马上问:“大晚上的,去哪里了?” 周洁撒谎说:“额……周小燕让我去她家帮她写情书。” “她这么小,交男朋友了?” “嗯,她早熟。” “唉,没文化真可怜,写情书都要叫人帮忙。” 第47章 三天 次日下午,刘桂香出去挑水,回来后,就把周洁叫进房里。 “听说周小燕跟一个男的跑了。”她观察女儿的表情。 “啊……不会……找到没有?”周洁眨着眼睛,不敢与刘桂香对视。 “她父母今天去了那个男的家里,没找到人,俩人都不见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刘桂香目光紧盯着女儿,“她昨晚找你究竟干什么?” “我……”周洁眼看瞒不住了,只好和盘托出昨晚的事。 “你长本事了,会对父母撒谎了!”刘桂香斥责道。 周洁低头小声说:“小燕说不能告诉你们,我就……” “她叫你不说就不说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脱不了干系!”刘桂香生气的是女儿隐瞒自己,所以故意吓唬吓唬她。 有这么严重吗?周洁吓得脸一阵白,不敢说话。 刘桂香缓和语气,“那个男的穷得叮当响,二十六七了都没对象,他就是想哄骗个媳妇回去。” “小燕也是眼皮子浅,买点好吃的就哄去了,头脑真简单。” 周洁听后倒是松了口气,至少那个男孩是想着和小燕过日子。她相信他是真心喜欢小燕,小燕才不顾一切跟他走的。 “你出去以后要多长个心眼,记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不要只看他说什么,还要看看他怎样做。”刘桂香开始唠叨。 出发那天,大雾弥漫,天与地融为一体,白茫茫的一片。 周洁今天穿着赵光明买的那件红色毛呢衣,还围了一条白色印花小丝巾,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头上戴了一个白色斜纹宽边发箍,显得娇俏可人。 周洁站在门口,望着赵光明背着背包,穿过白色浓雾向她走来。那样的丰神俊朗,仿佛神仙下凡,来拯救她这个凡世俗子。 他来到她面前,双眸含情看着她:“我们走。” 他们在刘桂香的百般叮嘱、千般嘱咐下离开了家,坐上了到火车站的汽车,周洁照例因为晕车吐得昏天倒地。 还有两小时上火车,他们进到候车室候车。赵光明看着脸色苍白的周洁,心里又担心又是不解,这同样是女孩,怎么不一样?以前唐晶晶就不晕车。他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要再想那个背信弃义的人。 赵光明拍了拍大腿,笑着对斜靠在椅背上的周洁说:“过来,哥哥借你靠一靠。”她羞涩地摇摇头。 赵光明将她揽过来,让她头枕在自己腿上:“你放心,没人认识你。” 周洁扬起嘴角,他还挺懂她的。她没有拒绝,枕着他的腿,柔软且温暖。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虽说不是春运,火车上还是满座,只是不再有站着的旅客。 他们买的两人座位,周洁坐靠窗位置。对面座位是两父女,女孩子年龄和周洁差不多,穿着很时尚。墨绿色短外套,黑白格子长裤,头上还戴一顶玫红色卷边小绒帽。她父亲却是穿着朴素,一看就知道女孩很受宠爱。 对周洁来说,坐火车是十分无聊的事。赵光明却不同,很快和对面的中年大叔聊上了,从火车怎样运行聊到各省的风土人情,仿佛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大叔暗暗佩服,这年轻人真是见多识广。 帽子女孩不时地看向赵光明,眼睛里闪着亮光,一副崇拜的样子。 周洁看着窗外,暗自好笑,这个赵光明,走到哪都很能招蜂引蝶。唉,没办法,谁叫他长得帅又能说会道的,她就是这样上钩的。 周洁趴在小桌上睡了一觉,醒来赵光明还在侃侃而谈,对面的大叔明显略逊一筹,勉强能插上嘴。 帽子女孩可能觉得热,已经脱掉外套,只穿黑色紧身毛衣,勾勒出丰胸细腰。她可能又觉得累,跪在座位上,趴在椅背四处张望,又圆又翘的臀部不时晃动一下。 周洁看着不舒服,公共场合,也该注意一下形象嘛。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用余光观察赵光明,果然见到他偷瞄人家的屁股,真是没出息! 帽子女孩转身坐下,斜睨了一眼周洁,周洁觉得她有些敌意。 她的直觉告诉她,帽子女孩是故意的,她并不一定是想抢男朋友,就是妒忌她,想炫耀她身材妖娆,什么都比她强。 她看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衣着,难道也脱掉外套展示自己不比她差多少?她才做不到!她忽然想教训她一下,别再觊觎别人的男朋友。 她故作柔弱地靠在赵光明肩上,娇声说:“坐得好累。”赵光明受宠若惊,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靠过来,赶紧揽她在怀,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在我怀里,保证你不累。” “我想喝水。”周洁又说。 赵光明想,水杯不是就在她面前吗?又恍然大悟,听说有种闷骚型的女孩,表面冷淡内里热情,原来她就是啊,这刚一出门她就暴露出真性情了。 他肯定不能放过献殷勤的大好机会,拿起水杯递到她嘴边,用甜腻的声音说:“乖,喝水。” 周洁忍着他甜得令人发指的声音,喝了一小口水,然后瞟了一眼帽子女孩,心说,你有丰胸肥臀,可男朋友是我的。这时“叭”的一声,脸上被赵光明亲了一口,顿时愣住了,他……怎会这么大胆? 她瞬间红了脸,直起身来,这是不是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洁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开始在意赵光明了,在意他身边的女性。 帽子女孩眼里闪过羡慕嫉妒,扭头看向窗外。大叔移开视线,暗自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真开放! 现在的火车已经提速了。两天后,他们就顺利到达了莞城,找到了赵光明哥哥的小店。 哥哥赵光辉和嫂子李丽华十分热情地接待他们,在这异地他乡,见到亲人都是特别地激动。赵光辉吩咐李丽华关上店门,他要和弟弟好好的喝一杯。 赵光辉比赵光明稍矮,两人长得很像,赵光辉显得成熟一些。李丽华长相甜美,个子娇小玲珑。他们有个八个月的女儿悦悦,由十四岁的保姆小翠负责照顾。 赵光辉和李丽华在厨房里一阵忙碌,做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大家围坐一起,两兄弟推杯换盏,有说不完的话。李丽华不停招呼周洁吃菜,让她不要拘束。小翠在一旁给悦悦喂饭,不时好奇地看她一眼。悦悦在学步车里咿咿呀呀,这情景给周洁的感觉很温馨,也没那么拘束了。 他们聊到了进厂,李丽华说:“现在应该好进厂,年底很多厂赶货。明天有来做鞋子的老乡,我帮你们问问。” 赵光辉责怪她说:“他们才刚来,哪里就急着找厂呢?让他们多玩几天。” 李丽华赶紧笑着解释:“我也是说到这里了随便说说,当然不着急,你们玩够了再说。” 周洁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她是担心他们误会,她对李丽华笑着说:“华姐,我们本来就是出来进厂的,麻烦你帮忙问问。” 李丽华微笑着点点头。 赵光明问:“哥,你们这暂住证查得严不?” 周洁听到暂住证几个字,那晚逃命般的经历又浮现脑海中,带来莫名的恐惧感。 “这里外地人很多,经常查暂住证,不过你们的火车票还在?有火车票就不怕。”赵光辉说。 “火车票能管多久?”赵光明又问。 “三天时间。” 周洁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这个还有时效性啊?火车票现在成了护身符,时效三天,那她必须在这三天之内找到工作。 周洁担忧地对赵光明说:“那我们明天赶紧找厂,万一查到就麻烦了。” “怕什么?他们要抓我就跟着去,里面有吃有喝有住处,他们撵我我也不走,也不用找工作了。”赵光明满不在乎说道,把大家都逗笑了。 周洁虽然笑着,但是心里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第48章 想当针车工 赵光辉的小店是定制皮鞋的。二十多平方,隔成三个小间,外间是店面,摆放针车,样板鞋。中间屋是工作台兼饭桌,还有一些皮料,后间是厨房。 店的顶上搭了一间小阁楼,地上有两张地铺,就是他们的住处。阁楼很矮,只能弯腰前进。 当晚她们几个女性住阁楼,周洁和小翠一张铺,李丽华母女另一张铺。李丽华很健谈,和周洁聊天到半夜。楼下两兄弟睡在地铺上,聊得比他们还热烈。 通过聊天周洁大致了解了李丽华他们的情况。他们两人以前在鞋厂上班,李丽华是针车工,赵光辉是在开发部,两人在厂里相识相恋。 他们结婚后就没回厂,自己盘了一个小店,利用自身所学,开始定做皮鞋。赵光辉负责裁剪,李丽华车鞋面,再由赵光辉上鞋底,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赵光辉头脑聪明,经常自己开发、或者仿制新款鞋型。由于他们款式多又新颖,做工细致,价格公道,生意很不错。毕竟去商场鞋店买鞋,花大价钱还不一定是真皮的,在他们这里什么皮什么价,实实在在,能买个放心。 听了李丽华的介绍,周洁暗暗佩服他们,有技术有头脑,学以致用,真是打工人的楷模。 也许以后可以利用自己所长,开个成衣店也不错,周洁美滋滋的憧憬着未来,忽然想到没办暂住证,顿时偃旗息鼓,还是先找到工作再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洁就和赵光明出发找工作。 早上李丽华介绍了附近的情况,这里属于工业区,工厂不少,几千上万人的大厂居多。主要是鞋厂,有少数电子厂玩具厂,制衣厂这附近好似没有。 周洁很失望,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是会针车,可是这里却没有制衣厂。真是投错了胎……哦不,是走错了地方。 随遇而安,只要能进厂,需要她做什么她可以学。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村庄,和周洁以前去的那个村庄却有天差地别。由于地处工业区,四周都是大工厂,人口密度大,这里就相当繁华。 这里有两家大商场,一间规模宏大的影剧院。几条纵横交错的长街上,各式小店应有尽有。小店楼上和后面全是大小不一的出租屋。原村民集中搬迁到一处风水宝地,修建起无数栋三四五层的小洋楼。 周洁和赵光明决定先去一家大型鞋厂碰运气,李丽华说这间厂经常招工。说不定他们运气好,正好有工位等着他们呢。 望山跑死马。他们望着那一片巍然屹立的厂区,走了半小时才到厂门口。 这是周边最大的鞋厂,据说有一万五千人。鞋厂四周建有洁白的高墙,里面的厂房整齐排列,大约二十多幢,都是五六层高。 另一小部分是十多栋七层的宿舍楼。中间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一幢装修豪华的大楼正对着厂区大门,楼顶上四个巨型大字:环宇鞋厂。 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规模宏大的工厂,太让周洁震撼了,差点让她合不上嘴。这间厂转一圈可能需要两小时? 赵光明暗笑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傻得可爱。话说他以前那间厂也不小呢,只是,他不想回去了,有太多太多记忆,需要忘却。 “我好想进这间厂,太漂亮了!”周洁赞叹道。她疾步走向厂大门旁的公告栏,扫视了一下,没有招工信息,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两人只好去下一个目标,一间规模稍小的鞋厂,却是只招针车熟手。鞋厂的针车可不同制衣厂那个,如果是制衣厂招工,周洁还敢去试试。 一个上午,他们就只找了三家,不是他们走得慢,是厂太大,相隔距离远,大型工厂不会一间接着一间修建。 “别灰心,还有那么多厂等你去挑选啦。”赵光明安慰垂头丧气的周洁。 “还挑选,连个扫垃圾的工作都找不到。”周洁沮丧地说。 她觉得自己太乐观了,以为这里工厂遍地开花,找工作也是易如反掌,这家不行找下家。 “急什么,有哥哥在,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赵光明想安抚她,试探地拉住她的手。 手心的温热传来,缓缓地直达心底。周洁本想抽出手,却有些不舍得,就那样任他牵着。是啊,她忘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个男朋友可以依靠呢。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着他,眸子里闪动着星光。 赵光明握紧她的手,笑道:“是不是忽然发现,你男朋友很帅?” “自恋!”她回过头来,嘴角上扬。 两人牵手走在工业大道上。路边的树叶,是特别的绿;天上的云朵,是格外的白。 中午回到鞋店,李丽华问过情况之后,说找厂也是靠运气的,让他们不要急。 周洁心想我能不急吗?还有两天半,找不到工作他们就要该去收容所了。 下午他们再次出去,但是又遇到以前同样的问题,招文员学历不够;招熟手没技术;招普通工,没有厂要招。 一天下来,两人走得疲惫不堪。周洁暗暗寻思,这样找工作不行啊,光靠走路,想起以前她找厂是骑自行车,那现在要不要也买个自行车呢? 赵光明说才第一天,慢慢来。周洁感觉他并不着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他是已经打算办暂住证了。 暂住证三百块一人,他们两人得花六百,还没挣到钱就花这么多,进厂后有厂牌这个证又没啥用了,他真不会过日子。 晚上他们在一起议论找厂这件事,赵光辉先强调不要急,先玩几天,一边玩一边找也行。然后说大厂不招工,可以去找小厂做着等机会。 赵光明不同意,他说大厂安全方面工资方面都有保障,还是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周洁比较倾向于赵光辉的意见。 李丽华说:“小洁,你可以这样,我店里不是有针车吗?你没事可以练练,你有制衣厂的基础,很容易就练会了。到时去厂里做针车工。有几家鞋厂长期招熟手。” 周洁眼睛一亮,这不愧是一个好办法。她高兴地直点头,两兄弟也觉得这办法可行。 赵光明抱怨说:“嫂子你不早点说,害得我今天脚都走起泡了。” 李丽华嘲笑他:“明明是你们想出去拍拖,拿找工作当借口,还好意思怪我。”大家都笑起来。 周洁被笑得不好意思,从小翠怀里抱过悦悦,来到门外逗她玩,悦悦流着口水格格直笑。 赵光明跟了出来,拉着悦悦的小手,问周洁:“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嗯,你看她好可爱呀。”周洁忍不住亲了一口悦悦那胖嘟嘟的小脸。 赵光明看了一眼她的红唇,凑近她耳边说:“这么喜欢,干脆我们也生一个。” “讨厌!”没想到又掉进他挖好的坑里了,她红着脸转回到店里。 晚上,周洁坐在李丽华旁边,看她车鞋面。两兄弟出门去玩了,估计是有什么知心话不愿让她们两个听见。 她发现,这针车就是她花钱学的那种高脚针车,只是事隔两年,都忘记了。 李丽华让她上针车试试,她觉得先看看她怎么做的再说,一台针车几千块,她可不敢乱来。 只见李丽华拿起两块配件,对好角度,下针定位,踩动踏板,配件在她手中时左时右,时而旋转,很快两块配件就拼接好,再拿另一块配件继续,一个鞋面七八块配件,她很快就车好了。 她拿过车好的鞋面细看,针脚均匀细密,真是精品,对比之下,她在制衣厂的那种针车简直是小儿科,她什么时候能达到这种技术呢? 赵光明和赵光辉蹲在街角,烟雾从两人身边弥漫开来。 赵光明深吸了一口烟,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问道:“那边怎么样?” 赵光辉弹了一下烟灰,回答说:“表面看没啥事,就没怎么联系。” 赵光明一阵沉默。 赵光辉说:“要不你们去那边,这样……” “我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赵光明踩熄了烟头:“走。” 第49章 初吻 周洁吃过早饭就开始练针车,她笨拙地车着废皮料,找脚下踩踏板的感觉,试过才知道,以前的技术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中午,她的感觉总算找回来一些,现在开始练手感,高脚针车由于手是悬空的,要练到手稳住不抖动才行。 李丽华笑她这么拼干嘛,又没谁赶她走。她笑笑不说话,她觉得,他们来了给大家都带来不便,早点进厂大家都安心。 赵光明上午去阁楼睡回笼觉,快中午时才起床。 他见周洁踩针车比较熟练了,夸奖道:“这么快就会啦?不错哦。” “没有,手还不稳呢。”周洁头也不抬地回答。心里高兴,手上却没停下。 “下午还去找厂吗?” “不去了,我要练针车,学会这个进厂就容易了。我想明天就去试试。” “那好,我的脚疼才好了,要养一养。” 周洁被逗笑了,白了他一眼。 下午赵光明跟着赵光辉学裁皮料,两人讲着笑话,干起活来也没那么枯燥无味了。 周洁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愿意学点东西,起码代表他有上进心,不会对赌牌念念不忘了。 他们都知道,男孩要进厂不容易,没有优势特长,机会很少。所以周洁打算自己先进厂,赵光明等待合适的机会,再作打算。 “今天累了一天了,出去走走?”赵光明对沉迷练针车的女孩说。 周洁摇摇头,心说,快别来烦人!耽误我练习。明天是护身符的最后一天了,我必须明天考试过关。 赵光明马上说道:“那边镇上很好玩,我带你去看看,让你开开眼界。” 周洁被勾起好奇心,又有些怀疑地望着他。 李丽华在一旁笑着说:“去啦,镇上真的很好玩,比这里漂亮多了,我想去都没时间。” 周洁便跟着赵光明出了门,他们很自然地牵着手走在街道上。 镇上离他们不远,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相比村庄,这里房子更多更高。道路宽大,人流如织。街道两旁全是店铺,还有不少小贩,卖零食、手工艺品等等。 昏暗的路灯洒下柔和的光,给街上的人群镀上了一层橘黄色。他们或成群,或双双对对,年轻的脸上挂着喜悦。在工厂里忙碌了一天,疲惫不堪的打工人,到了夜晚,马上就变得生气勃勃。 白天门可罗雀的店铺,到了现在也是精神抖擞,充满活力。许多店铺放着劲爆的音乐,招牌上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光怪陆离,也引来顾客如云。虽然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老板还是热情地招呼,人气旺挺好,今天不买不代表明天也不来买,生意要图长远。 他们在最繁华的中心地带转了一圈,赵光明见许多情侣拿着零食边走边吃,他也上前去准备买一些。 周洁拉住他说:“不要,我不喜欢吃。” 他又看上另一种,“这个呢?” 周洁又说:“卖相不好看,不要。” 她见他还是执着地找寻她喜欢的,她干脆直说:“我就只喜欢逛街的感觉。” 她扬起头四处张望,“真热闹呀!” 赵光明知道她是为了节约,心中感动。以前的那个女孩喜欢什么就要买什么,像小孩子一样。对比之下,她懂事多了,也更是让人怜爱。 路过一个小公园,赵光明说走累了,去坐一坐。周洁心想才走多远呢,就累啦?也许是昨天累了还没恢复,就跟着他进了公园。 公园里环境幽暗,有好多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 周洁脸上发烧,后知后觉地发现又被坑了。她要挣脱手返回,却被赵光明紧紧拽着,来到相对人少的一颗树下。 他让她背靠大树,把她紧紧环抱在怀里。她知道他想做周围人都在做的事,她还没准备好啊!可是任她怎么使劲也挣不开他的怀抱,只好把脸埋在他胸口,一颗心紧张得咚咚直跳。 赵光明看着怀里娇羞的女孩,低头轻吻她白嫩的脸颊。周洁害羞地抓起他胸前的外衣,捂在脸上。 赵光明忽然说:“你看那边是什么?”周洁好奇地抬头,赵光明趁机吻上了他想念已久的花瓣般的红唇。周洁:到底那边是什么呀?她脑子渐渐空白,不知道身在何处…… 一番长吻之后,赵光明心满意足地对她说:“你真甜。”周洁头埋在他胸口,双颊滚烫。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弱智一样,一个坑接一个坑的跳,这下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听了。 赵光明搂着她的肩出了公园,周洁虽然不自在,比起刚才的热吻,搂个肩她倒是可以接受。 两人来到一间录象厅门口,赵光明对她说:“走,哥哥带你看录像。” 周洁很好奇,她以前听说过,录像厅里面很乱,全是不三不四的二流子光顾的地方,不过今天有赵光明一起,她的胆子就大了一倍,很想去看看。 录像厅门口有个小黑板,用彩色粉笔写着当晚放映的几部录像片名。门口用厚厚的暗红色布帘遮挡。一个男子站在门口,交了钱就把布帘掀开一条缝让人钻进去。 赵光明交了四块钱,男子照例掀开布帘让他们进去。周洁一边跟着上楼梯一边问赵光明:“没有票呀,查票怎么办?” 赵光明笑笑:“不会查票的,只要你愿意可以看通宵。” “这么划算?一晚上可以看多部录像了。” “不是,就那两三部循环放,一般没人看通宵的。” 说着话他们到了二楼的录像厅,里面暗黑一片,只有银幕投射出光亮。已经坐了一半人,大都集中在中间部分。厅里很安静,银幕上正在上演香港片,配音听着很让人舒服。 赵光明选了靠后一点的位置,两人就座。 周洁第一次到录像厅看录像,觉得除了银幕小一点,不比电影院差呀,她津津有味看起来。 男女主经过重重波折,终于相逢了。情到深处,抱在一起甜蜜的亲吻,他们觉得还不尽兴,一起倒在床上翻滚,飘拂闪动的香艳画面,嗯啊的低吟声,让人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周洁不好意思看了,低着头,暗暗惊讶这录像的大尺度。此刻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她一把揽在怀里,滚烫火热的嘴唇吻上了她的唇,天哪!周围这么多人他也敢来亲她,太无耻了!她用力推开他的头。 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喘息着在她耳边说:“你看看他们。”她从他怀里微微起身,偷看周围人,只见好多对情侣都抱在一起,忘情地吻着。没有情人的也见怪不怪,不会刻意去观察别人。 周洁终于明白了,录像厅就是情侣谈情说爱的地方,早知道她打死都不会进来。赵光明又热烈地吻了下来,她不再挣扎,反正没人认识他们,一只手轻轻环上他的脖子,闭上眼静静享受这个甜蜜的吻…… 步云鞋店。李丽华在阁楼哄悦悦睡觉,小翠在拖地,赵光辉坐在店里,给皮鞋上鞋底。 店里进来一男一女两位中年顾客。 赵光辉马上起身招呼道:“老乡,看看喜欢什么鞋子?” 两人点点头,他们在货架边巡视了两遍,男人指着一双男式皮鞋:“这双鞋多少钱?” “老乡真有眼光,这双是今年新款,牛皮的,280元啦。”赵光辉笑容可掬地说。 女人手里拿着一双女式皮鞋,左看右看说:“老板,你家的鞋这么贵吗?” “我们家的鞋是真材实料的,在商场一般要卖三四百块,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我们的价格最公道,我们的鞋底是……” “如果我们自己出皮料呢?”男人打断赵光辉滔滔不绝的介绍。 “自己出皮料的话,一般的款80元,如果做这一排,因为做工比较复杂,就100元。” 两人小声商量了几句,男人说:“我给你看看皮料,看能做几双。” 赵光辉赶紧带他们到里间。男人拉开工衣拉链,卷起毛衣,把围在腰上的皮料解下来,摊开在桌上说:“这皮料应该做两双没问题?” 赵光辉拿眼一扫,皮料不错,做三双都没问题。 他有些为难地说:“这皮料很好,不过做两双鞋呢可能要差一点,看在你们是做两双的份上,差的我给你们补上。” 两个人的表情随着他的话由忧转喜,女人说:“老板,你人真好,我们就是听老乡介绍说你们家好,专门过来的,我们一定给你多介绍老乡来……” 李丽华哄睡了女儿下楼,见到又有客人下单,心里暗暗高兴。忽然瞥见他们穿的工衣,就随口问道:“老乡,你们厂现在招工不?我有个老乡想进厂。” 男的说:“不招工。” 女的急忙说:“要招,招女工,今天下午才贴出告示,招三十个呢,他不知道。”能做个顺水人情,老板一高兴,把他们的鞋做得穿个十年八年都不烂,多划算。 李丽华和赵光辉对视了一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两人交了定金,说了一大堆客气话后,欢喜地离开了。 “这下好了,环宇厂招工,周洁就不用拼命练针车了。”李丽华由衷地为周洁开心。 “他们才来,就让人家去进厂,不合适。” “找厂是要看机遇的,说明她运气好。等下问问她,看她自己的意思。” 赵光辉看看外面:“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他担心他们被查暂住证,不过想想他们有火车票,应该没事。 “人家要拍拖呀,在外面多浪漫,早回来干嘛?难道看你这个糟老头子?”李丽华取笑他。 赵光辉拿腔捏调地说道:“夫人此言差矣,本人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鉴于古语有云: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为夫就不和你计较了。” “脸皮真厚!”李丽华哈哈大笑,感到所有的疲累都一扫而光。 第50章 招工 周洁两人甜甜蜜蜜地回到店里,李丽华还在车鞋面,赵光辉在里间给鞋子定型。最近订单很多,他们的工作量就增加了不少。 见到他们回来,李丽华笑着问周洁:“镇上好玩?” 好玩什么?初吻都玩丢了!周洁在心里埋怨。还是笑着点点头,脸上开始火辣辣的了。 赵光明看着她的艳丽的红唇,真是回味无穷。他一语双关地说:“好玩,明天又带你去玩。”周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李丽华说:“有个好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两人顿时来了兴趣,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 李丽华正色说道:“刚才有两个环宇厂的老乡来做皮鞋,我问他们厂招不招人,他们说今天下午贴出了告示,有一条新的生产线招女工,招三十个。” 周洁激动地问:“是那间最大的厂吗?”她对那间厂记忆很深刻。 李丽华笑着点点头。 “那有什么要求没有?比如学历。” “我也问了,要身份证、未婚证、务工证。你这些都有?” “有有有,我都有。”周洁欣喜若狂。大喜之余,她又开始担忧,“招三十个,不知道招齐了没有?” 李丽华安慰道:“今天下午才贴出来,应该没那么快招齐人,不过明天早点去比较好。” “那我们明天一早不吃饭就去。” 赵光明打趣周洁说:“你这么激动,这个厂有什么好?” “当然好啦,这厂又大又漂亮,离这里也不远。”周洁很自然地说出心里话。 “为什么离这里近就好?”赵光明俊脸上闪现出一丝?狭的笑。 “……”周洁突然觉得这个坑好深。 “是不是想我的时候,方便过来看我?”他帮她补上回答。 “谁想你啦?”周洁又羞又恼,他哥哥嫂子都在呢,这么不分场合口无遮拦地说话,真想……咬他一口! 李丽华看着他们打情骂俏,暗笑真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说话都这么风趣。 她不禁回忆起她和赵光辉的恋爱时光,也是如此这般美好。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曾经浓浓的甜蜜,在生活的油盐酱醋中慢慢稀释。风花雪月,已经和他们渐行渐远。 早上七点,周洁和赵光明赶到了环宇鞋厂,本以为他们够早了,却早已来了十多女孩。这些人大多都是和周洁年纪相仿。这也难怪,要求就是要未婚女孩,年龄大一点的都已经结婚了,不符合要求。 他们去公告栏看了一下,确认信息无误,便放下心来等待。 厂门口对面一字排开有好多小店铺,日用百货衣服小吃店应有尽有,这些商铺都是工厂建好后应运而生的产物。白天工厂上班,小店也就休息,很多店都没开门。 赵光明去士多店买了面包和水当早餐。周洁回家后就没吃过面包,咬了一口,面包的香味勾起了制衣厂的回忆。不知阿玉怎么样了,她曾经给她写过信,但是没收到回信。也许她又进厂了,也许她像张冬梅一样,已经出嫁了,希望她过得安好。 一声轻柔的乡音传来:“老乡,你们也是来找工作的呀?”周洁定睛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她穿一件紫红色外套,领口镶着一圈蕾丝花边,一看就是高档货。她个子比周洁稍矮,皮肤白皙,留着一头长碎发。圆圆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栩栩生辉,微翘的鼻子,整个人给人一种很强的亲和力。此刻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周洁忙吞下面包,点头道:“是呀,你也是?” “嗯,刚才我在那边听见你们说话,原来是老乡,就过来打个招呼,如果进厂了我们就是工友了。”她的声音很柔和,让人听着很舒服。 周洁笑着点点头,进了厂大家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老乡相互照应很不错。没事说说家乡话也是非常开心的。 一旁的赵光明问她:“老乡,你一个人来的吗?” 女孩礼貌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回答道:“我男朋友在上班,我的住处在这附近不远,所以我自己来看看。” 周洁心想,她男朋友不知道是什么厂,以后请他帮忙给赵光明介绍工作,应该没问题? “我叫邱玉莲,你呢?“ ”我叫周洁。“ …… 快到八点,这时厂门口已经有三十几个人了。大家都挤在厂保安室门口的台阶上,伸长脖子等待开门,周洁和邱玉莲也加入其中。 周洁有些担忧,也不知道昨天招了多少个人,现在僧多粥少,注定要淘汰一些人。 虽然被选中的机会大,但是落选的机会也不小。旁边的邱玉莲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八点十几分,一个保安打开了门,另两个保安抬着一张小桌子出来摆在外面,又摆上椅子。 一位年轻女子手拿一个笔记本走了出来,在椅子上坐下。她身着一件米白色风衣,烫着短卷发,看起来很有气质。 众人估计她就是招工的人,蜂拥过去,全部围在她的桌子旁。女子望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皱起眉头说道:“大家不要挤,去排好队!” 她面前的女孩们却都一动不动。开玩笑,不动时大家都是第一位,一动就得排人家后面,凭什么? 女子没办法,指着中间一个女孩子,“以她为准,大家排队!” 大家呼地一下散开,争先恐后地往那个女孩身后挤。邱玉莲挤进了队伍,又一把拉过周洁排在她身前,让周洁十分感动。 经过磨合推搡,一条弯弯曲曲的队伍排好了。陪同的人则站在一旁观望。 周洁她们排在中间靠前位置,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不知道到底已经招了多少个人了,别到自己跟前说收满了,她估计会气晕过去。 赵光明过来在她旁边,抚了抚她挤乱的长发,笑着说:\\\"你们这位置都没问题。”他的笑容温柔迷人,周围的女孩投来羡慕的目光。 周洁看着他的笑,不禁想起他的吻,顿时心浮气躁,“你去那边等我。”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不要笑的好。 招工很简单,亮出三个证,目测身体健康,四肢发达,就可以登记名字。年龄规定: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 队伍前面有一人没有务工证,另一个超龄一岁,都被当场淘汰。她们说了一箩筐好话,只得到一句回应:按厂里的规章制度办事。大家其实都明白,如果是女子认识的人,她会闭着眼睛说合格的,这就是现实。 周洁和邱玉莲都顺利报了名。她欢快地向赵光明跑过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只因为即将被关在笼中而开心的小鸟。 看着那明艳动人的笑脸,赵光明忍住揽她在怀的冲动,含笑看着她。 今天只招收二十五个人,排后面的人眼中闪着不甘与羡慕,却只得满怀失望的离开。 二十五个幸运儿拍成两队,听候招工女子的吩咐。女子给她们每人发了一张纸条,上面有报道车间名,宿舍房间号,然后说道:“明天早上九点,在车间集合,迟到者视为放弃。你们最好八点搬行李进来,记得带上照片办厂牌。” 她扬起手中的纸条,”这张纸条保管好,凭纸条进厂,就这样了。” 女子说完转身进了厂门,保安马上把桌椅收了进去,关上了大门。 报上了名,心中大石落地。这下可以开心愉快地玩耍了。周洁想着要照相,提议去镇上走走,她想白天看看小镇的面貌。赵光明当然不会拒绝,知道她一旦进了厂,就没有多少机会和他逛街了。 ”邱玉莲,我们一起去镇上玩?” “我才不去当电灯泡呢,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明天见,拜拜。”邱玉莲笑着拒绝,然后转身走了。 两人望着她的背影,赵光明说:“看她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怎么也会来打工呢?” “厂里又没规定有钱人不准进,也许她就是图个热闹呢。”周洁俏皮地笑道。 “真聪明!”赵光明刮了一下她秀气的鼻子。 ”那是当然!“她大言不惭地说。 白天的小镇,少了光怪陆离的灯光,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显得普通又平常。街道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铺关门闭户,小镇就少了活力。 他们来到相馆,照了快照。赵光明说:“我们也照张相。”周洁笑着点点头。 照片出来了,老板贴心地美化了照片。一颗心形框里,赵光明揽着周洁的肩,周洁的头微微倾斜,两人都带着微笑,甜蜜漫溢。 赵光明欣赏着照片说:“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 周洁大眼扑闪,抿嘴微笑。 他又说:“你看这女孩子福气真好,她男朋友好帅。” 周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慌忙捂住嘴,他真是厚颜无耻! 两人路过公园,周洁想起这是她初吻的地方,不禁望了一眼。 赵光明赶紧说:“走,进去看看,看看我们定情之吻的地方。”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白天的公园人迹稀少,长椅上都是空荡荡的,和晚上的情形大相径庭。 他们来到那颗树下,只见树枝旁逸斜出到路上,好似一个拱门。周洁哑然失笑,竟是一颗歪脖子树呀。 赵光明看着那张美丽动人的笑脸,情潮涌动,一把搂住她,热烈地亲吻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周洁感觉电流通过全身,带来一阵酥麻,双腿无力,瘫软在他怀里…… 第51章 下马威 环宇鞋厂门口。赵光明将背包递给周洁,笑着低声说:“想哥哥了就来鞋店,哥哥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妹妹到来。” “呸!谁会想你。”周洁心想,你不会来找我吗?她背上包,提上装有日用品的新塑料桶。赵光明把卷好的席子横穿在她的背包上,再拉着她的胳膊,逗她说:“要进厂了,来个吻别。” “讨厌啦!”她挥开手,脸又红了。 周洁提着桶走到门口台阶处,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许依恋。赵光明马上向她送了一个飞吻,她娇羞地笑笑,转身进了厂门口。 赵光明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一路吹着口哨回去了。 和周洁一起进来有六个女孩,却没见到邱玉莲,周洁想可能她早就到了,毕竟她住得近,昨天一早就在收拾行李呢。 现在是上班时间,宿舍楼这边静悄悄的。她们按照手中的纸条找寻各自的目标。周洁远远看见一栋楼的墙上写着大大的6,再确认纸条,没错,6栋505宿舍。 有两个女孩也向6栋走去,其他的人继续向前。周洁暗自奇怪,一个车间的不是住一起吗? 6栋楼梯处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有个牌子:“舍监处”。 舍监见她们几个过来,放下手中的毛衣,说道:“你们把通行条给我看看。”待她一一确认后,又大声说:“你们跟我上去,等下出来一定要记得关门。”她拿着纸条,提着一大串钥匙,径自上楼开门去了。 她们三人赶紧跟进去,一级级爬着楼梯。其中那个短发圆脸女孩问道:“你们是几楼呀?我在三楼。” 周洁说:“我在五楼。” 另一个高个女孩子说:“她妈的,我在七楼,要累死人!”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周洁想,这女孩肯定是个女中丈夫。 圆脸女孩很快到了三楼,周洁和高个子女孩继续爬楼梯,都气喘吁吁闷头不说话了。 五楼终于到了,周洁走进长长的通道,通道两边各有十几个房间,像宾馆布局。她打开505的门,里面是两排铁架床,左右各三张,分上下铺,房间可以住十二人。 房间外面有个挂满衣服的小阳台,还有个小卫生间。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周洁感到很满意。 宿舍里面只有一个上铺空着,不用说就是她的了。她赶紧放下行李铺床,不到十分钟就整理好,她看了看,满意地出了门。 下楼途中竟然遇见了邱玉莲,她正提着大包小包地往楼上来。 周洁惊奇地说:“邱玉莲,原来你还没到呀。” 邱玉莲点点头,喘着气说:“起来晚了。” 周洁连忙帮她提被子到四楼,很快安顿好,就下楼去找她们车间:模具科。 她们本以为车间在厂区那边,问了舍监,原来就在附近,中间就隔着个大饭堂。挺不错呀,吃饭上班住宿都离得不远。 两人来到车间门口,门口已经来了许多人。 周洁好奇地在门外往里瞅了瞅,真大啊!车间比一个蓝球场还要大得多,左边有二十多台模具机,工人在机器旁忙碌。右边是仓库,重重叠叠地堆放了许多大纸箱,像一座座小山。 圆脸女孩主动来到周洁她们身旁,高个子女孩也跟过来,几人刚刚一起进的厂,说了两句话,相互就感觉比其他人亲切多了。 圆脸女孩叫蔡芳,高个子女孩叫许阳。几人闲着没事就开始交流信息,然后许多人都加入讨论。最后综合信息:她们三十个人被安排在六七两栋宿舍楼里,这是针车部门的宿舍。 针车部门由于工作强度大,经常有人离职,所以空床位就很多。 这厂是韩国人开的,做的是运动鞋。 周洁心说:难怪规模这么大,原来是外资企业。 远远的走来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个子很高,就是长得太瘦,深绿色的工衣在身上飘来荡去。他瘦削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女子个子不高,二十多岁,留着披肩长发,眉眼很精致。宽大的工衣下是一条黑色短裙,肉色丝袜配黑色高跟鞋,显得很有气质。 女子微笑着和男子说话,男子却面无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们走到近前,女子对她们笑吟吟地说:“大家都到啦,我们进去里面说。” 男子已径自走向车间深处,众人跟随在后,穿过那些模具机,来到了里面,一条流水线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条二十几米长的流水线,绿色的机器还散发着油漆味,长长的传送带上有一个四五米长的烤箱罩着。 大家正好奇地参观机器,男子对女子说了几句话,女子马上来到车间空旷处,招手说:“大家都过来列队,嗯,列三排。”她的声音很柔和好听。 大家赶紧过来集中在一起站好,女子翻开手里的大笔记本,说道:“现在开始点名,念到名字就说到。” 她开始一个一个念名字,很快就念完了,三十人全部到齐,一个都不缺。 女子微笑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姓赵,你们可以叫我赵翻译。” 她又介绍旁边的男子:“这位是我们的金科长,以后你们就听他的指挥。我们欢迎他给大家讲话。” 她回身对金科长做手势说:”金科长,请!“ 金科长上前一步,见女孩们都愣愣地看着他,毫无反应,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赵翻译猛然省悟,领导讲话要鼓掌的,这些女孩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懂得这些呢? “欢迎!”她带头鼓起掌来。 女孩这边响起七零八落的掌声,她们根本不习惯鼓掌,生活中没有需要鼓掌的地方。 赵翻译侧头看了看金科长,见他还是眉头紧皱,马上提高声音说:“大家热烈点!欢迎金科长讲话!” 这下掌声大多了,金科长终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但是和他想象中应该有很大的差距。他背着手,脸色阴郁,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凌厉地扫视众人。 站第一排靠边的周洁感到了无比大的压力袭来,大气都不敢出,心咚咚乱跳。这情景比她以前的班主任老师训话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科长的逼视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片刻后,他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衣里瓦拉咕噜哒……” 女孩们面面相觑,这是个外国人呀?还真没看出来。难怪那女孩说是翻译,原来是说的翻译这个职位呀。 金科长在亢奋激烈地说着,大家却一个字都听不懂,就像是对牛弹琴。不过大家虽然听不懂,还是很认真的聆听他的发音,研究他的口型,以表尊重。 金科长叽里呱啦地说完,大家鸦雀无声。因为大家听不懂,不知道他已经发言完毕。 赵翻译赶紧鼓掌:“我们谢谢金科长的教导。”大家马上跟着鼓掌。 赵翻译微笑着说:“金科长是韩国人,我来翻译一下他说的话。首先欢迎你们加入模具科,既然你们在这里上班,就要尊敬领导,勤勤勤恳恳地认真工作。厂有厂规,不得违背。不准矿工偷懒,违者罚款,严重者开除。” 女孩们听了她的翻译,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金科长只是面恶心善呀。 其实金科长语气说得非常严厉,带着强大的威严气势。他希望赵翻译把他的威严也翻译得入木三分,最好发扬光大,可是赵翻译那柔和的声音,丝毫不能让这群女工产生畏惧。 金科长见女孩们听了之后,并没有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样子,反而轻松愉快地点头微笑。他心中十分不快,苦于无法直接表达,计划中的下马威失败了。 赵翻译过来,微笑着问他还有什么指示,他铁青着脸说:“叫她们打扫卫生,下午开机上班。”说完他走向不远处的办公室,暗自生闷气去了。 赵翻译就安排女孩们,拖地的拖地,打水的打水,再把机器擦得铮亮。女孩们叽叽喳喳,欢快地配合,见赵翻译脾气好,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都和她说笑起来。一上午下来,大家都喜欢上了这位漂亮又温和的大姐姐。 下午正式上班之后,周洁觉得这工作挺简单的。 她们三十人分两排坐在流水线两边,处坐两个女孩,负责将塑料模型刷上胶水。这模型是一条两指宽的小鱼形状,听说是用在鞋底的。 她们将小鱼放上传送带,模型慢慢进入到烤箱加热,出来后就变软了。 周洁她们就负责在模型上贴上一张鱼形塑料商标纸,再放上传送带,经过传送带上尾部的铁棍挤压定型,一个成品就完成了。 要点就是要贴纸对齐按紧,不然经过按压定型时就歪了,变成废品。还有就是要学会韩文的左右两个字,看多了倒也不难。 当天的废品率好高,不是贴歪了就是贴错了,金科长让大家晚上加班返工。 返工就是把废品浸泡在天那水中,再用小刷子使劲刷,贴纸才会掉。那天那水闻得令人作呕,大家就互相鼓励说要认真做,不要这么多返工货来折磨人。 次品废品多,影响了工作进度。每天早上她们都要列好队,等待金科长训话。当然就算金科长训得青筋暴起,口吐白沫,她们也只是一片茫然。 他暴风骤雨般的话,经过赵翻译的柔和嗓音说出来,已经变成了和风细雨。 金科长觉得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经过辗转反侧,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52章 您好 这天早上,大家照例集合列队,屏住呼吸,等待金科长的例常训话。 金科长背着手,扫视了众人,开始发表演讲:“叽里咕噜嗒…”他说完看向赵翻译。 赵翻译看了他一眼,翻译说:“经过一星期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周洁和众人听后心里疑惑,她们现在已经少了很多次品了,不知道又有什么问题? 金科长接着有些轻蔑地说:“我发现你们中国人都不懂礼貌,见面不知道问好!” 赵翻译听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用平静的语气翻译出来。 女孩们顿时瞪大眼睛,不懂礼貌?她们就是来干活挣钱的,又没有骂他祖宗,怎么就不礼貌了? 周洁想,说她们没礼貌也就算了,说中国人,上升到了全国人民,那就太过分了。 她不禁抬头想偷偷剜他一眼,正对上金科长扫射过来的视线,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后边许阳在小声骂:“韩国鬼子!”又有人在低声笑。 周洁听后也想笑,但是站在第一排,怕被抓典型,心里倒是很解气了。 金科长见大家都表情漠然,默不作声,没人出来反对,脸上有些得意之色。他接着说:“为了培养你们有礼貌,从明天起,见到我必须要用韩语问好。” 他对赵翻译说:“开始工作,你负责把她们教会。”说完他就转身走向办公室。 赵翻译向他点点头,然后对众人陈述: “金科长指示,从今天开始,要求大家见到金科长,要用韩语说一声您好。” 她挥挥手,“大家上班。” 大家一回到工位,马上议论纷纷:“韩语?我们不会呀。” “我们是在中国,为什么要说韩语?” “他是吃饱了没事干,折腾人。” 许阳不满地说:“他妈的韩国鬼子,天天拉着个死人脸,他懂什么叫礼貌不?” “他长得就不礼貌,看着让人讨厌。” “就是,长得像个讨债鬼。” “我建议,见到他笑嘻嘻地说,您好,你八辈祖宗都好!” 哈哈哈…… 大家已经很熟悉赵翻译的性格,加上她也是中国人,知道她不会去打小报告,所以想骂就骂,发泄一下怒气。 周洁对旁边的邱玉莲说:“这韩国人是不是还活在封建社会呀,喜欢别人像奴隶一样对他点头哈腰?” 邱玉莲撇嘴说:“他就是自我膨胀,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见大家群情激愤,赵翻译望了望远处的办公室门口,食指放在嘴上“嘘”一声,大家才住了口。 赵翻译说:“姐妹们,都先别激动。我们中国素来是礼仪之邦,被他说我们没礼貌,作为中国人,我也是很气愤。他之所以藐视我们,是我们国家目前落后于他们,但是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超过他们的。 不过古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要求问候一句,也不算很难为的事。如果不服从,你们想想,他要开除谁是不是易如反掌?所以大家不要意气用事,找工作也不容易,你们说对吗?” 大家听后平静了下来,仔细想想,的确犯不着为了一句你好而被开除。 “赵翻译,韩语您好怎么说?”前面刷胶水的阿蓉跑过来问。 “安宁哈噻哟。”赵翻译说道,并再次重复了一遍。 “阿-你-好-色-哟。”阿蓉慢慢地跟着念了一次,她还没反应过来,大家已经爆笑如雷。 蔡芳说:“阿蓉,你说错了,应该这样说。” 她清清嗓子,尖声娇气地说道:“啊!你好色哟!” 许阳忙补上一句:“小美人,不要害怕呀。”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是安宁哈噻哟。”赵翻译也是忍俊不住,笑着再重复了一次。 她喜欢和这群女孩在一起,好过在办公室对着那张冰块脸,没事她就借口视察工作来外面转悠。 整个上午,她们都在念叨这句话,到下班时,这句话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爱你好色哟,我没贴纸啦,拿点过来。” “阿里好晒哟,给你。” “哈啥哟,快一点,堆起啦。” 下午上班时,大家都在一边忙碌一边说笑,以消除困意。 站着听大家聊天的赵翻译突然说:“科长来了。”大家顿时噤了声,专心致志地工作。 金科长像幽灵般毫无声息地来到流水线,巡视了一圈众人的工作效率,然后站在周洁旁边看着她干活,还拿起她一个做好的产品仔细研究。 周洁吓得魂不守舍,压力山大,不知道他是不是来等着她问好的,反正她是不会问,还没到明天呢,还没学会呢。 不久金科长回了他的办公室。周洁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拍着胸口,朝着那门口说:“吓死我了,没事别出来吓人啦。” “他不吓人就不会出来的啦。”邱玉莲笑着说。 “周洁,我发现他经常站你背后看哦,你要注意,别被他抓小辫子。”斜对面的蔡芳提醒她。 “我觉得他是看周洁怎么做的,她做得又快又好,他在学习经验。”正对面的陈红说,“你教教我们呀,免得差距太大被鬼子骂。” 她们是计时工,不存在多劳多得。周洁做得快又好,她们也就轻松一点,所以大家都对她有好感。 周洁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大家都差不多。” 赵翻译说:“周洁就是做得又快又好,你们要多向她学习学习。” “你看她十指尖尖,天生的手巧,学不来的。” 周洁脸红了,笑着说:“你们别夸啦,捧得越高,摔得越疼呢。” “是呀,等下她屁股摔成两半就麻烦了。”蔡芳打趣说。 众人一阵笑,午后的困意烟消云散了。 最近次品少,晚上就不用加班。周洁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叹了一口气。针车部门每天都要十一二点才能下班,真辛苦。 她用热得快烧水,这宿舍这点好,可以自己烧热水。以前打工时,宿舍严禁用电炉,热得快,主要是电线负荷不起。 她冲完凉,对着镜子用毛巾擦着头发,心里想着好久没见赵光明了,不知他找到工作没有?今晚过去看看。想到要见他,心就砰砰跳。 门口响起敲门声,“周洁,在吗?”是邱玉莲的声音。 “在呢,快进来。”周洁赶紧打开门。 “我觉得无聊,上来找你玩,你要不要去找男朋友呢?”邱玉莲笑着问她,“去的话我去找她们玩。” 周洁心说你都来了总不能赶你走呀,“额,他都不来找我,我才不去找他呢。” 宿舍没有凳子,两人爬上床去,一人坐一头,周洁打开被子盖住两人的脚。 邱玉莲环顾四周,“你宿舍也是没人,诶,你觉不觉得针车部门好辛苦呀。” 周洁继续擦着头发,“我怎么不觉得?每天她们回来我都已经睡着了,早上我还没起床她们就走了,到现在我一个都不认识。” “唉,忙一点好,忙起来就不会想那么多。” 周洁听出她好像有心事,就问她:“你男朋友呢,也没来找你吗?” “他?不会来找我的。”邱玉莲顺手翻着周洁的笔记本,一张照片夹在其中,正是周洁两人去小镇拍的那张,周洁每晚睡前都会看一眼。 邱玉莲看着照片,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好帅,你们真甜蜜呀。” “你这么漂亮,你男朋友肯定也很帅,什么时候带来看看?” 邱玉莲叹口气道:“帅又什么好……你有几姊妹呢?”她似乎不想谈论男朋友,岔开了话题。 周洁心里疑惑,她有怎样的欲诉还休的心事呢? 第53章 真的不想我? 早上,周洁去找邱玉莲一起上班,两人一见面,互相就笑着来了一句“安宁哈噻哟!”温习温习功课,怕到时见到金科长忘记了。 两人边走边议论,如果金科长只是要求她们问好,大家应该没这么反感。他却在别人的地盘上,强迫别人说他的鸟语,就有点欺负人了。 还好没见到金科长,免除了问不问好的烦恼。到了车间,打完卡,大家都坐在机器旁等开机。 邱玉莲问她们:“金科长来了没有?” 口齿伶俐的蔡芳说:“一早就来了,钻进老鼠洞不敢出来。” 刚来到的许阳说:“他早来啦?我还想着要问候一下他八辈祖宗呢。”众人笑了。 “你们有没有向他问好呢?”周洁好奇地问蔡芳。 “没有,他从那么远走过去,谁还巴巴得跑过去问好?”一个女孩回答。 “大家都没问好,我就不信他会把我们全部开除!”另一个女孩说。 “要不这样,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个去向他问个好?”周洁狡黠地笑,想想那情景真是太欢乐了。 “这个馊主意好。”邱玉莲笑道,“要不你带队去?” “额……我只负责出馊主意,别的我不管。” “胆小鬼!” …… 众人正说着,只听机头处一阵凳子响,两个刷胶水的女孩起身向办公室走去,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她们。 只见阿蓉两人先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站在门口笑着对里面说:“安宁哈噻哟!”也就几秒时间,就转身回来了。 “这样不尴尬吗?”陈红惊讶地说。 “呵呵,她们真有心了,还上门去问好?真够贴心啊!”蔡芳大声嘲讽说,根本不怕阿蓉她们听见。 陈红说:“有必要吗?路上遇见了问好倒是正常,这巴巴的上门去,啧……” “像个奴才,真丢我们的脸。”有人附和。 阿蓉和另一个女孩子被分配到机头处刷胶水,平时很少和她们这群人在一起交流,就成了外围人物,大家说起她们来就毫不留情面。 周洁倒是佩服阿蓉她们的勇气,换成她是绝对做不到。也好,至少她们有代表去问好了,金科长这下觉得有面子了。 阿蓉和另一个女孩顶着二十几双眼睛的注视,回到了座位上。那些目光里有各种含义,特别是蔡芳的目光,仿佛要想刺穿她几个窟窿,让她如坐针毡,她觉得有必要去解释一下。 她笑着来到这边,亲热地站在蔡芳背后,扶着蔡芳的肩头问大家:“姐妹们,你们今天有没有向金科长问好?” 蔡芳扭动肩膀,想甩开她的手,那双手却像狗皮膏药,牢牢地贴在肩上。她马上阴阳怪气地说:“我们都是些没礼貌的人,哪里知道去问好?还是你们有礼貌,得全体向你们俩学习。” 又一个女孩笑着问:“金科长是不是很高兴呀?说不定明天你们两个就去办公室里面上班了。”话里的嘲讽不言而喻,惹得一些人在低声笑。 阿蓉笑了笑,提高声音说到:“姐妹们,我知道去问好你们觉得我很丢脸,我也不想去,也是鼓足好大的勇气才去的。“ 蔡芳撇嘴说:”又没人逼你去。“ 阿蓉也不理会她,继续说:“我们过去问好,一来是昨天金科长说中国人没礼貌,我们想争口气。二来我们上班就差不多在办公室门口,你们这里离得远人又多倒是不怕什么,可我们怕呀。” “如果不去的话,说不定就拿我们杀鸡儆猴,开除我们,大家都知道找工作不容易,我们也是没办法呀。” 阿蓉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蔡芳等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只站在自身角度看问题,太狭隘了,蔡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周洁见状,笑嘻嘻地问阿蓉:“你问了好,金科长什么反应?” 阿蓉想起来觉得好笑,“我们开门说一句你好,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呢,然后我们就跑了。” “哈哈,吓死他个龟孙!”许阳说。 蔡芳说:“不过我觉得还是不用刻意去问好,很……”她在斟酌用词,下贱两个字没说出口。 阿蓉赶紧说:“我们也不会再去问好了,真的很尴尬。赵翻译开机来了,我去上班了。”阿蓉开心地走了,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真不好受,现在放心了。 大家进入工作状态后,金科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远远地望着这群人,镜片后眼神阴冷。 模具科很少加班了,晚上8点准时下班。周洁决定今晚去找赵光明,问问他这么久怎么不来找她,不知道她上班都在想他吗? 也不知是因为有怒气怨气还是什么,她感觉自己很快就到了鞋店。 “华姐,在忙呀。”周洁打个招呼。李丽华在针车上忙碌,见她来了,笑着说:“小洁,这么久都不过来,我兄弟天天想你呢!”小翠抱着悦悦也对着她傻笑。 她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理她,伸手向悦悦,逗她说:“悦悦,阿姨抱抱,好不好?” 悦悦并不买账,摇着头紧紧抱着小翠不松手,害怕抢走她。小翠笑道:“周姐,悦悦开始认生了。” 里间响起赵光明的声音,“你不是来看我吗?哥哥在这里,进来呀。” 周洁两腿不受控制地来到里间,一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还有那双含情的眼眸,顿时双腿发软,所有的幽怨马上烟消云散了。 赵光明正在赵光辉的指导下裁剪皮料,见她进来,对她说:“你在上班,我也没闲着,学裁剪呢。” 周洁笑问:“学会了吗?” 赵光辉开始吹捧他弟弟:“学会了!已经大师级别了。” 赵光明跟着就膨胀了,“那是,你看我一用力,这皮料就被我的神功剪成两半!” 赵光辉恭敬地对赵光明说:“大师累了?该出去休息休息,压压马路什么的。” 周洁被他们一唱一和逗得笑个不停。赵光明甩着手腕,“本大师确实手有点累了,这个小妹长得好乖,走,陪我压马路去。” 周洁顿时羞红了脸,在大家的笑声中,跟着他出了门。 明月高挂,几缕薄薄的云彩挡在它前面,却挡不住它的光华万丈。银色的清辉为大地披上一层淡淡的薄纱,浪漫又诗意。 工业大道的人行道上,情侣双双对对,趁着这迷人的月色,卿卿我我。 赵光明牵着周洁的手,漫步在月光下,甜蜜的气息包裹着两人。赵光明告诉周洁,目前暂时不进厂,年底了,哥哥店里比较忙,他就在店里帮一下手,学一下怎样做皮鞋,也许以后也可以开个鞋店,就不用打工了。 周洁非常高兴,她并不想他一定要进厂打工,那只是权宜之计。学技术,学手艺,这才是正确的想法。打工大多数是没什么出路,混口饭吃罢了。 赵光明见她没有反对,心里很感动。她从来都尊重他的意见,那么的善解人意,真是善良的女孩。 赵光明在一棵树荫下站定,侧头看着周洁,轻声问:“想我吗?” 周洁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他,问得这么直接,叫人怎么回答嘛,她干脆就摇摇头。 他扳过她的身体面对着他,又问:“真的不想我吗?” 周洁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真会演!她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嗯?”他摇晃她的身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周洁只好像蚊子哼哼般的小声哼道:“想。” 虽然小声,赵光明却听得心醉神迷,长臂一伸把她揽进怀里,深情地亲吻她。 周洁全身酥软,摇摇欲坠,只好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享受他的爱恋…… 结束长吻,他将头靠在她肩头,喘息着说:“……让我靠一靠,我四肢无力,站不住了……” 周洁笑着捶了他胸口一下,真是夸张!不过还是舍不得推开他,两人头靠着头,紧紧相依,像一对交颈鸳鸯。 厂门口,周洁放开牵着的手,对赵光明说:“我到了,你回去。” 赵光明含笑看着她说:“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我想看着你走嘛,你距离远一点。”周洁眼神亮晶晶,对着他撒起娇来。 娇柔的声音让赵光明听得心旌摇曳,他败下阵来,“那我走了,记得来找我。” 周洁微笑着点头,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转身准备进厂,瞥见远处回厂的邱玉莲,她忙向她招手,“邱玉莲。” 邱玉莲脸色有些不好,还是勉强地笑了笑,“你拍拖回来啦。” “你不也一样吗?”周洁探头张望搜寻,笑道:“男朋友呢,藏在哪里?给我看看呗。” 邱玉莲摇摇头,“他没空,我自己回来的,我们进去。” 周洁才发现她情绪低落,双眼略微红肿,好似刚刚哭过的样子,就一边跟上她一边问:“怎么啦?” 邱玉莲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走,“没什么,我们走。” 周洁也不再刨根问底,她不愿意说就不能再问了,谁没有几件心事呢? 诶,好像自己就没有,满心满眼都是他,已经装不下心事了。 第54章 请签字 自从阿蓉她们去办公室向金科长问过好之后,车间里就再没人去问候他。偶尔有人在路上遇见他问候一下,也算是对他很尊重了。 蔡芳说他人瘦心眼小,不能让他抓小辫子。所以大家上班都比较认真,尽量做好自己的工作。 金科长无法发泄他的不满,非常郁闷。这天在办公室,他看着写报表的赵翻译说:“你们中国人很顽固,说她们没礼貌都不知悔改。” 赵翻译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金科长,她们只是一群打工挣钱的女孩子,没多少文化。我们中国有句古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别和她们计较啦。” “她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赵翻译无语了,她还没说好男不和女斗呢,估计他也是难以理解。 金科长继续说:“你们国家为什么落后?就是因为没有尊卑。女人不知道尊重男人,男人才是社会的主宰。” 他将他的愤满全部发泄在赵翻译身上,只因为就她能听懂。 赵翻译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怎么能忍受这种歧视性语言,忍不住说:“金科长,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很注重礼仪,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尊重,没有尊卑之分。男尊女卑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尊重?她们只是干活的工人,和机器没多大区别,机器需要尊重吗?”他轻蔑地说。 赵翻译和女孩们相处久了,日久生情,觉得她们就像她的妹妹,她不能忍受他这样的轻视侮辱。 “她们是人,不是机器。她们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是值得尊重的。请问金科长,没有她们,工厂怎么运转?你们怎么挣钱?” “你们来这里开厂,也是沾了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光,大家各取所需,你们并没有比我们高人一等!” 赵翻译已经受够了这种心胸狭隘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给他当翻译没有一刻不难受,只是为了这份工作在努力坚持。 原本她是带着崇拜仰慕的眼光来看待金科长的。以为他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她要向他多多学习,积累人生经验。 只是经过二十多天相处,她很失望。金科长就是一个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的人。她太高看他了。不但势利眼、小肚鸡肠,而且还脾气暴躁。跟在这种负能量爆满的人身边,不但不会使人进步,还会近墨者黑。 良禽择木而栖,他是根不可雕的朽木,不栖也罢。 金科长目光阴冷地看着她:“赵翻译,我看你不适合当翻译!” 赵翻译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我也不想给你当翻译了,你另请高明!” 她打开抽屉,拿出辞工单,刷刷几下写好,拿到金科长面前,“请签字。” 金科长没想到这个中国女人脾气这么大,竟敢炒他鱿鱼!他有些犹豫不决了。签了字,在他没招到新翻译之前,他就等于是聋子是哑巴,怎么和工人沟通?不签,好像是他在示弱,离不开她,他强大的自尊心决不能忍受。 他拿起笔,快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力划破了纸张。 赵翻译将辞工单收好,然后轻蔑地笑着说:“金大明,不是我不适合当翻译,是你不适合当老板!你适合当——” 赵翻译用中国话说:“看门狗!”她笑着出了办公室的门,留下金科长在那目瞪口呆,绞尽脑汁想,看门狗,是什么意思? 下午上班时间还未到,女孩子们正在车间嬉笑打闹。 她们见身着一身黑色套裙的赵翻译进来车间,都笑着打招呼:“赵翻译,今天这么早呀?” “赵美女,你不穿工衣好漂亮!” “就是,你以后就这样穿好看。” 周洁心里疑惑,厂里规定必须穿工衣上班,她为什么不穿工衣,不怕那个严谨苛刻的金科长骂吗? 赵翻译带着甜甜的笑容来到她们面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糖果,撕开袋子,给她们每人分了两颗糖果。 “我请你们吃糖。”她说。希望这小小的糖果,能给她们苦涩的日子里带来一点甜蜜。 “哇,赵翻译,你是请我们吃喜糖吗?” “你男朋友肯定很帅!” “赵翻译,祝你们白头到老!” ……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赵翻译强忍着心里的酸楚,笑着说:“我辞工了。” 大家瞬间呆住,嘴里的糖果也不甜了。 “为什么呀?” “赵翻译,你不要走啊!”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呀?” “是不是韩国鬼子欺负你了?”蔡芳忿忿不平地问。 赵翻译笑着摇摇头,“没有,是我个人原因要辞工。” 她上前扶住蔡芳的肩膀,眼圈微红对众人说:“姐妹们,你们要好好工作,多多挣钱回家,以后个个都要幸福!” 许多人流下了眼泪,蔡芳已经哭出声来:“……呜……赵翻译……你不要走呀。。。” 周洁抬起泪眼望着她,赵翻译,你走了,再也没人为我们遮挡疾风暴雨;你走了,没有你温暖的笑容,我们怎么抵御这里的寒冬? 赵翻译用食指擦拭了几下眼角,哽咽着说:“我走了,大家再见!” “赵翻译—-” “赵翻译,你也要幸福!永远幸福!” 有人喊了一句,赵翻译已经泣不成声,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她们挥了挥手,捂着嘴快步出了车间。 女孩们抹干眼泪,沉默地上班。这样和蔼可亲的赵翻译走了,她们以后还能有这样善良的翻译吗? 赵光明和赵光辉坐在汽车上,在路过他以前的厂时,他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尘封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的他与她是何等的快乐,是无数人羡慕的对象。在那片厂区周围,留下了他们多少的青春足迹。 如今却是天各一方,今生都不会再相逢。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总是让人无法掌控。 心中那个已然模糊的身影,如同渐行渐远的厂区,最终都会慢慢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昨晚大姐赵光美打电话来,说她过几天准备回老家,让他们过去她那边聚一聚。他们随后就决定今天前往。 宏达鞋厂附近的大排档里,赵光明兄弟和姐姐姐夫四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早已是杯盘狼藉,四人酒足饭饱后,开始喝茶聊天。 姐姐赵光美中等个子,留着一头时尚的短发。一边的头发夹在耳后,另一边稍长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她长得和赵光明有几分相似,十分的明艳动人。 姐夫方彦也是相貌堂堂,身型高大,他是厂里的管理干部,自带一股威严气势。 “光明,你该把女朋友带来给我看看呀,有没有照片这些在身上?”赵光美听说他新交了一个女孩子,长得花容月貌,很想见识一下。 “姐,她在上班呢,哪有照片在身上带着,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回去,我把她叫出厂来,给你看个仔细。” “我就是不想动呀。”赵光美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准备回家待产。 “诶,光明,你和唐晶晶究竟怎么回事?听说她还去老家找你了,怎么还是分手了?”赵光美好奇地问。 方彦好奇地问道:“唐晶晶?是去年一起吃饭那个女孩子吗?” “就是,长得还挺好看的,两人回去后就分手了。”赵光美回答他。 赵光明把在家发生的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们大概叙述了一下。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城市。”他平静地说完,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论她了。 赵光美不屑地说道:“这女孩子的心思变来变去的,没个主见,就算嫁给你了,以后说不定又会变呢?不要也罢。” 她又问:“现在这个周洁怎样?” 赵光明想起那张含羞带怯的脸,嘴角下意识地上扬。 “我认为他现在这个周洁比唐晶晶好,看起来很稳重,性格也不错,你好好珍惜。”赵光辉拍着弟弟的肩膀说。 赵光美一看赵光明的模样,这是又陷入情网了呀,这小子,真是走了桃花运。她暗暗替他高兴。 “找女孩子就是要找稳重踏实的,性格温柔很重要。”方彦附和赵光辉的话。 赵光美瞟了他一眼,对两个弟弟说:“是呀,温柔的女孩子好,但是得有个疼她的男人。如果遇到不省心的男人,她就会变成泼妇!所以呀,你们两个都要学会体贴人,不是自以为是。” 方彦抿了抿嘴,没说话。 赵光辉起身倒茶:“方哥喝茶,茶都快凉了。” 赵光明问:“大姐,你怎么不过完年回去呢?也就一个多月了。” “过完年回家更不方便了,在这里你姐夫天天要上班,我也不好玩,不如回老家陪陪爸妈。” 赵光美又笑道:“我走了,你们要多过来看看你们方哥,免得他寂寞。” 方彦微微一笑说:“你自己照顾好身体,操那么多心干嘛?” 赵光美瞥了他一眼说:\\\"关心你呀,你还不领情吗?” 赵光明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第55章 高翻译 山城,某家属楼区的大院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户人家正在办喜酒。酒席排场挺大,三十多桌,占满了整个大院。 此刻席上高朋满座,杯觥交错。“五魁首,六六六…”划拳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热闹。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不时还响起一声炮仗声。 新娘唐晶晶身穿大红喜服,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斜插一朵鲜红的珠花,美艳绝伦。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挽手走在新郎身边。 新郎李勇身着黑色西服,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笑容中带着自豪,显得春风得意。 他们穿梭在宴席中,向亲朋好友敬酒。李勇面对单位同事艳羡的目光,听着他们各种赞美祝福之词,圆脸上眼睛已眯成一条缝。他喝完一杯又一杯,已经是喝得满脸通红。 晚上,新房里,唐晶晶坐在席梦思床上,望着墙上那个大大的双喜字出神。在这个喜庆的日子,她说不出是开心或是不开心,没有激动,也无兴奋,只机械地由他们摆布。 婚前她家提的所有的要求,李家都尽量满足。房间的布置,都按她的喜好摆放。李勇虽然长得一般,但好在对她言听计从,无条件地宠她,没有嫌弃她是农村出身,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他的好,让她无话可说。 李勇酒气熏天地推门进来,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他来到唐晶晶面前,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胖胖的脸上笑容灿烂,口齿不清地说:“晶晶……你真美!” 唐晶晶扶他在床上坐下,轻声说:“怎么喝那么多酒,我给你倒杯茶,醒醒酒。” 待她倒了茶过来,李勇已经躺倒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着,“晶晶…” 她微微松了口气,将他脱了鞋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 她坐在床边,看着李勇,看着这个她称之为丈夫的人,他是那么的真实。 她想,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真实就是它的本质。风花雪月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存在于脑海中,记忆里。 没了赵翻译的金科长,成了个没嘴的葫芦,又聋又哑只差没瞎了,只能闷不作声。 上班时,他时而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远远地望着工作中的女孩,仿似一个深宫怨妇。时而悄无声息地站在某个人背后,一声不响地观察她做得认不认真。 不能训话,不能沟通,让他十分煎熬。 女工们倒是过上了舒心的日子,没有科长的咆哮,没有紧急集合,也就没有压力。 她们上班时偷偷说笑,午后犯困时偶尔还唱唱歌。但她们时刻谨记,工作第一,丝毫不敢大意,只怕被金科长记在他的小账本上,等待秋后算账。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她们迎来了新的翻译。 新的翻译姓高,三十多岁年纪,身材微胖。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比较暗黑,因而显得有点老气。一口四环素牙,加深了别人对她的印象。 才相处两天,女工们就十分讨厌高翻译。如果说赵翻译是天使,高翻译就是恶魔。 她说话声音洪亮,还喜欢微笑。 声音洪亮是面对这她们群女工的,当金科长严厉斥责她们时,她就会连他的语气一起翻译过来,金科长声音越大,她的调门就越高。 她还喜欢微笑,那是为金科长奉上的。一见到金科长,就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身后只差一条摇动的尾巴。 不过她们喜不喜欢高翻译并不在乎,她只在乎那个让她能端稳饭碗的金科长,唯金科长马首是瞻。金科长走到哪,她就亦步亦趋地跟到哪,自然是绝对不会错的了。 金科长是如鱼得水,伯乐遇到千里马,他终于找到专业人士了,对高翻译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天女孩们正忙碌着,金科长去成品箱里翻看了几下,马上关掉了机器,对随时伺候在侧的高翻译说了一句,高翻译马上高声说道:“集合!马上集合!” 站好队,周洁偷瞄金科长,看他脸色阴沉,暗道不好,又有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金科长叽里咕噜吼了几声,高翻译马上响应:“你们怎么上班的?这么多次品?” 大家一声不吭,谁敢出头?看金科长爆怒的神情,如果他有枪的话,肯定会毫不迟疑地一枪爆头。 周洁心里疑惑,这金科长天天凶神恶煞地守着她们,谁敢开小差呢? “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早点滚!”高翻译的领导气势比金科长还要足,这点金科长应该甘拜下风。 高翻译以她专业的态度高声吼道:“为什么这么多次品?都是因为你们上班不认真,工作不敬业!如果再每天超过一百个次品,罚款一百!” 金科长眼里流露出赞赏,咕噜了几句,转身进办公室去了。 “今晚全体加班返工!”高翻译狐假虎威地说完,然后去按下了开机按钮,又回办公室守着她的饭碗去了。 女孩们见他们不在,就开始议论。 “到底是谁在偷懒?害得大家都挨骂?”蔡芳怨气冲天,本来好好的认真干活,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谁都不会服气。 大家纷纷表态,都说是很认真做的,再说都做这么久了,好歹也是熟手,一两个次品倒是说得过去,上百个是绝对不可能。 周洁像想起什么,她贴好三个模具小鱼,拿到机尾的铁棍处,将小鱼放在传送带上,盯着三条小鱼过铁棍挤压定型。然后她拿起仔细看了看,三条成品有一条贴纸歪了。 周洁叫蔡芳和朱莉,“你们每人做三个拿过来。” 她们两人也是公认做得比较好,次品率比较低的人。 两人不知道她要干嘛,以为测试她们的能力,小意思,很配合地做好拿了过来。然后,六条小鱼又有一条次品。 朱莉慌忙解释说:“不可能呀,我做的很认真,对得很齐的,你也看到了。”她以为周洁在查是谁的次品。 “这机器有问题!”周洁得出结论,“问题就出在这根铁棍上,我刚才也有一条歪了。” 众人哗然,原来罪魁祸首是机器。几个女孩围在机器旁,目光齐聚铁棍上。铁棍面不改色,依旧缓缓转动,泛着黑亮的光。 一个女孩说:“我想起来了,我前天过来得早,看到金科长在这弄机器,难道是他搞破坏?” ”你傻呢,他怎么会搞破坏,肯定是机器有故障他才弄的。“ ”我明白了,金科长早就知道有问题,可是他修不好,拿我们撒气!“ ”真不要脸!” “哼!听说这机器是韩国运过来的,也不怎么样嘛。” “韩国人垃圾,做的机器也是垃圾!” 她们反复试验,确定是机器的问题。然而等到金科长过来时,大家你推我我推她的,就是不敢出声。 最后许阳对高翻译说:“你给那个韩国佬说,是那根铁棍有问题,让他找人修修,别拿我们撒气。” 高翻译瞪大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科长说话呢?没礼貌。” 许阳说:“礼不礼貌,就看你去怎么说,你说原话给他听也行。” 高翻译白了她一眼,人不行怪路不平,我让金科长骂死你,看你还嘴硬! 她添油加醋地告诉金科长,“那个工人说,是机器上的铁棍有问题,说你错怪她们了,她们在骂你。” 金科长咬了咬后槽牙,面无表情地来到铁棍处,左看右看,最后一言不发的走了。高翻译愣了一下,今天金科长不发威了? 机器暂时修不好,也就很多返工货,她们开始每隔两天要加班返工,金科长决定选一个组长来负责管理她们。 高翻译向大家宣布:“金科长说啦,要在你们当中亲自挑选一个组长,要看你们的表现,大家好好干。” 女工们像打了强心针,干活特别认真卖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干部的工人就不是好工人。组长大小是个干部,谁不向往? 大家私下议论,几个做得又快又好的女孩有机会,那就是周洁、蔡芳和朱莉。周洁和蔡芳是最早的一批人,机会更大。 邱玉莲对周洁说:“肯定是选你,你能力最强。“ 周洁心里美滋滋的,能力上她算是优秀的,不过没到最后谁知道呢,她当然期望天降好运,美梦成真。 第56章 怎么是她 夜幕下的工业大道,高高悬挂的路灯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 周洁脚步轻盈地走在路上,看着这一路熟悉的景物,还有那甜蜜相拥的情侣,就非常想念赵光明,想念他那迷人的笑容。 她嘴角泛着微笑,恨不得飞奔过去。 步云鞋店里,李丽华刚送走两个客人,坐下准备赶货,就见周洁笑吟吟地进到店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华姐。” 她心中一惊,表面不露声色,笑着招呼:“小洁,快坐,今晚不加班呀?” “嗯,我们科不是经常加班的,厂里就我们部门比较轻松。” 周洁环顾店里,小翠在拍着悦悦睡觉,里间没有响动,难道赵光明不在? 李丽华知道她在找赵光明,只是还没想好说辞,就顾左右而言它,”是呀,环宇厂很少不加班的。你运气好,进了个好部门。“ 小翠抱着悦悦来到周洁面前,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周洁也对她笑了笑。 小翠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谁,就会往谁的面前一站,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表达她的友好。 刚开始她觉得很奇怪,一般人不会这么近距离看别人的。 后来听华姐说她有点憨,心中就释然了。华姐说,别看她憨憨的,却把悦悦照顾得很好。 她觉得喜欢小孩子的人都比较有爱心,也很喜欢小翠。 周洁聊了几句,见李丽华闭口不提赵光明,期期艾艾地问:“他们去哪里了?” 小翠说·:“他们去——” “他们去逛街了。”李丽华抢着说道。见小翠惊讶地看着她,她吩咐说:“小翠,把悦悦放到床上去,别着凉了。” 小翠心想,我抱着怎么会着凉呢,但还是听话地上阁楼去了。 “逛街?”周洁很惊讶,两个男的去逛街?他们还有这个爱好吗?印象中他是不喜欢逛街的,陪她除外。 她突然想到了,就问李丽华:“他们是去买皮鞋吗?” 她听赵光明说过,他们有时会去逛商场鞋店,看到合适的款式会买回来,再自己做翻版。 \\\"额……对,他们去买皮鞋了。”李丽华心想撒谎都没找对借口,慌乱之下竟弄断了针,她马上起身找工具箱换针。 “他们出去多久啦?” “他们不知道你要过来,刚出去不久,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要不你等等他?”她这话根本就像是送客。 周洁看她手忙脚乱的,以为自己打扰了她,想想的确不应该找她聊天,她每天都那么多活要干。 周洁打算随便聊几句就走,见李丽华一直心不在焉的。于是起身说:“华姐,你先忙,我走啦,改天再过来。” “啊,你不等光明了吗?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李丽华说完,又后悔了,怕她真的留下来等。 “不了,再晚一点就要关厂门了,你忙,拜拜!” 李丽华起身送到店外,“路上小心点。” “好。” 她转身进店坐下,叹了一口气。 “华姐,赵哥他们明明是打牌去了,你为什么骗她说去逛街呢?”小翠在阁楼上探头问。 “小翠,你千万不要说小赵哥打牌的事,一定不要说,知道吗?” “哦。”小翠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妈妈告诉过她,一定要听华姐的话。 “小赵哥答应了周姐姐不打牌的,她要是知道小赵哥又打牌了,会很生气,他们就要吵架,所以不能说。”李丽华知道她不是很明白,就给她解释清楚。 小翠这下明白了,她不能说,周姐姐笑起来那么好看,她不想要周姐姐生气。 李丽华又陷入沉思中。她其实很想让周洁知道,可能只有她,才能让赵光明收手,这样赵光辉也就不会再打了。 只是她不敢,她怕他们闹矛盾,闹分手,到时赵光辉肯定会怪罪她。她就成了赵家的罪人,她负担不起这后果。 鞋店后面一栋小楼的出租屋内,烟雾缭绕,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香烟味。四个男子围在麻将桌旁打麻将,桌子上方悬吊着一个白光灯泡,将桌上的一切照得格外分明。他们很少说话,屋里只听见麻将的哗啦响。 赵光明吸了一口烟,烟头火星明灭,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半只烟夹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间。 对面的赵光辉叼着烟,瞟了一眼赵光明,打出一张三筒。 赵光明轻声说:“碰。” 上家遗憾地收回摸牌的手,下家暗自高兴,又可以多摸一张牌了。 一圈牌过来,赵光明摸牌时,拇指在牌面缓慢有力地蹭,心中一喜,“啪”将手中的牌翻转在桌上,再把自己的牌向前一倒,“胡了。” 他伸手再拿了九张麻将牌翻开,“中五个码,每家六十。” 他将一百八十块装进桌子侧面的小盒子里,盒子里已经有不少百元大钞。 麻将桌上又响起稀里哗啦的洗牌声,他和赵光辉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瞬间移开,传达了只有他们才懂的信息。 周洁形单影只地走在回厂的路上,今晚这么不巧,竟然没见到他,好失望。她烦闷地顺手扯下几张树叶,再一点一点地撕碎。 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去打牌了?心底有个声音马上跳出来,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他承诺过不再打牌,她不能怀疑他,她应该相信他。 车间里,女孩们正在认真干活。 高翻译走了过来,对邱玉莲说:“科长请你去办公室。” 邱玉莲惶恐的望着她,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走。”高翻译难得地对她笑笑,很让她不习惯。 邱玉莲看了旁边的周洁一眼,周洁目光坚定看着她点点头。她起身跟着高翻译走向办公室。 大家都疑惑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暗自猜测怎么回事。 不久,金科长出来了,后面跟着高翻译和邱玉莲。 他招手让刷胶水的阿蓉她们也过来,高翻译马上去把机器调慢速度。 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静静地望着他们。 周洁观察邱玉莲,见她脸上微微带笑,也隐隐有一丝不安。 金科长难得地脸色缓和,开始说话。 高翻译马上接着翻译:“金科长宣布,从今天起,邱玉莲正式成为你们的组长,大家欢迎。”她象征性地拍着手掌。 多数女工都不买高翻译的账,稳如泰山。有人抬起手准备鼓掌,见别人无动于衷,也放弃了。许多人暗暗惊奇,怎么会是工作毫不起眼的邱玉莲当选组长?怎么选的? 邱玉莲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敢抬头。 “啪啪……”,周洁含笑鼓起掌来,马上大家也跟着鼓掌,有的是应付,有的是无所谓。 邱玉莲望着周洁那明媚的笑脸,感到心中暖暖的。她有了一点底气,向大家弯腰致谢,“谢谢大家。” 高翻译说:“以后你们要听她的指挥,服从她的安排,大家齐心协力,把工作做好。” 说实话,周洁刚才心里很失落,怎么会是邱玉莲?太意外了!不过转念一想,邱玉莲当组长好过别人当呀,她们是好朋友,以后她就可以狗仗人势,哦不,应该是可以狐假虎威了呀,挺好,她强烈支持。 蔡芳撇撇嘴,满脸的不服气,朱莉面无表情,捏紧了手里的模具。 晚上下班后,邱玉莲叫周洁一起出去走走,周洁也有很多谜团想解开,两人一拍即合。 邱玉莲买了两瓶菊花茶,两人坐在士多店外的凳子上聊天。 邱玉莲告诉周洁,她也没想到金科长会选她当组长,她当时是马上拒绝的,她知道自己能力不够服众。 然而高翻译告诉她,因为厂里有规定,选干部必须首选有高中学历的。她们这个组,只有她是高中学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选上了。 她当选的原因竟然是她有高中学历。 周洁恍然大悟,接着暗叹一口气,又是输在学历上,当初为啥不好好读书,要去爬皂角树呢?活该当工人。 邱玉莲当组长她心服口服了。 接着邱玉莲说出了一句让她震惊的话:“小洁,我也不想隐瞒你,其实我的高中学历是假的。” “啊?不会?!”周洁惊讶地瞪大眼睛。 “出来打工时,我爸听说高中学历比较好找工作,就花钱给我买了一个。” 周洁震惊的是,邱玉莲把这么隐秘的事都告诉她,她就不怕走漏风声被开除吗?看来她真心把自己当好朋友了,她内心充满被信任的感动。 她环顾四周,低声说:“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你就是高中毕业,厂里都认可了的。”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也就只和你说了。本来我一直希望你能当上组长,你能力比我强多了,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邱玉莲一脸真诚的看着周洁。 周洁笑着说:“我相信你。不过我也就只知道干活,没有领导能力,不是当干部的材料。你当组长我是打心底的高兴,以后请邱组长多多照顾噢。” 邱玉莲苦恼地说:“别取笑我了,我还在担心自己能力不足,她们都不会听我的,我真的不想当什么组长。” “别担心,有我支持你,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太阳是方的,那绝对不是圆的。” “哈哈……” 两人都开怀大笑。经此一席推心置腹的谈话,她们之间的友情更加深厚,友谊之树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第57章 她结婚了? 周洁坐在宿舍床铺上,看着手中的照片,陷入沉思。 小华姐的异样她是感觉到的,她急着打断小翠的话,仿佛在隐瞒什么。还有晚上快十点了,他们才出发去上街,这些都有些不合常理, 她脑海中设想出一个场景。他们六点多吃完饭,一边聊天一边干活,赵光明裁剪皮料,赵光辉上鞋底。到了九点多快十点了,赵光辉打着哈欠说:太晚了,睡不着,我去街上买鞋子。赵光明高兴地说:好啊,我也喜欢逛街,一起去。 太不符合逻辑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撒下,它就会生根发芽,在阴暗的角落茁壮成长,等待时机。此刻,它伸出无数的藤蔓,紧紧拽住她的心,让她呼吸困难。 “505周洁,有人找。”楼下一个女孩子在大声喊。她马上下床,迅速来到阳台,往下看去。 “505,周洁,有人找。”一个陌生女孩又在喊。 赵光明来了!她喜出望外,马上欣喜地回答:“好的,谢谢。” 环宇鞋厂里人太多,保安室门口写的名字就多,被访者还不一定看得到。很多人就选择让厂里的员工传话,一般都会尽职尽责地传达到,毕竟每个人都有这种情况出现。 周洁飞奔出厂,一眼就见到那路灯下那玉树临风的身影。 她压抑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故作矜持地走过去。 赵光明迎上前来,含笑看着她说:“听说你前天来视察工作了?” 周洁点点头,没说话,她要听他怎么解释。 “那天晚上我陪我哥上街去了。店里看鞋子的人开始多起来,需要增加些新款式。” 他拉着她的手,满怀歉意地说:“你来我没有张灯结彩欢迎你,我愧疚得睡不着觉。我今天来负荆请罪,要打要骂随便你处置。” 原来他真是上街了,看来自己想多了,周洁所有的怀疑跑得无影无踪。 周洁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惭愧。她抿嘴笑了笑说:“算了,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的反应在赵光明意料之中,他牵着她的手向前走,“那我们去压马路。你在厂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她们都很好的,邱玉莲当组长了,我有靠山了,谁敢欺负我……” 两人甜甜蜜蜜地牵手散步,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邱玉莲当上组长后,每天负责开关机,视察工作情况,挑出次品。 她说话声音柔和,声线细,没有威慑力,身材又纤细,整个人就像个好捏的软柿子。 蔡芳就喜欢说些风凉话刺她:“有的人就是有本事,一下就爬到别人头上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韩国鬼子就是色,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再过几天,有人说不定就去办公室里面上班了,你们信不信?” 邱玉莲别的不行,忍耐力却相当不错。随便她们说什么,只装作没听见。 周洁私下里教她,说话大声点,要底气十足,组长是上面选的,又不是求来的。传达任务要果断点,又不是你要求她们做的,谁不听自有金科长高翻译去修理她。 身为她的朋友,周洁随时为她撑场子。邱玉莲有什么指示,她第一个响应。发表什么言论,她马上赞同。慢慢地带动大家,接受邱玉莲当组长的事实。 蔡芳却看不下去了,她等到邱玉莲进了办公室,嘲笑她:“周洁,邱玉莲什么都不如你,你何必当她的狗……尾巴呢?” 她本来想说狗腿子,想到周洁的人缘不错,太过了怕引别人反感,就改口了。她本来是不满意邱玉莲,又不是针对周洁。 只要把周洁瓦解了,随时把邱玉莲拉下来,就算拉不下来,恶心她一下心里也平衡一点,凭什么她那样笨的人可以当组长? 周洁哪里听不出她在骂她狗腿子,顿时忍不住了,“蔡芳,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你整天指桑骂槐的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拿个文凭出来,我叫邱玉莲让给你当组长。” 蔡芳一愣,“什么文凭?” “高中文凭。” “她有吗?” “你说呢?” ”高中文凭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以为大学的呢。” “你有吗?” 蔡芳一时无语,然后她又反辱相讥:“我有那文凭就不会坐这里了。” 她本意是奚落邱玉莲,有文凭还不是在这里干活,却不想被周洁借题发挥。周洁笑道:“是呀,你也觉得有文凭不应该坐在这里是?那她当组长是不是没意见了?” 蔡芳彻底没了脾气:“她当不当关我什么事?” 朱莉好奇地问:“你是说邱玉莲是凭学历选上的?” “是呀,厂里选干部,首先选高中学历,我们这里的人,就她符合条件,有高中文凭。”周洁趁机宣传一下。 她本来和邱玉莲说好不再提学历的事,但是看来不提不足以服众,邱玉莲要忍气吞声到何时? “原来是这样啊。”朱莉也释怀了。 陈红说:“早知道学历这么重要,那时候就该好好读书。” 有人说:“没办法,家里很多人都说读书无用,说还不是一样打工。” “现在看看有没有用?同样是打工,人家却可以当干部。” 自此以后,大家对邱玉莲多了一些尊重,工作上面都很配合。 邱玉莲对此很感激,作为回报,每次加班名单上都有她,让她多挣加班费。 周洁笑话她:“你把我变成了加班大王,我这是有多缺钱啊。” 邱玉莲故作严肃地说道:“以后要约会必须先向我请假,不然不准去!” “真后悔上了你的贼船!”周洁不满地说。 晚饭时,邱玉莲对周洁说:“今晚不加班,你陪我出厂去一趟。” “干什么?我要约会呢。”周洁故意说。 “我去找我男朋友。” “那你带上我干嘛?一千瓦的大灯泡,给你们照明吗?” “有点远,我一个人不敢去,你陪我去,回来我告诉你我和男朋友的故事。” 周洁心想,你真是不了解我,陪你上刀山都可以,还用得着条件来诱惑吗?不过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听白不听。 “一言为定!成交。” 晚上八点下班后,周洁以最快的速度冲完凉,收拾好下楼去找邱玉莲。 邱玉莲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白色高领毛衣,米黄色毛呢外套,黑色金丝绒长裤,黑色高帮皮鞋,十分光彩照人。 周洁夸奖道:“真美呀,你男朋友看见你肯定会晕过去。” 邱玉莲脸上泛起了红晕,打趣她:“你男朋友是不是每次见你都晕倒了?” “没有,他瞎了眼,看不到我的美。”自己吹的牛必须自己圆回来。 两人互相吹捧着出了厂门口,一群摩托车师傅不停地问:“靓女,搭车呀?去哪里?” 邱玉莲问离她们最近的黑瘦的摩托车师傅,“去吴村多少钱?” “两个人十块。” 邱玉莲知道两个人八块可以坐到,但是想到是晚上,不计较了。她先上了车,周洁随后坐了上去。摩托车比较大,几人坐起来还不算拥挤。 夜色浓密,天空铺着厚厚的乌云,大地一片暗黑。 摩托车行驶在大公路上,车灯的光柱显得特别雪亮。路边不时出现一间间工厂,都是灯火通明,可以想象里面的忙碌景象。 摩托车疾驰了一段时间,拐上了一条小公路。 周洁低声问前面的邱玉莲,“是这条路?”邱玉莲点头。 不久她们到达了吴村,这个村庄在一条大公路边上,很多出租屋和民宅,看起来非常热闹,让周洁想起了她以前打工的村庄。 那时的她孤身一人漂泊无依,现在她多了个男朋友可以依靠,真觉得幸福。 邱玉莲付了钱,摩托车师傅问要不要等她们,邱玉莲望了望村口的几辆摩托车,摇了摇头。 她迈步走向村子里,来到一排出租屋前,盯着一间紧闭的屋子不说话,神情忧伤。 周洁仔细看,门口屋檐下挂着衣服,男人女人的都有。屋里漆黑一片,不是睡觉了,就是没人在。 邱玉莲到底在看什么?难道等他们起床?不对,她是来找男朋友的,这里明显有女人,她想起一个让人脸红的词语:捉奸。 周洁正在胡思乱想,邱玉莲又迈步向前走去,上了公路,前方不远处是一家陶瓷厂。 邱玉莲来到厂的门卫室,对守门的保安说:“老乡,麻烦你通知一下刘勇,有人找他。” 保安问:“你是找刘主管吗?” “是的,麻烦你了。”邱玉莲点点头,保安拿起了电话。 周洁笑着说:“我知道了,你男朋友叫刘勇,还是当的主管噢,好厉害!” “别瞎说。”邱玉莲望着厂里,整个人不见欣喜只有忧虑。 周洁想,看她一点都不高兴,不像是见男朋友的样子,便闭上了嘴。 一个高高大大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出门来,邱玉莲忙迎上去:“刘哥,是我找你,打扰你一下,我想问问吴小虎还在厂里吗?” ”是玉莲妹子啊,你老公已经离厂十多天了。你不知道?\\\"刘勇声音很洪亮。 老公?她结婚了?周洁瞪大了眼睛。 “我在厂里上班,可能他找不到我。那他说去哪里了吗?”邱玉莲声音里带着颤抖。 刘勇皱起眉头,“好像说去广州找个朋友,地址我不知道。” “他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他说有空过来找我喝酒,他怎么都不跟你说就走了?”刘勇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邱玉莲。 邱玉莲的心像被人用力揪住一般的疼痛,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他可能没时间,等他安顿好了再说。” “嗯,可能是。” 邱玉莲对刘勇说:”刘哥,谢谢你,我们回去了。“ 她转身拉上呆若木鸡的周洁,准备离开。 “诶,玉莲妹子,要不你留个地址,我有他的消息好通知你。”刘勇上前几步说。 邱玉莲踌躇了一下,“好,我在环宇鞋厂……” 刘勇迅速掏出身上的小本记了下来,然后目送她们离开。 保安过来打趣道:“舍不得就追上去呀,靓女来找你,也不请人家吃个宵夜。” 刘勇将小本子装进兜里,擂了保安一下,“你小子管得真宽,哪天把你调去守厕所。” 第58章 我该怎么办 寂静的公路上,很少有车来往。周洁跟着邱玉莲往回走,心里很不平静。本以为跟她过来就解开谜团了,谁知谜团越来越大。 她结婚了,她的未婚证是假的,她的学历也是假的?她哪些是真的?她这么漂亮,性格温柔,她老公却招呼都不打扔下她就跑了,为什么?他老公是不是瞎了眼的? 她知道邱玉莲现在心情不好,不适合打扰她,就默默地跟着走。 忽然,邱玉莲蹲下身子,开始嚎啕大哭,哭声在静默的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周洁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蹲在她旁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玉莲,别哭了,他会来找你的。” 邱玉莲抬起头,满脸泪痕,泪眼汪汪地说:“不会了……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周洁也流下泪来,哽咽着说:“不是的,你这么好,不可能的。” 邱玉莲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哭喊着说:“为什么?我一忍再忍,他为什么还这么绝情啊?!”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哭诉道:“我该怎么办啊……” 周洁抱紧她,哭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有我呀,我陪着你。” 周洁想,让她发泄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任她伤心欲绝地哭泣。 夜风冷凛,夹杂着一丝酒味拂过她们。 酒味?周洁抬起头,公路上迎面走来三个男人,其中两个脚步凌乱,在公路中间东歪西倒地走着,酒味就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赶紧拍拍邱玉莲,“玉莲,我们回去,有人来了。” 邱玉莲抬头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只顾着伤心,忽略了身处陌生环境下,有潜在的危险。 两人低头靠着路边向前走,三个醉汉越来越近,酒气越来越浓。 两人正想着慢慢走过去,不引起他们注意,却听见一个醉汉嘻嘻笑道:“靓女,去哪里呀?是不是等我们啦?” 两人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另一个醉汉嬉笑着两手张开,拦住去路,“靓妹,多少钱一晚?” 周洁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忍气吞声,和醉汉能讲清楚什么道理。邱玉莲抓住她的手臂,紧紧地跟在她身旁。 两人迅速往马路中间走去,想躲开他们。又一个醉汉拦住去路,嬉皮笑脸地说:“不要走呀,陪哥们一起玩玩啦。”并伸出手来摸周洁的脸。 周洁一把挥开他的手,瞥见另一个看好戏的也蠢蠢欲动,心想必须立即脱身,不然三个人纠缠更麻烦。 她当机立断,向拦在面前的醉汉冲了过去,两手使劲一推,醉汉本就站立不稳,猝不及防之下,“咚”地一声跌倒在地。 周洁喊道:“玉莲快跑!”迅速往前跑,邱玉莲赶紧跟上来,两人拼命地往村庄跑去。 几个醉汉也不追赶,还在后面得意地哈哈大笑。 两人跑到村口,随便找个摩托车爬了上去,也不问价钱,叫他赶紧去环宇鞋厂,摩托车很配合地一溜烟窜了出去。 到达了环宇鞋厂,宏大的厂房看起来是那么亲切,周洁鼻子发酸,感觉像是回到了家。她下了车,腿还有点抖。 摩托车师傅说要十五元,邱玉莲二话不说就给了他,能把她们安全送回来,多少钱都不贵。 邱玉莲愧疚不已,她红着双眼对周洁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想那么多,我。。。” 周洁装作若无其事,笑着打断她的话说:“没事呀,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回来路上她也想明白了,那几个醉汉应该只是临时起意调戏她们,如果是小混混她们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真是万幸。 邱玉莲知道她有很多疑问,她们在厂附近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下,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吴小虎家是镇上做生意的,家境不错。他父亲见他游手好闲,就让他去拜师学艺,学会了开车,然后给他买了一辆二手货车,给别人拉货。 邱玉莲家是做预制板的,生意不错,在当地小有名气。 吴小虎来拉预制板时,邱玉莲见他长得十分的英俊帅气,口才也好,对他一见钟情。 吴小虎更是觉得走了桃花运,被邱老板家的女儿看上是何等的光彩。 两人谈起了恋爱,吴小虎擅长甜言蜜语,让邱玉莲深深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在吴小虎的花言巧语下,稀里糊涂献出了自己,并且怀孕了。 邱玉莲的父母得知后,十分生气,未婚先孕,真是丢脸。为了女儿的幸福,只好主动要求吴家操办婚事。 吴小虎的母亲开始拿腔捏调,话里话外说邱玉莲不知检点,就一个目的-—少拿彩礼。 最后邱家妥协,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吴家只象征性地给了一些彩礼,就把邱玉莲娶进了门。 邱玉莲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对其他一切事毫不在意。 过了门后才知道,婆婆是一个非常难缠蛮不讲理的人。邱玉莲的温柔懂事在她眼中是软柿子好拿捏,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呼来喝去。 邱玉莲生性善良,不爱与人争吵,很多时候都暗自垂泪。吴小虎也会安慰她几句,感动她为了他委曲求全。 吴小虎跑运输,朋友遍地。有人介绍他去邻镇帮卖肥料的张家拉货。一来二去,吴小虎和张家的女儿张晓莉偷偷好上了。 在老家会开车的男孩是很受女孩青睐的。所以张晓莉明知他是有妇之夫,却舍不得放手。还不管不顾的发生了关系,然后逼着吴小虎离婚娶她。 邱玉莲一直蒙在鼓里,也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要看好吴小虎,别让别的女人拐跑了,她只当是玩笑话,她相信他是爱她的。 吴小虎和张晓莉也只是逢场作戏,图个一时新鲜,真要结婚过日子,觉得她还不如邱玉莲,哪里想娶她回来。 张晓莉见吴小虎推三阻四,犹豫不决,就告知了她父母,要他们为自己做主。他父母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却又不得不想办法解决问题。 张晓莉的大哥私下找到吴小虎,让他要不离婚娶他妹妹;要不就找人废了他,让他做不成男人。 吴小虎被吓到了,屁滚尿流地回家向父母求助,邱玉莲才知道此事,当时她犹如五雷轰顶,瘫倒在地。 公公生气地拿扫把揍了吴小虎一顿,婆婆又急又气,却对泪流满面的邱玉莲数落,骂她绣花枕头,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活着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 邱玉莲无从辩驳,想不通怎么还成了她的错了?急怒之下,本来身子弱的她小产了。 邱玉莲是传统思想,既然嫁到吴家,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坚决不同意离婚,她更不想便宜了那个女人。 公公婆婆也觉得不可能离婚再娶,他们两厢权衡之下,觉得那个张晓莉性格泼辣,要是娶进门就会鸡犬不宁。这还没进门就把吴家的孙子祸害掉了,八成是个灾星。倒不如唯唯诺诺的邱玉莲好拿捏,看着还挺顺眼了。 后来他们一家商议,让他俩出去广东打工,等张晓莉冷静了再说,实在不行就补偿张晓莉一笔钱。 他们计划偷偷南下,怕走漏风声,也不能找吴家熟识的人。 邱玉莲回家向父母求助,打听到姑姑的侄子刘勇,在广东厂里当了官,决定投奔刘勇,让他帮忙进厂。 刘勇塞一两个人进厂自然是没问题,吴小虎顺利进了厂。由于不招女工,邱玉莲就暂住在陶瓷厂附近的出租屋里。 吴小虎跑运输自由散漫惯了,嫌陶瓷厂又脏又累不是很愿意做,可是轻松的活哪里那么好找呢?很多要靠关系或者机遇。 邱玉莲不想让他一个人辛苦,也想找份工作,她拿着假的文凭去应聘文员,听说要考试,因为怕露馅吓得直接放弃。 吴小虎对此冷嘲热讽,她心想都是你乱搞惹的祸,弄出一堆烦心事,还有脸嘲讽她? 忍耐已久的她爆发了,两人大吵一架。吴小虎天天留宿厂里,她又气又恨,赌气出门找厂,心想管它什么厂,先进了再说,这辈子不见面都行。结果运气好,那天下午就看到了告示,第二天就顺利进了环宇厂。 搬行李走那天,她还是留了纸条给他,以为吴小虎气消了就会来找她。可是一等再等,他还是没出现。她忍不住过去找他,却发现出租屋都易了主。去厂里也没见到他,以为他是还没消气,今天才知道,他已经离厂了。 说完这些,邱玉莲抹了抹脸颊的泪水,苦笑着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周洁久久不说话,她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对爱他的女人,肆意践踏她的感情。 更不能理解邱玉莲还对他死心塌地,一往情深。她有一万种理由离开他,却偏偏选择束缚自己,将自己化作一根藤蔓,依附在吴小虎身上,只要他施舍一点阳光,她就心花怒放。爱得这样卑微,简直低到尘埃里,值得吗? 这些想法在周洁的脑海里翻滚,却不能付之于口。遇见这种男人,邱玉莲已经够伤心了,怎能往她伤口上撒盐?她现在需要的是关爱而不是教导。 周洁轻声说道:“玉莲,不是你不够好,是你男……老公太花心了。” “你说得对,在认识我之前,他就交了好几个女朋友,我以为他结婚后会改变,却是狗改不了吃屎。” 邱玉莲气恨地说完,随后将头埋在手臂间,哽咽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洁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弄到背后,“有什么不好办的?你在厂里,有吃有喝有钱挣,安心上班就是了。也许,他找好工作后就会来接你。” “我怕他不回来了,我们之间完了。”邱玉莲嗡声说。 “怎么会?你们是夫妻,是……有证的,”周洁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她又没结过婚,“领证了就是代表他对你有感情的,不然怎么会结婚呢?” 邱玉莲抬起头,拭尽泪痕,暗淡的眼神中有了一丝神采,“也许像你说的,等他工作安排好了就会回来找我的。” “对呀,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耐心等待就好。”周洁舒了一口气,邱玉莲总算是有了生气,活过来了。 第59章 都是谎言 模具科车间,金科长照例神出鬼没,总会出其不意站在某个人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看她有没有认真做事。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认真上班,就不怕被他抓小辫。 这条流水线有些缺点,刚出烤箱的模具是软软的很烫手,前两个工位的人就要小心,伸手拿模具会被烫到手,要等一分钟之后才行。 最后面的工位也较差,由于出来烤箱时间长了,模具传送到面前时已经降温有点发硬,贴纸时就要使点劲。 最好的位置就是中间,也就是说,多数人都是好位置,就头尾的位置相对较差。 周洁的工位就是在头位,也就是烤箱旁边,她做得快,经常被烫到手。 下午上班不久,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工作。 周洁伸手去拿模具,好烫!她条件反射地猛地缩回手甩了甩,手肘好像撞到了什么,“嘶”,只听身后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她莫名其妙地转头,竟然是金科长!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她吓得赶紧转回头,赶紧工作。 她边做边想,看来是撞到他了,才响起抽气声,有那么疼吗?她觉得是软的呀。 她暗暗计算高度,看究竟撞他哪里了,这么矫情。根据自己坐的高度,金科长站立的角度,天哪,她好像是撞到……他……那个地方! 她顿时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怎么就那么巧啊?撞到那里也许可能大概有点疼?苍天可鉴,她不是故意的,谁叫他像幽灵一样地站在她身后的? 她想道歉,可是又犹豫了。要是被她们知道了多难堪呀,说不定蔡芳会编排她故意挨过去的,到时有理说不清。 还是算了,她不说就天知地知,她知金科长知就行了,何必节外生枝呢?只希望金科长能明辨是非,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金科长脸色铁青,强忍着疼痛后退了两步,恼怒的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没礼貌的中国女人,撞到人连道歉都没有,还若无其事地干活,真太嚣张了! 身上的疼痛让他恼恨不已,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睁着眼吃了个暗亏。他咬着牙站在那里,几分钟后,他缓过劲来,黑着脸回了办公室。 周洁看着脸黑得像锅底的金科长进了办公室,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失,金科长不会记仇?惨了,以他小肚鸡肠的性格,那是一定肯定会记仇的! 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看来她以后得加倍小心了,不能让他有机会报仇雪恨。 步云鞋店,午饭后,赵光辉一家各忙各的。 电话铃响起。这电话是这个月才装的,赵光辉说为了方便进货,还有家里人联系也简单,不用跑到隔壁士多店去接打电话。 赵光辉接完电话,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对李丽华说:“王老板说鞋底到货了,让我去拿,给一千块钱来。” 他又大声向楼上喊:“光明,别睡了,我们去进货。” 李丽华狐疑地问:“不是前几天才进了货吗?怎么又……” 赵光辉打断她的话:“你怎么这么啰嗦?叫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 李丽华声音低了下去,“拿鞋底也不用这么多钱?” “还要不要做生意了?钱不得准备多一点吗?万一有其它需要的呢?女人见识。”赵光辉不耐烦地说。 生意上的事她必须支持,李丽华只好给了他一千块,“晚上客人多,早点回来。” 赵光辉嗯了一声,和赵光明出去了。 李丽华一盼再盼,一直盼到天黑后,客人一拨拨来了又走了,都不见他们回来。 她终于有空了,坐在针车旁边,暗暗思索,两人是不是打牌去了? 以前他偶尔去打一下牌还可以接受,自从赵光明来了之后,两人臭味相投,好像打算在牌桌上赢座金山回来,经常熬夜拼命。 他们打牌到半夜,她说他两句,赵光辉就振振有词:我打牌又没耽误干活,该干的事情一件没少,你管那么多干嘛?“ 她要不是担心他身体,她愿意管吗?天天这样熬夜,迟早要出问题,到时一家大小怎么办? 现在更肆无忌惮了,白天都扔下工作去打牌,店里有生意也不管。。 她每天要做生意要车货,还要煮饭带孩子,累得腰酸背痛,他都看不见,只流连忘返在麻将桌。 李丽华越想越气,怒火中烧,好你个赵光辉,竟然哄骗她,把她当傻瓜一样糊弄。她将手中的鞋面用力一扔,“小翠,关门睡觉!” 夜里一点多,赵光辉两人打开店门进来,打开灯,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李丽华坐在店里的长椅上,怒目而视。 赵光辉有些心虚,强笑着说:“你……干嘛不睡觉,坐这里不冷吗?” “你进的货呢?”李丽华看着赵光辉,冷冷地问道。 赵光辉两手空空,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赵光明堆起笑脸说:“华姐,这么晚了,快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闭嘴!”李丽华瞪了赵光明一眼,再次看向赵光辉,提高声音说:“赵光辉你哑巴啦?你进的货呢?” 赵光明赶紧闭上嘴,摸摸鼻子,这还是嫂子第一次对他说重话,看来是真的气极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得避其锋芒,赶紧夹着尾巴躲进了里间,开始打地铺。 赵光辉无话可说,就懒得解释,直接往楼梯上去,准备上楼睡觉。 李丽华开始还在担心他们出事,听到开门声怒气开始升腾,现在见赵光辉冷漠的表情,更是怒气直冲天灵盖。 她几步冲过去,抓住赵光辉的衣服往后拽。“你给我说清楚!” 赵光辉猝不及防,一下从楼梯上后仰着退下楼梯,差点摔倒在地,他生气地推了一把李丽华,“疯婆娘,你想干啥?” 李丽华被他负气一推,娇小的身子稳不住,“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啪”撞倒了一个凳子,自己也摔倒在地。 她恼羞成怒,这个挨千刀的死男人,竟然对她动手了!她瞬间怒火攻心,抓起旁边的凳子掷向赵光辉,大声吼道:”你还我的钱来!” 赵光辉躲过凳子,凳子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再叮叮咚咚地滚落在地上。 阁楼上的悦悦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早已惊醒的小翠赶紧安抚她。 李丽华听到女儿哭声,心疼极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这个挨千刀的,天天就知道赌,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 赵光辉心里烦躁,今晚输了钱心情很不好,本来压抑着不想和她吵架,她偏要胡搅蛮缠,他大声说:“钱都输光了,怎么啦?我赢钱的时候你怎么不闹?” “赵光辉,你个没良心地,那钱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给你打牌?一家大小还要不要吃饭?你个烂赌鬼,我瞎了眼才嫁给你……” 李丽华一边哭诉,一边将身边筐里的皮料、线筒、鞋楦往赵光辉身上乱扔,屋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赵光辉一边躲闪一边吼道:“你闹够了没有?别太过分啊!” 赵光明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心里叹气,哥哥也真是的,女人哄哄就过去了,他偏要和她硬碰硬,现在闹得都下不来台。他向赵光辉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嫂子扶起来。 赵光辉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今天的确自己不对,哄骗了她,就走过去拉李丽华,“深更半夜的,你嚎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钱输了,我明天把它赢回来就是了。” 李丽华止住哭声,一把甩开他的手,骂道:“你还死性不改?生意还要不要做?” 赵光辉用力将她抱起来,笑着说:“行行行,我不打牌了,上楼睡觉去。”李丽华见他难得地服软,心中气消了不少,一把推开他,自己先上楼去了。 赵光明向赵光辉竖起了拇指,赵光辉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 周洁怀着愉快得心情,脚步轻快地迈出厂门。 最近车间的机器已经调试好,次品就少了,很少加班。前两天她就想去鞋店看赵光明,遇到寒潮,冷的不想走动。今天气温回升,真是上天怜悯她,让她可以解除相思之苦。 来到店外,她的心竟然”怦怦“直跳。她轻抚胸口,迈步进了店里。 ”华姐,还在忙呀?”她欢快地向坐在针车旁发呆的李丽华打招呼。 李丽华沉闷的脸上挤出了笑容,“小洁来啦,随便坐。”然后低头做事不看她。 周洁一怔,李丽华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在生气。 小翠抱着悦悦从里间出来,向她笑了笑。 周洁伸出手,“悦悦,抱一抱嘛。”悦悦照样紧紧搂着小翠的脖子不松手。 “悦悦,长脾气啦。”周洁笑道。她仔细听动静,赵光明又不在家,心里疑惑顿生。 周洁从侧面瞅了瞅李丽华,眼睛微肿,满面憔悴,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木然机械地车着鞋面。 他们发生什么事了?吵架了? 她用眼神询问小翠,小翠看了她一眼,抱着悦悦就往外走。 真有事?周洁愣了一下,随后跟出去,嘴里说道:“我就不相信悦悦不让我抱,今天必须抱一抱。” 她出去笑着硬抱过悦悦,悦悦小嘴一撇准备开哭,小翠忙抱回去,拍着她的背,小声说:“周姐姐,昨晚他们吵架了。” 周洁低声问:“为什么吵?” 小翠想起李丽华的话,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华姐那么难过伤心,她想周姐姐可能有办法。就说道:”赵哥他们去打牌,把进货的一千块输光了。” 周洁心猛地往下一沉,有气无力地问:“他们两兄弟一起吗?” 她很希望小翠摇摇头说不是,但是小翠用力地点点头,还补上一句,“今天他们又去了,说是要赢回来。” 周洁感觉双腿快承受不住体重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努力地保持着站姿。 “那——我上次来,他们就是打牌去了?” “嗯,华姐不想你们吵架,就骗你了。” 太过分了!赵光明竟然欺骗她,华姐也帮着隐瞒她,她就像个傻瓜被他们哄得团团转。 最可恨还是赵光明,什么难进厂,什么学技术,什么帮大哥的忙,都是谎言! 而她还在担心他理解他鼓励他,真是天下第一傻!她不怪李丽华的隐瞒,她是善意的,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赵光明! 小翠见她变了脸色,呆在一旁不敢出声。 周洁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拍拍小翠的背,“抱悦悦进去,别着凉了。”小翠听话地进了店里。 周洁看着李丽华那憔悴的面容,想安慰她,自己也先心酸了,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她对李丽华说:“华姐,我先走啦,你要多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不等她回应,趁着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快速走出了店门。 第60章 受罚 周洁脚步沉重地走在回厂路上,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热闹的街道透着刺骨的寒意;路边的树木变得狰狞,张牙舞爪地注视着她;高高的路灯发出刺目的光芒,照得她遍体生寒。 路边窃窃私语的情侣,是否在谈论她的不幸? 她仰起头,暗黑的天空深邃幽远,无穷无尽。 泪珠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里,冰冷刺骨,凉到了心底。 赵光明食言了!他将曾经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且越赌越大,输赢上千的赌桌都敢往上爬。一千多块啊!那是她好几个月的工资。 她本以为远在他乡,就远离了赌博。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不应该是努力工作赚钱回家吗? 她想错了,她忽略了物以类聚的规律。 他们的关系就在今天终结!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心底有个声音:让他改!她知道是心底的那点不舍,不舍得放弃与他有过的快乐和甜蜜。 可是如果他改不了呢?那她以后该怎么面对?是像华姐一样整天以泪洗面吗? 不,她决不妥协! 晚上周洁失眠了,辗转反侧。想她以后该何去何从,想他还有没有可扭转的办法,想他们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一直到凌晨四点,她才朦胧睡去。 早上六点多,针车部的女孩子们起床了。周洁被吵醒,脑子里马上又想起昨晚的事,头一阵涨痛。 整个上午,她沉默寡言地上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邱玉莲注意到她今天状态不佳。中午吃饭时,关切地问:“你今天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周洁扯着嘴角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她不习惯吐露心事,很多事只能自己面对,别人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邱玉莲很笃定地说:“肯定有事!你从来不像这样萎靡不振的,你一直很坚强,我都是把你当成学习的榜样。” 周洁苦笑,什么榜样啊,她是傻子的榜样还差不多。 邱玉莲拉住周洁的手,“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就算我帮不上忙,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很多。”她是有切身体会的。 自从得知吴小虎不告而别之后,邱玉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用以压制对他的思念,反而让她整个人充满了活力,渐渐把组长当得游刃有余。 周洁知道她担心她,但是她只喜欢与人同乐,不习惯让人分忧。 她揉着太阳穴说:“额,我只是头有点痛。” “是不是感冒了?我去医务室帮你拿点药。” 周洁拉住她,笑着说:“不用,现在好多了。” 下午上班后不久,正是最犯困的时候,大家都不想说话,机械地做着千篇一律的动作。 不知什么原因,传送带上断货了。在等货的间隙,周洁支着头,闭目养神。 “嘭!”身下的凳子强烈地振动了一下,周洁猛地睁开双眼,回头一看,金科长面目狰狞地瞪着她。 原来是被他踹了一脚凳子。这么大力,是不是脚趾头踢断了,才这副吓人的表情? “叽里哇啦!”金科长吼道。 周洁看着金科长扭曲的脸不明所以,旁边的高翻译适时说:“他叫你站起来,还有你!” 周洁站起身来,暗暗心惊,这下开小差被金科长抓了个正着,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她。 对面的陈红也满脸惊慌地站了起来。周洁想,怎么还有一个垫背的?陈红真是运气不好。 看来今天她们少不了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训话,训就训,反正自己也有错。 金科长向高翻译咕噜了一句,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周洁很惊讶,他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吗?不报仇雪恨了? “你们跟我过来。”高翻译开口打破她的幻想。 两人忐忑不安地跟着高翻译来到大门口处,金科长早已背着手等在这里。 高翻译指挥两人面对门外,并排站好。 周洁心想这是要罚站呀,还站在门口示众,真想得出来。 她想起读书时回答不上问题,被罚站着听课,那时为啥不好好学习呢?省得在这受这个鸟人的气。 “叽里哇啦…”金科长突然发出一声暴喝,两人都吓得身子一抖。 高翻译马上进入专业翻译状态,高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睡觉?”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肯定是想睡觉才睡觉,难道是因为想吃饭所以睡觉? 对于这么弱智的问题,两人都选择拒绝回答。 他那么大的火气,什么回答都不管用,只会火上浇油。 金科长看着两人低头不语,就像两根木头,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藐视! 他恶狠狠地说:“?¥!\\u0026……” 周洁看着脚尖,反正听不懂,就当他狂犬病发作在狂吠。 她还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怒目圆睁,青筋暴出,头发都竖起一大片。 真是斯文扫地,素质全无。有必要发这么大火吗? 就好像她两个刚才不是打了个盹,而是去挖了他家的祖坟! 高翻译冰冷的声音响起,“金科长说,你们不遵守厂规,上班睡觉,必须接受惩罚。” 罚站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扣工资? 金科长向高翻译咕噜一句,高翻译:“举起手来!” 周洁和陈红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是要干嘛,缓缓地举起一只手。 这是要她们发誓吗?她该怎么说好呢,再睡觉就天打五雷轰? 金科长又爆吼一声,他已经不要一点颜面了,像是骂街的泼妇。 “两只手都举起来!快点!”高翻译也大声吆喝。 此时周洁明白了,金科长要的是向他投降,向他臣服,满足他极度膨胀的私欲。可是,哪怕是扣工资,打耳光她都可以接受。这极度侮辱人格的动作,她不愿意做! 陈红颤颤巍巍地开始举起另一只手,见周洁没有动作,又停了下来。 金科长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今天新仇旧恨要一起算!这样还可以杀鸡儆猴,让她们知道,藐视上司是什么下场。 他见周洁纹丝不动,顿时怒火中烧,这个他见到就觉得身上某个地方痛的女人,还在顽固抵抗! 他转头向高翻译吼道:“让她举起手来!” 高翻译吓得一哆嗦,马上执行命令,上前一步对周洁叫喊道:“举起手来!两只手都举起来!” 她见周洁眼泪在打转,还要对她怒目而视,真是太不识时务了,胳膊能拧过大腿?鸡蛋能硬过石头? 她怕金科长再向她开火,直接上前,抓住周洁的手,用力向上举起。 周洁想放下来,被高翻译用力拍打了下胳膊。 “举高点!”此时高翻译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笑意。 陈红见状,马上高高举起了双手。 周洁此刻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想一头跑回宿舍收拾行李出厂,老子不干了!转念又想到再找工作是个难题,还有过几天要发工资了,跑了就没有钱,她要怎么活下去? 现实很残酷,不能任性而为!屈辱的眼泪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滴答在胸前,打湿了一大片工衣。 陈红也泪流满面,不断抽泣。 金科长对此深感满意,脸色恢复了正常,不再脸红脖子粗。 他背着手得意地离开,高翻译赶紧跟上前去。 周洁见那对狗男女离开了,放下一只手擦了一下眼泪,远处马上响起了金科长的吼叫,高翻译喊道:“不准放下手!” 这个韩国鸟人,竟然随时关注着她们。 邱玉莲远远看着周洁受罚,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难受极了。 她鼓起勇气,跑去向高翻译求情:“高翻译,麻烦你劝劝金科长,她们已经受罚了,让她们回来做事。” 高翻译斜睨了她一眼,“你最好少管闲事!” 邱玉莲欲言又止,再不敢出声了。 高翻译见周洁两人手臂又降低了高度,就走向她们。现在正是向金科长展现她忠心的最佳时刻,她岂能放过? 她走到近前,觉得她们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四环素牙粒粒在目。 然后她严肃地说:“怎么又下来了,举高点!” 见周洁双目含泪瞪着她,高翻译扬起下巴说:“看什么看?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说完扬长而去。 这狗腿女人和韩国狗真是天生一对,臭味相投! 周洁不知道这惩罚要到什么时候,她问陈红:“要不我们跑了?太丢人了!”只要陈红同意,她就不管那么多了,先找回尊严再说。 陈红期期艾艾地说:“我也想跑,但是还有几天就发工资了,跑了就没有钱了,不划算。” 是啊,在这种情况下,脸面哪有工资重要呢? 隔壁仓库做搬运的几个男孩路过门口,都惊讶地望着两人。一个男孩竟然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周洁又气又恨,明知道她们在受罚,还跑来看热闹,真想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她决定把目光化作利箭,向那个不知死活的男孩射过去。 男孩被她的目光刺到,才从痴迷的状态中醒来,马上拔腿跑回仓库,“大家快去看,模具科最漂亮的女孩子在受罚呢,真可怜!” 于是仓库的男孩子你方唱罢我登场,都过来浏览一下。只见那女孩子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泪珠,真是我见犹怜。他们也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抚慰,希望她要坚强。 周洁已经麻木了,垂下眼帘,任凭他们像看猴子一样地参观她。她也不再流泪,弱者的眼泪除了带来同情,没有一点帮助。 高翻译过来提醒了她们两次,在第三次出现时,似笑非笑地问:“你们知道错了吗?” 见两人并不理她,她冷冷地说:“去向金科长道歉,说声对不起,就可以回去上班。” 两人舒了一口气,放下已经酸痛到降低了许多高度的双手,跟在高翻译身后,走向办公室。 高翻译打开办公室的门,金科长双腿翘在办公桌上摇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陈红对金科长弯腰说:“对不起。”金科长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周洁,等待她的道歉。 周洁能感受到他很是趾高气扬,心里想着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的样子,看他还得意不?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微微低头,抿了抿嘴唇,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金科长嘴角微扬,不再刁难,手一挥,两人马上转身离去。 第61章 不想干了 周洁和陈红出了办公室。 邱玉莲赶紧迎上前来,拉着周洁的手臂,内疚地说:“我在计数,没注意到金科长,不然我就提醒你了。” 周洁拍拍她的手,摇摇头表示没事。 回到工位,旁边的女孩赶紧解释,“我当时低着头,真的不知道他来了,像鬼一样。” 其他的女孩子也纷纷指责开骂: “死韩国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我看见他来了,谁知道他是来找茬的。” “明明当时断货了,他还要发脾气,真是变态!” “韩国鬼子,没人性!”蔡芳不甘落后,也加入骂人行列。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指责金科长,气氛空前的和谐。 周洁见她们并没有因此事嘲笑她和陈红,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自己明白,是金科长公报私仇,不然不会有这么严厉的惩罚,只是连累陈红遭受池鱼之灾。 她笑着说:“没事,不就举个手吗?他以为这就能打垮我?太小看人了!” 心里说:变态的韩国佬,等领了工资,老子不干了! 晚上下班,周洁回到宿舍,马上卸下坚强的伪装,一头扎进被子里放声大哭。 感情的不顺,工作的挫折,在短短的两天内相继发生,她柔弱的肩头撑不住啊! 周洁在无人的宿舍里哭得天昏地暗,希望心中的屈辱心酸都随着眼泪流淌出来,待到泪水干时,那些辛酸的经历就会全部消失。 片刻后,她渐渐平息下来,忽又想起赵光明,他怎么不来找她?连个解释都没有吗?对她是这样的不屑一顾。 想到这些,她又伤心地呜咽起来。 “505周洁,有人找!” 楼下好像有人在叫她,周洁止住哭声,屏息静听。 “505周洁,外面有人找!” 那女孩话音刚落,周洁已冲到阳台,眼泪挂在脸上,开心地回答:“好,知道了,谢谢!” 她马上洗脸梳头,看着镜子里红肿的双眼,怎么见人呀? 忽然想起这都是拜赵光明所赐,还见他干嘛?不去了,让他等着去!她赌气坐在下铺上。 诶,把头发放下来披着会不会好点?把两边头发往脸上拢一拢看能不能挡住。她起身照镜子,不行,像个女鬼一样。 咦,怎么还是在想着出去? 不管了,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出去吓死他算了。 她现在迫切需要他的肩膀靠一靠,倾诉她的委屈,给她安慰。 她三步并两步下了楼,脚步不听使唤地快速往前迈。在离厂门口不远处,她强迫自己放慢脚步。 她不是还在生气吗?不是决定分手了吗?那她这么心急干什么? 夜幕下的环宇鞋厂门口,人影绰绰,不断有人出来进去,路边的小店顾客盈门,十分热闹。厂门外站着许多男男女女,翘首等待他们在意的人。 赵光明站在厂门口对面的路灯下,眼巴巴望着门口。这里比较显眼,一出门口就能望见,他每次都在这里等周洁。 她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不想见他了?他有些忐忑。 昨晚听小翠说她来过,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他有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害怕失去她,他知道打牌是踩了她的底线,但是他可以狡辩……解释的嘛。 如果她不出来,他就没法解释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叫人传信,门口出来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单凭身型和走路姿势,他可以断定那就是她。 只见她快速地扫了一眼他这方向,他赶紧笑着向她挥手,她却往另一边走去。难道她没看见?他这么英俊潇洒、身姿挺拔,竟然被她忽略?脑海中瞬间灵光闪现,她是故意的! 赵光明快步追上她,拦住她的去路,笑着说:“妹妹,哥哥在这里呢。” 周洁白玉般的小脸紧绷,眉眼低垂。见他挡住道,迈步走向左边,赵光明马上往左,她往右,他也向右,嘴里笑道:“才几天不见,你连男朋友都不认识了吗?” 周洁抿紧嘴唇,还是不回应。 赵光明两手握住她的肩头,定住想逃跑的她,打趣说:“进了大厂就是不同,脾气也变大了。” 周洁想甩掉他的手,挣扎了几下,却是徒劳,就将头扭向一边,表示她很不满。 赵光明看着她那娇美的脸蛋,悸动之下把她揽进怀里。 周洁奋力将他推开,羞恼地说:“不要脸!”便往前走去。 大门口那么多人,他也敢搂搂抱抱,真是丢人。 赵光明追上来说:“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脸呢?” 周洁听后嘴角上扬又马上快速收起,他就是有本事几句话就让她破功。 “这几天你怎么不来看我,我天天望眼欲穿地等你。”他厚颜无耻地说。 周洁直想翻白眼,他真能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十分的不要脸! “你每天那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她嘲讽道。 “你是大事,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 他还是顾左右而言其它,闭口不提他打牌的事。 周洁没了耐心,转身面对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又打牌了?” 赵光明才发现她的眼睛有点红肿,伸手去抚摸她的双眼,“你怎么啦?”她这么伤心吗?看来她的底线真不能碰。 周洁拂开他的手,冷声说:“回答我的问题!” “额……”他似乎难以启齿。 看来他还不想承认,她转身就走,从此他们就是陌路人! 赵光明慌忙拉住她,“别激动,听我说,其实……我也是在挣钱。” “挣钱?”周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怀疑。 她提醒自己,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这里人多,我们边走边聊,我详细讲给你听。” 赵光明试探地去牵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对,便紧紧握住,心里很满足。 赵光明告诉周洁,他的确是在打牌。 眼看快过年了,过年总得给自己女朋友买点衣服鞋子这些,他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于是就想到打牌挣点钱。 他也不是凭运气去打牌,是和他哥合伙,两人事先约定暗号,在牌桌上相互传递消息,很有效果,并且屡屡得手,赢了不少钱,这不比打工来的强吗? 周洁却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赌术丝毫不感兴趣,听他的意思,赌牌好过进厂,原来这就是他不愿找厂的原因。 她直视他的眼睛,生气地说:“你说打牌是为了我?以为我会很感动?你想错了,哪怕你赢座金山回来,我也不稀罕。做正当的职业,就算少挣一点,用得心安理得。我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你懂吗?” 他这种行为是出老千,曾经听父母说过有人出千被砍断手,多么恐怖!久走夜路会撞鬼,她不想赵光明有那一天,只有早点阻止为妙。 周洁见赵光明沉默不语,继续说:“你看因为你带动大哥打牌,让华姐和他吵架打架,你不觉得内疚吗?” 赵光明点点头,“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打牌了,真的。”为了不失去她,他打算收手了。 周洁又说:“我自己能挣钱,不用花你的钱,你何必要靠赌牌来挣钱呢?走正道不好吗?” 说到挣钱,她一下想起今天为了金钱所受的委屈,眼泪突然就汹涌而出。 赵光明以为是他表达得不够坚定,慌忙抱紧她,“我不打牌了,我发誓!我真的不敢打了。”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小声呜咽,肩头一抽一抽的,伤心地哭泣。 赵光明见越哄她眼泪越多,慌了手脚,抓起她的手,向自己的脸上打去,“我真的不打牌了,你打我骂我,别哭了,好不好?” 还是无济于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拍着她的背,任她在怀里哭个够,女人真的是水做的,他相信了。 周洁哭够了,擦干眼泪,才将下午发生的事告诉赵光明。 他心想原来如此,白挨了一巴掌。 他咬牙切齿地说:“这韩国佬真不通人性,哪天我见到他要把他打成猪头,让他满地找牙!” 周洁破涕为笑,真如带雨的梨花骤然开放,楚楚动人。 赵光明情不自禁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含羞推开他,正色说:“我不是想你去揍他,我不想干了,领了工资就出厂,看见那个变态就难受。” “行啊,你出来,我们租个房子先住着,然后再慢慢找厂。”他戏谑地说。 “你想得美,没结婚我才不会……”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赵光明笑道:“逗你的啦,这样,我去找我姐夫,让他介绍我们进他那间厂。” 这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计划,如果周洁很在意打牌这件事,他就去姐夫那间厂上班,到时肯定要带上她一起。他还担心她不愿出厂呢,这样倒是少费口舌。 “容易进吗?” “他好歹是个干部,弄一两个人进厂没问题。” 周洁心里暗自欢喜。她现在最迫切的事,就是远离这个伤心的地方。进好点的厂不容易,她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她出厂,谁知道他这么爽快。 赵光明揽住她的纤腰,双目含情看着她:“我帮你解决工作问题,你难道不表示表示吗?” 她睁大眼睛,要怎么表示,请他喝一杯吗?正思考着,赵光明火热滚烫的唇印了下来…… 她最终又不争气地沦陷了。 第62章 等待 宏达鞋厂。 方彦刚安排完工作,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厂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文员陈莉用甜美的声音播报:“中仓方彦,请到办公室接电话。”连续播报了两次。 方彦马上起身,思忖难道是赵光美,前两天不是才通过话吗? 他来到相隔不远的领导办公室,拿起电话:“喂?” “方哥,是我。” “是光明啊,有什么事?” “我和女朋友想进你的厂,最好是进你的仓库上班,你给安排一下。” “额……”他正在盘算。 “怎么,不方便吗?”赵光明语气有些不善。 “不是,就是这工作岗位现在都是满的,起码要年后才可能有。”方彦赶紧解释。 “那就等过完年,你提前安排好。” “那也——”方彦还没说完,赵光明已挂断电话。 他看着手里的话筒,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方彦回到办公室,陷入沉思。把他们弄进厂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要求必须进仓库来,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环宇鞋厂1号发工资。模具科的女工们同一天进厂,大家工资都一样,因为不够一月,才两百多块钱。 周洁捏着手中薄薄的黄色信封。心想,如果赵光明姐夫那边顺利的话,压的一个月工资是拿不到了。 工资领到了,她就该计划出厂的事情了。先写张辞工单试试,她估计,百分之九十九金科长是不会批的。 但是也要写,去碰碰运气,说不定金科长突然脑子短路,或者早就想让她消失,一下子就签了呢? 如果不签字的话,那就有点麻烦。没有辞工单,开不了放行条,行李什么的就没法带走,等于净身出厂。 那可不行,她的行李是她花那么多钱买的,再进厂就可以不用买了。无论怎样的艰难,她必须带出厂去。 厂里提前贴出放假通知了,腊月二十七放假,正月初八正式上班。要回家的员工提前报名,厂里提供代购车票服务。 周洁看了告示,不禁感叹,大厂还是好,不用自己求爹爹告奶奶去找火车票,也就不会像她那样钻火车了。虽然多一点劳务费,倒是省心很多。 晚上,周洁去邱玉莲宿舍串门,她已经搬到了下铺,方便多了。 周洁问她:“你这宿舍也有空床位了?” “是啊,发了工资第二天就走了三个人,现在不像以前,几天就招到人了,估计要年后才有人来住了。” “我宿舍也是一样,你来啦,她又走啦,主要是针车部门太辛苦了,每天才睡五六个小时。” 邱玉莲笑道:“还好我们科不加班,是不是该庆幸运气好呢?” 周洁低下头,小声说:“我年后要离厂了。” 前两天赵光明告诉她,他姐夫说年后才有空缺。她很无奈,只好在这水深火热的厂里,耐心地等待。 邱玉莲睁大眼睛,“为什么?干得好好的,进这样的大厂可不容易。” “不瞒你说,从受罚的那天起,我就决定不干了,就为了领工资忍下来的。” “那件事都过去了,你何必在意呢。” ”我很在意,每次进车间门口我就会想起那天的狼狈。每天上班,我都战战兢兢,怕被金科长再罚一次。”周洁情绪激动的说:“我每天都过得很难受,只想早点远离这里。” 邱玉莲没想到,她表面开开心心的,心里却是这样的煎熬。 她黯然说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打算去他姐夫的鞋厂,离这里坐车大概半小时。” 邱玉莲有些伤感,“那么远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周洁微笑着说:“也不远呀,要不我给男朋友说说,我们一起过去。” “算了,我不想去当电灯泡。只要你开心,我支持你。” 周洁问邱玉莲有没有吴小虎的消息,邱玉莲摇摇头说:“家里来信说,他家也没有他的消息,人间蒸发了一样。”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周洁气恼地说。这个男人不负责任,没有担当,又花心滥情,根本不值得托付终生。只是邱玉莲木已成舟,总不能劝她离婚? “我想过了,我和他其实不合适,我只想两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他却是朝三暮四,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邱玉莲眼神暗淡,“我也不期待他回来了,先打几年工,等到哪天厌烦了,就回老家去,平平淡淡的孤独终老。” 她消极的话让周洁吃惊,她不赞同地说:“你要是真想开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的,你这么漂亮温柔,多的是男孩子喜欢。” “一个结过婚被抛弃的女人,没有人愿意要的。”邱玉莲苦笑。 “你总是这样看轻自己,吴小虎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你,你要相信自己,你没有错,有错的是他!” “我只想有个人能对我好,爱护我,可就是这么难,”她看着窗外说:“这就是命。” 周洁无言以对,人的惯有的思维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希望她以后会真的想通了。 腊月二十七厂里放假了,周洁睡了个懒觉,然后去找邱玉莲。邱玉莲惊讶地问:“你不去找你男朋友吗?” “男朋友以后可以天天看,你可是难得看到了,这几天我陪你玩。” 周洁已经和赵光明说好,除夕那天来接她。反正他哥店里这段时间特别忙,她什么都不懂,帮不上忙。这几天就和邱玉莲疯玩一下。 两人来到镇上,服装店是她们最喜欢的地方,模特身上的衣服漂亮又时尚,不过看看那令人瞠目的价格,摸摸干瘪的钱包,还是逛十元店,两元店比较适合她们。 两人来到饰品店,周洁看上一个蓝孔雀发夹。孔雀的尾巴上镶嵌了闪闪发光的小珠子,十分漂亮。她一看价格,十五元,太贵了。 邱玉莲见状说:“这发夹漂亮,你戴上肯定很好看。” “不要,太贵了,厂门口的发夹才五块呢。” “那能一样吗?我买了送给你,老板,收钱。”邱玉莲迅速把钱递给老板。 周洁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着急的一边掏钱一边对老板说:“老板,把钱还给她,我自己买。” 邱玉莲按住她的手,“难道你嫌弃吗?” 见周洁摇摇头,她又说:“来,把头发放下来,我给你戴上。” 邱玉莲帮她解开马尾,让她黑亮的长发披在身后,再在耳边各挑起一络头发到脑后,将孔雀发夹戴上。 放下头发的周洁,更成熟,更妩媚,她由衷地说:“其实你头发披起来好看。” 周洁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笑着说:“我妈一直不让我披头散发的,说不矜持。” 邱玉莲笑道:“她是保护你,头发放下来太好看了呀。” “你乱说。”周洁害羞地说。 “不信你就问问你男朋友。” “不问,我怎么样他都必须说好看。”周洁扬起下巴,傲娇地说,就像她头顶上的孔雀。 邱玉莲想,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她那样的自信呢? 两人来到手表店门口,打算进去买表。石英表带不了几个月就坏了,她们早就盼着来镇上买好看一点的。 周洁拉住邱玉莲说:“先说好,这次我付钱,不然我就不进去了。” 邱玉莲没办法,笑道:“好,那我去选最贵的。” 周洁笑着点头,“没问题。” 她们两人都看上同一款手表,表链是由一朵朵小花串联起来,显得特别精致。最后周洁花了二十五块买了两条。 邱玉莲看着手表说:“以后,我想你的时候就看看这块表。” “你想我的时候就应该来看看我才是。” ”看这个方便。” 除夕,是全民大团圆的日子,那些千里迢迢奔赴回乡的人们,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团聚。身在异乡的打工者们,也会和亲朋好友约在这一天庆祝一下。 一早周洁就梳洗打扮,戴上孔雀发夹,穿上红色外套,等待赵光明的到来。她本想邀约邱玉莲一起,被她拒绝了,她说要去和其他工友逛街。 周洁在阳台仰望天空,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真是个好天气! 不久,有人传话周洁有人找。 她欣喜地下楼,飞快地一头跑出厂门,顿时愣在当场。 厂外除了赵光明以外,还有赵光辉一家三口,加上小翠,另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长得仪表堂堂又显得温文尔雅。一众人等都笑眯眯地看着她。 周洁想起刚才迫不及待地冲出来,真是太丢人了,脸瞬间发烧。她本以为是赵光明一个人来,却是一大群人来接她,让她受宠若惊。 赵光明见周洁愣在那里,心中好笑,对她介绍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方哥,我姐夫。” 周洁红着脸叫了一声“方哥”,就再不好意思说话了。 赵光辉说:“现在人到齐了,我们去哪里逛?” 李丽华笑道:“去镇上,那里今天肯定热闹。” 赵光辉看向方彦,“方哥,你觉得呢?” 方彦摆摆手笑着说:“我无所谓,怎样都行。” “好,那就去镇上。”赵光辉作了决定。 一行人边走边聊,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们在前面走着谈天说地,周洁和小翠跟在后面。小翠问东问西,好奇地打听厂里的情况,一副向往的样子,周洁详细地解答,对她说打工并不好玩,能不打工就不要打工。 赵光明放慢脚步,来牵她的手,她赶紧挥开,小翠在一旁傻傻地笑。 一天下来,周洁对方彦有了些了解。他上过大学,在仓库当管理。说起话来文质彬彬,让人如沐春风。 晚上,大家齐齐动手,做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大家举杯祝贺:新年快乐!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屋里的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除旧迎新就在今宵。 周洁心里却有些失落,她听方彦说进厂要大概一两个月,那她真要度日如年了。 赵光明送她回厂时,她对他说:\\\"我不怕累,要不让方哥先安排做普工也行。“ “做普工说不定又要受气,还是等待当仓管,至少他不敢给你气受,不然我第一个修理他!”他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煞有其事。 周洁听了甜滋滋的,俏皮地说:“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就先在车间受苦,等待你的救援。” 第63章 第三种方式 新年第一天,赵光明早上来厂里接周洁,给她带来了新年礼物:一双步云鞋店出产的黑色真皮高帮鞋。 那黑亮的皮面,细致的针脚,鞋底的牢固度,充分显示了做鞋人的用心。 赵光明傲娇地说:“这是我亲手裁剪的,鞋底也是我亲手上的。能穿上我做的鞋,是你的福气。” 周洁低头望着脚上的鞋,笑着反驳道:“我能穿你做的鞋,也是你的福气好。” “真没良心。”赵光明故作失望的样子。 周洁觉得是应该夸一夸他,就抬眼望着他,眼神晶亮,“这款式很好看,我喜欢,你真有眼光。” “那应不应该感谢一下我?” “嗯,谢谢。” 赵光明指着自己的脸,“啵一个。” 周洁有些害羞,她从来不会主动亲他。不过看在他亲手做鞋子的份上,破个例也不是不行。 望望四周,人不算多。她红着脸,扬起下巴,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不行,没有亲响,重来!” 他很不要脸的把一张俊脸伸在她面前等着。 周洁没办法,又使劲在他脸上“巴”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收回,他迅速在她的红唇上吻了一下,得意地笑了。 下午回到厂里,她去找邱玉莲。她见到她的新鞋,无比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人又长得帅,对你还那么温柔,你的命真好啊。” 周洁笑笑不说话,心说,他什么都好,就是爱打牌不好。不过她不愿让别人知道男朋友的缺点,让他在别人眼中保持完美形象。 接下来几天假期,周洁有时候和赵光明逛街看录像,有时和邱玉莲上街欣赏衣服首饰,买不起也可以过过眼瘾啦。 实在逛累了,就呆在宿舍看小说。那些小书店,杂货店门口经常有处理的书籍,一块钱就可以买到,她买了好多本打发时间。 幸福的时光往往过得飞快,上班难捱的日子就显得那么漫长。 仿佛一转眼,厂里就开工上班了。周洁身在曹营心在汉,时时考虑出厂的事。 她找邱玉莲要来辞工单,看到上面要填离厂原因,她写什么好呢?其实她真想写上:领导没人性,准备跳槽!金科长肯定会被气得面目狰狞。 她笑了起来,提笔写上:有事回家。 辞工单交上去后,周洁照样认真工作,虽说注定要走,她也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对得起厂里的一日三餐饭。 三天后。 邱玉莲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她的辞工单。邱玉莲将辞工单递给她,摇了摇头。周洁耸耸肩,结果早就在预料之中。 金科长怎么会有菩萨心肠?让她既可以领工资又可以带上行李,没有一点损失地出厂。要想他签字,除非河水倒流。 旁边的女孩惊讶地问道:“周洁,你辞工了?” 周洁也不隐瞒,“想辞工,不想干了,可是金科长不签字。” 对面的陈红马上说:“我也不想干了,可是没找到厂,你找好了吗?” 周洁点点头。 “这么容易吗?”陈红十分羡慕。 邱玉莲笑道:“她有个能干的男朋友呀。” 周洁苦恼地说:“还不知道怎么出厂呢。” “这个呀我知道,我们……” 蔡芳正准备详细道来,邱玉莲做手势,“嘘——”她赶紧住嘴。大家都知道,八成是金科长出现了,都默不作声,闷头工作。 周洁按捺住激动的心跳,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等一下就找蔡芳问个清楚。 饭堂里,蔡芳详细地向周洁和邱玉莲解答了疑问。 没有辞工单,都视为自动离厂。 自动离厂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什么都不要,净身出厂,安全方便,每晚6点厂门开放时都可以出厂。但是损失比较大,选择的人几乎没有。 第二种方式,也是最多人选择的方式,就是里应外合。将衣物穿出厂,找个隐蔽的地方脱下。如此往返几次,衣服和一些小东西可以带出来,但是其他被子等日用品就只能放弃。 相对第一种,这种方式降低了许多损失。 第三种方式,有一定的难度和风险,但是你所有想拿的都可以带出去。因为很有冒险性,选择的人不多。 周洁一听非常心动,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带出去。 “蔡芳,什么方式,你快说。” 蔡芳笑笑说:“其实我不建议你选这方式。” 周洁说:“先说来听听。” 第三种方式,就是上房顶。她们六栋的宿舍大楼,在三楼有两个房间,打开窗户就是这饭堂顶棚,蔡芳就在其中一个房间。 只要通过窗户上到顶棚,把行李拖到顶棚边缘,再用力扔出围墙就行了。 前提是,要尽量靠近房顶的边缘,否则可能扔不出去,掉在围墙里,就白费功夫,大概率被保安捡去没收。 还要注意的是,房顶是倾斜的,如果操作不好,有可能会连人带包掉下去,非死即伤。 另有小概率会被保安发现,抓住后会以小偷身份押送派出所。 周洁和邱玉莲听完第三种离厂方式,面面相觑,这也太惊险刺激了? 邱玉莲马上说:“小洁,你选第二种,我帮你穿衣服出去。安全又保险。” 周洁摇摇头,“也不一定保险,要是来回几次,被保安发现,到时候还是以小偷论处。” “但是安全呀,安全第一。”邱玉莲劝说道。 蔡芳说:“第三种虽然危险,但是所有东西都带出去了。我见过两次,她们都很顺利,我觉得只要克服恐惧,没有恐高症,值得一试。” 邱玉莲急忙说:“太吓人了,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还有保安问题怎么解决?” “那只是小概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必去冒险呢?” 两人争执着。 周洁抬头望了一眼头上高高的房顶,低头沉吟不语。 两人不再争执,望着她看她选择。 周洁微微一笑,“我倒觉得,蔡芳说的对,我想试一试。” 蔡芳赞赏地点点头,“要是我哪天不想干了,也会选择这种方式。” 邱玉莲见她们意见统一了,暂时放弃游说,心想周洁是一时冲动,等就她两人时再劝劝周洁,没必要为了几百块行李去冒生命危险。 当晚,周洁迫不及待地跟蔡芳去观察地形。邱玉莲一路跟随,心想,她探探情况也好,也许她见到真实情况就会改变主意。 蔡芳宿舍同样冷冷清清,针车部还没下班。周洁来到窗边,窗前是一张条桌,上面放着镜子梳子香水等女孩用品。 窗外,目光所及就是饭堂顶棚。深蓝色的石棉瓦一路倾斜着延伸出去,再往前就是黑呼呼的一片。 “围墙呢?”她疑惑地问,看不到围墙,没法定位呀。 “围墙在下面,哪有三层楼这么高呀?”蔡芳笑着说。 “哦。”周洁为自己的智商脸红。也许是太紧张了,脑袋发挥失灵。 她遥望饭堂不远的保安亭,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些人之所以选择蔡芳的这间房,是因为这间相对保安亭靠后一些。 假如运气不好,刚上到房顶,正好被保安抬头看见,以他们的距离,肯定是看不清长相的。 只要不当场堵在屋顶上,她就完全有机会回到宿舍,大家都身着工衣,很难分辨出谁是谁。没想到,工衣还能起保护作用。 周洁看完地形,心中有数了。坚定地向两人表示:“我要翻房顶。” 邱玉莲无奈地叹口气说:“我到时帮你递行李就是了。” 蔡芳说:“还有一个,时间很重要,不要在人少时或者夜深人静时出厂,很容易被保安发现,不但脱身困难,如果他们到厂外抓同伴就麻烦了。” 她继续说:“最好选择在晚饭时间,人多嘈杂,保安也放松警惕。” 周洁点点头,她提醒的这一点很重要,她要慢慢思考,一切计划周密,确保万无一失。 当她把翻方顶的想法告诉赵光明时,他强烈反对。他说把衣服穿出来,能带多少带多少,出来再买就行了,不准冒险。 周洁却是轻易不作决定,做了决定就不思悔改。她说:“你放心,她们行的我也行。” 赵光明无可奈何,只好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周洁走向厂门口,发现邱玉莲从一辆摩托车上下来,她租摩托车去哪里了?她正想打招呼,只见邱玉莲和摩托车师傅在说笑。 她仔细一看,那人有点面熟,想起来了,是那个陶瓷厂叫刘勇的主管。不久刘勇挥挥手,绝尘而去。 邱玉莲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准备进厂。 “玉莲。”周洁走向她。 她笑容僵在脸上,一秒后恢复正常,笑着问:“你拍拖回来啦?” “刚才那个摩托车是谁呀?” “你见过的,是刘勇,他来打听有没有吴小虎的消息。”邱玉莲明显有些慌乱,“走,我们进去。” 她不愿意说,周洁就不再问。她的心思又回到屋顶上面去了。 决定下了之后,周洁耐心等待赵光明的消息。只要他收到方彦的指示,就会来通知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出厂,炒老板鱿鱼的感觉,真爽! 出厂的情形她已在心中演练了千遍万遍。 虽说信心十足,但总有一些担忧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又被一条条否定:那房顶会不会很滑呀?不会,以前没人滑下去过。 那石棉瓦会不会踩破掉呀?不会,以前没人漏下去过。 那保安会不会看见呀?不会,没人被抓过。 怕打滑就贴着房顶爬过去,怕踩破屋顶就下脚轻一点,保安那么远,她有的是机会逃跑。 以前的人都平安无事,她也不会有事。她坚定的信念,就靠这唯一的理由支撑。 第64章 帮帮忙吧 宏达鞋厂中仓,搬运工们忙碌着。他们运进一车又一车大纸箱,卸下之后又拉着空板车,去包装部继续装箱。 方彦坐在办公室前,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书。这时守大门的保安过来通知他,外面有人找。 他合上书,暗想莫非是赵光明?前几天打电话告诉他进厂还要再等等,厂里还没批下来。难道他不相信,亲自上门来询问? 保安打开电动大门,让方彦出去后随即又合上了门。方彦出来四处找寻,除了不远处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不见其他人。 那女孩得长发遮住半张脸,似乎并不认识。 正当他准备转身回去,女孩子出声了,“方哥,还认识我吗?”并将长发拂到背后。 方彦仔细看她,女孩眉眼精致,白皙的小脸带着些许红晕,美目含笑地看着他。 长得还挺漂亮的,好像是有些眼熟,“你是……唐晶晶?” “方哥真的好眼力。”唐晶晶笑道。 方彦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他们去年中秋节时一起吃过饭。当时她和赵光明正在热恋,两人甜得让人羡慕,如今却成了前女友,真是世事难料啊。 她莫非是余情未了,来打听赵光明的消息?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方彦客气地问。 唐晶晶瞬间不见了笑容,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方哥,我刚从老家出来,现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厂,我想你在这厂里当领导,就过来求你帮忙,能不能让我进你的部门呀?” 原来是想进厂,还是他这最吃香的仓库,真是个聪明人。 他直接拒绝道:“不好意思,目前我们部门不招工,我也是有心无力,等招工再说。” 方彦说完,转身准备回厂。 “方哥,等等,我是说能进你的部门最好,进不了帮我介绍其他部门也行,”唐晶晶着急地说,“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等我进了厂,拿一个月工资感谢你,你看行吗?” 唐晶晶听赵光明说过这间宏达鞋厂,很多人想进。介绍费都要两百起步,还得有关系才行,没点好处谁愿意帮忙呢? 方彦停下脚步,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赵光明不是也要进来吗?如果……那岂不是……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赵光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大概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药可就无人知晓了。 既然帮她进厂有益无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方彦为难地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我部门的确不招工。” “我知道,这点小钱对你来说根本看不上眼,”唐晶晶泫然欲泣,近乎哀求地说,“我现在走投无路,请你看在我和赵光明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忙,去其他部门也可以。”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能把人心化成绕指柔。 方彦略微沉吟了一下,“那好,我帮你问问其他部门有没有空缺,不过我也不能打包票,你三天后来听答复。” 唐晶晶顿时欣喜万分,“谢谢方哥,我就知道你们当领导的很有本事,拜托你了。” 唐晶晶为何又重出江湖呢?她有她的难言之隐。 婚后的唐晶晶过了几个月甜蜜的日子,李勇对她百依百顺,极度宠爱。公公婆婆爱屋及乌,也是对她关怀备至。 她想,城市生活真是不错,衣食无忧,悠闲自在。幸好她听了父母的话,他们的确是有先见之明。 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却在一个下午被终止了。 那天公公婆婆明明是出去吃喜酒,却是脸色阴沉地回来。 婆婆看了她一眼,把刚下班的李勇叫进了房间。唐晶晶以为有她不便知道的家事,也并不在意。 李勇从婆婆房间里出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把她叫进房间,欲言又止。 她关心地问:“出什么事了吗?脸色这么难看。” “你……是不是以前有个男朋友?” “是呀,你不是知道吗?我并没有隐瞒你。” “在我们结婚前两个月,你是不是去过他家?” 唐晶晶心中慌乱不安,矢口否认,“我没有,你听谁造谣的?” “9月13号,你是不是去过?”李勇眼睛通红,盯着唐晶晶。 唐晶晶顿时慌了神,这么清楚地说出日期,肯定是她娘家附近的人传出来的。对了,肯定是她家邻居,他们两家有些矛盾,她传给村里人,村里很多人在市里做工,这些闲言碎语就传到婆家耳中。 “你说话呀,是不是?!”李勇生气地问,胖脸涨得通红。 “是又怎样?我要结婚了,去拿回我自己的一些东西,和他做个了断,不行吗?”她杏眼圆睁,瞪着他说,“你难道还怀疑我?我怎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 李勇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床上那朵鲜艳的红梅,那是真真切切的,顿时无语了。 他当然是相信她的,只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太难听,臆测他捡了个二手货,让他愤怒。 现实中,但凡某人有些捕风捉影的事,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就想方设法帮你坐实,而不是听你辩解,帮你澄清。 唐晶晶没想到,当时的冲动之举留下这无穷后患。这种事怎么解释得清楚?只会越描越黑。 好在她当时没发生什么事,才让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李勇面前,她不禁感念起赵光明的好。 唐晶晶哭诉道:”你宁愿听别人乱嚼舌根,也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老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李勇心里愧疚,他不该听信谣言怀疑她,但是心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却又无处发泄,憋得难受至极。 他没有本事堵住悠悠之口啊! 至此以后,李勇变得沉默寡言,又疑神疑鬼。 别人窃窃私语他会认为是在悄悄谈论他,人家开玩笑他会认为他们意有所指,回家暗自生闷气。 一次他和一群同事喝酒,他不胜酒力,想早点回去,有同事打趣他:“是不是家里有漂亮老婆,不舍得让她独守空房啊?” 他听在耳边却认为是在笑话他,笑他老婆耐不住寂寞。他忍无可忍,上去就是一拳,结果两人大打出手,后来以酒喝多了搪塞了过去。 渐渐他的古怪阴沉让人望而却步,影响到了人际关系,同事朋友开始疏远他。 唐晶晶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李勇时而对她柔情蜜意,时而对她冷若冰霜。好面子的公婆觉得她让李家蒙了羞,也经常没好脸色待她。 在暗无天日的婚姻里,她觉得生活没有了盼头,开始怀念打工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打工是开心快乐的代名词。 两相对比,愈发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潭死水,枯燥无味。 她决定逃离,要从沉闷的婚姻中抽身出来透透气。 她只身来到以前打工的厂找表姐,当初就是和她一起出来的。但是表姐说她来晚了,厂里面已经招齐人了,让她在小厂先干着等机会。 她找了几家小厂,都要押身份证。她留了后路,谎称身份证丢失,不然到时有机会跳槽却走不了。 终于有一家小毛织厂愿意接收她,她就暂时安顿下来。 但是曾经沧海的她,是看不上条件很差的小溪流。她不甘于现状,绞尽脑汁要进大厂。 她想起赵光明曾经说过他姐夫是宏达仓库领导,仓库是他们厂里的香饽饽,不加班,工资高,福利好。这么好的关系之路,她岂能放过? 今天她鼓足勇气,过来碰碰运气。装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期望得到方彦的同情,没想到还挺顺利。看情形,八成有好消息等着她。 三天后,唐晶晶忐忑不安地来到宏达厂外,等待方彦的答复。 看着方彦向她缓步而来,她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方彦微笑着说:“我帮你问了好几个部门,他们都不招人。” 唐晶晶心直往下沉,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看来这条路断了。 “不过,包装部的组长和我很熟,她给了一个名额给我。” 唐晶晶跌到尘埃的那颗心猛地从地上窜起来,直冲云霄。 “谢谢!谢谢方哥,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呀。我一定好好感谢你,说到做到!”唐晶晶无比兴奋地说。 “不客气,这张纸条你拿好,明天就可以来报道。”方彦递给唐晶晶一张纸条,叮嘱道:“别告诉别人是我介绍的。”说完转身往厂里走去。 唐晶晶欢快地对着他的背影说:“我明白,谢谢方哥!” 灰蒙蒙的天空,无风无雨,却是阴沉压抑,如同赵光明两兄弟此刻的心情。 两人蹲在绿化带的水泥围栏上,一时沉默无语。 “她是怎么知道的?”赵光明打破沉默。 “估计厂里的同事告诉她的。”赵光辉回答。 “她就不该回家去,在这租间房子也行啊。”赵光明有些烦躁。 赵光辉倒是心平气和,“生孩子是大事,租房哪有家里好?\\\" \\\"方彦一直叫我等,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去?”赵光明皱起了俊秀的眉头。 “那还用说,他肯定不会欢迎你去的,我们可不能如了他的意。”赵光辉拍拍弟弟的肩膀,“我目前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指望你了。” 赵光明闷闷地说:“我明天再打个电话催他。” 第65章 快点扔行李 度日如年的周洁终于等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方彦已经安排好,三天后去办进厂手续。 明天就要离厂了,晚上周洁邀了邱玉莲一起,到厂外小店坐坐。 两人坐在小店外的椅子上,吸着菊花茶,都沉默不语。 离别的伤感在胸中涌动。厂里虽然有她讨厌的人,但也有她牵挂的人,她还是有些留恋不舍。 虽说以后相距不算很远,可是对打工的她们来说,要想相聚就很难得了。 周洁见邱玉莲一脸忧伤,想活跃一下气氛,笑着说:“玉莲,你要好好干,争取以后坐办公室。” “你走了,我觉得孤零零的,啥工作都没意思了。”邱玉莲声音酸涩。 周洁心中黯然,邱玉莲太柔弱善良了,她必须给她打打气。 “怎么没意思?你知道当干部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吗?” “其实,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一样是个打工的。”她幽幽地说。 周洁心想,她这样想也好,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就不会惹人反感或者嫉妒,就不会有人欺负她。 “等我过去后,有好的工作也叫你过去。”她真诚地说。 “不用了,我如果要出厂,就是回家去。” 邱玉莲眼角泪光微闪,“你以后过来鞋店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周洁也红了眼圈,自己还好,有个男朋友可以依靠。她一个人在厂里孤苦无依,真让人放心不下。 她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说:“我相信,他肯定会来找你的,你们肯定会团聚的。毕竟是夫妻,断了联系也只是暂时的。” 邱玉莲点点头,看着周洁忧郁的脸,她反过来安慰说:“放心,厂里那么多工友,我也不会寂寞的。” 她压低声音说:“告诉你,那个李勇在追我,就是陶瓷厂那个老乡。” 周洁惊讶地说:“他应该结婚了?还到处追女孩子,人品不怎么样嘛。” “就是,他说他老婆在家带两个小孩,两人感情不合。”邱玉莲嗤笑一声,“什么烂借口。” 已婚男人想哄骗女人,通常就是拿感情不和当借口,她才不会上当。 说白了,就是看她婚姻出了点问题,以为有机可乘,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哪一点能比上吴小虎? “你不会动心了,那次厂门口……”周洁还在担忧。如果邱玉莲答应了他,和那个张晓莉有什么区别?也成了破坏家庭的第三者。 “怎么会?那次是他说想买点东西送给老板,让我帮忙参考参考,我就跟他去了镇上。然后他就对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才明白他没安好心,就再也不跟他出去了,他来找过我几次,我都没去见他。”邱玉莲解释说。 “做得对!”周洁称赞道,“这样居心不良的人要离他远点。” “你相信我,真有那想法我就不会告诉你了,怕你看不起我。”邱玉莲强调说。她们知己一场,她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每一件事,对得起知己两个字。 “玉莲,以后你要保重自己,小心行事,离金科长远一点。”周洁叮嘱道。她就是不小心惹祸上身,才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你也要小心谨慎,别再被人欺负了。” “我呀,听说是去当干部,还有他姐夫罩着,谁敢欺负我?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我真是羡慕嫉妒得要死!” 两人说笑着回厂了。 次日下午,周洁上着班,却是心神不定。每每想到晚上有惊世骇俗的行动,就心跳加速,兴奋和担忧交织。 车间下班铃声响起,女工们陆陆续续走出车间。周洁和邱玉莲还有蔡芳,不急不缓地走向宿舍楼。 周洁没有和其他工友告别,这样的离厂方式,不适合大肆宣扬。 她们进了宿舍大楼,避开楼梯口舍监那锐利的眼神后,马上两步并一步加速冲上五楼,喘着气快速来到房间。 背包行李中午都已经打包好,一共三件。被子枕头衣架都塞在被子包装袋里,卷好的席子牢牢地和被子绑在一起。另有一个胀鼓鼓的大背包和一个小包,水桶脸盆这些不好拿就送给了邱玉莲。 周洁背上背包,邱玉莲提着被子,蔡芳一把抓起小包:“我先下去看情况,你们慢慢来。”就急急地走了。 周洁和邱玉莲带着行李出了宿舍门,女工们见怪不怪,反而还有些佩服。这栋楼经常有人离厂,能带着行李离开的却不多,要不有放行条,要不就是有能力,都算有本事的人。 除了楼梯口处的舍监,没人会去过问。 提心吊胆地从五楼下到三楼,周洁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她怕突然遇见舍监上楼来查问,那这计划就泡汤了。 蔡芳等在楼梯口,见她们下来,“没事,你们赶紧过来。”她又急急忙忙走向宿舍。 周洁来到蔡芳房间,见蔡芳早已将条桌上的东西收到一旁,等待着她的到来,心里很感动。 她来到窗户边,放下背包,探头看了看外面那倾斜的房顶,突然心生畏惧,有些犹豫起来。 蔡芳说:“快,现在是吃饭人数最多的时候,赶紧上去,不要想那么多,慢点轻点就行。” 周洁想到两人为了帮她还没吃饭,再拖下去两人错过时间就没饭吃,不能辜负了她们。 她顿时来了勇气,手脚并用爬上了桌子,再反转身子趴在窗沿上,将双腿探出窗口,轻轻地踩在房顶上,然后顺势蹲下身子。 她望向保安亭方向,和想象中一样,蹲着保安是看不见的。 邱玉莲跪在桌上,把背包递了出来,周洁接过放在房顶上,然后是被子。蔡芳已经将小包绑在了上面,说这样节约时间。 邱玉莲小声叮嘱道:“小心点,我在这里等着你。” 蔡芳对邱玉莲说:“你赶紧下来,别让保安看见了。”她又对周洁说:“不要怕,你蹲着走,保安看不见的。” 她们不敢在窗口围观,怕引起保安的注意,只能离开窗口,躲在房间里。 周洁说了一声“好”,就开始向前移动,走一小步,把行李往外拖一点,再走一小步。 下面饭堂里,锅碗瓢盆的叮当响声,吃饭的碗筷碰撞声,说话的嗡嗡声,随时都在提醒她,现在是处在大家的头顶上,在三层楼高的屋顶上! 这种情形,让她才走了两三步,双腿就哆嗦起来,头上开始冒着冷汗。 预想的时候,是设想的行动过程,是想不到这种身临其境的恐惧的。只认为上到房顶,快速走到边沿,将行李一扔,就万事大吉了。 殊不知,站在上面后,恐惧让她是寸步难行。 她平时望过屋顶,感觉特别的高,现在就是在上面悬空而行啊!更加对脚下的屋顶望而生畏,迈不开步了,谁能保证石棉瓦不会破掉?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没事的,别人都没事。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前进再前进! 她咬紧牙关,将抖动的腿伸出去,轻轻放下,再转移重心,移动另一只脚。回身拖过行李,好在房顶是倾斜的,非常省力。 蹲着慢慢走了几步,她看看前方,那房沿还是那么远,仿佛她没有移动过。不行,再这样磨磨蹭蹭,还没到就会被发现,那就功亏一篑了。 时间越久越危险,她咬着牙加快速度,脚下越来越倾斜,恐惧也越来越大。汗水也很配合往外冒个不停,顺着脸颊滴答而下。 她抹了一把眼皮上遮住视线的汗滴,感到身上一股凉意,原来里衣已经湿透了。 终于来到房沿,能看到下面的围墙了。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墙内灯火通明,墙外灰蒙蒙得一片,比人还高的杂草随风摆动。 平时看着很高大的围墙,现在看着像是矮小的篱笆。这么高呀!她顿时后背发凉,双脚发麻,紧紧闭上了眼睛。 此刻大脑提醒她:快点扔行李!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估算了一下距离,蹲着扔没把握扔出墙,必须站起身。 事不宜迟,她猛地站起身,弯腰抓起背包,先往后助力,待到伸展了手臂,再往前面用力扔出,背包带着风声飞向墙外,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成功了! 墙外似乎有黑影晃动,肯定是赵光明。她十分振奋,又抓起第二个行李,准备再接再厉。 “干什么?快下来!”远处的保安吼道,“快下来!”他们一边吼一边往宿舍楼跑过来。 周洁大惊失色,这么倒霉吗?这么快就发现啦?不管那么多!她不能半途而废,先扔了再说,她又不是扔的别人的包。 被发现了反而没了顾忌,她把铺盖卷轮了半圈再扔出去,这次扔得更远了。 她对着墙外喊:“赵光明,你快走。”不待他回应,手脚并用爬向窗户,这上面她不敢跑。 邱玉莲在窗口向她伸出手,焦急地说:“周洁,快点过来,我拉你!” 蔡芳在她旁边也伸出手说:“没事,还远着呢,他们没那么快到。” 周洁返回的速度快了好几倍,很快到达了窗口,两人连拉带拽地把她拖进了房间。 蔡芳说:“马上出房间去。”在走廊上,她把周洁的头发解开披在身后,整理了一下仪容,以混淆视听。 三人匆匆来到楼梯口,才慢悠悠地下楼。现在宿舍楼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是同样的性别,相同的工衣。 周洁笃定,保安就算拍了照片来比对也是难以辨认。 迎面两个舍监上来了,眼神凌厉地扫向她们几个。周洁心中惊慌,脚步迟疑了一下。 身后的蔡芳用手指顶了她后背一下,意思是快走,她强着镇定目不斜视地继续下楼。 舍监盯着她们,没看出异样,又上楼审视她们后面的人。 周洁下完楼梯,回头看了一眼,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回过头,就见斜对面不远处,站着两个保安,正用探查的目光望着她。 惨了,大意了! 第66章 考试 环宇鞋厂有规定,女生宿舍禁止男性出入,所以两个保安将情况反映给舍监,让舍监上去搜寻,他们留在楼梯口守株待兔,审查每个下楼的人。 那个瘦高个保安一见到周洁举动有异,就立即上前盘问:“老乡,你是住几楼的?” “5楼。”周洁表面平静,其实她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响,真担心会被保安听见。 “哪个车间的?”瘦高个继续盯着她问。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模具科,怎么啦?”周洁心知不能露怯,强作镇定地反问。 “刚才楼上有人传送东西出厂外,”瘦高个回答,又试探地问:“是你?” 周洁一怔,见他问的同时还在注意其他下楼的人,说明他只是在试探她。 她理直气壮地问:“捉贼拿赃,你凭什么说是我?” 她真没拿别人的东西,哪怕去派出所她也不怕。 “是我们长得一看就像个小偷吗?一下楼就追着我们问。”旁边的蔡芳开始向保安开火。 “额……不是,是例行询问。”瘦高个心想,明明没问她啊,她自己往身上揽的。 “诶哟,你是不是看人家漂亮,故意搭话呢?这借口可不怎么好哦。”蔡芳突然笑道。 她又挽住周洁的胳膊,用肩头撞了一下,“别生气,他只是想认识你,才问你这么多,想了解你啦。”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周洁自愧不如。她心里暗暗好笑,却装作害羞低下了头。 邱玉莲挽住她另一只胳膊,跟着说道:“想追我们车间最漂亮的女孩子?先排队去。” 周洁脸上腾起两朵红晕,为撒谎不打草稿的人脸红。她娇羞地捂住脸,仿佛春心荡漾。 另一个小保安恍然大悟,一脸坏笑地望着同伴。我说这小子怎么就盯着这个女孩子问,原来是看人家漂亮,以公循私。 瘦高个见周洁娇羞的模样,她怎么还当真了?他可是有女朋友的,要是传到她耳朵里,怕不是要闹得鸡飞狗跳。 他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这女孩子也太能胡搅蛮缠了,他怕了。 “真不是吗?那我们可就走啦,机不可失哦!”蔡芳说着推着周洁往前走,还回头笑着问,“真的走了噢。” 随便她怎么说,高个子保安再不肯多看她们一眼,继续审视其他的女孩子。 离开保安的视线后,她们同时爆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周洁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蔡芳,你真能说,太厉害了!” “小意思啦,没真凭实据,他是奈何不了我们的。”蔡芳笑道,马上又正色对周洁说道,“不过你还是快走,免得夜长梦多。” 周洁才想起自己是要出厂来着,拉着两人的手说:“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们,谢谢你们!以后你们都多多珍重。” 邱玉莲眼圈红了,嗡声对周洁说:“你也要珍重。” 蔡芳笑着对邱玉莲说:“你难过什么?她找到了好工作,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她回头对周洁说:“我祝你以后步步高升!” “谢谢,我也祝你,祝你们都事事如意!”周洁以前对蔡芳有些成见,最近才发现她只是性格直爽眼里揉不得沙子罢了。可惜自己要走了,不然她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她在心中说了句对不起。 她怕等下都哭起来不好看,笑着对她们说:“你们快去吃饭,要不等下只有喝洗碗水了。” “那好,拜拜!”“再见!” 周洁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后,心里闷闷的,转身踏出了厂门。 她忽然想起赵光明还在约好的地方等她,顿时心情飞扬,她终于顺利出厂啦!她加快了脚步,远远看见树下那修长挺拔的身影,是多么的玉树临风啊! 她跑过去,摇着他的手臂,笑容灿烂地问他:“我今天厉害?” 赵光明脸色阴郁,不答话,也不看她。背上包,提上被子顾自往前走去。 周洁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啦?她环顾四周,是不是这里不安全,不宜说话?她跟上前去,抢过被子提着,默默地跟着他走。 走了十多分钟,见赵光明还是一言不发,脸色同样阴沉,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她顿感委屈,我为了省钱,冒着生命危险运行李,你不但不表扬我,还要给我脸色看,真是不可理喻! 她赌气也不理他,闷头走路,看谁走得慢! 赵光明回头看她,见她撅起嘴,满脸委屈,像蜗牛一样地走着,看来她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回身走到她面前,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你站在那么高的房顶上时,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病都快急出来,多危险啊!不准再有下次了。” 周洁一听,原来他是在担心她,一股暖意拂过心头,融化了一脸冰霜。小嘴顿时弯成了月牙,娇声说道:“不会再有下次啦。” 赵光明捏捏她那粉嫩的脸,柔声说:“你当时就不怕吗?” 她刚要扬起头骄傲地说不怕,看见他凌厉的目光射来,顿时偃旗息鼓,低头老老实实地说:“当然怕,可是已经爬上去了,总不能转回去白忙一场?如果再叫我上去一次,打死我也不敢了。” 赵光明十分满意她的回答,拉着她的手并肩而行。 周洁偷看一眼他那张侧脸,挺直的鼻梁,瘦削的下巴,那吻过她无数次的薄唇,还有嘴角那抹醉人的微笑,她只觉心中一荡,脚步开始发软。 两人回到鞋店,李丽华抱着悦悦迎上前来,笑道:“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小洁,你胆子也太大了,敢爬上房顶去,换成是我绝对做不到。” 周洁放下行李,不好意思地说:“华姐,让你担心啦,没事,我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小翠跑过来,兴奋地问:“周姐姐,你真的爬上屋顶去了吗?” 她环顾四周,见赵光明去了里间,就对小翠说:“那还有假?我告诉你,我差点被保安逮住呢。” “怎么跑掉的?你快给我说说。”小翠兴味十足。 周洁怕赵光明听见,把小翠拉到屋外,细数今晚如何的英勇沉着,临危不乱,一顿吹嘘之后,小翠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翠意犹未尽,还在问长问短,打听厂里的事,周洁想起当初的自己,对进厂也是这么的向往。 她摸着小翠的辫子,”等你长大了,可以去亲身体会一下进厂的滋味,厂里其实挺辛苦的。“ 小翠晃动脑袋,”我不怕苦,厂里好热闹。“ 周洁哑然失笑,原来她想进厂,只是图个热闹啊! 宏达鞋厂外,周洁和赵光明等在厂门外。 周洁的第一感觉,宏达厂虽然规模不大,厂外却是热闹许多。这里大厂小厂相距不远,人群集中。附近还有几个村庄,就像那边镇上那样的繁华。 绿树披上新装,迎着暖阳,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围墙下的野草努力向上伸展身姿,不知名的野花散布其中,随风摇曳,带着娇弱的美丽。 对于平时总是三点一线上班的周洁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一张美丽的风景画。 厂外的天空更蓝,更辽阔。她想,总有一天,她要跳出樊笼,翱翔于天地之间。 她看向赵光明,希望未来的路上,一直有他陪在左右。 赵光明望着远方,微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电动门打开了,方彦一脸笑意地向他们走来,人未到,声先至:“让你们等久了,刚才手里有点事。” 赵光明不作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见方彦略有些尴尬,周洁笑着说:“方哥,没事,我们不急的。” 方彦点点头,“我们进去说。” 方彦的办公室就在仓库里,四张办公桌呈工字型拼在一起,四张椅子各据一方,没有其他人在。 他说了句“随便坐”,就走向上首的办公桌。 赵光明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周洁也拉了椅子坐在他附近。 只见方彦打开抽屉,拿出两张纸,满面笑容地说:“厂里有规定,仓库招人要有高中文化才行,并且要考试。” 他将手中的纸发给他们,“这是我出的题,一共十道。你们先做一下,不懂的问我。” 赵光明接过那张纸,往桌上一放,不耐地说:“既然这样,还考什么?省得麻烦。” “那不行,这个要交给上面经理过目的,做个样子也是要做的。”方彦笑着解释,然后说,“你们慢慢做,我出去一下。” 赵光明斜睨了他的背影一眼,拿起笔,开始做题。 周洁一听说要考试,已经习惯性地开始慌张了,后面听说还可以问答案,这不就是开卷考试吗?这就难不倒她了。 她放下心来,看看都是考的什么题,地球自转这题她会。看来看去,也就只会那道题,其他的不知所云。 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压自己的脑子,希望能挤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赵光明看了几眼那些题,横竖都看不懂。这方彦什么意思,明知道他们是初中水平,出这么难的题给他做,什么意思? 他烦躁地将笔往桌上一扔,“做不起!” 周洁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他好像与往日不同,仿佛满腹怨气,他这是什么态度?还想不想进厂了?对了,他就是不想进厂,为了她才来的。 她将嘴边的劝慰咽了下去,继续做题。 不久,方彦高大的身影进来了,微笑问道:”怎么样?做好了吗?“ 赵光明不满地说:“太难了,一道题都不会!” 周洁可没他脸皮厚,明明自己笨,却怪别人出题深。她此刻脸上发烧,考个试十题有九题都不会,真丢人!她都不好意思看方彦。 方彦马上说:“没有啊,我尽量出的最简单的题了,哪些不会?我看看。” 他急忙迈步到赵光明身边,看着一片空白的试卷,顿时无语。 “以前我招工出的题比这难多了,今天有些题还是初中知识呢,可能你把知识全部还给老师了。”方彦打趣他说。 见赵光明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又说道:“这样,我把答案写在这里,你们选择性地抄几题,不要全都对,这样也好交代。” 他赶紧拿出空白纸,写上答案。放在两人中间,叮嘱道:“你们两人对错不要一致就行。”然后又出去了。 看方彦像个教人作弊的老师,周洁觉得好笑,他们两个笨学生太笨了,连怎样作弊都要他教。 她探头看看赵光明写的字,像极了鬼画桃符,抿了抿嘴唇。 她对他说:“我第三和第七题乱做,你看着办。” 赵光明看她在憋笑,故意说:”我全部乱做。“ 那还能进厂吗?周洁瞪了他一眼,赵光明得意地笑了。 待两人抄好题,方彦进来几下改好,说了句:“你们在这等着。”就拿上试卷出去了。 周洁忐忑不安,问赵光明:“你说,那经理会不会发现我们是作弊的呀?” 赵光明翘着二郎腿,一副稳坐泰山的模样,“放心,他总得想办法让我们进来的。”周洁稍稍心安。 不久,方彦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你们跟我来,去经理办公室面试。” 还要面试? 第67章 面试 竟然还要面试,他们两个滥竽充数的不就露馅了吗? 方彦见两人犹豫,走进屋里说:“只是走个流程,放心。” 原来如此,周洁悬起来的一颗心又晃晃悠悠落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向办公室。 朱红色的办公室大门上,贴着一个牌子,白底红字写着:经理办公室。 方彦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男声响起:“请进。” 方彦推开门,一大片明亮的光线迎面扑来,让周洁微眯了下眼睛,才看清室内情况。 原来办公室的一面墙全是玻璃,所以光线十分充足。对比方彦的办公室,不开灯就是一片漆黑,显得很寒碜。 透过玻璃墙,可以观察厂区和大门口,任何的人和事都逃不过室内人的眼睛。 办公室共有六张办公桌,有四张桌前坐着人,他们在小声说笑着。 方彦将两人带到矮个子中年男人身边,恭敬地笑着说:“王经理,这就是刚刚考试合格的两人。” 他转头对后面两人介绍:“这位是王经理。”两人就跟着叫了声王经理。 王经理点点头,转动座椅,一双不大的眼睛看向两人。他随便瞟了一眼赵光明,然后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周洁。 他的目光让周洁感到十分不舒服,哪有这样看人的?简直可以用猥琐来形容。 她敢怒不敢言,只好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王经理收回目光,对着方彦笑道:“你去哪里搞来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方彦不好解释,只讪讪地笑着。赵光明面无表情,咬紧了腮帮。 周洁马上对王经理的印象折上再加折,一个堂堂的经理,怎么说话这么粗鲁?就像是个市井流氓。 王经理将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说:“既然你们来面试,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周洁一听又要问题,慌张得想夺门而出。 刚才可以糊弄过关,因为方彦是自己人,现为这位王经理可不像好糊弄的,方彦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帮他们回答问题? 想归想,如果一走了之,还何谈进厂?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等着答题。 王经理看着周洁,似笑非笑地问道:“鸡是从蛋里孵出来的,蛋是鸡下的,那么,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周洁张口结舌,这是什么问题?她又不是来应聘教授的,干嘛问这么深奥?全世界有谁能答出来? 她觉得他就是在刁难她,反正没有答案,她低头盯着脚尖看。 她的沉默王经理并没有介意,知道她答不上来,也就不等她回答。 他又继续问:“女人如果没有男人,就生不出孩子,母鸡没有公鸡会不会下蛋?” 远处的几位经理听到这个问题,都侧过头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看王经理戏弄女孩子,有人还轻笑了一声。 周洁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什么狗屁经理?当作这么多人,问人家女孩子这样的问题,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调戏! 她又羞又恼,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头盯着地上,希望盯出一个坑来,把王经理埋进去,再狠狠地踩上几脚,以泄心头之恨。 王经理见她一句话不说,觉得很没面子,马上面露不悦。 方彦赶紧提醒周洁说:“王经理问你话呢,你必须要回答的。” 农村出身的周洁,知道答案是会,但是她觉得王经理在侮辱她,那她就偏偏不如他的意,她倔强地回答:“不会!” “哈哈哈……”其他几个看热闹的经理笑得前仰后合。 周洁没想过,这样回答,更是加大了他们的笑料。 周洁觉得自己就像街上卖杂耍的猴子,被大家围观逗弄取笑,她抿紧了嘴唇。 王经理哈哈大笑起来,方彦也忍俊不禁,赵光明脸色铁青,下意识捏了下拳头。 方彦笑着纠正:“怎么不能,母鸡没有公鸡能下蛋的。” 王经理转动座椅,左右摇晃着,继续发问:“第三个问题,那这母鸡下的蛋里面有没有小鸡呢?” 周洁一听实在受不了啦,这王八蛋经理整天就知道鸡呀蛋的,他是公鸡吗?那么关心母鸡下不下蛋! 这样的老板她才不屑给他打工,就算进了厂,他这么下流猥琐,自己也会被气出厂去。这个工作,不要也罢! 她不等方彦提醒,大声说道:“不知道!”然后抿紧嘴唇,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那张可恶的脸。 方彦忙假意斥责周洁,“怎么和经理说话的?”他又上前对王经理说:“她才从乡下出来,不懂礼貌,你别见气。” 王经理也觉无趣,挥挥手,“好了,让他们出去。” 周洁和赵光明不等方彦发话,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两人走后,王经理看着方彦,“三个问题,一个都答不上来,你说我还能要她吗?” “王经理,这是我乡下亲戚家的丫头,刚读完书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就给我个薄面,别和她一般见识。”方彦满脸堆笑地说。 “真的是亲戚?”王经理看着方彦,神情里带着玩味。 “是是,的确是。”方彦陪着笑说。 周洁和赵光明回到方彦办公室,都默不吭声,生着闷气。 周洁想,她今天算是白来了,王经理肯定不会收她了,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一辈子都不想再见这种人。 不知道还要不要赵光明,如果他一人进厂,他愿意吗? 赵光明却是在想,方彦说什么都安排好了,怎么这个王杂毛,对着小洁一口一个鸡,他几次都想上去一拳把他鼻子打歪! 难道方彦是故意的,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久,方彦也进来办公室,见两人都在生闷气,笑着说:“看把你们气的,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周洁气愤地说:“他真下流!” “他就是那种性格的人,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他将手中的两张纸条递给赵光明,“这是两张放行条,明天你们就可以来报道了。” 周洁惊讶地问:“他还同意我们进厂?” “怎么会不同意,总得给我几分面子嘛。”方彦略带几分自豪地说。 “周洁你的工作是培训仓管,做满三个月再升正式仓管。” 周洁喜出望外,欣喜地说:”谢谢方哥!“ 方彦点点头,接着说:“光明,你去维修部上班,待遇和干部是一样的,我和刘部长已经说过了,他会照顾你的。” 赵光明心里疑惑,他怎么不是在仓库工作? 方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仓库搬运工名额已经满了,其实当搬运工很辛苦的,哪有维修部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赵光明点点头,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方彦忙说:“光明,不久就要下班了,等下我们一起去吃完饭再走。” “不了,我们回去收拾行李,吃饭以后有的是时间。”赵光明微微笑着说。 周洁见状,他这是想通了,不排斥进厂了?顿时更加开心了。 当夜,赵光明和赵光辉蹲在花基上抽烟。 “没见到。” “真是老奸巨猾。”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过去以后,做事不要冲动,到底是一家人,要用头脑解决问题。” “我明白,不然今天就揍了那个王八蛋了。” “有长进嘛,还记得你为争个冲凉房都打了一架吗?”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啦。” …… 次日一早,两人告别了赵光辉一家,坐汽车来到了宏达鞋厂附近。两人大包小件地往厂里去,一路上赵光明都不怎么说话,让周洁感觉怪怪的。 她暗想,赵光明看起来心事重重,莫非是要进厂了,心不甘情不愿? 的确,进了厂以后也就与赌无缘了。厂里规矩繁多,戒备森严,哪有机会打牌搞赌博呢?他进厂完全是为了迁就她,想到这里,她心中充满了感动。 宏大鞋厂是台资企业,约八千人,在这里算得上是比较大的厂。 鞋厂的三分之一是生活区,饭堂宿舍,小卖部全部集中在生活区。另外三分之二是厂区。生活区和厂区中间用围墙隔开,留一道门出入,门口有保安值守,以防有人携带厂里的物品到生活区。 周洁和赵光明来到生活区的大门口等待,还有十多个男女和他们一样,带着行李等在门口。原来今天是统一的进厂日子,最近招的工人都在今天进厂。 周洁望了望,大多数都是女孩子,男的就两个,可见男孩进厂的确不易。 十点,大门开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出来宣布,凭放行条进厂,在门口处交照片办厂牌,在三号宿舍楼下找自己名字,确定自己的宿舍房间号,最后去各自部门领厂服。 两人跟着大家前往宿舍楼。女生宿舍有八栋,男宿舍却只有一栋。 三号楼下,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看墙上的一张纸。 赵光明挤过去,仗着个子高,一下就看清楚了。 他对旁边的周洁说:“我们走,你的房间在四号楼227号。这栋是三号楼,那边应该是四号楼。” 周洁心里暗叹,有个男朋友就是好,不用动脑子,叫她走就跟着走,让她停她就停,把她卖了就帮着数钱。 她跟上他,“你呢?” “九号楼,530号。” 赵光明和周洁来到四号楼,见门口有宿管守着,就把提着的行李递给她,笑道:“你自己上去,虽然我想帮你帮到底,估计她不会答应。” 周洁接过行李,打趣他说:”你快去找你的宿舍,小心别走丢了。” “就一栋男宿舍,走丢了你也别找了,恐怕是个傻子。你赶紧上去,占个下铺。”赵光明提醒她。 周洁一听,是哦,她一直想睡下铺,方便又自在。男朋友丢了没关系,下铺丢了就难受了。 她马上提着行李准备往楼上去,却被宿管拦住:“放行条呢?” 周洁忙掏出放行条递上,宿管看了看,“上去。”她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赵光明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找自己宿舍去了。 周洁气喘吁吁地上到四楼,来到427号宿舍门口,顿时傻了眼,这是什么宿舍呀? 第68章 上班 427号宿舍,阴暗沉闷。宿舍里本就只有一个小窗口采光,还被对面的宿舍楼遮挡了大半光线。 房间里的左侧,是一排大通铺,分上下两层。一张席子就是一个床位,每层有十个,共计二十个床位。 右边墙上钉有一排一尺宽的架子,上面放满了梳子镜子漱口杯等小物品,架子下面地上是一排五颜六色的塑料桶。 中间是一米左右的通道,供大家出入,整间屋子显得拥挤不堪。 有水滴在了周洁头上,一股凉意直窜心底,透心的凉。她抬起头,走廊的顶上挂满了衣服,还在不时的滴水。 这宿舍和环宇厂的相差太远了,床铺拥挤,连光线都那么吝啬地给。 她叹了口气,踏进了宿舍。这是自己的选择,哭着也得走下去。 一股汗味脚气味儿迎面扑来,熏得她想掉头就跑。这可是女生宿舍呀!怎么…唉。 她看见就上铺还有两个位,转过念头,在这样的环境中,睡上铺还挺不错的,至少空气好一点。她爬上床铺,把带来的席子铺在空位上。 一个长相清秀的黑瘦女孩出现在门口,她望了一眼宿舍里面,似乎吃了一惊,皱起眉头说:“怎么是通铺?” 室内没别人,那就是对她说话咯,周洁只好回答说:“是啊,老板这么节约,可以少修几栋宿舍呢。” 黑瘦女孩没想到周洁会回应自己,马上就对她有了好感,进来问道:“老乡,你是哪里的?” “四川的,你呢?”周洁将自己的背包放在枕头旁边,靠墙竖着。 这种宿舍不但没有隐私,还没有安全感,只不过自己也没多少钱让人惦记。 “我是贵州的,咱们说话口音都差不多,也算是半个老乡。”黑瘦女孩笑着说。 她又接着问:“你在哪个部门呢?”她也上到床铺,开始整理。 “额,我在仓库。”周洁不想说自己是仓管,觉得还是个培训的,不算正式干部。 “仓库?那么好呀!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你是不是有关系?” “我…老乡介绍的。” “我就说嘛,没有关系是进不去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萍。” “我叫周洁。”周洁很快弄好,下了床铺,准备去仓库报道。 “周洁,等我一起。”吴萍也麻利地铺好,下了床。 她看着那排床铺,撇嘴说:“原以为大厂好,结果还不如小厂。” 周洁好奇地问:“小厂怎么个好法?” “福利好呀,过年过节还有红包呢……”吴萍和周洁一起下楼,滔滔不绝地聊起她以前的厂。 她那小厂虽小,老板却很会处事,给员工各种小福利,用以笼络人心,好多人一干就是几年不舍得走,厂里也是订单不断生意兴隆。老板挣了钱,就开始花心,和一个打工妹好上了,不久就被老板娘发现了。 老板娘也不和老板吵闹,装聋作哑,暗地把钱控制住,还以他的名义借了一大笔钱,然后带着小孩跑去了香港。 老板断了资金,还欠了债,打工妹也不愿跟他,厂子宣告倒闭。老板落得妻离子散,人财两空。 吴萍最后评价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老板真是活该。” 周洁笑着点点头,这女孩真健谈,她只要开口,自己就插不上嘴。 两人准备进厂区,被保安拦住,看了放行条,才让两人进去。 周洁环顾四周,没看见赵光明,不知他进厂区了没有。 吴萍对她说:“你的仓库在前面,我去生产部了。” 两人分了手,周洁走向中仓办公室。 办公室里,原料仓送来了蓝色工衣和厂牌,坐下首戴眼镜的女孩好奇地问:“方主管,这是给新招的那个女孩的吗?” 方彦看着书,头也没抬地点点头。 眼镜女孩拿过厂牌看名字,“原来叫周洁,还长得挺漂亮的嘛,听说是你亲戚?” 方彦抬起头,有些意外地问:“谁告诉你的?” “办公室文员告诉我的,不然以她的态度,王经理怎么会签字?”眼镜女孩嘻嘻笑着,一副你看我消息多灵通的表情。 方彦笑了笑,看了一眼右侧的女孩一眼,后者只管低头在本子上写着字,对她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眼镜女孩抬了一下眼镜架,笑着说:“我其实挺佩服她的,可以对王经理不假辞色,有骨气!” 方彦合上书,靠在椅背上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懂什么,”他开始摇头晃脑地念:“逞一时之快,留后患无穷;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眼镜女孩格格笑着,“你手里还差一把戒尺,那样就像私塾老先生了。” “方哥。”周洁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见大家都抬头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丝腼腆。 方彦向她招手,“快进来。” 他站起身,“来来来。我向你们介绍,这位是你们的新同事,周洁。” 眼镜女孩笑嘻嘻地望着周洁说:“欢迎你。”周洁对她笑了笑。 方彦指着右侧写字的女孩,对周洁说:“这是张欣。” 张欣抬起头,看了周洁一眼,周洁笑着向她点点头,她却很快低头继续写字,周洁一愣。 方彦马上又说:“这个小眼镜叫刘芳。” 刘芳朝着周洁友好地笑了笑,马上反驳方彦:“老大,有你这样介绍别人的吗?戴眼镜怎么啦?” “小眼镜,少说话,多做事。”方彦假意教训她,指着左侧的空位对周洁说:“这是你的位置。” 周洁坐下后,看见桌上的厂服,拿起厂牌夹在衣服上。 方彦看了一眼张欣,对周洁说:“你以后就负责计数,写报表,有什么不懂的问张欣,你先看看报表怎么做的。” 他对张欣说:“你把报表给周洁看看。” 周洁对面的张欣不说话,面无表情地伸手翻找桌上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大本,“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 周洁的笑容僵了一下,这是……仓库的上班风格?但她很快恢复过来,起身将本子拿了过来,翻开看了起来。 报表挺简单,记录着每日出入库数据,库存数,鞋型颜色编号等等。 她一边翻看报表一边想,张欣刚才的举动是不友好呢,还是性格如此?照理说她们素不相识,不存在有什么矛盾,那应该是她性格本就很高冷。 她暗暗仔细观察张欣,长得挺漂亮的。皮肤雪白,可以用肤如凝脂来形容,眉毛清秀细长,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挑,细直的鼻梁,粉红的薄唇紧紧抿着,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相比之下,刘芳虽然长相普通,却显得温暖和善多了。 第一次坐办公室,不再提心吊胆地担心挨骂,让周洁觉得十分悠闲舒适。 大家有时说笑几句,大多时间在各忙各的:方彦在看书,张欣在字帖上练字,刘芳是管贴箱的,有时出去忙一下,有时在办公室看小说。 她就盯着报表上的数字看,研究分析0到9这几个数字形状上的差异。 她发现,张欣和刘芳的字写得贴别好看,和字帖上的字差不多,她也决定有空就练字打发时间。 下班铃声响了,仓库里冒出了十多个男孩,大多二十多岁年纪。他们是仓库的搬运工,没事时就在仓库里面的休闲区待着。 经过办公室门口往外走,他们都好奇地瞅了一眼新来的周洁。 又有五六个女孩叽叽喳喳说着话走出来,是刘芳手下贴箱组的,她们把刘芳叫上一起走了。 方彦说了声下班了,便迈步出了办公室。张欣合上字帖,一言不发地顾自出去了。 周洁也起身,也不知道饭堂在哪里,但是跟着别人走肯定没错。 她出了仓库,楼上已经下来了许多人。他们都井然有序,一点也不散乱。 周洁来时还在奇怪,这厂区的空地上为什么有两条白线,仿佛是画出的道路,大概四米宽,一直通往生活区。 现在明白了,那就是画出的一条路线,供穿蓝色工衣的人行走。他们的数量众多,却都挤在白线里面,不可越线,否则就有保安上前驱赶。 红色工衣的干部很少,三三两两,却可以在一大片厂区里随意行走。 看来这台湾老板,等级观念特别强烈,走路都必须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远处的张欣,虽然穿着蓝色工衣,却是昂首挺胸地走在线外,感觉特别突兀。她走得很快,背挺得笔直,高高的马尾辫左右晃动。 周洁想,张欣可以走,她应该也可以走?算了,走哪里不是都用脚走,何必那么引人注目呢?她加入了白线队伍,走得很自在。 饭堂里,已经排起了四条队伍。其中有一条队伍比较短,原来是穿红工衣的干部队伍。 张欣也排在干部队伍里面,因为她的蓝色工衣在队伍里特别显眼,走到哪里都能让周洁发现她。 周洁想了想,刚来摸不清形势,要是排在干部队伍不打饭给她,那可就太丢脸了。还是排在员工队伍这边保险,虽然没有令人垂涎欲滴的大鸡腿吃,有点遗憾。 她四处搜寻赵光明,饭堂里到处都是密集的人群,太难找人了,以后要约个地方一起吃饭才行。 员工餐一点都不好吃,比环宇厂的味道更差。周洁吃到一半,一个人端着托盘突然坐到她身边,她扭头一看,赵光明含笑看着她。 她莞尔一笑,“你怎么才来?我都快吃完了。” 赵光明拿起鸡腿啃了一口,“在看别人修机器,晚了点。” “咦,你怎么有鸡腿吃?”周洁疑惑地问。难道他也是吃干部餐?对了,好像方彦说过,他们是干部待遇。 “是啊,你没有吗?”赵光明也奇怪,她应该是吃干部餐,难道饭堂不给她? 周洁靠近他耳边悄悄说:“我不好意思去,人家都是红工衣。” “怕什么?我们不也是蓝工衣吗?你是干部,以后就去干部窗口打饭。” 赵光明将鸡腿递到她嘴边,“来,啃一口。” “不要,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她害羞地拒绝了。 “你在几楼上班?忙吗?”她问。 “四楼,没什么大事。”赵光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样?有没人欺负你?” 周洁有些好笑,她又不是小孩子。笑着说道:“不是有方哥罩着吗,谁敢欺负我?” “没有就好。晚上出去走走,在宿舍乖乖等着,我来叫你。” “好。”周洁含笑点点头,心里十分期待。 尘埃落定,他们终于顺利进到了厂里,现在有心情约会了。 第69章 感动 下午上班,周洁已经把那本报表看了几百次,百无聊赖。她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劳碌命,坐办公室好是好,就是太无聊,修身养性还不错。 她有许多疑问,想问方彦上班是不是必须待在办公室?除了看报表还能做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下,有什么事方彦应该要安排的,稍安勿躁。 见方彦和张欣两人,一个沉迷看书,一个对写字着迷,刘芳大多数时间不在办公室。她也得找点事情做,不然要打瞌睡,虽说就算打瞌睡方彦多半不会骂她,但是她现在对打瞌睡有阴影,一时半会消除不了。 她拿出发给她的笔记本,开始涂涂写写。 不久,方彦抬起手腕看看表,对张欣说:“可以开工了,你等下教一教周洁。” 他转头过来对周洁说:“你跟着张欣一起,去学学怎样计数。” “好!”周洁马上答道。 终于有事可做了,她顿时精神百倍。 她看向张欣,等待她下一步动作,张欣却没有反应。 她奇怪看向方彦。方彦有些尴尬,走出门口,对着仓库里喊道:“开工啦!” 仓库里马上响起板车的哐当声,夹着搬运工的说笑声朝这边过来了。 张欣听见声音渐近,起身拿出笔记本夹在腋下,走出了办公室,周洁忙跟上前去。 电梯里,大家都不说话,暗暗打量周洁。张欣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周洁想,张欣走到哪里,哪里的气氛就结冰,她就是个冰美人。 电梯门开了,两辆板车的哐当声仿佛自带的出场音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包装部。 包装部的地板做了防潮,铺了一层木板在水泥地面上,走起来咚咚响,女孩们正在上面忙碌。 她们将大纸箱封好底翻过来,将一个个鞋盒装进去,然后再封上口,动作熟练快速,已经堆起了很几大堆纸箱。 搬运工一到来,几个油嘴的开始热情地打招呼:“小妹,今天你们没偷懒?” “小妹妹,小心别割到手了,要我帮你吗?” 女孩们笑骂:“滚开啦!别挡住姑奶奶做事!” 包装部组长李春是个胖胖的女孩,正在看着两个女孩封箱,顺便说笑八卦。见他们到来,便拿了本子过来。 一个绰号叫花猪的搬运工迎上去亲热地说:“春春,我又来看你了。” “看你个死人头!”李春笑骂道,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春春,你好像又胖了,吃少一点啦,以后你男人怎么抱得动你?” “死花猪,要你管,给我闭嘴!” 李春并不生气,这样的玩笑每天都上演,已经习以为常了。 张欣指着一堆箱子,对李春说:“就从这堆开始?” “行啊,就这里。”李春点点头。 搬运工们进入了工作状态,两人一组往板车上抬箱子,然后运往电梯,到仓库卸完又回来,周而复始。 张欣开始在本子上记录,周洁一脸懵,不知道怎么计数,忙过去张欣身边问道:“张欣,让我看看你怎么记的?” 张欣盯着搬运情况,并不看她一眼,只是将手中的本子微微向她倾斜。 周洁忙凑上前看,见她写了一串编号,下面画了一横,不知道是…看历史记录,是写正字,一笔就是一板车,一车就是六箱,到时候统计笔画就行。 张欣已经收回了本子,走开两步远,全程没看她一眼,冷淡中还多了不耐。 周洁想问那编号是哪来的,看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就算脸皮再厚,也不想再去碰钉子了。 这时她注意到纸箱,上面印有编号,原来如此,她赶紧抄上。幸好没去问她,不然又会让她嫌弃自己笨。 这一切被李春看在眼里,张欣那高傲冷漠的样子,让她看不下去。 呵呵,欺负新人,乌鸦飞上枝头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她来到周洁旁边,看了一眼她的厂牌,问道:“你新来的?” 周洁微笑着说:“是的,我第一天上班。” 李春点点头,“以后是你来计数了吗?” “嗯,应该是,方……主管让我跟着张欣学学。” “让我看看你记的,”她拿过周洁的笔记本,皱起了眉,“你这个要另起一行写,容易搞混,还有颜色不要写英文,直接翻译过来写汉字,这样就一目了然……” 周洁见她主动教自己作记录,顿时感动得差点落泪。 进了办公室,张欣对她冷冰冰,方彦也是对她不冷不热。只有这个叫李春的女孩主动帮她,她郁闷的天空顿时阳光灿烂。 “谢谢,谢谢你!”周洁连声道谢。 “没事,有空上来找我玩。”李春笑笑,露出一排又细又白的牙齿。她虽然说着话,但时刻关注搬运情况,不时在本子上画上一笔。 “可以吗?我是说上班不呆在办公室行吗?” “怎么不行?你计数不是在这里上班吗?你来了解情况,谁会说你?” 周洁一听非常开心,这样她就不用闷在办公室了。 不远处的张欣看了她们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去。 “晶晶,过来一下。”李春呼唤道。周洁见一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孩走过来,她瞟了一眼周洁,笑着问李春:“老大,有什么吩咐?” 李春指着一堆箱子对她说:”这批货要出货了,你去流水线上看看还有没有。“ ”好。”唐晶晶说完走开了。 “诶,周洁你是哪里?我是河南的。”李春问。 “我是四川的。” “四川的?刚才那个女孩子也是四川的,四川的妹子都长得好看。” “谁说的?你也长得好看呀。” 其实李春长相还是很甜美,圆圆的脸蛋,一双带笑的眼睛,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很耐看。 “我就是太胖了,减肥也减不下去。”李春自嘲地说。 周洁忙安慰她说:“听说做姑娘时候胖,结婚后就会苗条,做姑娘时身材好,结婚后就会胖呢。所以你以后会瘦的。” 李春听了,心里很是安慰:“但愿如此。” 唐晶晶回来报告情况,说线上确定没有货了。 “行,你去忙。” 李春看着唐晶晶的苗条背影说:“真羡慕她的好身材。” 周洁笑道:“胖点也好呀,如果瘦得像排骨,风都能吹倒,哪里好?” 她们闲聊着,旁边打包装的女孩却听得认真,不久就把话传到唐晶晶耳边,“那个新来的仓管说你瘦得像排骨呢。” 唐晶晶脸有愠怒,看了一眼远处计数的周洁,竖起柳叶眉说道:“我瘦不瘦关她什么事?以为当个仓管很了不起吗?” “就是,刚来就看不起人。”传话的好事女孩附和说。 对于这些坐办公室的女孩,有的人是很佩服。人家有学历,就算没学历有关系,总归是人家有本事。 有的人却是不一样,会想方设法贬低对方,能损则损,一副看不起对方的样子。其实是心中嫉妒,心里不平衡。 唐晶晶就属于后者,觉得都是一样的打工,为什么自己这么辛苦,她们却可以坐在办公室喝茶? 虽然嘴上不屑,但是她为了自己往上走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她刚来一个多月,能得到李春的看重,小零食没少买,奉承话没少说。李春为人直爽,心思单纯,倒是让她省了许多工夫。 她知道厂里的规矩,如果说李春升职或者离职,会推荐一个人坐她的位置,她和李春关系融洽,肯定机会就大。 等她哪天当上干部,一定要好好地奚落她一番。 周洁下了班,吃完饭,急忙回宿舍。宿舍里很多人回来了,显得拥挤。 吴萍拿着桶挤了出来,见到周洁,马上打招呼:“你也不加班吗?走,一起冲凉去。” “好,你等我一下。”周洁快速爬上床铺拿了衣服,提上桶就跟着她下楼。 “你知道冲凉房在哪里吗?”周洁问。 “哪有什么冲凉房?就在公共厕所洗,我看见好多人提着桶进去了。” 吴萍快步走着,“我得快点,我老乡在外面等我。” “这么快就通知到你了?” “你没看进生活区有块牌子吗?上面有我得名字。” “哦。厂外没人找我,我没注意。” 两人来到公共厕所外,已经排起了两条长队,有的人已经洗完出来了。 “这些人恐怕是没吃饭就来了,怎么排了这么多人?”吴萍焦急地说。 周洁想了想,“我们一人排一队,我先到就让你先冲。” 她准备过去,被吴萍拉住,笑道:”不用啦,也不差那几分钟。” 赵光明冲完凉出来,心里咒骂:什么鬼厂!员工宿舍连个冲凉房都没有,就干部宿舍设备齐全。 老板随时要体现一下等级制度,高调展示是如何区别对待员工的,公平什么的在这里不允许存在。 赵光明看着女厕这边长长的队伍,心里稍感平衡,他们男生不用排队,就这点好。 他甩甩头发,水珠四溅,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英俊的脸上,挺拔俊秀的身姿,就算穿着拖鞋,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魅力,引来许多女孩爱慕的目光。 他胡乱望了望队伍,人太多,好像没见到周洁,可能还没到,这拖拖拉拉的性子,真……可爱。想到等下的约会,他嘴角上扬,加快了脚步。 周洁排在靠里面的队伍,低头和吴萍说着话,并没有看见赵光明。 虽然队伍很长,其实也挺快的,很快到他们了。周洁在门外水龙头上接了热水,提着桶走进去,顿时惊呆了! 只见里面的二三十人,全部赤身裸体,白花花的肉体在灯光下特别显眼。雪白的、丰满的、黑瘦的、臃肿的、纤细的,各种身材展露无遗。她们或站或蹲,旁若无人地搓洗着自己身体。 吴萍倒是不在意,随便找了个位置,开始宽衣解带。 周洁感到好难为情,提着桶去通道最后的位置,迟疑地慢慢解着扣子,还一边注意有没有人看过来。 观察了一会,好像没人看。也是,大家都一样,谁有兴趣去看别人的身体呢? 她渐渐放开手脚,快速脱完,加快速度冲凉,早点洗完好早点穿上衣服。 周洁回到宿舍,吴萍早已是不见了人,估计是会男朋友,才那么着急。 她擦完头发,对镜梳妆打扮,然后左看右看,对镜子里那长发飘飘的样子十分满意。 楼下响起一阵口哨声,是他们的暗号!周洁激动地跑出阳台往下望。只见赵光明双手插兜,斜倚在对面楼的墙上,姿势潇洒,让人心动。 他正仰着头寻找她,见到她的身影,向她抛了一个媚眼,又吹了一声口哨。周洁娇羞地笑着,转身快步下楼。 周洁来到赵光明面前,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张俊脸,他将手肘横在她面前,“哥哥的手让你挽着,是你的荣幸。” “哇,真的好感动啊!”周洁夸张地说道,然后紧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一场甜蜜的约会就此拉开序幕。 第70章 转宿舍 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 周洁精神焕发地去上班,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着。 进入厂区,厂区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各个部门排成大小方队,由各自组长线长等干部喊早操:“向左转,向后转……” 人比较多的部门,干部也排成小队,由他们的领导喊早操。 一时间,厂区里响起许多口令声:“向右转……”“前进三步,向后转…” 也有少量部门不用做早操,比如周洁的仓库部门、办公室里的文员就不在此列。 周洁扬起头找寻赵光明,终于在厂区大门口附近发现了他,他们部门一共有二十多个人,赵光明高挑的身材在里面非常显眼。 看着他被刘部长喊得团团转,周洁捂住嘴笑了。反正他现在看不见,她可以尽情嘲笑他。 上午开工时,周洁就走马上任开始计数了,张欣留守仓库,安排货物摆放。 对此,周洁表示很开心,能避开张欣,是求之不得的事。 也许是她太敏感了,觉得张欣和方彦的相处方式有点不合常理。 张欣看不起她这个走后门的,对她冷漠可以理解。 可是对方彦这个顶头上司也没有起码的尊重,仿似闹脾气般地执拗,这就很费解。 就算刘芳有时候会贫嘴几句,也只限开玩笑,安排工作时她很服从命令。 而方彦,对张欣的反常态度并不生气,有点无可奈何的感觉。 难道身为主管的他,没有驾驭属下的能力? 办公室的低气压让她透不过气来,如果可以,她愿意把办公桌搬到包装部上班。 包装部里,周洁看着搬运工们进了电梯,趁着空闲,向李春抱怨,“这个厂条件真差,冲凉还得去厕所,那么多人一起,多不好意思啊。” “你干嘛要去厕所冲凉?宿舍楼里不是有吗?”李春惊讶地瞪大眼睛。 “房间都二十个人了,哪里还有空间?”周洁也奇怪。 “不是八个人吗?”李春更疑惑了,两人一句都对不上,她忽然问:“你住的几栋?” “四栋。” “你怎么会跑去四栋?干部都住一二栋,你们仓库的人住在二栋呀。” “我看那墙上有我的名字,也许我是培训仓管,还不算正式干部。” “张欣也是培训仓管呀,她就住二栋。肯定是你搞错了。” “……” 周洁心想,对哦,张欣也是培训仓管,也是蓝色工衣,她们一样的,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么高傲? 李春以为她还在怀疑她说的话,就很干脆地说:“你中午下班等着我,我带你去宿舍看看,不可能一个员工提拔上来的可以住,你却不可以。” “张欣是员工提拔上来的?”周洁有些意外。 “是啊,人家……”李春闭上了嘴,算了,她不是爱说闲话的人。 搬运工到了,她们又开始计数。 中午下班铃响起后不久,李春就快步赶往仓库办公室。 方彦正准备出门,见她急三火四地过来,打趣说:“阿春,这么激动,是来找我吗?” “你个花心大萝卜,谁会找你!” “嘿嘿,我是花心大萝卜,我也喜欢你呢。” “呸!你被你手下那几个色鬼带坏了。周洁,我们走。” 听他们聊天能笑死人,周洁笑着出了仓库。 她跟着李春走在白线外。第一次不走员工通道,享受当干部的特权,的确是不一般,有一种骄傲自满的感觉。 她们很快到达二号楼,在楼梯口的宿管处墙上,贴着几张表格,是各个宿舍的人员名单。 李春直接看三楼宿舍表,“诺,这不是,306宿舍,刘芳,张欣,周洁,另外这几个名字是办公室的助理。” 周洁欣喜若狂,她终于可以告别那个像监牢一样的宿舍了! ”我就说是你搞错了嘛,张欣没跟你说?” “她不爱和我说话。” “她就是喜欢装高傲。” “也不怪她,怪我自己笨,不过这下好啦,真的要谢谢你。” “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带你上楼看宿舍房间。” 两人边说边走向饭堂。 周洁又准备往员工队伍去排队,李春奇怪地问:\\\"你干嘛?” 周洁扭捏地说:\\\"我工衣不同。” “培训仓管也是干部,怕什么?跟我一起,看谁敢不给你打饭。” 周洁便跟在李春后面去排队,干部窗口人不多,不久就轮到李春打饭了, 她打好饭也不走,守在一旁给她壮胆。 周洁忐忑地上前,饭堂师傅见她工衣不同,便认真盯着她厂牌看,周洁一阵心虚。 李春眼神犀利地看着打饭师傅,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要开骂。 打饭师傅看了厂牌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爽快地打了饭菜给周洁。 两人一起离开,李春说:“我说没事,他敢不给你打饭,你是干部诶,除非他不想干了。” 周洁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自己胆小。” 两人吃完饭,李春陪着周洁去往306房间。 周洁在宿舍门外望了望,宿舍里墙壁雪白,光线充足。女孩们有的看书有的听歌,安静祥和,和427房间真是天差地别。 靠门口位的女孩看见李春,好奇地问:“阿春,你怎么来了?” 李春嘲笑周洁说:“我带这个笨蛋来找床位,她没事跑到四号楼去住了,蠢得要死。”大家都笑了。 李春笑着把周洁推进房间,“那个空床位就是你的啦。” 周洁红着脸走进去,来到空床位前。这宿舍一共八张床,两边各四张,都是上下铺。 不同员工宿舍的是,大家都睡在下铺,上铺是用来放行李和生活用品。这就是她想要的下铺呀!她暗自激动。 旁边床位的床帘拉开了,张欣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呼”的一下拉上了帘子。 靠后的床位上,刘芳放下小说,坐起来笑道:“我不见你搬来,以为你在外租房住呢,哪知道你喜欢住四号楼。” 周洁笑了笑,自嘲地说:“我去四号楼体验生活了。” 她有点怀疑赵光明当时看错了,害她受了两天罪,还被人看光光。虽然她也看了别人不算吃亏,但还是要找他赔偿损失。 李春看看表,“我要去上班了,你快去搬行李过来,那边条件太差了。”她中午只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仓管和文员都是两小时。 “好,我们一起下去。” 周洁回到427宿舍,里面空无一人,她们流水线的中午没有休息时间,也就不会回来。吴萍回来见不到她,会不会以为她不干了呢?有空见到向她解释一下。 她收拾行李下到楼梯口,宿管大姐见她大包小包的下来,警惕地问道:“你要出厂吗?放行条呢?” “不是,我本来住二号楼的,你们给我安排错了。” “厂牌给我看看。” 宿管大姐接过厂牌,“培训仓管?你们仓库的住二号楼,怎么跑这里来了?” 周洁心说,这是不是叫倒打一耙呢?你们墙上现在还写着我的名字呢,她也懒得辩解,就说:“是我看错了,所以现在搬过去。” 宿管大姐态度和蔼地说:”你们仓库的人住那栋楼。”她指了指二号楼方向。 周洁赶紧道谢离开。 厂区的早操正在火热进行中。 唐晶晶打着哈欠,随着李春的口令,麻木地转来转去。 这个台湾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们每天干活那么累了,还要早起做早操,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她们干活还没锻炼够吗?她们需要的是休息,老板真是个猪头! “向后转!”李春喊了一句。 唐晶晶转向后方,无聊地扫视人群。咦!那边那个高高的身影有点像赵光明。她心中一动,正想仔细看,口令又响起:“向左转!” 她只好转向左边,心想等后转时再看看。可是待到再后转时,各个部门陆续解散,一时间人潮涌动,那个身影已经隐入人群中看不见了。 这时李春也说了声解散,她只好跟随人群走向楼梯,心想哪有那么巧的事呢?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那个身影勾起了她埋藏在心底的记忆,让她一上午都魂不守舍。 她暗暗期待明天的早操。 第71章 她是花瓶吗 次日,唐晶晶一早到达厂区,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在隐隐期待,期待见到昨天的那个身影。 她告诉自己,就算是他又能怎样?他们已经再无可能。他们就像两条线,相交以后,距离就越来越远。 但是她想见到他,哪怕就远远看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唐晶晶时刻注视大门口方向,厂区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列队。 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了,他的面容瘦削俊美,几缕发丝垂在额头,增添了几分魅惑。略带忧郁的眼神,让人看一眼,就会沉沦其中。 是他!真的是他!唐晶晶猛地捂住嘴,防止一颗心从嘴里跳出来。她的眼睛湿润了,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看着他双手插兜,穿过人群,不急不缓地走向大门口位置,开始站队,唐晶晶马上回转身来。 虽然被他看见的几率很小,她还是担心被看见,她现在没脸见他啊! 唐晶晶魂不守舍地做早操,分不清左右,听不清前后,惹得旁边几个女孩笑话:“唐晶晶,你是在梦游吗?” “心里在想谁呢?” “是想男朋友?春心荡漾了,哈哈……” 李春故意威胁道:“再出错就罚你多做一小时!” 唐晶晶召回魂魄,陪着笑说:“对不起老大,昨晚没睡好。” 早操很快散场了,大家各自回到岗位,开始工作。 上班中的唐晶晶异常地沉默,思绪在心中翻滚,一浪接一浪,此起彼伏。回忆像幻灯片,在她眼前一帧一帧闪过。 她突然发现,此刻她的心,被赵光明的身影占据,原本可以平分秋色的李勇,被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她努力劝慰自己,不要再想他,他们已经回不去从前,错过,就是错过了。 周洁计完数,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和李春闲聊打趣,还学着封了几个箱子。 上了几天班后,她发现,方彦根本就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额,是自由自在。 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高兴哪时回就哪时回,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所以她玩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尽兴而归,却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好奇怪,还没到下班时间,他们去哪里了? 她在办公室枯坐了一下,决定去刘芳那里看看。 当她悠哉悠哉去到仓库里面的贴箱组时,刘芳一脸惊讶,“周洁,你们仓库今天出货,他们都在装货柜,你还在到处闲逛?” “出货?我不知道呀。”她说完马上往仓库另一头跑去。 贴箱组的几个女孩笑着议论:“有关系就是好,随时随地可以摸鱼。” “也不知道是什么亲戚来的?” “反正是亲戚呗。” “唉,我咋就没有这么厉害的亲戚呢?” 周洁匆匆忙忙跑着,边跑边想,听说仓库出货是件大事,方彦连这事都不告诉她,是什么意思呢? 很快她到了仓库另一个门口,平时锁着的铁门现在大大地敞开着,搬运工们正在来来回回运送纸箱,干得热火朝天。 转出门外,厂区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大货柜车。方彦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长长的货柜里指挥搬运工摆放纸箱,张欣站在货柜下面拿着本子计数。 方彦跳下货柜,到张欣身边对了一下笔记,说了句什么,张欣笑了起来,这是周洁第一次见到她笑,今天她脸上的冰块融化了? 方彦回头看见愣在那里的周洁,一丝尴尬一闪而过,他马上说道:“周洁你跑去了哪里?到处找你不见人,还不去拿上本子计数。” 周洁马上往回跑,原来他不是忽略她,只是没有找到她,但是找不到可以广播通知呀,她就在包装部怎么会找不到? 她无暇细想,拿上本子跑回货柜旁。 方彦对她吩咐道:“你去货柜里计数。” 她急忙来到货柜旁,这货柜这么高,怎么上呀?不管了,不能让大家等她一人。她双手撑着货柜口,跳了一下,不行,太高使不上劲。 车上的搬运工林峰走过来,见她一定要这样上,下意识地伸手想拉她。她看了看,这个高度,只能是把她拖上去,太不雅观了。 那他们是怎么上去的? 花猪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妹,要不要我抱你上去?他们都是我抱上去的。”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洁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心里气恼:死花猪,真讨厌! 林峰看出她的难堪,笑着指了指叉车:“站在叉车上。” 周洁恍然大悟,她刚才就像个跳梁小丑在表演扒车,真是丢人极了。 她红着脸狼狈地站上了叉车,开叉车的男孩马上把她送上了货柜。 周洁跳下叉车,进到货柜,偷偷望了一眼方彦,他正看着张欣,咧着嘴笑,张欣更是笑容灿烂。 难道他是故意的?她忽然想起一个典故:烽火戏诸侯。虽然不是很恰当,但就是有这个感觉。 她郁闷地想,看她出糗他们就这么开心吗? 林峰偷偷瞟了她一眼,脸红的女孩子真好看。 装完货柜,周洁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 仓库出货是一等大事,装柜数和出库数必须一致,但凡有一个数对不上·,还得卸下重装,如果数据错在最早装的那批货,整车卸下都有可能,那工作量就大了好几倍。数量出错报关那边也麻烦,会被客户骂死。 这么大的事,方彦竟然不通知她,是不是觉得她能力不够,有她无她都一样?那她岂不是像个花瓶一样,在办公室当摆设?这种认知让她很沮丧。 可能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废物,也不怪别人瞧不起她,她得改变工作态度了。 办公室里,方彦见周洁和搬运工们上包装部去了,再无他人。他看着张欣低声说:“欣欣,别再这么冷淡了,好几天都不理我,让我心好痛。” “我冷不冷淡重要吗?”张欣头也不抬地说。 “当然重要啦,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他伸出手去摸张欣的手,被张欣一下挥开。 “别碰我,从今后我们一刀两断!” “别生气嘛,我也是没办法,他们一定要来进厂,再说我也问过你。” “我同意了吗?” “我也不同意,一拖再拖,她又向我施压,说如果不让他们进厂就是心里有鬼。。。“方彦看看窗外不时路过得几个经理,”我们去仓库里面说。“ 他起身拉了拉她的手臂,张欣负气甩开,方彦笑着哄她道:”乖,听话,我去老地方等你。”他走向门口,语气里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快过来,等你。”然后进了仓库。 张欣在办公室踌躇不前。这几天她使着性子,一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忍了下来。现在还放下身段来哄她开心,她冰冻的心已经融化了大半。 她随手拿起本子,不由自主地走向五号通道。 中仓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纸箱降低了室内的光线,窗户外面的厂房又挡住了大半光源,仓库就显得黑暗阴森。这五号通道基本都是库存鞋,很少有人会来,倒是成了他们约会的好地方。 张欣踩着高跟鞋慢慢走到五号通道口,又折身往回走,正如她所料,手臂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捉住,猛烈地拽了回去,她身不由己地撞进他的胸膛,也撞出了彼此压抑的激情。 方彦饥渴地亲吻着她,仿佛沙漠中濒临渴死之人忽遇甘露,那样的迫切,哪怕是有毒,他也毫不迟疑地痛快畅饮。 张欣摊在他怀中,享受他熟悉的热情。暗想,他这么激动饥渴,是已经爱她入骨了? 仓库外响起拉板车的哐当声,张欣推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出去,方彦声音沙哑地说:“今晚过来加班。” 张欣不置可否,走了出去。 第72章 遇险 夜晚,厂区的几栋大楼都灯火通明,机器在不停地轰鸣,工人们忙忙碌碌,一刻也不敢停歇。 仓库所在的底楼却是静悄悄的,过道里一颗路灯发射着微弱的光芒。经理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整个底楼处于沉寂之中。 仓库办公室里,方彦坐在桌旁,不时望一眼门口,俊逸的脸上带着期待。 怎么还不来?他起身去门口望了一眼,又转回身,烦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柯达,柯达……”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击在他的心上,他欣喜地迎出门去。 张欣在远处站定,挑眉问道:“你不是说加班吗?他们呢?” “是加班呀,我们俩加班。”方彦嬉笑着向她走去。 “那我回去了。”张欣转身就走。 方彦哪肯放过,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她,笑道:“人都来了,还想走?” 他将她揽在怀中往仓库里面走去,张欣娇嗔地说:“急什么?你还没说清楚…唔……” 方彦用滚烫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小嘴,一边上下其手。 张欣不停地挣扎,却让他的热情更加高涨,他喘息着说:“小妖精,别折磨人了。”立即拦腰抱起了她,快步进了仓库…… 良久,张欣从纸箱上坐起身来,幽幽地说:“你把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成我的生命,”方彦慵懒地起身,揽住她的头靠在胸口,“我顶着压力把你提拔上来,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是你不懂我的心。”张欣撅起了嘴。 “时机未到,她现在是怀孕期,不能离婚,只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一切要从长计议。” “哼,等孩子生下来,你们一家三口团聚,还有我什么事?”张欣直起了身子。 “怎么会?那个母老虎我看一眼都厌烦,要和她生活下去,我会英年早逝。” 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宝贝,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可以朝朝暮暮在一起。” “好什么?他们一来,我们就只能偷偷摸摸。不敢约会,不敢逛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哪里好了?”她满脸委屈地说。 “先忍耐一下,他们刚进厂,我们收敛些,他们就会放松警惕。”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说。 “我不想忍了,他们都到厂里了,为什么还要忍?你就不会和他们摊牌吗?” “现在不是时候,他们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摊牌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有影响。”方彦严肃地说。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张欣见他脸色不对,不敢再耍小性子。 “你放心,不会要多久,我会让他们自己出厂的。” 张欣一听,依进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娇声说:“你说话可要算话。” 两人又纠缠在一起。 周洁每天做完报表后,就在字帖上练字,看着写的字一天天变好看,她很有成就感。 自从装货柜后,周洁就不再东游西逛,没事也待在办公室,没人管她就自己管自己。 她这样做却让张欣不开心了。虽然她很少说话,但哪怕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张欣都觉得她是一根刺,深深扎在眼中,却无法拔出。 这天周洁又开始练字,对面的张欣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方彦。 方彦合上书本,略微沉吟后,对周洁说:“周洁,我给你说说当仓管的职责。” 周洁马上停下笔,合上字帖,静静地看着他。 方彦清清嗓子,说道:“第一,要做到进出货物数量准确无误。第二,要对货物的摆放情况做到了如指掌。” 他看了张欣一眼,继续说:“这第二点很重要,经理、老板会随时来抽查询问,所以哪条通道有什么货,要心中有数。” “方哥,你不早点说,我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周洁非常高兴地说。 方彦有些惊讶,女孩不都是喜欢事情越少越好吗?看她天天东游西逛,玩得不亦乐乎,难道想错了? 周洁立即起身,拿上笔记本去了仓库。 张欣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方彦笑着对张欣说:“这下有她忙的了,不会碍你眼了。” 张欣笑着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他小声抱怨,“没良心的。” 周洁站在仓库里,望着堆积如山的纸箱发愣。 刚才她大概数了一下,一号通道有十几种编号,那六条通道快一百种编号了,纸箱数量多没问题,编号多就麻烦了。 这么多能背下来吗?既然有这个规定,肯定是能做到的。难怪仓库要高中学历才收,是记忆力好的原因。她应该也行,她的记忆力还是可以的。 她想了想,计划先把每条通道的编号抄下来,再每天死记硬背。 于是她一路抄下去,抄到第二通道,搬运工的休息区就在这里,他们正在里面闲聊着。 虽然和他们天天见面,却是很少说话,最多向他们喊一声“开工啦”。望见那么多男的在那里,她真不想过去,不过这是任务,不能因为不好意思耽误工作,她鼓足勇气继续抄。 一群人望着她,不知他在抄什么,绰号灰灰的搬运工问:“妹子,你抄那个干什么?”他们反正无聊,找这漂亮妹子聊聊天也不错。 周洁转过头来,见十几双眼睛望着她,心里慌张,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转头就走。 有人笑灰灰,“你看你,丑得把人家女孩子都吓跑了。” “赶紧去道个歉啦,就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 灰灰反唇相讥,“都是你们这帮臭男人,直勾勾盯着人家一个大姑娘看,所以才吓跑的。” “四川妹子就是好看,声音也好听。”花猪发表评论。 “别流口水了,人家有男朋友的。”有人说道,一旁的林峰抬眼看着说话的人。 “你这么变态,还去跟踪人家?”有人马上嘲笑。 “你才有那么猥琐,我看见他们拍拖回来。” …… 林峰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盘山小道上,情侣双双对对,迤逦而行。路灯的光线昏黄孱弱,却为散步的情侣增添了朦胧又浪漫的情调。 周洁挽着赵光明的手,缓步而行,心中却想着编号的事情。 她背了几天的编号,却是记得个大概,记得编号,通道错了;记得通道,编号又不对,如果是有人发问脑子马上一团浆糊。 下午有验货员来到仓库,说是要验某款鞋子,她其实背过是有印象的。只是突然之间问起,她张口结舌,只好求助地望着方彦。方彦对张欣说:“你带他们去验货。”张欣马上起身,昂首挺胸地带着他们去了仓库。 虽然方彦没说她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太蠢了。 她心中苦恼不已,是否这份工作她不能胜任?开始对自己的前景担忧。 赵光明注意到她情绪低落,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啊,哦,没什么。”她不想告诉赵光明,怕他会看轻自己。 对于周洁的沉默的性子,赵光明倒是习以为常,他们在一起时,都是他说的话比较多。 不过两人在一起拍拖,她还想着别的事,太不认真了。 “这山下我们都看腻了,今晚上山去看看。”赵光明提议说。 周洁看着山上那黑乎乎的树林子,有点害怕,“不要,那么黑。” “怕什么,有哥哥在呢。” 周洁一想也对,有男朋友傍身,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就点头说好。 她紧紧拉着赵光明的手,跟在他身后,顺着前人踏出的小道进了树林。 其实这小山并不能称之为山,就是一个小土坡。坡上是大片人工林,夹杂着一团团密集的灌木丛。 风吹过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让周洁想起了家乡的那片竹林,霎时间,心情畅快起来。 他们借着星光穿行了一阵,赵光明听见周洁微微喘息,止住了脚步,“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好”,周洁点头,入眼都是树和灌木,再走也毫无新意。 赵光明不再往上走,顺着横向的一条小道前行,不久前方出现一块大石头,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休息之处。 两人依偎着坐在石头上,天上一弯新月,仿似在微笑。清风徐徐,无比惬意。 赵光明含情看着周洁,双眸在星光下栩栩生辉,让周洁心动不已。 他揽她入怀,满含柔情地亲吻她。她全身酥麻,搂住他的脖子,柔弱无骨地瘫软在他怀中。 正吻得意乱情迷,赵光明猛然抬头,屏住呼吸看向来路。周洁从他怀里起身,“怎么啦?” “嘘——”赵光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她凝神静听,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并没有什么异样,可见到赵光明脸色凝重,她的心马上“怦怦”加速乱跳。 赵光明不再迟疑,摸出身上的钱包往草丛里一塞,拉着周洁钻进石头旁边的灌木丛里,压低身子,屏住呼吸。 不一会,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能听出有三个人。几人不说话,脚步轻移,缓慢而行。 他们在大石头处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搜寻。 周洁此时已经明白,他们遇上坏人了!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她使劲捂住嘴,怕自己失声尖叫。 赵光明感觉到她的颤抖,按在她背上的那只手稍稍用力,稳定她心神。 片刻过后,那几人没有发现端倪,继续往前走去。 赵光明试探地慢慢钻出灌木丛,见没有动静,迅速去草丛里掏出钱包,回头过来拉起周洁:“我们赶紧走。” 周洁拖着发抖的腿,跟着他往山下跑去。 回到盘上小路上,他们同时长吁一口气。 周洁还有些后怕,依偎进赵光明的怀中,仰头问他:“他们是什么人?” “抢劫犯,专抢拍拖的。”他紧紧揽着她,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自责。 “你这么确定吗,说不定也是拍拖的呢?” “你见过谁拍拖是三个人一起,还不说话,走路都没声音?” 周洁听得汗毛竖起,他说的是不是鬼?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亲得正高兴呢,听见一个压抑的喷嚏,是捂着嘴打的。当时也不确定,先躲起来保险一点。” 周洁对赵光明十分佩服。她被吻得神魂颠倒,哪有脑子考虑其它。而他却能保持警惕,真是聪明睿智。 赵光明看着她的红唇,“刚才被打断了,我们继续完成。” 周洁推着他,娇羞地说:“不要啦,有人……唔……” 她又继续神魂颠倒中。 第二天,厂里贴出告示,昨晚鱼嘴岭发生抢劫事件,提醒大家晚上不要去鱼嘴岭。 吃饭时赵光明告诉周洁,昨晚被抢了四对情侣,有一个男的反抗,头被打破了,目前还在医院。 周洁心有余悸地说:“以后再不去人少的地方了。” “那我只好在大街上亲你了。”赵光明促狭地说,“这里人多安全,怎么样?” 周洁羞红了脸说:“讨厌!” 第73章 你承受不起 唐晶晶领到了第一笔工资,二十多天,430元,工资不算高。她看着手里的信封,陷入沉思。 她承诺过要给方彦感谢费,现在工资拿到手了,要全部给吗?还是……他应该不差钱,自己可是很差钱。 给三百?有点多,给一半,怎么也得留点零用。两百二?还带个零头,就两百行了。 她将钱准备好,等待时机给方彦。平时很少遇到他,只有找机会去办公室给他。 上午,她见周洁在包装部计数,借口上厕所下了楼。透过办公室的大窗口,只见方彦在低头写着什么,里面没有其他人,正是好机会。 门开着,唐晶晶走了进去,笑着说:“方哥,在忙呀?” 方彦似乎在写信,他拿过本子盖在纸上,“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发工资了,当初我说过要感谢你,这是一点小心愿,请你收下。”她将信封推到他面前。 “是这事啊,我只是问了几个部门要不要收人,举手之劳而已。”方彦客气地说。 “没有你的帮忙介绍,我也进不了这厂,很感谢你,收下。” 方彦望了一眼窗口,把信封收进抽屉,“你在包装部做得怎么样?” “还行,不算累。” “我当时就考虑到,流水线很辛苦,所以帮你找的包装部。” “谢谢,”唐晶晶期期艾艾地问:“额,我看见有个人好像赵光明,是他进厂了吗?” 方彦眼中精光一闪,“是啊,刚进来不久。”他又叹了口气说,“你们好好的怎么就分手了?听说他一直放不下你,分手对他打击很大。” 唐晶晶沉默不语,内心翻起惊涛骇浪,原来他一直放不下她!放不下她! 方彦似乎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看我还提这些干啥,过去的就过去了。” “他应该也结婚了?”唐晶晶鼓起勇气,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没有,有个女朋友,就是去你们包装部计数那个女孩。” “那挺好的。”她云淡风轻地说。 唐晶晶匆匆告辞方彦回到包装部,远远地看着正在计数的周洁。 她竟然是赵光明的女朋友,难怪她可以当干部,难怪她可以整天游手好闲,有方彦撑腰,她就算混日子也有高工资拿。 看看自己,这么一个普通工作还要求人,还要给感谢费,多么大的悬殊啊!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变卦,坐在那个位置的是不是就是自己?她又想起方彦的那句话:赵光明一直放不下她。 心里一阵绞痛,她似乎失去了许多许多。 周洁感觉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她马上低头工作。 周洁回到办公室,方彦和张欣都不在,可能都去仓库安排放货了。 办公桌上有一张巴掌大的纸,她拿起看看,是一张验货单,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验两款鞋,上面写了鞋子编号。 周洁突然想到什么,她瞥了一眼张欣桌上的文件夹,有一本里面夹着一叠和验货单同样大小的纸,她马上抽出来翻开,和她想像的一样,全都是验货单。 周洁颓然坐下,慢慢升起一股愤怒。原来经理带验货员来验货,办公室都会提前下验货通知单,不存在有突然想验货的情况。 张欣也不是记忆力特别好,只是提前收到通知,做好了准备。 而她还在为记不住编号而急得扯头发,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对办公室来说,记不记得住编号无所谓,可对她来说,却是十分艰巨的任务。 其实她怀疑过,那么多编号,一般人都不可能全部背下来。再说没必要背呀,笔记本一翻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方彦为什么要求她背编号?如果不是有一层亲戚关系,她绝对可以认定他是在给她小鞋穿。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她想不出来。最后猜测,方彦也许是在磨练她,总不会是刁难她? 方彦冲完凉,收拾停当,准备出宿舍,一抬头对上赵光明探究的目光。 这是赵光明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随即笑道:“光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进来坐。” 赵光明并不进门,冷峻的脸上带着漠然,“要出去?”他问。 “额,宿舍里太闷,想出去走走。” “住单间这么舒服,还闷?”赵光明打量着方彦的房间,似笑非笑地说。 “单间有单间的不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闷。”方彦心里在打鼓,估计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走,我也想出去走走。”赵光明率先向楼梯走去,方彦忙锁上门跟了上去。 露天大排档,方彦找了一张小桌,点了两瓶啤酒,一份花生,两人边喝酒边聊天。 “光明,你在维修部怎样,不累?” 赵光明吸了一口烟,看着烟雾在空中消散,淡淡地说道:“还行,挺清闲的。” “那就好,维修部比我们仓库轻松多了,我特意……” “你还在和她来往?”赵光明打断他的话。 方彦心里一惊,难道被他发现了?不可能!他们是很隐秘的。听他的语气是询问,不是质问,这样可以推断,他并不知道。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有看到我们一起吗?”方彦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为什么把她提升为仓管?”赵光明地看着他说,目光冰冷。 “原来是为这事啊?你误会了。”方彦笑道。 赵光明狐疑地看着他:“误会?” “那是她和我分手的条件,让她当干部,两人再无瓜葛,我觉得这倒是可以接受。” “为什么是在一个部门?”赵光明追问。 “我是管仓库的,凭我的能力也只能让她在仓库当干部。去其他部门当员工她不愿意,我不想她把事情闹大。”方彦振振有词地说。 “其实一个部门也没什么,你可以问周洁,她最清楚我们上班的情况。” 他又笑着说:“你是听你姐说的,她就是爱疑神疑鬼,她在家为我生孩子,那么辛苦,我怎么忍心背叛她呢?” 赵光明沉默,他的解释也挺合理,自己曾经去跟踪过他,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样看来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他脸色不再冷漠,“你既然知道我姐的辛苦,就该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好好过日子。” “嗨,旧事不要重提,以前是一时糊涂。现在我要当爸爸啦,要给我儿子做个榜样。还有一个月我的儿子就要出生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方彦脸上流露出初为人父的兴奋,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是那样真诚。 赵光明放下心来,嘴上还是警告道:“如果你真心改过,我还当你是我亲姐夫。要是让我发现你撒谎,后果,你承受不起。” 赵光明说完,将啤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 方彦有外遇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姐夫背叛了姐姐,也就背叛了他们赵家,让他们赵家脸上无光,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释怀的。 方彦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望着赵光明的背影出神。 厂里广播想起:“中仓方彦请到办公室……”并且连续重复了三次。 方彦快步来到办公室,“王经理,找我什么事?” 王经理满脸严肃地说:“有件大事找你商量。” 原来有个大客户定了一批货,现在交货日期已经到了,客户准备明天来验货,可是货才做出一半产量,如果客户发现没有货给他们,厂里不但要付违约金,更会失去一个大客户。 厂里要求先把验货员糊弄过去,不能让他们发现没有货,然后厂里加班加点赶货,陆陆续续出货,就解决问题了。 “方彦,你想想办法,必须让验货员通过验收。” 方彦有点为难地说:“才一半产量,做假很有难度。” 王经理拍着他的肩说:\\\"方彦,你是老员工了,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方彦感觉压力山大,成功了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厂里的损失大了,他也颜面无存了。 “谢谢经理的信任,我尽量想办法搞定。” 方彦回到办公室,开始计划实施造假行动,明天中午之前,他必须要搞好一切,迎接验货员。 第74章 验货 方彦出现在包装部,举目张望。 唐晶晶见他似乎在找人,莫非是在找她?他回去发现钱少了,上门来质问她?她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方彦径直走向李春,笑嘻嘻地说:“阿春,我来看你了。” “看你个大头鬼,”李春笑骂,“方主管,有什么吩咐?”她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阿春真聪明,知道我有事,”方彦走近她,小声说,“我想你派两个人去仓库封箱。” “你又想糊弄人?”李春嘲弄说。 “你知道得太多了,小心我——咔嚓。”方彦用手在脖子上比划。 “我才懒得管你们那些事,什么时候要人?” “马上去。” “行,我马上安排。” 唐晶晶和另一个女孩被安排到仓库封箱。 她路过办公室,不由自主地侧头望了一眼,见周洁和张欣坐在里面,安静悠闲。对比闹哄哄的包装部,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 她心里酸溜溜的,撇撇嘴,进了仓库。方彦在前面招手,“你们过来这里,赶紧把这堆纸箱封好。” 唐晶晶走过去,见贴箱部几个女孩都在忙碌,她们把一张张含有商品信息的贴纸,仔细地贴在纸箱上,旁边堆了一大堆贴好的纸箱。 唐晶晶两人来到纸箱面前,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按照平时习惯,把纸箱底封好,反过来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个。 一旁的方彦说:“两边都封住。” 唐晶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封上不就是个空箱子吗?但还是马上照做。很快,她们就封好一大堆箱子。 箱子很占地方,眼看没地方放了,方彦向仓库里面吼了一声:“都过来搬箱子!” 搬运工们便说笑着过来,有人拿了一下纸箱,对旁边的人说:“哎呀,好重,赶紧来搭把手!” 旁边那个人马上说:“这么重?我们两个抬!” 两人把箱子抬高举在头顶,喊着号子进了仓库,逗得这里的一群人都笑了起来。见女孩子们都在笑,又有人跟着学,两人抬一个箱子走了。 方彦又好气又好笑,竟敢当着他的面摸鱼,是不是太欠揍了? 他笑着制止道:“正经点,别闹啦,赶紧干活。” 空纸箱陆陆续续运进三号通道,周洁和张欣也跑来看热闹,不,是来学习观摩。 方彦随手指着离他最近的林峰和灰灰,“你们两个上去堆箱子。” 林峰和灰灰便爬上纸箱,听候他指挥。 方彦也爬上纸箱堆,“把里面的掏出来,这一片全部换成空箱子。” 大家马上开始传递箱子,把有货的换出来,空箱子塞下去。 “这边加高。”方彦在下面指挥。 不久,这堆箱子的体积就变大了一倍,像一座大山,巍然屹立在仓库中。 灰灰说:“老大,那中间有好大一个空洞,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呢,没问题?” “你别管,老大自有安排。”林峰说。 方彦端着双臂,一只手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综合以往验货员的指定方位,在那几个方位上,必须保证不是空箱子。 “灰灰,那几个换成货箱。” “林峰,那个角落换成空箱。” “从下往上,第六层……” 周洁见方彦沉着冷静地指挥,十分佩服,他这主管肯定不是靠关系来的,是凭实力。 张欣在一旁看着方彦,目光里全是爱慕。觉得他就像战场上指挥三军的将领,是那样的英武帅气,威风凛凛,让她崇拜,让她仰慕,这就是她喜欢他的原因。 方彦一心考虑怎样应付下午的验货,对张欣含情脉脉的眼神视而不见。 下午三点,王经理领着两位验货员来到仓库。 两个验货员,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带着黑框眼镜;另一个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 方彦忙迎上前去,王经理吩咐他前面带路,一行人走向三号通道。 路过二号通道时,方彦向里面喊了一声:“林峰,灰灰,过来搬箱。”林峰两人马上快步跟了过去。 两人仰望着高耸如山的纸箱堆,围着走了一圈,拿出笔记录着。 方彦笑着对眼镜男说:“这批货早就盼着出货,腾位置出来。” 眼镜男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并不答话,认真审视着纸箱。 小伙子在通道里从右走到左,又走回到右边,指着右上方说:“第三层,上往下第五排,右往左第二箱。” 方彦暗暗吁了口气,那个箱子是货箱,很多验货员都喜欢指那个方位,他赌对了。 王经理看向方彦,见他神色自若,顿时放下心来。 林峰爬上纸箱堆,一箱箱往外搬开,灰灰在外面接过,堆在一边。小伙子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他要的纸箱不翼而飞。 林峰搬开到第三层,指着一个纸箱问:“是这个吗?” 小伙子一行行数了一遍后,点点头。 林峰把那箱抽出来,递给灰灰,灰灰又把纸箱递到方彦手上。 纸箱到达地面,小伙子就一个饿虎扑食,不对,斯斯文文地手持裁纸刀上前开箱。 小伙子在认认真真地一双双检验皮鞋,算是已经打发完,该轮到对付眼镜男了,几个人同时对眼镜男虎视眈眈。 眼镜男丝毫不慌张,还嚣张地爬上了纸箱堆,一手扶着纸箱,把身旁的都敲了个遍。 方彦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眼镜男一看就是块老姜,不好对付。 眼镜男在上面东张西望,方彦一颗心随着他的动作七上八下。 终于,眼镜男作了决定,他开口说道:“第八层,往下第五排,左往右第五箱。” 方彦听得心惊肉跳,第九层后面就是空洞,差一点露馅了,是露出里面没有馅了。 往下第五排第五箱,死定了!那排是空箱子! 方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冷汗开始往外冒。 王经理看出方彦脸色不对,也跟着担忧起来。可是除了担忧,却是束手无策。 这个眼镜男这么刁钻,方彦真想一拳打晕他,再装进箱子埋在空洞里,毁尸灭迹。 林峰开始往外搬箱子,灰灰在外接应,不久就到达第八层。 林峰知道,那一排是空箱,他昨天亲手放的,再过一层就是空洞。 “是哪一箱?”他回头借着问眼镜男,瞟了一眼方彦。方彦眼神呆滞,正在考虑解决办法。 眼镜男爬过几个纸箱,靠近林峰,指着第五排说:“就那排,第五箱。” 林峰搬开档住的纸箱,眼镜男赶紧说:“不是这箱,是后面的。” 此时方彦大声对眼镜男说:“老大,上面危险,纸箱要是倒了会砸到人。” 王经理也附和说:“是啊,你来验货,弄受伤了多不好意思啊,你就在下面看着,让他们拿下来给你查看。” 眼镜男摆摆手,顽固地说:“没事,不用担心。” 方彦眼睁睁看着林峰,心里在祈祷。 林峰将双手插进纸箱的缝隙,往外抽,却好似卡住了,抽不出来。他猛地一使劲,用力过度,上面几排纸箱一起往下面倒来。 方彦心中大喜,这小子聪明!却是惊慌地叫道:“小心,快下来!” 眼镜男慌忙侧身躲向旁边,他离得稍远,纸箱并没有滚过来。林峰趁此机会,抱起了旁边一箱,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太突然,不知所措。 方彦一边向他使眼色,一边骂道:“你怎么做事的?这么毛手毛脚,砸到人你负得起责任吗?” 林峰向眼镜男道歉,“不好意思,我只顾着拿箱子了。“ 眼镜男见林峰为此挨了骂,又给自己道歉,倒是不好说什么,大度地说: “没事。” 方彦见状,马上又说:“还抱着箱子干嘛?还不拿下来!” 林峰垂头丧气地把箱子递给灰灰,灰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箱子送到地上。 开箱验货结果:合格。 王经理偷偷向方彦竖起了拇指。 有惊无险地过了关,方彦暗暗吐了一口气,这次林峰帮了大忙,以后要好好重用他。 方彦过来拍拍林峰的肩膀,高兴地夸奖道:“你小子,真聪明!不错不错。” 灰灰才反应过来,林峰是故意的,他们在演苦肉计。 唐晶晶下午下了班,路过生活区门口时,在小黑板竟然发现了她的名字,难道是表姐找她有什么事?她急急忙忙吃完饭,跑出厂门口,四处张望。 厂门口经常有男男女女找人等人,现在也不例外,她在人群中搜寻女性,发现一个也不认识。 “晶晶,我终于见到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回转身,李勇满脸激动地走过来。 唐晶晶吃了一惊,怎么是他? 李勇想拉她进怀里拥抱她,却被她甩开了手。 他以为她还在生气,道歉说:“晶晶,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来接你回家。” 唐晶晶和他吵架负气走后,李勇刚开始觉得无所谓,走了更好,他就不再受流言的困扰。但是久而久之开始想念她,反省自己太过分。 别人不知情说三道四也就罢了,自己明明清楚她是清白的还去责怪她,是自己不对。他决定不受谣言的影响,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去岳父岳母那里要唐晶晶的地址,被岳母臭骂了一顿,最后还是把地址给了他,希望他们好好过日子。 他请了七天假,坐飞机到广州,再辗转找到了这间厂。初来乍到的他,也不知道怎么找人,问了门口的保安,说报名字进厂里就可以,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她。 唐晶晶十分意外,又心乱如麻。她没想过李勇会来找她,她并不想他来找。 她不愿再回去活在流言蜚语中,在外打工虽然辛苦,但是活得坦然自在,她愿意打一辈子工。 在没有见到赵光明之前,也许她会听天由命,会跟着李勇回去。 现在她发现,心中的天平完全偏向赵光明,她忘不了他,听说他也放不下,她就还有所期待。 今天见到李勇,她一点都不激动,只有慌乱,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对他没有感情。 就算不能和赵光明在一起,她情愿单身一辈子。 “你走,我不想回去。”唐晶晶冷淡地说。 “晶晶,不要再生气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李勇真诚地说,上前去拉她的手。 唐晶晶不着痕迹地缩回手:‘我喜欢打工的生活,暂时我不会考虑回去。” “晶晶,你不要赌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李勇近乎祈求地说。 “我要上班了,你走。” “晶晶。”李勇想拉住她的手,被她挥开。“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回去,我也不会来见你,你走。”唐晶晶不耐烦地说,转身往厂里走。 “我回去停薪留职,也出来打工!” 唐晶晶略微停留,又头也不回进厂去了。 留下李勇孤独的身影在厂外伫立。 第75章 把他夺回来 赵光明下班路过小黑板时,上面一个熟悉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唐晶晶?不会是她?他下意识看着出厂区的人流。她们都身着同样的工衣,不仔细看面容,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他自嘲地笑笑,她应该结婚了,怎么会出来打工?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他在脑海中搜索她的影子,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另一张俏丽的容颜浮现在眼前,娇羞地对他笑着,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笑。 仓库最近每晚加班出货,他们好几天没见面了,她欠他一场甜蜜的约会。 唐晶晶见自己的名字连续三天榜上有名,不用说李勇还在等她。看来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她决定去见李勇一面,和他说清楚。 李勇在门外来回徘徊,见到厂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他十分激动,注视着出厂的每个人。 这几天一到下班时间,他就在门口等待,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他并不气馁,可能晶晶还在生气,没那么容易原谅他,肯定要折磨他一下出出气。 对此他没有怨言,只要她能消气,这就是甜蜜的折磨,他乐在其中。 一个纤瘦的身影出了厂门,走了几步后站定,环顾四周。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却依然难掩她的美丽。长长的秀发松松地挽在头上,用一颗大夹子固定,更显成熟韵味。 李勇抑制不住狂跳的心,开始呼吸急促。他快步迎上去,“晶晶,你终于肯见我啦。” 唐晶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你,等你原谅我,我们一起回去。”李勇满含深情地看着她。 她避开他的目光,既然决定了,不能再给他任何的幻想。 唐晶晶直截了当地说:“李勇,经过这两个月的冷静思考,我想清楚了,我们两人不合适,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 她低头沉吟了一下,抬头望着他说:“我们离婚。” 李勇十分意外,怎么她的气不但没消,反而更大了,竟然要离婚?他不就是和她吵了一架,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至于吗?要是吵架就去离婚,这遍地都得是光棍了。 “晶晶,别说气话了。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李勇笑着上前一步,唐晶晶却马上后退一步。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气话。”她看着他,眼中没有喜怒,只有冷淡。 李勇心中一沉,看她的神情不像赌气,竟然是说真的!结婚才半年就离婚,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李勇有些气恼,“你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只想告诉你实话,免得耽误你。”唐晶晶平静地说。 “还不耽误?我们才结婚多久?你就要离婚,人家会以为我有什么毛病!” “不会,”唐晶晶见他情绪激动,安抚他说,“是我配不上你。” 李勇一听,她为了离婚,就自降身价?他眼神凌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外面早就有人?” 一句话激起唐晶晶的愤怒:“我没有!你总是这样疑神疑鬼,我受不了啦!”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就算她对赵光明恋恋不忘,也守住道德底线,管住自己的心,总是躲着不敢见他。 他现在却一上来就给她扣帽子,她不禁红了眼眶,“你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吗?生不如死啊!” “我怎么不知道?”李勇想到那些流言蜚语,想起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是控制不住的愤恨,“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唐晶晶瞪着李勇,她再次被这句话刺伤,心不停地在泣血。 她冷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那我成全你,我们从此一刀两断。”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厂门。 李勇冷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渐渐冷静下来,他不是来认错的吗?怎么又弄成这样?这不是他想要的啊! 他目光穿越围墙,遥望里面那高高的厂房。仅仅一墙之隔,他们就身在了两个世界。 他想仰天咆哮,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唐晶晶这几天心情低落,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李春都发现她的反常,“晶晶,你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有点想家了。”唐晶晶苦笑着说。 “家有什么好想的,回家几天就又想出来。”李春不以为然。不过出门在外打工,想家是人之常情。 她劝慰说:“想家是因为厂里太闷了,晚上出去逛逛街透透气,买多点好吃的心情就好了。” 她就喜欢逛街,主要是喜欢买吃的,那些饼呀馍呀还有各种小吃,看见就馋涎欲滴,吃下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唐晶晶不爱逛街,因为街道只有晚上才热闹,而晚上是情侣的世界。看到他们在街上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她就会回忆过去,对影自怜,就会心酸到落泪。 晚上十点,唐晶晶下了晚班。 此时天上一轮明月,皎洁如玉。她想起李春的建议,决定出去散散心,独自静静地走一走。 厂门口涌出流水一般的人群,很快弥漫到街道上。街上马上人影绰绰,热闹非凡。 唐晶晶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曾几何时,她也会这样形单影只地逛街,会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投影厅外的音箱开大音量放着情歌,“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错过的人,是否还能再拥有……” 张学友深情地唱出她的心声,她不止一千个,她有一万个伤心的理由。 突然,她在人群中发现了赵光明,那玉树临风高挑的身影,让人无法忽视。他牵着周洁的手,说笑着向这边走来,看样子是拍拖回来了。 她一阵心酸,眼睛发热。不想被他们发现,她转身走向旁边的饰品小摊,假意看发夹。老板娘忙笑着招呼:“靓女,看看喜欢什么夹子?” 唐晶晶眼角余光瞥见两人竟然朝这里而来,慌忙从小摊旁边钻过去,隐入了小摊背后的黑暗中。 老板娘莫名其妙,还是聪明地没有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摊上开着明亮的光管,能看见他们清晰的笑脸。 那张她为之心动的俊脸,带着浅浅笑意,双眸含情地看着他旁边的女孩。她心一阵绞痛,开始呼吸困难。 周洁拿起一颗闪着银光的发夹,在长发上比试,赵光明为她拿着镜子,让她看效果。 自从邱玉莲说她头发披起来好看,头发披着就要戴发夹,她就爱上了逛发夹小摊,有实在喜欢的就买。 “好看吗?”她笑吟吟地问他。 “好看。我女朋友那么漂亮,扎根稻草都好看。” “我又不是疯子。”她娇嗔地说。 “喜欢这颗是,哥哥帮你夹上。“ 赵光明笨拙地帮她两边头发收拢,用发夹夹住,那颗漂亮的发夹就歪斜地戴在了她的头上。 他将她转过身来,欣赏着她娇美的面容,夸赞道:”真美!\\\"情不自禁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她娇羞地捶了他一下。 老板娘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打情骂俏,恋爱真甜啊。 黑暗中的唐晶晶,目睹了他们买发夹的全过程,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这些对话,这些动作,她以前都曾经历过,现在往事重演,只是,女主角不是她。 周洁那张甜甜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她。为什么赵光明的女朋友会是她,是这个让她讨厌的人? 她每天高高在上,无所事事。有方彦护着她,赵光明宠着她,过得逍遥快活。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放弃,她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是否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惩罚?她还能挽回吗? 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真的忘了她吗?以前的甜蜜都成过往云烟了?为何那些记忆在她的心里却是刻骨铭心,今生都难以抹除? 苍天为何要这般捉弄人?明明他们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为何还要让他们凑在一起? 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暗示,暗示他们缘分未尽,让他们再续前缘? 她忽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 一定是这样!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们能在这里相聚,都是命中注定,他注定是她的,她要把他夺回来! 第76章 忘不了你 方彦从原料仓出来,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踌躇不前。他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 张欣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两眼放光,充满了惊喜。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方彦走到座位坐下,期待着他的回应。 方彦不敢看她,把手里的物件推向正在练字的周洁:“周洁,从今天起,你正式升为仓管。” 周洁停住笔,看着面前的两件淡红色工衣,还有一个红色厂牌,惊讶地望着方彦:“给我的?” 不是要三个月转正吗?这才一个多月呢。 见方彦点点头,她反应过来,站起身说道:“谢谢方哥!” 她坐下拿起新厂牌细看,区别就在于厂牌颜色变为淡红,培训仓管改成仓管两个字。 张欣的笑容瞬间消失,目光立即如利箭般射向方彦,恨不得把他扎成筛子。 方彦顿时觉得浑身难受,如坐针毡。 他迅速起身,摸着下巴走出了办公室。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避其锋芒的时候。 周洁把厂牌夹在衣服上,偷瞄一眼张欣,见她面无表情,还好她没生气。 照理说,张欣当培训仓管两个多月了,转正也是她先呀,所以她第一反应是方彦弄错了。 她不知道方彦为什么要先提拔她,肯定不是因为她练字有长进,大约是后台比较硬。自己后来居上,为此她对张欣深表歉意。 在厂里,红色代表着特权。代表着她就算横着走路保安也不会管;代表着她去打饭,窗口的打饭师傅不会再盯着她的胸看——是胸前的厂牌看。 张欣表面风轻云淡,握笔的手青筋乍现,写的字力破纸背,入木三分。 方彦的做法,像是在她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耳光。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洁算是他们一家的,凡事优先考虑,不管合不合情理。 而自己是个外人,是他某种时候需要的工具。自己真是愚蠢,还相信他的鬼话连篇。 虽然换不换工衣她都是享受的干部待遇,但这是代表他的态度,是表达他内心真实想法的举动。 夜晚的仓库,一声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你说!你什么意思?” 方彦安抚张欣,“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她用力推开他,“解释你喜欢的是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面对发飙的张欣,他有些难以招架。 “你都这样做了,还能让我怎么想?”张欣红着双眼,眼泪在打转,却是气势逼人,“我跟了你一年,换来这样的结果,你想让我怎么想?!” 张欣一改往日的温柔娇弱,眼里射出野兽般的凌厉目光,步步紧逼方彦,方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叫我要低调,我和你保持距离,你让我忍耐,我就夹着尾巴过日子,结果呢?他们顺顺利利地进了厂,现在还要骑在我头上,还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方彦不做声,任由她劈头盖脸地发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她转正就是为了讨好他们,那我的忍耐又得到了什么?” “欣欣,我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是再给她升一级?” “下个月就给你转正……” “下个月?” “明天,明天我就写申请。” “我本来下月就可以转正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说了你就听?” “只要不是让他们出厂,做不到的我想办法做到。” 他一句话把路堵死,他早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还能怎么说? 她背过身去,闭上双眼,此刻空气似乎凝结。片刻后,她黯然地说:“我明天就辞职。” 方彦慌了神,忙上前从背后拥着她,低声说:“我不同意。” 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他转过她的身子,原来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帮她擦着眼泪,可她更加悲怮,眼泪如决堤般长流不息,越擦越多。 他拥紧她,“如果你看着她心烦,我把她调开,不让她干扰你的心情。” 张欣渐渐止住眼泪,不时抽噎着。 他有他的难处,她不能逼得太紧,只要他心里是在乎她的,她愿意忍耐。 方彦抚着她的长发,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委屈你我也是心疼的。” 他是有苦衷的,赵光明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家里的那位也是问长问短。他得有所表现,把周洁先转正,就是他的一种态度,表示他还是在乎自家人。 早上,周洁走进办公室,刚坐下,方彦微笑着对她说:“厂里要求二仓也要人值守,你从今天起去二仓上班。” 方彦将一把钥匙递给她,“收拾你的东西去二仓。” 二仓?让她去负责一间仓库,不是证明她的价值所在吗?以后计数都不用下楼了,找李春玩也更方便,这又是方彦徇私舞弊照顾她? 她迅速收拾报表笔记本等物品,抱在怀里欢喜地去了二仓。 二仓规模比中仓稍小。仓库进门转右就是一张办公桌,其他全是堆成山的纸箱,简单明了。 周洁很喜欢那一排大窗户,显得仓库格外干净明亮。站在窗户旁,居高临下,厂区甚至厂外都尽收眼底。相比之下,办公室是个沉闷的鸟笼,这里才是世外桃源。 门外包装部喧闹嘈杂,这里面清净祥和,不错,她喜欢。 周洁把东西摆放好,坐下后发现,唯一的缺点是,二楼办公室门口就在仓库门口不远,领导们进进出出,一探头就能视察她有没有摸鱼,以后要想摸鱼得小心了。 周洁还没来得及去分享乔迁之喜,李春就不请自来。 她圆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以后在这里上班?” “是呀,以后找你玩就方便了。” “方彦真是鬼聪明!” 周洁以为她在夸奖方彦手段高,笑着说道:“那是,没两把刷子怎么能当主管呢?” “他就是刷子多!”李春不屑地说,看了看除了纸箱还是纸箱的仓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你来这里吗?” “二仓也要人值守呀。” “守个屁,厂里到处都是保安,这些箱子人家还能搬了去?” “那你说是为什么嘛,我想不明白。”周洁嘟起了小嘴。 李春见她单纯的模样,那两人做得真隐秘,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听刘芳说,那两人还在藕断丝连。有几次刘芳去办公室,两人眉来眼去地说着暧昧的话,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后来她没事就少去办公室。 而周洁这个傻瓜坐两个月办公室,还没发现奸情,真是笨瓜木瓜加呆瓜。不过以她的性格,知道了来二仓的缘由又能怎样?只会徒生烦恼。 “他们……想上天呗!”李春把本想说的嫌你碍眼,改了口。 她不再逗留,“可以让他们来拉箱子了。”扔下一句话出了仓库。 赵光明冲完凉出来,迈着潇洒自如的步伐走向公共洗衣台。 他身着一件白衬衫,衬得面白如玉,俊美无双。过往的女生纷纷为他侧目:这么帅的男孩子,还自己洗衣服,要是我男朋友,我愿意每天为他洗三次衣。 洗衣台的人并不多,三十多个位只十多个人在洗衣服。许多人还要加班,要到晚班后才冲凉洗衣。 赵光明打开水龙头,放上洗衣粉,开始在桶里揉搓。 “光明哥!”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过头来,记忆中的面容突然呈现在眼前,他愣了一下。 “是你?”他十分惊讶,她怎么会在厂里? 眼前的她和记忆中一样,依旧长发飘飘,依旧美丽动人。 “光明哥,怎么这么巧呀,我们竟然进了同一间厂!”唐晶晶眼含惊喜,白皙的脸上一片红晕。 赵光明淡淡地点点头,回身继续洗衣,他们不再适合交流。 “光明哥,你……还在怪我吗?”唐晶晶幽幽地问。见他不说话,她又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怪我,我也是有苦衷,我……一直忘不了你。” 赵光明听后毫无波澜,只是在想,她不是结婚了吗,怎么会进厂?但他不想问,她无论怎样,都和他没关系。 唐晶晶见赵光明不为所动,表情冷淡,和期待的相去甚远,心中大感失落。 她抢过他的桶,帮他洗衣,就像曾经她为他洗衣服一样的自然。 赵光明愕然,她这是什么意思?他想抢回来,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抢水桶引人注意,会惹来误解。 他退开一步,漠然地说:“你把桶放下,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吗?那她怎么不给你洗衣服,你骗我的?”唐晶晶笑着说,手里也不停息,熟练地搓洗衣裳。 赵光明一时无语,周洁的确从未主动说帮他洗衣服,他也不愿意去要求她。 “是我不舍得让她洗。”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怎么以前让我洗,你就舍得了呢?”唐晶晶酸溜溜地说。脸上笑着,心里在流泪。 他从未这样冷漠地和她说话,记忆中从来都是含情脉脉,微笑地对她。她接受不了他现在的态度。 “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他上前抢过水桶,走向另一个水龙头,自己洗起来。 唐晶晶咬了咬牙,跟了过来,楚楚可怜地说道:“光明哥,我一个人来厂里,人生地不熟……” 赵光明胡乱地洗完衣服,冷漠看着她道:“请你别再来打扰我。”头也不会地走了。 唐晶晶望着那修长的背影,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真的忘记她了吗? 不!他还在生她的气,说明还是在乎她的。肯定是的!她相信,他们两年的感情不会轻易败给那几个月的。 她不会轻言放弃,他是属于她的,再苦再难她也要把他追回来。 第77章 帮个忙 月光朦胧,夜色朦胧。晚风徐徐,人影憧憧。 周洁挽着赵光明的手走在小道上,闻着他身上清新的香皂味,心情十分舒畅。 “我搬到二仓上班了,就在包装部旁边。”她开心地告诉他。 “嗯?为什么?”赵光明停顿了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仓库要人值班呀,现在二仓归我管呢!”她有些得意地说,仿佛她已经身居要职。 “就你一个人?” “对呀,我一个人够啦。” 赵光明望着前方,面容冷峻,气息有一瞬间凝结。 “方彦有没有什么异常,”他想着措词,“比如说,和女孩子很亲密之类的?” 周洁觉得他问得很奇怪,仔细一想,明白了,应该是他姐不放心方彦,帮他姐打听的。 她笑着说:“没有呀,他天天不是在仓库和搬运工聊天,就是办公室里看书,都不怎么和我们说话的。” “办公室不是还有两个女孩子吗?对她们呢?” “刘芳在贴箱那里有办公桌,写报表才会来办公室,有时候会说笑两句。张欣呢,就不同了。” “她怎么样?”赵光明侧身盯着她问道。 “她长得挺好看,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对人冷冰冰的。” 她抬头看着他,“咦,你干嘛问起她?是不是看上她了?”她嘟起了小嘴。 赵光明扶额,这哪跟哪啊,她也能扯上关系?这个傻瓜,看事情只看表面,真是天真得可爱。 “那样的垃圾我怎么看得上?”他不屑地说。 他想告诉她实情,转念一想如果方彦他们断干净了,这是旧伤疤,何必旧事重提。如果还藕断丝连,以她这单纯天真的性格,也于事无补。 周洁听他把张欣形容成垃圾,忍不住好笑,这形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要是那个垃圾,不,那个张欣知道自己被这么形容,会不会气晕过去? 她只是故意找茬,并不是真的在意。 她相信他。相信他只喜欢她一人,就像自己喜欢他一样。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揶揄道:“你告诉我一个人在二仓上班,是不是想我有空就去找你?” 本以为她会害羞,她却大言不惭地说:“好呀,我们就在办公室门口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看老板经理们敢把我们怎么样!” 周洁觉得,她不能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她要开始反击! “你是不是最近长胖了?”赵光明瞅着她。 “啊!真的吗?”她赶紧摸摸纤细的腰身,看是不是腰粗了,好像没有呀。 他禁不住笑,补上一句,“我发现你胆儿长肥了。”说完拔腿疾步走。 “你又捉弄人!”她气得原地跺脚。 才说要反击,马上又掉坑里了。不得不让人怀疑,和他一起久了,智商会变成负数。 她羞恼地追上前去,在他背上一阵捶打。 “往左一点,再大力点。”他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像是在给他挠痒。 她干脆收手,才不愿给他当劳动力。 他揽住她的腰,她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头,继续花前月下的浪漫。 中仓办公室,方彦低声对张欣说:“要不今晚我们出去走走?” 张欣小声嘲笑:“你不怕他们看见?” “我们去反方向,溜冰场那边。” “随你便!” 方彦从窗户瞄见一个身影过来,马上清了清嗓子,张欣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写字。 敞开的门口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定,在门上敲了两下。 方彦抬起头,竟然是赵光明。见他戴着手套,拿着电焊面罩,看样子是上班中抽空过来的。 “光明,真是稀客呀,我去宿舍找你两次都不见你。”方彦热情地站起身,“过来坐一下。” 张欣抬头瞟了一眼赵光明,这就是他的小舅子?长得挺人模狗样的,看他阴沉着脸,恐怕是来找麻烦的。她立即起身出了办公室,去仓库避祸。 赵光明斜睨着张欣出了门,收回目光看向方彦,开门见山地问:“你把周洁调去二仓,是什么意思?是嫌她碍你们眼了?” 方彦暗暗叫苦,按下葫芦浮起瓢,真伤脑筋。 “是周洁给你说什么了吗?她如果不愿意可以和我说嘛,还让你来……” “你还没回答我。”赵光明冷冷地说。 “不是,这真的是上面的要求,二仓现在入库的货多起来了,没人管理不行。不信你可以去问王经理。”方彦解释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态度谦卑,只觉得不要惹恼赵光明就对了。 “刚才出去的是那个狐狸精,为什么不让她去?” 方彦脑子高速运转,他上前一步低声说:“这你就不懂了,仓库重地,让外人去守我怎么放心呢?” 赵光明皱着眉头,却又无话反驳。照他说的,他给她提前转正,又安排重任,一切好像都挑不出错来。 是否自己太主观了,一直没把方彦当个好人,无论他做什么事,都觉得暗含阴谋。 方彦见他不说话,就大度地说:“你不在仓库,不懂这些很正常。” 赵光明想问他唐晶晶是不是他弄进来的,想想算了,她不值得他关注。 “光明,你现在是在哪里干活?”方彦关心地问。 “在三楼,我走了。”赵光明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方彦脸色沉了下来。 从东窗事发后,他眼里就再没他这个姐夫,总是对自己不假辞色。而自己却总是不争气地容忍他,仿佛惧怕他似的。 下午上班,周洁坐在办公桌前,困意袭来,她支着头开始打盹。 正睡意朦胧间,办公桌被人敲了几下,了。她睁眼一看,竟是方彦,打瞌睡被他抓包了,很是尴尬。 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方哥,有事吗?” 方彦双手插在裤兜,环顾了一下仓库,淡淡地说:“怎么,不习惯吗?” “没有,挺好的呀。”她这不就在打瞌睡吗?就是太舒服了。 方彦怎么这样问?她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方彦看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并不像撒谎,笑着说:“今天上午光明来找过我,质问我怎么把你调来这里。”他观察她的反应。 “啊,他为什么要找你?我觉得这里很好呀。”想不到他会为了她,去质问自家姐夫,这是有多在乎她呀,她不禁失笑。 “这个决定的确是厂里的决定,并不是我想把你调走。”他再次强调。 “方哥,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清净又方便,我也不知道光明他怎么会那样想。” 方彦见她神情,的确不像是她唆使的。以他的了解,周洁很单纯,如果她装模作样肯定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是啊,当时我也考虑到你要计数,不如就让你在二仓,不用跑上跑下的。” “谢谢方哥。” “那你好好的给光明解释一下,我先走了。” 周洁看着方彦出了门口,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个赵光明,不问青红皂白就去无理取闹,真是——让人开心! 宏达鞋厂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或是成群,或是双双对对,在街道上游走穿梭。 唐晶晶站在一颗树下,将纤细的身体隐入树影的黑暗中,目光痴痴地望着街道对面的桌球室。 里面那个修长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潇洒,每一个微笑都让她销魂。他如同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让她移不开眼。 她现在总是不由自主地观注他的一切,把握时机接近他。厂里男孩少,要关注他是很容易的。她发现他并不是天天约会,很多时候会在这里打桌球。 她想起在以前的光大鞋厂时,她偶尔会陪他打桌球。他曾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握球杆,如何看角度,只不过当时她在暧昧的姿势中心猿意马,哪有心思学打球? 当初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心酸。她想回到过去,想重温旧梦,不管结果如何,她必须试一试。 不久,赵光明出了桌球室,吹着口哨迈步回厂。 树下忽然钻出一个身影,“光明哥。”唐晶晶怯怯的声音响起。 赵光明一阵头痛,自从唐晶晶见了他之后,总是主动接近他,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喊他。 他既担心被周洁看见,又怕被方彦误会,简直成了他的梦魇。 本想无视她,见她纤弱的身影在风中伫立,有些孤苦伶仃的样子,终是狠不下心。 “你怎么在这里?”他冷淡疏远地问。并不停留,继续向前走。 “光明哥,我想找你帮忙。”她柔声说。 “我能帮什么忙?”他态度生硬。 唐晶晶已经练就了忍者神功,无论他怎样的不耐烦,冷漠加刻薄,她都可以无视。 “是这样的,今天不是发工资了吗,你知道的,放在厂里不安全,我想明天中午去寄钱,听说路上有人抢钱,我有点怕,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要在以前,赵光明肯定是说,陪你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眨一下眼。 现在他半天不出声,是在回忆过去呢,还是在想办法拒绝? “你可以和你的工友一起去,我没空。”赵光明冷淡地拒绝。 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肯定没那么容易答应。 她可怜巴巴地说:“我才进厂不久,没有知心朋友,她们都排斥新人。” 赵光明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沉默了。厂里排斥新人是常有的事,原来她过得并不如意。 唐晶晶继续说:“你放心,如果你女朋友误会了,我去向她解释,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赵光明继续向前走,唐晶晶赶上前拦住他去路,眼中泪光盈盈,声音娇弱无力: “光明哥,如果你陪我去,我以后再不会纠缠你,就当你陪我最后一次,以后各走各的路,可以吗?” 赵光明顿住脚步,似乎在考虑可行性。唐晶晶赶紧说:“光明哥,就这样说好了,明天中午,我在刚才那颗树下等你,不见不散。” 唐晶晶说完,迅速跑进厂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她在赌,赌他对她并不是一丝感情都没有。只要还有一丝丝,她就有机会将那些一丝一缕,慢慢地搓成绳子,再牢牢地绑住他。 第78章 愧疚 次日中午,唐晶晶站在树下,望着厂门口方向,目光充满期待。 她身着白色t恤,外罩浅粉色吊带修身长裙,纤腰盈盈一握,显得娇俏可人。长发垂肩,白皙的脸上一双美目流转,引得路过的男孩纷纷侧目。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印出斑驳的花纹。清风拂过她的裙摆,忽上忽下,像她此刻忐忑的心情。 厂门口每出来一个男孩,她的心跳就加速跳动一次,随后又是一阵失望。如此循环多次,让她身心俱疲,却还没见到心中的身影,渐渐沮丧起来。 他不会来了,她高估了自己的地位,虽然他们重逢了,却是人心易变,物是人非。 也是啊,他凭什么要帮她?他有女朋友要呵护,他的人生,她再没有资格参与。而这样的结果,都是自己的拱手相让造成的,怨谁?怨苍天吗? 怨命运的捉弄!怨它残酷无情地将一对有情人分开,在他们屈服认命时,又把他们凑到一起,狞笑着看他们在情海里苦苦挣扎。 前几天她收到了父母的来信。 李勇回家就去了她家,让她父母传话,限定她一个月内回去,不然就解除婚姻,唐家还必须退还彩礼。她知道,他是在向她父母施压。 唐妈在信中痛心疾首地数落她,说她不长脑子,做事冲动,这一跑之下让人抓住话柄,再生谣言,竟然说她和别的男人跑了。 她听到这些,更加不想回去了。她的名声已经被毁了,回去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只会比以前更难受。她回信说,李勇想怎样随他便。 她知道父母在家也很难过,都是她这个不孝女造成的。所以她想寄点钱回家,慰藉一下父母受伤的心。 唐晶晶失落地往回走。既然他不来,她也没有心思去邮局了,这本就是一个接近他的借口,钱她随时可以去寄。 忽然,修长的身影出现了,在她的视线中缓缓走来,是他!他来了!她的眼睛瞬间湿润,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光明哥,你终于来了。”她声音有些颤抖。 赵光明避开她的视线,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的纠结。 他冷漠地看着她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再无可能,希望你放过我。从今往后,你我各自安好。” 唐晶晶的心如坠冰窟,寒意彻骨。他那吻过她无数次的薄唇,却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她刻意忽略他闪躲的眼神,无视他冷漠的态度,强作欢颜说:“光明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请你壮壮胆,没别的意思。我昨晚就说过,今天以后,我再不会找你了。” 她低头酝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相识一场,如今也算是朋友。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以为你不会计较的。” 赵光明看了她一眼,略显诧异,又有点尴尬,难道一直是自己想多了? 唐晶晶眼中泪光流转,却故作坚强地说:“既然你不愿意,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谢谢你来告诉我,没有让我空等一场。” 她擦了一下眼角滑落的泪水,笑容凄凉:“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活该如此,再见。”她转身向前走去。 赵光明看着那落寞的背影,十分的可怜无助,万分的孤独无依,一瞬间,他的心波动了。 那是曾经爱过的女孩,他们虽是有缘无份,也可以算作朋友。她只是想要陪她壮壮胆,并不是很违背常理。 就像她说的,陪她最后一次,和往事做个了断,让她死心。 他迈步跟上前去,沉默地走在她后面。唐晶晶略微回头,嘴角微微上扬。 他,还是放不下她的。 邮局不算远,租摩托车需要八元,走路需要二十多分钟,很多人都会选择走路。 两人沉默地走了十多分钟,赵光明已经超越了唐晶晶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唐晶晶在后面追得精疲力尽,哀怨地望着前方的背影,心想他这是要避嫌吗?她偏不让他如愿。 “光明哥,你走慢一点好吗?”她小跑几步,拉着他手臂,喘着粗气说。 赵光明侧头见她鼻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轻轻掰开她的手,放慢了脚步。 “对不起,我忘记了。”她连忙道歉,又笑笑说:“很多习惯成了自然,就很难改了。” 唐晶晶沉浸在回忆中,“光明哥,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去邮局吗?我走累了,你就背着我走。” “有一次我假装扭了脚,你全程背着我回厂,后来全身上下痛了好几天,那时的我们,真是美好。” 她说完瞟了一眼赵光明,见他紧绷的脸似乎有一丝松动,心中暗喜。 “过去的一切,我全都忘记了。” 他硬邦邦的一句话,又让她感到透心的凉。 她控制住情绪,幽幽的说:“我只是有感而发,往事已经刻骨铭心,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了。” “当初我父母用断绝关系来要挟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做一个不孝女让人唾弃,不能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 她不管赵光明愿不愿意听,顾自倾诉着,“光明哥,我没有想到,那次我不顾一切去找你,引起了无数的流言蜚语,遭到他们家的嫌弃。我……实在呆不下去了,才出来打工,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好多次……想自杀……” 此刻,唐晶晶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赵光明思潮汹涌,原来如此,原来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过得这么不如意,竟然还与他有关,太出人意料了。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她,他有些动容。竟然有上前拥她在怀的冲动,最后理智占了上风。 他开口安慰道:“那些伤心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过好现在。” 唐晶晶止住哭泣,抹着眼泪说:“我也想过,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就在外打工,一个人孤独终老。” 赵光明不知说什么好,“走,别耽误了上班。”他语气温和地说。 唐晶晶见他不再那么冷漠,心中振奋,点了点头。 邮局的人很多,打工者都是中午抽时间出来寄钱寄东西。 赵光明见邮局里面人头攒动,就对唐晶晶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他原本计划把她送到邮局就走,可想起路上她说的那些话,让他狠不心,迈不动脚步。 唐晶晶听着像是回到了从前,喜上眉梢。 她带着愉悦的心情努力挤到了柜台前,取了汇款单。发现只有两支公用笔,后悔没带支笔来,那样就不用等时间了。 填汇款单很严格,不能改一个字,错了就要重写,要填的地方也比较多,很多人都填的很慢。 有的人每填一处,都反复确认两三遍。有的没文化,要请别人帮忙写,所以柜台边挤满了等笔写字的人。 唐晶晶终于拿到笔了,将粉色钱包放在柜台上,低头填写汇款单。她不想重写耽误时间,填的很认真。 后面的人群一阵涌动,有人不满地说:“挤什么挤啊?”她无暇理会,继续填写。 她拿起填好的汇款单再次确认一遍,非常满意,将圆珠笔递给了等在旁边的人,抬手去拿钱包,柜台上却空空如也。 她顿时大惊失色,叫道:“我的钱包呢?谁拿了我的钱包?” 她焦急的目光扫过柜台边的人,他们都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生怕说一个字就会被怀疑是小偷。 唐晶晶瞬间红了眼眶,整整六百元啊,一个多月的工资,钱都到了邮局却不翼而飞。 邮局里的大姐问:“你钱放在哪里?“ ”我就放在柜台上,填好汇款单就不见了。” “妹子,你钱包怎么能离手呢?你不知道邮局是小偷最多的地方吗?”有人同情地说。 赵光明听见动静,走了进来,见唐晶晶在哭,问道:“怎么了?” “光明哥,我的钱包被偷了。”唐晶晶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说。 赵光明顿时黑了脸,面向众人说:“是谁拿了钱包?自己交出来,不然一个都别想走,让派出所的来搜查!” 这是一个黑瘦的男子说:“小伙子,派出所来也没用,偷钱包的早就跑了。” “你看见了?”赵光明盯着他说。 “我刚才准备挤进去填汇款单,有个长头发的小青年在人群里面故意挤来挤去,我看他不像个好人,就退出来等在外面,不久我就见他手拿一个粉红色钱包钻出来,上了等在门外的摩托车走了。” “看来摩托车是同伙。”有人接口说。 赵光明想起他刚才的确见到一个小青年坐摩托车走了,“我去追!”他冲向门口。 “现在哪里追的上?你知道他往哪边去的?”有人好心提醒道。 “唉,邮局就是要小心,小偷太多了……”大家议论纷纷。 唐晶晶跟着追出门来,“光明哥,算了,追不上了,都怪我太笨。” 她抹了抹眼泪,“我们回去。” 赵光明也知道很难追回,小偷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跑掉了,心里堵着一口气无处发泄,一拳捶在墙上。 他陪着唐晶晶往回走,心中十分愧疚,要是他一起进去,也许就可以避免事情发生了。 他想了想,掏出钱夹,抽出两张钱,递给唐晶晶,“这两百块你先拿去用着。” 唐晶晶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回到两年前,他发了工资就会这样对她说,她会欢快地接过钱,再在他的脸上亲一口。 如今却是这种情形,她黯然地推开他的手,“不用了,这不合适,我没钱可以向她们借。” 赵光明一把拉过她的手,将钱塞到她手中,“今天我没帮上忙,这是应该的,不够再说。” 唐晶晶见他俊脸上满脸愧疚,安慰说:“这不怪你,怪我太笨了。” 她将钱收起,“这算是我借的,等我发工资了就还你。” “不用还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接近他最好的理由吗?她忽然觉得不那么伤心了,反而暗自窃喜,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表面上她还是一副伤心欲绝、备受打击的神情,让赵光明难受加自责。 走了一段路,赵光明站定,回头见唐晶晶远远掉在后面,有气无力地走着,娇美的脸上满是愁苦。 他心生怜惜,“累了吗?要不歇歇。” 突然的关切让唐晶晶泫然欲泣,她娇弱得摇摇欲坠,柔弱无力地说:“我走不动了,可以让我挽你的手吗?” 赵光明一阵踌躇,这不合适!唐晶晶已经挽住他的手臂,“走,还要上班,这样比较快。” 赵光明感觉她重心转移到他手上,下意识地用力支撑住。 两人一路沉默,各怀心事。 离厂不远的地方,唐晶晶懂事的放开了手,看着他那张让人心动的脸说:“光明哥,今天很感谢你来陪我,你不要自责,是我自己的责任。” 她扬了扬手里的钱,嫣然一笑,“这个钱我先借着,以后还你。” 不等他说话,她快速地跑开了。 赵光明想说“不用还”都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跑出了好远,她不是虚弱得走不动路了吗? 想起今天的事,他一阵郁闷,明明让他当保镖,可钱还是弄丢了,叫他情何以堪啊! 第79章 鞋子 周洁在办公桌旁写报表。月底了,要交总结报表给办公室。 她写着一串串数字,发现一个问题。那个库存数字一直没变,回想仓库里那一堆库存鞋,可不像有几百上千双鞋的样子。 她决定下楼到仓库去看看。写了半天,长串的阿拉伯数字看得她头晕眼花,下楼去活动活动筋骨。 周洁拿着笔记本来到仓库,无数的纸箱让里面显得阴森黑暗,好似还有阵阵寒意袭来,让她抱紧了双臂。 走过一号通道,就听见二号通道里面那些搬运工在说笑。她停下脚步思忖,他们见她路过之后,会不会她就成了新的话题? 她马上回身走进一通道,想着从另一头绕过他们,不愿意成为他们的话题。 她往前继续行走,准备去四号通道库存鞋处。 忽然,一个人影从前面通道钻出来,吓得她一激灵。仔细一看,是贴箱组的小芬,她怎么会在仓库里? 小芬见到她询问的目光,满脸惊慌。嘴里嚅嗫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好朝她胡乱地点点头,匆匆跑了出去,仿佛一只受到惊吓逃蹿的兔子,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急促的“可达”声。 她来仓库深处干什么?难道她私会男朋友? 周洁上前几步,望向通道,并没见到人影,只有一堆堆纸箱默然耸立。 莫不是来偷懒睡觉?有可能,就像她有时也打瞌睡。 她来到四号通道的库存鞋处,不禁皱起了眉头。 由于多年积压,纸箱有的已经变形,全是褶皱;有的破损严重,上面一个个大窟窿,可能是老鼠咬的,露出里面凌乱的鞋盒。 还有几箱敞开胸怀摆在那里,里面的鞋盒乱七八糟,上面一层灰尘。 看来方彦是放弃了这些库存,才这么凌乱无章。 她好奇地上前打开一个鞋盒,里面是一双黑色女式真皮鞋,款式简单,无任何装饰花纹,黑亮的皮面泛着幽幽的光泽。 她心血来潮,把鞋子放在地上,脱掉鞋伸脚进去试试,太小了,她哑然失笑。 看着脚上的皮鞋,她脑中灵光乍现,顿时愣住了。 这款鞋她见过!在张欣还有刘芳的脚上。 这鞋子虽然款式简单,但是鞋型很漂亮,鞋头尖尖的,鞋身秀气,穿在脚上显得娇小玲珑。而且是中跟的,像她们这种个子高的很适合。 看她们走起路来摇曳生姿,鞋跟的“可达”声清脆悦耳,让她一度很羡慕。 她曾经去外面的鞋店找过,心想哪怕贵一点,也咬牙买一双。可是类似的鞋都要两三百,她牙都咬碎了也舍不得买,也就放弃了。 像她们这些打工妹,哪里舍得花大半月工资买那么贵的鞋呢?脚上的方头皮革鞋才二三十块一双,虽然相比之下丑不忍睹,但是胜在便宜。 而这样的鞋子张欣她们都有两双,一双黑色一双褐色。原来不是她们有多豪横,是这里有个鞋柜,里面有她们一辈子都穿不完的鞋。 她想起来了,刚才的小芬也是穿的这种鞋,那鞋跟的“可达”声她一听就能确定。她竟然是来偷鞋子的! 她马上在纸箱堆里翻找,和她想的一样,那些破箱子里还有夹缝里,有许多的寻常的旧鞋。 厂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鞋子是很难带出厂区。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穿在脚上。 由于是遗忘多年的库存鞋,保安也不认识这鞋。谁会想到有人敢把厂里的鞋子,明目张胆地穿在脚上上班呢?估计经理们都忘记了,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周洁踌躇了一会,梦寐以求的鞋子就在眼前,是同流合污呢?还是随大流呢? 还是随大流,她们都在穿,我也要穿! 一想到要做贼,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可是实在控制不了诱惑,向纸箱伸出了魔手。 她一阵翻找,纸箱里剩下都是五码或者九码,再看另一个箱,也没有她要的八码。 她眼睛盯上了一个变形的但是完好的纸箱,才明白有的箱子上为啥有那么多的大窟窿,是为了掏鞋子方便呀。 她上前用笔划破封箱胶带,找到了她要的8码鞋。 换上这双黑色高跟鞋,她感觉自己像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瞬间气质高贵了许多。 她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迅速逃离了仓库。 中仓办公室。周洁在墙上绘数据图。 刘芳扬起手里的一本书,对埋头写东西的张欣说:“终于抄完了,我特别喜欢这首诗,它的意境好美。” 张欣偏过头对她说:“读来听听。” 刘芳清清嗓子,开始深情地朗读: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融在云里 每一阵风,我们都相互致意……” 周洁做完表,坐下静静地聆听。刘芳的普通话很标准,又声情并茂,听着是非常享受。 这样的诗她也是非常喜欢,她有时也有写诗的冲动,奈何文化不高,心中有千言万语,写出来却词不达意。抒发不了胸臆,是她的遗憾。 厂里的广播响起:“方彦请到办公室接电话……”方彦赶紧合上书本出去了。 “刘芳,你读得太好听了!”周洁由衷地赞叹道。 “不是我读得好听,是这首诗写得好。”刘芳笑着回应。 “这是什么诗,能借我看看吗?额,等你看完以后。” “现在就可以借给你,我不但看完了,我还抄完了。” 周洁起身过去看她的笔记本,只见一行行钢笔写的楷书,堪比字帖。 “哇,你写的和字帖上一模一样,好漂亮!” “哪有啦,张欣也写得不错呢。”刘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洁看了一眼张欣,她一贯冷冰冰的,她不想拿自己热脸去贴,就问刘芳:“怎样才能写的这么好呢?” “就是多写多练啦。” “那好,我先拿回去读了。” 周洁正准备出门,方彦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下文。 方彦双手叉腰,骄傲地说:“我老婆生啦,生了一个儿子,我当爸爸啦!” “哇,恭喜老大,升级啦!” “恭喜方哥!” 刘芳带头鼓起了掌,周洁也马上响应。张欣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老大,那你是不是要回去看儿子呢?” “我已经写了申请,下月回去办满月酒。” 方彦满面红光,他已无暇顾及张欣是什么表情,什么感受。 他恨不得马上回家抱抱儿子,抱抱那个他生命的延续,那个流淌着他相同血液的小生命,他现在整个人充满了初为人父的骄傲和喜悦。 晚上下班后,方彦去找赵光明,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当爸爸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方彦告诉赵光明,老家下午来了电话报喜,赵光美今天下午生了,是个男孩子,母子平安。 “恭喜!”赵光明也难得地在他面前开了笑颜。 方彦拉了赵光明来到大排档喝酒庆祝。 “方哥,恭喜你,喜得贵子!”赵光明举起酒杯。 “同喜同喜,你也当舅舅啦,干杯!” 两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光明,你不知道,当爸爸的感觉真好,是好激动好幸福,我恨不得用厂里的广播,向全厂宣布,我当爸爸啦!” “厂里人会说,这个人是不是高兴疯了?”赵光明忍俊不禁。 “我也感觉是快疯了,现在就好想见到我儿子,听他叫我一声爸爸。” 赵光明哑然失笑,这太心急了。 “听说七斤二两,是个胖小子,”他两手比划着,“可能这么大。” “回去看了不就知道了,诶,你要不要回去呢?” “那是必须的,我准备回去给儿子办满月酒。” 赵光明赞赏地点点头,又说道:“你回去不如把他们接出来,那样天天都可以看见儿子。” 方彦一愣,又笑着说:“孩子还小,要多几个人照顾才行,在家有爷爷奶奶帮忙照看,出来了就你姐一人带孩子,很辛苦的,还是在老家比较好。” 赵光明点点头,“也对,等大一点再说。” “光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赵光明一怔,“结婚?还没考虑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了。” 赵光明笑笑,“行,我有空问问她,潇洒够了没有,是不是该结婚了。” 该结婚了的周洁坐在仓库,低头欣赏她脚上的皮鞋。 到底是出口的,质量就是好,穿着很舒适。那尖尖鞋头秀气娇小,她的脚穿上后立即变成三寸金莲。 这鞋子,谁穿谁好看。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进了仓库,她立即抬头看,竟然是王经理。 她心里震惊,难道他发现她偷了鞋子? 这个在她面试时羞辱过她的人,让她每次见到他的影子就赶紧绕道走,不想多看他一眼。不过还好,和他打交道是方彦的事,所以他们从未交流过。 她缓缓站起身来,怯怯地叫了一声:“王经理。” 王经理来到她的面前,看出她很拘谨,笑容可掬地说:“不用紧张,你也是我们仓库的一员嘛,我来看看你,关心一下我仓库的员工啦。” 他盯着周洁白皙的脸,“在这里上班,还习惯吗?” 周洁点点头不说话。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王经理说着迈步向仓库里面走去,“我看看这仓库还有多少空位。” 周洁站在原地纠结起来,按理说领导过来视察工作,理应陪同一起。可是这个王经理,她连看他一眼都很排斥。 她踌躇了半天,想起了金科长,得罪小人上司的后果很严重。 要是王经理走了一圈回来,发现她翘着二郎腿坐着,说不定马上就开除她。 她慢慢走了过去,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王经理见周洁过来了,随手指着一堆纸箱问:“这个鞋子入库多少双了?” 周洁翻开手里的报表,查找后说了一个数字。 王经理点点头,“不错,不错。” 周洁心里腹诽,这就不错了?也对,他只关心母鸡下的蛋里有没有小鸡,其他的都一概不知。 王经理在仓库转了一圈,他明明可以顺着大通道走出去,却回身向她走来。 周洁第一反应是想掉头就跑,理智又制止了她。怕什么,他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男朋友会拿刀宰了他! 王经理她面前停住脚步,笑容满面,似乎非常的和蔼可亲。 “小周啊,厂里的娱乐休闲场所不完善,你们下班没事呢,可以到我房间里来玩,在203房间。我那里有电视,还可以唱歌。” 他伸出手准备拍拍她肩膀,周洁早有防备,马上后退了一步。 他干笑几声,缩回手背在身后,“办公室里的几个文员,还有原料仓的女孩子,她们就经常去玩,你也可以去嘛。” “谢谢王经理。”周洁嘴里答应着,心里说,我信你个鬼!文员们谁不骂你是个大色鬼,哪个女孩子敢去看电视? 周洁和几个文员是一间宿舍,经常听她们骂王经理整天色迷迷地,没干过一件正事,随时想着揩油。还有某某今晚去看电视了,然后一阵讥讽和嘲笑。 周洁不能理解,明明王经理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真有人去,她不怕被戳脊梁骨吗? 第80章 我们结婚吧 赵光明从三楼下来,入眼就是忙碌的包装部。他视线转向右边,就见一个宽大的门口,旁边墙上一个牌子,写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 他勾起嘴角,走向仓库。 唐晶晶正在包装部忙碌,忽然瞥见了赵光明。那有如天人之姿的修长身影,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她心跳加快,定定地望着他。却见他向仓库走去,甚至都没扫一眼这边。 唐晶晶一阵失落,他怎么会来找她呢,她算什么?对了,他还不知道她在包装部上班。 赵光明一进仓库门,就见周洁一手握笔,一手支头,双眼微闭,正在打瞌睡。 他环顾四周,她曾经笑言她每天在面壁思过,还真是说得对,办公桌对着一面墙,这么无聊,不打瞌睡干什么?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桌上是一本摊开的字帖,上面是她写的一行行秀丽的字迹。写得真不错,有长进。 他静静地欣赏她的睡颜。 黑亮的秀发遮住她半张吹弹可破的脸蛋,长睫毛像羽扇一样垂下,秀气小巧的鼻子白皙晶莹,那花瓣儿一样的红唇,被支着下巴的手掌挤压,微微嘟起,仿佛在诱惑他品尝。 和夜晚的面容相比,白天的她看着更真实更美丽,真是名副其实的睡美人,让他不禁想入非非。 周洁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忽地睁开双眼,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正用呆滞的目光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赵光明什么时候来了?还仔细看她打瞌睡,顿时羞容满面。 “你怎么来了?”她问。 赵光明此时回过神来,俊脸微红。为了化解尴尬,侧身坐上办公桌,调侃说:“你不是让我来谈恋爱吗?轰轰烈烈的那种,开始。” 周洁脸上的红晕更甚,她真想咬掉自己舌头,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见他坐上办公桌,实在不雅观,又怕经理他们看见,起身带他到窗户边说话。 “在窗户这里谈吗?还喜欢让别人观赏?那就来。”他作势要亲她。 周洁羞红着脸推开他,“别闹,现在上班呢。”她撩起头发夹在耳后,“你不上班吗?” “刚干完活,准备回四楼,就过来看看你。” 她抿嘴一笑,脸上一片绯红,让人心动。 他目光瞧着她衣领里露出的雪白肌肤,马上浮想联翩,顿觉口干舌燥。 他情不自禁抚上她娇嫩的脸颊,细腻的触感让他情潮涌动。 他哑声说道:“我们结婚。” 周洁惊讶地瞪大眼睛,又含羞垂下眼睑,“怎么突然说这个?” “看见你,就想结婚了。”他向她表白。 “那没看见呢,就不想了是?”她低声笑着,自以为抓住了他的话柄,要以牙还牙。 “你是在怨我,没有时刻想着结婚吗?”他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明天我就去租房子,好如你所愿。” 她哑口无言,感觉又吃了一记闷亏。以后不能和他斗嘴了,因为没有胜算。 她挣脱他的怀抱,脸红如血,“你该回去了。” “你是同意了?”他嬉皮笑脸地问。 “谁同意了?不要脸!”她羞得转身就走。 “那要什么时候才同意?”他追上前去问。 “下辈子!”她娇笑着说,这次总算是占上风了? “你意思是约定下辈子也非我不嫁?真让哥哥我感动。”赵光明在狡黠地笑。 周洁捂住脸坐到办公桌前,她不想再说话了。 赵光明临走之前对她说:“今晚我在门口等你。”然后给了她一个飞吻,心情愉悦地出了仓库。 唐晶晶时刻关注仓库门口,赵光明呆的越久,她就越难受,心里猜测着他们在干什么。 直到见他面带微笑的出来,才舒了一口气,又觉得那笑容很是刺眼。 “光明哥。”唐晶晶立即来到通道边,对赵光明打招呼。 赵光明一脸错愕,“你怎么在这里?”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仓库门口。 唐晶晶看在眼里,这么怕她知道吗?那她就偏要和他多聊几句,最好让她看见,不就事半功倍了? 她笑着说:“我就在这里上班呀,突然见到你觉得好惊喜好意外。” 赵光明点点头,“这里挺好的,你忙,我先走了。” “哎,等一下。” 赵光明狐疑地看着她。 “你在几楼上班呀?我是想,发了工资去找你还钱。” 唐晶晶胡乱找个借口,眼神瞟了一眼仓库,怎么还不出来呢,死在里面了吗? “我说过不用了,我上班去了。” 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唐晶晶一脸怨气,他是有多在乎仓库那个人呀,连多说句话都不敢。 她只好回去闷声打包装。 “晶晶,那是谁呀?” “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哦。” 工友们好奇地问。 唐晶晶一直称自己未婚,工友们也都不怀疑。 “只是老乡。”唐晶晶略带羞涩地笑着说,笑容意味不明。 女孩们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手上不能停,嘴上却有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 “哟,还要保密,是怕被我们抢了吗?” “真的只是老乡吗?这么帅的老乡,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啦。” “诶,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老乡了?” “不行吗?我没男朋友,介绍给我呗。” “肯定不行啦,要挖墙脚也是我先挖呀!”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那还不简单,一脚踹了他,换个新的,哈哈……” “踹了给我说一声,我没男朋友,去路边捡个回来凑和一下。” 这些女孩平时和搬运工们开惯了玩笑,也练就了一身嘴上功夫,大家相互嘲笑调侃,其乐无穷。 唐晶晶听着她们的玩笑,心中无限感概。 曾几何时,她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和他攀上关系? 曾经的众星捧月,变成如今的求之不得。 “你们别在这发骚了,那是周洁的男朋友。”李春的一句话打住了大家的笑闹。 她们不认识,李春可是认得,他经常在楼下吹口哨约周洁。 “难怪那么出色,周洁也长得好看。” “他两个还真般配,天生一对。” “这下你们没戏了,帅哥飞了,哈哈哈……” 唐晶晶自觉很尴尬,马上笑着说:“我就说是老乡啦,你们还不信。” 女孩们也不疑有它,自始至终都是她们自以为是的嘛。 唐晶晶没享受几分钟荣光,就被李春打断了,有些耿耿于怀,偷偷瞪了李春一眼。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们仰望羡慕! 一回头,瞥见周洁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了,脚下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她脸上的红晕未散,嘴角噙着笑意,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 唐晶晶又一阵难受,移开了视线,走向另一边拿纸箱。 “阿春,我来告诉你一声,今晚我不能陪你逛街了。” “我知道,要陪男朋友嘛。刚才我看见他来找你了。”李春毫不在意,只瞅着她的脸直笑,那脸上像是打了胭脂,十分好看。 “周洁,为什么你的脸那么红呀?”一个女孩明知故问,引起其他人一阵笑。 周洁下意识捂着脸,含羞道:“我脸还很红吗?呃……可能天太热了。” “是看见男朋友热的!”又一个女孩打趣道。 “明知故问干什么嘛,人家是脸红,你们是眼红,哈哈……” 周洁跺跺脚,“哎呀,你们太能说了,我真是怕了你们。”赶紧落荒而逃。 她一般不敢和这群女孩说话。她们太大方了,能口无遮拦地说出她难以启齿的话来,越害羞就越说得起劲。 唐晶晶斜睨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第81章 一箭双雕 早上,唐晶晶提前到了厂区,等候做早操。 自从知道赵光明的存在,每天的早操是她最期待的,可以远远观望他的身影。只是他很少注意她,甚至可能不知道她在这里。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只要她能欣赏到他就行。 李春随着人群走过来了,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同,胖胖的身材高挑了许多。 唐晶晶仔细观察,原来她是穿了一双黑色高跟鞋,挺胸收腹地走着,气质提升了不少。 那细细的鞋跟敲击着地上,发出清脆的”柯达”声,尖细的鞋头让李春那双肉脚显得娇小了许多,这鞋真不错。 “春春,买新鞋了?好漂亮呀!”唐晶晶迎上前夸赞道。 李春原地转了一圈,“是吗?好看吗?”她脸上的笑容表达出了她的认可。 “真的很好看,”唐晶晶好奇地问,“在哪买的?多少钱?”这鞋子要是她穿上,会更漂亮。 李春高深莫测地笑笑,没有回答她。走到集合地点,抬腕看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大声说:“集合啦!” 这倒是激发了唐晶晶的好奇心,李春很多事都不瞒她的,买不买先不考虑,她要问清楚哪里买的。 早操过后,唐晶晶回到包装部,照例为李春打好开水,帮她收拾好工作台。 李春对唐晶晶鞍前马后的小殷勤很受用。作为回报,在工作上就比较关照她,偶尔迟到呀、开个小差这些小问题,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过分就行。 “春春,你这鞋哪里买的,太好看了,我也想买一双。” 唐晶晶依着工作台,问坐在里边吹着小风扇的李春。 李春看了她一眼,又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这鞋呀,你买不到!” “买不到,定做的吗?”唐晶晶非常疑惑,细想定做也不叫买不到呀。 她还想再问,李春正色说:“别问了,快去干活。” 唐晶晶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不过她暂时选择闭嘴不问。 周洁来包装部计数,第一眼就发现了李春的鞋子。自从她穿上这鞋后,做贼心虚,总会关注别人的鞋子。 两人会心地一笑,有些事不用细说,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不过周洁倒是放下心来,同流合污的道路上,又增加了李春这名新成员。若有哪一天东窗事发,黄泉路上也有伴。 周洁今天身着粉红色工衣,下摆扎在黑色长裙里。黑裙有两层,外层是透明的黑纱,里层是及膝短裙,一双玉腿在黑纱裙若隐若现,再配上黑色高跟鞋,非常地时尚。 唐晶晶扫了一眼周洁,忿忿地想,穿这么骚干嘛? 由于是弯腰曲背的工作,唐晶晶很少穿裙子上班,让爱美的她十分遗憾,如果不是工作轻松,她早就跳槽了。 唐晶晶的视线扫过两人的鞋子,突然发现她们的鞋子一模一样,心中顿时升起了疑问。 李春说买不到这鞋,周洁却也有一双,难道说是周洁送给她的? 周洁哪来的鞋子送人?仓库?这有点不可能,那又怎么解释鞋子一样呢?送鞋子给李春好解释,大概是有求于她。 她只想弄清楚,究竟是不是周洁偷了鞋子,如果真是,那扳倒周洁就指日可待。 第二天,唐晶晶给李春带来了零食,两人边吃边聊天。 她再次问李春,“好春春,你告诉我在哪里买的鞋,我真的想买。” 李春吃了人家的嘴短,考虑了一下,小声说:“这鞋是厂里的,所以买不到。” 原来是仓库里的一个女孩找李春帮忙,介绍她的一个老乡进厂,送了这双鞋子给她作谢礼。 女孩信誓旦旦地说,这鞋可以大胆穿,已经是厂里公开的秘密。 鞋子不是周洁送的,唐晶晶听完后有些失望。 她聪明地对李春表态:“春春你放心,你这么信任我,我不会去乱说的。” 李春赞赏地点点头,虽说这是公开的秘密,也不要到处宣传为妙。 唐晶晶一边干活一边想着事情。 当干部的就是好,李春和周洁两人,一个收受贿赂,一个监守自盗,还明目张胆地穿在脚上招摇,真是太嚣张了。 厂里的领导都是吃屎的吗?这样的事情都不管,真是一群饭桶! 对了,可能不是他们不管事,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是把这事捅到饭桶们面前,他们总不能还是睁眼瞎? 唐晶晶一阵激动,她终于找到了扳倒周洁的办法,不止是周洁,还有李春。到时厂里开除她们,她不但有机会当组长,说不定还可以接替周洁的位置呢,一切事在人为!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好,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如果周洁出了厂,拿下赵光明的机会就更大了,那就是一箭三雕了。 唐晶晶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夜晚的街道,照例是人影憧憧。 唐晶晶和工友王艳走在街上,她们相约去逛夜市看衣服。 路边小摊的烧饼,香气袭人,让人垂涎欲滴。再往前走,一阵臭味弥漫,一个男人叫道:“正宗的臭豆腐咯。” 两人到了夜市街,王艳看好了一条长裙,说过几天发了工资就来买。 唐晶晶意兴阑珊,她没什么心思买衣服。她蹲下身,看着脚上的鞋说:“唉,我的鞋子又开胶了。” 王艳说:“发了工资就来买双新的呗。” 唐晶晶叹了一口气,“这些便宜鞋子穿不了几天,不是断底就是开胶,都是垃圾货。” “有什么办法,鞋店里好的鞋子贵得要命,买不起。” “天天在鞋厂做鞋子,还穿垃圾鞋。” “厂里的鞋都是出口的,我们更穿不起。” “谁说的?”唐晶晶站起身来,附在王艳耳边说,“有人就敢穿厂里面的鞋。” 王艳惊讶万分,丝毫不相信,“要是真拿了厂里的鞋,也是拿去外面穿呀,哪敢在厂里穿?” 唐晶晶冷笑道:“就有人敢呢!” “谁?”王艳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仓库里的人就是穿的本厂的鞋。” “仓库?你是说方彦吗?” “方言是主管,才不用穿厂里的鞋呢,其他人,女孩子。” “你是说张欣周洁她们?” 唐晶晶并不正面回答,“他们脚上的高跟鞋,你见过?” “是呀,很漂亮,她们当干部的穿得起,诶,难道那是厂里的鞋?” 唐晶晶点点头,“聪明。”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我一个老乡跟我说的,她亲眼见到有人送鞋子给她主管。这个不重要,要想知道是不是厂里的鞋子,一查不就清楚了?” 唐晶晶笑了笑,“不信你明天去观察,仓库里好多人都穿的一样的鞋子。” 王艳有些不解,“就算她们偷鞋,是轻而易举,可为什么要在厂里面穿呢?就不怕被厂里人举报吗?” “怕肯定是怕,只是没人知道呀,都是当干部的人在穿,像咱们的组长不也穿吗?如果有人去举报的话,说不定会升级呢,不升级也肯定有奖励。” “这么好的事,那你怎么不去做? “我倒是想呀,只是我人微言轻,我去找谁说?谁会信?这可是大事,要查那么多人。是我一个员工随便说一句就行的吗?说不定没讨到赏反而被开除了呢。” 唐晶晶靠近王艳耳边说:“如果我像你堂姐那样,是个经理助理,一定会向经理反映,那升级转正这些不是容易多了。” 唐晶晶的一番话,让王艳认真考虑起可行性来。 她本是堂姐拖关系进厂的,这份人情,她一直铭记。假如告诉她让她去举报,也许她就会升职,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回报。 就算不升职,对堂姐也没什么影响。还有如果查办了李春,自己功不可没,当个组长应该没问题?算是一举两得。 王艳暗暗决定明天上班确认一下,还要找借口去仓库里看看,情况属实就告诉堂姐,举不举报让她自己拿主意。 唐晶晶暗暗观察她,见她心有所动,扬起了嘴角。 第82章 鞋子风波 二楼厂长办公室里,三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上首的林厂长表情严肃,对刚刚落座的王经理说:“王经理,周经理反应说,有人在厂里穿本厂的鞋子,你怎么看。” 王经理瞟了一眼对面的周经理,往椅子的后背上一靠,架起二郎腿,冷笑一声说:“他既然发现了,就去抓出来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经理推了推眼镜,冷声说道:“还真和你有关系,鞋子是仓库里流出去的。” “怎么可能?你怎么能确定是仓库而不是流水线上?” “这么说王经理是认为我在信口雌黄咯?” 王经理不耐烦的把头扭向一边,懒得看他,仿佛他是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 周经理嘴角泛起冷笑,他把桌上的一个鞋盒打开,推到王经理面前,里面是一对尖头女式皮鞋。 周经理目光灼灼盯着王经理,似笑非笑地说:“王经理,你可能忘了仓库里还有库存鞋?就是这款鞋在厂里流通,这是我去仓库拿来做比对的。” 周经理又向林厂长说:“这款库存鞋我查过,是三年前生产的,黑褐两个颜色,共八百双,因为客户滞销而成为库存鞋。目前实际库存量估计不到一半。” 王经理扫了一眼皮鞋,耸耸肩说:“这三年前的鞋,我哪里清楚,我去年才接手仓库。” “那也不能成为你渎职的理由!”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现在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你—-”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林厂长出声制止道,“既然发现了问题,首先要想到怎么解决。” 他转头向王经理,“王经理,鞋子是从你们仓库流出来的,仓库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说说该怎么办?” “这还不容易,全厂大搜查,先查宿舍,后查人。下班时门卫保安堵在门口,逐个检查他们的鞋子,见一个抓一个,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王经理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啪响,“查到的人是员工就开除,是干部就撤职查办,我看以后谁还敢偷穿鞋子。” 周经理嘲讽道:“我还以为王经理有什么高招呢,也不过是有勇无谋!” 王经理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你少阴阳怪气!” 周经理也不示弱,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你工作出了纰漏,还这么嚣张?” 林场长一阵头疼,赶紧招呼两人坐下冷静冷静。 他们两人的过节,林厂长也略有耳闻。 本来一个生产经理一个仓库经理,井水不犯河水。据说王经理去骚扰周经理的助理,被周经理警告了,两人从此结下仇怨。 周经理工作能力很强,做事认真,他很欣赏。 但是王经理也不好得罪,他是董事长的亲戚,在厂里挂个闲职,整天不务正业,到处骚扰女孩子,只要不出大乱子,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就像现在,明明王经理失职,却不好大动干戈地责罚。 “周经理,你有什么建议,说说看。”林厂长和颜悦色地问道。 周经理恭敬地对林厂长说:“我建议不要一刀切。原因是,这么多年厂里都没有发现问题,造成鞋子在厂里公然流通。我去全厂观察了一下,穿这鞋的大多都是干部,几个部门的主管,还有无数小干部都穿这鞋。 “如果要严厉处罚,厂里就要大换血,会影响生产进度,这是我建议不要大张旗鼓的原因。” 王经理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那你还说个屁,继续装着不知道就行啦。” 周经理恼怒地看着吴经理说:“你有没有自知之明?就是因为你仓库失职,才有现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还有什么立场说话?” “我来之前厂里就是这个烂摊子,有本事你去找之前的经理!” “你强词夺理!” “你血口喷人!” 林厂长看两人又吵起来了,赶紧招呼,“好啦,好啦,都坐下听我说。” 见两人缓缓坐下,林厂长接着说道:“这是厂里的遗留问题,我们现在着手解决了,以后就不要再重提此事。” 他沉吟了一下,“我看这样,只对员工宿舍大搜查,找出流通的源头严惩,杀鸡儆猴。干部这边,就由各部门领导私下教育。”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周经理点点附和说。 林厂长接着严厉地对王经理说:“王经理,今天下午,你着手去办大检查的事。还有,你们仓库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王经理不敢反驳林厂长,只好忍气吞声地点头表示:“我一定好好整顿,该开除的都开除!” 周经理看着王经理蔫头耷脑的背影,心中无比爽快。这不学无术的家伙,这次算是便宜了他,要不是自己手下几个干部都牵扯进来,他定要上报,狠狠收拾他。 李春风风火火地闯进二仓,“周洁,出大事了!” 周洁抬头嗔怪地说:“怎么啦?天上下刀子啦?” “下午厂里宿舍大检查了!” “检查什么?卫生吗?” “鞋子,你脚上穿的鞋子!” “啊?!” 周洁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她总在担心有一天会东窗事发,没想到这么快。怎么办?要不要把这鞋从窗口扔出去? 她见李春也穿着这些鞋,好嘛,她们患难与共了。 “确定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周洁问。 “刚才刘芳上来告诉我说,下午上班不久,厂里就开始搜查员工宿舍,追查鞋子来源,她手下的张小芬已经被开除了,还移交派出所。” “啊!这么严重吗?”周洁吓得花容失色。 “听说是她偷了鞋子卖给厂里人,一双鞋一百块。目前方彦被王经理叫去了办公室,不知道会怎么样。” “怎么厂里突然想到查鞋子?” “听说是生产部的周经理收到举报,他和王经理是死对头,肯定不会放过整倒他的机会啦。” “怎么办呀?” 周洁急得团团转,张小芬被开除了,还被送派出所,好严厉的惩罚啊!那她会不会被开除?工资没了她可以接受,工作可不能丢了呀。 可是这鞋就是证据,无可隐藏,就算扔了打赤脚,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春见她焦虑不安,说道:“怕什么,其他查到的人并没有开除,只是没收鞋子罚款一百块,我们大不了也就罚款啦。” “这样处理的呀,我以为查到的人都要被开除。”周洁稍稍心安。要说罚款,罚两百她也没意见,毕竟拿了这不义之鞋。 “你的鞋,是自己拿的?”李春笑着问道:“利用职务之便,徇私舞弊?” 周洁点点头,苦笑着说:“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样也好,别让我在犯罪路上越走越远。” “一双鞋不至于犯罪?”李春又懊恼地说:“我才倒霉,没买没卖,给我送个罪证来穿在脚上。”让周洁忍俊不禁。 “行了,我先走了,等着受罚就是啦。” “哎,等等,下班时……等我一起走。”周洁吞吞吐吐地说。 今天那个厂区门口就是个鬼门关,她一人不敢过。 李春嘲笑道:“既然胆小如鼠,怎么还能干出这事来?行,下班我来叫你。” 唐晶晶看着李春急匆匆进去仓库,又满面焦虑地出来,心里暗暗激动。 刘芳上来找李春说话时,李春当即变了脸色,她就猜测厂里有行动了。现在她可以想象周洁肯定急得团团转,十分不好过。 李春的过错不算大,但是周洁就不同了。她是仓库的,监守自盗,罪名可不小,方彦也保不了她! 哼哼,说不定明天她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方彦耷拉着脑袋进了办公室,劈头就被王经理一顿臭骂: “方彦,你这次真是给我长脸啦,我看你这主管是不想当了!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被女人搞昏了头吗……” 王经理怒气冲冲地训斥方彦,把在周经理那里受的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方彦从周经理来仓库拿鞋子,就知道出事了。现在面对地上一堆搜出来的鞋子,无言以对,只得垂着脑袋任他骂。 “你在仓库的时间比我还长,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本厂的鞋呢?还让仓库的女人都穿着上班,难道是你送给她们的?” 方彦赶紧陪着笑脸说:“王经理,我哪敢呀,我要送也不会傻到送厂里的鞋呀,我不要命了吗?” “这库存鞋好几年了,我早就忘记了什么样子。再说我一个男人,哪里会去注意女人的鞋呢?” “就是你是失职!还敢狡辩!”王经理瞪着他。 “是是,的确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盯着看她们穿什么鞋。” “你仓库管理松散,还让手下人有机可乘,做起了买卖,你这主管是怎么当的?” “的确是我失误,没有早点发现问题。” 王经理见方彦一直认错,火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态度缓和了下来。 那个混蛋周经理知道护短,他难道不知道?如果仓库撤职的撤职,开除的开除,损兵折将,而他生产部却毫发无伤,他不是很没面子? “既然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罚,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我去了林厂长面前为你求情,厂里决定宽宏大量,不追究你们干部的责任。” “感谢厂领导,感谢王经理。”方彦抹了把冷汗。 王经理又正色说道:“叫你的那些女人不准再穿这鞋了,下不为例!还有,把仓库的库存鞋整理好封存起来。再要发生这样的事,唯你是问!” “是,谢谢王经理,我马上回去教育她们。” 方言夹着尾巴出了办公室,才直起身,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厂里因为牵扯太多干部,不想把事情搞大,不然他这乌纱帽也难保。仓库这群女人真不让人省心! 他回到办公室,张欣和刘芳都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等着处理结果。 见方彦脸色不好,张欣小声问道:“王经理怎么说?” 方言敲着桌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们这些女人啊,厂里的鞋子都敢穿,是不是不想干了?你们占了便宜,挨骂的却是我,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刘芳赶紧起身,到方彦办公桌前,拿起他的水杯递过去,嬉皮笑脸地说:“老大,你辛苦了,来喝口水压压惊。” 方彦瞟了一眼张欣,“喝不下,被你们气饱了。” 刘芳对张欣笑道:“张欣,怎么办?老大受了气,你来哄哄?” 张欣扭开头去:“关我什么事?” 方彦叹口气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刘芳见他们开始了日常打嘴仗,识趣地拿上了笔记本走向门口。 “刘芳,去通知周洁下来开会。”已经走出门口的刘芳在门外说:“我去交代她们的事情,一会回来。” 方彦看向张欣,张欣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冷冷说道:“别想叫我去。” 方彦顺手拿起一本文件夹,“啪”的一声盖在张欣面前的本子上,惹来张欣怨怼的目光。 他赶紧走向门口,后背还是被文件夹砸了个正着。 二仓的周洁坐立难安,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早知道就不要爱慕虚荣去偷鞋子了,也不用受这份提心吊胆的折磨。 方彦出现在门口,她心中一惊,正想上前询问,方彦例行公事地说:“周洁,马上下去开会!” 方彦说完,看了一眼她的脚,还真没想到,这丫头进厂没几天,也知道拿鞋子穿了。 周洁下意识地收了收脚。见方彦转身走了,才纠结着起身。 出得门来,她觉得脚上的鞋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得脚掌生痛,清脆悦耳的“柯达”声,现在变得异常刺耳。 她暗暗提着一口气,踮着脚尖走路,以降低声音,可这怪异的走路姿势不是更引人注目吗?包装部的那个叫什么晶晶的就嘴角带笑地望着她,是在笑她姿势怪异? 她放弃了挣扎,迈开步伐,那“柯达”声便马上响起,似乎比平时更大声更响亮,真想两脚把它们踢飞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中仓办公室。 三位仓管一字排开站着,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静静等着方彦训话。 方彦看了看三人相同的鞋子,“是我记错了?仓库人员除了工衣,还发了鞋子?” “噗哧!”刘芳忍不住笑出了声,周洁和张欣也抿紧嘴唇,努力憋着笑,严肃的气氛立刻消失殆尽。 方言上前敲了下刘芳的头,“你还笑,给我严肃点!” 他又提高声音说:“作为仓库管理员,你们的职责,是记录好出仓入仓货物的数目,保证货物的安全,你们说,你们做到了吗?” 大家默不作声,方彦继续说:“你们竟然让仓库的货物在厂里流通,这是最大的失职!” “今天的事件,给你们一个警告。以后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仓库。你们贴箱组人员也不例外,只能在工作区域活动,如有违反,开除处理!” 刘芳马上大声说:“是!” 方彦继续说:“二仓仓库,每天下班要做到关窗锁门,出门办事也不例外。” 周洁马上回答:“是!” 方彦降低声音说:“你们不要再穿这鞋子了,下不为例!” “谢谢老大!”刘芳赶紧说。 方言看着刘芳说:“大家好自为之,散会!” 刘芳一愣,接着点点头。 方彦对刘芳说那句话,是有用意的,张小芬的所作所为,刘芳不可能不知情,甚至有可能参与其中。 既然上面不追究,他也装糊涂,不过还是要警告她一下,表示自己心中有数,谅她以后也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了。 第83章 帮你洗衣服 周洁回到二仓,李春迅速赶来,“我看见方彦叫你去了,怎么样?” “完了,等一下出厂区,见一个抓一个,抓住就扣一个月工资。”周洁苦着脸说。 “什么?扣一个月?这么过分!”李春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周洁见她真急了,勾唇笑道:“骗你的啦,据说不会查干部,只是以后不能穿这鞋子了。” 李春敲了一下周洁的头,“你这个骗子!吓我一跳,我就听说是罚款一百,怎么又要扣一个月工资了。” 她嫌弃地看着脚上的鞋子,“呸!以后我宁愿打赤脚也不会穿这个鬼鞋子了,回去就扔垃圾桶。” 周洁笑道:“好,到时把我的一起带上。” 下班铃响起,厂区门口早已加派人手,六个保安严阵以待。 保安室里放着一对样板鞋,保安们已经看了千百次,那鞋子的模样深深铭刻在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工人们顺着白线,源源不断地走了过来。保安们目光灼灼盯着女工们脚上的鞋子,凡是发现疑似的类似的鞋,就叫到保安室比对。 比对结果,如果是厂里的鞋,无论是买的送的还是捡的,对不起,马上照厂牌上登记名字、部门,罚款一百,发工资时直接扣除。 并且限定今晚,必须把鞋上交到宿管处,现在没有没收鞋子,是不想让她们打赤脚回去。 被查到的女工们不敢有怨言,谁叫自己抱着侥幸心理,明知是厂里的鞋还敢穿,现在只好自认倒霉。 周洁和李春一起走了过来,脚下的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保安们瞟了一眼她们的工衣,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放她们过去了。 女工们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们,为什么不查她们?噢,原来她们工衣是红色的,目光由疑惑变成了羡慕。 周洁本以为会被盘查一番,结果保安把她们当隐形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看来厂里把等级制度发挥到最高境界,红色工衣就像是一道护身符,可以任意横行。 她不禁想,要是她手里提一双鞋溜达出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反应?想什么呢,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洁和李春出了厂区,赶紧先回宿舍换了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心安理得地去吃饭。 她感叹,古人说得对,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当天夜里,生活区的垃圾桶里出现了不少高跟鞋,让清收垃圾的大姐笑得合不拢嘴。 这多好的鞋子呀,拿回去慢慢穿,这两年可以不用买鞋了。 有少数厂外有同乡的人,连夜把鞋送了出去,毕竟是出口的鞋子,质量这么好,扔掉太可惜了。 鞋子事件就这样落下帷幕。对普通员工来说,算是雷霆之举,损失不小;对干部们来说,也就是一顿训斥,雷声大雨点小。 唐晶晶大失所望,她不敢相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偷鞋子这么大的过错,厂里竟然不追究仓库人员的责任! 她一直在等张欣和周洁被开除的信息,已经想好利用赵光明的愧疚帮助自己当仓管,反正对他没什么损失。 可这美梦刚开个头就被一桶冷水泼醒了,从头凉到脚。仓库的人员连根毫毛都没损失。 她私下里去问王艳原因,王艳告诉她,听说是因为牵扯很多干部,厂里选择了对干部们网开一面。 她算是明白了,这厂里的领导除了饭桶蠢材的称号之外,还是懦夫。厂里这么多人,换一批不就好了? 这厂迟早得倒闭! 赵光明冲完凉,提着衣服走出公厕。 走在他前面的一个男孩,随手把装衣服的桶,递给等候在外的女孩。女孩很自然地接过桶,两人说笑着走向洗衣台。 赵光明突然触景生情,忆起唐晶晶以前给他洗衣服时的情景,也像他们这样。那时的唐晶晶,有时等在楼下,有时主动来取,两人也是说说笑笑,一个洗衣一个陪着说话。 嗨,怎么想起这些来,往事不可追啊。 周洁从未提出给他洗衣服,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她洗。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是禁不住有些羡慕别人。 洗衣台已经人满为患,他懒得排队等了,想着等晚上回来再洗,便向宿舍走去。 走到转角处,冷不防一双白皙的手伸过来,抢过他手中的桶,竟然是唐晶晶。 唐晶晶笑吟吟地望着他说:“光明哥,我正要去洗衣服,顺便帮你的一起洗了。” “不用。”赵光明话音未落,唐晶晶已经转身走开。 他想抢回来,但看那边那么多排队的人,争来抢去引人注目,只好跟过去,“唐晶晶,你把桶还给我,我自己洗。” 唐晶晶回头娇笑着,俏皮地说:“怎么?难道还怕我拿了你的衣服去?你住几零几,等下我洗好到楼下叫你来拿,这么多人,你跟着我,不怕被人看见?” 赵光明本不想告诉她,唐晶晶执着地看着他,等他回答,最后赵光明妥协了,“530。” “好,你等我。”唐晶晶欢喜地离去,长长的马尾辫左右摆动,青春活泼,一如当年的模样。 赵光明收回思绪,她帮他洗衣服,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赵光明回到宿舍,工友小丁见他两手空空,好心提醒他,“你衣服是不是忘记提回来?” 赵光明笑了笑,扯开话题,“你怎么还不去冲凉?” 小丁继续看着小说,“我又不约会,急什么?晚点冲凉人少。” 赵光明躺上床铺,两手枕在脑后,想起刚才唐晶晶说你等我的娇嗔模样,是那样熟悉。 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了一丝缝隙,尘封已久的记忆,顺着缝隙极速涌出,相恋时的各种画面,在老家软玉在怀的甜蜜,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原来记忆并没有淡忘,只是禁锢在心底。一旦有机会,就会涌上心头,交织成一张网,牢牢地捆缚住他的心。他若想挣扎摆脱,网线就愈发收紧,深深勒紧血肉。 “赵光明,你在想啥?没听见楼下有人叫你吗?”小丁朝着他说。 赵光明马上起身,心中暗道不好,唐晶晶在楼下这样叫,不是整栋宿舍都听到了吗?如果给方彦知道了,他还有什么底气质问他教训他? 他冲到阳台,楼下唐晶晶正准备再喊,见到他伸出来的头,立即笑逐颜开。 她向他挥挥手,“衣服洗好了,下来拿。” 赵光明气急败坏“噔噔噔”快速下楼,本想训斥她几句,看着那如花的笑颜又觉说不出口了。 他接过桶,语气冰冷地说:“谢谢,以后不要再来叫我,影响不好。”他提着桶走向宿舍。 唐晶晶见到他眼中的阴霾,心中一痛,又咬牙鼓起勇气追上去,可怜兮兮地说:“光明哥,你别误会,你帮了我,我只想做点什么回报你,我并不是想破坏你们。” 赵光明转身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委屈,刚才语气可能太过火了,他态度稍稍缓和下来,“我和她感情很好,不是你能破坏的,我也没有帮你什么,我们之间只能算是老乡,所以不要私下见面。” “你说她很好,为什么不帮你洗衣服?”唐晶晶冷不防发问。 赵光明一怔,“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你以前为什么让我洗,你当初对我难道是虚情假意的?”唐晶晶委屈得几欲流泪。 “我……不要再提以前了。”赵光明不知道怎么回答,落荒而逃。 唐晶晶朝着他的背影,挑衅地问:“如果你们感情牢固,那你在怕什么?” 赵光明上到宿舍,小丁就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那是你女朋友吗?不错哦。” “不是。”赵光明拿着衣架晾衣服。 “鬼才信呢,不是女朋友,她会给你洗衣服?” 赵光明心中的那根弦又被拨动,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他暗暗回想,每次冲凉出来,都有女孩在外等着洗男朋友的衣服,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唐晶晶也几次三番提到,周洁为什么不给他洗衣服。仿佛在所有人的眼中,不洗衣服是不合常理的事。 洗衣服是不是代表女孩心中感情的分量?那他在周洁心中是什么分量? 夜幕降临,大地还未散去余热,阵阵热气从地下往上涌出,带着泥土的芬芳。 幽静的小路上人迹稀少,道路两旁的蛐蛐放肆的鸣叫。 方彦站在一棵大树下,将身影隐入黑暗中,就算有人路过,也不能相识。 此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向着这边姗姗而来。 方彦迎上去,“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张欣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方彦跟上去,拉着她的手说:“这段时间你总是沉默寡言,对我冷若冰霜,让我心里好难受。” 张欣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那女人给你生了个儿子,那才是大事。” 方彦和她并肩而行,“你别生气嘛,那毕竟是我儿子。” 张欣转身面对方彦,“生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给你生!” “对,以后我们生多几个。”他再次拉住她的手,柔声说:“好了,这情况不是早就知道吗?何必生气。” 他将她揽进怀中,想要亲吻,她倔强地左右躲闪,不想让他得逞。 “乖,这么久不理我,我很伤心,让我抱抱。” 他找到机会吻住了她,张欣不再挣扎,像木头一样任他亲吻,眼泪却无声的滑落方彦感觉有异,马上放开了她。 “怎么了?” 张欣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低声哭泣起来。方彦也赶紧跟着蹲下,抚着她的肩,柔声细语问:“宝贝,好好的怎么哭了?” 张欣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方彦你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工具?” 方彦一愣,忙说:“欣欣,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你在我心中完美又温柔,比我家的母老虎好一万倍,我对她是真的没了感情,那次你也看到了,我脸都被她抓破了,让我好几天无脸见人,那样的泼妇,我怎么还喜欢得起来?” “那你们还有了孩子?” “孩子是意外,也是无辜的,像你这么善良的女孩,我相信你不会去怨恨一个小婴儿?” 张欣激动地说:“我不会!我什么都不会!这种偷偷摸摸日子太痛苦了,我看不到未来,我受够了!我要辞工!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起身想走,被方彦拦腰抱住,动弹不得。 方彦将头抵在她后背,伤感地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只有你才能让我快乐,如果连这点快乐都要剥夺,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声音有点颤抖,似乎非常痛苦,“我怨过苍天,为什么不是先认识你?那样我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你知道吗?只有你才能拯救我。” 张欣停止挣扎,方彦的这番表白让她很感动。 方彦感受到她的温顺,将她转过身来,“答应我,不要再说离开这个词好吗?我的心已经承受不起。” 她的心软成一汪春水,“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说说气话而已。” “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心好痛。”方彦皱着眉,痛苦地捂住胸口。 张欣替他揉着胸口,“好,我不说了。”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想融入对方。 片刻后,方彦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钱递给张欣,“你拿去买双鞋子,就不用担心被查了。” 张欣恼怒地推开他的手,“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钱吗?” 方彦赶紧说道:“当然不是,就因为你不图钱不图利,我才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 见她不为所动,方彦便将钱放回钱包,拥抱着她说:“我就最爱你这高贵的品质,认识你这样的女孩,是我三生有幸。” 张欣甜蜜地依在他怀里,能得到他这样高的评价,她也觉得值了。 第84章 她并不在意你 唐晶晶下了晚班,路过厂区,见一辆货柜车停在仓库处,仓库正在忙忙碌碌地出货。厂区里还有一个货柜车等候着,看来仓库今天要加班到很晚。 她心中一动,周洁在加班,赵光明肯定就在桌球室,正是去找他的好机会。 桌球室里,几张桌球台前都有人,都在两两对决。这里没有外面的喧闹,只听见两球相碰的撞击声,时而响起嘻笑声或者叹息声。 赵光明伏身在球桌上,调整好角度,这一杆下去就赢定了。 他屏声静气,蓄势待发,球杆瞄准目标,迅速往前击出,“光明哥。”柔柔的女声响起,他手一抖,球落空了。 他看向始作俑者,有些不满,“什么事?” 唐晶晶笑着说:“我找你有点事,我们出去说。”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走了出去。 “这里说不行吗?”他对着她的背影问。 同伴笑道:“谈情说爱这里怎么合适呢?快去啦。” 赵光明也不想解释,放下球杆走出门口。 自从上次洗衣服过后,他就躲着她,等到她上晚班后才去冲凉,反正他晚上不加班,时间比较多。 见唐晶晶站在树下的阴影里,也不知她今天又是什么借口。他走过去,在离她两米开外站定。 今晚她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下配一条颜色鲜艳花纹夸张的短款喇叭裙,一双白玉般的大腿在黑暗里更加醒目,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显得娇俏动人。 “怎么,不认识啦?”唐晶晶甩了甩头发,显得风情万种。这是她最喜欢做的动作。 一阵洗发水的香味窜入鼻中,让赵光明一阵恍惚。 他定住心神,冷声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唐晶晶刻意忽略他眼中的冷漠,从手中的小包里掏出两张钱,上前两步,“光明哥,上次借了你两百块,现在发工资了,还给你。” 赵光明并不伸手接,“我说过不用还了,算是我的……歉意。” 他转身想走,手却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唐晶晶娇声说:“你要是实在不收,那我请你喝瓶饮料,表示感谢总可以了?不然总觉得欠你点什么。” 赵光明想,不如随了她的意,这样她应该再没有找他的借口了。 唐晶晶见他没有马上拒绝,上前拉着他的手臂,走向前面的小卖部。 他想甩开她的手,唐晶晶紧紧握住,笑着说:“她今晚在加班,不会看见的。” 赵光明还是挣脱了她的手,唐晶晶顿时止住了脚步,有些彷徨。又见赵光明继续向小卖部走去,她欣喜地跟了上去。 唐晶晶买了两瓶饮料,递了一瓶给赵光明,笑着说:“陪我这个老乡走走,可以吗?我知道你不想被别人看见,我们去那边。” 赵光明本想拒绝,可人家的饮料堵住了嘴,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向小道。 两人在小道上并肩而行,小道上不时有情侣卿卿我我、窃窃私语。 唐晶晶感叹地说:“我好怀念我们的曾经,那时的空气都是甜的。” 赵光明默不作声,慢慢走着。 她又继续说:“那时你经常晚上在厂门口等我,带我去滑冰,去跳舞,还教我打桌球。” 她声音里带着伤感,“我现在才知道,我那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仿似无意,她挽住赵光明的胳膊,“所以虽然我父母强烈反对我们,我还是不顾一切去你的家乡找你,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幸福,没有你,活着没有意义。” 唐晶晶成功地勾起了赵光明的记忆,让他陷入到回忆中。 她突然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动情地说:“光明哥,我早就后悔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熟悉的发香又涌进了鼻腔,感受到她温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赵光明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头脑恍惚中,柔软的唇瓣吻了上来,带着渴望,带着诱惑。他毫无防备,情不自禁的回应着。 片刻之间,脑海中闪过一张含羞答答的脸,赵光明瞬间恢复了神智,马上推开了她。 唐晶晶非常难堪,心有不甘地望着他。 赵光明本想转身就走,又觉得这偏僻的地方,扔下她不放心,“我们回去。”径自回身原路返回。 唐晶晶呆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声地流泪。 方彦下午准备回老家了,中仓难得的开了次三人会议。 “这次我要回家二十天,最放心不下,还是我们仓库。”他看了一眼左侧的张欣,张欣低着头望着面前的本子。 方彦又看了一眼周洁,接着说:“这一两个月,我们仓库出货任务很重,有一百多个货柜,希望你们两个相互配合,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能做到吗?” 周洁马上说:“能做到!方哥你放心。” 方彦点点头,看向张欣,张欣始终不回应。 周洁心想,这张欣真是太自大了,虽说你能力强,让人佩服,可也不能对领导没礼貌。何况方彦平易近人,是个难得的好领导,你哪怕哼哼一声也行呀。 方彦并不在意张欣的态度,笑着说:“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先走了。” 周洁对着他的背影说:“方哥,祝你一路顺风。” 她回过头来,瞥见张欣此时抬起头,望着方彦的背影,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又很快低头望着笔记本。 她心中疑惑,她是在哭吗?原来她是这么重感情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周洁的工作地点换成了方彦的办公桌。方彦吩咐让她暂时在中仓上班,因为几乎每日都有货柜,经常要加班出货。 张欣一反往常冷冰冰的态度,和颜悦色地和周洁商量工作上的事。她们一个负责仓库一个负责货柜,配合得非常默契。 周洁觉得张欣态度的转变,意味着对她工作能力的认可,她欢欣无比,工作热情高涨。 赵光明打完桌球回厂,又一次“偶遇”唐晶晶,他想装着没看见走过去。 “赵光明。”她唤他的名字。 赵光明叹了口气,站定看着她不说话。 经过上次的接触,他真有点怕见到她,怕自己在她的撩拨下,控制不住,旧情复燃。 他考虑告诉周洁,唐晶晶就是他前女友,经常来骚扰他,免得她误会。 “你在躲我,是怕她知道对吗?”唐晶晶丝毫不理会他的态度,无论他是什么态度,她想说的话都要说出来。 赵光明冷哼道:“怕她知道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唐晶晶微微一笑,“那我去告诉她,你陪我去邮局寄钱,还拿钱给我用,那天晚上你还亲了我,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要太过分!”赵光明没想到,自己的心软却成了她拿捏他的把柄,“你这是恩将仇报。” 唐晶晶轻声笑道:“你担心什么?既然你们感情牢不可破,她应该相信你。” 赵光明冷声说道:“唐晶晶,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了,我有女朋友,我只喜欢她一人,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要面对现实。”说完他转身就走。 赵光明的话,句句都像刀子,一刀刀割在唐晶晶心上,痛得她深吸一口气。 她不想面对现实,现实太痛苦了,她想回到过去,活着回忆中。 唐晶晶追上前一步,“你这么痴情,可惜她并不是很在意你。” 赵光明停住脚步,冷眼看着她,“什么意思?” “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说。” 赵光明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唐晶晶不慌不忙地说:“你听我分析给你听,不要再蒙在鼓里。” “第一,她不愿给你洗衣服。你看厂里大把女孩给男朋友洗衣服,就像我以前也给你洗过,她从未提过要帮你洗衣服?” 最后那句是她猜的,见赵光明沉默不语,竟然是被说中了,她心中暗喜。 她继续说:“第二,她从不会主动约你?” 这点她是听李春说的,说周洁是个害羞的女孩子,连去找男朋友都怕人笑话。 赵光明:“……” “女孩如果喜欢一个男孩子,只会天天想见到他,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不能阻挡,就像我之前对你那样,而你们同在一间厂,不是很奇怪吗?” 赵光明听她这么分析,好似不无道理,只觉得脸上无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脸色阴郁。 他嘴上斥责:“纯粹是胡说八道。” 唐晶晶笑着说:“你别生气嘛,当然,她也可能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有达到我喜欢你的程度。” “第三,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男朋友。” 赵光明盯着她,脸上一层阴霾。 “我发现,在食堂里你们很少在一起吃饭,当年我们两人都是约定好,在大柱子附近吃饭,随时都能找到彼此,可你们并没有。” 赵光明气恼地解释道:“我们不是一个部门,下班时间不一致。” 他想起周洁曾说过人太多不用一起吃饭,人太多是个什么理由? “你别糊弄我,我们大家下班时间都差不多,只要有心根本不是问题。” 她略带神秘的说:“我看见王经理去仓库找过她,她没给你说?” “像王经理那样的人品谁不知道,他去找她干什么?我见过的有一两次,没注意的时候谁知道有多少次?” 赵光明脸色越来越差,心中一口气堵着,十分难受,“你胡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唐晶晶瞟了一眼他,“好,不说这个,还有,听说仓库有两个男孩子打赌去追她呢。” “按道理说,他们如果知道她有男朋友,应该不会打这样的赌。那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你想,这些信号是谁发出去的?当然是她自己,从开始我说的几点,她的目的就是这一个,她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假如有更好的选择,她就会另攀高枝。” 赵光明恼怒地说:“全是胡编乱造,你少挑拨是非。”说完气冲冲地向厂门口走去。 唐晶晶追上去,“我都是为了你好,并不是想挑拨是非,我只是不希望你被她蒙骗,再受到伤害。” 此刻她心中十分得意,赵光明的态度已表明,对她的话是信了十之七八。 她说的本是虚虚实实,男孩子玩笑打赌是有这回事,但当时有人就说人家有男朋友,大家便一笑作罢。这是包装部一个女孩说的,她和仓库一个男孩在谈恋爱。 她当然不会放过打压周洁的任何机会,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是吗?周洁是她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必须得尽快拔除。 赵光明当晚失眠了,唐晶晶的话,成功扰乱了他的心。 在他认知中,周洁美丽善良,毫无心机,纯净的如同一张白纸,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所以他从来不用担心她会不会见异思迁。 他理解她胆小害羞,对不洗衣服、不同桌吃饭、不主动约他,从未有任何不满。可听唐晶晶分析,那就是极度不正常。 唐晶晶的分析他也并不完全认同,她们两个不是一个类型的女孩,当然想法就有偏差。 可是唐晶晶说的几点又实际存在,并不是毫无根据。 仓库里的男孩大多都是高中学历,他们相处的时间比他还要多,日久生情也不是没可能。 王经理这个色鬼居然去找过她,她的确没有告诉过他,是否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的单纯? 虽然他心里还是相信周洁的,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撒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牢牢地长在心底。 再有,他和唐晶晶三年感情的断根残枝,慢慢重新扭结在一起,想要与目前的感情抗衡,也让他心乱如麻。 他想要理清混乱的思绪,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85章 我们分手吧 周洁身着白色碎花睡裙,站在阳台转角处。夜风袭来,裙摆翻飞,长发飘舞,好似暗夜精灵。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清风的抚慰。 今晚不加班,赵光明怎么没来找她?厂区今天没货柜车,他就应该知道她不加班,好几天没见面了,他不想她吗? 楼下响起了熟悉的口哨声,周洁睁开眼,欣喜地趴在栏杆往下望。 宿舍楼下的电杆旁,赵光明双手插兜,斜倚在电杆上,姿态潇洒很是撩人,惹得过路的女孩偷偷侧目。 周洁兴奋地向他挥挥手,急忙回宿舍换下睡裙。 她不习惯穿着睡衣睡裙出去逛街,虽然这样的情况在厂里也不少,像张欣就毫不在意,晚上经常穿着睡裙出去。 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后,她三步并两步下了楼梯,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双眸含情走向他。 赵光明夸张地吸了一口气,“真香。”周洁含羞带笑低下了头。 “走,陪我去看月亮。”赵光明微微抬起胳膊,方便她挽着,但她好像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顾自走向厂门口。 赵光明见状,唐晶晶的话在耳边响起:“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有男朋友。” 平时他倒是没留意,经过她这么一点拨,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过了闹市区,走上幽静的小道,似乎为了印证他的疑惑,周洁才挽住他的胳膊。他看了一眼她挽着的手,心情很是郁闷。 路旁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在热烈的亲吻,让周洁脸颊发热,心中开始隐隐的期待。 一段路后,她注意到赵光明只低头向前,仿佛有什么心事,不像平时那样谈笑风生。他这是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事情了吗? 对他,她心里一直有着感动。他放弃了外面的自由、酷爱的麻将,进入这规章制度繁多的工厂,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都是为了她。 她害怕他不开心,担心他后悔。所以在知道他有打桌球的爱好后,就忍住不去打扰他,不想束缚他。 他来约她,她欣然接受,不来,她也毫无怨言。 “怎么了,是挨批了吗?”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有。”他闷闷的说了一句,又没了下文。 既然没有,他为什么不像往常那样亲密呢?她问不出口。 “仓库最近很多货要装柜,下个月就轻松了。”她以为他是受了冷落,心情不好,所以解释一下。 他并没有回应,站定身子,目光望着前方幽暗的夜色,周洁也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 良久,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她,轻声说:“我们分手。” 周洁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什么?”他移开视线,重复了一句:“我们分手。” 周洁感觉自己从高高的云端迅速跌落,坠向无底的深渊,他竟然说分手?!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滑落,她声音里带着颤抖,“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他神情淡漠,语调疏离。 周洁感觉双脚绵软无力,摇摇欲坠。她松开挽着他的手,偷偷拭去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没有,我不是那种人。”他马上回答,然后沉吟片刻,“我只是觉得,我们性格不合适。” 他转头看向她,见她正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她哭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个错误,他是不是被鬼摸了头,才相信唐晶晶的话?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帮她擦眼泪,准备向她解释,“我——” 她敏捷的退后一步,冷冷地说道:“好,既然你觉得不合适,我也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她吸了吸鼻子,“咱们好聚好散,再见。” 她转身往回走,泪水却泛滥成灾,她任由它们滑落衣襟。 不合适?这个理由多么的抽象,多么牵强,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无从反驳。她猜测,是他们在打牌问题上的分歧,让他下定决心分手,要去找寻他的自由。 她之所以不想多问,是觉得赵光明既然提出分手,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不会去哀求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她有她的自尊。祈求来的爱情,是卑微的,也是错误的。虽然心如刀割,她也要强忍住,不在他面前示弱。 赵光明一脸惊讶,她就这么爽快地同意了?他一阵心慌,赶紧追上前去,“等一等,别急着走呀,分手了也是朋友嘛。” 刚说出的话不好意思马上收回,覆水难收啊。 周洁站定,回过头来,长发在风中乱舞,一脸的冷漠。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说:“是啊,我们还是朋友,但是我现在想回去了。” 赵光明说:“那我送送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周洁听他提到一个人,鼻子一酸,眼泪更加喷涌而出,她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流泪的样子。 她跟着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地,他就是她的依靠。 如今这个依靠不让她靠了,她就如同漂泊的浮萍无从依附,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 她想放声大哭,但是她不能,不能让他以为她在乞求他的可怜,她要坚强,必须要坚强! “谢谢,不用了。” 赵光明虽然后悔,但见她一副高傲的不在意的神情,自尊心大受打击,解释的话在心里盘旋,就是说不出口。 此刻他有点不确定,她到底喜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呢,又哭得那么伤心;喜欢,她离开得这么决绝,同意得这么爽快。 他都想好了,如果她挽留一下,或者哭泣着质问他,他就解释清楚,只是开玩笑,只是想试试她的反应,因为太爱她了。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应该几句话就能把她哄好。 可她不按常理出牌,转身就走,这是他没考虑到的,让他方寸大乱,又暗自震惊,难道她真的不喜欢他? 她的冷傲让赵光明一肚子火气,既然她要表现得风清云淡,那他也要强撑到底。 他平静地说道:“我还是送你回去,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两人并肩走着,都沉默不语。 周洁渐渐平静下来,既然分手了,她应该把心里的话告诉他,“其实我知道,你在厂里过得并不开心,这并不是你喜欢的生活方式。” “我很感激你为了我,付出这么多,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所以我不会怪你。” 赵光明想解释,“我不是——” “我知道你过得很憋屈,但我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所以分手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 赵光明才明白她误会了,以为自己是难以忍受打不了牌的枯燥,才提出分手。 他本想解释,不过转念又觉得憋屈,他本来已经戒除赌博,她却认为他还念念不忘,认为他会为此提出分手,她太不理解他了。 他脸色阴沉,他的一切努力,她根本就看不见! 周洁见他并无异议,看来被她说中了,心里黯然。 周洁回到宿舍,解除了伪装的坚强,精神彻底垮塌,蒙着被子捂着嘴痛哭起来。 她在哭她逝去的爱情,哭她只身飘零的境遇。 从今天开始,她无依无靠,无人疼,无人爱,赵光明抛弃了她,不再是他的依靠,她必须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 此刻的她特别的想家,想父母,想逃离这里,想忘掉一切。 早上,周洁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失恋了,鼻子一阵酸楚,嘴角不自觉地往下一撇,眼泪马上在眼中打转。 其他人的说话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听着她们的动静,忽然想到,其实她们和她也没什么不同,都是背井离乡,她们大多数也没有男朋友可依靠,不是一样的过活吗? 想到此她擦干眼泪,穿衣下床。邻床的文员女孩见她双眼红肿,笑道:“昨天晚上哭了,想家了?” 周洁难为情地点点头,女孩安慰道:“没事的,习惯了就不想了,我刚出来时也一样。” 她指了指眼睛,“用湿毛巾敷一下,会好一点。” 周洁感激地说:“谢谢。”女孩的关心,让她内心暖烘烘的。 对啊,生活中除了爱情,还有友情,亲情,何必作茧自缚呢? 赵光明算哪根葱?一边去! 早上,周洁去包装部计数,李春盯着她变成单眼皮小了些许的眼睛,笑着问:“怎么啦?和男朋友吵架啦?”旁边的几个女孩子纷纷竖起耳朵。 周洁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刘海,试图遮住双眼,但是没有用,“不是,有点想家了。” 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一切的不愉快都可以用这借口掩饰。身在异乡,家是每个打工人心中触摸不到的痛。 李春倒也理解,嘻嘻笑道:“有什么好想的,我都两年没回家去了。” “那你不想家吗?” “家还是想的,只是回家要不了几天,又想出来。”李春自嘲的笑笑。 周洁笑着点点头,的确,她深有体会。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一草一木都无比亲切。但等到回归以前的生活模式时,又向往外面世界的精彩。 人的大脑,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唐晶晶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并没有听到她想听的,有些失望。 她见周洁眼睛肿得像灯笼,情绪低落,凭直觉,他们两个肯定是吵架了。以她的经验,有男朋友在身边,甜得像是掉进蜜罐里,哪里会想家,还想得痛哭流涕的? 一定是她说的话起作用了,她嘴角上扬,心里一阵畅快, 晚上仓库又加班出货,三个货柜,任务不算小。 张欣让司机将货柜车停在仓库出货口,对跟在后面像游魂一样的周洁说:“我进去仓库出货,外面就你负责了。” 周洁回过神来点点头,强打精神投入工作。 纸箱被陆陆续续运出来,周洁站上叉车,和装满纸箱的板车一起被送到货柜里,开始装柜计数。 这个货柜共三批货,第二批装完后,搬运工们暂时休息。 周洁和张欣对数,“张欣,我们两个的数怎么对不上?” “数目刚刚好呀,你给我看看。”张欣拿过周洁的笔记本,“你看你,怎么少计了一车?一共五个正字零四画,你这才三画。” 周洁知道自己少一画,这一画就是一板车六箱,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漏记,“我没有漏计。” “你确定?”张欣盯着她,眼光里有些不耐。 周洁顿时又心虚了,为了数据的准确性,她转头走向货柜,“我上去数数。” 她来到货柜边,望着装得密不透风的纸箱犯难了。要重新数的话,必须把上层搬下来,人要钻进里面去数。 她不但无力搬动纸箱,就连货柜都爬不上去。 正在为难要找谁帮忙,林峰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对不上数了?” 周洁点头,“有一车货的出入。” “我上去数数。”林峰敏捷地翻上货柜,把纸箱搬下来,钻了进去。 “林峰,上批货最后那排差两箱,那就是分界线。”周洁在货柜下面提醒道。 刚才装了货,搬运工们都很辛苦,所以她在踌躇叫谁帮忙比较合适,倒是忘了林峰。 林峰如今在开叉车,相对就轻松许多,他上去还是比较合理。 但他是主动上去,主动帮她排忧解难,让她对林峰满怀感激。 林峰跳下货柜,拿过周洁的笔和本子计算了一下,对她说:“一百七十四箱。” “我就说你少记了一画啦。”张欣走了过来不满地说,眼神里带着埋怨。 “是我记漏掉了。”周洁暗骂自己,为一个男人心神不宁,影响工作,丢不丢人? “我们计数必须要认真,不然出了差错你我都付不起这个责任。”张欣如同上司般训诫周洁。 周洁态度谦卑,“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毕竟是自己的失误而影响了大局,她虚心接受批评。 周洁笑着对林峰说:“谢谢你。” 如花的笑颜,让林峰心中一热,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装柜继续进行。 第86章 受伤 周洁反省自己,出错是心不在焉的结果。 不能再让感情影响工作,必须集中注意力,放下负面情绪,才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但情绪不受控制,还是会一阵阵的低落,甚至有了辞职回家去的冲动。 她努力克制自己那堕落的思维,顺利装完第二个货柜,开始装第三个。 在装完一批货后,大家原地休息,搬运工们互相打趣说笑着。 周洁抱着笔记本,闷闷地坐在纸箱上,想着心事。 她和赵光明真的是不可调解的矛盾吗?她要不要妥协,给他自由? 不!这是她的底线,如果他改不了,他们注定没有未来。 她想起他俊逸的外表、低沉的嗓音、风趣幽默的谈吐,这些都让她为之倾倒。放弃他,她其实做不到! 张欣发出号令:继续装柜,搬运的人员对调。 纸箱一车车运出了仓库,林峰开了叉车过来,将叉车铁臂穿过板车底下。 周洁心不在焉地手扶着纸箱,站上伸出来铁臂。 林峰启动铁臂往上升,满载纸箱的板车随着惯性往周洁这边滑动了几分,板车边缘随即压在周洁脚背上。 “啊!”周洁尖叫一声。 众人大惊失色,叫道:“林峰,快放下来,压到脚了!” “快降下来!” 林峰慌忙降下叉车,周洁才得以退出脚掌,几个人围上来,花猪惊声道:“哎呀,流血了!” 周洁疼得蹲在地上,看见左脚外侧一片殷红,吓得眼泪马上掉了下来。 林峰跳下叉车,疾步来到周洁面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周洁忍着痛,摇摇头说:“是我自己站得太近了。” 有人说:“快去医务室看看。” 花猪说:“流这么多血,走不了,要不我背你过去?” 林峰二话不说蹲下身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周洁慌忙摇头。此时她的脚已经痛得麻木,反而觉得不痛了。 心想也就流了一点血,肯定死不了,哪里到了要人背的地步?再说也不好意思让别人背。 她抹了一下眼泪,站起身来,“我自己去就行。” 正准备迈步,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臂,“我扶你过去。”林峰不容置疑地说。 林峰觉得他造成了周洁受伤,带她去就医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周洁也顾不上害羞了,搭着他的手臂一瘸一拐走向医务室,随着她的行走,地面上留下点点滴滴血迹。 张欣闻声从仓库里出来,只见到林峰扶着周洁的背影,抱怨了一句,“真是笨的要命!” 她转身对众人说:“里面拉箱的不要停!在刚才位置继续装箱,拉车的负责核对。” “外面的继续装柜,我来计数,不能因为一个人影响一群人。” 有人说:“怎么装?开叉车的林峰走了。” 张欣马上向林峰两人追出几步,“林峰,你不能走,大家还等着装柜。” 周洁对林峰说:“医务室也不远,你回去,大家都累了,想早点装完下班。” 林峰并不松手,回头对张欣说:“大家都累了,先歇歇,我很快就回来。” 周洁扶着林峰有力的手臂,心中暗想,如果赵光明见到她靠着别的男孩子,会不会大发雷霆?可这里除了张欣没别的女孩,张欣是不可能扶她的。 转念想到,他们已经分手了,谁会在乎她?顿时心中黯然。 医务室里,值班医生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见周洁被扶着进来,脚上有血迹,赶紧搬了凳子给她坐下。 医生蹲下查看伤处,周洁却没有勇气看自己伤口一眼,不知道脚是不是断了,这两天事事不顺,走的是霉运,她突然很想哭。 林峰紧张地问:“有没有伤到骨头?”周洁的脚要是瘸了,他可怎么负担得起这个责任? 医生仔细察看了伤势,“还好,只是破了皮,没伤到骨头。” 林峰松了一口气,高兴之余,还有些失落。他刚才竟然想,如果周洁真的瘸了,他就负责养她一辈子。 医生拿出酒精,看了一眼周洁,“有点痛,你忍着点。” 周洁咬紧牙关点点头,双手握成拳,紧闭双眼。 “啊!”她疼的抽了一口气,睁开眼,马上眼泪汪汪。 林峰看着她的眼泪,内疚极了。 医生用纱布包扎好周洁的伤口,细心叮嘱道:“这几天每天过来换药一次,伤口不要沾水,你冲凉的时候,用塑料袋把脚套上防水。” “好,谢谢!”周洁连忙道谢。 “不客气,在这签个字就好了,”医生将本子和笔递给周洁,待她签了字后又说:“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好的,谢谢!” 两人走出医务室,周洁对林峰说:“你先过去,我走得慢,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刚才她心中没数,脚不敢怎么踩地,整个人重心一半都在林峰身上,现在确定伤势不重,没必要耽误大家了。 林峰不放心,“你确定可以走?” “没事,放心,我自己的脚我知道。”周洁笑着说。 “那好,我先过去了,你慢一点走。”林峰说完,大步离开了。 他关心的话语,令周洁心中一暖。 这是除了赵光明之外,第一个给她关心的男孩,让她受伤的身心得到一丝抚慰。 刚才并不是他的责任,是自己神思恍惚站得离板车太近了。 方彦一直强调,不能随货物一起上叉车。她总是阳奉阴违,有时还觉得方彦好啰嗦,能有什么危险呢? 现在好了,终于吃到苦头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怨不了谁。 唉,吃一堑长一智。 周洁慢慢回到仓库,瞧见仓库门口堆了好几大堆纸箱。 原来张欣不想耽误工作,叫人把纸箱全部运出来堆在外面。现在林峰正一车车叉着往上运送。 张欣站在货柜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纸箱。每上去一车,她就先认真核对一遍,看有没有错箱,然后才允许卸车。 周洁望着她,打心里佩服张欣的工作能力。 张欣趁着空闲看了她一眼,问道:“脚不要紧?” “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周洁左右扭动脚掌,活动自如。 张欣说:“你先下班,反正差不多快装完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 “没问题。” “那辛苦你一下,我先走了。” 周洁也不敢再呆下去,走霉运的她,今晚够添乱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她。 脚上的疼痛,让周洁暂时忘掉失恋的心痛。当晚反而没有失眠,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床,周洁查看脚掌,有些红肿,试着下地走几步,还好,并不是痛得难以行走。 她本来打算休息两天不上班,但是觉得呆在宿舍实在无聊。 方彦不在,她也不去,张欣一个人怎么行?还是去办公室呆着比较好。 周洁走得比较慢,混在人群中,尽量靠边走。她不想让赵光明看见,让他误以为她在自虐给他看。 等待做早操的赵光明,遥望着通往仓库的路,找寻那熟悉的身影。以前他倒不会刻意去注意她,如今分了手,反而特别想见到她。 终于看见了,她脚上缠着纱布,一瘸一拐地走向仓库。 她这是怎么啦?才分手一天她就受伤了,是否因为他的原因?他一阵揪心。 周洁来到办公室,张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并没说什么。 刘芳看到她的伤脚,惊讶地问:“怎么啦,还受伤了?” 昨晚周洁回去她已经睡了,今天一早就出来,不知道这事。 周洁走向方彦的位置坐下,笑着说:“昨晚装货柜,不小心被板车轧了,就挂了点彩。” “真倒霉,你这是工伤呀,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不会扣工资的。” “没事,我觉得呆在宿舍太无聊,不如来办公室热闹一点。” “那倒也是,脚伤又不能出去逛街,待在宿舍里闷死了。” 正说着,林峰在门口瞅了一眼,见周洁过来上班了,问道,“你脚怎么样了?” 周洁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说:“没事,比昨天好多了,谢谢。” 林峰点点头走了。 刘芳瞪大眼睛,眼中带着惊讶,“咦!他怎么这么关心你,换男朋友了?” 周洁失笑,好像她没事就爱换男朋友似的。 她赶紧解释道:“他是开叉车的,我昨天就是在叉车上受伤,他可能觉得过意不去。” 又笑笑说:“其实并不能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哦,原来如此,这男孩子敢作敢当,人长得也不错,还会关心人,当他女朋友有福气了。” 这时张欣抬头说:“好像他还没女朋友呢,要不把你介绍给他?” “哈哈,我倒是想啊,可得先问我男朋友同不同意呀。” 她拿起笔记本起身,嘴里唱着“在我心中,早已有个他,哦,他比他先到。”出了办公室。 周洁和张欣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平时她们一般是工作上的交流,私下哪怕是床挨着床都不怎么说话。 张欣看着面前的笔记本,淡淡地说:“上午我去计数,你就在办公室休息一下。” 周洁想,原来她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她点点头,“也好,幸苦你了。” 上午,周洁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敞开的门被人敲了敲。 她抬眼望去,赵光明正歪着头斜靠在门上,多情的双眼含笑望着她,这是来使美男计的吗? 瞬间她的心狂跳起来,他来找她了!他终于来找她了! 她压抑住汹涌澎湃的心情,冷淡地说:“这位老乡,你走错地方了。” 赵光明轻笑一声,“老乡?才一天男朋友就变成老乡了?” 周洁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还当自己是男朋友呢,他现在是路边的狗尾巴草。 他走到周洁身边,望着她的包着纱布的脚,关切地问,“脚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他还好意思问! 周洁摆弄着签字笔,眼皮也不抬地说:“一点小伤,不劳你挂心。” “这么不小心,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他略带埋怨地说。 放不下不是也放下啦,虚伪! “我很好,你大可放心去追求你的自由。” 最好是有多远滚多远,杳无音讯那种。 既然分手了,就不应该再来招惹她,免得让她又升腾起希望。 她补上一句:“以后你别来找我了,免得让人误会。” 赵光明听着这冷冰冰硬邦邦的话,心中恼怒。 这么快就划清界线,是怕谁误会?难道她又准备找男朋友了?真看不出来她表面单纯,却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他本来是来看望她,顺便想解释一下,现在却只想质问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但是没时间了,他是偷偷溜过来的,他得赶回去上班,一两句又说不清楚,办公室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上班去了。”他急匆匆地走了。 周洁没想到,他来得突然,去的匆匆。短暂的愕然之后,眼泪不争气滑落下来。 他不是来找她和好的吗?怎么突然走了?难道是因为她刚才对他太过冷淡,让他觉得她小肚鸡肠,所以打消了和好的念头? 那她该怎么做?是该热情的接待,主动问他,你是来找我复合的吗?她可做不到! 第87章 我错了 赵光明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本想去约周洁,她脚上有伤不方便出门,何况气也未消,多半是约不出来。 他这几天也没心思打桌球,有空就在思考,怎样才能让周洁不计前嫌,回心转意。 她那么单纯善良,自己却无耻的用分手来试探,真是愚蠢至极!他真想揍自己一顿。 都是他吃饱了撑的,现在才知道分手容易,复合难呐。 不过有失必有得,经过这次试探,他试探出了自己的心意。 这个女孩,就是命运对他的馈赠。没有她,如同风筝断了线,心里空落落的。 她如同一张白纸,等待他去描绘。拥有她,他就有了完整的人生。 门外有人来传话,“赵光明,厂门口有人找。” 他起身道谢,心想会是谁呢?大哥不会晚上来找他?刚才忘了问,找他的人是男是女。 难道是周洁,他一阵欣喜。转念想不可能,平时都不会主动来找他,何况现在她的小嘴已经翘上了天,不会是她。 那会是谁呢?他一路猜测着来到了厂门口,在一群陌生人当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我在这里呢。”大树下钻出一个人影。 “怎么是你?”赵光明惊讶过后,略显不耐。 “怎么就不能是我?”唐晶晶俏皮地笑道。 赵光明冷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 唐晶晶娇嗔道:“你叫我不要去宿舍叫你,我听你话了呀,你还生气什么?” “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对于这个相恋过的女孩,他还是做不到立即拂袖而去。 “有啊,是这样的,我的生日快到了,我想去镇上买件衣服,慰劳一下自己,不过太远了,想请你陪我去,好不好?”唐晶晶靠近他。 “你的生日,不是下个月吗?”赵光明脱口而出,想直接拆穿她的谎言。 唐晶晶惊喜道:“你还记得呀,真让我好感动!”她欣喜拉住他的手臂。 赵光明有些懊恼,在她面前,感觉一直很被动。 他掰开她的手,冷冷地说:“我不能陪你去,我要陪也是陪我女朋友去,你明白吗?” 唐晶晶心似被针扎般的痛,不甘心地说:“我也是你的女朋友。” 不管事实如何,她只要自认为是就可以了。 “那是以前的事,”赵光明平静地说,带着疏离。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还是。”她大声说道,眼神热切地望着他。 “唐晶晶,你别再钻牛角尖了,你放下。” 赵光明看着她,郑重地说:“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不可能了,我心里只有周洁,你永远比不上她。”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他已经想明白了,唐晶晶是他的过去,周洁才是他的未来。 唐晶晶冲动的抓住他的手臂,哽咽着说:“光明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赵光明用力摆脱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晶晶站在原地,木然地盯着远去的熟悉背影,她真的失去他了吗? 周洁打完卡,慢慢地往宿舍走。 今晚仓库不加班,搬运工们一到下班铃响,就猴急的离开了。连续加了几天班,他们说要出去喝酒放松放松。 张欣还呆在办公室,她总是最后一个走,最早一个来,十分尽职尽责。 “下班了?”赵光明突然冒出来,和她并肩而行,随着她缓慢的脚步行走。 其实她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几天因为疼痛,就养成了慢行的习惯,短时间还改不过来。 她冰冷着脸,忍住不搭理他。 见她不语,赵光明低头看了看她穿着凉鞋的脚。 雪白的脚掌,五个小巧的脚趾头十分可爱,外侧有一块皮肤微红。 他问:“脚都好了。” 周洁鼻子里哼了一声:“嗯。”脚好了,心里的伤好不了。 赵光明偷看她的脸,粉白的脸蛋紧绷着,长发被高高的扎在头上,雪白的脖子在路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真想把她搂进怀中好好疼爱。 “出去走走,我带你去唱歌。”这是她喜欢的娱乐,她该心动? “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一阵头疼,“那都是玩笑话,我怎么舍得?” “我当真了。” 他选择委屈求全,“那我重新追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要考虑。” 他心中一喜,她松口了,“要考虑多久?” “三年。” 他嬉皮笑脸地说:“不行,我胡子都等白了。咱们这么熟,打个折,三分钟。” “三个月。” 他上前拥着她的肩,“我三秒都等不及了。” 她推开了他,冷声道:“那就去找别人。” 两人说着出了厂区,周洁向宿舍楼走去,赵光明拦住她的去路,看着她漂亮的脸蛋移不开眼。 他笑着说:“走,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脚疼。”周洁咬牙拒绝道。 虽然是无比期盼的事,但是她不能轻易原谅他,不然以后没事就分手一下,她不得去半条命? “不是已经好了吗?”他轻笑,“那我背你?” “我心里不舒服。” “拍拖包治百病。” “我没冲凉。” 她随口说些拙劣的借口,只要能搪塞他就行。 他笑得邪恶,走近一步,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不嫌弃。” 周洁马上羞红了脸,她知道自己是说不过他的,赌气就走。 赵光明一把拉住她的手,“别生气嘛,我承认,是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赵光明心中暗喜,赶紧说道:“我全都错了,我——” “那就反省去!” 周洁甩开他的手,进了宿舍楼。 她嘴角微微上扬,总算扬眉吐气了!要是那么快答应他,这只脚不就白痛了? 赵光明懊恼的站在宿舍楼下,这下怎么办?这丫头没那么容易哄了,口水说干都无动于衷,真是自作孽啊! 办公室里,周洁和张欣看着刚送来的出货单,明天出六个货柜,有三个是加长柜,压力山大。 才休息了两天,又是大任务来了。估计得晚上一两点钟下班,还是在货柜车能按时到的情况下。 加班时间长,脑子灵活性差,就容易出错。 周洁看着张欣紧皱的眉头,安慰道:“不怕啦,我们装过这么多货柜,都没出错,不用担心。” “我担心加班太晚,容易出现错箱,这点我们都要注意。” “嗯,好的。” 两人正说着,王经理背着手走了进来,她们急忙站起身,“王经理。” 王经理点点头,笑容满面地打量着她们,仿佛才第一次见面。 少顷,他干笑几声,说道:“最近方彦不在,这段时间出货比较多,辛苦你们两个啦。” 周洁见张欣不说话,她也不发言,静静等待王经理的下文。 虽然大家都是仓管,但现在许多事务都由张欣经管,周洁佩服她的魄力,习惯听她安排。 王经理继续说:“明天呢,出货量比较大,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圆满完成任务。” 王经理见隔着办公桌,拍肩膀这些动作不方便,便放弃了。 “是,王经理。”张欣说。 周洁跟着点头。 王经理略微颔首,又问道:“他们在哪里?” 周洁想,作为仓库经理,搬运工休息区在哪里他会不知道?明知故问。 只不过以前他来显摆时有方彦陪着,今天他要展示威风没人衬托怎么行? 反正她是不会陪他过去的。 张欣看了一眼周洁,周洁缩着脖子低着头,仿佛没听见,只好说:“王经理,我带你去,请。” 两人走后,周洁抬起头,舒了口气。 张欣能力强,让她去应付这个大色鬼,应该是小菜一碟的事。 不久张欣回来了,满脸通红,带着愠怒坐下,将笔记本“啪”的一下扔在桌上。 看来是王经理色性不改,又说了什么怪话。 “怎么啦?”周洁关心地问。 张欣冷着脸,一言不发,独自生闷气。 周洁也就不再多问,总之明白一件事,和王经理不能单独相处。 第88章 我没醉 第二天,仓库从下午就开始装货柜,照例周洁负责货柜上计数,张欣负责安排仓库。 白天出货周洁是最乐意的,纸箱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精神状态也非常饱满。 她真希望白天就把货物全部出完,晚上就不用加班了,可惜货柜车才到两个。 晚饭后,又陆续来了两个柜,在她和张欣的默契配合下,顺利装完了,时间也来到了夜里十一点。 大家坐在靠围墙的绿化带里休息,等待下个货柜车的到来。男孩们或坐或躺,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周洁坐在柔软的草地里,青草的细叶刺着裸露的肌肤,感觉皮肤痒痒的。 此时厂区一片宁静,除了仓库灯火通明,几栋厂房都陷入黑暗中。 周洁仰望夜空,一轮明月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仿佛寂寞的嫦娥在偷偷窥视人间。 男孩们笑闹着,说林峰唱歌好听,让他唱首来听听。 林峰推辞不过,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低沉磁性的嗓音非常动听。 他唱的是一首粤语歌,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对于不说粤语的他来说,唱得是很不错了。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林峰偷偷瞟了一眼远处的周洁,她正望着天空,静静聆听着,他越发唱得深情。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偏偏痴心想见你……” “好,唱得好!” “可以出道当歌星了!” 男孩们鼓起掌来,赞美声不断。 林峰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倩影,见她扫了一眼这边,又移开了视线。 这时却出现一个煞风景的声音:“林峰,你好猥琐啊!” 林峰和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花猪。 花猪挤眉弄眼地说:“你们听他唱的,偏偏痴心想干你,是不是很猥琐?” “哈哈哈…” 大家哄笑着,林峰笑骂道:“你自己猥琐,听歌都能听叉了,丢人不?” “你就是这样唱的!”花猪还在狡辩。 “真是个大色鬼。” 周洁拿笔记本挡住脸,和旁边的张欣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憋不住笑。 凌晨两点多,最后一个货柜才装一半。 此时大家都已疲惫不堪,搬箱子的动作缓慢了许多,似乎力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 张欣学着方彦的口气,给大家打气,“兄弟们加油,王经理不是答应了你们,明天请大家吃大餐吗?” 还真是一呼百应,大家顿时来了精神,“好,明天吃大餐啰!加油干啊!” “伙计们,明天吃龙肉燕窝啊!” “我现在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猪!” “这里不是有一头花猪吗?” “你才是猪!” “诶,明天晚上吃大餐,我建议大家明天早饭午饭都不要吃。” “哈哈,我们那也有这说法,吃席前饿三天。” …… 大家说笑着,不要钱的力气源源不断涌了上来,那箱子也仿佛变成了泡沫箱,轻轻松松就堆了上去,进度快了不少。 周洁听着他们的玩笑,困意减轻了不少,她揉揉干涩的眼睛,继续工作。 终于圆满完成任务了,周洁看着司机将货柜门锁上,才放心地往仓库里走去,准备打卡下班。 迎面张欣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顾不上和她说话,跑出仓库对已经启动车辆的货柜司机说了几句,司机将车马上熄了火。 周洁跟着出了仓库,疑惑地问张欣,“怎么啦?” 张欣脸色很难看,蹙眉说:“第三批货还剩一箱。” “什么?”周洁吃惊地说。 “我刚才去仓库检查一下,发现有一箱放在旁边货堆上,应该是搬箱的人随手放在上面忘了,拿走了另外一箱。” “莫不是漏掉一箱,补上就行了。” “我查过了,装柜数据和入库数吻合。” 周洁心一点点往下沉,数字没错,就意味着箱子错了,把其他批的货装了进去。 这个柜共五批货,第三批货出问题,要查找就得卸下后两批货,那可是几百个箱,找出来还得重新装好,工作量好大。 张欣没发现,为什么她也没发现?她有些自责。 暗自回想,可能就是说吃大餐那时,大家都在说笑,自己听他们玩笑去了,可能有一两车没认真看。 这大餐不好吃啊! 此时搬运工们搬了那箱货出来,个个垂头丧气,脸色阴郁。 平时出错还好,今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还要返工,换谁心里都不爽。 司机打开了货柜门,大家望着辛辛苦苦堆上去的纸箱,都不想动手往下卸。 张欣带着歉意对大家说:“今晚真对不起大家了,是我们两人工作失误,让大家辛苦了。” 张欣看了一眼周洁,周洁忙说:“对不起,是我没发现错箱,麻烦你们了。” 男孩们见两个仓管都在道歉,也不好计较了。毕竟人家是女孩子,也加班到现在,都不容易。 林峰大声说:“干,咱们这么多人,一人搬几箱就完事了。” 他带头爬上货柜车,开始往下卸箱子。 花猪说:“卸,还能被几个箱子累死?” 有人附和:“快点搞完下班,不然今晚别想睡觉了。” “幸好在厂里发现了,要是去到海关才发现,别想吃大餐了,只能吃鱿鱼。” 箱子很快堆了好几大堆在地上,不久拆到第三批货了。周洁和张欣两人顺着纸箱爬上了货柜,打着手电一排排核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排没有,拆!这排还是没有,再拆!拆了六七排终于找到了那个错箱,面目长得和这批货有点像。 张欣暗自懊恼。当时安排放箱的的时候,其它地方不够位,这两款就安排相邻,当时想着没什么,出货时注意一下就行,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大家舒了一口气,这下可以确认,任务圆满完成,明天的大餐是板上钉钉的了。今天这么辛苦,明天必须甩开腮帮大干一场! 次日下午,快六点的时候,王经理的助理杨晓来到仓库,安排搬运工坐厂里的厢型货车出发。 看着他们十多个人钻进车厢里后,她转头对周洁和张欣说,“你们坐王经理的车,他在门口等着,走。” 周洁和张欣对视一眼,跟着杨晓走向门口。 保安打开电动大门,一辆黑色轿车映入眼帘,王经理坐在驾驶台带笑看着她们。 张欣首先钻进了后排,周洁也跟着进去,王经理笑道:“前面也可以坐。” 周洁不说话,张欣说:“王经理,我们就坐后面,后面宽敞。” 周洁心道,一辈子没坐过小轿车,今天坐上了,感觉有点闷。 杨晓随后坐上了前排,王经理启动汽车,驶向镇上的饭店。 饭店里定了两桌席位,杨晓安排周洁张欣还有司机坐经理这一桌,见还有几个空位,又叫了林峰和另两个男孩过来。 几个女孩坐在一起,周洁靠边,林峰过来就选择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周洁没想到要和王经理一桌,这让她怎么放开吃?看着他虚假的笑脸,有些影响发挥。 杨晓起身,给他们一一倒酒。 张欣摆手说:“谢谢,我不用酒。”周洁赶紧跟着说:“我也不喝酒。” 王经理笑得和蔼,对她们说:“这是我特意带来的洋酒,上千块一瓶,你们都尝一尝。” 张欣一听,拒绝不了洋酒的诱惑,看酒杯不大,想着啤酒都可以喝一瓶,应该没问题,也就不再推辞。 周洁听说是洋酒,还贵得乍舌,下意识瞟了一眼杨晓手上的酒瓶,上面全是英文,有两个字母特别显眼:xo。 她虽然从没喝过酒,却对这洋酒很好奇,可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菜很快上齐了,满桌佳肴,让人垂涎欲滴。 王经理站起来,举起酒杯,油光发亮的脸上笑容洋溢,他提高声音说道:“这个月仓库出货创纪录,你们都辛苦啦!我敬大家一杯!” 大家都站起身,举起手里的酒杯,向王经理致意。 周洁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味道不错,有点甜。 旁边的林峰心里好笑,一看她就是没喝过酒的女孩。 杨晓很快又为大家斟上酒,周洁才发现,张欣并没有喝完,自己却喝了个底朝天,瞬间感觉脸上发烧。 吃了几口菜,王经理对张欣和周洁举起酒杯说:“你们两个特别值得表扬,出货数据做到准确无误,我敬你们两个。” 张欣站起来,周洁马上紧随其后,“谢谢王经理。” 周洁这次没喝干,却听王经理笑道说:“这酒好喝,干了。” 周洁不知道怎么推辞,见张欣喝了,她也跟着干了,感觉胃里热辣辣的。 待她们坐下吃了两口菜,王经理又端起了酒杯,“小张小周,我们中国人喝酒,讲究好事成双,再喝一杯,希望你们再接再厉。” 张欣站起来,带着淡淡笑意说:“谢谢经理,也祝你事事如意。” 周洁站起来,只觉得手脚发软,这就是喝酒后的感觉?正准备举杯,酒杯却从手中滑落下来,倒在了桌上。 周洁慌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拿稳。” 王经理摆摆手说:“没事,再倒上。” 杨晓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绯红,迟疑了一下,给她倒上了半杯酒。 “小杨,不要不舍得嘛,斟满。”王经理提醒她。 见周洁不推辞,杨晓只好给她斟满酒。 周洁哪里懂得这些,只觉得人家敬酒除了喝就没办法。 张欣拿纸巾擦擦嘴,将嘴里的酒吐在了纸巾上。 她想起王经理在仓库里对她说的话:“你跟着方彦有什么好,不如跟着我,不用上班啦。” 她觉得王经理劝她们喝酒没安好心,还是防备一下比较好。 三杯酒下肚,周洁只感觉飘飘然了,仿佛在腾云驾雾,非常地愉悦。 席上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大快朵颐。 林峰偷眼瞄一眼周洁,只见她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脸颊晕红艳若桃李,让人移不开眼。 “周洁,你醉了。”这洋酒后劲十足,他都觉得有些头晕。 周洁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没有,我没醉。” 她现在觉得开心极了,抑制不住地想笑。 可是不久之后,她就趴在桌子上了。 王经理站起身,惊讶地说道:“她这么快就醉啦?看来是不会喝酒,怎么不早说呢?” 他一边过来一边说,“这女孩子醉了,会又哭又闹的,很麻烦,你们先吃着,我先把她送回厂去。” 他拍拍周洁,笑着问道:“小周,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厂去?” 周洁听说回厂,她正想回厂睡觉,这桌子上睡一点都不舒服。 她醉眼迷离地回答:“哦,好。” 周洁笑着起身,却是一个趔趄,旁边的林峰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她赶紧扶着椅子靠背,怎么自己上重下轻的了? 此刻,林峰心里有个声音:“不能让她跟王经理走!” 他马上笑着说:“王经理,这些小事哪能劳动你呢?让我送她回去,我认识她男朋友。” 王经理望着他,眼神凌厉,“你怎么送?有车吗?” 林峰看向厂车司机,后者在低头吃饭,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又看了一眼张欣,张欣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峰说:“我打的士回去。” 王经理正想说话,另一桌的花猪站起来,举起酒杯,“来,我们大家感谢王经理的招待,敬王经理一杯!” 一桌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把王经理围在中间,王经理只好堆起笑容,端起了酒杯。 林峰趁此机会扶着东倒西歪的周洁出了饭店。 第89章 回厂 林峰扶着周洁出了饭店,暗自庆幸花猪懂得他的意思,不然以王经理势在必得的样子,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行。 周洁晕乎乎的,不由自主地跟着林峰的脚步走出了门口。 残留的神智让她突然止住了脚步,迷茫地望着旁边这个似乎熟悉又觉陌生的男孩。 他怎么离她这么近?不行!她得和他保持距离。 她挣脱他的手臂,想离他远点,却用力过度,身不由己往一旁歪倒。 林峰赶紧架着她一侧肩膀,“周洁,我送你回厂,现在我们去找的士。” “回厂?好,回厂。”她不再挣扎,乖巧地点点头,艳红的脸庞又露出微笑,明眸潋滟,格外摄人心魄。 看得他一时忘记了呼吸。 这里出租车不多,林峰扶周洁到路边绿化带的花基上坐下等待,让她吹吹风也许酒就醒了。 她笑吟吟地坐下后,两手撑在身体两侧,防止左右摇摆,却不时前仰后合,让林峰忍俊不禁。 他想过搭摩托车,只是她现在这样子,必须要抱着她才安全,那就有占便宜的嫌疑,她酒醒了说不定还会恨上他。 好男儿不会趁人之危,他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 今晚这事,他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只是直觉应该这么做,哪怕被王经理记恨上,他也毫不后悔。 王经理的人品大家心知肚明,让他送周洁回厂等于是羊入虎口。就算他单纯只是送她回厂,她以后也会被人背后议论。 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不容亵渎。 她刚来时,胆小害羞,他就暗暗注意到她。见她被张欣排斥,为她着急。可她却很快和李春打成一片,解决了不少问题。 让他感动的是在她脚受伤之时,她对他没有一句埋怨,一直说是自己的原因,其实和他是新手也有关系。 这么善良又美丽的女孩,实在是世间无双。 虽然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并不影响他喜欢她。就像歌曲里唱的,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是心甘情愿地付出,不计较回报。 林峰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扶周洁坐了进去,随后坐在了她旁边。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问:“去哪个酒店?” 林峰轻咳一声,俊脸微红,“去宏达鞋厂。” 司机看看他们身上的工衣,原来他们是厂里的,他今天还看走了眼。 背靠舒适柔软的座椅,周洁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不久,随着车辆的颠簸,她歪靠在林峰肩头,睡得很香。 林峰想推开她,又怕她向另一边歪倒撞着头,便放弃了。 他侧头看着肩上她的睡颜,闻着她发丝的淡淡清香,感觉是那样的美好。 他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此时,让他慢慢感受这份美好。 不久,仿佛一转眼,出租车就到了厂门口,他意犹未尽,却又不得不下车。 他付了钱,摇晃着周洁的肩头,“周洁,回厂了,快下车。” 周洁睡眼朦胧地望了他一眼,她正睡得香呢,有人却在耳边聒噪,好烦,头好晕,又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林峰没办法,在她耳边大声说:“回厂啦!” 回厂两个字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再次睁开眼,怎么在车上?哦,该下车了。 她急忙钻出车门,一下车,头重脚轻就往前扑,林峰早有防备,一下架住她的肩头。 他扶她到士多店外的小桌子旁,周洁仿佛瞌睡遇见了枕头,马上趴在了桌子上。 回到厂就安全了,林峰舒了口气。他看着街上的人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扶她进厂不可取。厂里人多,她难免被别人误解说闲话。 李春还没下班,不然可以找她送回去。 最好的办法是把她交到她男朋友手上,既能堵住悠悠之口,也解决了弄她进厂的难题,他的任务就算是圆满成功了。 虽说心里有点不甘,但很快被道义和责任压制住了。 “周洁,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他又摇晃她肩头。 虽然见过她男朋友,但是其他信息一无所知?比大海捞针还难。 周洁听说男朋友几个字,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笑了,“赵光明。” 见到她那明媚的笑容,他心中有一丝悸动,又稳住心神,提醒自己,那笑容是给她男朋友的,别自作多情。 “赵光明对,周洁,你先不要走,我去找他过来。”林峰叮嘱道。 周洁又将头埋在手臂间,这个人好讨厌,老是打扰她睡觉。 林峰不放心,去店里买了两瓶水,又对老板娘说:“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不让她乱走,我去叫她男朋友。” 老板娘看了周洁一眼,见是照看女孩子,爽快地答应了。 林峰在男宿舍楼下叫道:“赵光明!” 赵光明正在阳台抽烟,听到有人叫他,马上低头往下望,见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心里疑惑。 “什么事?” “你快下来,找你有事。” 赵光明赶紧下楼,带着疑问走向林峰。 “你是周洁男朋友对?” 赵光明点点头,紧张地问:“她怎么啦?” 林峰笑了笑,“不用紧张,她没事,我们边走边说,是这样的……” 两人走到厂外时,林峰也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王经理摆明没安好心,所以我冒昧地送她回来,实在情况紧急,毕竟大家都是同事,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赵光明脸色铁青,那个王八蛋,竟然还在打周洁的注意,真想揍扁他! 他们来到睡得正香的周洁身边,赵光明扫视了她全身,除了头发有点乱,衣着整齐,工衣下摆扎在牛仔裤里,便放下心来。 “兄弟,谢谢你!我请你喝酒!” 林峰正要推辞,赵光明已经去士多店买了啤酒花生过来,两人就在周洁旁边开怀畅饮。 “赵哥,其实我帮她也是有原因的,我是开叉车的,那次周洁受伤是我操作不好,我一直很内疚。” 林峰的话彻底打消了赵光明的疑虑:仓库那么多男孩,怎么就他出手帮助呢?八成是喜欢她? “兄弟,你真是个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人!”赵光明向他竖起大拇指。 林峰听到这句话,觉得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林峰很快离去,换成赵光明来头痛了。 “洁,周洁,醒醒。”赵光明拨弄周洁的脑袋。 周洁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脸。 “还认得我吗?”赵光明看她呆楞的模样,用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动,“这是几?” “手指。”她拨开他的手,又准备趴下去。 赵光明一把将她揽进怀中,让她靠在胸口。好久没拥抱了,今天她特别的娇软,感觉特别美好,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又想起王经理,那个死色鬼,听说他这几年祸害了不少女孩。 如果他对周洁一直贼心不死,那真是个麻烦,周洁在他部门之中上班,防不胜防。 赵光明突然有了带着周洁离厂的想法。 周洁早上醒来,头一阵晕,她揉揉太阳穴,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衣服没换就这样睡了一晚。 昨天怎么回来的?她努力回想,模糊记得林峰送她回厂,至于怎么回的宿舍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起身下床,刘芳也起来了,对她笑道:“周洁,你昨天喝了多少酒呀?还要男朋友背回来。” “什么?他背我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都醉糊涂了,把你卖了你也不知道啦!” “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她小心翼翼地问。 她曾见过老家村里的酒疯子,瞪着通红的双眼,跳着脚骂人,闹得村里鸡犬不宁。 文员女孩笑着说:“怎么没有?又哭又闹,吵得我们睡不着觉呢。” 周洁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闹成哪样了,是不是像个疯婆子? 眼见她们都在笑,她脸红到了耳根。 “骗你的啦,你回来就睡觉,哪里有精神闹。”文员女孩见她羞红了脸,赶紧解释道。 “你吓了我一跳。”周洁顿时笑了起来,起身拿衣服冲凉。 她瞥见张欣也起身了,就问她:“张欣,你没喝醉?” 张欣摇摇头,淡淡地笑着说:“你酒量怎么那么差,才两杯就醉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来没喝过酒。” 刘芳说:“你肯定是那种一杯就醉的人,以后别喝酒啦。” “嗯,再不敢喝了。” 想到还是赵光明把她背回来的,她心情十分舒畅,这个男朋友还有点用处嘛。 周洁去上班,想着应该去感谢一下林峰。如果没有他,让王经理送她回来,厂里的唾沫会淹死她。 她来到仓库休息区,面对那群男孩,鼓足勇气对林峰说:“林峰,昨天的事,谢谢你!” 林峰倒是有些害羞,笑笑说道:“没事,举手之劳。” 花猪说:“小妹妹,怎么就感谢他呢?还要感谢我们呢!” 周洁也向他们点点头,含羞笑道:“感谢大家了。”马上红着脸跑开了。 晚上下班时,赵光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倚在门框上,双眸含笑看着她。 张欣见状,马上收拾东西下班了。 周洁看了他一眼,不理不睬。 长得帅就算了,还来勾引她,让她心动过速就不对了。 他笑道:“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不就背了她一下吗?还成救命恩人了,两人谈了大半年恋爱,背一下前女友很吃亏吗? 她继续无视他。 “你好重哦,我今天一身都疼呢。”他故意刺激她。 她气得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拐着弯说她胖吗?她哪里胖了?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也有点瘦。哪里胖了? 他笑着走了过来,“不过背你是我的荣幸,我一点都不嫌弃女朋友胖。” 他伸手来捏她的脸蛋,低声说:“亲爱的,我来接你下班,咱们去拍拖。” 周洁一阵肉麻,挥开他的手,起身快步走出门口。 赵光明追上来,揶揄道:“一听说拍拖就这么猴急呀,小心别摔跤。” 周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才猴急,你们全家都猴急! 额,他们一家是挺猴急的,当初才认识两三个月就叫他们结婚。 她赌气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别缠着我!” 他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防止她又进去宿舍楼。 “我已经反省好啦,给个机会,我们出去走走,我向你认错,解释给你听。” 周洁挣脱不了,随着他走向厂门口。她倒要听听,他会如何狡辩。 第90章 太在乎你 熟悉的小路,夜风悠悠,给散步的人们带来丝丝清凉。 周洁一路上都未曾说话,她在等他的解释。 殊不知,赵光明也在等着她发问。 见她一直不作声,赵光明停下脚步,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俯首亲吻她。 周洁猝不及防,被吻了个正着,立即使劲推开他,带着怨忿说:“不是分手了吗?你这是耍流氓!” 赵光明马上拉着她的手,“小洁,对不起,我认错,我解释,我只是想试探你一下,不是真的想分手。” 周洁一听,他竟然试探她!他凭什么不信任她! 霎时间满腹的委屈化作眼泪滑落,“为什么?” 赵光明慌忙捧着她的小脸,擦拭她的眼泪,“乖,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因为我太在乎你了。” 周洁越哭越伤心。自从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后,其他男孩子都入不了她的眼,他却不能理解她的这份情,叫她如何不伤心?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赵光明抚着她的背,软语温言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周洁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止住哭泣,静静地靠在他胸前,等待他的下文。 “包装部的唐晶晶是我的前女友,不知道她怎么也进了这间厂。” “什么,你的前女友?”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这么巧,是你叫她来的?” “她已经结婚了,我哪还会和她有往来,那都是过去式了。” 周洁听说她结婚了,顿时放下心来。结了婚的女人应该安分守己,不会再和前男友藕断丝连了。 赵光明迟疑了一下,小声问:“我想问你,王经理是不是经常来二仓骚扰你?” “谁说的?就来过一次,他那种人谁会理他?”她猛然离开他的怀抱,“你就是为了这个试探我?” 赵光明再次拥她在怀中,下巴靠在她肩上,“我……害怕失去你。” 周洁撅起了小嘴,“他哪点能比得上你?给你提鞋都不配!” 她反应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那个前女友告诉你的?” 除了唐晶晶告诉他,他不可能知道。本来觉得没什么,也就没有和赵光明说,却被她小题大做,这前女友心术不正。 见赵光明点头,周洁一把推开他,杏眼圆睁,“你们私下里还有来往?” “不是不是,是她对我有些旧情难忘,有时来纠缠我。” “她不是结婚了吗?还这么不要脸!” “可能是我拒绝和她复合,她心生怨恨,又嫉妒我们太甜蜜,故意给我们制造矛盾,别理她就好。” “是你在理她,她才有机可乘!” “对,我的错,我把她骂了一顿,我说她永远比不上你,她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了。” “以后不准再理她,让我发现了,分手!” “好,我发誓绝对不会再理她,看见她就绕着走。” 周洁顿时消了火气,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她相信他说的话,他是她此生的依靠,不会骗她的。 对于唐晶晶,她并不在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对她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威慑力。 她不禁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声,暗自陶醉。 她的反应在赵光明的意料之中,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性格,对他的话总是深信不疑,她的善良也让他很感动。 他低头看着温顺乖巧的她,心中一阵悸动,吻向她醉人的红唇…… 两人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周洁又恢复到神采飞扬的状态,与刚分手那几天的形销骨立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是爱情的魔力,可以让人痛不欲生,也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火车上,方彦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二十天的假期,仿佛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他深深体会到当父亲的幸福与骄傲。每每抱着儿子那柔软的小身体,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心情激荡,爱不释手。 他最喜欢将儿子放在床上,然后在一旁静静的观赏,像是在观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那胖嘟嘟的小脸百看不厌,晶亮清澈的小眼神让他着迷,不停舞动的四肢,充满了活力,也让他的心融化成一滩水。 此次回家发现,也许是做了母亲,赵光美性格变得平和了许多,母性的光辉让她多了几分成熟韵味,显得很有魅力。他们过得如胶似漆,仿佛回到了新婚时期。 她只字未提他的风流韵事,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知道她不想在这难得的假期里,弄得大家都难堪。 只是在临走时,她看着怀里的儿子对他说:“为了儿子,为了给他一个幸福的家,你好自为之。” 这一刻他是很愧疚的,他应该好好的经营他的家庭,还有他的婚姻。 父亲昨晚找他谈话,野花再香,看看就算了,没必要捧回家里来,那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 母亲说赵光美虽然性格泼辣些,但是勤快,干活很能干,也算孝顺。现在儿子都有了,为了孩子,将就过,不要再去招惹不干净的女人。 那一刻他觉得他们都说得对,这样的日子挺好。这个儿子,给这个家带来了凝聚力。有了儿子,他的人生就圆满了。 早上,周洁人还未到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人声喧哗。她加快脚步来到门口一看,仓库里所有人都挤在办公室里,把办公桌围得密不透风,看不见里面情形。 这时传来方彦意气风发的声音,“那小子好有劲,两只脚不停的踢,被他踢到还挺疼的嘞。” 原来是方彦回来了,她一阵高兴,仓库的主心骨回来了。 “男孩子嘛,肯定力气大。” “男孩子好动,肯定不像女孩子那样文静。” “长得好胖哦,好可爱。” “长得好像老大。” “是啊,以后肯定比老大还帅!” 周洁挤进去一看,刘芳和几个女孩在传看一张照片。张欣坐在桌边,磕着瓜子,一贯淡淡的表情。 “方哥回来啦。”周洁笑着打了招呼。 方彦点点头,示意桌上的一大包花生瓜子,“我带了一些土特产回来,随便吃。” 又招呼大家说:“大家不用客气,这些花生胡豆,都是我老爸种的,南瓜子也是我老妈亲自炒的。” “南瓜子就是香,外面买不到的。”大家一边吃一边议论。 周洁抓了一把瓜子嗑着,觉得满口生香,终于吃到家乡味了。 她凑到刘芳她们身边看照片。 照片上一个胖嘟嘟的小婴儿,圆鼓鼓的小脸蛋像两个包子,看着让人想咬一口。 “他叫什么名字呀?”女孩们问。 “方臻。”方彦说道。 “真假的真吗?” “不是,是至善至臻的臻。” 方彦见有的人领会了,有的人一脸茫然,就拿了大头笔,在后面墙上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臻字。 他用大头笔敲着黑板:“同学们,就是这个臻字。寓意美好的到来,至善至臻,百福并臻。” “老大就是文采好!名字取得这么有内涵。” “那还用说,人家是大学生呢,字也比我们多认不少啦。” “老大就是老大。” 方彦被手下人吹捧得心里飘飘然,嘴上谦虚道:“我也是查字典找的。” 有人说:“我连这个字都不认识,以后给我儿子取名,就取大毛二狗算了,方便省事。” “哈哈哈…” 众人一片笑声。 大家散去后,周洁收拾东西准备回二仓,方彦看了一眼张欣,说道:“刚才我去办公室,经理夸奖了你们两个,说出了这么多货,你们竟然没出一丝差错,值得表扬。” 张欣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淡淡笑意。 周洁十分欣喜,笑着说:“都是张欣指挥得好,我只是配合。” 张欣看了她一眼,微微惊讶。 方彦暗想,这女孩不邀功,懂事。 方彦感叹说:“你们都不错,配合得很好。我在家就一直担忧,这么多货柜,恐怕要出岔子,还好,你们给我长脸了。” 周洁得到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宣布:她不是花瓶。 她收好东西,“方哥,我先上去了。” 方彦点点头。 他见办公室就剩下他和张欣两人,就小声说:“欣欣,我没看错你,真能干!” 张欣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我每天都好大的压力,就怕出错给你丢脸。” “懂事聪明的姑娘,我没白疼你。” 张欣娇嗔地哼了一声。 方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从桌子侧面递过去,“我买给你的礼物。” 张欣在桌下打开袋子,竟是一件粉色真丝睡裙,领口和胸前有大片玫瑰花刺绣,袖口裙边镶着蕾丝。面料柔软光滑,闪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送这么贴身的衣物给她,张欣露出一丝娇羞,笑着说:“谢谢。” 方彦到了这么半天,终于看到她展露笑容,顿时心花怒放,“我希望它每天晚上都陪你入睡,就像是我拥着你入眠。” 张欣脸泛桃花,眉目含情,看着方彦眨了眨眼。 方彦低声说:“今晚我就想看到你穿上它。” 张欣哼了一声,脸色微红,拿上笔记本出了办公室,对着仓库里喊道:“开工啦!” 方彦对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见她还好,一见到她,好像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91章 开除她 周洁站在阳台,夜风吹着湿发,清凉舒爽。 从这里可以一眼望见厂区,厂区里的几栋大楼灯火通明。她想象着别人忙碌的加班身影,感叹自己的惬意。 忽然,她望见了张欣,她穿着新买不久的那条珠光面料的睡裙,所以她认得是她。 只见她长发披肩,垂感十足的裙摆左右摆动着,走向厂区门口,又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门口的保安像木偶人一般站着,并未上前阻拦。 太奇怪了! 首先,厂里规定进厂区必须穿工衣。当然台湾老板经理不在此列,这规定只是用来约束大陆人的。 还有,厂区和生活区界限分明,那道长长的围墙就是标志。上班时间不允许闲人进去厂区。如有人想要进入,保安会上去阻拦,没有合理的理由不会放行。 张欣身着睡衣进厂区,门口的保安连问都懒得问,这就很不正常了。 张欣平时也经常穿着睡衣出去,本来以为她是去逛街,现在看来,她是去厂里,保安都习以为常了。 今晚不加班,这点周洁可以确定,那张欣肯定不是去上班。 她会去厂里干什么,去找老乡聊天?但是老乡也要上班呀,厂里戒备森严,去厂外不是更方便? 去盗取情报?去施美人计?她把所知的电视桥段往上套,都行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啦,可能她就是肚子痛,经常痛的那种,所以去医务室拿药。 天气越来越热,周洁所在的二仓连个吊扇都没有,热得让人昏昏欲睡。 周洁坐在办公桌前,手撑着额头正在假寐。这时,办公室的广播响起:“周洁请到中仓,周洁请到中仓……” 广播连续说了三遍,瞬间她的瞌睡就被吓跑了,心里疑惑,难道是打瞌睡被他们看见了要找她去喝茶? 又想起通知不是说去办公室,而是去中仓,那是仓库方彦找她有事。 周洁不急不慌地前往中仓,还没走进办公室,已经感到气氛不对。在门外就见方彦和张欣表情严肃,面对办公桌方向,负手而立,一副被训话的样子。 她狐疑地走办公室,见方彦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短发女人。再仔细一看,是财务部的关经理,她也表情严肃,脸色阴沉。 周洁感到气氛十分的诡异,她不敢说话,也在张欣旁边负手站立,看向关经理。 关经理见周洁到来,她扬起手中的卡片面无表情地问道:“周洁,你上个月有没有早退或者请假?” 周洁摇摇头说:“没有。”她这么一个热爱工作的人,从来都兢兢业业,怎么会早退?请假更不可能,请了就假没有全勤奖了,不划算。 “那这卡上的加班时间是准确无误的吗?”关经理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周洁点点头,只要机器不出故障,那肯定就是准确的。 关经理顿时脸色一沉,将手中的几张卡片“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厉声对方彦说道:“方彦,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彦满脸尴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辩解,又抿紧了嘴唇。 周洁惊讶地望着关经理,不知道她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是工作卡出问题了? 关经理见方彦不说话,双手抱臂,嘲讽道:“方彦,你倒是给我解释呀,周洁的加班小时才四十多,你和张欣的一百多个小时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就你们两个的工作多到需要天天加班?” 周洁看了一眼张欣,他们一百多个小时?平均每天都得加班三四个小时了。 上个月出货少了,就很少加班。他们两人晚上还经常来照加不误,这样就可以多赚点加班费,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方彦真是老奸巨猾。 关经理眼中带着鄙视,盯着方彦说:“方彦,看你是多年的老员工,我也不想多说了,你们两个,这个月的加班时间全部作废,下不为例!” 周洁仔细确认,她就是在鄙视,鄙视方彦为了加班费打假卡。 关经理瞥了张欣一眼,带着鄙夷出了办公室。 方彦和张欣默不作声地坐回办公桌旁,两人都脸色阴沉,表情冷漠。 周洁见他们脸色十分难看,心生畏惧,赶紧出了办公室。 有她的卡做参照,方彦他们的造假原形毕露,可这怎么能怪她呢?毕竟是他们自己考虑不周。 假如造假时知会她一声,或者帮她也打打卡,大家齐头并进,关经理也就发现不了破绽。 晚上,周洁和赵光明散步,她想起白天的事,笑着说:“今天下午方哥挨批了。” “怎么啦,他也会挨批?”赵光明笑着问她。 “他为了赚多点加班费,经常和张欣晚上打假卡加班,被关经理找上门来骂了一顿。” 她在想,假如她知道可以打假卡,会不会也跟着他们同流合污呢?肯定不会,她会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寝食难安。 赵光明停住脚步,双手握紧,呼吸变得急促,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息。 周洁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赵光明深深吸了几口气,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们现在回去。” 方彦坐在办公桌前发呆,那本书被扔在了一边,没有心思看。 张欣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在担心什么?他们两个的事,迟早有公诸于世的一天,就算这一天提前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彦暗想,他和张欣约会顺便打卡,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是两全其美的事。然而百密一疏,他怎么忘了仓库还有一个周洁呢?让他们的加班怎样都不能自圆其说。 他也万万没料到,这个关经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查他的工作卡。 现在只有祈求老天让周洁忘了这件事,不要让赵光明知道。 方彦正想着,抬眼就见赵光明脸色阴郁地出现在门口,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隔着办公桌,方彦都能感到他周身散发凌厉气息,仿佛是恶魔降临。 他顿时三魂吓跑了两魂,还有一魂愣在了原地,连话都忘记怎么说。 张欣见赵光明来了,略有些心虚,起身想往外走,却被赵光明拦住去路。 她惊讶地抬头望向他,“啪!”脸上被抽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耳光,马上火辣辣的痛。 “你干什么?”她捂着脸,惊恐地大声质问他。 “臭婊子,不要脸!”赵光明又一个耳光扇在她另外半张脸上,马上五个手指印浮现,疼得她直冒眼泪。 见没有揍自己,方彦的魂魄归位,回过神来,立即赶上前来抓住赵光明扬起的手,呵斥道:“赵光明,你怎么打人?”张欣趁机捂住脸跑了出去。 赵光明见状更是怒火冲天,用力摆脱他的手,准备扇向方彦的脸,转念一想,又一拳击在他胸口上。 方彦禁不住“哎哟”一声,疼得蹲在了地上。 赵光明红着眼,又一拳捶在方彦背上,骂道:“你敢撒谎骗我,我揍死你个王八蛋!” 面对气势汹汹的赵光明,方彦不敢还手,手捂胸口,弓起背,任赵光明在他背上一拳又一拳发泄着怒火。 赵光明一边捶着方彦一边问:“你不是保证过吗?!你不是说已经断干净了吗?!” 他心里愤恨之极,一种被欺骗的耻辱吞噬着他的心,让他恨不得把方彦撕成两半! 看在他还是姐夫的份上,已经给他留了脸面,没有直接揍他的脸,没有让他鼻青脸肿无法见人。 方彦无言以对,此刻再多的辩解,不但无济于事,只会火上浇油。 何况他也实在是找不出理由糊弄他了。 赵光明揍了他几拳后,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三天之内,开除她!否则再没今天这么便宜,不信你就试试看!” 他把拳头在方彦眼前晃了晃,扬长而去。 张欣怕方彦吃亏,去仓库里叫了两个搬运工过来,准备拉架。 待他们急匆匆赶到时,方彦已经正襟危坐在办公桌旁,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周洁正在写报表,李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周洁,你还不知道吗?仓库发生大事了!” “我知道。”周洁气定神闲地回答,不就是昨天方彦挨批的事吗? 李春顿时一愣,刚刚发生的事,她周洁坐在这里不出门就知道啦?她是神算子? “你怎么知道的?”李春奇怪地问。 “昨天我在场。” “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刚刚打了张欣耳光!听说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呢。” 李春想到那个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暗想等下找个借口下楼去瞧瞧,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啊!他……怎么会打她?”她不敢置信,她的男朋友竟然要打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打她吗?” 李春说完,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嗨!你真是个笨瓜。你不知道方彦和张欣有男女关系吗?” 周洁望着她摇摇头,这消息太震撼了!张欣是她比较佩服的人,竟然是个让人唾弃的第三者! 回想赵光明有时会问些奇怪的问题,再联想到有时候他们两人比较亲密的说笑,她本以为他们像刘芳那样喜欢开开玩笑,结果……有一腿! “你不知道,张欣原是贴箱组的,为了爬上干部位置,勾搭上了方彦。方彦等他他老婆回家生孩子,就把张欣提拔成干部了,大家都骂张欣不要脸。” 李春说完撇了撇嘴,那种女人,活该挨打! 周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愚蠢,大家都知道的事,就她一人蒙在鼓里。也怪自己,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才发现不了他们的猫腻。 她突然明白了,关经理为啥会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们,他们就是活该被鄙视的狗男女! “张欣怎么是这种人,就为了一个工作,值得吗?”周洁不能理解。 “她觉得值得呀,你没看见她还很得意吗?”李春不屑地说。 “没有道德底线,也是一辈子的污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人家可不这么认为呀,她不想要脸,只要钱要地位。” 李春走后,周洁陷入了沉思。 这方彦太花心了,怎么对得起在家带孩子的老婆?他的形象一落千丈,她现在很看不起他,鄙视他! 赵光明打张欣耳光,他做得没错。张欣破坏别人家庭,活该! 第92章 去哪里啦 两天后,张欣辞职离厂。 方彦一脸郁闷的坐在办公桌前,抚着胸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他烦躁地往椅背上一靠,“嘶”,瞬间弹回身体,背上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面目扭曲。 这赵光明下手真狠,骨头都差点打断了。 除了身上的疼痛,厂里的风言风语还让他头疼。 好几个部门都在传说他和张欣假借加班幽会的事,还说他被小舅子打得满地打滚,他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赵光美也打来电话,扬言要离婚,要让儿子改姓,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他低声下气地道歉,说只是因为太寂寞,他已经把她开除了,再也不会来往了。她才半信半疑挂了电话,说不定现在就在想办法找赵光明核实情况。 他一阵烦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以为可以平衡好,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结果事与愿违,同时翻船了。 现在他像是在走钢丝,但凡哪一头没照顾好,他就会进退维艰。 周洁例行下楼来做表,见到他在办公室里面,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方彦瞟了一眼,她是替赵光明来查看监督他?张欣走了,这下应该满意了。 周洁其实是想掉头回去的,等方彦不在这里时再来,以避免尴尬。可是想想他们一个部门不可能不见面,再说她有什么不敢见他的?她又没做错什么。 临走时,她望了一眼张欣的空座位,心想她今天怎么没来? 正准备出门,只听方彦说道:“张欣已经被开除了。” 周洁一愣,他这是警告她吗?表示他权力巨大,张欣都可以开除,开除她也不在话下? 周洁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回答开除得对!还是说舍不得她走? 她点点头不说话,表示知道了。 方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没猜错,她就是来探虚实的。 夜幕降临,街道上的喧嚣开始登场,厂里下班的人群,让街道充满了活力与生气。 方彦走出了厂门,左右张望了一下,便走向街道,淹没在人群中。 厂门口对面的树荫中,钻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方彦穿过街道,往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面走去,巷子两旁都是出租屋,另一头通往村庄。 修长身影进到小巷时,不见了方彦的踪影,他咬了咬腮帮,握紧的拳头,骨节在咔咔响。 跟踪的人正是赵光明。 方彦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成功地让他颜面扫地。 虽然把他揍了一顿略微解气,但最终两人都成为厂里的笑柄。他们嘲笑他的愚蠢,耻笑他的懦弱。 在别人眼里,赵光明是令人羡慕的,有个能力强职位高的姐夫,不但让他工作轻松,连女朋友也安排上了好工作,谁不眼红呢? 方彦这样做,等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从风光的高处打落尘埃,是他巨大的耻辱。 要不是赵光辉叮嘱他不能把事情闹大,毁了方彦的前程,他早把他揍成一堆烂泥。 本以为那个女人出厂就彻底断了联系,他今天才发现,方彦竟然在外租了房子,养着那个狐狸精。 看来他硬要一条道走到黑,一心求死! 一间出租屋内,方彦搂着张欣缱绻缠绵,她青春的身体让他沉迷。 “厂门快关了,我要走了。”方彦心满意足地起身。 张欣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娇声说:“老公,我什么时候能回厂?这里太无聊了。” “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怎么能不急?你说让我出来避几天,把他们打发走了就回去,这都十几天了,还没结果,难道是骗我的?” “我没骗你,我计划好了,想法把周洁开除,那样赵光明肯定跟着一起出厂。只是,不能那么快,不然很明显是在报复他。” “我就是要报复他,他打了我耳光,我想起来脸就痛,你一定要帮我出气!” “放心,他们得意不了几天的。” 张欣突然恼怒道:“这话你说过好几次了,没见你有什么行动,你就是在敷衍我!” “怎么会呢?我是在等机会。” “对!你是在等机会,你是在等我自己放弃?” 张欣跳下床,眼神凌厉看着他,“方彦,你别做梦了!我付出这么多,不会轻易放弃。哪怕鱼死网破,我一定要坐回那个位置,打回他们的脸!” 方彦赶紧安抚她说:“没有,你想多了。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就让他们离开。” 张欣和他对视了几秒,转怒为喜,倚进他怀里,柔声说:“那行,我就等老公的好消息。” 方彦一路思索着回厂,快步上到宿舍楼,向宿舍走去。 栏杆上趴着一个身影,见到他,直起身来,冷冷的声音响起:“去哪里了?” 竟然是赵光明,方彦心中一惊。扫了一眼他脚下的几个烟头,看来他在这里等很久了。 “我……出去走走。”方彦有点心虚,赶紧走向宿舍,“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早点休息。” 赵光明跟着他进了宿舍,咬牙切齿地说:“你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姐夫!” 他加重姐夫两个字的语气,提醒他目前的身份。 “我就是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方彦眼神乱飘,不敢说实话。 “你是去出租屋里散步?” 方彦十分震惊,张口结舌看着赵光明。 方彦顿时恼羞成怒,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竟然跟踪我?” “是又怎样?” “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就是要逼你,逼你断绝来往,真有那么难吗?难道你忘了,你还有个家?” 听他提起那个家,方彦想到了儿子,想起那张可爱的小脸,缓和了脸色,“你给我点时间,我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家去。现在她不依不饶,说要和我同归于尽,我在想办法安抚她。” “那样的贱人有什么好安抚的,是她自己不要脸倒贴上来。” “她要毁了我,为了这份工作,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如果我丢了工作,你姐也不愿意看到?” “你别提我姐,她还在家给你带儿子,你却在外面拈花惹草,你有没有良心?她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账!” 方彦冷笑说:“你不是一样?和那个唐晶晶拉拉扯扯,咱们彼此彼此。” 赵光明顿时明白了,方彦早就知道唐晶晶的存在,他本以为方彦不认识她了,看来唐晶晶就是他安排进来的,以为这样就能让他闭嘴。 赵光明也是一声冷笑,“你想错了,她已经是过去式,周洁也知道她的存在。况且,你要明白,我并没有结婚,可以自由选择,和你的性质是一样的吗?” 方彦一时无语,又冷笑道:“你别忘了,周洁还在仓库上班,我随时可以让她走人!” “你敢!” “你把我逼急了,我怎么不敢?!”方彦眼中一片寒光。 “你这是不愿和她断个干净是吗?”赵光明轻描淡写地问,仿佛他们只是在闲聊,但他眼中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你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吗?我明天就让她辞工,你就给我好好等着。” 赵光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口。 方彦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赵光明的话正中下怀,可他怎么不是高兴,而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 第93章 辞工 周洁坐在办公桌旁,想着心事。 自从发生揍人事件后,方彦笑容少了,赵光明也郁闷多了,感觉他们两个都不好过。 现在赵光明连约会都没心思,总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她理解他心情不好,并不怨他。 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他们的关系总会有恢复正常的一天。 赵光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让周洁又惊又喜。 他今天怎么有心思来找这里她,是不是来约她今晚出去呢? 看着他向她走来,她一脸娇羞地问:“你怎么来啦?” 赵光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吐出一句:“我要你辞工。” “啊?”周洁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要你明天就辞工。”他重复道,依旧没有表情。 “为什么?”周洁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毕竟她干得好好的,从未想过要辞工走人。 “方彦和那个狐狸精并没有断绝来往,他在外租了一间房子养着她。” 对于男女之事,周洁羞于议论,“那和我出厂,有什么关系吗?” 赵光明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你在这里,他就有恃无恐要挟我,你辞工了,他就休想拿捏我。” 他目光变得凌厉,咬着牙说:“他是不见血不知悔改,我要狠狠的收拾他!” “你想干什么?” 周洁被吓到了,看他那样子,像是要杀了方彦! “你别管,按我说的做就行。” “你不要冲动,他再怎么还是你姐夫。” “我有分寸,你只管辞工就行了。” 周洁沉默不语。 说实话,她舍不得这份工作,安逸休闲,还不受气。就算方彦最近脸色不好看,至少没有刁难她。 最主要的是,仓管工资高。一般员工才五百多,还有很多加班,非常辛苦。而仓管的工资不加班就有七百多。 如果出了厂,她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工作? “这个厂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早就想走。”赵光明盯着她的脸,见她俏脸上写满纠结,冷声问道:“怎么,你不舍得吗?” “太突然了,我……”周洁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找不到工作?外面到处都是厂,不用担心。” “你真的待不下去了吗?现在这工作挺轻松的呀。”她心里在挣扎。 “方彦在厂里做出这种事,我没脸待下去。” 他上前一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明天就去辞职。” 周洁定定的看着他,他英俊的脸上满是仇恨,让她感觉到好陌生。 “让我再考虑一下好吗?” “跟我一起走,考虑不考虑结果是一样。” 周洁心乱如麻,光明和方彦关系紧张,她不知道该怎么调解,本打算置身事外,结果还是影响到她头上了。 她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不走,赵光明待在厂里不开心,那她也不好受。离开,仿佛是唯一的出路。 在赵光明期盼的目光下,周洁点点头,“好,我明天就去辞工。” 没有他的关系,她也得不到这份工作。 她觉得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赵光明重要。她愿意放弃工作,为爱付出,因为他是她喜欢的人。 赵光明微微一笑,他知道她会同意的,懂事听话是她最大的优点。他和工作相比较,他不会输。 他摸着她的头说:“放心,东方不亮西方亮,我们另外找间厂上班。” 其实他也想过独自离厂,保留周洁的这份工作。可是让她一人在厂里,他不放心。 一来方彦可能随时开除她或者为难她,二来王经理对她虎视眈眈。没有他的保护,她就像是那待宰的羔羊。倒不如一走了之,了无牵挂。 夜色沉沉,星月暗淡无光。 今晚,周洁本想在宿舍静静地思考人生,但是耳边听着女孩们的欢声笑语,和她沉重的心境十分违和,就独自上街了。 她随着众人走出厂门,看着他们一个个心情愉悦地闲庭信步,还有街道上各个小摊贩热情洋溢的笑脸,她暗自叹息。 这里的一切繁华喧闹都即将与她无关。她将要离开这里,奔赴陌生的远方。前路漫漫,是坎坷,是幸运,一切都是未知数。 仿佛一场精彩的戏剧,在她的叹息声中,拉下了帷幕。下一场,还在等待她去开启。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对路边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有兴趣,对各式零食小吃毫无食欲。 人群中,一个女孩和男朋友聊着天走了过来,周洁认得她,她是原料仓的仓管。 女孩并没有看见她,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她正笑着说:“……最最起码,你要能养活我。” 男孩说:“那还用说,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周洁不禁回头望着他们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别人的恋爱观,和她的大不相同。 她没有让男朋友养的想法,一点都没有。她认为,要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尽力不拖累对方,不做对方的牵绊。 她也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附属。她一直觉得,两个人应该同心协力,共筑美好未来。 女孩的恋爱观也没有错,她并不会看轻她。只能说,性格不同,人各有志。 中仓办公室里,周洁将辞工单递到方彦面前桌上。 方彦扫了一眼,十分吃惊,看着她说:“周洁,你要想清楚,辞了这份工作,以你的学历,是很难再找到这样好的工作了。” 周洁低垂眼眸,点了点头,木然地说:“我知道。” “是赵光明让你辞工的?” “嗯。” 方彦暗想,他还真有本事,能让她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有些出乎意料。 他满含惋惜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这个女孩,他并没有怨恨。她只是太单纯,思想容易被赵光明左右。 他劝说道:“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我不考虑了,并不是我想走,我是没办法。” “你不想走,他也不能逼你,要知道,这个工作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要。” 方彦在心里替她不值,想再劝劝她。 周洁心中苦涩,她怎么会不明白,可都是你们闹得呀,不让她好好干下去。 周洁抬起头,目光坚定,“方哥,我已经决定了,你签字。” 她怕再说下去她就没有勇气辞工了。 方彦无奈地签下名,望着周洁颓废的背影,突然感到心慌,赵光明,你究竟想干啥? 周洁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去和李春告个别。 李春问了缘由,埋怨她说:“你怎么这么蠢?他们家的事,你何必参与?干好你的工作就是了,你这样的工作好难找啊!” 周洁黯然道:“可他是我男朋友,我要是偏要留下来,我们可能……会面临分手。” “分就分,他一点不为你考虑,真自私!”李春气愤地说。 周洁摇摇头,李春没有男朋友,她还不懂感情,感情就是要付出,要奉献。 她笑了笑说:“我想过了,这工作是他帮我找的,让我体验了一把当干部的滋味,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她心里全都是酸楚。 “你呀,就是太单纯,不,是太愚蠢!反正要是我,我不会放弃我的工作,管他们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都还没嫁给他呢,关我什么事?” 周洁垂下眼眸说:“我不能太自私,我已经决定了,再没有回头路。” 李春见劝不了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周洁真诚地对李春说:“李春,谢谢你,认识你太幸运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说着眼中就闪动着泪光。 李春也有些黯然,叹口气,叮嘱她道:“你以后要多爱惜自己,别总一味考虑别人。我希望你再找个好工作。” 下班时间到了,周洁在仓库上的最后一天班,圆满地画上了句号。明天她就该离厂了。 她进去仓库里检查了每个窗户,确认它们全都关闭好,才放心地出来到办公桌旁。 环顾仓库,虽然才待几个月,这安静的环境却让她体会到了舒适与惬意,她有些依依不舍。 周洁收拾好个人物品,正准备离去。一个人影进了仓库,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唐晶晶。 她来干什么? 第94章 添堵 周洁看见唐晶晶进来十分意外。 自从知道她是赵光明前女友后,除了开始那几天多看她几眼,后来也就无视她了。她们的工作没有交集,她都快忘了有这个人。 唐晶晶似笑非笑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周洁,听说你辞工了?” “怎么啦?” “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晶晶,前女友。”周洁淡淡地说,心想她总不会是来挽留她的? 唐晶晶有一丝惊讶,看来赵光明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她竟然沉得住气,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唐晶晶微微一笑说:“你说错了,是现女友。” 这次换周洁惊讶了,“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告诉你,是他让方彦帮我进厂。” “那 又怎样?”周洁心里吃惊,却又装作若无其事。 她本来就奇怪,他们怎么进了同一间厂,赵光明说是巧合,看来他撒谎了。 唐晶晶见她不为所动,马上下猛药,“你不知道,光明哥陪我去邮局寄钱,每月会给钱我用,你加班的时候,我们还去约会过。” “你胡说!”周洁顿时愤怒地说。神情激动,激起了被欺骗的恼怒。 “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周洁下意识地问。 “因为我曾去过他家,我们在一起……我是他的人,他对我旧情难忘。” “不可能,是你自己旧情难忘!”周洁愤怒地指责,前半句都忽略了。 唐晶晶见她没听清重点,不慌不忙地再次提醒说:“我记得,我去他家的时候,是九月份,那时你们刚认识不久?” 她故作惊讶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周洁颓然坐回椅子上。 她想起来了,那次他说是前女友找他复合,他没有答应,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虚弱的问:“不是你去找他复合,被他拒绝了吗?” 唐晶晶惊讶地瞪大眼,“他是这样对你说的?” 周洁看着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唐晶晶带着怜悯说:“你被他骗了,我们当时是准备结婚的,我去找他商量结婚的事。” “结婚?”周洁惊得下巴快掉了。 当时他们两个还在恋爱期间,他就在准备和其他女人结婚? 赵光明这个骗子!她要和他一刀两断! 唐晶晶自顾自继续说道:“因为我父母后来反悔,从中阻拦才断了联系。” “我是独生女……我不能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就只能辜负光明哥了。” “只是后来,因为我和光明哥已经……我被婆家嫌弃,现在已经离婚了,我真的好命苦。” 谭晶晶说到伤心处,流下了眼泪。 她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才落得今天这个境况,这世上没有比她更苦命的人了。 周洁恼怒之余,见她哭得伤心,倒是生几分同情。设身处地地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简直是生无可恋。 唐晶晶见周洁不说话,上前一步说:“光明哥很重感情,他骗你应该是不忍心伤害你。” 不忍心?她一直生活在他的谎言中,还说不忍心,他是嫌伤害不够大? 从隐瞒前女友,到后来隐瞒打牌,再到现在又隐瞒他们藕断丝连,任她再坚强的心,也会变得支离破碎。 她已经无力去探究,他对她到底撒了多少谎,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她色厉内荏,已经没了底气。 “你可以去问他呀,我有没有乱说,你问问他不就行了。” 周洁冷漠地看着唐晶晶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让她活在谎言中,享受着虚伪的感情,不好吗?为什么要揭开伪装,将现实血淋淋地摆在她眼前? 短短几分钟,周洁的态度由最初的震惊愤怒转变成了冷漠。太多的欺骗,让她决定封闭自己的心,保护自己。 唐晶晶振振有词地说:“你要走了,我不忍心让你一直蒙在鼓里,再让他欺骗你。” 听起来她真是好心。周洁深呼一口气,心口有点堵。 唐晶晶楚楚可怜地说:“周洁,我求求你,成全我们,你还可以去找更好的。而我只有他,我是他的人了。” 周洁听后脸色非常难看,把那种事挂在嘴边,是值得炫耀吗? “赵光明热爱赌博,你不介意吗?”周洁突然问道。 唐晶晶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矛盾点,“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他开心就好。” 周洁很不解,为什么她能做到?是自己感情不够深? 唐晶晶又哀求说:“我和他有三年的感情,就算分开了,我们也互相念念不忘。他只是不想辜负你,所以不肯承认,你把他还给我好吗?” 周洁冷冷地看着她,“感情怎么可以让来让去?这是要看他的态度,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你,我可以放弃。” 如果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坚固,他就不会选择唐晶晶,反之,就代表他和唐晶晶的感情更深厚,她也没必要坚持。 周洁心中酸楚,刚才的愤怒让她只想立即分手,现在她又想给他机会,让他选择,说到底,她还是不舍得他。 “真的吗?可他肯定会说选择你,他不想伤害你。” “你觉得他只应该选择你才是对的?”周洁有些恼怒,难道选择她只会是心软,不会是有感情?真是太侮辱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比较了解他,他很重感情。”唐晶晶自知失言,太过急于求成了。 周洁忽然想起她在赵光明面前说她的坏话,那她今天说的话就目的不纯。 她冷声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和他一起走的是我,不是你,这就是他做的选择。” 唐晶晶一时语塞。 “唐晶晶,别做梦了,他永远不会选择你,因为你人品有问题!” 周洁脸上一片冷意,“出去!我要锁门了。” 唐晶晶望着周洁的背影,心中恼怒。 转念一想,她猜的没错,赵光明隐瞒了他们准备结婚的事。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达到了。今天她说的真假掺半,要分辨总得费一番功夫,还有可能越描越黑。 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宿双飞,自己却孤苦伶仃,她心里有一万个不平衡。 她难过,他们也别想好过,她就是要给他们添堵,如果两人因此分手,她不就有机可乘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周洁去找方彦交仓库钥匙,办公室里,方彦不在。只见张欣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女孩子,穿着蓝色工衣,正在低头看报表,让她想起刚来时的她。 女孩见她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得意。 原来是贴箱组的一个女孩,这女孩平时和刘芳关系比较好。应该是刘芳推荐的,方彦就把她提拔上来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她有几分羡慕,有几分失落,怀着复杂的心情把钥匙放在方彦桌上,走出了门口。 这次离厂,有辞工单,有放行条,可周洁除了衣物,什么都不想带。没有了那份对未来的憧憬,只有对前途未卜的担忧。 赵光明见她沉默寡言,只当她是不舍得这份工作,想着等再找到工作就好了,他自己也一肚子烦心事,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坐车到了赵光辉的鞋店。 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周洁自觉颜面无光。 好在李丽华依旧热情,拉着她问长问短,并没有嫌弃她的到来。 赵光辉说出去买菜,赵光明赶紧跟了出去,周洁知道他们也有知心话要说。 李丽华问厂里的情况,她不知这是周洁最不想提及的。 周洁频频走神,有些不好意思,找借口掩饰,说是想着找厂的事去了。 李丽华善解人意地说:“不要急,我这里有吃有喝的,还怕饿着你吗?” 周洁笑了笑,心里莫名地安心。 “对了,忘记告诉你,你的朋友邱玉莲来过这里。应该是两个月前。” “她来有什么事吗?”周洁顿时来了精神。 “她来让我告诉你,她老公来接她去广州了,说她老公在那里跑运输。” “太好了!”周洁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邱玉莲终于得偿所愿,盼到了她心爱的人,希望他们和和美美过日子。 高兴之余,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有些黯然。 小翠牵着悦悦从外面回来,几个月不见,悦悦已经学会了走路,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小翠身边,好奇地望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周洁向她伸出手,“悦悦,还认识我吗?来抱抱。”悦悦赶紧躲在了小翠身后。 小翠见到她非常开心,站在她面前说道:“周姐姐,你又来啦?” 周洁笑着说:“嗯,我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干了呢?那个厂不好吗?” “额,干久了太腻了,想换个工作。”周洁笑了笑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无奈。 李丽华对小翠说:“小翠,去倒一杯开水凉着,等一下喂悦悦。” 赵光明和赵光辉坐在士多店门口,喝着啤酒。 赵光明轻蔑地说:“他竟然威胁我,以为我会向他服软,我就让周洁也出厂,看他现在还怎么和我犟!” “难怪我见周洁有些不开心,她应该是不想走的对?” “那是暂时的,等找到工作就没事了。” 赵光明喝了一大口啤酒,“你不知道,厂里的人都在嘲笑我无能,方彦太欺负人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姐夫,我真想弄残他!” 他问赵光辉,“大姐怎么说?” “大姐的意思是,不要把事情闹太大,方彦的工作必须要保住,毕竟每个月他都往家里寄钱,心里还是有那个家的。” “大姐就是心肠软,才会让方彦的花言巧语糊弄。” 赵光辉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说:“你就是冲动,有了家庭,考虑事情时,就要多方面考虑。何况他们还有小孩,还是不动方彦为好,不然大姐会心痛的。” “这口气难消,我们连工作都没要了,就为了修理他。” “好啦,你不是揍了他一顿吗?也算消气了。只是你们一走,他会不会又把他那女的弄进厂?” 赵光明眼里冒出寒光,冷笑着说:“他肯定是想,我怎么会让他如愿?!” 第95章 心事 周洁和李丽华闲聊,向她打听附近的招工情况。 李丽华说并不是很清楚,毕竟她天天在店里,出门的时候少。 周洁估计应该和去年她刚来时一样,招收的条件不是要学历就是要技术,不然就是要运气。仓管是别想了,哪怕有经验,却被学历卡住了。 李丽华见她面带焦虑,忧心忡忡,就笑着说:“要不,你又练针车?学会了找厂很容易。” 李丽华介绍说,附近有两间大型鞋厂常年招针车工,一间是她们两人都干过的环宇鞋厂,另一间是冠华鞋厂。 冠华鞋厂其他都好,工资待遇不比环宇差,但是有两个缺点。一是地处偏僻,周边没有其他厂,非常的冷清。 另一个缺点就是,一个月只有一天可以自由出入厂门,平时都是封闭的,进厂就好像进监狱。 虽然厂里有商店投影厅等小店,但总归感觉限制了人身自由,让人望而却步。 周洁听完眼睛一亮,觉得冠华厂还不错。她正想冷静冷静,理清头脑里乱糟糟的思绪,那里是最好的去处。 至于环宇厂,当初千辛万苦地出来,发誓不再回去,现在回去不是啪啪打脸吗?她与金科长势不两立,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垃圾场,她不屑一顾。 周洁开始练针车,鞋店的生意现在是淡季,她就有大把机会练车。 她到底在制衣厂待了一年,对掌握针车有经验,再加上刚出来时也练过两天,很快她找到感觉,熟练起来。 她给自己定下计划,练两天时间,两天后就去面试。 目前首要是解决工作问题,其他的一切暂时搁置。没有工作,她觉得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孤儿,既可怜又无助。 赵光明见她这么快就走出了失去工作的阴影,很是欣慰。 只是她练针车练到废寝忘食,晚上约她出去走走,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此他有点郁闷。 不过理解她急于找工作,没心思卿卿我我也正常,等她进了厂,再重温花前月下的浪漫也不迟。 两天后,周洁和赵光明搭摩托车到达环宇鞋厂。 现在天气热,赵光明不让走路去,说怕把她晒成黑妹。 为什么选择环宇厂呢?因为赵光明听说她想去冠华厂后,强烈反对,“一个月才见一次面?那上多几个月班,我都忘记你长啥样了,认错了怎么办?不行!” 周洁哭笑不得,有那么夸张吗?像这么健忘的男朋友还能要吗? 不过李丽华也建议去环宇厂,理由是环宇厂规模大,需要的针车工数量众多,招工考试相对其他厂要宽松很多。 为了工作,周洁克服了怕见到金科长的心理,点头同意了。暗想,就算见到金科长,问候一下他十八辈祖宗就是了。 望着气势磅礴的环宇鞋厂,周洁不禁感叹,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她和这厂的缘分不浅啊。 不出所料,招工栏里依旧贴着招针车工,就只有一个要求:熟手。 在周洁的印象中,这里长期贴着这样纸,旧了又换新的,内容不变。 她今天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来的,如果不行,她就回去继续勤学苦练,屡败屡战。找其他厂是耽误时间,学技术才是硬道理,有一技之长,可走遍天下。 此刻她很感激李丽华对她的支持,李丽华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如果她们以后能成为妯娌,真是人生之幸事。 只是,他们能走进婚姻的殿堂吗? 她不禁侧头看了一眼赵光明,他正望着远处想着心事。他是在想方彦他们的事,还是在思念前女友? 九点钟,一个保安开门出来,询问等待的三个女孩是否报名针车,见几人点点头,他就招手让她们进去。 他领着三人到了厂区的保安室门口,厂区保安又接力带他们去车间。 周洁现在才注意到,环宇厂也是分厂区和生活区的。只不过她以前的模具科在宿舍区那边,属于厂里的角落,这里才是主要的生产区。 生活区和厂区泾渭分明,不过这里地上没有白线,工衣没有颜色之分。 厂区保安带他们来到一个大房间,里面堆满了许多鞋材,有人在那里忙碌。另有几台空着的高脚针车,应该是专门考试用的。 保安向一个四十多岁的短发女人点头说:“郑主管,他们是来面试针车工的。”郑主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保安就转身回去了。 郑主管走过来,扫视了她们一眼,例行公事地问道:“你们都会针车是吗?” 三个人同时点点头,郑主管吩咐她们去针车那里坐下考试。 此次周洁非常镇定,因为在鞋店练的时候,以李丽华的眼光来看,是完全没问题了,她自己也觉得还不错。 走之前她还练了半个小时,期望一蹴而就。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关那真是老天不长眼。 这针车和李丽华店里的差不多,应该是李丽华出厂之后,照着厂里这个买的。 周洁熟练地在皮料边车了几道线,发挥稳定,平行线车得很标准。 那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是熟手,也是很快完成了,周洁旁边的这个女孩心虚又慌乱,线路也跟着稍显歪扭。 郑主管看看三个人的作品,并没有说什么,去一张桌子上面刷刷写了几张纸,再拿过来发给她们每人一张,“你们考试合格,后天就拿这放行条来厂里报到,过期作废。” 周洁心里欣喜,真是太顺利了,不过也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毕竟她练得这么辛苦,技术还是可以的。 那个技术不怎么样的女孩都要了,这厂是有多缺人啊? 找到了工作,仿佛漂泊的浮萍,终于找到了依靠,可以落地生根了。 周洁开心地出了厂门,俏笑倩兮,美目盼兮,等在外面的赵光明呆呆地看着她。 周洁笑吟吟地来到赵光明面前,觉得他今天是特别的俊美,“我成功了,过关了。” 赵光明回过神来,打趣说:“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她也俏皮地说。 赵光明终于在她脸上见到了笑容,那样的甜美动人,他希望他们永远笑脸相对。 晚上赵光明再次约她出去走走,这次他周洁欣然应允。 两人走在工业大道上,明亮的路灯依旧高挂,为他们照亮前路,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 “小洁,你挺厉害嘛,出来两三天就找到工作了。”赵光明牵着她的手,摩挲着柔软细腻的肌肤。 周洁笑了笑,“华姐这么支持我,我要是没录取,怎么对得起她?” “有什么对不起的,都是一家人。” 周洁有些脸红,扯开话题,“我进厂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去附近找厂,看看有没有收电焊工的,你去厂里后,就打听打听,如果招收男工就来通知我。” 周洁打趣说:“要是收清洁工扫垃圾,你愿意吗?” “愿意,媳妇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们相亲相爱一辈子。” 他本以为周洁会娇羞的说:“讨厌!”却见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化,直至消失,她这是怎么了? 周洁暗想他惯会甜言蜜语,由此及彼想到他以前撒了那么多的谎,她都发现不了,自己是有多愚蠢。 她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纱,看不见摸不着,但想走进彼此心中,是非常的难。 赵光明停住脚步,握住她的肩头,“怎么啦?好像有心事。” 周洁有许多话想问,想证实,可是又担心,以她愚蠢的智商,是无法分辨出来是真是假,也许她会收获一堆新的谎言。 待她理清思绪,再向他问个清楚,今天她不想破坏自己好心情。 其实是她内心在逃避,她不敢面对真相,因为不想失去他。 周洁半真半假试探说:“我们走啦,你的前女友还在厂里,你不想她吗?” “你原来还在意她呀,如果想她,我也不会离厂了,真是小傻瓜。”他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承认她比较傻,但是请他不要一再提起好吗?他是否就是因为觉得她傻所以糊弄她? “其实我觉得她挺不错的,你不后悔吗?” “她已经结婚了,我已经有了你,你想多了。” “听说她已经离婚了,你还是有机会的。” “就算离婚了,她也是过去式,我只在乎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可是他的话她一句都不相信,怎么办? 赵光明把她揽住怀中抱紧,低声说:“我们在一起,就不要想别的,只管谈情说爱。” 那不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她吗? 周洁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只想钻进他心里去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五颜六色的? 赵光明环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住她的红唇,她避无可避,只好任由他亲吻。 他的吻还是那么热烈,那么缠绵,只是为什么她没有心跳加速,没有全身酥麻,不再如痴如醉? 她感到一丝恐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消失了。 周洁一早带着行李去环宇鞋厂,赵光明照样送她到厂门口。 回想上次进厂,他们是情意绵绵、依依不舍,如今她恨不得三步并两步跑进厂里。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她控制脚步,笑着向他挥挥手,然后快步进了厂门口。 时间像是一把双刃剑,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她说不清到底失去了什么,但是她确定,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丢失了。 第96章 快点 周洁的宿舍被分配在七楼,宿舍楼最顶上的那一层。她望着高耸的宿舍楼,这么高啊,楼梯还没爬完可能就要断气。 她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回想当初离厂时的种种艰辛,唏嘘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就不该离厂!模具科多好,不加班,工作轻松。现在换来换去,竟然进到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针车部,是幸运还是倒霉她说不清。针车部门走马灯似的换人她是亲眼见证过的,不知她能熬到过年不? 今天一起进厂的有十多人,她们被分散安排在各个宿舍。大家安顿好行李,又马上下楼到达指定集合地点,由人事部一个男人对她们进行入厂培训。 她们被带到一片空地,列队站好。周洁顿时尴尬了,这是模具科的后面,透过那排窗户,还能看见里面隐约的人影。 这么大间厂,哪里不能培训,要带到模具科这里来?也不知金科长还在不在人世,呃,在不在办公室,希望别发现她这么没骨气。 又想起蔡芳她们,她真想去窗口喊一声:“我又回来啦”! “立正……稍息……向左转……”大家随着男人的指令动作。 周洁想,可能上天认为她当初在宏达厂躲过了做早操,来到这里必须得补上,不然她的人生不够完整。 “向前三步走……向后转……”一上午,他们都在那方寸之地转来转去。偶尔模具科有人在窗口好奇地望她们几眼,周洁却低着头,怕她们认出来。她不想让她们都知道,周洁来吃回头草了。 整整两小时,这无聊的培训才结束。男人吩咐她们,吃完午饭就去各自的车间报到。 周洁熟门熟路来到饭堂,她下意识地望望头上的房顶,当初是什么让她有勇气站在这么高的屋顶呢?是对未来的向往,是对美好人生的追求。 现在,她只想有个栖身之地,不谈追求。 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周洁心里惆怅,她怀念起宏达厂那喷香的鸡腿。当初怕长胖,还十分嫌弃的对打饭师傅说:“我不要鸡腿!”现在能不能补一个给她?胖不胖无所谓了,只要吃得快乐。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不用考虑要保持身材,没有减肥的烦忧。在针车部高强度的工作之下,不瘦得皮包骨头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大多数人又匆匆忙忙地赶向厂区。 周洁跟随人流来到厂区,到了那天面试的房间,今天进厂的人都是针车部门的,大家都等在这里。 一点钟,车间开工,郑主管带她们到三楼车间,分散派给各个小组。 周洁第一次见识到大厂的气派,太震撼了! 三楼2号车间里,密密麻麻全是针车。以两台针车并列为一排,一纵列下去有三十排,也就是六十台针车,这样称之为一个小组。 整个2号车间里大约有三四十组,而据说这样的车间有六个。 周洁只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好多针车,好多人。 车间里充斥着针车运行的声音,“哒哒”声不绝于耳,让人脑袋嗡嗡作响。 每一个组配有一个小组长,这几十多个组长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在通道间来回穿梭,嘴里扯开嗓门喊道:“快点!快点!”从这头喊着过去,又从另一边喊着回来。 她们仿佛在比赛,谁喊得次数多谁的组员就做得快,“快点”这两个字就像回声一样,在车间里此起彼伏,来回飘荡。 六组组长吴梅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长得很清秀,也许是产量不尽人意,急出了一脸的青春痘。 她带着周洁去工位,嘴里也没闲着,一路都喊着“快点”。 她们来到空着的39号车位,吴梅坐下开了机,她拿起传送带上的配件,熟练地车了一个样板,对周洁说:“39号,你就照这个做,很简单,速度要快!” 看来这里不称呼姓名,只有工号,以后这39就是她的名字。 周洁的这道工序的确是简单,车手指宽的一个小配件,形状像一个反过来的数字7,但是那个转折处有些难度的,线距宽了窄了都不行。 整个下午,车间机器声和“快点”混杂,吵得周洁头晕脑胀,她麻木地车着货。 吴梅的破锣声音从后面过来了,她每次到她这里都有一句“快点”,仿佛是在提醒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 她其实挺同情这些组长们。其他人上班是用手脚,组长们是用嗓子。 她们的嗓子每天被“快点”两个字折磨,都十分难听,有的沙哑,有的似破锣。 再优美的嗓音,也会在成千上万声“快点”中,被磨成一副粗声大气的男人婆声音。也许她们做梦都在叫快点。 六点下班,七点又上晚班,中间完全没有休息时间。 从厂区到饭堂,由于人群数量庞大,走路需要十来分钟。加上排队打饭吃饭,再回到车间,已经用时四十分钟左右了,剩下十多分钟里,多数人连话都懒得说,闭目养神,准备继续高强度的工作。 晚上十一点过后,针车部门陆续下班。为什么不是统一的呢?每个组每天都有定量,没有达到产量就下不了班。 周洁所在的六组接近十二点才达到产量,终于熬到下班了。揉揉酸涩的双眼,她长舒了一口气。 环顾一起打拼的工友,大家都满脸疲态,两眼无神,头发微乱。暗叹她们都是青春年华,却毫无青春靓丽的形象可言。 周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宿舍,闭着双眼扶着栏杆爬楼梯,能多休息一分钟就不能浪费六十秒。 回到那十二人的宿舍,开始排队冲凉,如果想早上多睡一会儿,晚上就得把衣服洗掉,中午下午都没时间。 等到周洁上床睡觉时,已经是一点钟了,她疲惫至极,脑子里就一个想法,真他妈累!头一挨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夜晚的小路上,灯光柔和。 张欣从背后环住方彦的腰,“老公,你真厉害,说让他们走就真的走了,这下我们不用躲躲藏藏,这样的感觉真好。” 方彦略微得意地说:“那是当然。” 张欣将脸抵在他的背部摩擦,娇声问道:“他们离厂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安排让我回厂?” 方彦转过身来,搂住她的纤腰,笑着说:“再等几天,等大家都淡忘了上次的事,就可以回去了,不急在一时。” “那你晚上陪我睡,明天早上再走,我一个人怕。” “都住这么久了,还怕什么?住外面影响不好,我会随时过来找你的。” “什么影响不好,你是在怕他?”张欣撅起了嘴。 “说什么话呢,我怕他干什么?”方彦不屑地说。 张欣一语中的,方彦的确有点畏惧。从赵光明雷厉风行地出了厂,他就惶惶不可终日。 就算现在两人散步,他都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赵光明是不是在某个角落窥视着他,或者冷不防冲出来暴揍他一顿。 更别提在出租屋过夜,他怕在睡梦中被盛怒之下的赵光明一刀砍死。 只是他又抑制不住对张欣的渴望,冒死也要出来相会。心想他怎么也是赵光明的姐夫,看在他姐的份上,赌他不敢把他怎么样。 “欣欣,忍耐一下,进了厂就好了。”他柔声安慰道,见张欣撅起小嘴,亲了上去,用热吻化解她的不满。 十一点多,方彦从出租屋离开,张欣送他到门口,娇声说:“明天早点过来。” 方彦涎着脸说:“要不我请假一天来陪你?” “好啊,你说话算数。”张欣俏脸上笑容甜美。 “贪心。”方彦笑着离去。 张欣关上门,准备上床休息。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心想不知道方彦又忘了什么东西,起身打开门,笑道:“你是舍不得走吗?” 黑影一闪,一个人进到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不是方彦,张欣一时之间愣住了。 来人带着一顶黑色帽子,长长的帽沿遮住上半张脸,竟然是赵光明! 张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张嘴准备叫救命,却被他一手掐住脖子,定在墙上动弹不得。 她奋力挣扎,却被越掐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发黑。 赵光明见她翻白眼了,略微松了手劲,却没有放开手,威胁道:“你要敢喊,老子就割破你的喉咙!” 他的右手竟然拿着一把弹簧刀,轻轻一按,寒光闪闪。 张欣大口呼吸空气,脸色苍白,全身忍不住地颤栗,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只好不停地点头。 赵光明轻蔑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为了你这条贱命搭上我的命,不值得。” 张欣顿时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来杀她,一切好办,以后十倍奉还! 赵光明忽然邪魅一笑,“贱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漂亮,喜欢去勾引男人?今天我帮你做宣传,在你脸上刻几个字,让人一看就知道,你说是刻漂亮呢,还是刻好看?” 他用刀尖在她脸上比划着,那张俊美带笑的脸在张欣眼中简直是恶魔的化身。 张欣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眼珠随着刀尖移动,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毛骨悚然,划花她的脸,还不如杀了她! 她拼命摇头,“不……” 赵光明放开她的脖子,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赵光明蹲下身子,逼视着她,“选哪两个字?” 张欣流着泪哀求道:“求求你饶了我……” “你破坏人家家庭,插足别人婚姻,怎么可能饶了你!” 他见她只想着求饶,没丝毫悔意,顿时怒火中烧,又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着牙说:“既然你对他死心塌地,不如刻个王八!”他作势往她脸上划去。 张欣此刻明白了,她拼命掰着他的手臂,涕泪交加地嘶声说道:“我走……明天就走……” 赵光明放开她的脖子,冷声问:“你确定?” 张欣惶恐地点点头。 赵光明警告道:“你不要以为,躲进厂里就安全了,厂里我还有好多老相识,进厂去收拾你易如反掌!” 张欣刚才真是这样想的,想着厂里有方彦保护她,躲进厂里就万事大吉了。听见他这样说,低头揉着脖子,噤若寒蝉。 “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划烂你的脸,我大不了拘留几天,出来后又继续找你划脸。你呢,那方彦见到你那张恶心的脸,还会喜欢你吗?” 赵光明站起身,冷冽的声音让人如坠冰窟:“给你一次机会,两天之内离开这里!否则,哼!”说完他出了门口,隐入黑暗中。 张欣瘫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第97章 憔悴 周洁上了几天班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说针车部门工资全厂最高,是因为加班多。 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甚至一点才下班,工作十六七八个小时,加班费比别人肯定多了不少。 加班的原因,各组每天都有任务产量,不达到产量就下不了班。 而每天的定量都是极高,基本上就是按照加班到十一点定的。若工人稍有松懈,延迟到一点下班也不奇怪。 组长们除了喊“快点”,挂在嘴边的另一句话就是:“要想早点下班,就快点。” 女工们每天睡五六个小时,睁开眼就想着车鞋子,想着尽快完成任务,好早点下班回来,能多睡上一小时。 在车间里,她们没有时间聊天;回宿舍,却又不想说话,只因太疲惫,没有精力。 她们就像机器,没有思考,没有感情,只需要干活就行。 周洁从悠闲自在的仓库,一下跳转到这高强度的车间,反差太大,身心俱疲。她只能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环境。 她特别厌恶那句“快点”,已经听得快作呕了。可是就算她全力加快速度,组长的“快点”还是没有消失。 可能组长们认为,只要停下来不喊,大家就会全体不干活。 组长们除了不停息的喊“快点”,还用鹰一样的眼睛巡视众人。 但凡谁张望一下,或者扭动一下酸痛的身体,她们马上冲过去,守在旁边叫“快点”。 谁去上厕所,她们就会斜睨着她,眼里含着埋怨,心里已经开始计算时间。如果时间超过五分钟,就会去厕所找人,骂她偷懒。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精神高度紧张,心理压力很大。 周洁为了减少组长在她面前喊快点的频率,她的针车技术突飞猛进,很快就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那个七字的转折处,她走线时不用停顿,只需把握好角度,将配件顺势旋转,就一气呵成了。而且速度很快,简直达到了人机合一的境界。 她心想这下吴梅不会在她身边喊快点了,再也快不了啦。 吴梅路过时注意到周洁的超快速度,马上查看了她的产品,的确无话可说。 谁知她马上去骂上一道工序的女孩,“快点,你在啰唆什么?后面的人都没货做了,快点!” 然后她又去催下一道工序的女孩子,“快点啦!怎么堆这么大一堆了?动作怎么那么慢!” 旁边五组的组长听见吴梅的骂声看了过来,也注意到周洁那疯狂的速度。 她默默的观察了两分钟,马上转头去骂五组同样工序的女孩,“快点!你看看人家六组的做得多快,你这么磨磨蹭蹭的,今晚一点钟都下不了班!快点!” 周洁万万没想到,因为她发狂的速度竟然让其他人挨骂,有些内疚。原来她们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样可不行,不但自己吃不消,别人也受不了,她改变了方式,还是按常规速度工作。 周洁开始上班后,经常觉得脸上身上全身皮肤发痒,那一阵阵的刺痒,必须要抓挠几下才行。她检查自己的身上的皮肤,没有发现异状,应该是皮料的粉尘引起的过敏反应。 正聚精会神地车着货,腰部一阵刺痒袭来,周洁忙停下来,隔着衣服抓不过瘾,还得伸进衣服里抓挠,腰上暂时舒服了,背上又痒了起来,她又赶紧抓背。 正抓得舒畅,吴梅快步冲到了面前,怒目相向,“快点,不准偷懒!” 周洁解释说不是想偷懒,是不知为什么,身上痒得难受。 “痒什么痒?人家怎么不痒?”吴梅满脸鄙视,大声呵斥道:“一个女孩子说自己身上痒,丢不丢人?” 她的话惹得周围的女孩纷纷看过来,有人在低声笑,周洁顿时难堪之极,涨红了脸。 吴梅怎么能这么说话?简直是人格侮辱!周洁想和她理论,但想想放弃了。 就算赢了她,要是被她记恨上,以后专门针对她,有可能被骂更难听的话。毕竟她是干部,她天天骂人习惯了,都没见一个人敢反驳。 周洁忍下这口气,继续干活。心里说,她们是在这间厂干久了,所以变得没了人性。 天天上班下班再加班,周洁根本没时间考虑其它的事情,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知道机械地做着千篇一律的动作。 有空余的时间时,不如闭上眼睛养养精神,而不是浪费精力想事情。 中午吃饭时,竟然遇见了蔡芳,她惊讶的说:“周洁!是你呀?你怎么回厂里了?” 周洁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是啊,我舍不得你们又回来啦。” “我信你个头!”她端着托盘挤到周洁身边坐下,一脸好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又回来了,现在哪个部门?” “呃,那间厂效益不好,虽然轻松但是工资不高,我打工是为了想挣钱,所以就出厂了。” 周洁编了一套说词,总不能把男朋友的家丑往外扬。 “那也是,那你现在哪个部门?” “针车部门。” “你会针车呀?这么厉害!针车部门的确工资高。”她看着周洁的脸说,“难怪你看起来这么憔悴,黑眼圈好严重。” 周洁下意识摸摸脸,有些心慌,“真的?我现在很丑吗?” 哪个女孩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她也不例外。 蔡芳笑道:“你呀,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有些憔悴,以前你容光焕发的,现在是没精神。” “天天就睡五个小时,哪有精神。”周洁郁闷地说。 “针车部是很辛苦,但是工资高呀,不过我是吃不了那苦,宁愿少挣点。” 周洁叉开话题,“诶,邱玉莲走了,现在谁是组长?” “现在是刷胶水的阿蓉,金科长见她马屁拍的好,就提拔她当了组长,马屁精!” 周洁忍俊不禁,又问:“陈红呢?还在吗?” “你走后一个月不到,她也走了,她说去进她老乡那个厂,听说还没这个厂好。” 周洁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应该和自己一样,因为那次受罚太伤自尊了,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两人没说几句,周洁匆匆告别蔡芳,赶紧要回车间上班。 赵光明站着厂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来往的人群,希望里面有那熟悉的身影。 都进厂十来天了,她一直没有过来鞋店,他今晚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她。 照理说她若不加班,就会来找他,但是十多天都没有一天不加班吗? 他请一个女孩子帮忙,去周洁宿舍传话,然后就翘首期待。 等来等去不见那个俏丽的身影,却等来了传信的女孩子,她说:“你女朋友是针车部的呀,她们天天要加班的。现在还没下班呢,我看你今晚不用等她了,她们一般都要十一二点才下班。” “我怕你一直在外面等,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赵光明谢过那个有责任心的女孩,望着厂区里面灯火通明的楼房,失落地叹了口气,这针车部门天天加班这么晚,那他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今晚难得的十点半就下班了,周洁想着要不要过去找赵光明,但是她实在太累了,很想早点睡觉,补补欠下的瞌睡债,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宿舍里一个女孩抱怨道:“他妈的,这个鬼厂,天天加班十一二点,累死人了,还有几天发工资,领了工资我就走人。” “唉,这厂真不是人干的活。” “那你准备去哪里?” “听说附近的鸿发纺织厂挺好,他们是上十二小时的,晚上有大把休息时间呢。” “那么好吗?工资怎样?” “听说有六百多。” “可以呀,我们这累死累活才六百多,搞得我也想去。” “那厂一般不招工的,要托关系。”宿舍里另一个女孩说。 “那是,进好厂要看运气,运气好遇见招工就进去了。” “ 冠华厂也不错呀,好像加班没这么厉害。” “是不错,就是太偏僻了,一个月只准出一次厂,不自由。” “其实你们想想,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虽然每天晚上可以出厂,但是我们有没有时间出去?” “下班厂门都关了,鬼才和你玩。” “什么时候去冠华厂看看,我那组长天天像催命一样地催,我也受不了啦。” “我们组长不也一样,你当她放屁不就行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只有那速度。” …… 周洁躺在床上,听着她们议论,暗想那个纺织厂听起来还不错,后悔自己太急于求成,没有多问几间厂。 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药吃,就不要去后悔了。 她想,这么多人不都在做吗?怎么也要坚持到过年去。 第98章 断针 厂里发工资了,女工们暂停手中的工作,抽空去吴梅那里,领回一个薄薄的信封,脸上露出了难得地笑容。 她们的好心情,也感染了周洁,虽然她没工资领,也替她们开心。她发现有一小部分人都没去领工资,看来都是她这种刚进厂不久的人,这厂换人的速度有多快,可想而知了。 每个月发工资之后是离厂的高峰期,那些想走的人,咬牙撑到领工资,让自己的付出得到一些回报,少一些损失。 六组第二天少了五人上班,对此大家都习以为常。经常有人离厂,要不怎么厂里总在招人呢?只不过发工资后稍多一点而已。 周洁想,能够领工资的人,必定有一个月工资押在厂里,六百多块呢。这些人加上许多半途而废的人,厂里就人工也能赚了一大笔钱。估计厂里是乐见其成,不然干嘛把产量定那么高,就是在逼着人离厂。 周洁倒有些佩服走了的人,她们有不为金钱折腰的气节。外面天高地阔,不用陷在这方寸之间,仿佛是身陷囹圄。 吴梅来到周洁这里,“39号,你过来。”说完往前面走去。 周洁跟着她来到第一排,这里是2号车位。 “你以后就在这里上班。”吴梅说。 周洁平时没留意,现在才发现,她们同心协力完成的鞋面是这样漂亮,黑白两色的配件组成了运动鞋的花纹,非常时尚,她看着很有成就感。 吴梅坐下,拿了鞋面做示范。工序很简单,就是在整个鞋面的边缘跑一圈线。但是工作量挺大,就一号二号针车做这最后的工序,一千多的产量就靠她们两人了。 估计吴梅是见她干活速度快,才调她过来这里,那她就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周洁很快熟练起来,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做了小半筐。 只是她发现这道工序的粉尘很大,肉眼可见的灰色粉尘四处飞扬,做得越快粉尘越大,不久她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身上的刺痒还没完全消失,现在又加上了不时咳嗽。但她觉得没什么,习惯了就好。 中午吃饭时,周洁听见有几个人在议论,上午有个女孩子被游厂示众。对此她毫无所知,她们那轰鸣的车间里是听不到的。 听她们的交谈,因为昨天发了工资,那女孩就准备出厂不干了,想趁着大家都在上班,偷人家的工资。 她拿小锤子砸宿舍的门锁,被巡查的舍监大姐发现了,然后被送到保安室。 保安将她捆起来,把她的作案工具挂在脖子上,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上面写着大大的贼字。五六个人押着她游厂示众,还边走边敲着脸盆吆喝,“大家都来看啊,抓到小偷啦!” “这种人活该,人家的血汗钱都想偷,心肠太坏了。” “就是,后来怎么样?” “被厂里开除了,送派出所呗。” “这下她出名了,真是丢死个人了。” …… 周洁不禁想起当年在制衣厂时,被偷了工资的心酸滋味。 大厂就是好,戒备森严,有安全感。不然人在车间,心里惦记着宿舍里的东西会不会被偷,还怎么上班? 那个女孩走了一步错棋,从此被染上了污点,误了一生。 下午周洁正忙碌着,“咔嚓”一声,断了一根针。针车部门里断根针是常有的事,她并不在意。 她向吴梅反映情况,吴梅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赶紧去叫来了机修师傅换针。 吴梅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闲着,现在见周洁这么悠闲,满脸的不快。 周洁倒是习惯了她永恒不变的难看脸色,再说她又不是故意的,心安理得地在一旁等待。 下午周洁又断了一次针,她心里疑惑,这频率有点快呀,就小心谨慎地车货,速度也降了下来,吴梅的“快点”在她这里频率就提高了。 接连几天,周洁的针车总是断针,有时候一个班还断两次。 她暗自纳闷,反省难道是自己技术不行?可是三十九号车她没换过一次针呀。 那是她和针车八字不合呢,还是针车闹鬼?真想去找个大师画道符贴上。 机修每次过来都不耐烦,吴梅更是满脸怨气。 吴梅质问周洁:“你怎么搞的?为什么老断针?” 周洁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针车有问题呀?以前那个女孩子做的时候断针吗?” “针车有没有问题机修不知道吗?”吴梅白了她一眼。 周洁默不作声了。她也不希望断针,不想看见吴梅怨恨的脸色,也怕耽误了进度,下班时间还要延后,组里的人肯定会戳她脊梁骨。 但为什么要断针,她的确搞不清楚。 机修和那些组长聊得正开心,又被吴梅叫过来换针,满脸不高兴。 周洁见他每次就只换针,头疼医头 ,脚疼医脚,不去找根源,就好意提醒道:“师傅,是不是针车有问题呀,怎么老断针呢?” 机修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恼怒地说:“哪有什么问题?是你的手法有问题!” 一句话呛得周洁红了脸。 他换好针,拿起鞋面车了几个,“你说,这有什么问题?” 周洁心想车一两个哪能看出问题,你做一下午试试啊。她也只是一天断个几次,又不是时刻都在断。 周洁的心理压力又加重了,她不想断针,不想看吴梅的白眼,不想被机修数落,但总是事与愿违。她已经很小心翼翼地做了,针还是毫不留情地断,有时断一根,有时两根一起断。 她确信是针车有问题,而机修自己修不好怪罪在她头上,难怪以前那个女孩子不做了,肯定是被断针折磨得受不了。 他们没有坐在这工位上,是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战战兢兢的滋味的。 这天下午机修黑着脸换完针走了,周洁坐上去车着鞋面。她心中祈祷,不要再断针了,哪怕就坚持今天下午也行。 她小心翼翼地车货,仿佛怕弄疼了针车,轻轻地将鞋面放上针车,脚下轻踩踏板,“咔嚓!”两根针同时断掉了。她只觉得脑袋中绷紧的那根弦,也跟着“啪”的一声断掉了。 她呆坐在那里,瞪着针车,脑子一阵空白。 耳边听见吴梅叫着“快点”从后面慢慢靠近,她心中越来越慌张。 这下又要被吴梅骂了,又要看机修的脸色,本来工作量就大,还要加上心理负担,随时提心吊胆的工作。累点她可以接受,这心里的压力怎么排解? 明明是机器有问题,为什么让她来承担责任? 她心态一下就崩溃了,委屈的眼泪立即争先恐后地涌出了眼眶,她起身向厕所跑去。 周洁蹲在洗手池的旁边,将头埋在膝盖间嚎啕大哭,将这几天所积累的怨气和压力化成眼泪发泄出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她每天加班加点像机器一样去工作,却是连起码的尊严都没有。她是出来用劳动换钱,又不是来讨饭,为什么要遭受白眼和侮辱? 她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失去朝气的憔悴面容,都得鼓励自己要坚持下去。可她的坚持得到的是什么? 她不想干了!她要回家,回到心疼她的父母身边去,这辈子再也不打工了! 上厕所的女孩子匆匆来匆匆去,路过她时看她一眼,暗叹又一个心理脆弱的人崩溃了。这种情况她们也习以为常,一般都是新来的人会这样。有的是受不了委屈,有的受不了劳累,等心态磨疲了就好了。 周洁想到不干了时,顿感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她停止了哭泣,呆愣地坐在那里,原来放下执着是这样的简单。 吴梅怒气冲冲地走进厕所,一眼见到蹲在地上的周洁,心想还真是在厕所偷懒,正想张口大骂,发现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哭过,见到自己进来也无动于衷,顿时明白,她八成是赌气不想干了。 吴梅挤出笑脸,上前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洁木然地看着前方,“我不想干了。” “别赌气呀,针断了换好针就行啦,回去上班。” 真有那么简单吗?周洁知道她只是想哄她回去上班,她摇摇头说:“我不是赌气,真的不想干了。” 周洁就是这个脾气,轻易不做决定,做了决定就不易更改。无论对与错她都不后悔,后悔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一点用。 吴梅想再劝,心里又挂着组里,她不在那些人肯定要偷懒,得回去催她们快点。 她和颜悦色地对说:“要不你再休息一下,等下回来上班。”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非常的温柔,态度也十分的和蔼。 周洁望着她的背影,她如果一直这样,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心里压力呢? 她心里问自己,要回去上班吗? 不要!感觉这里是暗无天日的深渊,水深火热的绝境,再不走她会未老先衰,慢慢枯萎掉。 天下的路何其多,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不久,吴梅再次出现,“你休息好了?针已经换好了,回去上班。” 周洁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组长,我真的不想干了,你别再叫我了。” 吴梅看了一眼她的厂牌,“周洁,我们出来打工,很多事情都是不尽人意的,为了挣钱,就不能意气用事。” “不,打工是用劳动挣钱,又不下贱,在这里却没有尊严。” “其实到哪里都一样的,你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看在钱的份上,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像我一样的压力很大,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也是在坚持……” “组长,你回去忙,别再耽误你了,我心已决。”周洁不想她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吴梅望着她,心里倒有几分羡慕,自己就是有太多的放不下,做不到她那样决绝地抽身。 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她不再浪费口舌劝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下班了,周洁随着人群出了车间,她回头望望那绿色的车间大门,再没有平时畏惧排斥的感觉,浑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得到了新生。 第99章 找工作 第二天,周洁睡到自然醒,她起身看着静静的宿舍,有一刻的茫然。 她炒了环宇鞋厂的鱿鱼,勇气实在可嘉。但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回家吗?肯定不是,那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已。还没到过年就回家,难免被人说长道短。 不回家就必须要找工作,找个栖身之地。估计赵光明是帮不了她的,他自己找工作都难。 想到赵光明,她一阵黯然。不得不说,唐晶晶的话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她一直在逃避,虽然知道逃避解开不了疑惑,但要面对却还没有勇气,如果他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她该何去何从? 她现在出了厂,真要到了分手的程度,她去睡马路吗? 不想了,先解决工作问题再说。自动离厂有三天留厂时间,三天后舍监就会来清理门户,她要好好利用这三天时间。 厂里白天不允许出去,除非有放行条。不用说吴梅是不会给她开放行条的,那就只能等到晚上六点开厂门再出去,可是晚上出去怎么找工作? 她决定去厂门口碰碰运气。 寂静的生活区,带着一种肃然的感觉,让人不敢大声喧哗。 周洁下了楼,望着远处的厂门口,心生怯意。 她踌躇了一下,心一横,不让出就不出去,总要试一试才能死心,于是硬着头皮往门口走去。 门口是两个保安男孩在值守,天太热,他们正躲在保安亭里吹风扇。 见周洁过来了,一个长相秀气的保安出了保安亭,等在关卡处。 周洁撑着太阳伞走上台阶,脸微微泛红,略带羞涩地说:“麻烦帮我开一下门,我出去有点事。” 保安男孩见她那娇俏的模样,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笑着低声问:“你的放行条呢?” 她瞟了他一眼,脸更红了,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我……” 保安男孩明白了,见她除了一把伞,没带任何物品,这样漂亮的女孩一看就不会是小偷,讲讲情也不是不可以出门。 他歪着头,瞅着她的脸问:“你出去干什么?” 周洁抬起头,大眼睛闪动,他这是要松口放行了? 她红着脸羞涩地一笑,说道:“我老乡在外面找我有事,请你帮帮忙,放我出去一下。” 看着这漂亮女孩的醉人笑容,任他是铁石心肠也会化成绕指柔。 他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关卡,轻声说:“去。” 周洁一双美目含着惊喜,“谢谢。”马上快步走出了关卡。 出厂这么顺利,她有些不敢置信,得赶紧离开,免得他忽然变卦又把她叫回去。 身后传来保安男孩的声音:“哎,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她回过头去,笑着向他点点头。心想这保安真尽职尽责,厂外的事也要管。 保安男孩愣愣地望着远去的苗条身影,暗自懊悔,光顾着看美女,忘记看她厂牌叫什么名字了。 日头高挂,大地开始升温,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公路上,人迹稀少,车辆不多,路面反射着阳光,白晃晃的一片。 周洁暗暗庆幸为了上班不被风吹日晒,买了这把浅蓝色的雨伞,让她避开了烈日的凌虐。 她的目的地是冠华鞋厂。虽然不是很想进针车部了,可是针车是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技术,再说那冠华厂那么多人提起,除了不自由好似没其他缺点,她可以接受。 因为她现在急切地需要栖身之地,冠华厂就是最好的选择。 走了四十多分钟,她到达了冠华鞋厂。她驻足观看,冠华厂虽然赶不上环宇厂规模大,也比宏达鞋厂大多了。 真如别人说的,偏僻,冷清。周边是些小山头,小树林,鞋厂坐镇其中,仿如隐居山林的巨人。 周洁顺着一条大道来到厂门口,果然门口有个大牌子,写着大量招收针车工。 保安把周洁带进一间大办公室,里面有几张办公桌,还有几台针车。几个男男女女坐在针车前说笑着,很悠闲的样子,让她想起以前在仓库上班时的情景。 唉,时过境迁,往事不要再提。 负责考试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周洁瞟了一眼他的厂牌,职务是主管。 她心里有底,考试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她拿起废皮料熟练地车了几道线,排列均匀,单针做出双针的效果。 男子拿起她车过的皮料,眼前一亮,问道:“你以前是在哪里上班的?” “环宇鞋厂。” “环宇鞋厂?”男子似乎有些惊讶。 周洁莫名其妙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男子招呼其他几个男孩女孩,“你们都过来,见识一下环宇厂的技术。” 几个人围过来,传看那块皮料,周洁愣在当场。 男子说:“我一直要求你们,线路要流畅,均匀,就是这种效果。” 一个女孩等不及了,拿过一块废皮料,笑着对周洁说:“老乡,你再车一块给我看看。” 他们的态度让周洁受宠若惊,她的技术已经登峰造极,到了让人膜拜的程度了吗? 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她很快又车了好几条线,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那几人过来一起围观,女孩子干脆趴在针车上,两手支头,满脸羡慕地看着她操作。 周洁见到她那幅神情,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找厂,也是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别人,当时哀叹自己何时会有这种技术,却不想还真有被人崇拜的一天。 她真想大笑三声:她已经今非昔比了! 男子和另外几人小声商量了几句,写了一张纸条给周洁,“周洁,你考试合格,被开发部录取了,三天之内可来报道。” “开发部?”周洁有些意外 男子以为她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笑着解释:“就是做样板鞋,要求针车技术好,你被选中了。” 刚才那个女孩子对周洁说:“这里就是开发部,没有针车部门辛苦,你早点过来。” 周洁十分欣喜地点点头,开发部是鞋厂里面比较难进的部门,工资高待遇好,工作很轻松。她时来运转了! 看来有失必有得,经过环宇厂艰苦的工作环境,打磨了她的针车技术,才会有今天的开发部工作,她是不是应该感谢环宇厂的栽培? 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工作,周洁满腹喜悦,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打算去见赵光明。 不久她渐渐放缓脚步,上次赵光明就不同意她进冠华厂,这次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他不同意还去不去? 可这工作很不错,除了不自由,嗯,还有离他比较远。 一路思索着来到了镇上,路过一间职业中介所时,她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块大招牌,要不进去看看? 她其实对中介是有成见的。 记得刚出来找厂时,她看见一个巷子口贴有介绍工作的纸张,就想着进去巷子里去问问,说不定就歪打正着找到工作了。 当初学针车也是在巷子里报名的,所以她并不畏惧。 顺着巷子进去指示的屋子,里面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在看电视。她一见周洁进门询问,就拿出一本表格让她填身份信息,说填了再说。 周洁填好后,问她怎么介绍工作,她说有亲戚在开厂,只要交八十块钱介绍费给她,就可以保证进厂。 周洁说要是进不了呢?她说还有其他厂可介绍。 周洁听她说得一点保障都没有,顿时怀疑她是不是就想骗她八十块钱呢,如果交了钱人家厂里不要人,她的钱不就就打水漂了? 她就说先考虑一下,准备走人。那个女人却起身拦住她,凶狠地说:“交了钱再走!” 周洁惊讶地说:“我还没让你介绍,为什么要交钱?” 女人瞪着眼睛说:“交咨询费,笔墨纸张费!” 周洁见她气势汹汹,不敢和她争论,怕她再叫人来,便自认倒霉,掏出十块钱给她,“我身上就十块钱,你觉得不够就和我去老乡那里拿。” 女人才悻悻地放她出门,在她背后骂了一句:“穷鬼!” 至此以后,周洁找工作怎么都不会想到去找中介,觉得都是骗子。 不过看这家中介所挺大,给人的感觉比较正规,自己现在正需要招工信息,她决定进去看看。 进到中介所,迎面是一个高高的柜台,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有几人在向他们咨询着什么。 店内的两面墙上贴着无数招工启示,有十多个男女正在墙上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 周洁快速浏览了一下,很多厂地址都比较偏远,也有招男工的,但大多数工作和她擅长的针车相去甚远,感觉都不适合她。 她正打算出去,一条招工启示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禁停下了脚步。 第100章 拒绝 墙上有一条大头笔写的招工信息:【鸿发纺织厂招收女工三十名,无需工作经验。要求:女性,年龄十八至二十五岁,身体健康。】 鸿发纺织厂,就是工友们向往的那间厂! 这间厂她在模具科时就听说过,香港老板开的,比较人性化,厂里白天也可随便出入。有图书馆,桌球室,每个周末放一场电影。 厂址就在镇上,门外店铺云集,很是热闹,周围厂的工人下班后都爱去那里逛。 这间厂门外从不见招工牌子,让人以为不招工。原来是放到中介所里来了,要想进去得花钱。 周洁马上过去柜台询问,一个女孩子耐心介绍,交一百块介绍费,几天后鸿发厂会过来挑人,挑上了就可以进厂了。 周洁没想到这厂还要经过选拔,“如果没挑上呢?钱会退吗?” “没挑上还可以帮你介绍另外的厂,直到进厂为止,钱就不会退了。” “报这间厂的人多吗?” “当然多啦,这间厂这么出名,很多人都报名了,有的是上班请假来的呢,不过像你这样条件,肯定是没问题的。” 周洁有些心动,报名的人多,说明这间厂真的好,她想搏一把。 她考虑了一下,就算不成功,她再回冠华厂去,说说情,如果开发部不要她,进针车部应该是没问题,毕竟她是个人才嘛。 她交了一百块介绍费,女孩登记了她的名字信息,让她五天后过来介绍所等待挑选。 周洁还没出门,又有人去问询鸿发厂的情况,让她更加坚信选择正确。 赵光明见到突然出现的周洁,非常惊讶,取笑说:“失踪人口终于回来了。” 周洁被逗笑了,她明明天天在上班,怎么成失踪人口了? “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不上班吗?”赵光明双眸含笑看着她问。 见她虽然满脸兴奋,娇美的脸蛋上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人也好像瘦了些,他一阵心痛。 小翠在一旁好奇地望着她,奇怪她白天怎么过来了? “我不干了。”她低声说。 “为什么?”赵光明有点意外。 “针车部太累了,天天就睡五六个小时。”周洁解释道。 赵光明打趣她说:“这么冲动,说不干就不干了,是不是太想我了?” 想他?她忙得昼夜不分,哪有时间想?见他并没有埋怨她,心里稍安,笑着说:“也不算冲动,一直不怎么适应。” 李丽华从厨房出来,“小洁来啦,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店里中午要接待客人,李丽华他们的饭就比较晚。 “你们吃,我吃过面包了。” “吃面包怎么行?看你下巴都尖了,得多吃点饭。” 周洁推辞不过,坐上了饭桌。 李丽华听说她不干了,并不惊讶,“针车部还是那么没人性,一般人都干不了多久的,我当时不到半年就出来了。” 周洁心里直呼理解万岁,她真怕他们认为她是吃不了苦才出厂的。 “你当时是急着要和我结婚,就出厂了。”赵光辉揶揄她。 李丽华脸上一丝羞赧,回击道:“明明是你天天吵着不想干了,逼着我出厂的。” “还不是你不放心我……” 周洁低头抿嘴笑,看来他们的罗曼史很精彩。 赵光明看向她说:“那你出厂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想结婚了?” 周洁顿时一脸窘态,暗恼他真会祸水东引,就装聋作哑,只管低着头吃饭,脸上一片红晕。 李丽华见她羞红的脸,也跟着起哄,“我看呐,你们也不用找什么厂了,干脆回家结婚,我早就想喝你们的喜酒了。” “回家结婚?这个主意不错,你说呢?”赵光明也不放过逗她的机会。 小翠在外间给悦悦喂饭,进来夹菜听到后,笑嘻嘻地看着周洁说:“周姐姐,你要结婚了?” 周洁更觉尴尬,红着脸不说话,胡乱地扒完饭,“你们吃,我吃好了。”放下饭碗立即走出了里间。 李丽华小声说道:“兄弟,你还要加油哦。” 赵光明笑道:“小意思。” 下午,他们坐在店里闲聊。 周洁说:“我去了一趟冠华鞋厂考试,厂里的开发部录取了我。” 李丽华惊讶地说:“你不错哦,进开发部要技术好才行呢。” “冠华鞋厂?是那个一个月放风一次的厂吗?”赵光明微微皱起眉头。 周洁点点头,心里感到好笑,还真当人家是监狱呀? 赵光辉见他弟弟不满意,笑道:“光明,你这样,下午你就开始练针车,然后也去进冠华厂,两人在一起,厂里不放风都没关系。” “那些针线活不是我们男人干的。”赵光明朝他嗤之以鼻。 听他把针车形容成针线活,周洁忍俊不禁,又抛出一个信息,“还有,我路过中介所,见鸿发纺织厂招工,就去报了名。” “鸿发厂招工吗?那间厂挺好哦,很自由,工资也可以,比冠华厂好。”李丽华表示赞同。 “是的,我觉得也可以,所以准备先等鸿发厂面试完再说。” 赵光明看了周洁一眼,欲言又止。 夜幕降临,高高的路灯散发着橘红色的灯光,风阵阵,却是带着热气袭来。 赵光明送周洁回厂,一路听她详细说了出厂原因,还有找厂的经过。 “这种厂,太没人性了,不干也罢,出厂是对的。”赵光明评论说。 “你最近在干什么?”周洁笑着问他。 “我把那狐狸精赶跑了。”赵光明有些得意。 “怎么回事?”周洁很惊讶。 他向她描述了去找张欣的过程,见她一脸震惊,怕她误以为他爱打人,赶紧解释道:“我其实也只是想吓吓她,如果她不走我还真没办法。” “女孩子对容貌都很在乎,她肯定怕,亏你想得出来。” “也是被逼出来的,好男不和女斗,只能吓唬吓唬她。” 周洁又问:“你怎么确定她走了?” “我去看过出租屋已经没人了,厂里也有熟人帮我盯着方彦。” “你经常过去那边吗?” “去过三四次,怎么啦?”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周洁暗暗猜测,二十多天去了四次,他不会是去看唐晶晶? 赵光明商量说:“洁,你针车技术这么好,要不我们不找厂了,也去盘一间店,像大哥他们一样做鞋子。” “镇上有家店要转让,我去看了一下,觉得位置还不错。底下是店面,上面有阁楼可以住宿,省了租房子的钱。” 周洁觉得这主意还不错,打工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疑惑地问他:“不租房子,我住哪里?” “当然和我一起住啦。”赵光明看着她,笑容暧昧,眼神炙热。 他们都是彼此认定相伴一生的人,住在一起理所当然,他早就十分期待。 “不行!”周洁脱口而出,她没考虑到住宿的问题。 她妈妈每次信里都会叮嘱她要洁身自好,她明白意思,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必须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世事难料,这几年听过也见过一些女孩子不爱惜自己,到最后不是被抛弃就是忍气吞声,更有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人,她可不想步她们的后尘。 再加上心里还有些疑问没解开,她是万万不会同意在一起的。 赵光明很意外,本以为她会娇羞地答应,或者说考虑考虑,却不想她会果断拒绝。 从她进厂失去联系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针车部那么辛苦,就算她不出厂,他也要让她辞工。 在他看来,开店就能解决一切工作问题,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有了店,就不再为找工作发愁了,等于化被动为主动,跳出了被人摆布的圈子。 她却一口回绝,让他十分不解。 “为什么?”他停住脚步,面对着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第一次想看进她内心深处,探寻她的想法。 她避开他那灼热的视线,垂下眼眸,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小声说道:“还……还不到时候。” “我们迟早要结婚的,难道你还有其他想法?”他步步紧逼。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慌忙解释。路灯下,她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 赵光明知道她思想保守,顾虑很多。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低声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现在这种情况很普遍,那些开店的很多都这样,大哥他们也是先开店,有了孩子才结婚的,形势所迫嘛。” 她忽然想起唐晶晶说过,因为他们要结婚了,所以就一起睡了,莫非他就是用的这样的借口? 她侧过身子,摆脱他的手,“我……还是进厂。”慌慌张张继续往前走去。 赵光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她。 在他的认知中,她一直很乖巧听话,让她辞工,她就跟着他出了厂,这让他很满意。 她性格又比较独立,从不缠着他,也从不问他要钱花,这让他觉得省心。 现在他发现他并不懂得她,对她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 他想起方彦在见过她后,对他说的话,“你驾驭不了这个女孩。”当时他不以为然,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住他的魅力? 如今似乎论证了这句话,她有她固执的一面。 她拒绝的原因,是不信任他,还是对她自己信心不足? 第101章 鸿运当头 周洁留厂这两天,每天睡到自然醒,到饭点就下楼吃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虽说偶尔会想一下工作,但着急也没用,倒不如好好放松放松。 出厂的事她考虑好了,她决定把衣服穿出厂去,让赵光明在外接应。其他的日用品全部放弃。 翻房顶的方式,这次她真没有那种勇气,那种惊心动魄的滋味尝试一次就够了,已经是一辈子的阴影。不知是不是有些工资在手,比较惜命? 晚上,她去蔡芳宿舍找她,向她告别,蔡芳笑道:“我猜你就做不了多久,那可是针车部呀,虽然工资高,但差不多拿命换钱,我宿舍的人都换几轮了。” 周洁失笑,照她这样说,针车部就不用发工资了,全是劳动力。 “你不干了,准备去哪里?”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鸿发纺织厂在中介所招工呢,我已经报名了,过两天面试,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呀?” “鸿发厂招工呀?”蔡芳眼神一亮,不久又黯淡下来,“我请不到假,又辞不了工,自动离厂的话要丢一个多月工资,还是算了。” 周洁点点头,“是啊,模具科上班并不辛苦,没必要折腾。”她只是传递信息,去不去让她自己选择。 “诶,你这次出厂又要翻屋顶吗?”蔡芳一边用眼神示意窗户一边笑着问。 “不敢了,没那胆量,我准备走安全路线,把衣服穿出厂去,其他就不管了。” “那明天我去帮你穿衣服。” “不用啦,也没多少衣服,就是担心冬天的外套,穿上保安会不会怀疑?” “怕什么,保安要问就说感冒了,要多穿几件,难道违反厂规吗?不过不会管的,你要怕我明天帮你穿出去。” “那谢谢你啦,上次也是你送我,结果回来了,这次又麻烦你。” “这次我使点劲,把你踹出去。” “别呀,说明我们两个缘分未尽嘛。” 约定出厂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晚上8点多,周洁随着人群出了厂门,远远见到倚在路灯下的修长身影,嘴角上扬。 她快速来到他身边,“你来多久啦?” “刚来不久。”他打量着她,“穿这么多,感冒了?”又恍然大悟道,“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周洁看看自己,短袖外面加毛衣,外面再加一件长袖,扣得严严实实,真像是得了风寒。她的长裙里还有一条短裙和长裤呢,热得浑身冒汗。 她笑着说:“我们去那边,那边人少,好脱衣服。” 赵光明瞅着她笑,“厂门口就脱衣服,太心急了,要不等回去再说?” 周洁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讨厌啦!” 两人来到路边的一颗树下站定,周洁说:“就在这里,这里人少。” 她开始解衣服扣子,见赵光明看着她不转眼,一点也不识趣,便推着他转身,“帮我看着有没有人过来。” 她脱去多余的衣服,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赵光明带来的旅行袋里。 “好了,我进去啦。”她正准备离开,却不料被他一把拉住,静静地看着她。 远处的路灯投过来微弱的光芒,他英俊的面容却是那么清晰,多情的眼眸闪动着星光。 她望着他,渐渐迷失在他含情的眼神中。 他揽她进怀,滚烫的吻落在了她的红唇上,疯狂又热烈,这么多天的相思,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周洁乖顺地依在他怀中,两手下意识揽住他的腰,静静感受他这火热的吻。这一刻,她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长吻结束,两人紧紧拥抱着,倾听彼此的心跳。 “这是你欠我的。”赵光明在她耳边哑声说。 周洁无声地笑了。前天他送她回来时,她拒绝了他的亲吻,推说等出了厂再说,谁知被他记在心上了。 “这下还清了?”她将满是红晕的脸贴在他胸口。 “怎么可能?那么久失去联系,利滚利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他抚摸着她的长发,闻着她的发香,心旷神怡。 “你无赖!”她娇笑着推开他,“不和你说了,在这等着我。” “行,那我先脱了衣服等吗?”赵光明促狭地问。 “不理你了。”周洁一脸羞涩地跑开了。 宿舍里,周洁看着穿上厚外套的蔡芳笑弯了腰,“天这么热,你这样穿着出去,保安会不会怀疑你疯了?” “怕什么?我会骂他,我天生体虚怕冷,喜欢穿多一点,要你管?”蔡芳满不在乎地说。 “哈哈,你真牛!” 周洁还是没有勇气把厚外套穿在身上,大家异样的眼光会让她不自在,紧张会让她露馅。她将外套搭在手臂上,跟着蔡芳后面走向厂门。 保安站在出口关卡处,目光锐利的看着出厂的每个人,特别是手中提着东西的,他一定会拦下,细致检查一番,没问题才放行。 蔡芳一马当先,穿着厚外套大摇大摆地踏上了台阶。保安惊讶地看着她,这样不怕捂出痱子? 她目光不善地瞪了回去。保安见她这么嚣张,不知这是哪路神仙,见她两手空空,就移开了目光,蔡芳便昂首挺胸地出了厂门。 周洁看在眼里,暗自好笑,她鼓起勇气走向厂门口,保安瞧见她手上的外套,伸手拦住了她。 周洁一惊,难道穿在身上可以,拿在手里就不行?保安拿过她的衣服,检查起来,看有没有夹带厂里的东西。 周洁看他在检查,倒是放下心来,她就怕被他没收了去。还好保安没说什么,把衣服还给了她,又去检查人家手里的袋子。 蔡芳等在厂门口外面,见到她后就把外套递过来说:“我说没事,衣服这些他们没理由管的。” “真谢谢你,我就是胆小。”周洁自嘲说。 “说不定我也会去鸿发厂呢,咱们有缘再见。拜拜!” “好,我如果进厂了,就在里面等你。拜拜!” 两人挥手告别后,蔡芳的转身进了厂门口,周洁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心里忽然想起邱玉莲,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应该是过得很好。 周洁把衣服塞进背包里,这次就一大一小两个包。比上次轻松多了。 赵光明将背包背在肩上,一手提着旅行包,一手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 “小洁,你还是考虑一下开店的事,我觉得是最好的选择。”他又旧话重提,想劝她改变主意。 她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我们……还没结婚,不合适。” “那我们就回家结婚,怎么样?” “等……年底再说。” “你是说,年底回家结婚?”赵光明看着她,眼神明亮,他终于等到她松口了。 周洁看着那张让她着迷的英俊脸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到那时候,应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他把她拥在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我就再等几个月。” 面试的日子到了,周洁和赵光明一起来到中介所。她建议赵光明也找介绍所,找工作比较容易。 赵光明却有些意兴阑珊,因为那些招男工的厂,离这里都比较远,他只想两人进一间厂,却总是不尽人意。 周洁也不强求,待自己工作落定了再从长计议。 快到十点了,周洁环顾四周,屋里已经站了许多人,估计有四五十个,有点竞争压力。 “慌什么,又不是只有它一间厂,说不定下一间更好。”赵光明说。 周洁知道他是在安慰她,想来也是,大不了等下一家,焦虑什么? 一个穿着金黄色衬衫的男子进了中介所,店里一个职员忙迎上前去,两人低声说着话。 周洁瞧见男子衬衫上有鸿发两个字,看来这就是来招工的人。 两人很快交流完毕,职员对屋子里的人大声说:“报名鸿发纺织厂的人过来这边排队了,快点!” 闲散的人们马上蜂拥过去,着急忙慌地排队,在屋子里一字排开,眼看屋子快装不下了。 职员马上说:“往后面排,排两排啦。” 多余的人马上又跑回来,排在第一排后面,很快排好了一长一短两条队伍。 周洁排在第一排,感觉自己就像集市上的萝卜白菜,等待着别人的挑选,有些难为情。想想也没办法,身为打工者,是没有话语权,只能任人摆布。 男子见已经排好队,就走上前来,扫视了她们一眼,大声说:“等会我点到的人就站到这边来。”他指了指身后的位置。 然后他从队伍的一头开始,用手点着看中的人,“你,你……” 被点到的人欢喜地跑向指定位置,没被点的垂头丧气,不甘心地站在那里。职员忙让她们散开,不要挡住第二排的人。 男子一路点过来,很快来到了周洁面前,在她希翼的目光中,伸出他的金手指指向她,“你。” 周洁顿时展颜一笑,兴奋地跑向那堆人群。她看向远处的赵光明,他笑着向她点点头。 很快,三十个人点齐,职员也登记完她们的名字了。周洁注意观察了一下,选出的人都是个子比较高的,看来这就是进厂标准。 男子让大家排好队,对她们说:“明天早上,你们到鸿发纺织厂门口,进行抽血体检,不要吃东西,否则影响结果,后果自负,就这样。” 周洁暗想,鸿发纺织厂真严格,进厂还要抽血检查,不知道是查什么? 男子说完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好像还有其他事情,这里只是抽空过来一下。 职员对大家说道:“都听清楚了,明天去厂里体检,不要吃早饭。” 大家开始散场,有人问:“如果体检不过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原因,不过我们可以帮你再介绍下一间厂。” 那边有人在问:“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放心,我们会介绍另外的厂给你们,直到都进厂为止。” 那些面带沮丧的人才安心,至少中介所没有说不管她们了。 周洁两人回道店里,李丽华听说这么顺利,也替她高兴,笑道:“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呀。” 周洁点点头,“我也觉得,我真是鸿运当头。” 第102章 面对现实 次日一早,周洁起身下楼,见赵光明还在里间熟睡,没有叫他,拿上小伞就自己开门出去了。 她知道鸿发纺织厂的位置,穿过镇上一直走就到了。和环宇鞋厂相比,近了许多。没必要让赵光明也饿着肚子陪着她。 和所有的大厂一样,鸿发纺织厂也是一圈高墙围着。规模不算大,听说只有六七千人。 厂门外已经来了三四十人男女,他们在门口附近,或蹲或站,都望着厂里面,大约在幻想自己进去后的生活。 透过厂大门望进去,能看见生活区里面,道路曲折,路两旁种有许多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是一溜的绿化带,里面长满了翠绿的植物。看着好似公园一般的环境,不禁让人心生向往。 难怪说香港老板开的厂好,的确比较人性化。那么多的绿化植物,缓解了工作压力,丰富了的精神世界。 周洁见还有不少人陆续到来,心中疑惑,不是只收三十名女工吗?看这样子起码得有五六十人了。再仔细一想,中介所又不是只有一间,估计是多个地方同时招人。 看着还有不少男孩子,她很遗憾她报名这个中介所没有男工名额,不然赵光明就可以和她一起进厂了。 九点钟时,医院的车开进了厂里。一个保安出来门口外,大声说:“大家都排好队,准备体检。” 队伍很快排好,顺着围墙长长的一路过去。周洁发现,这队伍起码有上百人,这次是大招工呀,她又一次遗憾赵光明没赶上机会。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却只得耐心等待。她无聊地望着伞上的花纹,研究着那是怎么印上去的。 “老乡,你哪里的?”排在她后面的一个女孩子问道。 “四川的,你呢?”周洁回头看了女孩一眼。 她二十岁左右,个子稍矮。长着一张清秀的脸蛋,乌黑的眉毛下,是一双不大却很有神的眼睛,小巧的嘴,薄薄的唇。头发扎成高高马尾辫,黑色t恤配紧身牛仔裤,整个人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女孩一听,马上用四川话说道:“哎呀,我们是老乡呀,四川就是人多,人家说在外随便上个厕所就能遇上几个四川的,还真是呢。” 周洁不禁笑了,真是个直爽的女孩。听见她说着家乡话,亲切感油然而生。 她靠近女孩,将伞遮在两人头上,亲热地交谈起来。 女孩叫胡巧巧,比周洁大几个月,老家是周洁邻县的,所以口音差不多。她是从其他厂翘班过来,说横竖是不想干了,矿工也无所谓。 胡巧巧抚摸着扁扁的肚皮,抱怨道:“怎么还不开始?饿死了。” “要抽血,肯定要准备一下,我也好饿。”周洁望着前面纹丝不动的人群说。 “好害怕抽血,我打针都不敢。” “我也是,别说打针,小时候,看见村里的刘医生就赶紧躲,躲不开就吓得哭。” “哈哈,你好胆小。” 两人正说笑着,厂门打开了,保安挥手让大家往里面进去,叮嘱要保持队形。 大家跟着保安往生活区里走去,经过一个宽大的篮球场,再往前走有一处凉亭,两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坐在里面。 竟然还有凉亭,周洁觉得,这是她进过的最漂亮的厂。 胡巧巧啧啧两声,说道:“这香港老板就是钱多,还修个凉亭,有啥用呢。” “下了班可以在里面休息呀。”周洁笑着说,她倒觉得坐在凉亭里面,吹吹风啥的很惬意。 “要休息不如在床上躺着,要玩就出去玩,厂外才好玩呢。”胡巧巧不以为然。 周洁笑着不说话,看来胡巧巧应该是比较活泼好动。 很快轮到周洁抽血了,她压下心里的慌乱,缓步走进凉亭。 登记了姓名后,她在石凳上坐下,伸出手臂放在石桌上,将头扭向一边,一幅视死如归的态度。 女医生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手握拳,别紧张。” 周洁握紧拳头,还是不敢扭头过来,都要抽她的血了,怎么能不紧张? 她感受着医生用皮筋扎紧手臂,在她的手肘窝擦拭上酒精,凉凉的一片,接着一阵轻微的刺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又想到正在抽她的血,心里一阵恐慌。 好在没多久,医生说:“好啦,手弯过来,夹住棉签。” 周洁回过头来,见她手里拿着一管深红的血液,抽了那么多血呀!马上感觉有点头晕目眩了。 “现在可以去吃东西了。”女医生对她说,又喊了一声:“下一个。” 胡巧巧白着脸神情紧张地进了凉亭,周洁路过她时,笑着安慰她说:“不怕,一点都不疼。” 两人抽完血,一起去厂外买了面包吃,然后又等在厂门口处。 一些人在议论,说抽血是查有没有乙肝,没有才可以进厂。 “乙肝?我都没有听说过,你呢?”胡巧巧问周洁。 周洁摇摇头,“我也第一次听说。”她天天在厂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那个男人继续介绍,“进厂就必须打疫苗针,打了就不会得乙肝了。” “这厂真严格,以前那些厂都没听说过这个。” “严格好啊,在厂里就安心了,那个病很厉害的,传染性很强,听说没有药医。” “这么严重啊……” 听他们说得恐怖,周洁和胡巧巧两人对视了一眼,胡巧巧吐了一下舌头,“好可怕呀,但愿我没有。” 接近中午,人事部的职员才拿了名单出来厂门口,念到名字的领了放行条,马上进厂去打疫苗,明天到厂里报到。 周洁和胡巧巧两人都合格,还分在一个部门,两人欣喜若狂。工作落实了,身体也健康,真是双喜临门。 她们去打疫苗时,周洁觉得人数明显少了些,难道他们都有乙肝病吗? 两人捂着手臂走向厂门口,胡巧巧说:“妈的,这打针比抽血还痛。” “还要打两针呢。”周洁故意吓她。 “我才不打,一个月后都忘记了。” “不打工资里面照扣钱,不打白不打,打了总归是有好处的。” “那到时你记得提醒我。” 出了厂门口,周洁意外见到赵光明,他站在围墙的阴影处,正向这边张望,发现她后,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胡巧巧顺着周洁的视线瞧见后,笑着问道:“那是你男朋友?”见周洁点点头,“他还来接你呀,真帅呀,又体贴人,好羡慕哦。” 周洁微笑着问她:“你男朋友呢?在上班吗?” “嗯,上班。”胡巧巧含糊回答,马上告别说:“好啦,拜拜,我们明天见!” 周洁走向赵光明,“你怎么来啦?”她心情极好,望着赵光明的眼神晶亮清澈。 “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走丢了。”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周洁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热,也不知道打把伞。”她把伞举在他头顶。 “这样多亲密。”赵光明自然地接过伞举着,“顺利吗?” “嗯,明天报到。”她挽着他的手臂,“原来抽血是查有没有乙肝,有就进不了厂,听说那种病治不好,很恐怖。” “不用怕,我们都身强力壮的,不会得那病的。” 当晚,周洁想到明天要进厂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出来。她决定约赵光明出去谈谈,把心里的疑问解开。 逃避也是一种折磨,她不想再受心里折磨了。 赵光明见她主动邀约散步,欣然同意。 两人漫步在宽阔的人行道上,周洁问赵光明:“最近你有没有去宏达厂呢?” “我去干啥?”赵光明很奇怪。 她笑着说:“那你有你牵挂的人呀。” 赵光明敲了一下她的头,“你怎么又提起她?我们真的没关系了。” 周洁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听说,你还和她约会过呢。” 赵光明停住脚步,看着她问:“谁说的?” 周洁迎着他的目光,问道:“你别问谁说的,有没有?” “没有。”赵光明心中警铃大作,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真的没有?” “你怎么不信呢?没有就是没有。”他坚决不承认。 周洁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调平静地问:“除了约会,你还陪她去镇上寄钱,有没有?” 见赵光明沉默不语,她一颗心缓缓下沉,都是真的? “你还经常给她钱用,有没有?” 赵光明顿时明白,这些一定是唐晶晶告诉她的。 他有些愤怒,这个唐晶晶,怎么能这样编排他呢?他对她是仁至义尽,她却利用算计他,他们往日的情份就一点不顾了吗? “小洁,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事实?”周洁满眼失望,全身发冷,他真的是欺骗了她。 “是唐晶晶告诉你的对不对?” 他见周洁不说话,心中了然,解释道:“她想寄钱回去,怕被别人抢,求我陪她一起,我见她说得可怜,想着毕竟相识一场,就陪她去了。” “结果她的钱在邮局被偷了,我见她没钱用才给了两百块钱给她,我们再无往来,你相信我。” 周洁听着他的一字一句,他亲口承认了!他承认在他们恋爱期间,还牵挂同情他的前女友,还给钱她用,这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 “真大方,真多情,把工资钱给前女友用,你给过我吗?” “我……见你也没问,我就给过一次,是同情她。” “你们是不是经常趁我加班去约会?”她语气冰冷,态度冷漠,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没有,一次都没有!” 赵光明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小手,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小洁,你不要听她一面之词,她告诉你这些,就是想破坏我们。我之前给你说过,她旧情难忘,一直在纠缠我,她不会告诉你,我一直在拒绝她。” 周洁甩开他的手,冷着脸退到一旁。 “你都承认了,还说她是一面之词,你真觉得我很蠢,比较好骗吗?”她面带冷笑,嘲讽道。 赵光明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有些慌张,“我发誓,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周洁冷眼看着他,什么关系都没有?都一起睡过了,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还敢发誓,也不怕天上打雷劈死他! 他发誓就是在放屁,一个字不能信。 周洁闭上眼,深呼一口气。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初在老家,你和她是不是打算结婚?” 赵光明愣在那里,他没想到,唐晶晶连这个都告诉了她,他有一种掐死唐晶晶的冲动,是得不到就要毁了他吗? “我…”他不知道唐晶晶是怎么说的,他要是否认,她肯定更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了。 周洁看着他,目光灼灼,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光明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决定实话实说,“是的,那时她来我家找我,是想逃婚,结果被她父母带了回去,我从那时就死心了。” 周洁艰难地说:“所以,你当时撒慌了!你们当时的确准备结婚,的确……在一起了?” “我没有,我……”赵光明想起那一夜,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解释。 唐晶晶,你为什么要提起,不当作美好的回忆珍藏? 周洁心里过不去的坎,也就是老家的事。 他从恋爱一开始就在骗她,她只是个候补而已。可笑的是,她那时还陶醉在他的谎言中,自作多情地觉得幸福甜蜜。 他在她们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就表示,她没能撼动唐晶晶的地位。唐晶晶不在时,她或许有一席之地,只要唐晶晶一出现,他就会旧情复燃。 说到底,还是他与唐晶晶之间的感情比较深厚。 现在可以确定,唐晶晶说的大半都是真的。他一边旧情难忘,一边对她虚情假意。 宏达厂里那次分手,哪里是什么试探,明明是他良心发现,想放过她,结果自己又傻乎乎地钻进去。 她并不恨唐晶晶,她是在她之前出现的人,就算唐晶晶恨她也能理解。她只恨赵光明,这个爱情的骗子,玩弄她的感情,想脚踏两只船,她要打翻他的船,淹死他! “既然你们感情深厚,旧情难忘,我成全你们,分手。”周洁冷冰冰地说完,强忍着心酸,往回走去。 赵光明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他不禁有些恼怒,解释了半天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唐晶晶的话却是信了十成,真是自以为是! 他此刻也确定,自己真的不了解她。 出厂这么久,她满腹心事,却能装着若无其事。现在工作落定了,才来找他兴师问罪,仿佛她翅膀硬了,是时候远走高飞了。 她哪里是外表上那样的单纯,明明是步步为营,心思深沉。 他追上前去,气恼地说:“我算明白了,原来你是找借口甩了我!” “你胡说!”周洁听他胡搅蛮缠的话语,更生气了,“你自己做的事却怨别人,有没有点担当?” “我说我和她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就是不信?”他梗着脖子说。 “我信!你承认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你就是个骗子!”周洁说完,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她抹了一把眼泪,转身继续向前。 赵光明一阵心慌,赶上前抱紧她,“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我承认当时打算结婚,毕竟我和她认识一两年了,不能辜负她。可是被她父母骗了后,我觉得和她再不可能,也就对她死心了。” “后来我越来越喜欢你,还庆幸自己找到了真爱。谁知她被方彦弄进了宏达厂,因为婚姻不幸福,就多次纠缠我。她都结婚了,我怎么还会同意呢?我警告她别再纠缠,这辈子我只喜欢你。” “她在我这里碰了钉子,竟然去你那里挑拨离间,我真是看错她了。” 周洁听他说完,流着泪说:“你能告诉我,你哪句话是真的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属实,相信我。”他捧着她的小脸,擦着她眼角的泪水,“当初骗你,也是不想失去你,对不起,我再不会骗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低下头,垂着眼眸,“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赵光明拥住她,吻着她的头发,“好,我给你时间,只是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103章 驳纱 清晨,赵光明送周洁去厂里报到,一路上两人言语不多,主要是周洁沉默不语,赵光明也就兴致缺缺。 到了厂门外,赵光明看着周洁,见她娇美的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是喜是忧,心中黯然。 他把背包递给她,“在厂里好好保重身体,别累着自己。” 周洁接过背包,客气地说:“我会的,谢谢。” 赵光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座冰山,周洁被冰冷的气息牢牢包裹住。 他很想拥抱她,想融化她冰冷的外壳,可是看到她疏离的眼神,又望而却步。 周洁淡淡地笑着说:“你回去,辛苦了。”笑容却是那么敷衍。 见她转身准备进厂,赵光明唤住她:“小洁,我会一直等你。” 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美目中似乎有水光闪动,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微微点了点头。 周洁凭放行条进入到宿舍区,这里的宿舍楼的间距比较近,感觉有些拥挤,却也显得热闹。 每栋楼下都有绿化带,还有几张长椅供人休息,彰显出老板对工人的关怀。 她找到了自己的宿舍,五号楼的412房间。她比较喜欢四楼,不高不矮刚刚好。 房间是十二人间,有两人在床上休息。她才想起这间厂是两班制,她们应该是上夜班的。 房间只剩有一个上铺位,周洁轻手轻脚地把行李安排妥当。出了宿舍门,就见到了胡巧巧。 她大包小包从楼梯处过来,一见到她,“周洁,你这么快呀?妈的,累死我了。” 周洁笑着过去帮她拿行李,“小声点,有人在睡觉。”胡巧巧惊讶地吐了一下舌头。 胡巧巧的宿舍在410房,和周洁相隔一个房间,也是上铺。两人很快安顿好,前往工作区。 她们找到翻纱部办公室,里面还有几个男女在等待。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厂长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广东人面相,不知道是不是香港人。 报到时间到了,人员全部到齐。办公室的几个职员分配好人员,各自领人前往车间。 周洁两人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分配给了职员阿芝。 阿芝长相挺漂亮,一双眼睛显得很柔媚,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显得干净利落。 她发给她们三人线剪、口罩、帽子和一条白色围裙。并教她们调整口罩带子,打好结挂在耳朵上。又让把长发盘在头上,戴上帽子,再系上围裙。 听得出阿芝是广东人,普通话里夹杂着广东话。看着她们穿戴好,她和蔼地说:“你们跟我去车间。” 三人全副武装,跟着阿芝走向三车间。周洁牵开围裙,小声问胡巧巧,“你看我们像不像厨师?” 胡巧巧笑着点点头,带着口罩,只能看见带笑的眼睛。旁边另一个女子接口说道:“你拿把锅铲就像了。” 周洁忍不住捂嘴笑,却摸到脸上的口罩,又放下手来,“原来你也是四川的?”她看了眼她的厂牌,何秀。 何秀点点头,“这厂里四川人很多。” 她们很快到了三车间,里面宽敞明亮,全是一排排长长的的翻纱机。地上刷了一层绿色油漆,干净美观。 每台机器有上百个纱筒,白色的纱线在机器上翻飞舞动,似有若无又整齐划一。 每台机器有一人看守,管理相邻的两排。车间有二十多个人在上班,其中有好几个是男孩。 阿芝对远处办公桌旁的一个高瘦的男孩招手,男孩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他脸型瘦削,眉毛乌黑浓密,一双带笑的眼睛大而明亮,鼻梁挺拔,嘴唇薄而有型,长得非常英俊。 “芝芝,有什么吩咐?”男孩笑道,声音低沉好听。 “云飞,我给你带新人来了,这是她们的工作卡。”阿芝将手里资料递给他。 谢云飞接过,扫了三人一眼,扬起眉毛问:“才三个人吗?” 阿芝瞟了他一眼,笑道:“三人不少了。”她扬起头望向车间找寻,“哪台机空着?” 谢云飞领着她们到了一台机器旁,按下了机头处的开关,机器马上一阵嗡嗡声,上面亮起一排红灯。 他向远处的一个身体壮实的男孩喊道:“王东,拿纱来。” 王东很快用板车拉来了一箱纱管,卸下纸箱,谢云飞吩咐道:“上纱。” 两人三下五除二把纱管安插在机器上,谢云飞站上板车,扶着王东的双肩,笑道:“师傅开车。”王东笑着把他运走了。 阿芝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回头开始教周洁她们。她拉起上下两个纱的线头,“你们认真看,驳纱必须要用这种方法,这叫十字结。” 她将两条线交叉,一条线绕过另一条线头,用指尖将一个线头顶进线圈里,拉紧,再用线剪剪去线头。 周洁第一次见这种打结方法,觉得好神奇。 “记住,线头只能留这么长。”阿芝嘱咐道。 她把纱线放下,那纱线就在机器上快速跳动翻飞,机器上的红灯熄灭,表示在正常运转。 阿芝又向前走一步,接驳下一个纱,在示范了七八个之后,她问道:“都看懂了?” 周洁几人点点头,阿芝又说:“今天你们就先练习驳纱,记住,必须打十字结。” 于是三人开始练习驳接纱线,阿芝跟在她们身边指点,直到看她们手法都正确后,才走出了车间。 周洁心想,她们三个人看一排机,看来是照顾她们新来的不熟练,不久她就发现她想错了。 人家守两排机器很少断线亮红灯,大多数时间就是看着机器转动,纱筒满了换纱就行。 而她们这机器红灯就没断过,有时一排六十个灯有五十多个亮着,像一个个红色的眼睛瞪着她们。 许多时候是刚接上还没走开,线又断掉了,让人迈不动脚步。 难道是厂里故意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周洁和胡巧巧忙得汗流浃背,这里灯熄了一个,那里又亮起一排,丝毫不敢停歇。何秀倒是不慌不忙,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周洁想,这样做哪有产量呀?一上午翻不满一管纱。 她忽然想到,阿芝说今天让她们练习驳纱,纱线如果不断怎么练习?总不能剪断再接上,那这就是练手用的纱。 一想通这个道理,心里也就不着急了。想到刚刚的各种猜测,暗自好笑。 胡巧巧气呼呼地过来说:“这是什么鬼纱,怎么老是断?手都做酸痛了!” 周洁瞄了一眼组长谢云飞,怕他训斥她们上班讲话,见他正忙着帮人换纱,没时间注意这边,就笑着告诉胡巧巧,“这应该是给新来的人练手的纱,就是容易断才能练呀。” 胡巧巧恍然大悟,吐了一口气,“害得我以为是我们不中用,三个人看不了一台机呢。” 这个易断的纱训练手法还真有效果,一两个小时下来,几人就非常熟练了。 周洁手法十分灵巧,驳纱又快又好。正当她沉迷在打结的乐趣中,机器被什么东西敲得铛铛响,她抬头望向发声处。 原来谢云飞靠在机头处,拿手中的笔敲着机器。见她们都望着他,他招手让她们过去。 他扬起手里的几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笑着说:“吃午饭了,来拿饭卡。” 几人都带着口罩,谢云飞也不认识谁是谁,他看着手里的卡片,“你们名字都好听,我来猜猜谁是谁。” 他望着何秀,念名字:“胡巧巧。”把卡片递向她,何秀不接,胡巧巧一把拿过去,“是我。” 他又拿起另一张,“周洁。”把卡片递向何秀。 周洁眼含笑意抽过他手里的卡片,这组长真笨,一个都没猜对。 她看了看饭卡,上面竖排是日期,横排写着早中晚,很多小格子。她的名字写得潇洒飘逸,这组长的字写得还真不错。 “何秀。”谢云飞笑着把饭卡递给何秀,笑道:“还好,猜对了一个。”三人都忍俊不禁。 他接着说:“你们应该知道,中午不休息,吃完饭马上回来上班。” 三人点点头,向车间外走去。周洁瞧见车间里的几个女孩围在一台机器前,用几根管子对着身上,管子发出“哧哧”的气流声音,原来是用高压气枪吹身上的飞粉。 周洁忙叫上她们两人一起过去,虽然看不出身上有粉尘,但吹一下肯定一身清爽舒服。 一个高个子的女孩见她们几个过来,笑着问道:“你们是今天才来的,哪里人呀?” 胡巧巧说:“我们都是四川的。” 另一个女孩子说:“你们四川的人真多,组长也是你们老乡哦。” 吴巧巧惊讶的说:“原来他也是四川的呀。” 何秀淡淡地说:“我给你说过啦,这厂里四川人很多。” 中午吃饭是分两批次的,机器不能停,得有人看着。她们几个新来的倒是不用分批,一起来到饭堂排队。 为了赶时间,饭堂打饭速度很快,很快就轮到她们几个人了。 周洁把饭卡递进窗口,里面的人就在当天的日期下盖一个章,表示打过餐了,然后打了饭菜到她们的托盘里,看来是不允许打二次饭。 三人聚在一起吃饭,饭菜味道竟然还可以,真让人意外。 胡巧巧说:“原来组长是我们老乡,那就好啦。” 周洁笑了笑:“老乡又怎样?纱断了还不是得自己接,难道老乡会帮你驳纱吗?” 胡巧巧说:“应该不会管我们那么严格。” 何秀说:“你还别说,那组长喜欢帮人,我见他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的。” 胡巧巧笑着打趣她,“你还有空观察他,是见他长得帅,看上他了?” “看上个屁,我已经有老公了。” “咦,厂里已婚的也招吗?” “只要有关系,三十岁以下的都招,我有熟人在厂里。” 周洁听说她有熟人,想着要不要请她帮忙,把赵光明也弄进厂来。转念想到昨晚的事,顿时心中沮丧,他有人牵挂,哪里会轮到她来操心? 晚上七点,夜班的人来换班了,三人一起走出车间。 胡巧巧皱着眉头说:“我的脚好痛,好像快断了。”她低头捶了捶腿,忽然惊呼道:“哎呀!我的脚都肿了。” 周洁忙低头观察自己的脚,只见脚背微微肿起,似乎一天之间就长胖了许多。 何秀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说:“正常啦,站着上班的,刚开始几天都会肿,习惯了就没事。” 周洁刚刚还在担心,是不是不适合这份工作呢?听何秀说完她就放下心来。只是觉得脚步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腿,一路拖着回了宿舍。 夜晚,周洁躺在床上,按摩着酸痛的双腿,回味着这一天的感受。 这份工作其实并不算累,都是手上功夫,工作氛围轻松自在。早上七点上班,十二个小时连上,晚上七点就能下班,这在环宇鞋厂是不可想象的。 那个高压的针车部门,相比之下,真是如同炼狱般存在。 感概她这一年换了三间厂,换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如今既然找到了满意的厂,再苦再累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第104章 质问 早上,周洁从公共卫生间洗漱回来,就见胡巧巧靠在栏杆上等她。 “你这么早,脚不痛了?” “睡了一晚好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肿。” 周洁对着镜子,将长发用夹子固定在头上,瞄了一眼她的鞋子,“我估计到下午还会痛,有平底鞋就好了。” “要不我们穿拖鞋?”胡巧巧笑着说。 “厂里不准穿拖鞋,今天再看看,实在难受,晚上出去买双布鞋。” 两人吃了早餐回到车间。 车间里,上夜班的工人还在机器边忙碌,他们快下班了,疲惫的脸上有了些精神。 白班众人三三两两闲散在办公桌附近,等待组长集合安排工作。这里的工位不是固定的,由组长指派去哪台机器工作。 周洁发现车间的一边还有十来台圆形的机器,但只有三台开启。那机器和这边的不同,纱团是在空中的架子上,围着机器旋转,整台机器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蘑菇。 “集合。”谢云飞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二十多个人便排成两排,齐齐注视着他,听候差遣。 谢云飞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多了几张生面孔,想起那是昨天新来了。昨天戴着口罩,没见过几人的真面目。 他目光掠过后排的周洁时,有一瞬间的惊讶。这就是那个叫周洁的女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他印象深刻,没想到竟然是位绝色佳人,他瞬间精神一振。 “朱晓琳,1号机。” “刘红梅,2号机。” …… 大家领命陆续散去,就剩下三个新来的。谢云飞说:“你们跟我过来。” 他领着三人去到昨天的机器旁,“周洁、胡巧巧看左排,何秀看右排。” 几人赶紧带好口罩,开始驳接那全是线头的纱。谢云飞观察了一会儿,见她们的手法都正确,便离开了。 胡巧巧环顾四周后,拉下了口罩挂在下巴上,“她们好多人都没带口罩呢,捂着好热。” 周洁点点头,继续做事。她喜欢戴着口罩,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 胡巧巧又对着对面的何秀说:“你一个人看一排能看得过来吗?” 何秀慢条斯理地说:“慢慢看呗。” 胡巧巧很喜欢说话,想到什么就过来对周洁说。好在那个组长并不严格,只是偶尔投过来巡视的目光,胡巧巧见到就赶紧闭嘴。 周洁想起在针车部,别说讲话了,扭头张望一下组长就冲到了面前,劈头盖脸一顿“快点”,真是天差地别的工作环境。 但她不会因为管得宽松就无所顾忌,她喜欢现在这工作,忙碌能让她忘掉一切烦恼。 下午,胡巧巧脚痛得实在难受,瞅见谢云飞出了车间,便马上蹲在地上,小脸皱成一团,对周洁诉苦:“我的脚好痛。” 周洁也是一样,双脚像是踩着刀尖上,真想拿刀子把鞋跟割掉。腰上也像是挂了一圈沙袋,沉重又酸痛。 胡巧巧叫她:“周洁,蹲一下,那个组长刚出去,肯定上厕所去了。” 周洁心想,上厕所要去二楼,来回十分钟左右,歇五分钟应该没事。她就跟着蹲在地上,真的感觉舒服多了。 胡巧巧将鞋子脱下,揉着脚背,“又肿了。” 周洁一下一下捶着腰,“也许明天就适应了。” 她突然瞄见了谢云飞,正站在机器一头,一脸严肃地望着她们。 他不是上厕所去了吗?这是走到半路就解决了? “快起来,组长来了。”她慌忙站起身,小声提醒旁边揉脚的胡巧巧。 就一小会儿,机器上已经是一片红灯,她赶紧驳纱。 胡巧巧顾不上穿鞋,两脚把鞋子踢到机器下,赤着脚踩在地上,真是舒服。 谢云飞慢慢踱步走了过来,在离周洁几步之遥处站住。 周洁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脚也暂时停止了疼痛。 她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也许是被金科长惩罚过的后遗症,她心里已经做好被训斥的准备。 她低头忙碌,慌乱的神情掩在口罩下。心里祈祷:看在老乡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 几分钟后,他经过她身后,走向胡巧巧,周洁顿感无形的压力消失了。 这就对了嘛,老乡何必为难老乡呢? 胡巧巧眼角余光瞥见谢云飞过来了,倒是并不慌张,周洁没事,她肯定也没事。 谢云飞走到她旁边站定,见她光着脚,就用家乡话说:“把鞋子穿上,不要衣冠不整。” 胡巧巧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竟然用家乡话对她说话,好亲切,好好听! 她羞红了脸,蹲下身把鞋子掏出来,迅速穿上,谢云飞才满意地走开。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挺拔的背影,姿势真帅。 他猛然回头看向她,她猝不及防之下,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低下头,脸更红了。 谢云飞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 赵光明在送走周洁之后,每每想起她时,就是进厂门口时的冷淡神情,他感觉这次要想和好如初似乎有点难度。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在老家那件事,当时他们才认识不久,并没有多少感情基础,选择唐晶晶,也在情理之中啊! 怪只怪唐晶晶多事,将旧事重提,徒生事端。他一直念着往日情份,对她狠不下心,她却不顾情份,煽风点火破坏他们感情。 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越想越生气,决定去当面质问唐晶晶。 中午,日头正盛,赵光明等在宏大鞋厂门口。 望着这熟悉的厂房,熟悉的道路,回忆起他和周洁的点点滴滴,那时他们浓情蜜意,有谁能料到会变成如今的情形? 这一切都是唐晶晶造成的!他心中的怒火在烈日的炙烤下燃烧得更猛烈了。 唐晶晶出了厂门口,一眼望见路对面树下的修长的身影,那张俊美的脸庞让她心脏怦怦直跳。 见他脸色阴沉,估计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扬起嘴角,只要能见到他,就算他天天来找她问罪都没关系。 她笑吟吟地走过去,迎着他犀利的眼神,柔声说道:“光明哥,是你找我吗?太让我意外了。” 赵光明见她眼中满含惊喜,一脸开心的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满腹的怒气顿时被堵在了喉咙,发作不出来。 他避开她热切的眼神,闷闷的点点头。 此时他突然后悔来找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如果被周洁知道不就误会更深了,他现在想掉头回去。 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把事情问清楚,他冷冷地问道:“唐晶晶,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 “光明哥,你怎么这么问?我从来没觉得你对不起我呀。” “那你为什么要破坏我和她的感情?” 唐晶晶听出些眉目,他们的确因为她的话闹起了矛盾。 “我没有,我怎么会?我一直希望你过得好。” 赵光明哼了一声,“你把厂里的事添油加醋告诉她,是为了我好?” “我没有说什么呀,知道你们要走,我是和她谈过一次话,我说你重情重义,对我还能念旧情帮助我,让她好好珍惜你。” 她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我觉得她不会计较这些,难道是我想错了?”她绝不会承认她是故意的。 赵光明避开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会让他意志动摇。 他冷声说:“那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在老家的事告诉她?” “是她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我就实话实说,难道她因为这件事和你闹吗?是不是有些蛮不讲理呢?那是我们之前的事呀。” “你明明是故意的,当初是你毁了我们的感情,如今还要破坏我和她,我真的很痛心,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晶晶听着他的指责,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幅备受打击的模样。 她颤声说:“光明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辜负了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的婚姻、我的人生都已经毁了。” “这些事归根结底,都因为我去了你家,虽然全都与你有关,可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因为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为你不顾一切。可是你不怪她的小肚鸡肠,竟然来怪罪我的付出,太让我寒心了。” 唐晶晶掩面而泣。 听着她的哭诉,赵光明脸上的冷漠有些挂不住了,他做得确实有点过分,“晶晶,我……” “她要介意你我的过去,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们不该认识吗?”唐晶晶抹着眼泪说。 赵光明不作声,周洁提分手的原因就是介意他的过去,他如何能抹去他的过往?太强人所难了。 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唐晶晶,他心生怜惜,“你别哭了,我说的都是气话。” “光明哥,你们是有误会了吗?要不我去找她解释一下。” “她不会听解释的。”此刻赵光明有些烦躁,他觉得周洁有些蛮不讲理,要是有唐晶晶一半的善解人意他也满足了。 唐晶晶自怨自艾:“都怪我不会说话,本来想让你们好好的,却惹出这些事情。” “光明哥,你确定是因为这件事吗?她曾说很介意你打牌,我劝她说那只是娱乐而已,相信你有分寸。” “她还对你说了这事?”赵光明挑眉问道,这太让他意外了。 他这么久一直遵守承诺,没有摸过牌,为什么她还挂在嘴边,还四处宣扬,太不尊重他了。 赵光明心里烦闷,呆不下去了,”你回去上班,我……打搅了。” “没有,能看到你,我很开心。以前那厂有你,我从没有感觉到孤独。现在一个人在这厂里,才尝到孤苦无依的滋味。”唐晶晶带着苦涩的笑容说道。 赵光明看着唐晶晶,她漂亮的脸蛋上泪痕点点,显得更加纤瘦娇弱。 他原本可以拥她入怀,好好疼惜,如今两人之间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陈。 他们人生的道路,在匆匆相交之后,就相去甚远。一切只怨天意弄人。 “你好好保重自己,我走了。” “光明哥!” 唐晶晶抓住他的手臂,虽然她很想扑进他的怀里,但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合适。 她深情地说:“经过这些事,我已经看清了,这辈子我只会在乎你,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赵光明心里感慨,如果这番话是从周洁嘴里说出来该有多好。可是她不会,她只会冷静、理智地说:“分手!”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叹了口气,掰开唐晶晶的手,“回去上班。” 唐晶晶见他要走,忙说道:“我听她们说……方彦和新提拔的仓管有些暧昧。” 方彦经过加班事件后,就成了大家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传播开来,无论真假与否。 赵光明一怔,这个方彦,真是死性不改。“野花”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唐晶晶献计献策说:“不如叫你姐姐出来外面带孩子,那样就没有女人趁虚而入了。” 赵光明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谢谢。” 唐晶晶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升腾起了一线希望。 第105章 带刺的玫瑰 赵光明虽说对周洁有些怨言,但几天不见,又十分思念,那些埋怨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怎样才能和好如初。 他了解周洁,她心思单纯,性格率直真诚。这样性格的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对于谎言和欺骗绝对是零容忍。可他偏偏就踩到她的底线,挑战她的容忍度。 他觉得不能被动等待她的原谅,得用男人的态度去挽回她的柔情。 她进厂已经有七八天了,气也应该消了,说不定正焦急地等待他的召唤呢,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激动,决定当晚去鸿发纺织厂找她。 晚上七点,赵光明来到厂门口。 看着进出的人群,才想到自己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宿舍号不知道,车间部门不清楚,唯一的线索就是她叫周洁。 他对保安说了名字,看着他写在黑板上,就耐心站在门口等待着。 殊不知,周洁此时正在上班,她已经转入为期半个月的夜班了。 经过七八天的锻炼后,周洁渐渐适应了站着上班,不再浑身酸痛。 现在又面临新的挑战:上夜班。 相比白班,夜班精力有些不够充足,思维似乎也变得迟钝。 好在她们这工作不需要思考,纱断了就接,纱满了就换。这走来走去的工作,也没条件打瞌睡。 周洁现在已经是熟手,一人看一台机,当然那纱也变得正常,断的频率降低了,轻松了不少。 周洁看着那纱管一个个丰满起来,胖乎乎圆滚滚的,像个白萝卜般,十分可爱。到了这个程度,也就意味着该落纱了。 她拉过大纸箱,将白萝卜一个个装进纸箱里。才装了几个,谢云飞在另一头出现了,他麻利地收起十来个纱管抱起怀中,向她走来。 周洁也不奇怪,大多数人落纱上纱时他都会帮忙,不过帮她是第一次。 只是她并不习惯他来帮忙,特别是陌生男孩,她觉得很别扭。加上见他平时不是找这个女孩聊天,就是和那个女孩玩笑,如同穿花蝴蝶般,她可不想和这样的人沾上边。 既然他在那一头,那就一人一半,她只负责这一头的纱就是了。 谢云飞落着纱,瞥见周洁将纸箱放在当中,她那边落完纱了,也不过来,去拖了一箱新纱在往机器上纱。 她这是给他分任务了?他感觉好笑,这女孩子真有意思。 等他把属于他的任务完成,周洁已经上了一小半纱了。见到他过去纸箱里拿纱,她似乎有些慌张,扔下纸箱,快步去到另一头开始驳纱。 他是洪水猛兽吗?这么怕他! 谢云飞上完纱,也开始驳纱,既然摊上任务了,他还是能把它完成,不能让她小看了。 两人往中间汇合,周洁手法灵巧,动作很快,在两人还有几步之遥时,她转身离开了,去机器另一头站着,看着跳动的纱线发呆。 谢云飞有些郁闷,倒不是因为多干了一点活,他闲着没事,帮下忙可以提高产量,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她明显在排斥他,距离近一点就逃之夭夭。 车间里的女孩谁看见他不是眉开眼笑,很乐意他的帮助?可她却一幅冷冰冰的样子。 如果不是确定他们不认识,他会以为他们是不是有仇。 漂亮女孩都是带刺的玫瑰,这话说得真没错。 谢云飞驳完剩下的纱,悻悻地去其他地方视察了。 周洁提了提口罩,无声地笑了,这下他应该不会有兴趣来帮忙了。 夜宵时间到了,周洁向对面的胡巧巧说:“你先去吃,我第二批去。” “好,那我先去。”胡巧巧便脱下围裙走了。 周洁站在机头处,这样方便她两边都能看到。 一个高个子男孩路过,以为她是第一次上夜班不懂,提醒她说:“吃夜宵了,你还不去?” 周洁对他笑笑,“谢谢,我下一批去。” 男孩点点头,走了过去。 周洁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想了半天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郑钧。他是车间里个子最高的,性格挺好,女孩们经常找他开玩笑,原来他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不久胡巧巧回来了,她撇嘴说:“面包加白粥,一点没味道。” 周洁一边脱围裙一边说:“吃面包吗?我倒挺喜欢。”心里苦就要多吃甜。 走出车间,外面一阵凉意袭来。她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如同他们相恋的那些夜晚。 只是,星空依旧,物是人非。 她鼻子一酸,眼角滑落下一滴泪水,她赶紧抹去,忽然发现前方过来的谢云飞正好奇地望着她。 她避开他的视线,匆匆擦肩而过。 谢云飞直觉周洁是在伤心,想家了?还是想男友?像这么漂亮的女孩不可能没有男友,她还挺多愁善感的。 胡巧巧开始落纱了,她拖着纸箱一路过去,刚落完纱,见谢云飞推了一箱新纱过来帮手,顿时脸红心跳。 两人合作上完纱,胡巧巧开始驳纱。谢云飞来到她旁边,看着她做事,笑着用家乡话问:“老乡,你是哪里的?” 胡巧巧不好意思看他,低头说了一个地名,他惊讶地说:“原来我们老家离得这么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胡巧巧羞红了脸,这话说的,真让人开心,她笑着点点头。 谢云飞见她往前驳纱,就跟着她前进,低头笑问:“你有男朋友吗?” 胡巧巧一愣,没想到他问话这么直接,红着脸摇摇头。 “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你呀?”他嬉笑着说。 胡巧巧心跳加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种说话方式太直接了,真让人不好意思。 见她沉默,他又问道:“你平时下了班怎么玩的?” “有时逛逛街,有时去溜冰场溜冰。” “你还会溜冰呀,厉害哦,怎么学会的?摔过跤吗?” “不难学呀,只要胆大……” 说到擅长的事情,胡巧巧便不再害羞,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她溜冰的经验。 谢云飞微笑着认真聆听,待她说完又接着发问,胡巧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处十分和谐融洽。 下班路上,胡巧巧满面笑容,她小声告诉周洁:“那个组长好搞笑,那次我不是脱了鞋吗,他今天夸我的脚很好看,笑死了。” 周洁也抿着嘴笑,暗自惊讶,谢云飞怎么会这样说话?有点油嘴滑舌的,她想提醒胡巧巧离他远点,看她一幅乐在其中的样子,忍住了。 她听胡巧巧说过,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男朋友和她一间厂,是厂里的干部。两人恋爱了三四个月,她沉迷其中,却不知道他同时交往几个女孩子。 后来她男友提出分手,理由竟然是,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她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气,赌气出厂,男朋友却是连句挽留都没有,绝情得让人寒心。 周洁本以为她会意志消沉,心情低落,就像自己一样。她却在狠狠地骂了一顿那个负心人之后,又照样嘻嘻哈哈。 那场恋情犹如风过无痕,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真是没心没肺,生活不累。 她有点羡慕胡巧巧的心态,却无论如何做不到她那样洒脱。 她掏心掏肺的一片真情被错付,被欺骗。满腹的委屈,要慢慢化解;心里的创伤,要时间愈合。 赵光明去找了周洁三次,都以失望告终。他有些气馁,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她这是不原谅他了吗? 他不相信她就这么放下他了,他确定她是喜欢他的。 她是在惩罚他,假以时日,等她消气了,就会原谅他,重回他的怀抱。 他继续出去找工作,不过电焊工被他排除在外。因为听人说,干这个工作久了影响生育,他还没结婚,不能为了挣钱搭上自己的健康。 李丽华见他找得辛苦,也每天向顾客打听哪里招工,毕竟来鞋店的都是附近厂里的人,他们知道的就是周围厂的情况,这正符合赵光明找工作的条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丽华终于帮他打听到一个消息。有一家手袋厂招两个保安,而且离鸿发纺织厂不是很远,她赶紧告诉了赵光明。 赵光明第二天一早就搭摩托车去手袋厂厂报名。报名很顺利,以他俊秀高挑的形象,被人事一眼选中。 登记姓名后,厂里要求选中的两人去医院体检,拿到体检报告就可以进厂了。 赵光明路过鸿发纺织厂时,望着进出的工人,心里希望能见到她的身影。 也不知她现在干的什么活?习不习惯?何时,才能原谅他? 第106章 绝望 医院里,赵光明手拿报告单,奇怪地问医生:“请问这个阳性是什么意思?” 医生仔细看了报告,有些遗憾地说:“表示你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赵光明一惊,他竟然会有乙肝? 上次听周洁提过这个名称,他并不放在心上,觉得那是离自己好遥远的东西,如今竟然落在自己身上。 他惶恐地问:“医生,这个病能治好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摇头说:“目前没有药物可以根治。”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炸得赵光明头皮发麻,全身发软,双脚快要撑不住体重了。 没药可医,那不就意味着只能等死?霎时感觉到天塌下来般的绝望。 医生见他脸色变得苍白,又说:“不过你只是病毒携带者,情况不算严重,以后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戒烟戒酒,饮食清淡,定期检查,也没多大问题。” 赵光明直觉他只是在安慰他,就如同对癌症病人说:你好好吃药,就能战胜疾病,恢复健康。 他虚弱无力地问:“怎么会得这个病?” “这个很难说清楚,这病有传染性,打针输血,和乙肝病人接触都有可能被传染上,现在得这病的人不少。” 赵光明又一阵恐慌,不知道大哥他们会不会被传染上。 “建议一起生活的家人最好打疫苗……” 医生还在叮嘱他,他却满脑子都在想,他得了无药可治的绝症,还有传染性,再没人敢和他打交道了。 他有一种被世界遗弃了的孤独感。 赵光明恍恍惚惚回到鞋店,坐在凳子上发愣。 李丽华忙着车鞋子,并没有注意他的异样。 赵光辉从里间出来,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叫了他一声,他也充耳不闻,就上前推了推他,“光明,想啥呢?叫你都没反应?” 赵光明看了他一眼,脸色阴郁,继续默不作声。 小翠牵着悦悦进来店里,悦悦迈着小短腿来到两人身边,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赵光明慌忙起身,走进里间,又觉得这狭小的空间,会被他身上的病毒污染,马上转回来,走出店外。 他的反常举动让大家都觉得疑惑。李丽华对赵光辉说:“他上午不是去体检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赵光辉不赞同的说:“能有什么问题?” “你去问问嘛,看他有点不对劲。” 赵光辉出来店外,见赵光明蹲在街边的一棵树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过去也跟着蹲下,问道:“光明,到底怎么啦?” 赵光明头也不抬,闷闷的说:“我查出来有乙肝。” “有病就治嘛,你这么年轻力壮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个病治不好,无药可治。” 赵光辉顿时语塞,这病有这么厉害?他想了想,质疑道:“看你身体这么健康,不痛不痒的,是不是医院搞错了?” “医生说是什么病毒携带者,还不算严重。” “那不就没事啦。” “我这个有传染性,你们都去打疫苗,现在很多人都有。” “哪有那么严重?医生就知道吓唬人。”赵光辉显得满不在乎,他不想弟弟的意志被病毒击垮。 “还是去打疫苗,不然我只有回老家,怕传染给你们。” 中午吃饭时,赵光明拿了一副碗筷,对大家说:“以后这碗筷是我专用的,不要放在一起。”他装了饭菜去外间吃饭。 李丽华偷偷向赵光辉打听情况,赵光辉告诉了她,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抱紧怀里的悦悦。 家里有传染病人,好可怕!她可以不计较,但是女儿还小,千万不能被传染上。 “那我们下午都去打疫苗。” 赵光辉不做声,李丽华说:“悦悦还小,不考虑大人也要考虑孩子呀。” 赵光辉点点头,“明天一早去。” 下夜班了,周洁和胡巧巧还有何秀走出车间。她们几个同一天进厂,很自然的就有一种特殊的情谊,许多时候都是形影不离。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面陌生的人和事,抱团取暖不失为一种策略。 胡巧巧看着两人说:“好久没出厂去了,今天下午出去玩?” “玩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何秀打着呵欠问,兴致缺缺。 “去溜冰呀,溜冰好玩。”胡巧巧充满向往。 “巧巧你会溜冰呀?”周洁很惊讶。她在宏达厂时见过别人溜冰,但是不敢去尝试,看他们摔跤就觉得很疼,但是很佩服那些会的人。 “是啊,溜冰很好玩的,下午一起去,我教你。”胡巧巧满含期待地说,她希望有人陪她一起,这样比较热闹。 周洁想,以前不敢是没人带,赵光明不会溜冰。现在有个师傅教,应该是不用摔跤了。 “好,下午跟你去学溜冰,你去不去?”周洁问何秀。 何秀摇摇头说:“你们去,我不喜欢,还不如多睡一下觉。” 虽然何秀和她们经常一起,但是年龄上的差距,还有到底是已婚妇女,比较老成持重,很多时候想法看法上都有些差异。 如此一来,周洁和胡巧巧关系就更显亲密一些。 胡巧巧听周洁同意了,非常开心,“下午三点,我来叫你。” 下午三点,周洁还在睡梦中,就被胡巧巧强制叫醒了,带着她来到镇上的溜冰场。 以前周洁见过的是露天溜冰场,就是用护栏在空地上圈出一片区域,就成了溜冰场了,非常简单。 这间溜冰场却大不相同。大了许多不说,上面有高高的顶棚遮风避雨,顶上和四周装有几盏旋转射灯,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溜冰场里晃动,给溜冰场增添了梦幻效果。 溜冰场里的男女在你追我赶,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的动作敏捷在人群中来往穿梭,有的小心翼翼缓慢滑动,也有站不稳的,或者站稳了却一动不敢动的,只能扶着铁栏杆,用手推动着身体向前。 周洁注意到场中的三个女孩子,估计是怕摔倒,她们手牵着手连成一串,在里面慢慢地滑动。 一个黄头发的男孩,面带狡黠的笑容,向她们快速地冲了过去。她们避让不及,慌乱的撒开手,都重心不稳,尖叫着倒成一团。 黄头发却稳稳当当地减速滑行,望着她们得意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周洁很心疼几个女孩,摔在这水泥地上,起码得痛上好几天。 栏杆外有不少人观望,满眼羡慕望着那些技术娴熟的人,不时响起尖锐的呼哨声,仿佛是在助威加油,让场里的人更加兴奋。 周洁和胡巧巧两人交了钱,领了溜冰鞋换上。胡巧巧牵着周洁慢慢进入溜冰场, 周洁的第一感觉是,这鞋子走路真省力气,稍一用力,自己就往前面滑动。第二感觉是,脚好像有自己的思想,脱离了控制。 胡巧巧说:“你先扶着栏杆慢慢走,找找感觉,等到能控制脚下时,就可以进去中间了。” 她望着场中欢快的人群,眼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周洁见状忙说:“你去玩,我在这边上慢慢练。” “好。” 胡巧巧从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显得有些冷酷神秘,仿佛变了一个人。 只见她低身快走几步,很快加速滑入场中,像一只小鸟在贴地飞翔,动作行云流水,场外马上响起了几声呼哨声。 那黄头发又故技重施,故意来碰撞胡巧巧,却被她游刃有余的避过,并顺势推了他一把。 黄头发趔趄几步,差点摔倒,他恼怒地望了胡巧巧一眼,见她高高扬起下巴,一幅不屑的表情,悻悻地滑走了。 周洁抿嘴直笑,胡巧巧好样的!替那几个女孩出了一口恶气,真想给她鼓掌。 她一边扶着栏杆向前移动,两只脚前后左右乱飘,这鞋子真难控制!为什么不装四个轮子呢?起码能站稳啦。 她用力抓住栏杆向前,没走几步,她就汗如雨下。 为了有一天也像胡巧巧一样的轻盈自如,周洁扶着栏杆继续训练。 走了一会,她觉得这样不行啊,扶着栏杆怎么能学会?得胆大一点。 她试着放开栏杆,向前走了两步,脚下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身体笨拙得像根木头。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两手挥舞,身体失去平衡,“咚”地一声,她跪倒在地,却也算是阻止了向前的滑动。 这个鞋子连刹车都没有吗?她坐在地上,揉着疼痛的膝盖,仔细看那些人怎么减速的。原来是把脚尖竖起来,鞋后跟着地就可以减速。 她狼狈地爬向不远处的栏杆,不管别人是不是在笑她,装着若无其事地抓住栏杆站了起来,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看来她不适合这项运动,人家如飞燕般灵巧,她却像大象一样的笨拙。 胡巧巧滑了一阵,英姿飒爽的来到周洁面前,“学得怎么样?” 周洁扶着栏杆摇摇头,苦笑着说:“不好学,我连这栏杆都离不开,还摔了一跤,不想学了。” “摔跤很正常呀,你是不知道溜冰的快乐,走,我带你到中间去试试。” 她不用分说,拉起周洁的手滑向场中,“你别慌,就像走路一样,像这样。” 胡巧巧做示范,抬起一只脚,“往前走,身体稍微向前一点,保持平衡。” 周洁在她的保护下,顺着惯性向前走去,滑了一圈后,她感觉还真不错,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又有男孩过来骚扰,胡巧巧拉着周洁提前规避防范,没让他得逞。 周洁满脸佩服,夸赞道:“你真厉害!” 胡巧巧骄傲地扬起下巴,算是回应。 两小时过去,周洁稍稍有点长进,可以顺着场边慢慢滑动,不时扶一把栏杆。 周洁兴趣正浓时,她们却该回厂吃晚饭了然后,准备上夜班。 两人出了溜冰场,周洁下意识地望着鞋店方向,不知赵光明现在干什么?工作找到没有? 经过多日的情绪沉淀,她已经想通了,觉得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 老家的那次欺骗,也算是情有可原。 他是重感情的人,对刚认识的她和恋爱两年的唐晶晶,他的选择无可厚非,如果他拒绝投奔而来的唐晶晶,那他岂不是喜新厌旧的薄情人? 现在她计较的是,他们在宏达厂里牵扯不清,既然分手了,就要断个干干净净,不该给唐晶晶复合的希望。 所以她不能轻易饶了他,先冷落他一段时间,让他长长记性,下不为例。 第107章 馊主意 此时的赵光明,躺在一间出租屋里的床上,俊脸上一片木然。 自从知道自己有病后,他觉得所到之处都是灰色的。 赵光辉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他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心中十分焦虑。 昨天他们一家在李丽华的坚持下,去医院检查,还好大家都没有问题,当场他们都打了疫苗。 今天赵光明就在附近租了间房子,把他的东西搬了过来。 赵光辉和李丽华都疑惑,他是不是以为他们在嫌弃他? “光明,你怎么想到要租房子呢?浪费钱。” 赵光明默不作声,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躲在黑暗角落里,外面的红尘繁华从此与他无关。 李丽华跟着进来,笑着说:“光明,出去吃饭了。” 赵光明不好再躺着,坐起身来,闷闷地说:“叫小翠帮我拿过来。” 李丽华说:“兄弟,你不要多想,我们是一家人,没人会嫌弃你的,一起去吃。” 赵光明看了她一眼,“大嫂,你也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们嫌弃,是要预防传染,既然是一家人,我也要为你们的健康着想。” 李丽华看他态度真诚,放下心来,“其实我们都打了疫苗,一起吃饭,应该没事?”她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我就在这里吃。”赵光明不容置疑地说。 赵光辉对李丽华说道:“那你就回去弄好饭菜,叫小翠送过来。” “那行,我这就去。”李丽华转身准备出门。 赵光明叮嘱道:“一定要用我的专用碗装饭菜。” 李丽华点点头出去了。 赵光辉坐在凳子上,环顾这简陋的出租屋,一床一桌一椅,灰黑色的墙上还有几条裂纹,他一阵心酸。 他决定找点能让赵光明开心的话题,开解一下,仔细想想,老弟听到周洁肯定就会开心起来,“光明,最近怎么不见周洁过来呢?” 按以往的规律,他们最多一星期就会见一次面,这次似乎有好几个星期没见了。 “我们分手了。”赵光明低声说。 赵光辉很吃惊,分手了?!怎么不告诉他知道?那他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给他添堵来了? “为啥要分手?” “为了些陈年旧事。” 赵光明简略地对赵光辉说了一下情况。 “就为这事啊?完全没必要嘛,的确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可她不这么想。” “唉,女人就是小心眼。不过她不高兴,也说明她在乎你,你那么能说会道,去哄哄她不就行了,男人嘛,要大量点。” “我去过找过她,没见到人。算了,我们是没缘分,分就分。”赵光明又一头躺下,背对着赵光辉。 “诶,不能轻易放弃啊,都交往这么久了,还是有感情的,要不叫你嫂子去劝劝她。” “不用,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再无可能了。”赵光明心灰意冷的说。 赵光辉起身坐到床边,“光明,你怎么能这么颓废?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你也知道,得这病的人那么多,人家不一样过日子?你不去检查,都不知道有这病。听哥的话,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见赵光明没反应,他接着说:“我也问过医生,像你这种轻微的,都不用吃药,少喝酒少劳累就行,你要相信医生嘛。” “医生说治不好。”赵光明闷闷地说。 赵光辉马上说:“那是他没本事!我给大姐说了,让她在家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偏方土方,小土方能医大病呢,到时候让她带出来,你放心,肯定有办法的。” “她打算出来了?” “嗯,大概下个月,天气没那么热了就出来。” 赵光明闭上眼,又沉浸在自己那灰暗的世界里。 周洁转白班了,感觉还是上白班舒服,遵循自然规律才是对的,夜班就是反自然、反人性的工作。 她望着机器上那一排排的纱,它们整齐划一地转动着,特别赏心悦目。 对面的胡巧巧换纱了,谢云飞照例来帮她的忙,还不时在她耳边说上一句,让她红晕满面。 胡巧巧没有什么心眼,经常向她和何秀分享他们的谈话内容。 开始是:“那个谢云飞说要开始追我了。” 周洁听到后抿嘴笑,追就追嘛,要开始追是个什么意思? 何秀说:“那好呀,谢云飞不错哦,长得又高又帅。” 然后是:“谢云飞问我什么时候跟他回去,好搞笑。” 周洁和何秀听见后面面相觑,这都聊的啥呀? 再后来是:“谢云飞说我们明天就辞工回家结婚,笑死我了。” 何秀打趣说:“发展这么快呀,那我们等着吃喜糖。” 胡巧巧笑着说:“哪里,他就是爱开玩笑乱说。”她的脸上一片红霞。 何秀当然明白,谢云飞就是见胡巧巧心思单纯,逗着她好玩。如果他真打算追胡巧巧的话,应该不会这样说话。 周洁算是明白了,谢云飞天天在车间里找女孩子聊天,原来都是说的这些,真是油腔滑调。 现在眼见他们两人谈的热火朝天,估计已经聊到生几个孩子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抿嘴一笑,不料谢云飞恰巧抬头望了过来,被看了个正着。她慌乱地收起笑容,把下巴上的口罩提上来蒙在脸上。 谢云飞问胡巧巧:“周洁刚才在羡慕我们呢,她是不是没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我见过。” “长得怎么样,有没有我帅?” “额,差不多,都很帅。” 胡巧巧心想,虽然我觉得你最帅,就不告诉你。 谢云飞望了一眼周洁,没有说话。 晚上下班后,胡巧巧约周洁去溜冰,周洁笑着说:“我不去,不过我可以送你到溜冰场。” “为啥?你只去看吗?”胡巧巧不解地问。 “我去找男朋友,会路过那里呀。” “噢,那正好。” 周洁下午上班就在想这事,已经进厂一个多月了,赵光明也没有来找她,他们从没有这么久不见面的。 她回想起他在厂门口说的那句话:我会一直等你。 这句话,让她有了去找他的动力和理由。 既然他在等她,那她就主动一次! 周洁和胡巧巧在溜冰场分了手,满怀激动地快步走向鞋店,远远望着店外那熟悉的招牌,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店里李丽华正和女儿还有小翠玩着小游戏,悦悦被逗得格格直笑,清脆稚嫩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李丽华也跟着哈哈大笑。 “华姐。”周洁笑吟吟地走进了店里。 见到周洁,李丽华有一刹那惊讶,随即笑着问道:“小洁,好久不见你了,怎么不过来玩呢?” 周洁解释说:“前段时间上夜班,很不习惯,天天下班只想睡觉,都没有出过厂门口。” “哦,原来在上夜班呀,快坐。” 周洁打开提着的袋子,里面是刚才在小卖部买的甜筒,“小翠,悦悦,过来吃甜筒。” 小翠欣喜地接过甜筒,撕开上面的纸,张嘴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周洁。 李丽华教悦悦:“悦悦,说谢-谢。” 悦悦口齿不清地说“解-解”,惹得大家一阵笑。 周洁望了一下店里,里间没开灯,那就是赵光明不在,难道他找到厂了? “华姐,赵光明呢?”她不再扭捏,过来就是为了找他嘛。 “上街去了。” “打牌去了。” 李丽华和小翠同时说道。李丽华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看着小翠嗔怪地说:“你乱说什么?他们只是出去上街了。” “明明就……”小翠正要辩解,看见李丽华的眼神,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住了嘴,低头吃着甜筒,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见此情形,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周洁看在眼里,气上心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赵光明,你真是一条好汉! 李丽华见状,忙起身说:“我去找他回来。” 她其实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打牌,想着去后面喊几声碰碰运气。 “华姐,不用了。” 周洁拦住她,叫他回来有什么用?他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分手就分手,那我这牌就照打不误。 前女友的事,她可以翻篇,可是这个她是绝对翻不过去。 看来分手对他来说,毫无感觉,甚至可能还是一种解脱。 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地纠结、难受。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给他自由。 周洁强作笑颜说:“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路过看看你们,既然他忙,不要去打扰他。” 她撒了一个十分拙劣的谎。纺织厂和鞋店,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怎么会顺路? 李丽华也不说破,笑着说:“你难得过来,还是等一下,要不我们一起去叫他?” 周洁摇摇头,“我今天太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她马上对悦悦挥挥手:“悦悦,拜拜。” “周姐姐……”小翠看出周洁生气了,她知道是自己的一句话引起的,想留住她。 周洁对她挥挥手,“拜拜。”转身走出了鞋店。 李丽华对小翠说:“你看好悦悦。”马上就追出门口,“小洁,等等我,我送送你。” 周洁回头说:“华姐,不用了,你看店。” 李丽华赶到她面前,“小洁,其实……” 她本想告诉她,赵光明因为得了乙肝,心情烦闷,茶饭不思。赵光辉担心他,才叫他打牌解烦,赵光明总算是有了点生气。 可话到了嘴边,又想到要是她知道后很介意,更下定了分手的决心,那她岂不是弄巧成拙,帮了倒忙? 她不知道赵光明的意思,是告诉她还是瞒着她呢?斟酌再三,觉得还是不要轻易透露,让赵光明自己去处理。 “小洁,听说你们闹矛盾了,为什么?” “他在厂里和前女友牵扯不清,我赌气提出分手,谁知他竟然无所谓。”周洁红了眼圈。 “不是这样的,他去找过你,说你不见他。” “他什么时候找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赵光明都是在她上班的时候找她,她哪里会知道呢? 李丽华也奇怪,难道赵光明对他们撒谎了?没理由呀。 “我今天过来,本来是想给大家一次机会,是我想错了,他根本不需要。”周洁说话有些哽咽。 “小洁,先不要下结论,这样,明天晚上,让他过去厂里亲自和你解释。” “不用劝他了,我已经明白,那是他的自由,我没资格管他了。” “给他一次机会,说好了,明天晚上,他过来厂门口等你。” 周洁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李丽华目送她走远,暗暗埋怨赵光辉,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莫非是他自己手痒想打牌了? 这两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不是上天在考验他们? 第108章 期待 周洁大受打击,回厂的脚步匆忙又凌乱。 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她自以为能胜过唐晶晶,可以让赵光明为她改变,为她信守承诺。 结果她高估了自己,现实就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 现在她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发泄心中的悲愤与心酸。在厂外不安全,回宿舍也不合适,她想到了厂里的凉亭,那里既幽静又安全。 路过篮球场,里面一群男孩在打篮球,他们腾挪跳跃,朝气蓬勃。几个女孩坐在台阶上,欣赏着他们的风姿,不时发出一阵喝彩。 别人的世界岁月静好,可她从此只能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四下无人的凉亭,静静伫立在幽暗中。 跨进凉亭,悲伤挟裹着酸楚袭上心头,霎时柔肠寸断,泪如雨下,她趴在石桌上呜咽起来。 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她做错了,不应该去计较?可是就算是她的错,他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曾经的山盟海誓说忘就忘,柔情蜜意转眼成空,他好无情啊! 月亮躲进了云层,不忍心看这人间的伤心欲绝。 周洁痛哭一场之后,继续趴在桌子,脑子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的思绪被泪水冲刷得消失殆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背后一个男孩的声音:“周洁,你怎么啦?” 她慌忙擦了擦脸,回头看去,原来是工友郑钧。 他抱着一个篮球,清秀的脸上挂着汗滴,正用黑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摇摇头,转回头来,掩饰说:“没什么。” “是不舒服吗?去医务室看看。”郑钧走进凉亭,关切地问。 他开始在球场瞧见周洁走进了这里,现在他们都散场了,她还趴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过来看看。 周洁苦笑,医务室有治伤心的药吗?她愿意倾尽所有去买来当饭吃。 她现在并没有倾诉的欲望,何况他是个男孩子,更是无话可说。 不过也不好拂了人家一番好意,只得拿出万能的借口搪塞他,“没有,只是想家了。” 郑钧笑了笑,女孩子就是多愁善感。他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略微红肿的眼睛,笑着说:“原来是这样,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呀。” 周洁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你就别笑话我了。” “你家乡是哪里啊?很远吗?” “嗯,在四川,差不多两千公里。” “哇,不敢想象,坐车要多久呢?” “坐火车要三天。” “真羡慕,那一路上有好多风景可以欣赏,不像我半天就到家了,没趣。” 周洁第一次听见有人羡慕家乡远的,很惊讶。她问道:“你是哪里的?” “我就是广东的,都没出过省。”他自嘲地说,仿佛这是件丢脸的事。 周洁见过的广东男孩女孩大多都自带优越感,会骄傲地说我是广东人,唯独他与众不同。 也许是自己见识太少的原因,以前的厂里广东的屈指可数,让她以为他们都生活优渥,不会进厂打工。 来到这厂里,才发现打工的广东人不少,车间里好几个女孩子都是,原来是人以群分。 郑钧问道:“你在这边没有亲人吗?” 周洁摇摇头,想起本来有个男朋友可以依靠,现在弄得只剩孤家寡人一个,顿时心中黯然。 郑钧见她又情绪低落,有些懊悔。明明她说很想家,还去提她亲人,真是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 他赶紧岔开话题,“听说你们四川人很喜欢吃辣椒,顿顿辣椒当饭吃,是这样吗?”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比较能吃辣而已。”周洁有些想笑。 她好奇地问:“你们吃辣吗?” 郑钧忙摇头说:“我们不敢吃,我一个朋友说,他吃了辣椒身上有孔的地方都会痛。” 周洁第一次听见这么怪异的形容,忍不住捂着嘴不停地笑,郑钧也跟着笑了起来。 周洁又觉得不好意思,就站起身说:“我回宿舍了。” 郑钧跟着她出来,两人并肩而行。 “你们四川有什么地方好玩?介绍一下,以后有机会去玩玩。” “很多呀,有峨眉山,还有世界第一的乐山大佛……”周洁笑着介绍。 和郑钧一起,她并不觉得别扭。 他能主动来关心她,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在他的身边,她很放松,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云飞和同乡出去厂外逛了一圈,进到厂门口,远远望见郑钧和一个女孩出了篮球场。 女孩长发披肩,身着白衬衣黑纱裙,一双美腿若隐若现,袅袅婷婷,看背影就觉得十分漂亮。 他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谈女朋友了?好奇心驱使他快步跟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郑钧,拍拖回来啦?” 谢云飞从背后亲热地揽住郑钧的肩头,探头看向旁边的女孩,顿时一愣,怎么是周洁? 周洁正微笑着介绍风土人情,听到他的话后戛然而止,白了他一眼,美目中带着不满。 男孩女孩走在一起就是在拍拖?他心里眼里就只有男女之情,以为别人都像他那样,真是以己度人! 她对郑钧说:“我先走了。”就快步离开了。 谢云飞见她又是一副厌烦他的模样,心中很是郁闷,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哪里是拍拖啦,你看你,说得人家不好意思了。”郑钧看着周洁的背影笑着说。 “额,你们一起从蓝球场出来,不是去拍拖是干什么?” 谢云飞很奇怪,胡巧巧说周洁有男朋友,那她怎么和郑钧凑到一起去了? “别胡说,她在凉亭里思乡,我在球场里打球,偶然遇见了。” 谢云飞心中了然,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她本来有男朋友,怎么会和你拍拖,原来是误会了。” 郑钧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第二天上班,谢云飞一边帮胡巧巧上纱,一边问她:“你那个朋友周洁,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总是对我黑着一张脸,我哪里得罪她了?” 胡巧巧听他说完,十分好笑,“哪里是有意见,肯定是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 “分手?为什么会分手?” “她男朋友爱打牌,她受不了就分手了呗。” “为打牌?娱乐一下也没什么啦,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是娱乐,是赌博呢,打得很大的。” “哦,那就不行了,她男朋友不做事吗?还有时间赌博。” “他没进厂,说很难找厂,周洁觉得他是为打牌找借口……” 谢云飞听后,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下班路上,胡巧巧对周洁说:“那个谢云飞今天问我,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周洁很奇怪,他们两人谈话怎么会扯上她?她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胡巧巧照实说道。 周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胡巧巧真是藏不住话。 昨晚她回宿舍后,情绪低落,就在走廊上吹风散心。胡巧巧回来见到就询问她,她告诉了和男朋友分手的事。 今天她就给她宣传了出来,看样子以后有些事不能和她说了。 “我的任何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他以后要问什么,你就说不知道。”周洁叮嘱道。 “哦,那我以后不说了。”虽然胡巧巧想不通为什么不能说,还是答应了她。 周洁在走廊上擦着湿发,情不自禁地望着厂门口方向。 李丽华说让赵光明今天来找她,她要不要出去呢? 其实她今天并不是很伤心,也许是心里有隐隐的期待,期待今晚的见面。 也罢,给他一次机会,出去听他怎么狡辩。 周洁按捺住一颗激动的心,来到了厂门口,可是,黑板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他还没到?或许他觉得她会磨蹭两个小时才出来,所以不着急? 她跨出厂门口,在门外等候的人群中搜寻,不见那修长的身影。是否自己太心急了?那她就等等。 耐心等待了一个钟,她牵挂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起风了,伫立风中的她,长发飞舞,衣裙翻飞。 抬头望天,夜空中黑云笼罩,要降温了。 她心里升起一阵寒意,不禁抱紧了双臂。 第109章 独角戏 站在远处的大树下,赵光明将身影隐入树影中,目光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英俊的脸上满是忧郁,凝望着厂门口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望着她俏丽的面容上带着焦虑,忧伤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路人。他知道,她是在乎他的。 他的心里充满无限酸楚,眼中一片湿润。 他没有勇气面对她。如今的他,患上这不治之症,再也配不上冰清玉洁的她。 就算她能原谅他打牌,他也不能自私地把她拖进无底深渊。 爱她,就要给她幸福。 在他打破誓言,坐上牌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结局:既然不能给她幸福,那就唯有放手。 他不想露面,就让她误会下去,这样也能坚定离开她的意志。为了她的终身幸福,他心甘情愿地放手。 一阵揪心的疼痛袭来,他闭上眼,握紧了双手。 良久,他转过身,背影萧瑟落寞,消失在喧嚣中。 连续三天,周洁下班后,都去厂门口望望,每次都失望而归。 看来赵光明是下定决心分手,他放弃了她。这一次,她是真正的失去他了。 她有些失魂落魄,上班时就像一个游魂,时不时发呆,对断了纱亮红灯视而不见。好几次见到谢云飞在帮忙驳纱,她才回过神。 谢云飞驳完纱就默默走开,并没有说她什么,倒是有些意外。 每当静下来,往事就会不请自来,一幕幕浮现眼前,提醒她曾经是多么美好,过去有多么甜蜜,她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真想患上失忆症,忘记他的音容笑貌,忘记过往曾经,无论甜蜜痛苦,通通抹去。 下了班她不想呆在宿舍,就拉上胡巧巧去逛街。对于好动贪玩的胡巧巧来说,正中下怀。 她们流连忘返在夜市,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吃各种路边小吃,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 但是周洁发现,逛街不但不能缓解苦楚,只会更添新愁。 街上那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甜蜜幸福的样子,时刻刺激着她那颗脆弱的心。 曾经也有个人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喧闹的街头。那时她笑颜如花,他深情款款,天地都黯然失色,只有眼中的彼此。 如今人心已变,那一幕再不可能上演,往事已成追忆。 周洁渐渐不愿意出去了,她买了迷你收录机,几盘磁带。戴上耳机线,让音乐伴着入眠,让音乐为她疗伤。 这天下班路上,何秀问周洁:“你最近怎么啦,好像有心事?” 胡巧巧马上解释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说完她才想起周洁叮嘱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赶紧瞟了周洁一眼。 周洁点点头,神情落寞。 何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分手?是他变心了?” 胡巧巧见周洁并没有责怪她,便详细向何秀介绍道:“不是,是她男朋友爱赌博,又不肯改,就只有分手了。” 何秀看着周洁的表情,暗自猜测,周洁虽然决心分手,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男友。 她劝慰道:“别的还好说,这赌博是千万不能沾,好多爱赌的都败家了。” 周洁抬眼看着她,眼里漾起一片水光,“你觉得我分手是对的吗?” 何秀点点头,“他如果改不了,分手就是对的,你是个好女孩,是他不知道珍惜你。” 周洁听她说完,只觉鼻子一酸,眼圈马上就红了。 何秀又说:“长痛不如短痛,就算你们以后结婚了,只要你还在意这个,还是一样会分开,还不如早点分手。” 周洁心里豁然开朗,黯淡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彩。 是啊,赵光明每次说改正,又总会旧病复发。他根本就改不了,或者就是不想改,那分开就是迟早的事。 这么多天的自我怀疑,自我反省,今天终于有了清晰的认知,是他不珍惜,她完全没有错。 赵光明在出租屋里躺了几天,对打牌失去了兴趣。 其实打牌并没有让他心里的难受消失,因为打牌并不能改变事实,只能暂时遗忘。 他开始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长期待在这出租屋也不是办法,哪怕过一天算一天,也必须要自己解决生存问题,不能一直让哥嫂养着。 进厂行不通,他也不想进厂。他的人生够黯淡了,不想在方寸之间度过余生。 回家更不行。他不想父母知道此事,让操劳一生的他们,还要为他的健康焦虑担忧。 他想找个陌生的地方,自生自灭,过一天算一日。思来想去,工地是他最好的去处,最起码,那里很自由。 他想到了小翠的父亲陈叔,听说他在广州的工地上做工,只是他没有固定地址,但他每隔不久会和小翠通一次电话,到时候问问他在哪里。 做了决定之后,想到要离开心中牵挂的人,他心如刀割般的痛。 但他觉得,这样做才像一个男人。 他的人生已经走上绝路,他的未来一片晦暗,他不想拖累任何人,特别是不能拖累心爱的她。 上夜班时,白天除了睡觉,就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厂外面的世界,只有夜晚才热闹精彩。 夜班很快过去,又转白班了。胡巧巧兴奋地提议说:“今晚我们出去唱歌。” 何秀照样拒绝说没兴趣,周洁想着很久没出过厂了,就欣然同意。 她喜欢听歌,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并不多。曾经和赵光明一起去唱过几次,来到纺织厂就一次没唱过。 想起赵光明,她又一阵心伤,不过比之前好了许多,慢慢接受现实。 音乐是排忧解愁的最佳良药,也许去吼几嗓子,她的烦恼就完全消失了。 她们来到厂外,见唱歌的地方都围着许多人,唱的人多,听的人更多。 围观的人,对唱得好的鼓几下掌,对唱得不好的付之一笑,权当打发时间。 周洁见人多就不想去了,胡巧巧说要多人听才好呢。 周洁拗不过她,就随着她过去。她们见有一家卡拉ok人相对较少,决定就选这家。 老板为了吸引人气,把音响开得很大,唱的人是豪情满怀,吼得震耳欲聋。 两人穿过围着的人群,里面是一排排红色矮凳子,有四五个男女坐在里面唱歌,虽然唱得一般,重在声音大。 两人一人点了一首歌,耐心排队等待。 轮到胡巧巧了,她点的是一首粤语版的“太傻”。 熟悉的音乐响起,周洁听过这歌,她不会唱粤语,顿时对胡巧巧心生佩服。 “……你在流露最爱是我,在长路崎岖中流浪……” 这首歌是巫启贤的歌,胡巧巧的声线比较粗,挺适合唱男歌手的歌,如果自己唱的话,那低音根本就唱不出来。 胡巧巧的音准还算可以,粤语就不怎么标准了,不过周洁还是十分佩服她的勇气。 胡巧巧一曲唱完,老板例行叫好,周洁马上为她鼓掌,“你竟然会唱粤语,很棒。” 胡巧巧骄傲地笑了笑。 接下来该周洁唱了,她点的是一首比较简单易唱的“萍聚”。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拥有过……” 她吐字清晰,声音空灵柔美,开口才唱两句,围观的人就有人鼓掌,让周洁有点不好意思,歌词都错了一句。 很快一曲唱完,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吼:“唱得好,再来一曲!” 老板也赶紧附和,笑着说:“靓女,你唱得真好,再唱一首啦。” 周洁却不想唱了,胡巧巧说:“他们叫再唱一首,我们再唱一个。” 她拿起歌单开始点,周洁只好配合她。围观的人本有打算走的,见她又点了歌,不禁停下了脚步,耐心围观。 周洁这次点了一首流行的“独角戏”。这是她最爱听的歌,因为歌词太入心了,她现在不就是在演独角戏吗? 是谁导演这场戏 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 对手都是回忆 看不出什么结局 …… 故事如果注定悲剧 何苦给我美丽 演出相聚和别离 …… 忧伤的旋律,略带伤感的嗓音,打动人心的歌词,让大家都沉浸其中。 这首歌其实有些难度,有几句是长句,肺活量不够就唱不好,中途换气歌曲效果就打了折扣。 虽说第一次唱,周洁还是唱得不错,那长句是一气呵成,唱出了歌曲所表达的那种揪心的感觉: 没有星星的夜里 我把往事留给你 既然一切只是演戏要你好好看戏 心碎只是我自己 …… 围观的人鼓起了掌,周洁才从旋律中回过神来。 老板劝她再唱一首,这样他今晚也会增加不少人气。 周洁笑着拒绝了,和胡巧巧两人钻出了人群,商量下一步干什么。 一个年轻男子来到她们面前,笑着对周洁说:“妹子,你唱歌真好听,我们交个朋友。” 周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男子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裤,看起来斯斯文文,倒是不像社会上的人。 他见周洁不答话,递给她一张名片,“我姓罗,这是我的名片。” 周洁出于礼貌接过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名片这种东西。 她瞟了一眼上面写的内容,他全名叫罗文,职位是附近厂的一位经理。 她马上浮现出王经理那猥琐的形象,连带着对这个职位上的都没有好感。 “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空可以联系我。”罗文一脸真诚地说。 周洁点点头,答应是可以,联不联系就是自己说了算。素不相识,她并不想交朋友。 胡巧巧好奇地拿过卡片,然后惊讶地说:“你是经理呀?”说完将卡片紧紧地攥在手里。 罗文略微皱了皱眉,又面带微笑谦虚地说:“小职位,不值一提。” 他看向周洁问道:“你们是哪个厂的?” 周洁沉吟,胡巧巧接口说:“我们是宏发纺织厂的。” “纺织厂挺好,纺纱织布,你们女孩子很适合。” 罗文接着又问:“你们现在准备去哪里?” 周洁急忙说:“我们现在准备回厂了。” 她怕胡巧巧说要去逛街,那他说不定就跟她们一起了。 对于陌生人,她必须防备,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在厂里,她才会觉得安全。 罗文说:“那我送送你们,请问怎么称呼你?” “不用了,谢谢!” 周洁拉着胡巧巧很快地钻进人群。 胡巧巧回头看了看,罗文正望着这边,见状对她挥了挥手。 和所有的厂一样,纺织厂也有缺货的时候。 细纱车间这几天货比较少,谢云飞就停了几台翻纱机,把多余的工人分配到车间另一头的并纱机帮手。 今天周洁没有分配工位,被安排到五号机帮忙。 五号机是郑钧看的机位。周洁来到五号机,见到郑钧觉得十分亲切,仿佛见到老朋友一般。虽然他们很少交集,但给人感觉很熟络。 她笑着向机器另一头的郑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满脸好奇地观察这并纱机。 这机器很高很长,像一排特大号的衣柜,里面密密麻麻的装满了纱筒,上下共有四排。周洁见那一排排的白萝卜在里面转动,实在是可爱至极。 她想研究这机器是怎么运作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只看明白,经过机器运作,三根细纱线并成了一根略粗的纱。 该落纱了,周洁和郑钧一人落纱一人上纱,配合默契。 郑钧笑着夸奖她道:“你动作还挺快的呀。” “那是,既然来帮忙,不能拖你后腿嘛。”周洁笑了笑,又问:“你看这机器这么多纱,累不累?” “一般情况下还好,就是上纱落纱的时候比较辛苦。” “是啊,好多纱,有好几百个?” “四百多个。” “嗯,你来这厂多久了?” “一年多……”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做事,一点不影响效率。 周洁忽然发现,谢云飞站在通道另一头,脸色严肃定定的注视着他们,不知道站多久了。 她慌忙收起笑容,小声提醒郑钧,“组长在看着我们呢,别说话了。“ 郑钧望了一眼黑着脸的谢云飞,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他不会介意说话的。” 周洁再偷偷瞄了一眼谢云飞,他竟然还没走,脸色好似更加阴沉,这可不像不介意的样子呀。 她瞬间明白了,他只是针对她。是因为那晚她瞪了他一眼,他就怀恨在心,所以看她说话就不顺眼,要瞪回来,真是小肚鸡肠! 忐忑不安之下,她不敢再和郑钧说话,顾自做事。 谢云飞过来视察,正好看见周洁一脸笑意在和郑钧聊天,顿时心里极度不平衡。 她不是一贯高冷吗?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冷漠加厌烦,怎么在郑钧面前就放下身段笑容灿烂? 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他对她上班走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帮她做事都避得远远的。她倒好,刚缓过劲来,就对着别人笑。这是耐不住寂寞,想找下一个? 谢云飞见周洁在自己的盯视下,收起了那勾魂的笑容,才满意地离去。 他暗暗决定,以后再不能把她分到五号机帮手了。 第110章 多管闲事 厂里每隔半个月会放一次投影,地点就在篮球场。 下班路上,胡巧巧邀约其他两人,“今晚厂里放电影,我们去看?” 周洁点点头。反正这么近,还不用花钱,就去凑个热闹,给厂里一点面子。 何秀这次没反对,也点头说好。 放映时间是晚上八点,几人回宿舍洗头冲凉,收拾好后一起前往蓝球场。 还有二十分钟开演,里面台阶上已经坐了许多人。还有人不愿意坐,就站在他们后面的空地上,屏幕很大,远近都不影响观看。 周洁望了一眼凉亭,里面早已被人霸占了。 三人穿过人群,在台阶上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大家都在兴奋地聊着天,显得闹哄哄的,让周洁回忆起在老家看露天电影的快乐。 每当电影下乡时,就和村里人一起,追随着放映队的脚步,辗转在附近各个村庄乡镇,只为能看上一场电影。 放电影的地点因地制宜,大院、小山坡、学校操场,甚至是水库大坝。 只要能给放映队一片空地,他们就能给你放一场电影。 观众们也是不拘形式,随遇而安。只要能看见电影屏幕,骑在墙上、站猪圈上、吊树杈上都行,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想起那些场景,周洁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开始放映影片了,她收回了思绪。大家也都安静下来,开始认真观影。 周洁看了不久,觉得这电影很有些眼熟。仔细回忆,原来是赵光明曾经带她在录像厅里面看过。 记忆的闸门不经意间被打开,往事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那些甜蜜醉人的情话,火辣辣的吻,还有他英俊的面容,含情的眼神,无数回忆在心里翻腾,让她不禁热泪盈眶。 是她记性太好,还是印象太深? 她看不下去了,再看会情绪崩溃。 周洁借口有点不舒服,说要先回宿舍。胡巧巧并不在意,津津有味地看着电影。 何秀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忧伤,估计又是想男朋友了。这女孩真是重感情,这么久还没有走出来。 周洁回到宿舍,趴在栏杆上,心潮起伏。走廊上不时有人路过,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曾经听宿舍的女孩议论,楼顶上是个好地方,非常清静凉爽,于是她决定上去看一看。 宿舍楼不高,一共五层楼。上完五楼楼梯,再继续向上,转角之后就看见一个垂直的铁架,铁架顶上面有个出口,能看见灰暗的夜空。 她毫不迟疑地爬上铁架,从出口钻了出去。 外面豁然开朗,屋顶平坦宽阔,只是周围并没有护栏,看来厂里是不提倡上屋顶来。 有两个女孩子坐在远处小声谈论着,扭头望了她一眼,又继续聊天。 周洁站在房顶,举目望去,能看见篮球场那里的荧幕,和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几栋宿舍楼的楼顶尽收眼底,还有远处的厂区里,那些灯火通明的楼房,再远一点就视线受阻了。 周洁慢慢地在楼顶上面转了一圈,欣赏着厂里的夜景,好奇心使她暂时忘却了悲伤。 她不敢太过靠近边缘,怕一阵风把她吹下去,从此香消玉殒,她还没有活够呢。 最后她找了个地方,吹了吹水泥地面的灰尘,缓缓坐下后,双手抱膝,仰望着夜空。 淡淡的忧伤渐渐又占据心头,眼中一片湿润。 这一年的感情,难道就如同天上的烟云,随风飘散而不留一点痕迹? 他们真的就这么散了? 也是,她不让他打牌,让他失去了快乐的源泉,他怎会对她锲而不舍? 人性都是自私的,谁会乐意作茧自缚? 她再次问自己,如果他改不了赌博,她能妥协吗?答案依旧是不会。 那这就是注定的结果,还伤心什么?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带着一路冰凉。风轻轻吹过,那股凉意直透心底。 车间里机器在不停运转,工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周洁将纸箱拉过来换纱,见谢云飞走过来,麻利地收起几个纱放进纸箱,她略微有些惊讶。 也许是知道她不乐意,他很少来帮忙的,今天他脑子里哪根线路搭错了? 两人落纱速度快了不少。周洁发现,想再像以前那样分任务给他是不可能的,她在哪里,谢云飞也跟到哪里。 她总不能不做事,这本来是自己的工作,并不是他的。 周洁提了提口罩,随便他,不和他说话就是了。 谢云飞推了一箱新纱过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低垂眼眸,走过去俯身拿纱。 谢云飞用家乡话问道:“听说你和男朋友分手啦?” 周洁斜睨他一眼,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觉得太过于挑衅,看在都是老乡的份上,忍住了。 “没有。”她否认,抱着纱去了一旁。 谢云飞把纸箱推了过来,方便她做事,笑着说:“胡巧巧说你天天很伤心。” 周洁真想扯下口罩,给他夸张地笑一个,表示自己并不伤心。想想他就是没话找话,不回答就是了。 “昨晚我看见你在楼顶上,以为你想跳楼,差点去叫保安。” 周洁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怎么会看见? 谢云飞解释道:“我的宿舍就在你宿舍对面。” 昨晚他在走廊上抽烟,发现对面女宿舍的楼顶上,一个人在四处晃动,身影有些眼熟。 后来仔细辨认发现竟然是周洁,联想到她最近情绪不稳定,莫非是想不开? 他一直密切关注,如果她再到边缘晃悠几下,他就要叫人了。还好她后来只是坐着呆呆地望天,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在走廊待到她回宿舍。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对她这么上心,大约是老乡的缘故。 周洁恍然大悟,她的宿舍楼背对着男生宿舍楼,平时她从不留意。 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有偷看女生宿舍的爱好呀。” “别乱说,我可没那爱好,只是无意中看见房顶上的你。” 谢云飞靠近她一步,一本正经地问:“你在那上面晃来晃去,不就是想引起我注意吗?” 她会无中生有,他也会胡编乱造。 “你胡说!”周洁羞恼地说,她没想到他会反辱相讥。 谢云飞笑道:“是你先胡说的,所以不要胡乱臆测别人啦,咱们是老乡,我只是担心你。” “多管闲事。”她没好气地说。 他也不气恼,“怎么叫多管闲事呢?应该叫见义勇为,你要是真想跳楼,我就去英雄救美。” 周洁瞪了他一眼,见他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马上提了提口罩,恨不得把眼睛也蒙上。 谢云飞凑过来说:“我现在知道水汪汪的眼睛是怎样的了,你眼睛里真的好像有一汪水,太漂亮了。” 周洁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擅长油嘴滑舌,也不理会,自顾自驳纱。 他在一旁叹息说:“这么好的女孩子,你男朋友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真是愚蠢。” 周洁充耳不闻,就当他是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乱叫。 谢云飞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见一缕发丝垂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影响了他的视线,有种把它拨开的冲动。 但是对这个冰山美人,他不会轻举妄动。她的高傲冷漠,倒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要让这块坚硬的冰,慢慢融化成温柔的水。 “要不做我女朋友,我会好好珍惜你。”他用玩笑的口气说道,心里却十分期待她的答案。 周洁听见他这句话,怎么觉得有点耳熟,想了一下,对,他曾对胡巧巧说过类似的话,两人不是都聊到结婚的话题了吗? 这样看来,他应该对车间里的每个女孩都这样说过,该轮到对她说了是? “做梦!”周洁头也不抬冷冷地回答。 像这样油腔滑调的男孩,永远不在她考虑范围。 “我天天在做梦,都是有你的美梦,希望有一天美梦成真。”他厚颜无耻地笑着说。 周洁突然有些触动,这语气怎么那么像赵光明呢?忆起那些和赵光明斗嘴的日子,虽然每次输的都是她,却是充满了甜蜜。她兀自沉浸在回忆中。 谢云飞见她一副无动于衷又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悻悻地走开了。 下班后,胡巧巧问周洁:“谢云飞和你说那么久的话,说的什么呀?” 她觉得她每次都事无巨细地分享出来,周洁也应该毫不隐瞒才是。 “他多管闲事,问我为什么会分手,像个八卦婆。” 周洁略带埋怨地说:“你不该告诉他这些。” 胡巧巧急忙辩解道:“他后来再问你的事,我都没说了。” 周洁点点头说:“他是那种花花肠子多的男孩子,我们要离他远点。” 何秀听后,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笑了。 谢云飞过来帮何秀换纱,趁机对她说:“老乡……大姐,想问你个事。” 何秀有些惊讶,他第一次这么客气和她说话,“什么事?你说。” 谢云飞似乎有些难为情,“嗯,那个周洁,是不是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何秀顿时明白了,笑道:“听她说是分手了,怎么,你是不是想追她?” “额,她好像对我有意见。” “你呀,是不了解她。”何秀莫测高深地笑着。 谢云飞速度飞快地把剩下的纱上好了,来到她旁边帮着驳纱,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大姐,请多多指教。” 何秀看在眼里,这男孩挺机灵的嘛,她微微一笑,低声说:“告诉你,她喜欢感情专一的男孩。” “我都没女朋友,肯定是专一的啦。” “可是你给她的感觉是个花心大萝卜。” “怎么会!我哪里花心了?” “你呀,还没明白,你每天和那些女孩子开玩笑,打打闹闹,你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她看来就是花心的表现。” “一般女孩子都不会喜欢花心男孩,没有安全感。” 谢云飞犹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朗。难怪她对他视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原来是这个原因。 第111章 条件 秋风起,天气渐凉。 周洁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已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打上封印,尘封在心底。 上班时,虽然她对谢云飞冷冰冰,谢云飞却仿佛练就了厚颜神功,无视她的态度,经常来她面前晃悠,或者在她旁边没话找话,再不然就站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天,周洁被调去一号机帮手,看一号机的女孩叫阿华,身材微胖,一张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阿华对周洁挺友好,两人没事的时候谈谈各自的家乡,说说打工的感受,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该吃中午饭了,周洁对阿华说:“阿华,你先去,我还不是很饿。” 阿华点头笑着说:“那我先去了,没吃早餐,真有点饿了。” “干嘛不吃早餐?” “习惯了,早上吃不下。” 周洁猜她是为了减肥,所以只吃两餐。她可不赞同,出门打工挣钱,身体就是打工的本钱,她要好好珍惜。 周洁望着那些转动的纱筒出神,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她要不要回家呢? 她发现,如今她习惯了漂泊的生活,想家的频率越来越少了,是代表她成熟了吗? 这时谢云飞进了通道,缓步向她走来。 周洁有些奇怪,他一般是第一批去吃饭,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倒进去的? 谢云飞来到她面前,似笑非笑,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周洁以为他有什么事吩咐,睁大眼睛看着他,耐心地等他发话。 “你真漂亮,让人越看越喜欢!”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周洁十分意外,等了半天却等来一句这个,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什么?”谢云飞一愣。 “没说什么。”周洁走开几步,咬着唇,暗暗忍住笑。 她在骂他呢,怎么敢再说一遍?没听清楚最好。 “周洁,我问你,如果现在我追你,你会同意吗?”他跟过来,直截了当地问。 他态度认真,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周洁惊讶看着他,这是又玩什么新花样? 管他什么花样,先拒绝了再说。 她果断地摇摇头,走向一边去驳纱。 和一个不熟的男孩谈论这些,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开始发烧。 谢云飞并不气馁,跟过来又问:“那以后呢?” 周洁心想现在都不同意,还有以后?她不想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继续摇头。 “你要怎样才能答应?”他紧紧盯着她的侧脸。 “我不想交男朋友。”周洁看着转动的纱筒说。 “可我喜欢你,想你做我的女朋友。”谢云飞靠近她,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闭嘴!”周洁感到浑身不自在。 “闭上嘴怎么追你呀?”他轻笑道。 周洁无语,自己抿紧了嘴。 她忽然发现有纱缠在机器上,已经缠了一小团,赶紧快步过去,掏出勾刀,一点点勾断纱线,暗自舒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开玩笑,”他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瞅着她的脸说:“做我女朋友好吗?” 那距离已经超过正常交流距离,显得很亲密,他口中的热气都快喷到她脸上了。 周洁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想得美!” 此时阿华出现在通道外,她正一边系围裙一边往里走,瞧见两人姿势暧昧,她一出现他们就瞬间分开了,十分诧异。 她愣了一下,就打趣地说:“要不你们继续,我先去隔壁看二号机?” 周洁一听,马上脸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知道她误会了,却不知道怎么解释,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等于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会越描越黑,只好气恼地使劲勾着纱线。 谢云飞看着她晕红的脸,心情十分舒畅。 他笑着用抱怨的语气说:“阿华,你干嘛这么快回来,打扰我们谈心了。” 周洁气得瞪了他一眼,恨不得给他一刀子,他怎么说话的啊?这下好,在阿华眼中他们就是在打情骂俏。 “切,要谈心出去谈呀,车间里人多眼杂多不方便。”阿华回怼谢云飞。 她走到周洁身边,暧昧地笑着说:“周洁,你说是不是?” 周洁羞红着脸,不理她,勾着纱线,只剩一点点了,却是不怎么好勾。 谢云飞也不走,似乎在等她一起吃饭,还体贴地问周洁:“要不要我帮忙?” 阿华看在眼里,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赶紧去到另一头。 周洁很快清理干净纱线,脱下围裙,径直往车间门口走去。 阿华对谢云飞揶揄说:“她出去等你谈心了,还不去快去?” 谢云飞假意训道:“好好干活,不然扣你工资。” 阿华对他翻了个白眼,“扣你个头!” 待到谢云飞出了车间,阿华马上和二号机的女孩说:“刚才我回来,看见谢云飞好像在亲周洁呢,看样子追到手了。” “不会,我看周洁一直不怎么理他呢。” “那只是表面,我亲眼见到的还有假?” “两人是老乡,有可能,那他这次是认真的啰?” “谁知道,难说。” 周洁走向饭堂,谢云飞快步跟上前来,“洁,等等我。” 周洁瞪了他一眼,“不准这么叫!” “好好,那怎样叫?亲爱的。”谢云飞一脸坏笑。 “你!”周洁气的牙痒痒,却是无言以对,只好快走几步拉开距离。 进了饭堂,周洁过去排队。 谢云飞眼看一个女孩子马上要排在周洁后面,一个箭步窜过去,站在了周洁身后,对那个女孩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在生气,哄哄她。” 见这么英俊帅气的男孩对自己笑,女孩子有些害羞,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前面周洁红晕未散的脸更红了,又无法辩解,只好一言不发。 他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你最近好像瘦了,要多吃点饭……”仿佛他就是她体贴温柔的男朋友。 周洁充耳不闻,打了饭后,在一个女孩身旁坐下,免得谢云飞又厚颜无耻地过来挨着。 才吃了两口饭,不经意间抬头,只见谢云飞在她对面另一桌上,笑嘻嘻的对她眨了眨眼。 下班路上,胡巧巧问周洁:“车间的人都在说你和谢云飞拍拖,是真的吗?” 周洁见她脸色十分难看,忙解释说:“哪有的事?她们乱说的,你别相信。” “可她们说谢云飞还亲你了,他还承认了!” 周洁涨红了脸,生气地说:“怎么可能?谁说的?她们在造谣,太过分了!” 她怎么会让谢云飞那种人亲呢? “我听她们都在议论。”胡巧巧满脸怀疑,还隐约有一丝受伤,“你还想瞒着我。” “真的没有,我怎么会喜欢他那种人?” 肯定是阿华说的!周洁后悔当时因为害羞,没有对阿华解释,让她产生了误会。 此刻她深深体会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车间看起来风平浪静,原来底下是暗潮汹涌,无风也会翻起三尺浪。 第二天,周洁在八号机帮手。 当她正和看机的女孩说笑时,冷不防谢云飞从身后冒出来,板着脸对她说:“别笑了,象牙都露出来了。” 他说的家乡话,女孩没听懂,不过识趣地走开了,谁不知道他们在暧昧呢?她才不当电灯泡。 周洁听后一愣,联想到昨天她说过的那句话,估计他后来才回想起来,今天就来打击报复了。 她不禁失笑,想着这话是有点太过了,就对他说:“对不起,我并没有骂你的意思,你别计较了。” 谢云飞的脸马上阴转晴,笑着说:“没有,我哪会和你计较呢?” 谢云飞来到周洁身边,趁着她在驳纱,他一手撑在机器上笑看着她说:“我们这样子照一张相,是不是像一对恋人?” 周洁一阵头疼,给他点颜色他就开染坊了?她白了他一眼,走向一旁。 谢云飞跟着过来,“我觉得相片上的我们,肯定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周洁觉得再不能这样含含糊糊,应该直接给他说清楚,让他死心,也免得别人误会更深。 她转头看着他说:“谢云飞,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不想交男朋友,再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下他该听明白了?他但凡要点脸面就不会再纠缠她了。 谢云飞听她叫他的名字,怎么那么好听呢?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和他说话,虽然是这么的扎心,却也代表了她有改变不是吗?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那不是他的风格。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周洁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轻蔑,“凭你这张嘴,女朋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还到处沾花惹草!” “我哪有女朋友,你不是还没同意吗?”谢云飞觉得她斜睨的眼神也是那么迷人。 周洁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不是没有,你是没有固定的?” 她才不会相信他的话,她要指破他,让他明白他已经被她看穿了,就不会再来纠缠她。 “你是在意我和她们说笑是?我只是喜欢开开玩笑,既然你很介意,从今以后我就不和她们说笑了。” 周洁一时无语,她什么时候说很介意了?只要不来找她说笑,他和谁都不关她的事。他真会颠倒黑白! “这就是你的条件是?我要是做到了,你就必须答应做我女朋友。”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完,马上转身离开,完全不给她反对辩解的机会。 什么条件?关她什么事?周洁气恼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后悔和他说太多话,她就不该去挑衅他,她早该明白自己说不过他。本想撕掉这块狗皮膏药,却反而弄巧成拙,似乎贴得更紧了。 很快转夜班了,谢云飞开始改变自己吊儿郎当的习性,每天除了必要的帮忙之外,就坐在办公桌前。 就算帮忙时也不会找女孩子聊天,离她们远远的。 周洁对此并不在意,就算他对她有好感,那也只是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过段时间就会转移目标的。 周洁对面机位的女孩换纱,谢云飞照例过来帮手,顺便偷看几眼周洁,周洁只装作视而不见。 那个女孩去他身旁纸箱拿纱,他夸张地退后两步,笑着说:“别过来!你离我太近,有人会不高兴的。” 女孩忍不住笑,问他:“谁不高兴呀?” 谢云飞笑而不答,瞟了一眼对面的周洁,周洁只装聋作哑。 女孩子意味深长的笑了,“那你还杵在这里干嘛?” 谢云飞说:“我马上就走。” 胡巧巧等着周洁一起下班,她问周洁:“她们说你不让谢云飞和别的女孩子说话呢。” 周洁暗暗叫苦,这车间里的人怎么那么会编故事,怎么不去写小说?还打什么工嘛! 还有谢云飞,他就是个帮凶,在里面推波助澜,是不是想用舆论绑架她? 周洁无奈地对胡巧巧说:“我哪有资格去管他?是他说话引别人误会。” “好像也是,他就是喜欢捉弄别人。” “是啊,他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地找人开玩笑,那有半句真话?” “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不怎么和女孩子说话了。”何秀在一旁指正道,她看着周洁,笑得意味深长,“不知是在为谁改变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洁说完,又觉得像是在抱怨,马上说:“他改不改也不关我的事。” 何秀看着她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谢云飞挺不错的,他如果诚心诚意追你,还是可以考虑。” “何秀,你怎么帮他说话?我们才是一伙的。”周洁开玩笑地说。 “不是帮他说话,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什么呀?我也是局外人。” 胡巧巧不满地说:“谢云飞就是喜欢骗人,别相信他的话。” 第112章 调动 虽说车间里私下有各种猜测传言,周洁并不放在心上。她相信,总有一天,传言会不攻自破。 上午,办公室的职员阿芝走进了细纱车间。 她环视了一下,见大家都在各自忙碌,井然有序,暗自满意,然后走向办公桌。 办公桌旁,谢云飞正在写工作表。见阿芝到来,站起身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谢云飞指了一下周洁,阿芝便向周洁走去。 阿芝缓步走向周洁方向,不露声色地观察她。 周洁注意到阿芝来视察工作,丝毫不敢大意,低头认真做事,动作熟练快速。 听她们说阿芝是厂长的亲戚,大家看见她就如同看见厂长般的敬畏,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把她们开除了。 不久,阿芝移步来到周洁身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洁心中惶恐,小声回答:“周洁。” “周洁是?你跟我来。”阿芝转身向车间的一头走去。 周洁跟在她身后,有些忐忑不安,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模具科受罚的情形浮上了心头,她有些慌乱,不禁望了一眼远处的谢云飞。 谢云飞背靠在办公桌,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碰上她投过去的目光,他对她微微一笑。 周洁虽然不明其意,但是莫名地放下心来。 阿芝带她到了车间另一头的织布机群里。就是周洁第一天上班时,觉得像大蘑菇伞的那些机器群。 她只是远远望过几眼,从来没有过来近距离看过。 这里面一共有二十多台织布机,大多数是小型机,另有七八台大型织机,大了一倍有余。 这么多织机,却只有三台小型机在运转着。 周洁跟着阿芝走到转动的织机面前,阿芝回头对周洁说:“这是圆领机,你以后就在这里面上班了。” 周洁点点头,暗自有些担忧,这么复杂古怪的机器,不知她能不能学会。转念又想,人家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只要努力学习肯定行。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一台机器背后出来,惊讶地望着她们。 “夏晴,过来一下。”阿芝对她喊了一声。 那个叫夏晴的女孩子快步走了过来,瞟了一眼周洁后,望着阿芝,等待她的吩咐。 夏晴长着一张白晰的鹅蛋脸,浓黑的眉毛,灵动的大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有一股英武之气。 “夏晴,这是周洁,她以后就在这边上班,你负责教她一下。”阿芝对她吩咐道。 夏晴眼睛一亮,嘴角上扬,看着周洁点了点头。 阿芝又对周洁说:“周洁,你跟着夏晴好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阿芝离去后,夏晴来到周洁面前,含笑说道:“太好了,你来了我以后就有伴了。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边,闷得快疯了。” 周洁抿嘴笑了,夏晴这样的态度,让她十分意外。 她不但不排斥她,还十分热情。看着她真诚的笑容,周洁心中暖洋洋的。 夏晴对她说:“三号机该落布了,你过来,我教你落布。” 两人来到一台织机旁,机身上写着数字三。 周洁仔细观察这圆领机,顶上像伞一样的架子上有许多纱团,随着机器转动,纱线像密集的雨丝,不断输送到像伞柄的机器里。 机器张大嘴,将那些纱线吞噬进去,通过成千上万不断伸缩的钩针,将纱线编织成为了布。 这织机有个铁门,门上有许多大格子,通过格子,能清楚看见里面的情形。 周洁透过格子望进去,那布匹是圆形的,整体像个大喇叭。在机器里的灯光照射下,布匹的纹路清晰可见。 布匹形状越往下越小,到最下面时已经小了一半,很明显这布有收缩性。 最底下有一根轴棍,随着机器的转动,将布匹一圈圈卷在上面,已经有磨盘大小了。 夏晴按下关机按钮,介绍说:“一定先关机,再开门,红色按钮是关机,绿色是开机。” 然后她趴在铁门上,透过格子观察布匹情况,并对周洁说:“看机最重要的是查布,看有没有漏针等情况。” 周洁马上凑过去找寻,“什么是漏针,在哪里?” 夏晴笑道:“这是正常的布,有漏针布匹就报废了。” 周洁顿时觉得自己好蠢,有些不好意思。 夏晴见状笑道:“没事的,我刚来时也是什么都不懂。” 她想了想,“嗯,漏针就像毛衣滑了线一样,以后见到了告诉你。” 周洁马上努力回想她有没有哪件毛衣是滑线的,很遗憾,好像没有。 夏晴打开铁门,猫着身子进去蹲下,用剪刀剪断布匹,把布匹连同轴棍取下,抱出了机器。 周洁想帮忙,却是无从下手,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只好呆站在一旁。 夏晴用力将轴棍抽出来,再把它卡回机器,布头缠回上面,弓着身子退出机器,关上铁门,按下绿色按钮。 开机了,机器继续转动,轴棍上的布卷不断增厚。 夏晴把布头撑开,反转套在布匹上,此刻的布匹变成了一个布饼。她把布饼立起来,滚动到一个磅秤处称重,然后回到三号机,将落布时间和重量写在吊着的卡片上。 “这样就落布完成,一定记得记数哦。”夏晴笑着说。 周洁想,落布这个倒是挺简单的,一看就会了。她现在很好奇漏针是怎样的,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 旁边的二号机突然停住,周洁心想莫不是该落布了,机器就自动停了。 她跑过去铁门处看,布匹才刚才的一半的大小,想错了。 夏晴走过来,“找一找天上,是断线了。” 周洁仰头望着那无数个纱团,怎么找呀?忽然见到另一边亮着一盏红灯,瞬间明白了,这个和翻纱机一样,哪里断了线都有红灯提示。 她正准备过去,夏晴已经到了那里,仰着头在驳纱了。 整个上午,夏晴很认真耐心的教周洁各种看机的知识,分享她的经验。 周洁跟着她一起工作,很快掌握了大量知识,也喜欢上了这个爽直的女孩。 下班了,夏晴和夜班的女孩交接,周洁旁观。 胡巧巧走了进来,好奇地观察那些机器。 周洁迎上前去,“巧巧,你这么快?” 胡巧巧点点头,问道:“你以后在这里上班了吗?” “嗯,应该是。” “看这个机挺轻松?” “差不多,我也还在学习。” 胡巧巧疑惑地问道:“怎么会调你过来呢?” “我也不知道,阿芝叫我过来的。”周洁摇摇头说。 胡巧巧看着她正准备说话,夏晴这时过来,以为她们在等她,笑着说:“我们走。” 几人就出了织布区。 第二天,周洁便负责看两台织机。 她有些忐忑不安,怕弄出差错,随时提着一颗心,不断地去关机查布。 夏晴每次查完自己机器的布之后,总会过来帮她查一遍,哪怕她刚刚查过。周洁落布的时候,她会赶过来在一旁指点。机器的纱断了,她看见了顺手帮忙驳接好。 夏晴对她照顾有加,减轻了周洁的心里压力。 相比翻纱机,看织布机轻松多了。因为大约两小时才落一次布,那纱团十分大个,估计要几天换一次纱。 她们要做的就是,每隔五分钟,趴在铁门上观察布的情况,有断纱了驳接一下。而断纱的情况不多,很多时候显得无所事事。 织机工作时并没有多大的声音,显得织布区比较安静,让人很静心。 周洁和夏晴两人一起查完布,就趴在机器上聊天。 有机器的遮挡,她们能清楚地看见车间里的一切,车间里的人却不易发现她们,她们开开小差完全没问题。 周洁了解到,夏晴比她大一岁,是河南人,车间里还有两个十分要好的同乡。 周洁十分羡慕,有人互相照应真好,打工生活也就没有那么寂寞了。 两人正聊着天,谢云飞进来了,径直向她们走过来。 夏晴对周洁眨了眨眼,“来找你的。” 周洁翘起小嘴,“别胡说!”夏晴笑着走开了。 周洁懒得走开,他要找她,就算她钻进地缝里他也会把她拔出来。 躲不开就面对,她低着头,认真观察那旋转的布匹。 谢云飞来到她旁边,也俯身查看那匹布。 这么近的距离让周洁很不自在,她马上直起腰,走向另一台机。 谢云飞跟过来,笑着问道:“怎么样,看织机轻松?” 周洁淡淡的说:“还行。” “你知不知道,是我为你争取的这个工作,你得好好感谢我。”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周洁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是阿芝叫她过来的,他想冒功领赏? “阿芝想调人过来,肯定是先问我的意见啦。”谢云飞解释说。 周洁仔细想想,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是车间组长,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 想起她跟着阿芝过来时,他对她的那一笑,让她十分心安,他当时肯定是知情的。 既然如此,道声谢也不是不可以。她微微一笑,“哦,谢谢啦。” “就这样吗?”谢云飞挑眉问道。 周洁暗自腹诽,还要怎样?难道要以身相许?她并没有觉得翻纱工不好呀。 谢云飞见她不说话,便提示说:“你请我看一场电影。” 周洁心想,只有男女朋友才会一起去看电影,他真是居心叵测! 她正想拒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行,我请你看电影。” 谢云飞却愣住了,她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像她的风格呀。 他不确定地问:“真的?” 周洁点点头,“嗯,今晚十点,你在厂门口等着。” 谢云飞十分怀疑,“为什么要十点?” “因为我买电影票需要时间呀。” 谢云飞哑然失笑,他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答应,“我一个人怎么看?” 周洁故作为难,“好,我就慷慨解囊,给你买两张,总可以了?” 谢云飞盯着她白皙的脸蛋,特别是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如同一泓秋水,让他深深陷入其中。 他幽幽地说道:“我要你陪我一起看。” 周洁促狭地一笑,“我没空,你那么多红颜知己,找她们。” 谢云飞望着她突然绽放的笑脸,有些失神,忘记了要说什么。 周洁见他愣愣地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走开到另一台机。 远处夏晴望了过来,笑得很暧昧,周洁朝她翘起了嘴。 谢云飞走后,夏晴过来笑着说:“都说谢云飞在追你,原来是真的。” “什么呀?他就是喜欢找女孩子聊天罢了。” “他现在只喜欢找你聊天。” “他肯定有女朋友,还到处拈花惹草的,不是个好人。” 周洁觉得,谢云飞长得不错,又油嘴滑舌,怎么会缺女朋友? “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呢。” “他有没有你怎么会知道?” “车间里那么多双眼睛望着,他能藏得住?” 周洁想,就算厂里没有厂外肯定有!咳,想那些干嘛,关她什么事? 第113章 口是心非 周洁例行查布,来到了六号机。 她趴在铁门上,仔细查看布匹的纹路。夏晴告诉过她,一般情况下不用关机查布。 布匹静静地转动,透过里面的灯光,她发现布匹上似乎有一条与众不同的纹路,心中一惊,马上关了机。 待机器停止转动,她打开铁门钻进去,凑近布匹仔细查看。 那条纹路比其他的纹路要宽一点,所以显得与众不同,这就是夏晴说的漏针。 第一次自己查到漏针,她竟然有点激动,马上招手叫夏晴过来。 “夏晴你看看,这是不是漏针?” 夏晴仔细看了看,又拉开下面的布匹查看,笑着说:“嗯,这是断针了。这么快你就可以出师啦。” 周洁一阵欢喜,“名师出高徒,谢谢师傅的教导。” 夏晴笑道:“我徒弟小嘴真甜。” 她站起身来,“你现在试试把断针找出来,我去谢云飞那里拿针。” 周洁更加激动,找断针可是个技术活,她见过夏晴找断针,十分崇拜她,觉得那很有成就感。 夏晴来到车间,对办公桌旁的谢云飞说:“周洁看的六号机有断针,我来拿颗针。” 谢云飞看了她一眼说:“你先回去看机,我会拿过来。” 夏晴有些惊讶。 这些小事他要亲自出马?她刚来时他帮忙找过漏针,教会她以后,这些小问题都是她自己搞定。找到坏针就自己换,实在搞不定的大问题就找机修。 现在他一听周洁的织机有问题,就要亲力亲为,是想展现他的实力?夏晴笑着回去了。 谢云飞来到六号机,只见周洁已经打开机盖,正趴在织机上,一边摇动手柄,一边全神贯注地排查断针,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机器。 他想,要是那双眼睛这样看着他,该是什么感觉呢? 谢云飞来她旁边,打趣说:“这些粗活不适合女孩子,让哥哥我来啦。” 周洁听到一愣,那声哥哥多么熟悉,已经好久不曾听见了,她心里漫过一片酸楚。 她回过神来,让出了位置,谢云飞便认真地趴在机器上查找。 那个自称哥哥的人,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在对别人含情脉脉地说着甜言蜜语?心里还有没有她的痕迹? 她禁不住眼中湿润了。 正想得出神,谢云飞转过脸来,眼神明亮,盯着她问:“是不是觉得哥哥很帅?” 天哪!他竟然也这样说话,是否长得好看的男孩都比较自恋,天天追问人家他帅不帅?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人家不转眼,真是丢人,赶紧移开视线。 “不觉得。”她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开了。 “口是心非。”他在她背后说。 下班路上,周洁和夏晴一起,还有她的两个老乡,一路上嘻嘻哈哈,说笑打闹,快乐又轻松,这也是周洁特别喜欢的氛围。 夏晴和她老乡的感情很好,平时互相帮着打开水、买东西,上下班一定要等着一起,好得让人羡慕。 周洁看见前面的胡巧巧和何秀,好久没有和她们一起了,她心里有些歉意,就追上前去,和她们并排而行。 自从调进了织机,由于下班要交接工作,会耽误一下,很多时候胡巧巧就自己走了,久而久之也就形成各走各的习惯。 “这下调到好工作了,都不认识我们了?”胡巧巧开玩笑地说。 “哪里会?还不是一样上班,没什么好不好的。”周洁笑了笑。 “她们说那个谢云飞对你有意思,所以才把你调过去的。” 周洁有些尴尬,不知怎么解释,低声说:“是阿芝叫我过去的。” 何秀问她:“看织布机容易吗?” “还行,在慢慢学,时间久了就会了。” “好好学,听说看织布机工资会高一些。” “这个我还不知道。”周洁老老实实地说。 她见胡巧巧闷不作声向前走,笑着问她:“巧巧,要不要出厂去逛逛?” “你不陪那个什么夏晴玩吗?” “她有老乡一起,我们两人去逛街买衣服,怎样?” 胡巧巧顿时来了兴趣,“那好,我钱早花光了,等一下去银行取点钱再出去。” 鸿发纺织厂为每个员工在广发银行开了户,发给他们一个存折,每个月的工资是直接打进账户。厂里设有广发银行的分行,存钱取钱非常方便。 两人拿了存折在柜员机上各取了两百块,兴致勃勃地准备大购物。 出了厂门,周洁去买来饮料请胡巧巧喝,胡巧巧脸上漾起了笑容。 她们直奔主题,先去逛服装店。 现在已是深秋,天气日渐降温,服装店里多了许多新货。女人天性喜欢欣赏衣服,两人看得津津有味。 周洁看过几家之后,终于找到一家符合她审美观的服装店,买了浅紫色短外套、牛仔裤。 买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够她兴奋一段时间了。 胡巧巧在另一家买了一件仿皮外套,夸张的大毛领,彰显时尚潮流,令她非常满意。 她们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各式的耳环项链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吸引住了两人的目光。 胡巧巧拉着周洁走过去,在里面挑选,“这耳环真好看,你也买一对?” 周洁看着手中的那对亮闪闪的树叶耳环,遗憾的说:“可惜我没有打耳洞。” “你连耳洞都没有打?”胡巧巧觉得很意外,“我都打了好几年了。” 老板娘马上说:“靓女,我这里可以帮你打耳洞,五块钱就行了。” “我怕疼。”周洁不好意思地说。她觉得打耳洞很痛,所以从来都没想过戴耳环。 “哪里疼呀?我都打过两次了,一点都不疼。” 胡巧巧劝道:“五块钱又不贵。” 周洁并不是觉得钱的问题,而是怕疼,就算打完给她钱她都不愿意。 “算了,我不打,还是有点怕疼。” “哪里疼了?真的不疼。”胡巧巧说。 老板娘也在一旁附和,“不疼的,几秒钟就给你打好了。” 周洁听着有些心动,“真不疼?” “不疼不疼,最多像蚂蚁咬一下那样。”胡巧巧说。 老板娘也劝说道:“打啦,打了就可以带这些漂亮的耳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了那对一见钟情的耳环,周洁下定决心,“那我试一试。” “这就对了嘛。”胡巧巧点头说。 老板娘让周洁坐下,从一个小盆里捞出两块白萝卜片,用手夹在她的耳垂上,周洁只觉得耳垂一阵冰冰凉。 几秒钟后,老板娘拿出一把像手枪的工具,对着她的耳垂按下了开关。 “啪”一声,周洁觉得耳朵一阵刺痛,禁不住“嘶”了一声。 谁说不疼的?她们两个骗人!周洁捂着耳朵,摸到耳垂上已经钉进了一颗耳钉。 胡巧巧笑着说:“一点点疼啦。” 周洁想,可能是自己对疼痛比较敏感。 想到还要挨一枪,她有些畏惧。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不能只打一个耳洞? 她只得咬着牙让老板娘再接再厉,对着耳朵又是一枪。要疼两个一起疼,才显得公平合理。 周洁捂着火辣辣的耳朵,将那对心仪的耳环收入囊中。想到过几天就可以带上它们了,这点疼痛还是值得。 她们继续向前逛,见不远处围着一堆人,老板在大声介绍,原来是在卖游戏机。 胡巧巧拉着周洁好奇地挤进去,要看个究竟。 那游戏机就巴掌大,半截是显示屏,里面有水,游动着一些小圆圈,还有几根小柱子,通过按钮加压,将小圆圈全部套进柱子就是成功。 胡巧巧爽快地掏出十块钱买了一个。 “你不买吗?无聊的时候玩这个消磨时间呀。” “我不用,无聊时不如去图书室看书。” “读书时有这么努力就好了。” “是啊,不过还是看小说比较有趣。” 两人逛了一圈后,就往回走。 路过几个卖水果的地摊,又被吸引住了脚步。 那水果摊位很小,一小堆水果就是一个摊位,老板们都挤在一起,有人来就大声吆喝,没人时几人就叽里呱啦地聊天。 有苹果、香蕉、还有梨,每一堆水果上面,都有个纸牌,上面大大地写着两个字:“五毛”。 两人都很惊讶,所有的水果都是五毛?水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便宜了?一般苹果都要两三块一斤,五毛真是太划算了。 两人蹲下身子,周洁问卖苹果的短发妇女,“苹果是五毛钱一斤吗?” “是呀,很便宜的啦,买啦。”妇女热情地说。 周洁和胡巧巧对视一眼,好便宜!两人马上挑苹果。 苹果不大,周洁挑了四个,那个妇女劝说:“这么便宜,买多点啦。”她又挑了一个放在里面。 胡巧巧很快挑了四个,递给妇女称重。妇女看了一眼称,“五块钱啦。” “什么?五块钱?不是五毛钱一斤吗?这几个苹果有十斤?” 周洁也奇怪,这苹果比鸡蛋大不了多少,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有两斤多,除非是铁苹果。 妇女把纸板翻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三元”。 她瞪着眼说:“五毛钱一斤的苹果,你哪里去买?我还想要呢,快给钱!” 周洁生气地说:“你这不是骗人吗?” 胡巧巧气愤地站起身,“我不要啦!” “必须买!”短发妇女大喝一声,顾不上穿鞋,一个箭步从地摊上跨出来,赤脚站在地上,头发竖起,目露凶光。 她一手提着苹果,一手伸向胡巧巧,大声说道:“拿钱!” 胡巧巧也不甘示弱,瞪着她,“你想强买强卖?!” “是又怎样?装了袋就要买!”妇女嚣张地说,眼中带着藐视。 旁边买香蕉的妇女说:“现在大家都是这样卖的啦。” 周洁见那妇女样子凶猛,生怕胡巧巧挨打,急忙掏出五块钱递给妇女,接过苹果,对胡巧巧说:“算了算了。” 妇女是本地人,有着特有的优越感。看她那气势,一人对付她们两个打工妹还绰绰有余。就算是她要明抢,她们也是束手无策。 妇女收了钱,回到摊位,把周洁的那袋苹果称了重:“七块!” 多一个苹果多两块钱?嗯,很合理! 周洁不敢计较,马上掏了钱,拉着胡巧巧落荒而逃,隐约听见妇女不屑地说:“死捞妹……” 路上,胡巧巧还是气愤难平,带着恨意说:“他妈的骗子,老子想把她的摊砸个稀巴烂!” 周洁劝她道:“算了,按正常价格也是差不多,不算吃亏,这就是她们吸引人的手段。” “老子以后再不买水果了!” 周洁想,江湖险恶,防不胜防,她们该少出厂门才是。 第114章 交给我 周洁戴上那对亮闪闪的树叶形耳环,镜中的她,多了几分灵动。 虽说没有别人戴的金耳环那般华贵,却胜在款式漂亮,她也并不喜欢张扬。 这是她第一次戴耳环,于是对着镜子狠狠陶醉了一番。 谢云飞来到织机区,见周洁站在织机旁望着机器,今天她戴了一对闪亮的耳环,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他夸奖道:“你今天特别漂亮。” 周洁不理他,转向另一边,她又不是戴给他看的。 他歪头瞅了她一眼,笑问:“是戴给我看的吗?我很满意。” 周洁还是一言不发。他总是自动入座,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引起他注意,自恋狂! 他吸了吸鼻子,夸张地叹息一声,“真香,茉莉花香水,很好闻。” 他的一番评头论足,让周洁有些羞恼,很想给他一巴掌! 她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你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他理直气壮地说。 周洁哑口无言,红着脸走开了。 趁谢云飞不在办公桌旁时,再次去看了那张员工休假表,确定自己明天休息。 鸿发纺织厂规定,所有员工每个月有一天休假。但这一天不是自己想休就休,是由车间统一安排。不过如果想在某一天休息,可以自己去和当天休假的人协调。 周洁看了看,胡巧巧不是明天休息,夏晴更不可能和她同一天休,不然没人看织机。 看来明天只能睡一天大觉了,一个人出厂去很没意思,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其实她很想去鞋店找赵光明,她不是无情的人,午夜梦回时,还会忆起他的音容笑貌。 现实却很残忍,她和他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点,见面后也跨越不了那道鸿沟,只会徒增烦恼。 她转念一想,既然没事干,干脆不休假,这样还有一天的加班工资呢。 夏晴问她明天要不要休息,她坚定地点点头。 早上六点,宿舍里闹钟响起,有人起床开始洗洗涮涮。 周洁迷迷糊糊醒过来,赖在暖和的被窝里,正发愁又该起床了,忽然想起,今天不是休假吗?太好了!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她翻了个身,心安理得地又进入了梦乡。 车间里集合,谢云飞扫视了两遍队伍,确定没有周洁的身影,心中疑惑,才想起她今天休假。 安排完工作,谢云飞坐在办公桌旁发呆,今天注定会过得很无趣。 她休假会去干什么?会不会去找她那个男朋友重归于好?想到这里,他一阵烦躁。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在意她,竟然为见不到她而心烦意乱,以往她休息他可不会想这么多,这说明了什么? 一上午,谢云飞都在思忖中度过。中午吃饭时,他迫不及待地走向食堂。 排在队伍里,他环顾四周,在三三两两吃饭的人群里搜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同时他的心脏加速跳动了一下。 那个身穿短款牛仔衣,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不正是他想见到的人吗? 她正低头小口吃着东西,恬静、优雅,十分美好,特别赏心悦目。 看见她的身影,他十分满足。 他已经明白,平时对她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其实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她。 她美丽善良,对人不卑不亢,宛若一朵莲花,高洁、雅致,他深深被她吸引,从欣赏变成爱慕。 待他打好饭,准备过去骚扰她一下时,发现她已经起身,把托盘放到洗碗处后,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周洁,明天见! 次日早上,周洁上班打卡,坐在办公桌旁的谢云飞忽然抬头望着她。 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眼神?幽怨得像深宫怨妇一般。她为这个想法感到滑稽,抿嘴笑着走开了。 上班后,周洁打开机器,钻进里面查布。 确认没问题之后,她弓着身子退出机器。忽然感觉退进了一个温热的怀中,同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美人投怀送抱,太让人惊喜了!” 原来谢云飞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在她身后张开双臂,等待她自动送上门。 她旋即侧过身走向一旁,满脸通红,暗骂他真不要脸! 谢云飞看着她晕红的脸,心中得意,面露笑容,谁叫她打卡时嘲笑他呢? 夏晴看着远处的两人,忍俊不禁。这谢云飞真是搞笑,总是出其不意地换着花样去逗周洁,让她天天有戏看,工作不无聊。 周洁开了机,靠在织机上,望着旋转的布匹,掩饰刚才的窘迫。 “你昨天怎么不来上班?”他明知故问。 “要扣工资吗?”她不满地反问。 “那倒不用,只是关心你一下,去哪里玩了?” 他看着她的脸,不戴口罩真好,他可以尽情欣赏她动人的容颜。 她注意到他垂涎的目光,下意识摸摸围裙口袋,却不见口罩踪影。车间里的人都不戴口罩,她也随波逐流,把口罩都扔掉了。 她转过脸去,没好气地说:“会周公去了。” 谢云飞失笑,这回答还真是幽默,也特别让他开心,说明她并没有出厂去。 他笑着问她:“周公和你怎么说的?” “他说你真是多管闲事。”她奚落他。 “你意思是说,你的梦里有我?真让我感动。”他故意歪曲意思。 周洁一时语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真是脸厚。 他又说道:“下月我们调休到一天,我带你出去玩。” “下月我不休息。”周洁走向另一台机去察看。 谢云飞跟过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 “我什么时候欠你了?”她诧异地问。 谢云飞振振有词道:“你说要请我看电影,我天天等,夜夜等,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周洁听得想笑,咬了咬唇,“你自己不愿意,过期作废了。” “真小气,那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又走开了。 谢云飞有些泄气。 这个冰山美人,追她这么久,一点融化的迹象都没有,莫非是万年寒冰? 不对,她比起以前话多了不少,这也算是有进展?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他又重拾信心,决定要穷追不舍。 周洁调进织布机这边已经一个多月,对织机的一切操作基本上都已经熟练。 这天早上集合时,阿芝也过来了,待大家排好队,阿芝宣布一件事。 为了督促大家认真工作,厂里规定,看织布机的人,如果产生次布多,必须受到惩罚。具体是,超过一米次布后,就要按五块钱一米罚款。 周洁和夏晴对视了一眼,这么严苛的规定?织机目前就她们两人,这规定就是只针对她们。 这下看机得小心了,如果不然,一个月的工资恐怕都会被厂里回收。 规定宣布之后,周洁和夏晴两人看机特别谨慎,查布更勤快了,五块一米的布,谁都不想买。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小心翼翼后,周洁渐渐又放下心来。 她发现,只要经常查布,发现问题就停机修理,产生一米以上次布的几率并不大。再说也不是经常烂针,有次布的几率更小。 转到上夜班了,大家都懈怠了不少。 因为白班时,厂长或者阿芝有时候会过来视察工作,都不敢松懈。晚班就不同了,他们不上夜班,肯定不会来。 谢云飞别说管他们,他自己还以身作则,后半夜就找地方躲起来睡觉。 这晚,周洁和夏晴各负责三台机。 后半夜,周洁查完几台机的布后,见夏晴趴在织机上似睡非睡,不禁跟着打了个哈欠,也靠在机器旁的大纸箱上开始打盹。 仿佛没过多久,周洁清醒过来,马上瞅了一眼旁边的二号机,顿时吃了一惊! 那布匹上面竟然有一条明晃晃的漏针纹路!机器还在兢兢业业地转动,哪怕是织着次布也不停歇。 周洁慌忙按下关机按钮,又不放心地去查看其它几台机,包括夏晴看的机都看了一遍,还好都没事。 她回到二号机,心想就打了个盹,次布应该不会超过一米? 她将布匹往外扯,却是越扯越长,越拉越多,仿佛无穷无尽,她越来越心慌,在拉出七八米之后,布匹才恢复了正常。 周洁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次布,她瘫坐在布堆中,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实在是想不通,不就打了个盹吗?还是在查完布的情况下,怎么会这么多次布啊? 估计是查完布就开始漏针了,那她真是太倒霉了。 夏晴这时赶了过来,也傻了眼。次布少还可以剪下来扔垃圾桶,这么多,藏不住呀。 周洁此刻在心里盘算,这堆布要被扣多少钱,应该不会超过一百? 夏晴安慰周洁说:“你先别慌,我去找谢云飞想办法。” 她快步跑向织布区的角落,对着一个大纸箱拍了几下,“喂,出大事了。” 纸箱里的谢云飞翻开盖子,不满地说:“搞什么鬼?” 夏晴正色说:“不开玩笑,周洁找你有事,快点。” 谢云飞仿佛屁股被蛰了般,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马上跨出纸箱,疾步向周洁方向走去。 夏晴目瞪口呆,又忍俊不禁。 周洁正抱着一堆次布发愣,见到谢云飞过来,满眼无助地望着他,模样十分楚楚可怜。 见她这副模样,谢云飞哪里忍心责怪,低声对她说:“你先起来,这些交给我。” 周洁马上站起身,狐疑地看着他。 谢云飞吩咐她道:“你先找出烂针。” 周洁点点头,和夏晴一起打开机盖,两个人头挨着头,四只眼睛紧紧盯着那密密麻麻的钩针,定要找出那颗罪魁祸首。 谢云飞拿起剪刀,“嚓嚓嚓”几下剪掉布匹,又将布匹剪成许多小断,分几次拿出了织布区。 周洁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心里既感激又佩服,毕竟他帮她解决了大麻烦。 第二天一上班,夏晴笑着告诉周洁,车间里的人都在议论,昨晚谢云飞抱了一大堆次布,往车间里那些纸箱里、废纱筐里、垃圾桶里塞,不用说肯定就是周洁的,所以他才这么上心。 周洁有些脸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们这次猜得真准,这下全车间都知道她出了差错。 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被办公室知道?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谢云飞走了进来,对周洁意有所指地说:“上班要打起精神,不能萎靡不振啦。”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萎靡不振了?周洁正想反驳,想起昨晚他顶风作案,帮她销毁证据,她倒是不好意思再怼他了。 她放低姿态,点点头,有些难为情地说:“昨晚,额,谢谢你。” 他瞅着她的脸,“这么没诚意?” “那请问谢组长,要说几次才表示有诚意?”周洁一本正经地问。 谢云飞笑了起来,正要说话,瞥见阿芝进了车间,正在四处张望搜寻,他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周洁望见阿芝脸色不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第115章 答不答应 “阿芝,还没下班吗?”谢云飞笑着迎上去,向等在办公桌前的阿芝打招呼。 阿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问道:“谢云飞,有人举报你,说你昨晚私自处理次布?” “怎么可能?昨晚哪有次布?”谢云飞故作惊讶。 阿芝见他不认账,便去车间的一个废纱箱里搜寻,真找出来了几块废布。谢云飞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阿芝拿着废布来到谢云飞面前,黑着脸问:“这不是吗?你还不承认?” 谢云飞接过几块废布,左看右看,十分疑惑不解,“奇怪,这些布是谁塞进去的?莫非是白班的人搞的鬼?” 见他想祸水东引,阿芝生气地说:“你怎么还包庇员工?也要一并罚款!” 谢云飞忙拖过椅子,放到阿芝面前,笑着对阿芝说:“你先坐,别激动啦,女孩子生气容易老。” 阿芝哭笑不得,气恼地说:“我和你说正事呢!”她偏要定定地站着,不愿落座。 “好,说正事,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弄的呢?”谢云飞微笑着反问道。 阿芝顿时无言以对,除了举报人的话之外,她的确拿不出证据。 谢云飞接着说:“总不能屈打成招,举报人也可能是为泄私愤,诬告我呢?” 阿芝当然知道谢云飞是在狡辩,无风不起浪,人家不会凭空捏造事实,最多只是添油加醋罢了。 但是她又犯难,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就算把次布全找出来,只要他打死不承认,还真拿他没办法。 总不能把举报人叫出来对质?到时反倒可能影响她的形象。 次布肯定是有的,多少就不清楚了。不过按照平时的工作情况来看,看机的两个女孩都是熟手,次布数量应该不会很多,举报的人可能有些夸大其词。 这罚款的规定,本质上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目的在于督促认真工作,并不是以罚款为目的。 “芝芝,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谢云飞英俊帅气的脸上,又浮现出迷人的笑容。 阿芝无法抗拒,移开了视线。 当初就是因为这魅惑众生的笑容,让她暗暗决定推荐他为组长。他为此也很感激,对她尊重有加,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暗自叹了口气。对他,她拉不下脸来追查到底,警告他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阿芝缓和语气,好言相劝道:“云飞,你再怎么也不能把厂里的规定不当回事呀。” “没有,我怎么敢忘记?一直都铭记在心。”谢云飞含笑说,眼中的笑意让人沉伦。 阿芝有一瞬间的恍惚,听他似乎话里有话,顿觉脸上有些发烫。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直言道:“谢云飞,别以为你能糊弄我,看在你平时工作态度还好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你了,下不为例!” “芝芝说得对,在下一定谨遵教诲!”谢云飞态度十分谦卑。 阿芝勾了勾嘴角,不露声色地走向车间门口。 周洁靠在机器旁,一直暗暗关注阿芝和谢云飞的动态。 见阿芝满脸严肃,不用说肯定是在训斥谢云飞。谢云飞倒是一贯的风格,嬉皮笑脸地样子。但她猜测,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谁挨骂会舒服呢? 其实她并不想逃避责任,让别人为了她的过错买单。俗话说:金钱债易偿,人情债难还。她特别不想欠他的人情债。 但事已至此,她总不能主动去认罚?辜负了谢云飞的好意不说,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只能静观其变。 如果厂里实在要追查到底,她就站出来承担责任。 正想着,她注意到阿芝似乎消了气,环顾了一下车间,又望了一眼织布区,缓步出了车间。 周洁暗自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谢云飞是怎么应对的。 见谢云飞呆坐在办公桌旁,双手支着下巴,似乎很郁闷,她不由得升起一阵歉意。 周洁查完了一遍布,又靠在机器旁望向车间。 办公桌旁不见了谢云飞的身影,她目光在车间里搜索。 身后突然响起谢云飞的声音:“别找了,我在这里。” 周洁有一丝心思被撞破的尴尬,脸色微红,嘴上却说:“谁找你啦?” “女孩子说话,总是那么口不对心。”谢云飞打趣她。 周洁不和他贫嘴,小声问道:“刚才阿芝找你干什么?” 谢云飞听后,笑容渐收,脸色微变,叹了一口气说:“昨晚的事,有人举报了。” 周洁想,果然没猜错,人多嘴杂,车间的消息一天就到达了办公室。 她又问:“那她怎么说?要罚款吗?”要是罚款她认罚就是,不必连累别人。 他欲言又止。 周洁不知是什么严重的惩罚,让他难以启齿,急道:“你说呀,她怎么决定的?” 谢云飞笑了笑,“罚款倒不至于,也就是骂了我一顿,说我包庇你,然后给了我个警告处分。” 周洁心里一阵愧疚,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让他遭受到无妄之灾。 “对不起。”她低声说。 谢云飞摆摆手,大度地说:“没事,给她骂一顿又不疼。帮你我心甘情愿的,毕竟,在我心里,你与其他人不同。” 周洁低头不语。 谢云飞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离去了。 自此之后,周洁对谢云飞的态度有些转变。她不再对他冷冰冰的,不再排斥他,偶尔还会配合的开开玩笑。 谢云飞心里乐开了花,真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车间里,每天逗她就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周洁站在凳子上换纱,他惊慌失措地在下面张开怀抱,“这么高,小心摔倒,让我抱你下来?” 周洁羞恼地作势要踢他,待他闪开后,马上跳下凳子。 她查布,他总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身后,守株待兔等她退进他的怀抱。让周洁不得不习惯性地先扭头确认他在不在,才退出机器。 车间外,他也常常制造机会接近她。 排队打饭,他就那么巧的排在她身后。她打开水回来,也能在路上偶遇他。她趴在机器上查布,他也来趴在旁边,双目含情地看着她,让她羞红了脸。 周洁对谢云飞屏除成见后,觉得他也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他长得好看,看着赏心悦目;谈吐风趣,听得心花怒放。他常常说些俏皮的话,逗她开心,这样的男孩子,让她有些无法抗拒。 当初的赵光明也是这种性格,所以让她念念不忘。只是,他们却选择了分道扬镳,彼此淡忘是最终的结局。 她不由地想起在书上看到,让她记忆深刻的那句: 从此音尘各悄然,青山如黛草如烟。 转白班了,上白班不易打瞌睡的,周洁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她靠在织机旁思索,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到底要不要回家过年呢? 她问过夏晴和胡巧巧,他们都选择在厂里过年。 那年艰辛的回家之路还记忆犹新。如今更是孤身一人,她不敢造次,没有勇气面对未知的恐惧。 想来不如留在厂里,不回家,所有的彷徨失措就不用面对了。 她正想得出神,谢云飞出现在身旁。 他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表情认真,仿佛变了一个人。 周洁直觉他有话要说,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踌躇了一下,郑重地对她说道:“今天晚上,我——想请你看电影。” 她十分惊讶,这太意外了,马上害羞的低下头去。 “答不答应?”他满怀期待看着她。 周洁抿紧嘴唇,脸泛红霞,不置可否地走向另一台机。 谢云飞摸不着头脑,她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跟过去,“你曾经答应过,只要我改变了,就做我女朋友,我现在做到了,你不会食言?” 周洁正想反驳我哪有说过,只听谢云飞接着说:“今晚我在厂门口等你,不见不散。”就快速地离开了。 她张口结舌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么武断吗? 一下午,周洁都有些心绪不宁,晚上到底要不要去赴约呢? 去了,就代表认可当他女朋友,可是她还没准备好要进入下一段恋情。 她一直觉得他很花心,虽说他的确有所改变,不再和其他女孩玩笑,但是谁知他是不是心血来潮,三分钟热情? 当晚,周洁在图书馆里翻动着手里的书,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文字,却根本不知何意。 厂门口,谢云飞左等右盼不见佳人赴约,急得抓耳挠腮。他满腔的热情,在寒风中渐渐冷却。 第116章 赴约 次日早上,车间列队分配工作。 谢云飞脸色阴郁,员工们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凝神静气地等待安排,再静悄悄地离开。 最后分配织机时,谢云飞瞟了一眼周洁,见她低垂眼眸,眼观鼻鼻观心,不知是不是在心里嘲笑他。 这个罪魁祸首,让他昨晚在冷风中吹了几个小时,差点冻感冒了。 本以为她是想考验他,故意姗姗来迟,就一等再等,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中途想离开又怕她来了见不到人,怪他没诚意,就那么硬生生等着。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想起来就气愤难平。 他压抑住心中的怨气,平静地说:“夏晴,一号二号。” 夏晴很惊讶,就看两台?他是不是说漏了一台机?正想问,却见他瞪着她,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疑惑地离开了。 谢云飞看着仿佛已经入定的周洁,气哼哼地说:“周洁,三、四、五、六号!”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周洁扯了扯嘴角想笑,给她增加一台机,这是要公报私仇吗? 谢云飞正等着看她如何反应,现在他看得很清楚,她在笑 ,她就是故意的!捉弄他就这么让她开心? 周洁来到织布区,和夜班交接完后,夏晴马上过来,不解地问:“谢云飞是不是吃错药了?给你安排四台机,我才两台。” 周洁笑着点头,“有可能,要不你提醒他去医院看看?” 夏晴忍不住笑了,又瞅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惹到他了?” “没有呀,我哪里敢得罪他?他可能……脑子短路了。” “哈哈……脑子短路,笑死我了。”夏晴笑着走开了。 虽说一人看四台机,对周洁来说毫无压力。因为落布上纱时,夏晴都会来帮忙,还不时帮她查布,和平时并没有多大区别。 上午,谢云飞面无表情地进来,挨个查看了机器,随后走了出去,全程无视周洁。周洁想,这下终于清净了。 一连三天,谢云飞都是如此安排。 周洁暗自好笑,他这气性可真不小。不过毕竟是她放他鸽子在先,傲娇的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她可以理解。 谢云飞有时会进来,并不说话,每台机视察一下,很快就又出去了。 夏晴来到周洁面前,挤眉弄眼地说:“你们两个肯定有什么事。” “哪有,别瞎猜。”周洁抿嘴笑。 “那他天天让你看四台机,我看两台,什么意思?” 周洁装模作样思考一下,“诶,我知道了。” 夏晴好奇,“为什么?” “他喜欢你,担心你累着了。”周洁促狭地笑。 夏晴敲了一下她的头,“喜欢个鬼,车间里谁不知道他喜欢你呀!” 周洁一愣,“她们都这么认为吗?” “当然啦,还有人说你手段高明,故意吊着他呢。” “她们太能想象了。”周洁捂脸,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这几天很明显他在针对你,还偷偷望着你,我看呀,他的确很在意你。” “他就是没事找茬,心胸狭隘。”周洁嘴上强行解释,心里却漾起了一丝波动。 谢云飞走进织布区,正好听见这一句,停住了脚步。 夏晴急忙走开,回到她的织机查布。 周洁偷偷瞄了一眼谢云飞,只见他正紧紧地盯着她,她一阵心慌。背后说他坏话,还被他听个正着,真倒霉! 这下好,估计明天要看五台机了。 谢云飞走过来,面无表情,盯着周洁不说话。 在他虎视眈眈下,周洁感到手足无措,干脆在织机上支起手臂,捂住前额,以便挡住他的目光。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背后编排人。”他微斜过头,瞅着她说。 她移动一下手肘支点,再次挡住他的视线。 那一叶障目的姿态,却遮不住微翘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内心。 她还在笑话他!谢云飞有些气恼,真想上去摇晃她,问她什么意思? 他进前一步,低声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来?害我等到关厂门。” 周洁暗自腹诽,太夸张了,能从八点等到十二点?你又不傻! 看他那么生气,她念头一转,故作不满地说:“我去了呀,没看见你就只好走了。”这样说他是不是就消气了? “怎么可能?我就在门口旁边不远,出来肯定看得见。”他忍不住解释道。 她抿了抿嘴,“我……可能没看清楚。” 谢云飞正想指出她撒谎,她根本就没有去!瞬间念头急转,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周洁瞪大眼睛,这么拙劣的借口,他竟然相信了? “既然你去了,表示你答应我了,没关系,今晚我们再去也是一样。”他笑容灿烂,带着几分得意。 “……” 周洁哑口无言,她这次是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急不可耐地跳下去。 “我…要考虑一下。” “你都答应了,还考虑什么?” “我……” “今晚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方便你看得清楚。” “不行!”在楼下等,是想引起大家都注意吗?她们又会议论,早就说他们有瓜葛嘛。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话题。 他拿开她挡脸的手,俊美的脸上笑容魅惑,柔情似水地问道:“那你选一个,是宿舍楼下还是厂门口?” 她呆望着他的脸,大脑停止思考,下意识说:“厂门口。” “好,说定了,今晚厂门口见!”他打了个响指,露出胜利的笑容,疾步离开了。 周洁回过神来,刚才说了什么?她竟然约他在厂门口见?她捂住了脸。 下班了,周洁随着众人走出车间,谢云飞从后面追上来,在她耳边说:“八点,我在厂门口等你。” 众人好奇地望着周洁,周洁已经羞红了脸,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耳语?她还要不要见人! 胡巧巧靠过来问周洁:“他和你说什么?” 周洁十分慌乱,随口说道:“没什么。” 胡巧巧撇撇嘴,周洁变了,有事藏着掖着都不告诉她,真不够意思! 她加快脚步,顾自走了。 “哎—-”周洁想叫住她,见她脚步迅速,只好放弃了。 纺织厂门口,站着一群男男女女,他们伸长脖子,翘首期盼在意的人。 人群中,谢云飞十分自信地抱胸而立。他身穿淡蓝色牛仔外套,银白色牛仔长裤,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活力。 他拂了拂刚洗过的头发,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冰山美人终于为他融化了,叫他如何不开心? 这几天他故意给她安排多看一台机,是想刺激她一下,要她来找他质疑,他顺便问她怎么想的。可她却闷不吭声,让他更加郁闷。 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出击,竟然探测到她的心意,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真大喜过望。 他抬手看看表,八点已过,她还没出来,不会又放鸽子? 她要是再敢放鸽子,他明天就给夏晴放假,让她一人看六台机! 远远望见车间里的阿华和几个女孩出来了,谢云飞想避开她们,往旁边靠了靠。 玉树临风的他,实在是难以让人忽略,她们一眼就发现了他。 阿华笑道:“谢组长,你在等谁呀?” “还用问,肯定是等女孩子啦!”旁边一个女孩说。 “不会是等周洁?” 她们几句就说中重点,谢云飞无奈地笑笑,随口胡诌道:“我在这里看看风景,透透气,不行吗?” “切,信你个鬼。” “我们走,还是别打扰人家约会啦。” 几个女孩说笑着离开了,谢云飞放下心来,她们不走,周洁肯定不会出现。 周洁在宿舍左思右想,是继续拒绝他呢,还是试着和他交往一下?最后决定遵循心中的意愿,按时赴约。 周洁随着人群迈出了门口,略微害羞地快速扫视了一眼人群。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外套,黑色长裤,纤纤身影亭亭玉立,娇美动人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吸引了无数目光。 她终于来了!谢云飞一颗心怦怦直跳,他迎上前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周洁含羞地瞟了他一眼,故意曲解意思,“你是说我不该来吗?我回去了。” 谢云飞忙上前拦住转身的她,“没有,我是担心你不来,空欢喜一场。” 周洁转身往街道走去,谢云飞快步跟了上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周洁始终保持一步距离。谢云飞再次靠近她说:“离那么远,说话都变成喊话了。” 她抿嘴笑了笑,没有躲开他。 他想去牵她的手,却发现她双手揣在衣兜里,只好作罢。他明白,对她这样的女孩子,不能太唐突,别把她吓跑了。 谢云飞开始找话题,问她芳龄几许,老家何处,兄妹几个,仿佛查户口。 周洁淡淡笑着,偶尔回答几句,多数时候是一个优秀的聆听者。听他介绍自己的家庭,眉飞色舞地聊各种趣事。 他们顺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到达了那座装修豪华大气的影剧院。以前她经常路过这里,却从没进来过。 步入宽阔的大厅里,迎面就是几幅巨型的电影海报,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震撼。空中巨大的水晶吊灯发出黄色的光芒,把整个大厅照得金碧辉煌。 谢云飞见周洁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一切,在她耳边问:“来过没有?” 周洁欣赏着电影海报,摇了摇头。又想到什么,转头看着谢云飞,笑吟吟地问:“你来过吗?” 谢云飞心想,说没来过有些没面子,说来过她肯定会猜测和谁来的,就开玩笑说:“来过啊,我天天来。” “吹牛不打草稿。”周洁斜睨他一眼。 谢云飞笑着摸摸鼻子,“你在这等我,我去买票。”然走向售票口。 “你好,请问下一场电影还要多久?” “二十分钟后,你要买普通座位还是情侣座?” “情侣座。”谢云飞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他回头看看远处的周洁,他们理所当然该坐情侣座。 “五十块一张,要几张?” 谢云飞心想,情侣座肯定是买两张呀,要不怎么叫情侣?真多此一问,“买两张。” 付完钱,他拿着两张电影票回到周洁身旁。她看海报,他看她。 以往多看她几眼她就会躲开,现在可以仔细欣赏她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他看得失了神。 周洁被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抽过他手里的电影票查看。两张票一百块,好贵!情侣座十九号、二十号,她满脸娇羞,他们算是情侣了吗? 电影散场了,人潮从楼梯上汹涌而下,观赏下一场电影的人只得顶住人潮往上走。 谢云飞很自然地牵着周洁的手,往楼上挤去。 两手相交一瞬间,两人都感觉一股电流通过,酥麻了全身。她的手略微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紧紧握住,只得任由他牵着。 谢云飞找到十九号情侣座时,才明白自己搞错了。 情侣座是一个个的双人包厢,在电影院最靠后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买多了一个座位。 谢云飞拉着周洁坐下,将电影票偷偷揣进了兜里。 周洁环视包厢,见里面全部用暗红色丝绒面料装饰包裹,座位柔软舒适,很让人放松。左邻右座相互隔绝,非常的隐蔽。 坐在包厢里,居高临下,对下方的普通座一览无余,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演,放映的是一部外国谍战片。 周洁很快被剧情吸引,情绪随着电影的情节波动。 谢云飞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佳人在侧,心里有股情绪蠢蠢欲动。 他拉过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她却害羞地缩回手,双手叠放在腿上。 主角潜入敌方的军事基地,盗取了机密文件,却无法脱身,他倒挂在天花板上等待机会。此刻,一滴汗水从他额头缓缓滴下,眼看就要落向下面敌方元首的光头上。 紧迫的剧情,配上胆战惊心的背景音乐,影院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周洁紧张得屏住呼吸,全身绷紧。谢云飞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怕。” 只见主角急中生智,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了那滴汗水,险情排除,大家都长出一口气。 周洁也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他怀中,羞愧地正要直起身,谢云飞却俯身吻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下意识挣扎。他早有防备,一手紧紧揽住她,一手捧着她的脸,更加激烈地蹂躏她的红唇。 她内心一阵悸动,闭上眼睛,渐渐沉沦其中…… 第117章 好奇 早上,周洁去胡巧巧宿舍,想和她一起上班,顺便告诉她昨晚的事,却只见床铺空空,看来她又自己走了。 她边走边想,希望昨晚他们没有被车间的人看见,不然真是难为情。又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甜蜜漫长的吻,心怦怦乱跳。 走进车间,只见办公桌前围了一群人,女孩们围着谢云飞,七嘴八舌的在说话,场面闹哄哄的。 “……你们两个亲亲热热回厂,有人都看见了,还不承认!”阿华说。 “我证明,看见他们手牵手回厂的。” “就是在拍拖啦,快点请我们吃拖糖啦。” 阿华又说:“昨晚我们看见他在厂门口等人,就猜到啦。” …… 谢云飞背靠办公桌,微笑着听她们议论,这众星捧月的感觉真不错。 有人瞥见周洁进了车间,就威胁说:“你不请我们吃糖,我们去问周洁要!” 马上有人付诸行动,喊道:“周洁,请我们吃糖啦!” 周洁猝不及防,惊讶地望着她们,她们怎么全都知道了?她羞得不敢过去,红着脸躲在柱子后面去了。 谢云飞见她那害羞的模样,暗自好笑。 本来他也没想要隐瞒,见大家都起哄得厉害,就大声说道:“好好好,请你们吃糖。” “好嘢!”女孩子们一阵欢呼。 谢云飞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阿华,“你闹得最大声,就负责中午去买糖。” “呀,这么大张钱,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呀?”阿华故意曲解意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谢云飞笑道:“你们都看见啦,她想一个人独吞,要吃糖只管找她要。” 后到的夏晴弄清情况后,过来对躲在柱子旁的周洁笑道:“别躲啦,请我吃糖。” 周洁脸红似火烧,嗔怪她道:“行,给你买一大包,甜掉你的牙!” “我不怕,还可以当饭吃。” 两人正笑着,胡巧巧过来了,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拍拖很久了?竟然还瞒着我。” “巧巧,不是的,没有……”周洁急忙解释,话还没说完,胡巧巧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夏晴不解地问:“她生什么气?不是应该替你高兴吗?” “她认为我骗了她。”周洁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郑钧靠在纸箱旁,不露声色地冷眼旁观。他很不解,周洁不是有男朋友吗?怎么又和谢云飞在一起了? 平时偶尔听女孩们谈论谢云飞在追周洁,他本是不相信的。她有男朋友,怎么会答应谢云飞的追求呢?结果却出乎意料。 估计是周洁见到谢云飞后,就一脚踹了她男朋友。看她文静漂亮,却是见异思迁的人,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郑钧对她那点旖丽的感觉,在此时化成云烟,渐渐消散了。 上午,周洁瞥见谢云飞进来了,马上脸红心跳,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夏晴迎上去,伸出手笑道:“组长,我要吃糖。” “行,少不了你的。”谢云飞心情极好,举目寻找周洁。 夏晴努嘴示意,“在四号机落布呢。” “真是个机灵鬼。”谢云飞夸奖道。 他来到四号机,见周洁已经把布匹抱出机器,正在用力抽轴棍。 他上去一步握住她的手,“让我来。” 周洁感觉手被电了一下,羞涩地赶紧松开手,看着他将剩下的工作做完。 谢云飞将布称完重,过来四号机写上数字,也趴在机器上,和周洁面对面。 她并没有躲开,只垂下眼眸,满脸红晕。 他看着她那艳丽的红唇,回想着它的滋味,哑声说:“我昨晚一夜未眠,都在想你。” 周洁脸泛红霞,娇羞地一笑。他说这些干嘛?好像她昨晚睡得很好似的。 “今晚想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就在宿舍。” “这可难办了,有人看着我上不去呀,得想办法把门卫打晕。”他故作苦恼地说。 “谁说要你上去了?”她 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那就出厂去,我一个人孤独寂寞,你必须陪陪你的男朋友。” 周洁不说话,咬着嘴唇笑。 他见她咬着红唇,心里升起一股冲动,立即绕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腰。 她惊慌地推开他,“你要干嘛?现在上班呢。” “给我亲一下,我马上走。”他瞟了外面一眼,把她稍稍揽过去一点,确定别人看不见,低头对着诱人的红唇吻了上去。 “不行!唔……”她强烈反对,捶打着他,却像在给他捶背。 几秒钟后,他放开她,“今晚再继续。”心满意足地往外走。 周洁羞恼地擦了一下嘴,在他背后小声骂:“色狼!” 谢云飞并不回头,嘴角上扬了一下。 晚上,周洁收拾打扮好,迈出宿舍,一眼望见了趴在栏杆上的胡巧巧。 她走过去,“巧巧,你没出去呀。” 胡巧巧转向她,上下打量一下,“这是又要去约会?” 见周洁不语,她又趴回栏杆上,自嘲地说:“我又没男朋友,出去干啥?” “巧巧,我并没有想骗你,我们也只是昨晚才……约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们就闹开了。” “你不用解释,我没怪你什么,说得好像我妒忌你似的。”她笑了笑说。 “其实,我只是试着和他交往,合不合适也还不知道。”周洁说出心里话。 胡巧巧瞅了她一眼,“你快去,他在楼下等你呢。” 周洁探出头看去,谢云飞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不时向楼上望一眼。 见到他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嘴角上扬,心情也飞扬。 她看向胡巧巧,“那我下去了。” “去,去。” 胡巧巧静静地在楼上观望。 只见周洁快步走到谢云飞身旁,谢云飞起身,帮她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去牵她的手,她却缩回手揣在兜里,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 胡巧巧心里一阵失落。 周洁说没有骗她,她是不信的。她口口声声说要离他远点,自己却去投怀送抱。她就是被她哄骗了,错失了先机。 当初她们一起进厂,谢云飞可是先注意到她的,和她说那么多暧昧的话,不就是对她有好感吗? 那些话她都铭记在心,夜深人静时,一遍遍在心里不断重复。 她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有一天他再次接近她,她一定抓住机会,向他表明心意。 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被周洁捷足先登了,她实在难以接受。 今天她难受了一整天,上班都没有精神。想到以后天天要面对他们卿卿我我,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倒不如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就要做到,她转身进了宿舍,从背包袋子里掏出一张名片,仔细看了看,上面名字写的是罗文。她踌躇了一会,下楼向厂门口走去。 谢云飞背靠办公桌,望着前方出神,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阿芝走进了车间,见到他的神态,停下了脚步。她抬头望向车间里的女孩,一个个审视着。 谢云飞迎上前来,打趣说:“芝芝,欢迎光临,有何指教?” 阿芝笑了笑,“听说你追到了车间最漂亮的女孩子,我很好奇,就过来看看。” 谢云飞微微一笑说:“哪有的事,她们乱说的。” “还不承认,你还能藏得住?”阿芝表面上在笑,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谢云飞有些不好意思,“看来你消息真灵通。” “哪个是她?”她扫视着那些女孩。 谢云飞微笑不语。 “是红色发夹那个女孩?”阿芝见他不说,就自己猜。 她说的是余娟,一个新来不久的女孩,长得公认的漂亮。 谢云飞笑着摇摇头,继续保持沉默。 阿芝看来看去,觉得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女孩了,不高兴地说:“别买关子了,到底是谁?” 谢云飞向织布区示意,“在那里面。” 阿芝才想起那里还有两个女孩,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迈步走向织布区。 她首先看见了夏晴,这个女孩虽说长得眉清目秀,不过称不上最漂亮。 她望向另一个趴在机器查布的女孩,那女孩听见她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略微惊讶,又继续自己的事。 肯定是她了,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的确漂亮。皮肤白皙水嫩,眼睛大而明亮,粉红的樱桃小嘴,身材高挑纤细,完全符合美人的特点。 阿芝心中五味杂陈,嫉妒、委屈、恼恨几种情绪交织。 当她听到他有女朋友的消息后,是非常的震惊。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多少是有些感觉的,才会亲切地称她芝芝,才会见到她就眉开眼笑,才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原来,全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又忍不住想来看看,是谁入了他的心,勾了他的魂。 现在她后悔来此一趟,活在自己的幻觉里不好吗? 周洁下班时,来到柜子旁,拿出饭卡,再把围裙放进自己的柜子里。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正在梳头,仔细打量她后,笑着用家乡话说:“周洁,我发现我们长得还挺像呢。” 周洁打量她,面孔很陌生,好像是新来的,长得挺好看。 自从进了织布区,她和车间里的人就少有交流了。 周洁看了一眼她的厂牌,名字叫余娟。 听余娟说的家乡话,顿时拉近了彼此距离。她将盘起的头发放下来,笑着问道:“真的像吗?” 余娟点点头,“你看,我们都是白皮肤、大眼睛,笑起来脸上都有酒窝,真的很像。” 周洁俏皮地说:“是呀,还都是四川的,我们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呀?” 得到周洁的认可,余娟眉开眼笑。 “就是,有可能呢。”她马上附和说,仿佛和她相像是很光荣的事。 谢云飞过来,打开柜子,将水杯装进去。余娟娇羞地瞥了他一眼,走开了。 周洁侧头梳着黑亮的长发,刚好瞧见,暗暗一怔,她这是什么眼神?转而又失笑,男朋友帅了就是麻烦,让她开始疑神疑鬼了。 那个让她开始操心的人笑着问她:“要不要我帮你梳?” 她羞涩地说:“多事。” 中午,夏晴去吃饭,周洁看机。 她不习惯和谢云飞一起去吃饭,所以选择第二批。她觉得那样太高调,不自在,仿佛是在宣誓主权一般,那不是她的性格。 她希望感情像涓涓细流,缓缓滋润心田,绵长又温柔。 周洁去靠门口的几台织机查布,心里暗自好笑。 谢云飞以权谋私,为了方便对她亲亲抱抱,安排她看里面的机器,靠门口的几台机一般都是夏晴负责。 对此她表示,安排得……很合理!很喜欢! 几个陌生女孩出现在织布区门口。她们并不进来,也不像是来参观机器,只笑嘻嘻地对着她一阵猛瞧,不久说笑着离去了。 周洁觉得很奇怪,她们不是车间的人,跑来这里干什么?像是,参观她? 第二天,夏晴一上班就笑着对周洁说:“你呀,快成明星了。” “什么意思?”周洁莫名其妙看着她。 “昨天是不是有几个女孩子来这里了?” “是的,她们是谁?” “她们是五楼下来,专门来看你的。” “看我?” “因为她们听说谢云飞拍拖了,女朋友是车间最漂亮的,就很好奇地来看看。” 夏晴告诉她,之前她们还来过一次,看过后回去议论,女朋友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矮了,一米六都没有。 原来她们错把余娟当成她了,有人告诉她们看错人了,是看织布机的女孩。所以她们昨天就又跑来看一次。 周洁听后哭笑不得,她们怎么那么八卦呀?巴巴的这么远跑来参观她,这是把她当动物园的猴子吗?买票了吗? 不对,五楼的?那是和她们车间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对他们拍拖的事那么感兴趣? “你知道谢云飞和五楼有什么关系吗?”周洁问夏晴。 “好像是有老乡在五楼上班。” “原来如此。” 不过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舒服。如果大家都高度关注他们,那任何举动都有可能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她只想躲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独自盛开,不想被摆上台面成为大众的焦点。 希望她只是想多了。 第118章 过年 夜色静谧,冷风吹拂。 离纺织厂不远的一条林荫大道上,昏暗的路灯散发着橘黄色光芒,努力为寒风中人们传送着光明。 这条大道宁静清幽,硕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是情侣们漫步的最佳去处。 周洁和谢云飞相互偎依着走来,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她拒绝了谢云飞看电影的提议,觉得太浪费钱了。毕竟打工挣钱不容易,感情深厚与否,不需要用金钱来衡量。 对不喜欢喧闹的周洁来说,这条大道就很合她心意。 “我唱歌给你听。”他在她耳边低语。 周洁眼睛一亮,原来他也喜欢唱歌,“好,愿洗耳恭听。” 谢云飞拥着她在路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说:“一首粤语歌,只想一生跟你走,送给我喜欢的人。” 周洁满面娇羞地望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宛若天上的星辰。 谢云飞清清嗓子,“共你有过最美的邂逅……” 他的声音低沉,粤语唱得很不错。 周洁宿舍的磁带里有这首歌,没想到听他亲口唱出来别有一番韵味。她侧头靠在他肩上,陶醉在他深情的歌声中。 一曲完毕,谢云飞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问道:“好听吗?” “好听。” “那怎么没有表示?” “唱得真好!”她立即“啪啪”鼓了几下掌。 “这么敷衍了事?” “那要怎样嘛?”她撅起了嘴。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这里需要奖励一下。” “不要!”她害羞地正要坐直身体,却被他箍在怀里,急风骤雨般的吻扑面而来…… 良久,两人因为气竭而结束这个长吻,紧紧相拥着,倾听彼此心跳。 待到气息渐渐平稳,谢云飞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闻着她淡淡的发香,“过年打算回家吗?” “回呀,我都两年没回家了。你呢?”周洁忽闪了几下眼睛。 “这里有你,我怎么舍得分开?哪像你那么没良心。” “回家而已,怎么就没良心了?” “你要回去了,让我怎么办?” “你自己不回家,怪我干嘛?”她故意装糊涂。 他捏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无奈地说:“不回去好,放假我带你去深圳玩。” “我考虑考虑。” “看来刚才亲得不够用力,还没打动你的芳心!” 谢云飞迅速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瓣,先是一番温存,突然略微用力咬下,惹得她吃痛地捶打他。 他放开她的唇,狡黠地笑着问道:“还要考虑吗?” 她将头埋在他胸口,抚着微疼的红唇,幽怨地说:“你是属狗的吗?还咬人!” 他拥紧她,“我是属狼的,想吃了你!谁叫你想离开我?” “用词错误,是回家。” “那还回吗?”他对她的红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来个饿虎扑食。 周洁见势不妙,马上投降道:“我不回就是了。” “这才乖嘛,那这次我就温柔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吻着她粉嫩的脸颊、雪白的脖颈。他的吻绵密又细碎,仿佛在呵护一件珍宝。 周洁暗自腹诽,他这是吻上瘾了吗?却身不由己地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全身酥麻,犹如飘上了云端。 周洁在公共卫生间洗完衣服,拿了衣架在走廊上晾晒。 最近天气冷,她不想出去约会,反正他们天天见面,不存在有相思之苦。 这时她看见胡巧巧“蹬蹬蹬”从楼梯上来,眉眼舒展,嘴角上扬。 只见她全身上下一身黑。黑色高腰皮衣,里面是紧身衣,领口开得很大,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黑色紧身弹力裤,包裹着挺翘的臀部。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时尚前卫了?还穿这么少,不怕冷吗? “巧巧,穿这么漂亮呀,去哪里了?” “出去逛了逛。”胡巧巧笑着走到近前,她心情很不错。 周洁发现她抹了口红,同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吃惊地问:“你喝酒了?” 胡巧巧对着手掌哈了口气,闻了闻,笑道:“喝了一点点。” “你一个人喝酒?还是……你究竟去哪里了?” “去迪厅里玩了,进去不用钱呢,有空我带你去。” 周洁听说过,迪厅舞厅为了人气旺盛,对女性都是入场。 但那是什么地方呀?鱼龙混杂,正经的女孩一般不会去那种地方,她难道不担心安全吗? “你一个人去的?” “不是,还有人一起。”她略显羞涩,似乎不想多说,“我回宿舍了。” 难道胡巧巧交男朋友了?如果是的话倒是不用担心她,至少男朋友会保护她。 她心下稍安,为胡巧巧感到开心。 她们这些漂泊无依的打工妹,有人关心,有人呵护,才会感觉自己不是干活的机器,是一个鲜活的人。 明天就一号了,准备转入上夜班。 上班分配工作时,谢云飞将下月的饭卡分发给大家。 周洁接过饭卡,瞟了一眼,谢云飞把她的名字写得非常漂亮,刚劲有力。 饭卡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同,再仔细看,发现饭卡用透明胶缠了一层,这样既防水又防断裂。 真是个好办法,毕竟这小纸片要用一个月,以前用到最后几天已经毛糙变形,这下完全不用担心了。 她瞟了一眼谢云飞,暗自夸他细心。他正发着卡片,没空注意她赞赏的眼神。 忽然发现他手里的饭卡有反光,这说明还有缠了胶的。 她暗自诧异,不露声色地观察她们手里的饭卡。本以为就自己有这特殊待遇,却发现至少还有三个女孩和她一样。 欣喜的心情瞬间消失,被不快取而代之,她并非是与众不同。 这件事情虽是不大,却像一根刺扎在了周洁心里。她想问他原因,又担心他认为她太过小心眼,小题大做,也就作罢了。 虽说是上夜班,周洁并不敢放松,她不想再给谢云飞添麻烦。再说身为他的女朋友,更得工作认真,以免别人说他徇私,让他难做人。 谢云飞倒是如鱼得水,这下可以毫无顾忌地骚扰周洁了。 他上半夜精力充沛,说些甜言蜜语逗她开心。下半夜困了,就躲在纸箱睡觉,有时干脆不见人,不知躲哪里摸鱼去了。 周洁没想要去过问他的行踪。她觉得,不能因为两人的恋爱关系就去羁绊住他,应该尊重他,给他充分的自由。 周洁给父母写了信,告诉他们今年不回家,还交了新的男朋友,他对她很好,让他们放心。 之前她告诉过父母,她和赵光明分手的原因。他们回信说支持她的决定,既然他改不掉赌博的习性,早点断绝来往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周洁很快就收到父母回信,信上说为她有男朋友感到欣慰,叮嘱她一定要自重自爱,万事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他们最后说,虽然很想她回家,但是路途遥远,不放心她一人回去,在厂里过年倒是让他们很安心。 周洁看后热泪盈眶,她为了自己开心快活,让父母在远方孤独牵挂,实在是大不孝啊。 她 希望有一天,把他们接出来,租房子让他们住着,挣钱把他们养着。哪怕吃糠咽菜,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那就是幸福! 她相信,肯定会有那么一天。 很快过年放假了,厂里共放十天假,初八开工。 假期里,食堂也不上班,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周洁准备买些方便面、麦片这些对付过去算了。 谢云飞却告诉她,他有个同乡在镇上租了一间房子住,他和另两个同乡已经和他联系好,春节期间过去搭伙,一切费用平摊,这样既省钱吃得又舒服。 周洁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操作,那她就不用天天吃那甜得腻人的麦片了。她毫不吝啬地表扬他聪明能干,在他厚颜无耻地要求下,主动送上了红唇。 正式放假了,谢云飞带着周洁去了那间出租屋。 这出租屋是称呼为五哥的两夫妻租的,他们在另一间厂上班。厂里支持员工自己租房,每月有一百块住房补贴,对于打工夫妻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出租屋非常简易。就用红砖砌成,顶上盖几张石棉瓦,装一扇门,买把锁,也不用粉刷,房东就用来挣钱了。 屋子里左边摆一张小床,床边有一张小方桌,右边就是他们才买的锅碗瓢盆煤气灶等。因为五哥夫妻平时都在厂里吃饭,没想过要自己做饭。 五哥的老婆刘姐见到他们到来,热情地拉着周洁到床边坐下,招呼她吃桌上的瓜果。 两人在一旁磕着瓜子,谢云飞和五哥还有两个同乡一起,四个男人手上忙忙碌碌,嘴里也在互相嫌弃。 你说我煮饭水加多了,我说你切的肉太厚了,那个又说洗菜的没洗干净。到后来发展到互相揭短,谈论小时候的糗事,逗得两个女性笑个不停。 他们平时很少聚在一起,趁着放假的机会,放松心情,重温儿时的回忆,仿佛回到孩提时代。 谢云飞站在灶台边,挥舞着锅铲,锅里的回锅肉滋滋冒着香气。 周洁没想到他还会炒菜,顿时满眼星星。 谢云飞瞟了她一眼,见到她痴迷的目光,锅铲挥动得更加有节奏了。 吃饭时,几个男人喝酒吹牛,话题不断。周洁细细品味菜的味道,正宗的家乡味,好久没吃到了,不禁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几个男人打牌,周洁和刘姐两人在一旁观战。周洁看了一会儿,睡意来袭,谢云飞让她去旁边床上躺一会儿。 她和衣躺下不久,只听谢云飞招呼几个人说:“都小声点,别把我的人吵醒了。” 周洁偷偷弯起了嘴角。 大年初一,周洁和谢云飞在镇上逛。街道上人来人往,都心情愉悦,挥洒着真挚的笑容。 各种小商小贩络绎不绝,卖力吆喝,给小镇增添了许多活力,让人能感觉到浓浓的年味。 路边一个卖手工艺制品的,用薄薄的竹片编织成各种小动物,栩栩如生,再把它们固定在长长的竹片上,可以像灯笼一样提在手中。 老板现编现卖,引来许多人围观追捧,赞叹着他精湛的手艺。 周洁拉着谢云飞挤进人群,仔细观赏他的编织过程。她觉得那只蜻蜓编得非常漂亮,盯着它不转眼。 “喜欢吗?”谢云飞问她。 “嗯。”周洁点点头。 谢云飞马上掏出十块钱,对老板说道:“老板,给我编一只蜻蜓,像这个一样的。” “好叻,没问题。”老板收了钱,快速编好手里的一只螳螂,递给一对情侣,又抽出竹片编蜻蜓。 周洁感觉自己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真的很好。 很快,周洁提着蜻蜓出了人群,高高举起左看右瞧,娇声道:“这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你说是就是,我没意见。”谢云飞宠溺地笑着。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迎面一个女声响起:“小洁,这么巧呀?” 第119章 旧事重提 周洁定睛一看,前方竟然是李丽华,还有抱着悦悦的赵光辉。他们两人不约而同望着他们牵着的手,她下意识把手松开了。 “华姐,你们也没回家过年呀!”她有些尴尬地向他们打招呼。自从和赵光明分手后,她再没有去过鞋店,心里有点愧疚。 李丽华点点头,对赵光辉小声说了一句,赵光辉看了她一眼,抱着悦悦去一旁看热闹了。 谢云飞用眼神询问周洁是谁,她正犹豫怎么介绍,李丽华过来了,她笑着说:“小洁,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想和你说说话。” 李丽华看向谢云飞,眼神不善。 谢云飞不明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也明白,这是嫌他在一旁碍事。就知趣地对周洁说:“你们聊,我去那边鞋店看看。” “你交男朋友了?”李丽华看着他的背影问。 周洁微微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她。 “小洁,你知道光明为什么离开你吗?”李丽华开门见山地问。 “他……不高兴我管他打牌的事。”周洁黯然回答,同时奇怪她怎么明知故问呢? “你错了,他是因为太在乎你。” 周洁惊讶地瞪大眼睛,在乎她就离开她?逻辑不通呀。 李丽华告诉她,赵光明因为得知自己有乙肝,不想拖累她,才忍痛割爱离开她。打牌是他故意为之,就是要让她误会,相互断了念想,他才有决心离开。 周洁十分惊愕,她猜测过各种原因,万万没想到,事实竟然如此意外。 他得了那可怕的乙肝了吗?肯定很难过,她瞬间觉得心疼。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怎么就确定她会介意?怎么就肯定她不会和他共度难关?他以为这样做很英雄很伟大,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他现在在哪里?”她脱口而出。 李丽华见她焦急的神情,确定自己做对了,小洁对光明还是余情未了。 “他去了广州,最初在小翠爸爸的工地上,不久独自去了别的工地,目前失去了联系。” “我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不应该让你误会下去。他喜欢你,愿意默默的付出,可你却一无所知,我替他惋惜。” “我去厂门口等过,却找不到你。还好,今天遇见你,能让我把实情说出来,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李丽华一直在内疚,那晚对周洁没有如实相告,总觉得他们分手自己有一定责任。 假如周洁知道真相,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如今虽说是旧事重提,不过她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才不枉费赵光明的一番苦心。 这消息太突然了,周洁心如乱麻,各种思绪交织成一团,没法思考,无法再聊下去。 她告辞道:“华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先走了。” “好的,有空过来鞋店玩。” 李丽华望着周洁有些落寞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赵光辉牵着悦悦过来,他问道:“她也是……” “不是,我没看错她,她不像唐晶晶。”李丽华不等他问完,就回答了问题。 她转头看着赵光辉,嘲弄道:“你们都什么眼光,还想帮唐晶晶牵线搭桥?结果她一听光明有乙肝,直接就没了下文。” 她又看了一眼周洁离去的方向,“人家小洁就不同,心地善良,听到后很着急问光明在哪,并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 赵光辉反驳道:“我也不是很赞成啊,所以才让大姐告诉她实情,试探她一下,结果马上就被吓跑了。” “那女孩三心二意的,千方百计接近大姐,让大姐以为她有多喜欢光明呢,要非他不可,结果是口是心非,自私自利,不要也罢。” “他们现在这情况也难办呀,光明这小子,也不给个信来。” “现在没消息,以后肯定有的,她要是有心,我想她会等他的,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周洁缓慢地走着,思绪万千,原来她一直错怪了赵光明。他离她而去,宁愿独自躲起来舔伤,也要成全她的幸福。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那都是他自以为是。没有他,她会有幸福吗?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差一点就撞进他怀中。周洁急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那张俊美的脸,似乎十分熟悉。 “你在想什么?像丢了魂似的,他们是谁?”谢云飞看着她呆楞的样子,十分疑惑。 “他们是……以前男朋友的哥嫂。”她迟疑地说。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实在太累,还是不隐瞒他。 谢云飞心中一沉,“她和你说什么了?” “嗯,也没什么,她是见我又交男朋友了,觉得好奇,就问了几句。”周洁压下纷乱的思绪,笑着说。 她这是善意的谎言,希望他不要计较。 谢云飞看着她有些牵强的笑容,也没再问。他猜测,估计是说她前男友还想着她之类的话,想劝她复合。 她这么美好,前男友忘不了她也正常。但是想复合,问过他的意思吗?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现在,她是他的,他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人,他坚决不会放手! 他揽住她的腰,笑着说:“我们现在去哪里玩?” 周洁有一丝不自在,拉开他的手说:“要不我们回去?” 谢云飞有一丝不快,不露声色地说:“才刚来没多久就回去?要不我们去看录像。” “不要。”周洁脱口而出。 她现在脑子已经够乱了,如果再加上录像厅的记忆,她不敢保证她不会失控。 她掩饰地笑着说:“我们……还是逛街,我喜欢逛街。” 为了和凌乱的思绪作斗争,她紧紧挽住了谢云飞的手臂。 谢云飞十分满意,笑道:“我也喜欢陪你逛街。” 吃完中午饭,谢云飞和几个男的打扑克牌,周洁带着温和的微笑,静静陪在他身边。 上午的消息太震撼了,她想一个人独自消化,却没有条件。只能什么都不想,木呆呆地望着火热的牌桌。 谢云飞偶尔问她该出哪张牌,她脑子一片空白,哪里会知道?就胡乱指挥。 他以为她故意作乱,笑着刮她鼻子,捏她的脸,完全无视旁人的目光,羞得她无地自容。 晚上,两人挽手走在回厂的路上。 谢云飞告诉周洁,他们几个准备明天去深圳找老乡玩两天,他希望她一起去。 “去深圳?那么远,你们去。”她马上拒绝。 安全起见,陌生又遥远的地方她是不会涉足的。 谢云飞有些失望,劝说道:“不远啦,坐车也就一个小时不到。” “我晕车,最不喜欢坐车了。”周洁坚定地摇摇头。 谢云飞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体贴地说:“那好,这两天你照顾好自己,没事少出厂门。” “你不在,我也不想出厂门。正好把宿舍里的方便面消灭掉。”周洁笑道。 “还是要吃饭,别饿瘦了,在厂里乖乖地等我回来。”他搂紧她的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她又不是小孩子,没必要这么唠唠叨叨的。周洁笑着低下了头,心中却是暖暖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思念的时候。此刻周洁的脑海里,全都是尘封的记忆。 她在黑暗中坐起身,任凭回忆的浪潮翻涌,一波接一波。 本以为已经忘记了他,腮边的眼泪却告诉自己,她只是把他藏于心底,从不曾遗忘。 他为了她的幸福,牺牲自己的感情。她很感动,却似乎无以为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谢云飞对她的好,她是感觉得到的。他体贴细心,能照顾到她的感受,还能为她而改变,是多么难得。 在不知不觉中,她陷入了他编织的情网里。看见他,她就心生欢喜。 她见异思迁了吗?不算是,她是喜新恋旧,对赵光明还是念念不忘。 他们一个留存于记忆,一个参与了现在,两人在她心中都有份量,能平分秋色。 她很不解,怎么会同时喜欢两个男孩子?归根结底,是她对感情的认真,每一段感情都全情投入,才有如今的难以割舍。 忘记赵光明,她并没有做到;放弃谢云飞,她更舍不得。 一夜无眠到天亮。 思考了两天,在谢云飞回来之前,她终于想清楚了。 她不能辜负谢云飞,她没有舍弃他的理由。 忘不掉赵光明,就让他存在记忆里。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能成为遗憾,只能证明,他们今生是有缘无份。 第120章 患得患失 早上,周洁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初四,谢云飞应该已经回来了。 她一阵欣喜,迅速翻身下床,拿上毛巾去公共卫生间洗漱。 回来时,路过楼梯口,她习惯性地透过小窗户瞄了一眼。只见对面男生宿舍的三楼,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栏杆上吞云吐雾。 她嘴角上扬,下了几步楼梯,来到窗口,笑吟吟地望着他。 谢云飞注意到她的身影出现,四目相对,他抛了一个飞吻,周洁捂着嘴笑。谢云飞指指楼下,周洁点点头。 周洁下到宿舍楼底,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雨,地面上湿淋淋的,顿时感觉寒气袭人。 她走向等在长椅旁的谢云飞,几天不见,他似乎更加帅气迷人了。 “六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吗?”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对她扬眉一笑。 周洁一愣,瞬间会意过来,哑然失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两天没见,不就是六年吗? 她嘟起嘴,幽怨地说:“你一去就是六年,我能过得好吗?” 谢云飞笑着上前捏一下她的脸,“调皮,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折叠整齐的浅粉色丝巾,笨拙地为她系上。 丝巾柔软细腻的质地,温柔地呵护着她的肌肤,带来阵阵暖意。 周洁眼含惊喜,倒不是因为丝巾的价值高低,而是感动于他的这份心意。 粉色丝巾衬着她白皙的脸越发娇艳,谢云飞非常满意,“喜欢吗?” 周洁抚摸着丝巾,笑着点点头,“谢谢。” “不表示一下?”谢云飞指指自己的俊脸。 她捶了他一下,娇嗔道:“讨厌啦,这是在厂里。” 厂区虽然冷冷清清,几幢宿舍楼却是虎视眈眈。 “哪有人?要不我亲你也行。”谢云飞望着她羞红的脸颊,十分的娇媚,很想一亲芳泽。 周洁还来不及躲开,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得意地笑着说:“我们走。” 周洁无奈地在心里翻个白眼,他总是这么不分场合! 两人勾肩搭背地前往出租屋,天上竟然下起雨来,不过雨势不算大,他们决定加快脚步赶路。 老天很不解风情,雨点越下越密。此刻离出租屋已经不远,谢云飞把外套脱下,顶在周洁头上,拉着她跑向出租屋。 一进到出租屋,他来不及寒暄,急切地对刘姐说:“刘姐,麻烦你找条干毛巾给我。” 刘姐见他头发往下滴着水,急忙起身帮他找毛巾。 周洁取下头上谢云飞的外套,抖了抖水珠。这雨真大,还好有这外套挡住,并没有被淋湿多少。 她抓了几下长发,忽地一条毛巾在她头上游动,谢云飞一边擦拭一边说:“赶紧擦干,别感冒了。” 周洁望着他的俊脸,一股暖意从心中涌起,流向四肢百骸,浑身暖洋洋的。 他不顾自己淋湿的头发,首先照顾她,关心体贴到细致入微,叫她如何不被感动?她没有看错他。 假期很快结束,纺织厂开工了。 周洁去宿舍约胡巧巧一起上班。 过年期间,她忙着谈恋爱,胡巧巧也是行踪不定,她们很少见面,这下大家都该收心上班了。 “巧巧,搞好了没有?” 胡巧巧正对着镜子搽面霜,“好啦,我正准备去叫你,你就来了。” 周洁注意到她手指上涂着红色指甲油,非常漂亮。 两人走出宿舍,周洁问她:“你过年去哪里玩了?很少看见你。” 胡巧巧以为她知道了,也不隐瞒,略显羞涩地说:“我在厂外面住。” 周洁大吃一惊,她去外面住? 她一个人肯定不会去住外面,那可能就是和男朋友,他们感情发展这么快吗? 她试探地问:“和……男朋友?” 胡巧巧脸上一层红晕,笑着点点头,她现在的幸福快乐心情,恨不得分享给全世界知道。 “他是我们厂的吗?对你好不好?” “是其他厂的,对我很好很好,带我唱歌、跳舞、看电影,还去饭店吃饭,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好开心。” 就算再好也不能住一起呀!周洁却不好把这话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希望她是遇上了对的人,会好好珍惜她。 周洁见到夏晴,非常亲切,激动地上前要拥抱她:“晴晴,真想你啊!” 夏晴笑着躲开,假意嫌弃道:“你只会想男朋友,哪里会想别人?” “讨厌。”周洁斜睨她一眼,换了话题,“过年去哪里玩了,怎么都没看见你?” “我可是经常看见你们,两个人恨不得粘在一起。” “哎呀,哪有那么夸张。”周洁含羞说道。在厂里她可是很矜持的好不好,都不好意思手牵手。 “有次在宿舍楼下卿卿我我的,我在对面宿舍都看见了,说的没错?” 周洁羞得无地自容,就那么一次,怎么偏偏被她看见了呀? “你快看,他又在看你了。”夏晴逗她说。 周洁才不上她的当,过年天天看,现在少看一眼也没什么。 她不想再聊自己的话题,就打趣说:“他还有几个老乡,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以后—-” 她想说以后她们两个离得近一点,忽然就住了嘴,怎么越说越离谱,想到哪里去了? 夏晴听出她的意思,见她害羞,故意追问:“以后怎么样?你快说呀!” “大家集合!”谢云飞在那边喊了一声。 周洁立即拉上夏晴,“走,过去集合啦。” 上班后不久,阿芝笑盈盈地来到车间,给每个员工派发一个开工“利是”。 虽然只有五块钱,却彰显了厂里对员工的重视,也让员工更有归属感。因此这间厂的工人一般不想跳槽。 厂里织布机的订单增多,织机区又增加了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加上周洁和夏晴,一共五人,负责所有织布机。 织机区人多了,谢云飞就不好再对周洁有小动作。他坐在办公桌前又觉百无聊赖,想着不如帮翻纱机的女孩们干活,顺便还可以闲聊几句。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她以前就是以此为借口拒绝他,现在应该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趁着帮忙换纱时和一个女孩子说笑了一阵,并且确定周洁是能看见的。 第一天,她无动于衷;第二天,她视若无睹;第三天,第四天……无论上班中还是约会时,她都没说什么,照样笑颜如花。 看来,她想通了。本来他就是正大光明地聊天,又没有偷偷摸摸背着她说笑,她还是很识大体的。 于是,他穿梭在机器之间,虽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 周洁注意到谢云飞似乎又恢复了风流的本性,和女孩们说说笑笑,只觉得非常非常刺眼。 她压下心底升起的怒意,每天自我催眠:他是干部,不可能不和别人说话,他们也就是开开玩笑聊聊天。不要草木皆兵,那样的小心眼。 这天下午,周洁查完布后,靠在机器旁,习惯性地在车间里搜寻谢云飞的身影,却是心肝一颤。 谢云飞一手撑在机器上,侧头和旁边的女孩子说笑着,还不时激动地比划几下。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用纱管捶了谢云飞一下。 那个女孩叫阿媚,性格活泼大方,很喜欢开玩笑,以前谢云飞就比较喜欢和她说笑。 周洁记得,阿媚的饭卡也是用透明胶粘过,瞬间心里就不好了。 那根心里的刺,此刻终于刺破了她伪装的大度。 她怒气顿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云飞进来织布区,找周洁说笑,见她神情冷淡,并不回应。约她晚上拍拖,她马上摇头拒绝,让他莫名其妙。 “你怎么啦?”他伸手去捏她的脸。 “没什么。”她躲开他的手。 他仔细瞅着她,十分纳闷。她明显有事,为什么不直说,却让他来猜?他又不是肚里的蛔虫,怎么猜得到! 谢云飞愣怔了片刻,郁闷地走了出去。 周洁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呵,这就开始不耐烦她了吗? 第二天,谢云飞再次来到织布区,见周洁趴在机器上,望着转动的机器出神。 “你在想什么?”他凑近她,笑着问道。 周洁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并不出声。 谢云飞摸不着头脑,又无计可施,一把拉过她的手,在她雪白的手背上咬了一下。 周洁吃痛,猛的缩回手臂,恼怒地瞪着他。 “你到底怎么啦?”他有些抓狂,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真想能看进她的心底。 周洁移开视线,心里一阵难受。 他竟然还没明白什么原因! 既然两人谈恋爱,就应该遵守恋爱规则,彼此忠诚,不去沾花惹草,这难道还需要她来提醒吗? 难道结婚以后,也要时刻提醒,你不能再娶一个女人回来了? 他和女孩玩笑打闹,在别人眼里完全就是打情骂俏,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女朋友的感受?将她的脸面置于何处? 如果一定要她提出抗议他才明白,那就真没意思了。 她很羡慕宿舍里的一个女孩,她和男朋友的相处模式是那样美好。 他们经常一起在图书室里看书,两人都是那种恬静的气质,在一起时淡淡的、静静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们不用太多言语,只需一个眼神,彼此就会懂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样的男孩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心。 谢云飞给她的感觉,却恰恰相反,不确定因素太多,让她患得患失,心力交瘁。 她猜测,他这么无所顾忌,还有一个她不愿正视的原因:他对她只是逢场作戏! 谢云飞受到她的冷落,再次负气而去。 回到办公桌旁,他烦躁地抓抓头发,精心打理的发型被抓得乱七八糟,像个鸡窝般顶在头上。 女人的心思真难懂!有话偏偏要闷在心里,偏偏要让人来猜,张嘴说句话有那么难吗? 他冥思苦想她不高兴的根源。 应该不是他和女孩说笑,不然她早就生气了,不会等到现在。既然不是这个问题,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乍现,莫非她在想那个分了手的男朋友? 联想到初一逛街的那天,她和那个华姐聊天后的异常表现,他确定以及肯定:他猜对了! 第121章 心伤 车间里织布机全开,生产任务加重,办公室决定,再招收一名管理,专门负责管理织机。 管理人员很快走马上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名叫陈仪。 她个子不高,长相甜美,一头齐肩的短发又黑又亮,脸上常常带着明媚的笑容,给人平添一种亲切感。 陈仪对织布知识十分匮乏,可以算是一窍不通。车间里的女工们私下议论,她这样也可以当管理,办公室的招工标准是只要长得好看吗? 后来才知道陈仪是阿芝的亲戚,大家顿时了然。这就难怪了,什么学历、经验,在关系面前,就必须靠边站。只要后台硬,当厂长都不是不可能。 周洁听夏晴说起此事时,并不惊讶。 当初她进宏达鞋厂的经历,不是和陈仪的情况如出一辙吗?她一无学历,二无经验,却能稳稳当当坐上仓库管理位置,不是凭实力,而是靠关系。 回想那段当干部的日子,无忧无虑,工作轻松,感情甜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连空气都带着香甜。 谁会料到,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往事一幕幕,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忆起那些前尘往事,她黯然神伤。 “周洁,你帮我看看,我那台机是不是有问题了?” 新来的小玲过来找她,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见夏晴早已经走开,自己还在这多愁善感。 周洁已经算是老员工了,她和夏晴一样,很乐意帮别人排忧解难,新来的几位都得到过她的帮助。 周洁过去查看布匹情况,的确是出问题了,她笑着对小玲说:“不错呀,这样细微的瑕疵都能发现,火眼金睛练成了。” 小玲腼腆地笑着说:“哪里。” 周洁打开机盖,趴在机器上找问题,小玲很自然地去帮她看织机。 此时陈怡进来巡视,见状上前询问:“这台机怎么啦?” “有烂针。”周洁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回答,又继续摇动手柄排查。 这个陈仪虽说是管理,却没有一点架子。对员工友好,对工作充满了好奇,一如她刚当上仓管时的模样,也让她对陈仪很有好感。 陈仪歪着头凑近一看,见那么多密密麻麻的钩针,她头皮一紧,立即抱紧双臂,皱着眉头说:“这么多针呀,看着好肉麻。”不等周洁答话,转身快步出了织布区。 周洁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是有密集恐惧症? 不久,谢云飞进来了,表情冷峻,缓步向周洁这里走来。 自从陈仪来后,谢云飞就很少进织布区,这里不再属于他的管理范围。 周洁见谢云飞向她走来,有一瞬间的惊讶,一颗心怦怦直跳,他是来找她的吗? 谢云飞来到周洁面前站定,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面前,都心神激荡。两人眼神一接触,便胶着在一起。 后面跟过来的陈仪笑着说:“周洁,你回去看机,这里交给我们车间的大帅哥解决。” 陈仪的话让谢云飞勾起了嘴角,露出魅惑的笑容。 周洁迷失在他的笑容里,眼中波光潋滟。猛然间想起他并不是来找她,硬生生收回目光,垂眸点点头,有些慌乱地离开了。 谢云飞收起笑容,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心里一阵烦闷。 他趴在机器上,浓眉紧锁,目光锐利,专注的神情更显得帅气。 陈仪在一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稍后上前靠近他,好奇地问:“这个怎么才能找出来呢?” 谢云飞紧盯着机器,向她解释道:“针出了问题,它就和其他针有些不同,仔细比较就能看出来。” “这么多针,太难找了,好考眼力啊。”她在一旁感叹,然后又问:“如果实在看不出该怎么办?” “那就用笨办法,把那一片区域的针陆续换掉,直到织出的布正常就行了。”谢云飞耐心地解答。 “原来如此,你懂得真多呀,我真得好好向你学习!”陈仪夸奖道,笑容灿烂无比。 面对陈仪崇拜的眼神,谢云飞心情变得舒畅。片刻后,他找到了烂针,快速地换好针后,启动了机器。 机器缓缓转动,布匹上那条纹路不见了,雪白的布匹完美光滑。 “哇,这么快就好了?你真厉害!”陈仪夸张地惊呼,仿佛他完成了十分伟大的壮举。 “这只是个小问题。”谢云飞笑了笑。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远处的周洁,后者却背对着这边,摆明就是故意无视他的存在,他不禁暗自升起无名之火。 “我觉得你比机修都还要专业呢!”陈怡眼神明亮望着他。 “没那么夸张,我也就只能解决这些小问题。”谢云飞谦虚地回答。 “很不错了,有空教教我,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两人说着话走了出去。 周洁盯着他们的背影,一口气在胸腔里上下乱窜,搅得内里翻江倒海。 刚才他们两人谈笑风生,靠得特别近,样子十分亲密,仿佛就是在故意羞辱她。她真恨不得冲过去,双手叉腰地问候他十八辈祖宗! 他们冷战多日,她克制自己,尽量不去关注他,管他和谁眉来眼去,管他和谁打情骂俏,她眼不见心不烦。 唯有这样,她的心才不会揪疼,才不会心酸得想落泪。 可是他不但不收敛,更是变本加厉,主动找上门来,在她眼皮底下来刺激她,真是太过分了! 此刻,她美丽的眼睛里,燃烧着可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她绝不会轻易原谅他! 接下来几天,谢云飞一反常态,大多数时间都在余娟的工位上,殷勤地帮忙做事,笑逐颜开地和她聊天,样子十分亲密,比追周洁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洁目睹之后,顿时心如刀割,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向她示威宣战吗?要她害怕失去他而主动求和? 他在做梦! 她不会屈服,也不能屈服! 如果他们一有矛盾,他就去找个女人来刺激她,那她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不是以泪洗面,就是鸡飞狗跳,再不然就是早早地含恨九泉! 虽然很想装作毫不在意,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要去观察他们,她就是这么不争气、没出息! 看就看,反正心中已经伤痕累累,再多添一道新伤又能如何?等到心痛得麻木,也就不会知道心痛为何物了。 午饭时间到了,夏晴的老乡张晓芬进了织布区,远远地朝着夏晴招手。 夏晴一边解围裙一边对周洁说:“我吃饭去了,你帮我看着。” 周洁淡淡地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张晓芬远远观察着周洁,目光里意味不明。 夏晴好奇地问她:“你在看什么?” 张晓芬拉着她走出了车间,才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周洁不对劲?” 夏晴思索了一下,“嗯,好像最近不怎么爱说话,怎么啦?” “你知不知道?听说谢云飞又在追余娟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在和周洁拍拖吗?” 张晓芬斜睨了她一眼,“幼稚,拍拖怎么啦?他们只是男女朋友,又没有结婚,是女朋友就随时可以换啦。” “你是说谢云飞变心了?”夏晴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明摆着嘛?他对余娟那么亲热,周洁不会看不见?可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只能证明他们分手了。”张晓芬笃定地说。 “没听她说分手呀。”夏晴反驳道,又皱着眉头说:“就算分手,谢云飞这么快就去追别人,太没良心了!” “你和这些男的讲良心?良心值几个钱?厂里就那么几个男的,面对这么多的女孩子,他们都挑花眼了,还想他们感情专一,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张晓芬撇嘴说。 夏晴一时无语,张小芬接着说:“打了几年工,我也听得多了,好多男的都很花心。” “听我表姐说,她车间有个长得好看的男孩,经常换女朋友,还同时交往几个呢。车间里有五朵金花,他一人就摘了四朵,所以好看的男孩哪里靠得住!” 夏晴惊讶地问:“同时交几个女朋友?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们有的很单纯,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接受不了就只好分手。有的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能得到他的真心,却全都是一样结果,没有一个长久的。” “谢云飞不像是这种人?他追周洁可是追了好久,我觉得他是真心的。” “男的都这样,追的时候可能是真心,追到手后就不会珍惜啦。吃着嘴里的,盯着碗里的,想着锅里还有好多呢。” “诶,你才多大呀,说话这样老气横秋的。”夏晴打趣她说。 “我经历过呀,那个死人头出来打工,不到三个月就变心了,所以男孩子没结婚之前都靠不住。” “额,的确,周洁那么漂亮,都不能让谢云飞死心塌地。” “在外面找男朋友,就是自寻烦恼……” 夏晴吃完饭回到车间,仔细观察周洁,她是只觉得她最近语言少,从没有想过她会有什么心事,毕竟她有谢云飞的疼爱,不用别人瞎操心。 此刻才发现,她两眼无光,面容有些憔悴,像朵快要枯萎的玫瑰花,失去了往日的娇艳明媚。 她最羡慕的一对情侣竟然会分手,真不敢置信。 夏晴来到周洁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和谢云飞怎么了?” 周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没什么呀,你怎么这么问?” “你还在骗我,车间里怎么传他又在追余娟?” 周洁心上被重重的一击,愣在原地。 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小心眼想多了,才会对他接触女孩子很敏感,结果全车间的人都看出他们已经非比寻常了。 她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快要窒息。她皱了一下眉头,强压下心痛,淡淡地说:“随他,他想追谁是他的自由,我管不着。” 那云淡风轻的背后,却是掩饰不住的伤心。 夏晴审视着她,“他是不是变心了?” 周洁看着旋转的机器不说话,她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没用,抓不住谢云飞的心。 夏晴气愤地骂道:“谢云飞这个王八蛋,竟然这么花心,还这么猖狂,真是狼心狗肺!” 周洁苦笑一下,“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并没有改变,是我自己没认清现实。” 夏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他要真是这种人,你也不用难过,花心的男孩子靠不住,不要也罢。” 周洁眼眶湿润,点点头,“我吃饭去了。” 她脱下围裙走出了车间,神思恍惚地前往饭堂。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夏晴的话:谢云飞又在追余娟了! 胸口在一阵阵的抽搐,那是心在哭泣。 她一直认为他只是做做样子,只是为了让她低头,毕竟两人还在冷战之中,不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结果只是她自欺欺人!他早已经把她抛在脑后,转移了目标,投入到下一场恋情。 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谢云飞的人品。 她早应该知道,厂里这么多的女孩,他怎会只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恋爱才两个月就被抛弃,她现在是不是成了车间里的笑话? 她望着迎面而来的工友,虽然她们都眼含笑意看着她,似乎都饱含着或怜悯或同情或嘲笑等各种情绪。 她低下了头,不敢面对她们的视线。 回车间的谢云飞,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周洁,放慢了脚步。 见她漂亮的脸蛋上眉头紧蹙,低着头心事重重顾自走路,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 天天都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这是害相思病了? 谢云飞带着一股怒气,目不斜视地和她擦肩而过。 第122章 误会重重 周洁站在织机旁,下意识望了一眼车间里,谢云飞正和余娟亲切交流,她移开视线,苦涩满腹。 他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花心的本性,终于还是暴露了出来。 他把感情当作游戏,可以随心所欲变换对象,而她却是全身心投入,痴心一片最终付诸流水。 既然他如此薄情寡义,她本该慧剑斩情丝,从此和他一刀两断。可是陷进了情网,不是说抽身就能挣脱出来的。只能被迫承受妒忌的折磨,任由痛苦啃噬着她的心灵。 她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并不想去挽回。这样的人,再不值得她的深情。倒不如就这样成全他,大家好聚好散。 他们的恋情以轰轰烈烈的方式登场,谁曾想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此刻她很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祭奠他们之间那如烟花般短暂、却又绚烂的恋情。 谢云飞一边帮余娟驳纱一边东拉西扯聊着天。 余娟笑着听他讲家乡趣事,下意识瞟了一眼织机区,试探地问:“以前听说周洁不准你和别人聊天的,现在你天天和我们说话,她没意见吗?” 谢云飞一怔,讪笑着说:“正常交流,怎么会有意见?”心里却在想,她要是有意见就好了,起码说明在乎他。 “说得对,有的女孩子就很小心眼,把男朋友管得死死的,一谈恋爱就失去了自由。” 余娟凭直觉他们俩在闹矛盾,以谢云飞的作风,大概率是让周洁吃醋了。 车间的人误以为他是在追求她,可她心里明白,他只是在利用自己刺激周洁。不过她不明白,谢云飞为什么要背道而驰,故意来接近她,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如果真是这样,谢云飞对周洁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深情。 不过她并不觉得反感,相反还有一些欣喜。这不就说明他觉得她有些份量,足以让周洁紧张,也许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呢。 谢云飞感叹说:“你们女孩子啊,心思真复杂,让人看不透。” “你要能看穿人家的想法,不成神仙了?”余娟娇笑道。 “故弄玄虚,像男孩子坦坦荡荡,简单直接多好。” 余娟瞟了他一眼,附和说:“是啊,心眼太多真不好,坦诚才是最重要的……” 杂工王东过来拉纱,他把装满纱的纸箱推到余娟面前,递上一支大头笔,笑着说:“上面有要求,这批纱一定要签上名字。” “什么时候规定的?”谢云飞疑惑地问王东。 “刚才送纱上楼,主管吩咐的。” “王东,你帮我把名字写上就行啦。”余娟并不接那支笔。 “这可不行,我可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王东开玩笑说。 余娟无奈接过笔,顺便白了王东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天大的责任,胆小鬼!” 余娟一笔一画认真地写上名字,谢云飞瞟了一眼,她的字迹笔画歪斜,实在不敢恭维,不禁想起周洁的字,秀气精致,像她的人一样漂亮。 王东被余娟抢白,站在一旁不说话。看到她写的名字,心中了然,原来是字写得丑,才想让他帮忙,不帮就奚落他。 余娟写完,把笔扔向王东,王东一个没接住,大头笔掉在地上,滚到了机器底下。 余娟只管忙自己的,并没有要捡笔的意思。王东只得蹲下身,探出手去把大头笔捡起来。 余娟开玩笑说:“不就一支笔嘛,掉了就不要啦,厂里多的是,让组长再给你一支就是了。” 王东起身,一言不发地把纸箱装上板车,准备拉走。 “等等。”谢云飞一个箭步,麻利地坐上纸箱,调皮地说:“王师傅,开车!” “你这货有点多余啊!”王东嘲笑了一句,拉着他走开了。 出了车间,谢云飞跳下了地,准备去上厕所。 “老谢,她们说你在追余娟,是真的?”王东叫住他。 谢云飞停下脚步,奇怪地问:“谁说的?” “车间的女的都在这样说,据说本人还没否认。” “怎么可能?”谢云飞赶紧否认。 “什么眼光!”王东丢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拉着纸箱向电梯方向去了。 谢云飞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陈仪来后,为了方便管理,让谢云飞把办公桌换了地方,搬到了织布区的附近。 两张办公桌,一横一竖围在一根大柱子旁,呈半包围形状摆放。 谢云飞的办公桌面对大柱子,一半露出柱子。陈仪的办公桌侧面对着织布区,对里面可以一目了然。当然她在办公桌前的一举一动,也都在织布区工人的视线之中。 周洁发现,谢云飞似乎放弃了追余娟的打算,常常坐在办公桌旁。 虽然视线被大柱子挡住,但是在车间里看不见他的身影,就可以确定他是在办公桌旁了。 她烦躁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他想要对谁好,想要去追谁,只要不让她看见,随便! 可是她很快又发现,陈仪经常坐在办公桌旁,和谢云飞聊得十分投机。 虽然看不见谢云飞的表情,但是从陈仪眉眼弯弯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他也一定也是喜笑颜开的。 陈仪那灿烂的笑容,触动了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心酸苦涩去而复返,继续陪伴着她,不离不弃。 她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不去在意,却总是习惯性去注视那刺目的场景,再一遍遍体会心疼的感觉。 现在上班,就如同身在炼狱,让她倍受煎熬,却苦于无法解脱。 无奈之下,她改变了想法。 既然谢云飞这么执迷不悟,只有直言不讳才能让他明白。如果他再来找她,她就告诉他:她很介意!她十分介意他和别的女孩说笑聊天! 在她的心底,还是对他有着期盼。因为她并不相信,他会真的去追求余娟。他们当初那么甜蜜,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就移情别恋? 她知道,他是要她屈服,在他看来,这场冷战是她莫名其妙先挑起的,得由她来解除。 谢云飞走进织布区,望了一眼远处那个正在落布的倩影,眼中爱恨交织。 这场冷战,大家都不好过,他想找她谈一谈,冰释前嫌。 他装作巡视,不露声色地慢慢接近周洁。周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头做事。 他看着她把布匹推向磅秤,称完重后,又回来织机作记录,然后站在机器旁边,垂眸看着转动的机器,默不作声。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她苗条的身材依旧惹人爱怜,美丽的容颜仍然让人心动。 只是她柳眉紧蹙,美眸低垂,花瓣般的红唇紧抿,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肯定知道他在看她,却这样漠然以对。她这是要和他保持距离,划清界线吗? 他有些恼怒,又夹杂着恐慌。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她卸下冷漠,恢复往日那让他神魂颠倒的笑容,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心头。 他故意接近余娟,就是向她展示,他有多么受欢迎,只要他愿意,女朋友可以排到厂门口去! 她怎么就看不清现实,那个赌鬼男朋友哪里能有他一半的优秀? 可她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对他的各种举动无动于衷,让他很是灰心丧气。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在卖力表演,而她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们之间的恋情,虽说短暂,却甜蜜温馨。她怎么能说忘就忘,翻脸无情,把他当作一个陌生的过客? 就如同此刻,她对他视如敝屣,连眼神都不愿多给一个。从没有哪个女孩像这样忽视他,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看她那一副嫌弃的神情,他勇气就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女人心, 海底针!看不透,摸不着!不但琢磨不透,而且还善变无情! 谢云飞负气转身,快步走出了织布区。 周洁睁大眼睛,一脸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就这样走了? 看他的神情,明显是有话要说。她表面强作镇定,暗自激动开心,多日的心灵折磨就要解脱了。 她在期待他开口,她会告诉他缘由,如果他在意她的感受,不再做穿花蝴蝶,她愿意给他机会,和好如初。 可他怎么就临阵脱逃了呢?是什么话让他说不出口? 莫非他已经另有新欢,是来宣布分手?唯有这个原因,才会让他难以启齿,大概是他那所剩无几的良知,阻止了他的开口。 周洁心中黯然。她总是把一切想象得很美好,现实却往往兜头一瓢冷水,让她从头凉到脚。 六号机又出问题了,这台机这段时间经常出问题,看织机的人都把它列入重点关注对象。 这次不是漏针这些小问题,而是掉布。整圈布全都掉了,机器随即停止运转,无数的红灯齐刷刷亮起。 远远望去,织机就像一棵挂满宝石的树,晶莹的宝石发出淡红色的光芒,显得非常漂亮。 陈仪听夏晴报告情况后,立即去找来了机修李健。 李健三十多岁,瘦高个,带着眼镜,挎着一个硕大的工具箱,跟着陈仪进了织布区。 陈仪对修机器实在是不感兴趣,指了指六号机方向,就马上转身出去了。 李健仰望着六号机满树的红灯,瘦削的脸上露出惊讶,随即皱着眉头说:“怎么会这样?这下可麻烦了。” 夏晴笑着解释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能拽着它不让掉。” 周洁远远见到这种情况,抑制不住好奇走了过来,望着那无数的小红灯,笑着对夏晴说:“这满天的小星星,还挺漂亮的嘛。” 李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知道好看。” 夏晴笑着说:“真的是难得一见哦。” 杨平接过话说:“这情况你们也没见过吗?” 杨平是新来不久的男孩子,个子高大,性格很和善,对她们非常尊重,两人却很喜欢合伙捉弄他,不过他并不生气,照样笑呵呵的,好像是乐在其中。 “怎么没见过?你没来时,每天掉一次布呢。”周洁开始忽悠他。 “是呀,后来被大师傅修好了,直到今天才掉布。”夏晴笑着附和。 “你们两个骗子,骗鬼去!”杨平笑着怼她们。 曾经被她们骗得团团转,吃亏上当多次后,哪里听不出她们哪是玩笑话,哪是实话?所以现在他一个字都不信。 “我们不骗鬼,只骗人。”周洁说完,几人嘻嘻哈哈一起笑。 周洁又问李健:“大师傅,这种情况很难修吗?” “肯定比找断针难啦,断针知道大概位置,这个刚开始无从下手,只能慢慢摸索。”李健头也不抬地回答。 周洁凑过去,看着光秃秃的机器说:“那你教教我们,我们帮你一起找。” 夏晴马上附和说:“对,以后有这种情况,我们自己搞定,不用大师傅你亲自出马啦。” “行啊,你们两人负责那一边。” “杨平,你去帮我们看机。”夏晴吩咐说。 “没问题,你们好好学习,争取早日出师。”杨平笑着说完,过去查布了。 李健摇动手柄,同时把纱线一条一条挂上钩针。三人各据一方,趴在机器上,仔细观察那一排排钩针。 周洁和夏晴十分好学,除了抽空去查布,就是在你一言我一句不停提问,李健很健谈,耐心细致地给她们讲解。 半个小时后,六号机解除了问题,又开始转动了。 “师傅就是师傅,这么快就修好机器了,真厉害!”周洁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就是,太厉害了!要是我们哭都哭不出来呢。”夏晴接着赞美。 李健面带骄傲的笑容,嘴上却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也有你们的功劳,何况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要不我们拜你为师?靠技术吃饭多轻松。”夏晴打趣说。 “不收不收,教会了你们,我就该下岗了。”李健注视着转动的布匹,笑着回答。 “这很正常呀,古话说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呀。”周洁胡乱解释,惹得夏晴格格直笑。 李健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更加不能教徒弟啦……” 谢云飞走进织布区,就见到三人有说有笑的场面,他顿了顿脚步,接着不动声色地走过来。 周洁一见到他,瞬间收起了明艳的笑容,回到她自己工作岗位去了。 谢云飞心中恼恨,她对别人可以笑得花枝乱颤,对他不是横眉竖眼,就是视若无睹。 真是岂有此理! 第123章 拍拖了 办公桌旁,谢云飞拿起水杯,准备出车间去打开水。 坐在一旁修指甲的陈仪见状,把自己的粉色水杯递向谢云飞,含笑说:“云飞,帮我打一下啦。” 谢云飞笑着说:“自己去啦,又没多远。” “你就帮我打一下,又不累。”陈仪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 谢云飞扛不住她这娇柔的声音,无言以对。 他伸手接过她的水杯,出了车间。很快,谢云飞打了开水回来。 陈仪递给他一个红苹果,笑嘻嘻地说:“辛苦啦,奖励给你的。” 谢云飞也不客气,接过苹果啃了一口,打趣说:“不错嘛,打杯水能换个苹果,你赶紧喝完,我又去帮你打。” 陈仪斜睨了他一眼,娇声说:“没有了,有也不给,你真是贪心。” “你真是小气……” 两人一边吃苹果一边说笑,一切都被附近的周洁看在眼里,心如针扎。 他的身边永远不会缺女孩子,厂里美女如云,群芳争艳,她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还能承受多久这样的折磨? 与其日日在痛苦中挣扎,不如去找他握手言和,不就可以解脱痛苦了? 可一想到他无视她的感受,把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她的自尊心就不允许她低头。 现在还只是谈恋爱,他就这么无所顾忌,结婚后的他可能会更加猖狂。到时他朝秦暮楚,左拥右抱,她该何去何从? 向他妥协,换来的绝不会是他的感动,只会是理所当然、得寸进尺,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哪怕心痛到破碎,她也要坚持到底!如果他不妥协,那就放过彼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转夜班了。 对周洁来说,白班夜班已经无所谓,她现在对任何事情都失去兴趣,机械地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 她控制自己不去关注谢云飞的动向。冷战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主动来找她,也就表明放弃她了。 她提醒自己不要再心存幻想,这种花心的男孩,根本就不适合她,和平分手是最好的结局。 天亮下班时,胡巧巧难得地来等周洁一起下班。 回去路上,胡巧巧好奇地问周洁:“车间里都在议论,说你和谢云飞分手了,是真的吗?” 周洁微微皱眉,车间那群人怎么总盯着他们不放,有点风吹草动就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估计都是她不想听的。 她很反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又无可奈何,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周洁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着,不想说话。 胡巧巧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分手?” 周洁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们……性格不合适。” 这借口果然好用,给彼此都留足脸面。赵光明对她用过一次,如今她活学活用,还可以举一反三。 胡巧巧叹了一声,“唉,又分手了 。” 周洁听她这样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知道她说话一贯直接,也不计较。 周洁问她:“你男朋友对你怎么样?常联系没有?”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如果久不联系,感情就会慢慢疏远,就如同她和谢云飞,冷着冷着也就凉了。 “还好,上夜班后,我们还没见过面,过几天我休假就去找他。” 胡巧巧提起男朋友,眼神明亮放光,满脸娇羞欣喜,一副热恋中的模样。 周洁不禁想起自己的那段恋爱时光,每次照镜子时,见到的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那时的她,常常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谢云飞身旁,心安理得地感受他的温情与怜爱。 他帮她擦淋湿的头发,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哈气,用外套把她裹在怀里一起散步。他的柔情蜜意令她痴迷沉醉,如坠梦幻中。 到如今,她却不敢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那满眼的落寞与苦涩,简直判若两人。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 “告诉你,我可能干不了多久了,男朋友让我去他们厂里当质检员。”胡巧巧兴奋地说。 周洁收回思绪,惊讶地说:“这太好了,当质检很轻松的,真羡慕你,你男朋友真厉害。” 胡巧巧微微扬起下巴,笑着说:“本来去年底就说帮我弄进厂去上班,后来他说做质检比较好,让我等到年后,我上次问过他,他说快了。” 周洁由衷地为她开心,她一直怀疑她男朋友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她,毕竟两人才认识一个多月就发展到亲密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只因为听多了负心薄情的故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她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两人准备进入宿舍区,门口的保安突然拦住周洁,“你的厂牌呢?” 周洁以为厂牌掉了,忙低头看向胸前,才发现忘了把厂牌换在外套上。 车间里不冷,外套都是进车间就脱,出车间再穿。有时也会忘记露出厂牌,工衣这么明显就能证明是厂里人呀,没想到今天这保安这么较真。 周洁拉开工衣外套,把戴在里面的厂牌亮了出来。 这时胡巧巧笑话保安说:“人家明明戴了厂牌,你却看不见,该看的地方不看。” 保安一愣,又忍不住笑了,反问她:“那我看哪里去了?” “你看该看的地方呀,不该看的就……” 她说话大声,惹得前后左右的人都来注视她们,暗中猜想,保安到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周洁瞬间满脸通红,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别说了。”她赶紧拉着胡巧巧快步走向宿舍。 “我说错了吗?他眼睛不知道长哪里去了。”胡巧巧还在抱怨。 周洁捂额,“嗯,没错,没错,我们不和他计较。”她觉得和她解释不清,干脆就不解释了。 明月高悬,给厂区地面撒上一层清辉。 周洁靠在窗口,视线越过对面的厂房顶,凝视着天上那半个月亮。 她最喜欢看窗口位的几台机,在车间最靠后,不被人注意。可以透过窗口看见一小片天空,还可以神游天外。 她望着深幽的夜空,心中感概,天大地大,包容世上一切万物,渺小如尘埃的她,却还在为情所困,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夏晴来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周洁心中一沉,看她那么难以启齿,难道她又收到什么让她难受的消息了? 夏晴的老乡张晓芬,是收集情报的高手,许多消息都是她透露给夏晴,夏晴再传递给她,所以她们在织布区里,才没有与世隔绝。 “晴晴,有什么事,你就说。”周洁故作轻松地说,她已经作好了五雷轰顶的准备。 夏晴义愤填膺地说:“车间里的人在传,说谢云飞那个王八蛋和陈仪在拍拖!” 周洁那颗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如同受到电击,瞬间苏醒过来,发出一阵绞痛。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谁告诉你的?” “小芬告诉我的,有人看见他们在厂区里散步,难怪每晚有几小时不见他们,原来是拍拖去了,真不要脸!” 周洁的心再次揪紧,她咬紧了牙关。见夏晴比她还要生气,这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为她的破事操碎了心,她眼眶湿润了。 虽然心中满是苦涩,她却笑着说:“谢云飞挺厉害的嘛,刚追完余娟,又看上了陈仪,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 夏晴惊讶地看了周洁一眼,然后撇撇嘴说:“就是,还好你和他分手了,这种男孩子真不能要。见一个喜欢一个,朝三暮四,没良心的东西。” 她看出周洁因为放不下谢云飞,茶饭不思,萎靡不振,心里很替她担忧。 告诉周洁这个消息,也是思虑再三后决定的,就是想让她早点放下,为这种男孩子伤心难过,真不值得。 不过现在看起来,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脆弱,还能笑得出来,让人欣慰。 夏晴走后,周洁颓废地坐在纸箱上,浑身发凉。伪装多日的坚强,却在此刻轰然崩塌。 上次传说谢云飞追余娟,她只是半信半疑,他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多半只是为了气气她,不过他的确达到了目的,让她那几天气得肝疼。 这次却不同,她们说的是拍拖,而不是追求,两者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她见过谢云飞帮陈仪打开水,见过陈怡披着谢云飞的衣服睡觉,见过两人说笑着一起回车间…… 林林总总,显示出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从见到谢云飞帮陈仪打开水后,她就开始忧虑,因为她明白,她没法和陈仪相提并论。 陈仪是干部,自带光环,又看起来甜美温柔。以谢云飞自傲的个性,他肯定会选择乖巧的陈仪,而不是任性不羁的她。 担忧的事情这么快就成真了。谢云飞翻脸无情的速度如同翻书,能说会道的男孩果然靠不住! 他今天可以对你甜言蜜语,明天也可以对别人舌绽莲花,让人真假难辨,却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他将她带到天堂,感受爱情的甜蜜,又绝情地把她推下云端,跌落进地狱,从此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无数个夜晚,她独自舔着伤口,任凭泪水湿了枕头。一到车间,又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 她不愿四处倾诉,也不想得到别人同情,那样不但无济于事,还只会让人瞧不起。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让他看笑话。 心好累,也好凉。 这悲伤的日子,何时能到头? “小妹,在想什么呢?”窗口处突然冒出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他双手趴在窗沿上,笑嘻嘻地看着周洁,他旁边有人在轻声笑。 周洁被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胖男人挤在男孩后边,越过他肩头说道:“小妹妹,他都注意你好久了,想和你谈对象,答不答应啊?” 周洁没想到他们说话这么直白,又羞又恼,真想回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她瞪了他们一眼,退开到另一台织机。 “小妹,别走呀,我是真心实意的。”男孩子急忙说,细长的眼睛依旧带着笑意。 胖男人小声取笑他道:“我就说漂亮女孩哪有那么好追的啦,电梯来啦,我们走。” 窗外响起了一阵板车的声音,不久又恢复了宁静。 周洁细想,这窗口不远处就是货梯,经常有搬运工人运送纱和布匹。 他们也应该是某个车间的搬运工,大家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却打破了平静,这下得注意提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