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曹子桓》 第1章 穿越 汉初平元年,八月,谯县曹府。 “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 一个幼童朝着窗外望去,远处天空云卷云舒,近眼院落芳草萋萋,他的脸上出现了本不该在这个年纪存在的忧愁。 他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亲要求自己背《三曹诗选》的场景,脑海中也逐渐浮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但又难以触及的身影。 “这就是恍若隔世吗?”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随即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曹丕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三年的时间了,按照这个时代落地即一岁的算法,过了今年十月他就要四岁了。 前世的曹丕以省文科状元的优异成绩考入了全国最优秀的学府,等着他的本该是充满希望的未来,可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在一场新生的足球比赛中,曹丕因为意外的头部冲撞而昏厥,待恢复意识后,他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兵荒马乱的东汉末年…… 曹丕觉得缘分确实很奇妙,就连穿越这种超自然的事情都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那个时代的曹操墓穴的发掘工作当中,曹丕前世所居住的曹家村经过了沪上一知名大学研究院的研究,被认定为是曹操的后人族群。 而当他来到东汉末年后,从曹操的后人变成了曹操的亲儿子,除了辈分上的提升,曹丕实在想不出什么说辞来聊以自慰了。 “丕儿,你在想什么呢?”曹丕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温柔声音,倏然打断了曹丕的思绪。说话的女子是曹丕的母亲卞氏,卞氏的怀中抱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小男孩,这是曹丕的弟弟曹彰。 卞氏出生于倡家,十四岁时父母双亡,她随着族人走南闯北,通过卖艺来维持生计,好在二十岁流离于谯沛时,被曹操纳为了妾室,才算结束了颠沛流离的苦日子。 “你和你父亲一样总喜欢盯着天空发呆。”卞氏哄着怀中啼哭的曹彰说道,“夫人让昂儿去拉些货物去你翁翁那里,你许久没出门了,这番与你大兄同去。” 卞氏所说的夫人是曹操的正妻丁氏,大兄则是曹操的长子曹昂。 原本曹丕对于曹昂是很厌恶的,因为曹昂的存在是曹丕在未来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在原本的历史进程中,曹昂意外死于宛城战乱,这才有了后来的魏文帝曹丕。 但比曹丕年长十二岁的曹昂却一直都很照顾年幼的曹丕,甚至在一年前的地震中救过曹丕的性命,这使得曹丕根本做不到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仇恨而敌视曹昂,遑论曹丕根本还没有做好在这个乱世之中建功立业的准备。 “娘,我现在就去找大兄。”曹丕欣喜地穿上鞋子朝后院跑去,曹丕在卞氏的约束下鲜有机会出府,他一直将出府视作观察这个世界的好机会。 “这孩子…也是个急性子…”卞氏望着曹丕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随后又看向自己怀中安然入睡的曹彰欣慰地笑了。 曹府比起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样的世家豪族自然是有所不及,但府中的仓库、门房、马厩等设施一应俱全,府内的仆从和护院也有三四十人,这些比起普通的百姓人家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曹丕一路小跑到后院,看见了曹昂正在与十岁左右的一对男女孩交谈。那男孩唤作曹铄,面色白皙,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女孩叫作曹芸,生的俏皮可爱,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曹芸、曹铄二人是孪生姊弟,曹操亡妻刘夫人在生下二人后留了病根,不久后就病死了,二人和曹昂一样都是由没有子嗣的丁氏抚养长大。 曹丕知道曹芸就是史书记载中的清河长公主,却对曹铄这个名字却感到格外陌生。为什么曹铄身为曹操的儿子在后世并不出名?史书上究竟有没有记载曹铄这个人?这些都是困扰着曹丕的问题。 “大兄,你就带上我,我想翁翁了。”曹芸对着准备驾车离去的曹昂撒娇道。 “你不是两天前才见过翁翁吗?我看你是嘴馋了,想吃街边的蜜煎了。”曹昂看着满眼期待的曹芸说道。 曹昂笑着将被看穿心事的曹芸抱入马车的货仓中,货仓中是一些大小各异的瓷坛瓦罐,曹芸看着这些坛坛罐罐玩心大起,开始翻找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来。 “芸儿,你不要乱动,车上有涂墙的石灰,当心被迷了眼睛。”曹昂叮嘱曹芸后便对着曹铄问道,“阿铄,你不一起去吗?” “大兄,我要在家中读书。季叔之前让我读的《谷梁传》我还未读完,改日再和大兄同去。”曹铄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曹昂的邀请。 “一天就知道抱着那些书简看来看去,真没出息。”曹芸撇了撇嘴,对曹铄的书呆子行径表示鄙夷。 “大兄,我也想与你同去,我好久都没出门了。”曹丕一路小跑到马车旁说道。 “卞姨同意了吗?她若是没同意,我可不能私自带你出去。”曹昂摸着曹丕的脑袋说道。 “大兄你放心,我娘同意了的。”曹丕拍了拍胸脯以示诚实。 “那就一起去。路上可要扶稳了,小心从车上跌落。”曹昂将曹丕抱入了货仓中叮嘱道。 曹丕连连点头,他最近一直在学习用毛笔写字,这对于一个用惯中性笔的现代青年来说十分折磨,这次出去终于可以久违的放松一下了。 “阿丕,你可要听大兄的话,现在外面的盗匪乱贼专门抓你这种顽劣的孩童。”曹芸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捏了捏曹丕略显婴儿肥的脸颊,“你若是胡闹,下次大兄就不带你出去了。” “我自然听大兄的话,阿姊也要听大兄的话,蜜煎吃多了可是会闹肚子的。”曹丕揉了揉被捏得快要变形的脸,他对曹芸的“蹂躏”很是不爽,于是连忙回怼道。 曹芸在口舌上落了下风,心想自己居然被一个三岁的孩童给教训了,自己一时还想不出反驳的说辞,便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曹昂准备稍许,便载着二人离开了曹府。曹丕第一次乘坐东汉时期的载货摩托,听着脚下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曹丕随便从杂物堆中拿起了一个小罐子,罐口被油纸和麻绳密封,麻绳的十字结下还插着一个木制标签,标签上用端端正正的隶书写着“石灰”二字。 “别乱动!你再乱动就揪你耳朵!”曹芸恶狠狠地对着曹丕说道。 “不动就不动!”曹丕摸了摸自己还有些酸痛的脸庞,默念着好男不和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至理名言…… 八月的谯县景色很是不错,沿路的墙垣上紧密的砖石组成了大家小户的外墙,雨水冲刷墙壁导致石灰脱落的痕迹还依稀可见,不时有鸟雀落在树枝或墙头上审视着匆匆的过客。 与后世钢筋混凝土所铸造的高楼大厦相较,曹丕还是更喜欢这种有年代感的建筑,这三年的时间让他过足了眼瘾,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没有手机、电脑和高科技产品的生活。 曹丕比起生活在底层的穷苦百姓无疑是幸运的,他从小就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读书识字,衣食无忧的健康成长,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吃穿用度的问题。 曹丕兄弟三人即将拜访的曹嵩就是在家族的荫庇下入仕,做官时历任要职,甚至在汉灵帝的卖官鬻爵的政策下买到了三公太尉的官职。现今,曹嵩在黄巾之乱的牵连下被罢免在家,成为了谯县最大的地主。 曹昂驾驶着马车,一路上与认识的邻里同族执礼问好,坐在货仓里的曹芸也不顾及形象,对着刚买的蜜煎大快朵颐,曹丕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试图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些故事来。 行人或忙碌,或悠闲,或神采奕奕,或愁眉苦脸,神态各异。 一个面容有些凹陷的中年男子引起了曹丕的注意,那男子腰间挎着一把刀,一直跟在马车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上的街坊邻居曹丕大都见过,这个中年男子却很是面生,他的穿着打扮看着也不像是谯县本地的庄稼汉。 虽说如今世道混乱,游侠商人带着刀剑傍身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一个拥有武器的陌生面孔还是让曹丕不由联想到黄巾匪盗。 曹丕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跟在车后的男子,那男子始终保持着坠在车后的状态,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曹嵩府的正门前。 曹丕正欲与曹昂说起跟在车后的古怪男人时,忽然察觉到身后的男子正在快步冲向马车,此时距离自己不过几尺的距离,曹丕从男人狰狞的表情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绑架?寻仇? 曹丕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双腿发软,他想要朝曹昂呼救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曹丕整个人都被恐惧的情绪主导,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那男子三步并做两步,很快就来到曹丕近身,驾车的曹昂听见了身后的响动,连忙转过身准备拔剑。 就在男子粗糙的大手即将接触到曹丕的一瞬间,曹丕用尽全身的力量猛然暴起。 第2章 石灰 曹丕操起手边的石灰罐狠狠地砸向男人的面部,那男子没想到一个稚童居然会朝自己攻击,一时间竟躲闪不及。 “嘭!!!” 一声爆裂的声响伴随着被微风扬起的白色粉尘呈现出了奇异的画面。 那男子额上鲜血直流,脸上沾染着的石灰粉尘被流下的鲜血染成可怖的血红色。男子眼睛中入了石灰,刺痛难耐,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破碎的瓦片划破了他凹陷的脸颊,就连曹丕的袖口都沾染了少许血迹。 “大兄,姊姊,快些闭眼。”曹丕背过身捂住了曹芸的眼睛,曹昂则跨步到弟妹身前,右手紧握着佩剑,左手也挡在面部以防石灰入眼。 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动了曹嵩府邸内的护院,众护院闻声后赶忙将地上的男子制服,连连向曹昂赔罪。 在护院的逼问下,曹丕得知男子是从雍州逃难而来,一路上变卖了所有的家当,此刻已经是身无分文。而在男子饥饿难忍时,恰巧看见了曹家兄弟一同出行,他便想劫持年龄最小的曹丕来讹些钱粮。 男子苦于路上的行人太多没有动手的机会,便一直尾随马车到曹嵩府门前才觅得良机,却没想到在即将得手之际,曹丕会突然朝自己发难。 曹丕听到男子的遭遇后心中有了些许怜悯,便让护院们用油给他清洗眼睛,并准备一些吃食,暂时将他先关押在门房之中,护院们虽有不解,但还是在曹昂的示意下照做了。 曹昂让护院们将马车拉到后院卸货,自己则带着曹丕和曹芸去拜见曹嵩。 “阿丕,你刚才是如何想到用石灰罐砸向那歹人?你早就知道那人要劫持你吗?你怎么不告诉我?”曹昂缓过神后对曹丕抛出了灵魂三问,曹芸也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曹丕。 曹丕擦了擦额头的灰尘,正要回答之时,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就看见了一路小跑而来的曹嵩,曹嵩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兄弟三人见到来人后一同行礼问好。 曹嵩早年间在汉桓帝的影响下信奉黄老道,如今白身后更是痴迷道学,乍一看还真有点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样子。 “身体无恙否?可知那贼人为何冲你们而来?”曹嵩显然已经知道了门口发生的事情,略有急躁地对着三人问道。 曹昂向曹嵩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曹嵩得知歹人只是临时起意,而不是有人刻意冲着自己的小辈便安下心来。 毕竟曹操在外征战多年,保不齐会有人动歪心思,此时的曹嵩已无心权位,更不希望有人来破坏自己儿孙满堂的幸福晚年。 “是阿丕朝那歹人砸了一罐石灰才将其制服的?”说话之人是曹嵩身后的年轻人,年轻人是曹操的弟弟曹德。 曹德在家中排行老四,家中老二老三早亡,孝顺的曹德一直未婚,替曹操分担起了照顾父亲的责任,曹昂等小辈也都以伯仲叔季的排名来称呼排行老四的曹德为季叔。 在得到曹昂肯定的回答后,院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曹丕身上,曹丕也差不多平复了情绪,随即回答道:“阿姊在出门前就说有贼人专抓顽劣小童,刚才那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随车后,他刚才冲向我的时候,我就拿起石灰罐砸他了。” “你知道石灰可迷人眼?”曹德心想一个刚启蒙的孩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一个中年男性,仔细思索后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曹丕在紧急关头自然没想那么多,只是随手拿起了手边的罐子朝着那男子砸去,并未深想石灰可以迷人眼的事情。 “出发前大兄就叮嘱过阿姊,我便是那时知道的。”曹丕思索后不要脸地回答道。 “此子聪慧过人,胆气出众啊。”曹嵩听着曹丕的回答后赞赏地说道,身后的曹德若有所思地盯着曹丕半晌,搞得曹丕有些心虚。 曹德随即让曹丕背诵启蒙读物《急就篇》的段落,曹丕记忆力超群,背诵几日前学过的课文自然是轻轻松松,曹德听后对着曹丕频频点头。 曹德将目光转向曹丕身边的曹昂,他想起了曹昂六岁时磕磕巴巴背诵《急就篇》的样子,同是一个爹,这小子怎么就只知道舞刀弄棒?曹昂感受到了曹德审视的目光,不好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翁翁,那个人会怎么处置?”曹丕想到被自己砸伤的中年男子问道。 “欲害我曹家子嗣,自然不能轻饶了他。”曹嵩冷哼一声,曹丕看着曹嵩略带杀意的面庞,知道那男子多半是没命活了,想要求情的话语也被曹嵩决绝的态度给顶回嘴中。 曹丕作为一个拥有着现代思想的青年,对于权贵动辄行私刑的现状深感无奈,曹丕很清楚许多百姓是因为吃不上饭才被迫当了流寇,而这些人最终也都难得善终。 曹丕思虑间,曹嵩已经命下人准备了吃食,汉朝的食物品类繁多,虽不及后世,但得益于西汉时期丝绸之路的开辟,主食、肉食、蔬菜、水果的种类也算丰富,自皇帝王公到平民百姓,宴飨之风盛行。 曹嵩带着一众小辈到了前厅,按照主次依次落座。汉朝人往常的用饭都是男女分食、人人分餐,不过在小规模的家宴中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曹芸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也就端坐在曹丕身边随着众人一起用餐。 片刻间食案上摆上了各种菜肴,婢女按照规矩将带有骨头的菜肴放在案左,无骨的肉放在案右,蔬菜放在用餐人的左手边,汤羹则放在右手边。对于这种繁琐的习惯,曹丕实在难以适应,没有桌椅的用餐更是让他颇感痛苦。 晚饭过后,落日的余晖刺得人睁不开眼,曹昂带着弟妹向曹嵩、曹德告辞离去。临走前,曹德还特意交待曹丕要认真学习,说自己会经常关注曹丕的学习进度,曹丕深感无奈,心想中学时代的月考也莫过于此。 “文超,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曹嵩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问着身边的曹德。 “聪慧有急智,稳重有胆气。”曹德给予了曹丕很高的评价。 “我觉得他很像儿时的孟德。”曹嵩缓缓说道,语气中满是担忧与思念,“也不知孟德如今在何处。” “阿丕像小时候的大兄?”曹德思考着曹嵩话语的用意,随后又满怀信心的说道,“大兄一定会诛杀董贼,还世道太平的,父亲你就不要担心了。” “太平吗?”曹嵩看着西下的夕阳陷入了沉默。 …… 马车沿着街道一路向西,阳光也愈发刺眼。曹丕躺在货仓中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不免感到后怕,今天若不是运气好,自己恐怕不会平安地躺在这里,看来做曹操的儿子也未必时刻安全啊。 “阿丕,你想随我习武吗?”曹昂忽然说道。 “大兄愿意教我?”曹丕听到曹昂的话后猛然坐起,习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就算学不到什么杀敌的本领,学些自保的手段也是不错的,哪个男孩子还没做过英雄梦呢? “你一直不说话便是在想今天的事情。”曹丕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曹昂能看穿自己的心事,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驾车的曹昂,“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后就不会害怕了。” “大兄当初是为什么想要习武的?”曹丕觉得曹昂说起习武之事的语气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于是好奇地问道。 “我想像父亲一样,保护身边亲近的人。”曹丕听着曹昂坚定的话语,回想起了这几年在曹府的时光,心中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也要学!我也要学!”曹芸打了个饱嗝,激动地冲着曹昂叫嚷道。 “不行,娘若是知道我教你习武会打死我的。”曹昂想起自己这些年挨过的打,便果断拒绝了曹芸的请求。 “大兄真偏心!”曹芸对习武也不感兴趣,只是凑凑热闹,看着曹昂没答应自己的要求只好做罢。 回府后,卞氏得知曹丕差点被歹人所劫的消息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曹丕劝慰了一个多时辰才安抚了卞氏激动的情绪。在卞氏的“逼迫”下,曹丕答应卞氏平日都会在家中好好读书,没有卞氏的同意不会擅自出门…… 曹丕虽然比起之前更加不自由了,但在曹嵩的刻意宣传下,谯沛之间流传起了少有急智曹丕的故事,曹丕成了闻名十里八乡的“童星”,风头一时无两。 但曹丕并没有因为名气的提升而沾沾自喜,他开始了早晨修文,下午习武的苦行僧式的生活,俨然成为了东汉末年年纪最小的“体育生”…… 第3章 李女 九月,橙黄橘绿,金风送爽,谯县久违地避开了旱灾和蝗灾,百姓在田间忙碌,曹府上下一片祥和。 曹丕满身臭汗地躺在院中休息,这些天随着曹昂习武,让他原本无趣的生活变得很是充实。 卞氏本不想让曹丕这么小就吃苦,可曹丕后怕于那日的遭遇,对提升自己的自保能力有了一种执拗的渴望,再三坚持下,卞氏也只能顺着曹丕的意愿了。 “公子,夫人喊你去用饭。”曹丕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女声,声音的主人是卞氏的婢女李女,一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的小姑娘。 东汉时期,寻常百姓对于孩子的起名没有那么多讲究。很多人家的男孩就直接以排行来命名,女孩就直接在姓后加个“女”字就当成名字,李女即李家的女孩。 “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去。”曹丕说完后擦了擦脸上的汗,心想这秋老虎真是毒,不到一个时辰脸上便火辣辣的。 一顿晚饭在卞氏无微不至的唠叨中度过…… 饭后,曹丕回房躺在榻上回忆着曹昂今日所说的动作要领,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尖叫,曹丕赶忙起身查看,发现李女晕倒在院中的花坛边,有一唤作张女的婢女正在呼救。 院中的动静同样惊动了卞氏,卞氏赶来后让几个婢女把李女抬回了房中,她让张女去府外寻个医工来。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张女的引领下而来,老者也姓曹,是附近最有名的医者。 老者一番诊断后说李女是因为饥饿才导致的眩晕,只需在李女醒前喂些米粥,醒后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曹府一直待下人不错,众人也不知道李女为什么会因为饥饿而晕倒,卞氏询问左右婢女,婢女们也都不知情。 一日后,卞氏唤来了从昏迷中苏醒的李女询问,得知李女的父亲近日卧病在床,李女省吃俭用是为了给父亲凑些汤药钱。卞氏为李女的孝顺所感动,便送给了李女一些绢帛充作银钱,并让李女回家去照顾父亲。 李女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不停感谢,待李女走后,卞氏慢慢从难受的情绪中脱离,感叹着世道无情。曹丕知道自己的母亲在遇见曹操之前也是颠沛流离的可怜之人,李女的遭遇或多或少会让卞氏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 李女紧紧地抱着绢帛,一路小跑回了自家院中,李家院子是用土墙围成的,屋子是一堂二内的简单布局,墙壁上满是残破的痕迹。 “阿父,我回来了。这些天你身体好些了吗?”李女推开了屋门,榻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正是李女的父亲。 “这几匹绢从哪来的?”李老看着李女怀中的绢帛,艰难地支撑起身子询问道。 “是夫人赏赐给我的。”李女双颊泛红,回避着李老的目光。 “你可别唬我!你主家虽然待你不错,但怎会赏赐你如此贵重的东西!这些东西莫非是你从主家那里偷来的?”李老说到此处便怒火窜升,咳嗽连连,委屈的李女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一边抚着李老的背,一边说起了自己在曹府的遭遇。 李老听到女儿的讲述后,知道自己错怪了女儿,用粗糙的手擦去了李女眼角的泪珠,感叹道:“都是为父的不好,让阿女受苦了。主家的恩情一定要记在心上,我一会自去找曲家子换些药就是,余下的绢帛等着你成婚时再用,大府人家事务繁多,你且回去。” 李女揉了揉自己红肿的眼睛,叮嘱了李老一番后便回曹府去了。 李老待女儿走后,拿起一匹绢颤颤巍巍的向院外走去,脑海中都是曾经在凉州和同袍抗击羌人的场景。李老感叹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袍泽都埋葬他乡,而侥幸存活的自己如今也成了多病多疾的老朽,幸好自己还有个乖巧孝顺的女儿陪伴,自从脱离战乱来到谯县后,生活也算是渐渐步入了正轨。 就在李老踏着蹒跚的步伐回忆过往时,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给盯上了。 马三是周遭出了名的无赖,成日好吃懒做,每日除了与同道中人博戏,便是以调戏良家女子为乐。 马三今日无聊闲逛时,恰好看见了抱着绢帛回家的李女,一个婢女哪来的这些贵重财物,莫非是做了哪个大户公子的妾室?想要一探究竟的马三躲在院外,待李女走后看见李老走路不利索的样子,随即起了歹念。 夜晚,月明星稀。 李老依稀听见了房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多年当兵的警觉感提醒他家中进了贼,李老从枕边拿起防身的短刀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摸去。 李老起身的声音同样惊到了精神紧绷的马三,马三双腿开始有些哆嗦,双手也不自觉地发抖,一时僵在了墙角。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窗外的月光照射在李老的面庞,李老捏紧了刀柄向马三捅去。 马三反应很敏捷,他闪身躲开李老的刺击后想要夺门而出。李老一击未成,立刻反握刀柄,自上而下朝马三后心刺去,马三没想到李老的攻击来得如此凶狠,心一横,回身一脚踹在了李老的胸口。 李老的头撞在墙壁上发出了闷响,鲜血直流,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马三借着撒入房中的月光,看见李老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顿时就慌了神。 马三鼓起勇气后,用不住颤抖的食指去探李老的鼻息,却发现血泊中的人已没了呼吸,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他在屋中翻找一番后匆匆而逃。 …… 清晨,大雨瓢泼而下。 身着蓑衣的百姓在田间劳作,脸上难掩喜悦,言语间都在感谢上苍的庇佑,地里郁郁葱葱的麦苗肆意汲取水分,渐渐生长。 “昨日天气还好好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曹丕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望着窗外自言自语。 话音未落,曹丕听见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透过窗户看见李女发疯似的朝着院外跑去,曹丕觉得奇怪便来到卞氏房中询问。 “李女家的邻居刚才给她带话,她家中遭了贼,父亲被贼人给杀害了。”卞氏叹了口气说道。 曹丕敏锐地想到李女刚从卞氏这里得到一笔财物,随后父亲就被杀害,这其中必有蹊跷,而最有可能得知李女骤得钱财的恐怕就是李女的街坊邻居了。 “娘,我认为那贼人定是李家的邻居街坊,昨日李女抱着绢帛回家,极有可能让贼人给瞧见了。”曹丕对着卞氏说道。 “这些事情不由你我操心,自有亭中的求盗捉拿凶手,你也不要擅自推论,快回屋读。”卞氏对于曹丕的推论不置可否。 曹丕听到卞氏的话后,知道自己的母亲无心关注凶手是谁,只是对李女的遭遇感到怜悯,曹丕便不再多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读书去了。 到了傍晚,雨势没有要消减的意思,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低沉的雷鸣轰隆之声,曹丕正和卞氏吃晚饭时,张女快步走来对着卞氏说道:“李女回家后自尽了!求盗现在在厅中请夫人一见。” 卞氏在听到张女的话后起身时猛地踉跄,张女赶忙上前搀扶,曹丕从卞氏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慌乱。 曹丕跟着卞氏来到了厅中,丁氏与曹昂也在厅内,一个健硕的黑脸汉子自称是亭中求盗,他说起了李女回家后的事情。 李老之死是今早给李老送药的曲姓男子发现的,邻居知李女在曹府做事,便遣人送信让李女回家。李女赶回家后看到了父亲的尸体崩溃大哭,随即就用地上的短刀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众邻居根本来不及阻止李女的自杀。 李家是外来客居之人,周遭没有亲戚朋友,众人凑不齐也不愿凑发丧钱,邻居们商议后便让求盗来曹府求些丧钱。 卞氏听着求盗的讲述早已眼角噙泪,曹丕赶紧掏出怀中的手巾递给卞氏,卞氏擦完泪后,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丁氏。 丁氏知卞氏心软,李女又是卞氏最亲近的婢女,平日里卞氏对自己也是恭恭敬敬的,从未忤逆过自己,她便让下人拿了些钱财交给了求盗。 求盗拿到钱财后正要离去,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曹丕对着求盗说道:“我母给予李女的绢帛可还在李女家中?” 求盗回头看到稚嫩的曹丕,想起了传言之中少有急智的孩子,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对着曹丕回答道:“李家一直都比较困难,刚才我们凑钱时也没有从他家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什。你说的绢帛之事我倒是未曾听闻,想来是被闯入家中的贼人盗走了,李家确实有被贼人翻动过的痕迹。” “所以昨日见过李女回家的人就很有可能知道绢帛之事。”曹丕一语中的地点明凶手的作案动机。 求盗被曹丕的话语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孩童仅凭只言片语就可找到这桩凶案的关键,可自己又何尝不知呢?那马三昨夜便来到自己家中告诉了自己凶案的全部真相,自己的妻子是马三的姐姐,在妻子妻弟的苦苦哀求下,自己最后还是收下了那些绢帛…… “阿丕,此事你就不要多言了,求盗自有公断。”丁氏觉得一个幼童对着朝廷官员说查案的事太过奇怪,便出言制止了曹丕。 一旁的卞氏也扯了扯曹丕的袖子,曹丕明白自己刚才的所言所行有些无礼,便拱手不言。 求盗道谢后便离开了曹府向李家赶去,暴雨愈发势大,轰隆声也仿佛近在咫尺,求盗即使身着蓑衣蓑帽隔雨,脸庞之上还是沾满了雨水。 第4章 弹棋 次日,大雨过后,九月的热气反倒消散了一些,待到下午时分,曹丕一如往常地在后院与曹昂习武。 “阿丕,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还在想昨天的事情吗?”曹丕今日的动作频繁出错,所以曹昂才会有此一问。 “大兄,我没事的,我们继续。”曹丕从水桶中舀起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来抵御自己的困意。 “这样练没有什么效果的,今日就到这,明日我们再继续。”曹昂看着曹丕疲倦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可对于李女的事情自己也无能为力。 “大兄觉得杀害李父的凶手能找到吗?”曹丕思考了一晚上还是对李女的事情耿耿于怀,因为年龄的关系,曹丕自己不便去寻找凶手,他也更不会天真地寄希望于不靠谱的汉家官吏。 “李家是外乡人,若这几日查不到凶手,那便作罢了。”曹昂思索片刻后对曹丕说道,“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这种案子一般都是草草了事。” “外乡人与本地人都是大汉的百姓,百姓与百姓之间有何区别?”曹丕知道曹昂说的是现实,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李父在谯县既没有亲属又没有好友,李女自尽后连苦主都没了,求盗才不会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曹丕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曹昂的话语给扼杀,曹昂看着曹丕闷闷不乐的样子,想到了让曹丕暂时忘记烦恼的主意。 “阿丕,我来教你玩弹棋。” “弹棋是什么?”曹丕从未听说过弹棋,对于东汉末年的游戏消遣,他只知道博戏和投壶。 “走,咱们去找阿铄和芸儿一起。”曹昂一把抱起曹丕向着曹铄与曹芸的房间走去,曹铄本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玩乐之上,结果硬是被曹昂和曹芸拽到了院中。 弹棋是西汉末年流行于皇宫权贵之间的游戏,自光武帝刘秀起义后流入民间兴盛。 曹昂从房中取来了一个约两米长的拱桥形的正方形木制棋盘,拱桥的坡度不大,盘面光滑,中心有一黑色圆点,拱桥的两端平面刻有两条黑色直线。 曹昂从棋盘下的暗格中拿出了六对黑白双色的木制棋子,棋子底部被磨得略微粗糙,以此来增加摩擦力。 曹昂递给曹丕一条手巾,将黑白棋子分色后放在黑线两侧,对着曹丕解释起了弹棋的规则:“对弈双方用手巾依次击打棋子,双方交替击打,最后看离盘面中心最近的棋子,那个棋子的拥有者便是赢家。” 曹丕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东汉时期的弹弹珠吗?曹丕自诩曾是村中玩弹珠玩得最溜的小学生,区区弹棋自然也不在话下。曹铄和曹芸都知道规则,曹丕就自告奋勇地准备和曹昂来玩一把。 曹昂执白先手,他用手巾轻轻一拂,白棋缓缓沿坡面而上,最后停在了朝向曹昂的斜坡上,棋子距离中心点不过半尺。曹丕心想这个游戏应是后手占优,只要能用自己的棋子破坏对面棋子便大概率能赢。 曹丕思索后便看准了曹昂的白棋,攥紧手巾用力地抽击在自己的黑棋上,黑棋瞬间滑出,沿着拱桥的坡度飞出了棋盘,堪堪从曹芸的耳边擦过。 “曹!!!丕!!!”曹芸顿时怒不可遏,双颊气得涨红,一伸手便揪住了曹丕脆弱的耳朵。 “阿姊,我错了!阿姊,我错了!”曹丕感受到耳朵传来的剧痛,赶忙向曹芸认错。 “好了,好了,别闹了。”曹昂拉开了曹芸的手,对着曹芸安慰道,“阿丕是第一次玩,芸儿你别生气了,大兄明日给你买些米糕。” “哼!”曹芸想到街边的美味顿时消了气,曹丕回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曹铄,未曾想到一向矜持的曹铄此刻正在捂着嘴偷笑。 “阿丕,击打棋子不能用蛮力,而是要使巧劲。”曹昂对着曹丕教学道,“你且看兄姊们玩两局。” 曹丕观察了几局后,对弹棋这项游戏逐渐产生了兴趣,策略、技巧和运气都会决定弹棋游戏的胜负。 曹丕发现曹昂、曹铄、曹芸三人玩弹棋的特点各有不同。 曹昂总是将自己的第一子先停留在靠近自己的拱面上,随后四子来击打对手的棋子,无论先后手的情况,最后一子通常来防守对面的进攻,这是一种比较稳健的方法,曹昂击打棋子比较熟练,鲜有失误。 曹芸则比较简单直接,和曹丕所想的一样,就是以自己的棋子来破坏对手棋子的落点。这种玩法有时会取得奇效,出现一子破多子的情况。但若是先手,曹芸的第一步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曹芸基本上都是靠后手取胜。 曹铄的策略让人很难捉摸,时而激进,时而保守,曹铄每次出手前总会思考很久,急得曹芸连番催促,曹铄最大的特点就是奇招频出,总是用最后一子来扭转战局,本来看似对手稳赢的局,曹铄总是用不可思议的多子连碰而获胜,看得曹丕惊讶不已。 曹丕边练边学,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击棋技巧后便再次与曹昂对弈。 这次是曹丕先手执白,曹丕模仿曹昂的策略,将棋子击打至靠近自己的拱面上,曹芸在曹丕击棋时连忙闪身躲避,曹铄也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生怕曹丕再来一个“大力出奇迹”。 曹昂如法炮制,棋盘上黑白两子隔着中心点相对,离中心点都是差不多的距离。 曹丕犹豫片刻,利用出手的白棋撞击盘面上的白棋,盘面上的白棋受力后滑过中心点停在曹昂的黑棋前。曹昂若要进攻就要用一两枚黑棋来化解,曹丕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曹昂的选择倒是出乎曹丕意料,曹昂出手的黑棋精准地打飞了曹丕躲在拱面后的白棋,停在了白棋之前停留的位置,曹芸连连拍手叫好,脱离棋盘的棋子则变成了废子出局。 曹丕和曹昂接连出棋抢占中心点周围的区域,盘中的局势瞬息万变,就连一向活泼的曹芸也都闭口不言,安静地看着棋局。 “妙啊!妙啊!”突兀的赞叹声打破了几人沉默的氛围,曹丕回头看到了曹嵩正在笑眯眯地站在几人身边,而一众兄弟都太过沉浸在棋局中,并没有发现曹嵩的到来。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曹嵩摆了摆手,像个孩子一样蹲在棋盘旁等着看两人对弈。 此时的棋盘上曹丕和曹昂各剩两棋,曹丕的白子更加靠近中心圆点,二人都剩下最后一次出棋的机会。 曹丕弹出最后的白棋,出手的白棋不但击飞了曹昂的黑棋,三个白棋还在棋盘上呈“品”字形的防守态势,牢牢地占据着中心点周围的区域。 就在曹丕得意时,曹昂最后的棋子带着旋转倏然击出,接连击中了曹丕的两枚白棋,被击中两枚白棋都飞出棋盘外。黑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旋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和曹丕仅剩的白棋离中心点同距的位置,几人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裁定。 “我看此局当是和局。”曹嵩在一旁看得起劲,此时也当起了裁判,对着曹昂与曹丕二人说道。 “听翁翁的。”二人站起身对曹嵩行礼,曹嵩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 “翁翁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你忽然说话可吓了我一跳。”曹芸嘟着嘴对曹嵩不满地说道。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在这儿站了半天也没人搭理我。”曹嵩对着撒娇的曹芸笑着说道,心想刚才曹昂与曹丕二人对弈的场景像极了曾经的曹操与曹德,那时的自己也会为了他们的棋局情不自禁地叫好,如今的曹丕、曹昂与那时的曹操、曹德如出一辙。 “翁翁今天来府里是因为想芸儿了吗?”曹芸一直都很期待曹嵩来府中,因为曹嵩每次都会给曹芸带很多美味的零嘴小吃。 “翁翁是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的,都随我来。”曹嵩说罢后,径直向前厅走去,几兄弟也趋步跟随。 “阿丕,你学的可真快啊,下次我可就赢不了你了。”曹昂凑到曹丕身边对着曹丕夸赞道。 “大兄下次可别让我了。”曹丕知道曹昂为了让自己走出烦闷可谓是煞费苦心,心中对曹昂这个哥哥更加多了几分尊敬。 第5章 董大 众人跟随曹嵩来到了前厅,丁氏、卞氏和曹德也都在厅中等待。曹嵩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曹操将在年底返回谯县,曹府众人听闻后皆欢喜不已。 初平元年即西元190年,是历史上极为精彩的一年。 正月,关东各州牧郡守纷纷起兵,以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讨董联军初露峥嵘。 二月,在讨董联军的威胁下,董卓挟汉献帝刘协西迁长安,废帝弘农王刘辩被董卓手下李儒用鸩酒毒死。董卓驱使雒阳百万百姓与朝廷官员一路西行,火烧雒阳,伤者死者不计其数,雒阳城中的宫殿、官府和民居皆在火海中化作灰烬。 时任奋武将军的曹操与破虏将军鲍信欲抢占成皋关,在荥阳遭遇了董卓麾下将领徐荣,大战过后险些丧命。鲍信弟鲍韬与张邈麾下大将卫兹战死。卫兹曾经在曹操陈留起兵时鼎力资助,他的死讯给了曹操很大的打击。 曹操兵败撤军之后,看到袁绍等人不思进取,关东诸侯筑高台,每日把酒言欢,曹操心中自是愤懑不已,曹操不甘心地屡次提出建议也均未得到袁绍的采纳。而袁绍不仅没有进取之心,还起了立汉室宗亲幽州牧刘虞为帝的想法。忍无可忍的曹操看出了会盟众人无法成大事,便心灰意冷地退出了会盟。 曹丕听闻曹操不日抵达的消息也很是开心,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曹操是自己最有力的依靠,曹丕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具有争议和传奇色彩的奸雄,而这个人恰好还是自己的父亲。 众人从激动中缓过神后,曹德开始考校曹丕和曹铄的一些经史方面的内容,曹丕只能堪堪回答,而曹铄向曹德请教的许多问题曹丕还从未涉猎,曹丕正好借此机会旁听学习。 天色渐暗,曹嵩与曹德准备离开,曹丕等人一路相送到府门,听到了门外嘈杂的声音。众人近前一看,一中年男子带着一个束发少年正和曹府的管家争执不休。 曹嵩询问管家后得知那中年男子是想把自己的儿子卖入曹府,而管家做不了这个主,他也不能让陌生之人随意面见自家主人,所以才有了此番争执。 那中年男子姓董,是河东郡而来的难民,董卓撤入长安时一路烧杀抢掠,董姓男子便带着儿子逃难到了谯县。董姓男子说自己在路上花费太多,实在无力抚养儿子,便询问到曹府来,想卖掉自己的孩子换些银钱。 汉朝卖子之事并不稀奇,但逢天灾兵乱,普通百姓为了一口吃的卖子卖女的情况屡见不鲜。 曹嵩听后也知百姓生活不易,便让管家去库房支些银钱,将那少年买下做为曹昂的随从,那中年男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那男孩名叫董大,身上的衣服打满了粗糙的补丁,裤脚被磨的破破烂烂,看着比较精壮,是个典型的农家儿的身材。董大的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想必他是得知自己的命运后哭闹不从,最终被父亲强行带来的。 曹昂看着董大可怜,便在曹嵩的示意下带着董大去后院收拾洗漱去了。董大看着父亲跪在地上卑微感谢的模样,眼角挤出眼泪,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最后无力地被曹昂拉走了。 曹嵩与曹德乘车而去,曹丕看着地上的男子不免有些厌恶之情,便随着曹昂一同离开了。 曹丕从董大畏手畏脚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局促,不知董大在被卖之前,被迫做了什么样的思想建设。 曹昂拿出自己的衣物带着董大洗漱去了,曹丕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曹府门口。 “怎么还不走?难不成你还嫌少。”管家倨傲地说道,“我家老太爷心软,这些钱买下你儿子还有富余,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管事的,商量个事行吗?”董父擦了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铜簪子,“这是孩子他娘的遗物,还请转交给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管家不耐烦地从董父手中拿过簪子,“别磨唧了,快走。” “劳烦你帮我把这些钱也转交给他,马上要过冬了,给那孩子做件冬衣应该够了。”董父把曹嵩给他的银钱全部交给管家,说着还从怀中摸索出几个董半株钱,“还有这些也给他,多谢了。” 董父在管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离开了,管家被搞得不明所以,心想今日真是遇上怪人了,卖儿子不要钱倒贴钱的人还是头回碰见。 董父离开曹府后朝着野外走去,腹中咕咕的声音让他愈发难忍,董父的脸色变得惨白,还时不时地从喉咙中咳出血来。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走到一处残破的草棚旁才停下,他对着棚中吃力地喊道:“我回来了。” 屋子中没有人回应,董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艰难地躺在了棚中的草席之上。 夜色渐浓,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董父干涸的眼睛中逐渐失去了神采,沉沉地睡了过去。 …… 董大洗漱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地方睡的董大就只能和几个家丁在一起先凑合一晚。董大躺在榻上彻夜难眠,明明历经千难万苦来到了谯县,为何父亲还要把自己给卖了,当时再困难的时候父子二人也都一起挺了过来。 董大听着周边此起彼伏的鼾声,心中下定了决心。他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爬起,穿上鞋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又将房门轻轻地掩上。董大按照记忆来到院墙旁,眼看四周无人,他快速爬上院墙借着夜色快步离去。 董大一路快跑回到了草棚,看见了躺在草席之上再也醒不来的董父,他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嘴唇被牙齿咬得殷红,捏紧的拳头上传出骨头作响的声音。 董大在董父的遗体上摸索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董大将董父的遗体抬到了草棚外不远的树林中,从茅屋中找来之前的人家留下的已经吃灰的铁镢头。 董大用镢头在一棵榆树下挖了一个坑,镢头挖到一半断了,董大就用双手去挖,即使手上满是鲜血他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董大简单地埋葬了董父后,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头,他沿着小径走到一条溪流处,处理了一下手上的血迹,心中的怒意骤升。鸡鸣天亮,董大回到草棚中寻出一把短刀藏在袖中,向着曹宅的方向走去。 …… “人不见了?”丁氏不可思议地问着曹昂,她知道在曹嵩的干预下自己的儿子收了一个随从,没想到那刚买来的随从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府中消失了,“看来这银钱是被那父子二人给骗了。” “夫人,昨日那男子走之前把钱全部还给我了,说是给那孩子做件冬衣。”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把怀中的铜簪子拿了出来,“还让我把这簪子交给那孩子。” 丁氏和曹昂面面相觑,也不知董父究竟要做些什么,厅中的曹铄和曹丕若有所思。 “找到了!找到了!”厅外传来了佣仆的呼喊声,两个护院押着董大来到厅中,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夫人,这小贼刚才在院中鬼鬼祟祟的,这刀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护院说罢,指了指手中的短刀。 “你们这些贼人害我父亲!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董大正在变声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他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开护院的束缚。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家人与你父昨日初见,怎么会害你父亲?”曹昂看着董大恨意滔天的样子,不解地问着董大。 “我父亲好几天没吃饭了,若不是你们诓骗我父亲,不给我父亲钱粮,他怎会饿死?”董大歇斯底里地对着曹昂怒吼。 众人没想到昨日还见过一面的董父居然饿死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曹丕明白了董父的良苦用心,瞬间心生敬意。 “昨日你父亲离开时便将钱还给管家了。”曹铄让管家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并让管家把簪子交给董大。 董大看见簪子后安静了下来,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曾几何时,董大和他的父母过着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平淡日子,但随着董母不幸病故和董卓开始西迁长安,董大和董父就开始了无休止的逃亡生活。 前几日,董大对卖掉董父卖掉自己的决定感到难以理解,如今董大看到这个簪子后,逐渐明白了父亲的真正用意。 “你父亲是想让你过得更好。”曹铄看着沉默的董大淡淡地说道。 …… 董大正式成为了曹昂的跟班,曹昂在询问后才得知董大还不满十五岁,束发只是董父为了把董大能够卖掉所做的虚假营销。 曹昂本想让丁氏重新正式地下葬董父,却遭到了董大的拒绝,董大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不假借他人之手独自做到这件事情。 曹昂平日里对董大很关照,曹丕在修文习武方面也有了一个大龄的同学,而董大在得知府中主人是追击董卓的曹操后,对于读书和练武之事变得更加地刻苦。 …… 清晨,谯县县门外。 一个矮个的黑脸汉子穿甲戴盔,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胖男孩朝着县门走来。那胖男孩的手里攥着一把木剑,看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好久都没回来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嘛。”黑脸汉子带着胖男孩走进了县门,环顾四周后自言自语道。 “阿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我今日还想骑马。”那个胖男孩好奇的张望着四周奶声奶气说道,说罢后将手中握着木剑攥得更紧了一些。 “今日我们要回家了,明日为父再陪你骑马。”那黑脸汉子哈哈一笑,拉着胖男孩朝县中走去。 我曹孟德回来了! 第6章 曹操 “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曹操看着路边枝叶密密匝匝的樟树,无故生出一股悲凉的情绪。 “阿父,你怎么了?”曹操不经意间松开了拉着胖男孩的手,胖男孩吮着手指对曹操问道。 “没什么,阿真,我们回家。”曹操想起了与故友卫兹曾说过的壮语豪言,逐渐从感伤的情绪中恢复正常。 胖男孩挥舞着手上的木剑,时而发出奇奇怪怪的拟声词来,木剑上的流苏随着男孩的动作摇曳婆娑。 …… “咚咚咚~咚咚咚~” “丕儿,起床了,今日是你父亲回来的日子,你快起来收拾一下。”卞氏敲着曹丕的房门,对着房间内还处于朦胧状态的曹丕喊道。 曹操要回来了? 曹丕猛地从榻上坐起,肌肉的酸痛感和撕裂感疼得他龇牙咧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撑着案几站起身来。 “早知道昨天就不装逼了,自己这个小身板还是不能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锻炼。”曹丕快速穿好衣物,洗漱一番后,跟着门外的卞氏一起向府门方向走去,卞氏怀中的曹彰仿佛也知道了曹操归来的消息,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今日的曹府门前空前热闹,除了曹操的儿女妻妾,府中的管家护院外,曹操的弟弟曹德也早早来到了府门前等候,而曹嵩因为几日前吹了冷风身体不适,所以没有亲自来迎接曹操。 “父亲怎么还不回来,这么早就起来,我都要困死了。”曹丕在府门前眺望,一旁的曹芸嘟着嘴说道。 曹芸刚嘟囔完,远处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孩渐渐走来,人影越来越近,最后清晰地出现在曹丕面前。 好黑的脸啊…… 曹昂看着曹操的甲胄戎装满是羡慕和向往的神情,丁氏看见了曹操拉着的胖男孩后,与身侧的卞氏对视了一眼。 “父亲!”曹芸飞快地跑向曹操,曹操一把抱住曹芸,将曹芸举起后转了个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昂儿都长这么高了……” “芸儿,快放手,别揪我胡子……” “铄儿,你怎么总是板着个脸,为父回来了,你倒是笑一笑啊……” “夫人,我回来了,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让我抱抱彰儿,彰儿会叫我阿父吗……” “文超,你怎么还没成婚?过些日子大兄给你寻个端庄贤惠的女子成婚……” 曹操与众人一一问候,丁氏对着胖男孩仔细打量,曹操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得忍俊不禁。 “这是阿真,是邵弟的儿子。邵弟病死后,弟妹一直拉扯着阿真长大,前些日子弟妹也走了,我便让妙才把阿真接到了我身边。”曹操指着身旁的小胖墩说道,“阿真以后就是我的儿子了,反正也不用改姓,大号还叫作曹真。” 曹操说罢后,曹昂拉着曹真介绍起了家中的众人,曹操将目光转向了曹丕。 曹丕曾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父子相见的场景,也思考过自己与曹操的相见时会是何种情绪,自己已经习惯了称呼卞氏为母亲,却还从来没对着曹操本尊以父子相称。 “父亲。”曹丕看着曹操的大黑脸生硬地说道。 “丕儿,你怎么和铄儿一样,叫个父亲还不情不愿的。”曹操看着曹丕,对这个完全不了解的孩子上下打量着。 “丕儿与夫君接触得少,所以会有点陌生。”卞氏哄着刚从曹操手里接过的曹彰,对着曹操有感而发,“丕儿平日里还是很活泼的。” “是我的不对,是我陪你们太少了。”曹操哈哈一笑,抱起曹丕向府内走去,曹操的胡子扎得曹丕生疼,曹操又在不经意间压到曹丕敏感且酸痛的肌肉,曹丕在二次伤害中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父爱。 众人随曹操来到了前厅,一场不那么正式的家庭会议召开了。 “如今董贼挟持天子西逃长安,各地的刺史州牧都各怀鬼胎。我们曹家要苟全于乱世中,手中必须要有兵士自保,单靠现在的家兵还远远不够。”曹操坐在正席上说道,“我与元让、子廉他们商量过了,年底就动身去扬州募兵。” “父亲,你怎么又要走?”曹芸嘟着嘴巴,对曹操的不顾家的行为表达了不满。 “为父是有正经的事情要去做,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说为父还要在家中待一段时间呢,不是马上就要走。”曹操对着撒娇的曹芸解释道,曹芸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开心地笑了。 “你打我,我打你,这纷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谯县的灾民越来越多了。”曹德叹气道。 “文超,如今的世道就是利益纷争,你不想伤害别人,可架不住别人想要伤害你。”曹操听出了曹德的顾虑,随即回答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卷入其中罢了,对我而言每日读读书便挺好。”曹德随着曹嵩见过了太多天灾人祸,没想到自家也要在这个乱世泥沼中越陷越深。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我这几年经常在外面完全顾不上家人,我想让你给孩子们讲经教史。你曾在太学苦读,还在康成公门下学过经,教这些孩子应该不成问题。”曹操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愿从事杀伐之事,教书育人对于曹德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曹操所说的康成公就是鼎鼎大名的郑玄郑康成,郑玄曾跟着大儒马融求学,在外游历数十年,融合了古文与今文两种学说的优点自成一派。 郑玄其人对于经文的细节很考究,且其人不慕名利,多次拒绝了征辟,一心只求讲学,是汉末年间士人的楷模,也是整个汉代的经学大师,曹丕没想到自己的叔父曹德居然还有这么光辉的履历。 “好,这是我喜欢的差事。”曹德对于曹操的安排很满意,这样不仅可以帮助到曹操,还能远离兵伐诡斗之事。 “父亲,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直保持安静的曹铄忽然开口道。 “有什么问题就说。”曹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少年老成,颇有小弟曹德的风范,看人想事都比较全面。 “父亲去扬州募兵,扬州和咱们谯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那些扬州兵会舍家弃子渡江来到中原吗?”曹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如今的中原各地皆有豪族、世家、太守和国相掌握这些当地的兵员,扬州远离纷争之地,百姓苦于山越骚扰,生活也得不到很好的保障,只能姑且一试了。”曹操对曹铄的远虑感到欣慰,于是耐心地回答道。 曹丕听到二人的对话后,对曹铄的思虑周全感到佩服,大汉王朝不同于科技发达、交通便利的二十一世纪,普通人对于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有很多的选择。汉朝人普遍都有浓厚的乡土情节,去很远的地方募兵确实需要考虑兵士的思乡情节。 曹操说完正事后,厅中严肃的气氛稍稍缓解,曹操便与家人们闲聊了起来。 “文超,你给昂儿取字了吗?”曹昂如今已经束发,与同辈交往谈话称呼名字颇为不便,于是曹操询问起了一旁的曹德。 “未取。”曹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对着曹操说道,“兄长,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现在给昂儿取一个表字。” 取表字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字不仅要与名的释义相近相同,还要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取字倒没有一定的年岁要求,若是有了社交的需要,为了让别人方便称呼,表字的社交属性就会发挥作用。 “昂,望欲有所庶及也。我看不如叫子修如何,希望昂儿可以修行修志,为我们曹家建立功业。”曹操对于大儿子曹昂有着很高的期望,他希望曹昂可以修养德行,培养珍贵的品格。 “父亲,我也要取字。”曹芸看着曹昂有了属于自己的表字后十分眼馋,便不停地叫嚷道。 “为父帮你想想就是。”曹操心想自己如今也算一方诸侯,父亲曹嵩也曾官居太尉,家中幼童早些取字也无不妥,看着活泼可爱的曹芸说道,“乐而忘忧,我看叫萱君好了。” “父亲也给阿铄取一个。”曹芸对于自己的表字很是满意,便拉着有些疲倦的曹铄说道。曹铄与曹芸是双胞胎姊弟,曹芸有了表字,曹操自然也得给曹铄起一个。 “我看取灼字好一些。”曹操沉吟半晌后说道。 “《楚辞》中有云‘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昭字比起灼字更显宏大,也更内敛一些。”曹德否定了曹操的想法。 “那便依文超所言,铄儿以后便以子昭为表字。” 曹操话毕,管家将早饭端了上来,曹府众人便一同吃了个“团圆饭”。曹操吃完饭后准备与曹德动身去拜见曹嵩,临走前曹操特意让曹真和曹丕跟随自己一同前往。 “丕儿,你快随你父亲去。”卞氏拍了拍曹丕的手微笑地说道。 卞氏知道曹操将曹丕带在身边是他想要了解曹丕所释放的信号,而曹丕如此聪慧,还有少有急智的美称,卞氏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了信心,丕儿一定会得到夫君的喜爱。 曹丕告别卞氏后,便跟着曹操坐上马车向曹嵩府去了。 第7章 父亲 “阿父,兄长与阿姊都有了表字,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曹真紧紧抱着怀中的木剑对着曹操问道。 “等你和丕儿长大些,我与你季叔便给你们取字。”曹操哑然失笑,瞥了一眼身旁发呆的曹丕说道。 “真儿可有启蒙?”曹德看着发福的有些不像四五岁孩童的曹真问道。 “未曾。真儿这些年一直都是弟妹一个人照顾,弟妹忙于生计,有些事情很难顾上。”曹操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失落,“丕儿呢?” “丕儿与那时候的子昭一样聪慧好学,现如今他在谯县的名气可比子廉大多了。”曹德笑着说罢,便对着曹操说起了曹丕如今的学习状况和砸石灰罐自救的故事。 曹操听完后很是惊讶,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曹丕如此优秀,曹德随即让曹丕背诵了一些《急就篇》和《仓颉篇》中的段落,曹丕都轻松地背诵了出来。 曹操见状很是欢喜,暗自对曹丕看重了几分,曹真看到曹丕的表现后投来了羡慕和佩服的目光。 马车很快就到了曹嵩府,曹操父子三人在曹德的引领下见到了曹嵩,曹嵩对于曹操的归来很是欢喜,他对于曹真这个孙子也很是喜爱,曹操、曹德与曹嵩去内堂谈话,两个孩子便留在了厅中玩耍。 “你当时用石灰罐子打那个贼人的时候害怕吗?”曹真忽然开口对曹丕问道。 “不害怕。”曹丕回想起那日的凶险,但此时自然不能丢了面子,便故作镇定地回答了曹真。 简单的一问一答后,二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为何一直拿着那把木剑?”曹丕看着曹真剑不离手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娘给我做的……”曹真忽然沮丧起来,曹丕知道自己让曹真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心中暗自愧疚。 “阿真,你怎么在这?”说话的是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正朝着厅内大步走来。男子腰间别宽刀,眼神凌厉,流露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一看便是久经战场之人。中年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男孩无精打采的样子与身前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元让叔,是我阿父带我来的。”曹真回身指着一下内堂的方向说道,“阿父和翁翁在里面说话。” 曹丕听到曹真说的话,看着面前的男子,心想这就是夏侯惇了。曹丕听说过夏侯惇在十四岁时,杀死了羞辱他老师的人后亡命江湖,最终经历了几次大赦后回到了谯县,他在黄巾起义时便随着曹操四处征战,现在看来面前魁梧的汉子的确是一副很能打的样子。 “你是何人?”夏侯惇也注意到了曹丕的目光,二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间,夏侯惇开口询问道。 “阿叔,我叫曹丕。”曹丕行礼后恭敬地回答道。 “我知道你,现在在谯县你可比子廉那小子有名多了。”夏侯惇指了指身后打哈欠的孩子说道,“我叫夏侯惇,这是我的儿子夏侯楙,以后你们兄弟间要多多亲近。” “元让来了。”曹操几人听到前厅的动静,从内堂中走出,“部曲都安置妥当了吗?” “大兄放心,已经让子廉安排好了,过两天他就回来。”夏侯惇拱手说道,说罢他又与曹嵩与曹德行礼问好。 “刚才年纪大的都取了表字了吗?”曹操在一旁与夏侯惇说着兵员部曲之事,曹嵩看着此刻正无聊的曹丕,询问着身边的曹德。 “是的,父亲,丕儿和真儿都还未取。” “今日一便取了,以后他们要交游的人可不比你我少。”曹嵩意有所指地对着曹德说道。 随即几个曹家长辈便给曹丕取表字为子桓,辟屠服远,克敬勤民,辟土兼国为桓,曹操也算是将自己的志向寄托在了曹丕的身上。 子丹是曹嵩给曹真起的表字。真字在道家学说中即自然之道,丹字则取自于是道家最常出现的丹药,曹嵩迷信道学,曹真的表字也充斥浓浓的道学气息。 夏侯惇看着曹丕曹真都有了表字,便请几人给自己的儿子夏侯楙也起个表字,几人商量后以子林为夏侯楙的表字,楙与林二字都是茂盛的不同说法。一脸瞌睡样的夏侯楙对于这些并不是很在意,曹丕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现在只想回家补觉。 …… 是夜,曹府后院。 “子丹,用手巾击打棋子时要注意姿态,你那样歪着头看棋子会打偏的。”曹昂在曹丕的建议下给曹真教学弹棋,曹丕希望曹真能快速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 除了曹真之外,曹昂也拉着董大一起来学,董大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害怕管家责骂,起初并不敢与曹家兄弟一起玩耍。但曹昂特意照顾董大,除了随从的身份以外,董大的吃穿用度几乎与曹家子弟无异。 “阿姊,你快把书还我。”曹铄无奈地对着曹芸说道。 “错了错了,你得叫我萱君姊才是。”曹芸紧紧握着曹铄的书卷,用着无赖的语气对曹铄说道,“你叫完以后就还你,否则你这辈子别想看这卷书了。” 曹铄满头黑线,他看向优哉游哉的曹丕,曹丕想起不到半个时辰前,曹芸在自己房间拿着自己鞋子时的霸道样子,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暗自偷笑。 “子桓,你随我来一下。”就在众兄弟玩闹之时,曹操来到了后院,招呼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曹丕。 曹丕一路跟随曹操来到了书房,曹丕是第一次进到曹操的书房之中,之前曹操不在家的时候,丁氏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进入书房,只唤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每日清扫灰尘,挑些晴朗的时候晒书,那些婢女晒书的时候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将曹操的藏书给弄坏。 曹操的书房很大,书房内摆满了装书用的柜子和案几,房中散发着芸香草的味道。曹丕心想曹操应该是个爱书之人,他为了驱除蠹虫在柜子中和书简内夹了大量的芸香草,想来曹芸的名字与芸香草或许也有着一定的联系。 书房正中摆放着一张床,相比起曹丕所见过的普通的榻来说,这张床的长宽都要多出许多来,床的周围摆放着样式古朴的屏风和灯具。 “子桓,我听文超说了许多你的事情,我想听你自己来说说你的志向。”曹操拉着曹丕坐到床上说道。 曹操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怎么回答才能让他满意?我该回答些什么?曹丕一时间陷入了思考。 “是我着急了,都忘了你才四岁,志向什么的对你来说还太过遥远了。”半晌,曹操看着沉默的曹丕笑道。 “我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亲近之人。”曹丕决定遵从本心,于是平淡地对着曹操说道。 曹操听到曹丕的话后明显愣了一下,曹丕没有注意到曹操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和欣慰。 “我希望你以后每日都要勤读不辍,我在家的时候,你若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曹操看着曹丕坚定的眼神,摸了摸曹丕的脑袋,“听说你每日都与子修一起习武,我手下有几员猛将,过些日子我就带你们兄弟几个去向他们请教请教。” “儿子谢父亲栽培。”曹丕知道若是曹操看重自己,自己的母亲卞氏也会得到曹操更多的宠爱。对于曹丕来说,卞氏给予了自己无限的关爱与温暖,是曹丕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你回去。”曹操说罢后,曹丕应声退下。 “真像啊,真像啊。”曹操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拿起了案上的铜镜,镜面借着温暖的烛火映出曹操的脸庞。 曹操回忆起了儿时,曹嵩曾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而自己的回答与今日曹丕的回答一模一样。如今世道纷乱,谁又能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呢?曹操看着窗外的月亮,一时怔怔地呆住了,他回忆起了亡故的朋友亲人,经历过的欢笑苦难…… “是比我白点。”曹操定了定神,放下了手中的铜镜,拿起案上的一卷书简翻看起来。 …… 天色已晚,曹丕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刚才与曹操的对话,他推开房门,看见卞氏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娘,你怎么来了?”曹丕不知卞氏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平日里卞氏若有什么小事,都会让身边的婢女前来传话。 “你父亲找你了?你们说什么了?”卞氏有些急切地问道。 曹丕毫无保留地向卞氏讲述了与曹操对话的全部内容,卞氏听后松了一口气,心想曹操对曹丕还是很喜欢的。卞氏怕曹丕、曹操父子二人许久未见会有隔阂,曹操会因此不喜曹丕,这样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娘,你放心好了。”曹丕看着卞氏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的样子心中一暖,“我会好好努力的,争取能够早日为父亲分忧。” “是娘多想了。”卞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对曹丕轻声说道,“丕儿,你早点睡。” “娘,我现在有表字了。家中人现在都叫我子桓。” “娘知道,娘已经叫习惯了,一时间还改不过来口……”说罢,卞氏叮嘱了曹丕几句就离开了曹丕的房间。 夜深了,曹丕躺在榻上,回想着今日曹操对自己说过的话,思虑万千,他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8章 家宴 曹操回府之后并没有影响到曹丕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曹丕依旧坚持每天早上随着曹德读书学经,下午则会跟着曹昂习武打拳,晚上他会在院中与众兄弟弹棋为乐,曹丕日日如此,保持着一种极为规律的生活状态。 曹真在听说了曹丕的事迹后加入了曹丕的“成长计划”,曹真虽然在学业上比较迟钝,可在武艺方面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 曹真的体型比较胖,但身手却异常灵活,二人在对练中曹真经常可以不可思议地躲开曹丕的攻击,并且完成反击。曹丕想到历史上的曹真征战四方,被后世所冠以“八虎骑”之一的称号,看来天赋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影响深远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又是什么呢? 如今已经来到了十月,谯县的冬小麦都已经种完了,天气也有些转凉,众人已经穿上了裘衣与棉袍。在寒冷的天气里,曹府在“添丁”后还是一派祥和团圆的氛围,这一日曹操邀请手下的将领来家中做客,府中的下人从大清早就忙碌了起来。 “子桓,昨日季叔讲得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你给我讲讲。”曹真挠了挠头,指着手中书简上晦涩难懂的词句向曹丕求助道。 曹丕拿起书简开始给曹真解释,曹真端坐起身子,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曹真觉得曹丕与其他人完全不同,诸如曹德、曹铄给自己解答问题时总会讲得很枯燥很无趣,自己总是会忍不住瞌睡走神。而曹丕则会举一些生动的例子,自己便能明白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领会一番道理。 曹真因此对比自己年少一岁的曹丕感到由衷地佩服,曹丕也很享受这种当学霸的感觉。 “子桓,子丹,下午府里要来客人,你俩回去准备准备,记得换身衣服。”曹昂找到曹丕和曹真对二人说道,“今天下午就先不练了,明天咱们再继续。” “大兄,今天下午谁要来咱们府上啊?”曹真伸了伸懒腰询问道,“是季叔和翁翁他们吗?” “不光有季叔和翁翁,听我娘说还有咱们曹家的几个叔叔也要来,这些叔叔都是随父亲的一起打过董卓的。”曹昂语气崇拜的回答道。 曹丕知道自己今天终于可以见到曹操手下的宗室将领,也就是自己的叔伯兄弟了,心中不免有了很多的期待。不知那些曾经出现在书本中的名字究竟是何种模样,又是什么性格,他们是否真会像书上描绘的那么英勇威猛。 曹昂与二人说罢后便去通知其他人了,曹真与曹丕也各自回了房间中收拾衣装。卞氏得到消息后特意来到曹丕的房间帮曹丕整理,整理期间还再三叮嘱曹丕要懂礼数,在席间不要乱说话,曹丕知道母亲的心意,频频微笑点头。 卞氏给曹丕收拾好后,就去了曹真的房间帮忙整理。曹丕知道自己的母亲十分善良,她想尽可能地弥补曹真幼亡父母所缺失的母爱。而曹真也确实很需要家人的关怀,曹丕已经不止一次地看见曹真拿着亡母所做的木剑暗自神伤。 正午时分,在曹昂的撺掇下,曹丕随着众兄弟一同来到府门前迎接宾客,而曹操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了。 “大伯。”一个戴冠的英武少年朝着曹操问好,那少年浓眉大眼,身高八尺,年岁看起来比曹昂要大五六岁左右,应该是刚刚行冠礼的年纪。 “文烈来了。”曹操开心地拉着少年的手,对着身后的几兄弟说道,“这是你们文烈兄,文烈是我们曹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你们兄弟几人以后要多向文烈请教。” 兄弟几人连忙称是,在曹昂与青年的互相介绍下,曹丕得知面前的青年是曹休。曹休的事迹曹丕并不陌生,曹丕很早就听闻曹休早年丧父,十三岁时携母亲渡江前往扬州避难,在吴郡太守的厅中看见祖父曹鼎的画像后含泪跪拜叩首,一时间以仁孝传为佳话。 随后曹丕又见到了自己的爷爷曹嵩和叔叔曹德;曾经在曹嵩府上相识的夏侯惇父子;比曹休年龄稍大,明明是武将却又成熟稳重,颇有儒生气质的曹纯曹子和;以及大嗓门、一脸凶相的曹洪曹子廉。而曹丕想要一睹真容的夏侯渊并未到来,想来他应该是在军寨中驻守。 曹洪给丁、卞两位夫人都送了一些贵重的首饰,给曹府每个孩子都带了一份独特的礼物,曹洪还请来了一群歌舞伎行头的人前来为宴会助兴,颇有一副豪横的土豪姿态。 曹丕实在是想不明白历史中的曹洪和曹丕会因为借钱之事产生矛盾,曹丕还在称帝后对曹洪进行了打击报复,现在看起来曹洪并不像吝啬之人。 宴会开始后,曹嵩坐在了主位,曹操则坐在了次席,年幼的曹彰被曹操安排在了身边,其余诸夏侯曹依次落座。主妇丁氏也出现在了宴会之上,而曹丕的母亲卞氏身份相对低微,并没有出席宴会的资格。 众人用餐时,曹洪带来的歌舞伎开始了表演,琴瑟相和,长袖飞舞。曹丕第一次观看这个时代的艺术表演,看了许久后发现自己实在是欣赏不来这种表演,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缺少艺术细胞。 席间年长之人互相敬酒,曹昂本想尝尝鲜,他举起酒杯后被曹德瞪了一眼,只好讪讪做罢,惹得堂上众人大笑。 曹芸带着年幼的曹彰在堂下玩耍,曹丕看见身边的夏侯楙望着曹芸和曹彰的方向失了神一般,心想这厮怎么永远是一副蔫了唧的样子。 而一旁的曹真也注意到了夏侯楙的异常,他关切地问道:“子林,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夏侯楙听到曹真的话后如同触电一般回过神来,给曹真还吓了一哆嗦。远处的夏侯惇看见夏侯楙又在搞怪,环顾周围后发现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夏侯楙失礼的行为,心想自己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混小子,自己在外征战太久对于夏侯楙还是疏于管教了。 “无碍,无碍。”夏侯楙对着曹真摆了摆手,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是想起了那日文超叔所讲的越王勾践的故事,心中有所感悟罢了。” 曹真听后暗自思忖,原来除了子桓和子昭兄,子林也是勤学好问之人,平日里看子林总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自己也要好好努力才是。 曹丕对夏侯楙说的话后自是不信,曹丕随着夏侯楙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曹芸,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宴会继续进行,曹操命下人拿来投壶所用的铜壶与竹矢来,依礼三辞三让后与诸夏侯曹以四箭为限进行比试,未投壶之人便在一旁用竹木片来计数。 曹操与夏侯惇虽不善此道但也能偶有命中,曹德与曹纯技艺精纯,基本上是十投九中,曹纯甚至还表演了背坐反投的绝活,引得席间惊叹连连,咋舌声不绝。 而曹休与曹洪则没有那么好的技术了,曹休连续四次在屏气凝神后,认真地投出“三不沾”来,引得曹洪哈哈大笑,曹休涨红了脸说道:“子廉叔莫要笑我,你倒是来投几支。” 曹洪挽了挽袖子,活动了下筋骨,表现得一番成竹在胸的模样。曹洪取来一只竹矢,三指捏住竹矢的中端,小臂发力将竹矢投出,竹矢飞跃过铜壶,落在了离铜壶很远的地方。 “子廉叔看仔细些,壶口可不在门外。”站在曹洪身后的曹休看到曹洪的精彩表现后打趣道,众人听到曹休的戏言后也都哈哈大笑。 曹洪心中愤懑,拿起第二支竹矢,仔细瞄准后收着力气将竹矢投出,这次的竹矢反而卸了劲,连一丈的距离都没投到。 “不如换子桓或者子丹来投。”一向稳重的夏侯惇见到曹洪的窘样后,也忍不住嘲弄起了曹洪。 “手滑了,手滑了,这次定能投中。”曹洪脸上微微发烫,一边拿起第三枝竹矢,一边对着众人无力地辩解道。 曹洪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铜壶,缓慢地将手中的竹矢抛出。曹洪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一语成谶,这次抛出的竹矢以极高的弧度滑向空中,并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空心入壶,羽箭碰撞到壶底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文烈还是要勤加练习才是。”曹洪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本是手滑失误反倒精准命中,曹洪拍着曹休的肩膀哈哈大笑,“这次叔叔我就先让你一支竹矢,等你技有所成时我们再来比试。” 曹休对曹洪的狗屎运感到无可奈何,看着曹洪得意洋洋的样子只得暗自摇头。堂下众小辈也在曹嵩的鼓励下跃跃欲试,除了曹铄侥幸投中一支外,其余人皆无一命中,夏侯楙还不小心把竹矢丢进了曹洪的汤羹中,气得夏侯惇当场破口大骂。 “下雪了!下雪了!”曹彰激动地从院外跑向厅中大喊,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天上飘落的雪花所吸引,众人一同来到院中赏雪,沉浸在瑞雪兆丰年的祥和气氛中。 曹丕看着飘落的雪花,心中却思绪万千。当这场宴会结束后,曹操就要去到扬州募兵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诸侯之间无尽的战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曹操的庇佑下过多久的舒服日子,而自己的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第9章 两年 初平三年,九月。 距离曹操举行家宴已经过去了快两年的时间了,曹丕也即将迎来自己的六岁生日。 曹操在家宴之后就动身前往扬州募兵,曹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了曹操身上。曹操携扬州部曲回到谯县的路上发生了哗变,动乱之后的部曲只留下了百余兵士。曹操最后还是在曹洪的帮助下,填充了曹洪家兵,招募了谯沛地区的兵员,勉强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初平二年初,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率十万贼寇劫掠兖州东郡、魏郡地区,曹操在新任谋士荀彧的建议下引兵入东郡防守,在袁绍的任命下成为了东郡太守。 曹操经过一年的养精蓄锐后,带着麾下兵马屯兵顿丘县,引诱于毒攻打东武阳县。曹操随后使用了围魏救赵之计,突袭了于毒的大本营,大破眭固、南匈奴于夫罗所部,赚取了兖州境内的百姓士族的一致认同。 曹操在平定于毒军不久后,青州黄巾号称百万杀入兖州,就连曹操所辖的任城与东平也都接连失守。兖州刺史刘岱不听身边人的劝阻,短时间内集合兵员执意攻打青州黄巾,最后死于了乱军之中,兖州一时成了无主之地。 曹操得知刘岱战死的消息后,立刻率军反攻青州黄巾,而青州黄巾对待曹操的态度倒是很有意思。 两军对垒之时,青州黄巾给曹操写了一封信,信中称曹操早年间为济南相时清扫淫祠,消灭贪官,其治下“政教大行,一郡清平”,又说曹操与曹嵩一样尊奉黄老之道,青州黄巾与曹操应是祸福相依的“一家人”。 曹操见到青州黄巾的来信后对其起了招揽之心,最后曹操用了武力与口才兼有的手段收编了绝大部分的青州黄巾,并且遴选出了一支五万人的精锐部队,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青州兵。 曹操兼并青州黄巾后实力大增,幸运的他得到了兖州人程昱与陈宫的帮助,二人费尽唇舌地对兖州士族进行游说,世家大族在权衡利弊后选择支持曹操,他们推举曹操为兖州的新任刺史。此时的曹操虽然并未得到汉室的首肯,但实际上已经拥有了兖州的控制权。 相比于外面兵荒马乱的世界,谯县可谓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曹丕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充实…… “子桓啊,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骑上马去打仗啊。”曹真趴在案几上,对着正在望着天空发呆的曹丕说道。 曹丕正欲回答,但他看见了曹德愤怒的目光后只能闭口不言。自打曹操前往扬州募兵,曹丕和一众兄弟就开始在曹德的监督下读书学习,曹德对于众人的要求都很严格。 曹芸不甘寂寞,也来与众兄弟一同学习,而夏侯楙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每日也厮混在曹府之中。 每日清晨,众人都会在“教室”里自读,他们遇到不懂的问题便可以去请教曹德,但除了曹丕和曹铄外,其他几兄弟显然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就连年岁最长的曹昂也总是心不在焉的,甚至有好几次因为趴在案上睡觉被曹德训斥。 “今日便到这里,有什么问题要记得来问我。”曹德说罢便走出了教室,他在回府的路上想到曹昂、曹真、夏侯楙三人千奇百怪的睡姿,实在怀疑当初答应曹操教几兄弟读书的决定是否正确。 “大兄,大兄,下午我们去干什么。”曹芸小跑到曹昂面前,脸上表现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眼睛里满是期待。 “下午继续教大家射箭。”曹昂刚从瞌睡中缓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 “怎么又射箭啊,真没劲儿,我们都好久都没出去玩了。”曹芸听到曹昂的回答后马上蔫了下来。 “我可不敢再偷偷带你们出去了。”曹昂心有余悸地说道,曹芸想起了丁氏上次对曹昂的责骂,言犹在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后姑且做罢。 曹丕看着刚睡醒就一脸痴汉相的夏侯楙,心想通过自己这两年的观察,当初的预感果然没错。 众兄弟说了些闲话后,曹昂带着兄弟几人来到后院的“打靶场”,他取来了大小轻重各异的几副弓和数十只尾部看起来有些破损的轻矢。在曹昂的督促下,兄弟几人开始练习了起来,无聊的曹芸只好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发呆。 曹丕看着一脸严肃的曹昂,想起了曹操带着曹昂、曹真与自己去军营的事情。在军营中,曹丕不仅见到了性格火爆、豪迈粗犷的“白地将军”夏侯渊,还见到了个子矮小不善言辞的乐进,以及一个名叫枣祗的儒将。 曹丕并不了解枣祗这个人,但是曹操却对枣祗很信任,曹丕在无意间听到二人交谈屯田安民之法,他意识到这个枣祗不仅很有才华,还有仁善爱民之心。 而曹昂从那次去过军营后就常常一个人发呆,曹丕明白曹昂非常渴望能够着戎装、披铠甲、执戟矛来为父分忧。尤其是比曹昂大不了几岁的曹休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部曲,曹休可以跟随曹操驰骋沙场,而曹昂只能在家中陪着年幼的弟妹,这样的对比让曹昂内心的渴望变得尤为强烈。 但曹丕不知道的是,曹昂的内心其实是非常矛盾的。曹昂认为自己作为家中的长子,要在曹操不在家的日子里要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妹妹,尤其众弟妹都还年幼。所以曹昂总是挣扎在自己的责任与理想之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向曹操开口。 众人在大太阳下练了一个多时辰后,一起坐在亭子里休息,本就体弱的曹铄此时已经双颊煞白,不停地大口喘息,看他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 “这也太热了。”曹真擦了擦脸上的汗,将石桌上的一碗水一饮而尽,“明日我们休息一天,去找个地方玩耍一番如何?” “大兄,我们这次肯定不会乱跑的,一切都听你的。上次都怪子昭,跑回来的太慢了。”曹芸接过曹真的话茬,抓着曹昂的衣袖晃来晃去,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都好久没出去玩了。” “明明是阿姊你非要让大兄打只老虎来,那个破地方连野兔都没有。”曹铄喘着粗气不满地反驳道。 “子修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就在咱们谯县,离这儿也不远,明日下午我就带你们去。”夏侯楙看着曹芸对着曹昂撒娇,忽然灵光一现。 “去哪儿?去哪儿?你说来听听。”曹芸激动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夏侯楙的小臂问道。 “明日我带你们去你就知道了。”夏侯楙被曹芸弄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 曹昂看着夏侯楙说的确有其事的样子,心想反正离家不远,而自己也确实很久没有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他便同意了夏侯楙的建议。 亭中发出了愉快的欢呼声,吓得院墙外梦呓的乞丐从睡梦里惊醒,恼火地对着墙内低声咒骂。 晚饭过后,微风吹拂,天气逐渐凉爽了起来。曹丕在自己的房中练完拳法后,便来到院中与众兄弟弹棋投壶为乐。虽然过了两年的时间,曹丕的投壶技艺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反而是曹昂的随从董大表现出了惊人的学习力,他总能在连续投中四五支箭。 “大兄,我要子丹兄给我当大马。”四岁的曹彰拉着曹昂的衣袖,指着正在和曹铄比试投壶的曹真瓮声瓮气地说道。 “子文乖,一会儿大兄给你当大马,你先将今日学的诗背给大兄听听。” 曹彰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句后,曹昂一脸无奈地看着抓耳挠腮的曹彰,心想子桓和子昭究竟是怎么背会那么多首诗的…… 众兄弟玩闹过后,各自回了房间休息。曹丕则来到了母亲卞氏的房间之中,卞氏已经怀孕近九个月的时间,曹丕每日都会来道卞氏的房中陪自己的母亲说说话。 “娘,今日感觉如何?”曹丕关切地问着卞氏,卞氏感觉腹中的胎儿最近总是不安分地闹出些动静来。 “也不知这次给你生的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卞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欣慰地看着正在给自己掖被角的曹丕。 “我猜还是个男孩。”曹丕想到腹中的婴儿应当是曹植,于是对着卞氏笃定地说道。 “我倒想给你要个妹妹,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一辈子也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不像现在这样,我每天都要担惊受怕的。”卞氏无奈地说着,语气里尽是哀怨。 “娘,你放心好了,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曹丕知道卞氏是在担心曹操的安危,随即安慰道,“现在父亲手下的士兵都很勇猛,他还有荀彧先生这样有才华有德行的名士辅佐,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你呢?我看你和子丹过不了几年也要像你父亲一样了。”卞氏拉着曹丕的手恳切地说道,“子文也不是个乖巧的性子,每天吵吵着要当将军。若这次还是个男孩,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习武的。” “娘,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你放心好了。”曹丕理解卞氏的担忧与无奈,心想以后在母亲面前还是要稳重一些,自己要少让母亲担心才是,“母亲早点休息,太晚睡就不美了。” “就你会说话。”卞氏白了曹丕一眼,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曹丕起身告退。 长夜漫漫,忙了一天本该瞌睡的曹丕却意外失眠了…… 第10章 葡萄 翌日正午,曹洪府门外。 “夏侯楙,你真是个骗子!子廉叔家有什么好玩的?你早说就是了,害得我昨晚睡觉都睡不踏实。”曹芸生气地说道,同行的曹丕等人也不知道夏侯楙在搞什么名堂。 “萱君,你先别着急嘛,若只是去子廉叔家中做客自然是没意思了,唉,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夏侯楙说罢就沿着院墙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故弄玄虚。”曹芸撇了撇嘴,但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紧紧地跟在了夏侯楙的身后。 兄弟几人跟着夏侯楙来到了曹洪府邸的后院院墙处,夏侯楙指了指院墙上二尺高的方形狗洞说道:“这就是我带你们来的地方,你们快看看院子里是什么。” 众人皆俯下身子,透过狭小的狗洞朝着院中望去,院内种植了许多葡萄树。 “那是什么果子?看着好漂亮啊。”曹芸好奇地问着此刻正洋洋得意的夏侯楙。 “这个果子叫做葡萄,子廉叔可是花了好多钱才从徐州那边弄来的。”夏侯楙看着曹芸乌亮的眼睛骄傲地说道,“有一次我和我爹来子廉叔家玩,我看见子廉叔家中的管家照顾这些葡萄树都很小心,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摘了一颗来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甜的果子!” “这就是博望侯从西域带来的葡萄吗?”一旁的曹铄适时插嘴道,“据说西域葡萄清凉解暑、甘甜无比,比起山里的野葡萄金贵多了。” “对对对,还是子昭兄有见识,这些葡萄就是博望侯带来的那种,一会儿你们一定要尝尝。”夏侯楙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打算从狗洞中钻过,“子廉叔家的管家年龄大了,估计现在正午睡呢,此刻就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了。” “咱们若要如此做,岂不是犯了偷盗之罪,这要是让父亲母亲知道了可免不了一顿责罚。”曹昂一把拉住夏侯楙的胳膊制止道。 夏侯楙本就没什么力气,被曹昂一拉,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他站起身后也有了些顾虑,夏侯惇打夏侯楙可是下死手的,夏侯楙尴尬地站在了狗洞旁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大兄,子廉叔和咱们是自家人,这可不能算是偷盗。”曹丕诡辩道。 曹丕听闻葡萄二字后便想尝尝鲜了,也不知道东汉的无污染、纯天然的葡萄和后世的科技与狠货有什么区别? “对啊,大兄,子廉叔这么有钱,是不会在意区区几个葡萄的。”曹真咽着口水附和道。 曹昂转头看向沉默的曹铄和曹芸,瞧见二人期许的目光也只好无奈答应了下来。 曹氏盗窃团伙分工明确,曹昂架着夏侯楙担在院墙上望风;曹丕和曹真沿狗洞钻入院中摘取葡萄;曹铄与曹芸拿着夏侯楙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海碗“收赃”。 众人分配好工作后,曹丕与曹真轻声钻过狗洞爬入院内。曹洪府的后院很大,比起院中的假山亭台与奇花异草,葡萄树看起来更像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点缀。 “子丹,我负责摘,你负责运,这样我们动作能快一些。”曹丕环顾周围发现四下无人,小声对曹真说道。 曹真点头应允后,二人快速行动了起来。 曹丕蹑手蹑脚地从藤上摘下葡萄交给曹真,曹真将葡萄拿到狗洞口递给院外等待的曹芸和曹铄。曹芸、曹铄二人将葡萄多余的枝叶摘除,把葡萄一颗一颗的放入碗中。在兄弟几人流水线的工作下,夏侯楙准备的两个大海碗很快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子桓,子丹,拿得差不多了,咱们快走。”夏侯楙压低声音冲着院内的曹丕和曹真喊道。 “哪里来的小蟊贼!”二人正准备撤离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喝,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白发老叟正朝着曹丕二人快步走来。 曹丕和曹真慌乱地朝着狗洞跑去,曹真率先钻入狗洞,他因为太过紧张,腰间的肥肉不合时宜地卡在了狗洞中,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白发老叟距离二人越来越近,曹丕看着曹真腰间所挂的木剑,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些想法。 曹丕快速抽出曹真腰间的木剑,双手反握住剑柄,剑尖朝着曹真浑圆的屁股用力刺下,卡在狗洞中的曹真吃痛大叫,猛地向前一使劲,就从洞中钻了出去。 “快跑啊!你发什么呆呢!”曹丕把手中的木剑扔给愣在院墙上的夏侯楙,手脚并用地爬过了狗洞。 “这老头谁啊?”曹丕满脸土尘,双手乌黑,对着跳下院墙的夏侯楙问道。 “这就是子廉叔府上的管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暴躁。”夏侯楙低声回应道。 院墙内,管家的喝骂声不绝于耳,兄弟几人也未作停留,赶忙快步离开。 …… “这葡萄的味道确实甘甜,子廉叔可真会享受啊。”曹丕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的嘴里嚼着两粒葡萄,满是惬意地说道。 “你胆子可真大,你刚才差点就被抓住了。”夏侯楙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过这得赖子丹,要不是子丹卡在那儿,咱们早就跑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在拖大家的后腿了,我从明日起就开始减肥。”曹真听到夏侯楙的抱怨后羞愧万分,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说道。 众人听着曹真信誓旦旦的话语,望着曹真圆鼓鼓的肚子开怀大笑起来。 “子桓,你下次可得小心点。刚才那老翁可太吓人了,若是被他捉住可就惨了。”曹芸忽然的关心倒是让曹丕有些不适应。在曹丕心中,曹芸是个调皮任性、贪嘴贪玩的小姑娘,他还从未见过曹芸如此姿态,果然人都是会长大的。 “没事的,阿姊。我和大兄每日练拳,我的身手还是很好的。”曹丕自信地说道。 “你要是被抓了,下次我们可就吃不到葡萄了。”曹芸看着挺起胸膛的曹丕淡淡地说道。 …… 太阳渐渐落下,众人闲聊几句后各自回房休息,曹丕吃完饭后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拳脚功夫,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子丹,你找我什么事?”曹丕打开房门,曹真站在房门前。 “子桓,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曹真扭捏地说道。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道歉的?有什么话就说。”曹丕很了解曹真,曹真不是藏着心里话的性格。 “我想让你帮我想个减肥的法子。”曹真挠了挠头说道。 “减肥的法子我倒是有一个,不过需要你天天坚持。”曹丕思索半晌后回答道。 “是什么法子?我一定坚持。”曹真眼前一亮,出言询问道。 “以后的每一天坚持跑步,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而且在饮食上你也要多加注意,要少吃些油腻的食物。” “跑步能减肥吗?”曹真有些怀疑地问道。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曹丕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自己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小胖子变成精瘦的足球健将的。 等到曹真离开后,曹丕拿着下午分赃完的葡萄朝着卞氏的房间走去。卞氏即将临产,她的食物都是由厨房单独准备的,曹丕已经很久没有和卞氏一同用餐了。 “娘,你快尝尝。”曹丕来到卞氏的房中,他将装着葡萄的碗递给了躺在榻上休息的卞氏。 “这西域葡萄你是从哪弄来的?”卞氏疑惑地问道。 “今日和兄姊们去了子廉叔家,这些是管家拿给我们的。”曹丕撒谎道。 卞氏对曹丕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她从碗中捻起一颗葡萄放入了嘴中。 “怎么样?甜不甜?”曹丕期待地看着卞氏问道。 “嗯,真甜。剩下的葡萄娘就不吃了,娘还怀着身子呢,你拿回去吃。”卞氏笑着说道。 母子二人闲聊几句家常后,曹丕不想打扰卞氏养胎,就告辞离去了,卞氏看着曹丕离开的背影,暗自感叹自己的儿子真是长大了。 “不过子桓为什么问我葡萄甜不甜,这明明是酸的啊,莫非是……”卞氏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喃喃自语道。 曹丕拿着葡萄一路来到了曹彰的房间,此时的曹彰正四仰八叉地趴在榻上进入了梦乡。 “我是大将军……”曹丕借着烛火看见了曹彰挂在嘴角的口水。 曹丕把装葡萄的碗放在了曹彰榻边的案几上,将曹彰踢到地上的被子盖回曹彰身上后转身离开。 曹丕在回房的路上看见了躺在走廊上的曹昂,此时的曹昂正在对着天空发呆,曹丕正想过去询问,被身后忽然出现的曹铄一把拉住。 “二兄,大兄这是怎么了?”曹丕还未曾见过曹昂如此模样,曹昂在众兄弟眼中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阳光少年郎。 “或许是今日盗子廉叔家的葡萄有些愧疚自责。”曹铄思考后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看不像,依着大兄的性子,他若是有此顾虑就会和我们兄弟几人言明了,不会一个人在这里闷着。”曹丕知道曹昂不是古板沉闷的性格。 “那你说是为什么?” “大兄可能想帮父亲了,但他同时又在担心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担心我们?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兄应该是觉得咱们还是小孩子,他毕竟是咱们曹家的嫡长子。” “最近大兄就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兄振作起来。” “要不让父亲给大兄说个亲……” 躺在地上的曹昂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曹丕曹铄二人也就不再言语,二人将身上的裘衣脱下,披在曹昂身上后静步离去…… 第11章 荀彧 初平三年,十月中旬。 曹丕等人偷葡萄吃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日了,曹昂一如往常对弟弟妹妹都很照顾,曹丕觉得曹昂应该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未来了。 曹丕继续着修文习武的平淡生活,而与曹丕密切相关的人倒有着很多值得一提的事情。 十月初,曹操风尘仆仆地带着士兵回到了谯县,次日卞氏就诞下了一名男婴,曹操亲自给孩子取名为曹植。 自初平三年四月吕布刺杀董卓后,曹操在兖州的势力愈发庞大,家眷远在谯县,曹操觉得既不方便也不安心,他此番回家是打算亲自将曹府迁到兖州去。 众兄弟听到搬家的消息后,在后院围坐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大兄,你去过鄄城吗?”曹彰嘴里叼着一个鸡腿,嘴边满是油渍,口齿不清地询问道,“咱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我没去过鄄城,父亲应该是希望能够照顾到咱们。”曹昂思考了半晌后回答道。 “听说兖州可比咱们这儿有意思多了,好吃的东西也多。”曹芸的嘴里也同样叼着一只鸡腿,丝毫看不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我觉得父亲让我们搬到鄄城去是为了保护咱们,父亲南征北讨这么多年定是结了不少仇人,那些仇家是很有可能以我们的性命来要挟父亲的。”曹铄用虚弱的语气说道。 “父亲会有这么多仇家吗?”曹芸不了解也不感兴趣战争之事,她听到曹铄的话后也没有太多的概念,“不过我还挺舍不得这里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离开过谯县呢。” “大家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曹丕看着众人情绪都不是很高的样子劝慰道。 “子桓说的对,咱们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在哪里都挺好的。”曹真听闻曹丕的话后也一扫心中烦闷。“到了鄄城可就离父亲更近了,咱们要是还在谯县的话,一年可都见不着父亲一回。” 众兄弟听到曹丕和曹真说的话后,很快消散了失落的情绪,对于搬家之事反而有了一些期待,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童年时所遇到的烦恼就是这样,很容易被释怀,也很快就能忘却。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之际,丁氏来到了后院之中,她对着围坐在一起的众兄弟说道:“你们的翁翁和季叔来了,他们说要去徐州客居一段时间,你们估计很长的时间会见不到他们了,现在快去前厅送送他们。” 曹丕听到丁氏的话语后瞬间呆滞,他猛然想起在自己所了解的历史中,曹嵩就是在过徐州寻曹操时被陶谦的部将所杀,而曹德也不幸随父遇害。 如果按照历史正常的进程发展,曹嵩死后,曹操会在进攻陶谦的同时,对徐州各郡县展开了报复性地屠城,屠城的无辜死者将超过十余万人,这种事情是曹丕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曹丕变得焦躁起来,他在脑海中开始快速思考能够留下曹嵩的办法,他不想失去两个对自己极好的长辈,更不能让未来的徐州全境面临生灵涂炭的局面。 众兄弟跟随丁氏来到前厅,曹丕看见了已经收拾好行囊的曹嵩、曹德二人,他们正与曹操坐在厅中说话,曹操身旁还有一个面如冠玉,身高八尺的帅气男子。 曹操满脸苦闷,他本想将全家人一个不落地接到鄄城,可曹嵩偏要去琅琊客居,曹操陷入了不能忤逆父意与害怕父亲被有心之人伤害的纠结之中。 “翁翁,你和季叔为什么要去徐州?”曹丕心想只有得知了曹嵩去徐州的原因,才能想到留下曹嵩的办法。 “徐州的琅琊郡道学兴盛,翁翁的故人定居在那里,此番前去我可以好好游历一番。”曹嵩素来喜欢聪慧的曹丕,他拉着曹丕的手微笑着说道。 “翁翁,琅琊郡路途遥远,盗匪众多,这一路上可不安全。”曹丕面露担忧之色说道。 “子桓多虑了,我和文超这次会带着百余随从一同前去,寻常盗匪根本就不敢近身。”曹嵩笑着对曹丕说道,曹嵩对于来自小辈的关心深感温暖,“你莫要担心翁翁,翁翁在琅琊住个一年半载就会去鄄城找你们的。” 曹丕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是急切万分,他焦急地盘算着不让曹嵩去徐州的办法,曹丕看向比一个月前精瘦一些的曹真,心中有了打算。 “前几日子丹还和我说起,我们要向翁翁学习黄老之道,翁翁这次离开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向翁翁请教。”曹丕装作一脸失望的样子对着曹嵩说道。 曹真听到曹丕的话后一脸疑惑,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曹真不解地看向曹丕,曹丕对着曹真不停地眨眼努嘴,曹真虽不明白曹丕的真正用意,但也没有拆穿曹丕的谎言。 曹嵩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在曹家的小辈当中,长子曹昂喜好武术,没什么读书治学的天赋,且对黄老之学毫不感兴趣;次子曹铄与曹德同样都是更加偏好文章史籍之学,也不是合适的人选;而曹芸作为一个女孩子,思想传统的曹嵩更希望曹芸能够做好相夫教子之事。 曹嵩一直苦于曹家小辈中没有能传承自己所学所好的孩童,但年幼的曹丕和曹真就在临别之际表达了他们对于黄老学说的兴趣。若是放在前几日,曹嵩肯定是对这件事欣喜若狂,而恰逢动身之际,曹嵩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父亲,文超向来孝顺,他随你前往琅琊后,家中的顽童可就没人能够管得住了。”曹操看准了曹嵩的踌躇,于是借机劝说道。 言毕,曹操又天花乱坠地说起了黄巾匪徒肆虐青徐的事情,曹操所言多半是添油加醋的,但与曹丕的意愿也是不谋而合。 最终在曹操、曹丕父子二人的联合游说下,曹嵩只好先行放弃去琅琊的计划,他会与曹操一家一同前往鄄城。曹丕看到曹嵩打消了客居的念头,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这次自己算是解决了未来的一个大隐患,不过想到以后自己还要抽出时间听曹嵩讲抽象的哲理,还是有些头痛无奈。 “看我这脑子,你们快来见过文若先生。”曹操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着吵闹的众孩童说道。 曹丕没想到曹操身旁的帅气男子就是荀彧,他开始暗中打量这个被称作王佐之才的“苟或”。 曹丕闻到荀彧的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由得暗自腹诽,这荀彧怎么娘娘们们的,居然喷这么味儿的香水,但这其实是曹丕对于荀彧的误解。 曹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就在曹府的一亩三分地中生活,他从来没有见过熏香之人。曹家虽名为士族,但与世代相传的豪门大族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在曹家家门中并没有熏香的习惯。 而荀彧作为颍川名士,从出生起就学习着最为繁琐的礼法礼节,熏香很早就成为了荀彧的生活习惯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曹氏诸兄弟与荀彧问好后,曹操便拉着荀彧侃侃而谈,本来站在曹嵩身旁不发一言的曹德也加入了二人的讨论之中。 曹丕正准备听听几人要谈些什么,曹嵩就拉着曹丕曹真二人去隔壁的房间讲黄老之学去了,曹真也第一次明白了书籍中所说的无妄之灾是什么意思。 曹丕虽然没有通过言语交谈来了解荀彧其人,但对黄老学说有了一个笼统的认识,黄老之学与曹丕所想的一片糟粕不同,其在一定程度上融合了多种学派的理论思想,曹丕认为这是一种实验性的理论,虽然其中有许多神仙鬼神的封建思想,但曹丕也了解到了许多积极为民的观点。 黄老学说源远流长,始于东周,经过百余年的沉淀与发展,糅合儒家、墨家、法家等各派学说的思想,再与鬼神、长生、谶纬等迷信之物融合,才形成了如今道学中举重若轻的一派思想。 在西汉时期,黄老之学符合治国者的理念成为了主流,但随着地方士族力量的强盛,这种裨益于地方势力割据的思想被渐渐打压。 在经过曹嵩一个多时辰的单方面输出后,曹丕和曹真才得以离开,此时荀彧早已经告辞离开了。 “子桓,你今天可把我害惨了。”曹真对着曹丕抱怨道,“什么自然之道,静心之法的,听得我都快要睡过去了。” “我若不这么做,季叔就跟着翁翁去琅琊了,到时候谁给我们讲学?”曹丕对于曹真的抱怨早就想好了高大上的理由反驳,“你得感谢我才是,怎么还埋怨上了?” “今日那文若先生身上也太香了,像个女子一般。”曹真一时语塞便岔开话题说道,“他长得倒是不赖,个子也高,比咱爹高了一个头。” “是啊,也不知道身上弄了啥东西,我刚才差点打了个喷嚏。”曹丕深有同感地回应道。 “我看见了大兄偷偷背过身去,他定是没忍住。”曹真笑着说道。 两个土包子一边有说有笑地吐槽着荀彧,一边顶着肚中咕咕的声响向厨房走去。 …… 啊~~~嚏~~~ 荀彧从曹府告辞后,已经无端打了好几个喷嚏了:“今日这是怎么了?我怕不是染了风寒?” 第12章 夜话 十月末,在曹操敲定了启程的时间后,曹府众人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众兄弟每日清晨的读书时间也暂时停摆。愈发寒冷的天气使曹丕早早就换上了更厚的裘衣和棉裤,曹丕总觉得汉末的冬天比前世的冬天要更加寒冷一些。 “子桓,你看看植儿,他睡得多香啊。”卞氏抱着熟睡的曹植,一脸宠溺地对着曹丕说道,“你刚出生时也是这般模样,不过你那时候从来不哭闹,大家都一度以为你是患了什么怪病呢。” 曹丕停下了手中叠衣服的动作,他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无措和慌乱,想起了卞氏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曹丕抬起头郑重地说道:“娘,谢谢你。” 卞氏被曹丕突如其来的感谢搞得一头雾水,心想这孩子不会学黄老道给学傻了,怎么猛地说起胡话来了:“子桓,你可不要太过沉溺道学什么的,像你季叔一样学史读经才是正道。” 曹丕点头称是,虎头虎脑的曹彰一蹦一跳地进到了房间里:“兄长,府里来了几个客人,父亲让我叫你过去。” “子桓,你快去,别让你父亲等着急了。”卞氏从曹丕手中接过衣物说道,“这些衣服我来叠就是了,你记得准备好自己的东西,明日我们就要出发去鄄城了。” “娘,你放心好了,我的东西昨日就已经收拾好了,那我先去见父亲了。”曹丕朝着自己的双手哈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冻得略微发紫的耳朵,和曹彰一同离开了卞氏的房间。 “子文,父亲唤我何事?前厅来的那些人你曾见过吗?”曹丕询问道。 “元让叔来了,剩下的人我都没见过。”曹彰歪着脑袋回答道。 曹丕没有任何准备的地来到了前厅,屋外站着许多持戟披甲的士卒,曹丕走进厅中,他发现除了夏侯惇以外,其余的面孔自己都未曾见过。 “子桓,快过来。”曹操对着曹丕招了招手,然后对着厅内众人说道,“这就是我儿曹丕曹子桓。” 曹操显露出得意的神色,厅中众人也都把目光聚焦于曹丕身上,曹丕被搞得不明所以。 “使君,公子素闻急智之名,现在看来更是少年持重之人。”就当曹丕尴尬地不知说些什么话的时候,一个国字脸的健硕男子开口说道。 “文则过誉了,过誉了。”曹操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道,他显然对于唤作文则的男子说的话很是受用。 曹丕在曹操的介绍下依次问好,他发现厅内众人都是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国字脸被唤作文则的男子就是被后世誉为“五子良将”之一的于禁于文则,除了于禁以外,曹丕还见到了儒雅随和、气宇轩昂的李典李曼成,以及看起来比曹铄还要虚还要白净的戏忠戏志才。 曹丕心中暗爽,做曹操的儿子就是好,随随便便就能看到这么多名将名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否则定要让这些汉末大牛给自己一人签一个名才行。 曹丕暗自意淫之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曹丕回头一看不禁莞尔。他看到曹昂穿着一身的盔甲,腰间还别了把制式长剑。 “父亲,我换好了。”曹昂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再加上生硬和刻意的举止,曹丕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怪异。 “子修,既然你执意要从军,以后做什么事情就要稳重一些,从明日起你就跟着元让,在军中不似在家里,千万不能肆意妄为。” “是,父亲。”曹昂说罢后双膝跪地,左手按着右手的同时,弯腰叩首,曹昂以跪拜大礼感谢曹操的栽培。 曹丕看着跪在地上的曹昂内心暗自盘算,曹操不会就是因为自己有急智之名,才把自己叫过来给属下炫耀的。曹丕看着曹昂满脸喜悦的样子,为曹昂摆脱内心的束缚,追求自己的梦想而感到高兴。 …… 夜晚,几兄弟用过晚饭后又不约而同的聚在了后院的亭子中。 “呼~真冷啊~”曹真裹着厚厚的的裘衣说道,曹真本就圆润的身体像极了一个球体,看起来十分滑稽。 “大兄,大兄,你明天就要去当将军了吗?”曹彰看着众兄弟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歪着个脑袋,好奇地问道。 曹铄和曹真听到曹彰的话后,显然是不知情的样子,他们吃惊地望着曹昂,大家都知道曹昂很有可能会在某一日离家从军,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我前几日去找父亲说过了,父亲安排我在元让叔那边当个帐下督。”曹昂看着二人诧异的目光微笑地解释道。帐下督是军营之中很小的官职,曹操让曹昂担任低级武官,也明显有着磨砺曹昂的意思。 众人思绪复杂之时,一直不说话的曹芸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大兄,这个送给你。”曹芸递给了曹昂一个手工缝制的布老虎,她略带哭腔地说道,“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虽然有点难看,不过大兄可不能嫌弃。” 曹芸说罢后脸上微红,曹昂接过曹芸手中的布老虎,那布老虎的五官看起来歪歪扭扭的,身上也是有许多冗余的线头,甚至还丢了一只眼睛。曹昂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擅长手工,一时间也忍不住眼眶湿润。 曹芸看着曹昂的样子也低声啜泣,几兄弟除了年幼的曹彰外都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众人闻声回头,夏侯楙抱着一个陶瓷坛子朝着众人走来,“萱君,你怎么还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兄明日要与元让叔从军了,我们短时间内可能就见不到了大兄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难测啊。”曹铄对着不明所以的夏侯楙叹气道。 “你胡说些什么呢?我爹的部曲一直都是驻扎在东郡境内的,东郡距离鄄城不到半日的马程。而且他的部曲几乎不怎么参与作战,以安稳各线的粮道为主,怎么会发生你说的什么刀剑没眼、生死不测的事情?”夏侯楙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曹芸急切地问道,眼泪顺着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流下。 “当然是真的了,昨夜我父亲莫名其妙地给我讲了好多关于他部曲的事情。”夏侯楙将怀中的坛子放在亭内石桌上,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父亲给我说了这么多,难不成也要带我去。” 夏侯楙说罢后哭丧个脸,反倒像是刚才的曹家兄弟的样子,曹昂不知道夏侯惇部曲的职责,在听到夏侯楙的科普后,他也就不再紧缩眉头。 “阿姊,你是怎么知道大兄要走的?”曹丕对着刚转忧为喜的曹芸问道。 曹丕和曹彰是今天早上才得知曹昂准备离开的消息的,曹芸却提前给曹昂准备了礼物,显然是很早之前就得到了消息。 曹昂与几兄弟也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将目光齐齐看向曹芸。 “那日我去找母亲,结果就听见大兄和母亲说话了。”曹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大兄和母亲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曹昂回忆起那日自己找到丁氏说起当兵之事,丁氏心疼曹昂,百般不愿,说话时的态度强硬了些,曹昂的恳求了半天,丁氏才勉强同意,而曹芸就是在那个时候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干干净净。 “子林,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曹昂此时已经没有了酝酿许久的离别之情,他看着夏侯楙抱来的坛子询问道。 “这可是我爹的好宝贝,今天我拿它过来就是要给子修兄庆贺的。”夏侯楙嘿嘿一笑,拍了拍坛子说道,“也不懂你们在难过个什么劲儿。” 曹丕对坛子里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夏侯惇的宝贝肯定是个珍惜名贵之物,不过装在坛子里的能是什么东西呢? “子林,你就少卖关子了,快些打开瞧瞧。”曹真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连声催促道。 夏侯楙瞥了曹芸一眼,随即将绑封布的绳子解开,当封布被掀开的一瞬间,众人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酒有什么稀奇的?”曹芸闻见酒味后顿时没了兴致。 “这是咱们谯县的九酝春酒,一年只产三四坛,就连皇帝想喝都喝不到的。”夏侯楙看着曹芸不感兴趣的样子吹起了牛。 如今的汉献帝刘协吃糠咽菜都很难,就算年长二十岁到了可以饮酒的年龄,也的确是喝不到这样的珍惜佳酿。 “未过二十岁岂能饮酒。”曹铄对于夏侯楙的行为很不赞同。 “子昭兄,你不要那么死板嘛,这酒可是好东西,听说喝完后还能治病呢。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延年益寿,喝了这酒可以延年益寿。”夏侯楙开始怂恿起了曹铄,曹铄听到夏侯楙沉默了起来,曹铄身体很差,他很想拥有健康的身体。 “子修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家里拿来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美意,这么好的酒不喝也太浪费了。”夏侯楙看着众人踌躇不定的样子,急切地对着曹昂说道。 曹昂想起了之前想要喝酒被曹德制止的事情,明日都要从军了,还哪里来的这么多顾忌? 曹昂去厨房拿来了七个大碗,曹真抱起坛子往碗中倒酒,坛子里剩余的酒不是很多,分下来一人只有大半碗的量。 “干了!”曹丕拿起自己的碗,对着其余人手中的碗都碰了一下,众人觉得如此很是有趣,也学着曹丕的样子碰碗而饮。 深夜,深邃的夜空中繁星闪动,失眠的曹丕感到莫名的焦虑,他披上裘衣来到院子里,看见了独自远眺星空的曹昂。 “大兄在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大兄莫非还在担心我们?” “有你在,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我?” “有时我觉得你比我更有兄长的样子,明明这么小的年纪,却能解决很多我这个大兄都解决不了的事。” “大兄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当然是在夸你了,要不是子桓你的存在,我还下不了决心去从军呢。” 曹昂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玉佩呈青色,四周刻了流云纹,中间是一个猛虎腾跃的图案,雕琢的工艺算是上乘。 “这个玉佩送给你。” “这么好的玉佩送给我做什么?” “以后家中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大兄放心好了,大兄也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 第13章 启程 次日正午,曹丕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生活了五年的谯县。曹丕、卞氏、曹真、曹彰和曹植同在一辆马车之上,曹芸和曹铄则是随着丁氏同乘。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大批军士的簇拥下缓缓向北而去,街巷中的百姓看到后都驻足侧目,探头观望。 “阿叔,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阵势?”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放下手中的竹筐问着身旁的壮汉。 “这些都是命好的人。”壮汉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头也不回地径直向自家院中走去。 …… 曹丕紧握着曹昂送给他的玉佩,心想自己已经改变了曹嵩与曹德的命运,也要对避免曹昂惨死宛城的事情提早做些准备,以免像那日曹嵩离开时那般突然,丝毫没有准备的时间。 “娘,你去过鄄城吗?”曹丕在马车的颠簸下无法入睡,烦躁间只能与人交谈解闷。 “娘似你这般大的时候去过,不过早就忘了鄄城是什么样子了。”卞氏抚着怀中的曹植,曹植正闭着双眼睡得酣甜,丝毫没有受到马车摇晃的影响。 “大兄走了以后,咱们习武怎么办?”曹真忽然发问道,“以后不会每日下午也要读。” 曹丕猛然反应过来,曹昂走后便没人教学自己的武艺了,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心中烦郁的情绪更甚。 “要我看你们读书学经才好,打打杀杀的多危险。”卞氏一直秉持着平平安安才是福的理念,她看着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反而感到很开心。 曹丕正在思考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帷裳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曹丕探头望去,他看见队首一群粗布麻衣的百姓正跪在路上不住叩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我出去看看。” 曹丕跳下马车走到队首,他看到一个老叟跪在车前,老叟的手边还有一根鸠杖,老叟身后的男男女女几十人也长跪不起,细看去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在大汉国法中鸠杖是七十岁以上老者的身份象征,持杖者不仅可以得到生活上的保障,也会在法律上获得一些特权。 “贱民求见君侯。”那老叟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终于等到了曹操前来。 “老丈这是做什么?”曹操上前扶起老叟,并将地上的鸠杖拾起交还,“老丈有什么事情找我,尽管开口便是。” “贱民是这澧亭的亭民,前些日子亭里闹了贼寇,亭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老叟枯槁的皮肤下瘦骨嶙峋,曹丕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享有大汉律法特权的人,“我们这些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想请君侯施舍些粥饭来果腹。” “给每人二十日的配粮,把备用的冬衣拿出来分发下去。”曹操听道老叟的话后立刻吩咐手下给众难民送粮送衣。 “谢君侯!谢恩公!”老叟再欲下跪,却被曹操一把托住,曹丕从老叟激动的泪水和灾民久逢甘露的欣喜中看到了底层百姓对于生的希望,“恩公怎么称呼?我们澧亭人一定不会忘了恩公的救命之恩的。” “我叫曹操。”曹操并没有愉悦自得,反倒是一脸的苦闷,曹操的表情被曹丕尽收眼底。 “子桓,你怎么在这?”曹操看见曹丕发问道。 “父亲,我来看看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曹丕其实对于曹操救济百姓的行为有些诧异,在曹丕的认知中,在这个时代救济百姓是刘皇叔才会干出来的事情,而黑脸曹操能够做出施粮的行为让曹丕觉得很不真实。 “你随我来。”曹操带着曹丕进了自己的车辇之中,车中还有曹丕昨日在府中见过的戏忠戏志才。 “志才,你说得不错,果真是来求粮的。”曹操的语气当中带着明显的佩服。 “使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戏志才咳嗽着对曹操说道,“积少成多才能慢慢积累民望。”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我曹孟德也不是在意几斛粮的吝啬之人。”曹操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看着一个持杖老叟跪在我面前时,觉得这世道太过荒谬了。” “使君这般行径,比起袁本初、袁公路等人不知要好了多少。”戏志才看着曹操愁眉苦脸的样子劝慰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啊。” “志才总是这般鼓励我,不过本初可被你给说惨了。”曹操收起了自己愁闷的表情,对着曹丕发问道,“子桓,我给百姓赠衣送粮,你是怎么想的?” “父亲,救济灾民是效仿先贤之举,孝宣皇帝与孝武皇帝都因为爱民如子被后来人歌功颂德。而现今兵乱四起,兵士取之于民,粮草也取之于民,若要储备军资更要做善民利民之事。”曹丕看到穷苦百姓的现状后深有感触,想要以名利之谈来诱导曹操多做一些帮助贫苦百姓的事情。 “你倒是说说如何做善民利民之事?”曹操被曹丕的话语勾起了兴趣,随即问道。 “儿子认为可以开垦荒田,积蓄灾民,行屯田之法。” 曹丕的回答出乎了戏志才的意料,戏志才是穷苦出身,从小刻苦读书以求改变自己的命运。戏志才对于世家子弟的高谈阔论向来是不屑的,他在曹操军事集团中的人缘也不是很好。戏志才没想到曹丕一个六七岁的公子哥可以认识到爱民的重要性,不由得刮目相看,心想传言非虚。 “文若他们若是听到你今日的言论,或许会以为你是孝先和伯孝的学生呢。”曹操听到曹丕的回答后哈哈大笑,搞得曹丕倒是一头雾水的。 曹丕不知道曹操说的是什么人,但看着曹操欣喜的样子,曹丕知道自己的回答还是很让曹操满意的。 …… 车队一路沿颍水北上,这几天曹操都会把曹丕叫到身边教导,时而练习射箭,时而讲解兵法,曹丕也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逐渐去了解性格复杂的曹操。 “双脚再站开些,身体向前一点……” 此时的曹操和曹丕都穿着一身短打,曹操站在曹丕身后纠正着曹丕持弓的动作,曹丕吃力地拉着弓弦,瞄准着二十米外的狼皮射侯。 “嗖~” 曹丕的铜头木矢发出破空之声钉在了射侯之上,矢尾的雁羽轻微地上下震动。 “就是这个样子,下次射箭的时候要注意了。”曹操欣慰地对曹丕说道,“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后早些歇息。” 曹丕点头称是,他走到射侯附近拾取着脱靶的羽矢。射侯背靠树林,在夕阳的照射下,脱叶的枯木反倒显得不那么荒凉了。 曹丕在寻找羽矢时,闻见了一股恶臭的味道,他定眼看去发现了几具腐烂的尸体。尸体碎成了几截,尸块是难以准确形容的污绿色,尸块的周围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以及蠕动的蝇蛆,曹丕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十分的绸腻。 “呕~呕~呕~” 曹丕顾不得其他,丢下手中的羽矢朝着树林外跑去,胃中翻涌的胆汁逆流而上,他的双眼霎时间被激得红肿。 “子桓,你怎么了?”曹操察觉到曹丕的异样后慌忙问道。 “死人…都烂了…”曹丕艰难地回应着曹操,抑制不住恶心大肆呕吐了起来。 曹操在树林中看见了那些称之为肉泥都有些美誉的腐尸,他捡起曹丕的弓矢回到了曹丕身边,心想如此惨象莫说曹丕,自己历经沙场这么多年也会感到强烈的不适。 “子桓,我们回去。”曹操拍着曹丕的后背,曹丕随着曹操走了几步,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 曹丕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和一个人说了很多的话…… 曹丕吃力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曹操的车辇内,曹丕勉强坐起,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曹操听见车内的动静后掀开了竹帘,看到艰难起身的曹丕。 “父亲,我睡了多久?”曹丕点了点头,阳光透过帷裳撒入车内。 “差不多一日的时间。”曹操神色复杂地看着曹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父亲,外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曹丕一脸疑惑,曹操此时的表情很微妙。 曹操没有回答曹丕的疑问,指了指帷裳便转过身子不再言语,曹丕掀开帷裳,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吃惊。 一望无垠的麦地里只剩下了锯齿形的残根,这是蝗虫略过后留下的景象,白茫茫的雪压在每一寸冻土之上,呻吟声与刺眼的阳光格格不入,更有尸骨在沟渠之中无人收敛,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丕此刻想起了曹操那首后世闻名的《蒿里行》,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致去品味这首诗,他只是悚于田野内的惨像久久不言…… 第14章 毛玠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曹丕一行终于来到了鄄城。这一路上的见闻让曹丕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内心中明哲保身的想法也开始逐渐消退。 鄄城曹府比起谯县曹府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六进的四合院连接着跨院与游廊,恢宏大气的布局风格让曹丕初见之时也惊得合不拢嘴。 “子桓,我觉得来了鄄城后变化好大,还是在谯县的时候快活。”曹真苦着脸对曹丕说道。 “快走,一会翁翁就该等着急了。”曹丕来到鄄城后,每日都会和曹真去曹嵩府邸学黄老之道,之前习武的时间反倒是由曹操或者曹操的族弟曹仁来教授射箭之术。 曹仁之前一直在淮泗一带与陶谦和袁术斗争,曹操占领兖州后,曹仁带着麾下千余骑兵来投,曹仁被曹操任命为别部司马。曹操若是事务缠身就会把曹丕、曹真和曹彰交托给曹仁,让曹仁替自己教学。 曹丕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曹嵩的府邸中,曹丕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抱着许多的书卷,垂头丧气地朝府外走去,就连曹嵩府的下人看见他都是一脸的鄙夷。 “翁翁,刚才那人是谁?”曹丕问候过曹嵩后好奇地问道。 “毛玠毛孝先,你父亲手下的一个功曹。”曹嵩满脸厌恶,语气不屑地说道。 “翁翁嫌他吗?”曹丕记得曹操曾提及过毛孝先,曹操话语中对毛玠的态度不是很差,曹丕不知道曹嵩为什么会对毛玠有这么大的怨气。 “这小子隔三差五就拿着几个破书简来,说是什么种粮蓄资之法,我看他就是忽悠大家把手里的田地都给送出去。”曹嵩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厮是想让文超随着他联名上书,这样就能说服你爹听他的。” 曹丕想起曹操提及毛玠时的态度,再听闻曹嵩的话,他觉得这个人自己一定要好好了解一番。 “听说这小子当县吏时就喜欢来这些有的没的,要我看都是虚的,他们这些人的嘴里是天下道义,心里都是银钱绢帛,全靠装得真。”曹嵩对着曹丕曹真二人教诲道,“你们以后可要远离这样的人,别被他们给利用了。” 曹丕知道曹嵩的心中没有平民百姓也没有国家大义,曹嵩最为看重的就是家族利益,这也是绝大多数汉末士族所追求的生存之道。 曹嵩说罢便拉着二人开始讲学,曹丕决定找个机会接触毛玠,他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清廉之人还是贪婪之辈。 翌日清晨,曹德没有来到府中与诸子讲学,曹丕换了身朴素的行头后,打算从自家的狗洞溜出去接触一下毛玠。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的。”曹丕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扭头看见了身后的曹真。 “你知道我要去干嘛?”曹丕看着曹真一脸得意的样子问道。 “自然是去找毛玠。”曹真自信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曹丕心想自己昨日也没和曹真说过这事,于是疑惑地问道。 “昨日吃饭时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猜到了。”曹真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曹丕没想到曹真居然如此心细,“翁翁都说了要少与他这样的人接触,你居然还想去找他。” “我自有分寸。”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昨晚便让董大打听好了。” “子桓,我要劝你……” “同去?” “同去!” 二人钻过狗洞,曹丕按董大昨夜的描述找到了毛玠的家,二人询问路人后确认了眼前的破院子就是毛玠的居所。 毛玠的住所是一个褊狭的小院,院门由两个一长一短的木板组成,两个木板居然还不是同一颜色,矮墙上的石灰脱落了许多,露出了原本的土黄,院中蓄养着几只鸡,莫说与朝廷官员相比,就是和普通百姓相比都显得很寒酸。 “这真的是毛玠家吗?这也太破旧了。”曹真难以置信地对着曹丕说道。 “现在你还信翁翁说的话吗?”曹丕认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心想这趟应该是没白来,他径直朝着院门走去,曹真一时语塞,快步跟在了曹丕的身后。 “咚~咚~咚~” 曹丕敲响了毛玠家的院门,等待片刻后一个与曹丕二人一般大的清秀男孩打开了院门。 “你们是谁?”男孩盯着二人小心地询问道。 “请问孝先先生在家吗?我们是专程前来请教孝先先生的。” “我父亲不在,二位不妨进来小憩一下,他一般中午都会回家的。”男孩听说曹丕二人是来找自己父亲的,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曹丕也不客套,跟着男孩就进了内堂。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曹丕看着男孩举止收敛礼貌,心想毛玠的家教还是很严格的。 “我叫毛机,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阿机,是你父亲回来了吗?”曹丕正欲开口时,堂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咦~你们是谁啊?” 说话的女子约莫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朴素,头上插着一支普通的银钗作为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她的手中提着装鸡蛋的篮子,显然是刚干完活的样子。 “夫人,我叫曹丕,这是我的兄长曹真,我们今日是专程前来请教孝先先生的。”曹丕行礼回答道。 “你这小鬼头真有趣,装得一番大人做派,倒是与阿机一般。”女子嗤笑一声,对着毛机说道,“你倒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到家中,娘又不会责怪于你,你怎么还让你的朋友用起你父亲的名目来了。” “娘,我与这二位公子初识,他们是来找父亲的。”毛机看着母亲大大咧咧地样子无奈解释道。 “真是来找夫君的?”毛母看着二人加起来还不到束发的年纪,一脸的不相信。 “我前段时间听说了孝先先生的蓄粮之法,今日是来向先生请教的。”曹丕如实回答道。 “二位公子稍待。”毛机忽然意识到什么,拉着毛母出了内堂。 “娘,这二位是曹使君的公子。”毛机有些急切地说道。 “曹使君?你说是曹操……”毛母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低声询问道,“你说是曹使君家的公子?” 毛机如同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随后低声说道:“爹爹最近一直与曹使君手下的宗亲将领因为屯田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娘你刚才那样和……” “我又不知道他们是谁!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现在可怎么办啊?得罪了曹使君的公子,你爹爹这个官不就当到头了,你爹爹不会被杀头。”毛母一脸担忧地说道。 “娘,你别胡思乱想了。看二位公子的架势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人家是真的对爹爹的蓄粮法感兴趣。”毛机对自己母亲的奇特脑洞感到无奈。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哪有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毛母对于毛机的话不屑一顾,只认自己的道理。 曹丕听着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有了吵架的趋势,一时间哭笑不得。 “毛夫人,毛公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们真的只是来请教孝先先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想多了。” “曹公子,我刚才都是随便说说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你们还没吃早饭呢,我这就给你们去做……” “阿机,招待好两位公子……” 曹丕看着毛母风风火火地朝厨房走去,望着天上高悬的太阳,心想毛玠真是娶了一位奇女子。 正午,曹丕在穿越后第一次吃到了午饭,毛母的手艺确实很不错,曹丕、曹真二人即使吃过了早饭,也将毛母做的菜肴扫荡无余。毛母和毛机发现二人没有恶意后,态度也从谨小慎微变得放松了起来。 “孝先先生每日中午都会回家吗?”曹丕询问道。 “我爹每天都会回来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毛机犹豫一番后说道,“或许今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曹丕与毛玠说话之际,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父亲回来了,二位稍坐。”毛机起身快步走向了院门。 “子桓,一会咱们问些什么?我总觉得咱们这样有些奇怪啊。”曹真低声向曹丕询问道。 “你一会就听我的就是了。”曹丕面色从容,丝毫不觉自己六七岁的年龄与自己的所言所行相结合是多么的怪异,曹真看着曹丕自信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言。 “二位,你们今天恐怕是等不到我父亲了。”毛机回到了前厅对曹丕二人说道,“我爹刚才托人传话,他下午要去拜访曹洪……先生。” “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便不再打扰了,多谢夫人与公子的款待。”曹丕随即带着曹真起身告辞,朝着曹洪府走去。 毛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荒诞,自己的父亲当真有这么大的名气?怎么连曹操的儿子都来慕名请教了?父亲不是说过自己所提出的蓄粮之法会损害那些士族的利益吗? 毛机百思不得其解,毛母一个爆栗打在了毛机的后脑勺上。 “娘,你干嘛打我?”毛机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屈地问道。 “看见你这种装大人的小孩我就想打。”毛母说罢后扬长而去,只留下无语的毛机在院门外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