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抢圣杯,没让你拿它喝大酒!》 第一章 为师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集中,小叶子,集中!” 师父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叶观武下意识缩了一下手,这半拍一漏,活动木人桩的上段桩手,迅速朝面门袭来!不得已,叶观武有些仓促地闪过这两下,勉强提起一口气,双足顿地,轻叱一声,从地面借力而起,凌空收腿、旋转,一记漂亮的凌空回旋踢,击中了木人桩最脆弱的连接部位。 “啪”的一声,零件四散而出,散落一地。 这台为了训练反应速度而造出来,立柱可以旋转的木人桩,就这么被他踢散架了。 空翻落地,看到自己干的好事,叶观武像刚刚拆玩家的哈士奇一样,眼神错愕,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两步。 动静太大,整个若水馆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对叶观武方才那一脚赞叹不已。 那身法、那力度、那落地,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将武学之美展示的淋漓尽致,完全是可以录下来贴到招生广告上去的程度。也不知道自己还得再练多长时间,才能有这功力呢? 不过,招式虽漂亮,叶观武本人却并不觉得意,他抓了抓有些刺痒的右手手背,暗自叹了口气。在师父走近之前,迅速调整站姿,笔挺站好。 “怎么回事?今天心不在焉的,脚步、气息,还有击打位置,都有问题。” 即便穿着练功服,师父那一身堪比斯巴达猛男的健硕身形也遮挡不住。这是个很有“威严”的男人,他的眉毛很粗,如两把倒挂在环目之上的利剑。下巴上蓄须,不多,但根根硬如钢针。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说话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 他是这间若水馆中,除了馆长之外,地位最高,下手最严格的人。在他手底下受训,并且撑过两年的,目前为止,仅有叶观武一人。 虽然……他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就是了。 “师父,我……” “你谈恋爱了吗?”师父瞪圆双眼,以压迫感十足的语气问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没有的事,我哪有那个功夫啊?”叶观武苦笑道,“每天放学就往若水馆跑,练到晚八点才回家。再说了,师父你应该知道的啊,我的身体……” 右手的刺痒再度袭来,他本能地想挠一下,但在师父面前,又不愿意失了仪态,只能把手偷偷背到身后去,摩擦一下裤腿。 “啪!” 师父将五指弯曲成强而有力的爪,瞬间扣在叶观武的右肩上。顺着肩胛骨一路往下,抓住其右腕,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拽了出来。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了,从早上开始,手背就特别痒,有点发烫,像是被什么毒虫咬了。”叶观武只好承认,“没事的,回家后,涂点膏药就好。” …… 师父眯起眼睛,盯着他的手背看了很久。 “这可不是被小虫子咬的迹象。” “?” 疑惑之下,叶观武低头看去,被搓红的皮肤下,似乎正浮现出某种连在一起的暗红色图案。 “过来。” 一把拽住叶观武的手腕,大踏步迈了出去,见其他人都盯着他们看,师父又吼了一嗓子,“练你们的!都给我喊出声来!” ———— 在一片嘿哈声中,两人来到了若水馆的第二层,平日里不太有人会进的房门前。 馆长的房间。 “你在这里等。” 师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恭恭敬敬地拉开门,缓步迈入。他没让叶观武等太久,便再次开门,示意他进来。 房间不大,布置得相当精致。这里找不到任何同武学相关的要素,似乎只是一个垂暮老人的书房。 书,书,还是书。和房间的主人一样,堆放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馆长,姜永夏。 没人知道他今年多大年纪,只知道,他是这里所有师父的师父。 身形瘦削,肌肉萎缩,头发退化,满脸皱纹。脸上的皱纹实在太过夸张了,堆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反而如同龙的鳞片一般。就如世界上所有老人一样,他的双手干枯得没有半点水分,好像只有一层皮耷拉在上面。 唯独那双眼,精光矍铄,意味无穷,与他那快要入土的外表并不相称。 师父推着姜永夏的轮椅,将他带到叶观武面前。 “小叶子啊……” 嘟囔了一句,他颤巍巍地掏出老花镜,戴上,一边捧起叶观武的手背,仔仔细细研究着上面的图案。 “师爷?”叶观武规规矩矩地应道。 “你来我这儿几年啦?” “我……” “十年。”不等叶观武张口,师父便出声道,“小叶子被他父亲送到您这里,是小学四年级,他现在大二,十年整。” “小周啊,我又没问你,你抢着说干嘛?”姜永夏有些不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他又摩挲了一下叶观武的手背,说道,“打我。” “……” “啊?” “小叶子,用你最大的力量,最凶狠的招式,打我。”姜永夏又重复了一遍荒诞至极的话,“就现在。” “没什么好犹豫,小叶子。”师父往后退了两步,给他们两留出空间,“听你师爷的。” “可是,师爷他毕竟年纪大了,这个……” 叶观武讪讪笑着,心说万一让我打坏了咋办。 如此想着,侧身,起了一发变线蹴击,足尖朝姜永夏脑袋上的帽子扫去。这一脚可谓是留有余地,就算踢中,也只是堪堪擦过帽檐,顶多再扫下来几根白发而已。 但…… 在视野的盲区,不知何时,那只仅剩一层皮耷拉在骨头上的右手,竟然已经抬到了头部右侧。 具体是怎样的手法,叶观武没能看清,他只觉得脚踝被轻轻拨了一下,随后,巨大的力量拧转过来,甚至带动了他立在地上的左腿。下一刻,天旋地转,整个身体在空中飞速翻转一圈,“砰”,背部着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烟尘四起。 天花板上的吊扇映入眼中,让他有些发愣。 “喝!” 浸染多年的武术习惯,让叶观武下意识做出反应,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惊疑未定之时,再看这位老人,还是和方才一样,一根头发没多,一根头发没少。 “我好像被小看了呀……”姜永夏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小叶子,用点力,我还行的。” …… 不用他提醒,这一次,叶观武欺身压进,踏步而起,将腰跨、手臂的力量运用到极致,身形反拧,右臂曲起,一发结结实实的肘击砸中姜永夏面门。 “咚——!!” 短促,而又充满爆发力的一击。 仿佛贴脸吃了一颗子弹,姜永夏被从轮椅上硬生生打飞出去,“咔嚓”一声,背部着地,脊背像一根被折断的芹菜,九十度翻过来,身体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四肢僵直,朝向天空,让人不禁联想起漫画里的僵尸。 “……师爷?”叶观武见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正要上前,却被师父摆手拦住。 ———— “唔……还不错……”平稳的声音从这具僵掉的身体传出,姜永夏打了个哈欠,双手反撑地面,仅靠十指的力量,将身体倒立起来,又转了九十度,慢慢地、慢慢地恢复站姿,“力气勉强够用,准确度还差点。” “师爷,你没事啊!”叶观武对这一幕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 姜永夏没回答这个问题,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悠悠地说道,“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 ……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 “师父,这……不妥?”叶观武的师父沉声道。 “小周,没什么不妥。当年把小叶子送我这儿来,是来‘治病’的。如今病好了,也就没必要继续来啦。”姜永夏拍了拍叶观武的肩膀,笑道,“十年,够久了。” “那……我的病,就算治好了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叶观武有些懵,“我肚子里的【酒虫】,以后都不会再折腾我了?” “只要你别动不动拿酒勾它,问题不大。你就算稍微喝一点点,问题也不大。”姜永夏坐回轮椅上,气势一下子萎缩下来,又变回那个温吞吞的老头子,“以武入药,就是让你通过武学,控制自己的身体。你的控制力越强,那条虫对你的控制就越弱,这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基础已经给你打好了,每天抽点时间,练练我教你的基本功就成。” 叶观武的语气有些迷茫,“那……那……我以后放学了,应该干嘛?” “随便你,谈谈恋爱,打打游戏,泡泡图书馆,和朋友去哪儿玩,干点成年人该干的事。当然啦,你要是愿意回来,我也欢迎,只不过那时候,可就得报名收费喽。” 姜永夏挥挥手,示意这个决定不容更改,谈话也到此为止。 “拜拜,小叶子。” “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第二章 只会广播体操也不妨碍成为宗师 “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再去那个地方练功了?” 林一光,班里唯一一个和叶观武比较熟悉的男生,仿佛听到什么大新闻,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往上倒腾百来年,这哥们家里是走镖的,给后代儿孙攒下了一大笔钱。说的俗气一点,那叫做“颇有家资”,也算是国内武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因为武术上的交流,两家结下了缘分,在孩童时期,他两就认识了。 但,就熟知的性格言,叶观武并不认为林一光能继承林家在武术圈子里的招牌,成为一名武人。 要说成为圈子里的交际花,那可能还有点希望。 …… 林一光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笑道,“你的病呢?好了?” “馆长说已经治好了,就当治好了。”叶观武下意识地抓挠右手手背,一边说道,“师父好像不太情愿,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师父?”林一光好像想起了什么讨厌的回忆,撇了撇嘴,“不会还是那个……眼睛是这样,眉毛是这样,块头超级大的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撑开眼皮,在眉毛上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很奇怪的鬼脸。 叶观武点头。 “我超,真的假的?那可是周正义诶,你中间没换过师父吗?”林一光惊叹道,“我还记得呢……当初和你一起去的若水馆,都是挂在他名下当徒弟,我爸还说是好不容易才请到他来做师父的,要我好好珍惜。结果,一个礼拜没到,我胳膊就让他弄脱臼了。” “诶呀,要我说,练点儿腹肌出来就得了,真要跟苦行僧一样,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还隔三差五挨揍,那我可受不了。”林一光摇了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为了庆祝你成功出师,今天晚上的活动,哥们儿包了。” “晚上?”叶观武习惯性地想要拒绝,随后才想起来,练功的日子打今天起就算结束了。一件持续了十年的事,多少会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烙印,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到该如何度过漫漫长夜。 “城南恒泰五楼那边新开了一家拳馆,有了解吗?那家掌柜的姓马,为了庆祝他儿子今天出师,在【四海】餐厅摆了一桌晚宴,邀请了很多武术圈子里有名的人。据说还有北方那边的,特意赶到钱塘来赴宴呢。”林一光拍了拍他的心口,笑道,“我们家也收到邀请了,位子还有很多,你晚上要没事的话,一起来呗。” “马家……”叶观武在脑海中搜索一番,一无所获,不禁好奇道,“是练什么的?” “诶呀,你管他呢,人家愿意请客,吃就完了呗。”林一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阿武,你得信我,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辈分比功夫更重要。他花大价钱摆这种宴席,是因为酒桌上,就是拉辈分最好的场合。” “辈分到了,关系到了,他就是练的第三套中小学生广播体操,一样不妨碍人家喊他大师。” “……”回想起若水馆的苦日子,叶观武对此不敢苟同,却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 是夜,到了地方,叶观武被眼前的灯光晃了一下,不禁眯起眼。 四海餐厅,高档宴席的消费场所,远比想象中更加豪华。印象中,似乎只有婚礼这样的头等大事,才能在这样的场合吃饭。落地窗外,甚至还有游泳池、小型网球场这样的娱乐设施,桌上除了菜肴之外,还统一放了烟酒和饮料,相当有排场。 即便是对武术一窍不通的人,乍一跑进来,也能看出这顿光鲜宴席背后的不菲开销。 他们来的还不算太晚,眼下,正是“餐前热身寒暄”的环节。 叶观武粗略算了一下,将近50桌,人也来了不少,熙熙攘攘。按林一光的说法,这些都是武术圈子里的人,天南海北的都有。赴宴之时,他们大多选择了偏中式的穿搭,游走在酒桌之间,借此机会,积极地扩大着自己的交友圈。这个派的掌门,那个派的馆主,谈得好不热闹。 也许是错觉,叶观武总觉得他们不像练武的,反而像是在交换市场信息的商人。 “正常,这才正常。”他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鱼龙混杂,才叫做江湖嘛。” …… “爸!” 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父亲,林一光朝那边挥挥手,正在同人攀谈的林一德转过身,看见叶观武竟然和自家儿子同行而来,顿时挑了挑眉毛。 “林馆主,这位是……” “犬子林一光,另一位是我好友的儿子。” “林叔好。”叶观武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 “小叶子,你……”林一德犹豫了一下,没在外人面前提若水馆的事,只是问道,“你爸妈最近怎么样?” “托您的福。我妈去岛上拍新电影了,估计又是几个月回不来,我爸嘛……”叶观武耸了耸肩,苦笑道,“估计我妈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爸,我带阿武到处逛逛啊。” “逛逛可以,别去其他桌那边捣乱。”林一德深知自家儿子的秉性,反而叮嘱了一句,“小叶子,帮我看牢他。” ———— “阿武,就算是为了今晚,你也不用特意弄个纹身贴来?”离开父亲后,林一光的话也跟着多起来,“虽然确实挺酷的……你这贴纸在哪买的?待会儿链接也上我一个呗。” “纹身?” “别装了,就是你手背上那个。” 被他一提醒,他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感觉到手背上的刺痒了。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暗红色的笔触已经在手背上烙出一个极富艺术感的图案——两颗带火的子弹,缠绕在一对森林般华丽的鹿角之上。一笔连成,颠覆了叶观武对“刺青”的不良印象。 “什么时候到我手上的?”叶观武只觉得它和之前的刺痒应该有关系,却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么一眨眼,林一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开去了,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扯住叶观武的袖子,压低声音,“看,阿武,是宫家的二小姐!” “宫家……”叶观武喃喃重复了一遍。比起宴席的举办者,“宫家”这个名称,似乎在若水馆练功时,偶尔还能听到一两次。几位师父都说起过,宫家有个年轻的后辈,还算有点模样。 不过,在林一光眼里,关注点好像完全不同。 “天哪,被圈子里称为‘功夫活化石’的宫家,居然让宫二小姐来赴宴了,天大的面子啊。” “瞧见没,那个穿着黑色鹅绒大衣,留着长发的女孩子。她叫宫麓一,和我们差不多大。”林一光一幅见到偶像的陶醉表情,“听说她长得超级漂亮,之前还因为参加什么活动被拍下来,当天上了热搜。没想到能见到真人……阿武,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不至于,不至于。”叶观武半眯着眼吐槽道。 正当他们打算离近点再看看时,一个浑身酒气,俨然是已经喝迷糊的青年,撞了一下林一光的肩膀,跌跌撞撞朝他的同伴走去。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身形纤瘦、体态娇小的少女。她穿着一袭黑衣,留有短发,在一侧扎了根俏皮的小辫子,眸光灵动,脸颊有些婴儿肥,红润非常,衬得五官更加可爱,活脱脱一个还未张开的小美人。 优美、标致的腰身曲线,却又在无形之中,模糊了青涩与成熟的界限,让她看上去有种神秘的氛围。 “你看啊,小妹妹,你是河北来的,哥哥们也都是河北来。” 青年端着盛满白酒的云吞杯子,说道,“就冲这点,咱们是不是该……走一个?” 第三章 我这属于天戒 喝大了之后,一般会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直接趴桌子上,或者吐了趴桌子上,神志不清,意识不到自己在干嘛。 而另一种,就是话变得比往常还要密,反复叨叨一些无意义的内容。可以理解为,大脑其实已经下线了,全靠肌肉记忆和别人聊天。等清醒了后,当事人往往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喝到这份上,已经和做梦没什么区别了。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喝了,想尝尝好酒,结果低估了酒精的度数,一下子喝上了头。 “谢谢。”因为身高差,少女微微昂起头,用清泉流响一般的好听嗓音回答道,“我喝不来。” “哈,这一杯,这一杯是敬酒……”也不知道混迹了多少个酒场,大半脑子都离线了,劝酒话还是张口就来,“喝了,跟咱们‘真武馆’的年轻人,交个朋友。将来要有个马高镫短,也好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啊?” “就是啊,小妹妹,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酒量这种东西,都是后天锻炼出来的呀,没有谁最开始就会的。” “师兄说的对,要混这圈子,不会喝酒怎么能行呢?” “是啊是啊,现在培养起来,我们这是为你好。” …… 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他们好像真的信了,沉浸在一种“前辈指点后辈如何融入社会”的怪异氛围里。 直到,一个略带些冷意的声音,将肥皂泡戳破。 “她说了不会喝?”叶观武无视了林一光使的眼色,缓步上前,拦在真武馆众人和少女之间,“且不说劝人喝酒的事儿,习武之人,怎可滥饮无度?” ———— “……”为首的真武馆师兄,保持着敬酒姿势,却像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话,眉头一皱,“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别别别,和气为贵啊,哈哈……”林一光赶紧进来赔笑脸,拉住叶观武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奈何他的下盘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完全拽不动。 “话撂这儿,我们敬出去的酒,从来没收回来过。”半醉之下,理智松懈,情绪很容易受波动,青年一下子红了脸,冷声道,“要么她喝,要么……你想交这个朋友,你来喝!” 他猝不及防地转过方向,几乎把酒杯塞到了叶观武鼻子底下。 白酒。 带着辣味的刺激性果香冲进鼻腔,仅仅是闻了一下,叶观武就觉得心脏骤停半拍,气血似乎有一丁点不受控制的趋势。他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后退一步,气息有些不稳,“抱歉,我不能喝酒。” 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说道,“天戒。” “天戒?”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转过身去,“听到没?他说‘天戒’,哈哈哈哈哈……天戒?!” “好高大上的说法,你直接说不喝好了,多痛快啊?” “误会误会,我兄弟身体情况特殊,确实不能喝。”林一光不知从哪桌上薅了一杯来,满脸笑容,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这样,我替他,和您走一杯。欢迎您各位来钱塘,得空,来我那儿坐坐哈。” 说罢,一仰头,这一杯就下了肚。 如此一来,至少明面上还算过得去。这些人显然没有跟林一光继续玩下去的余兴,草草喝下杯中酒,又去其他地方找乐子了。 “你没事?”叶观武问道,“要不要给你拿点水?”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没事没事。”林一光摆摆手,“不过我最好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空腹喝嘛,总归不太好。我记得刚刚进来那地方,好像摆了小面包来着……” 转身之前,他还别有深意地对叶观武眨了眨眼睛,一副“你自己加油”的表情。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对此时的叶观武来说,仍然是一头雾水。 “谢谢你们帮我。”少女仰起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你刚说的那个,是真的吗?” “哪个?” “天戒。” “算是…………”叶观武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体质,笑道,“其实我喝酒是喝不醉的,跟喝水一样。只是,喝多了之后,会发生比喝醉还可怕的事情。总之,酒色伤身,还是尽可能别碰比较好。” “在我们那里,也有必须喝酒才能使出来的功夫呢。”少女好像才意识疏忽一样,伸手道,“我姓洛,洛河的洛,洛晓芹。” “叶观武。” 因为之前几乎没什么社交经验,叶观武原地怔了几秒,才意识到人家是要和他握手。 少女的手掌和她本人一样娇小,手掌如绢布一般柔软,在指骨的关节处,却包裹着一层击打沙袋才会留有的拳茧。不算太厚,看得出来,是以前训练时留下的痕迹,应该有些日子没碰过了。 不过,就这一层茧,就让她的形象在叶观武心中高大了不少——起码是正儿八经训练过的,比那些个脚步虚浮、满身酒气的要强多了。 “……” 注意到叶观武手背上的图案,洛晓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不动声色的抽回手。 “咚——!” 同一时间,现场的灯光暗下来,所有光汇聚到台上,正戏终于开场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诸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光临我儿子的出师会。” 这场晚宴的主持者,号称是“先天太极门”的掌门人,马邦国,登上台前。他的身材并不怎么出众,不过,也有可能是修炼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举手投足,都看不出练武的痕迹,似乎只是个普通中年男人。至于他的儿子,看上去又高又瘦,腿和胳膊细的跟竹竿一样。叶观武眯起眼睛,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训练痕迹,失望之余,暗暗叹了口气。 台上,马邦国正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卖力推销着他们先天太极门的种种优势,恨不得从盘古开天地讲起。什么拳理、哲学、威能、脚步,神乎其技,却始终没有出过一拳,踢过一脚。 “……很失望吗?”洛晓芹忽然出声,“这样糊弄人的家伙,只要关系到位,也能变成宗师哦。” “啊?……我没有……” “少来啦。”洛晓芹看到他拙劣辩护的样子,忍俊不禁,“你的表情太好懂了,这都写在脸上呢。” “很明显吗?”叶观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我本来以为……武功,应该是为数不多没法走捷径的东西,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我倒是觉得,他们算是顺应时代潮流的一种表现。”洛晓芹看着台上的父子,喃喃道,“这个年头,除了把武术变成生意,练武的还能怎么混饭吃呢?” ———— 宴厅正门口。 一位身披黑衣、衣衫破烂、头发邋遢,胡子仿佛十年没刮的男人,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缓缓靠近。从长相到打扮再到穿着,都不像是能被邀请到这种场所的人。 门口的服务生有些纠结,要说不让他进,又怕这人有什么精神问题,这年头社会压力大,精神病也多,万一你一刺激他,他转手掏把菜刀出来咋办? 正当他打算用对讲机喊保安上来时,男人身影一动,也不知他是怎么迈的步子,瞬间贴到他面前。两根手指夹住一张邀请函,缓缓递上来。 这张设计精美的纸片不知为何皱巴巴的,上面还沾有大片大片的血渍,无比骇人。 “不好意思……” 男人的声音如磨刀石般粗粝,咧嘴一笑,“最近火气旺,流了点鼻血。” 第四章 打死他们,用拳头 “当今的武术圈,充斥着萎靡不振的风气。身为武行人,我们应该在年轻人当中继续发扬武术的魅力。” “不仅仅是强身健体,更能够培养一个民族的精神,气魄!提炼出尚武的精气神,这一点上,我们先天太极门做出了卓越贡献。我们计划,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在全国各地举行传统武术的格斗大赛。让更多拳种、门派可以在世人面前……” “啪!” “啪!” “啪!” 正讲到一半,好不容易调动起来情绪,台下忽然有人拍手,马掌门的慷慨情绪被打断,吃了个螺丝,顿时不爽起来。当他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打断他的竟然是个衣衫褴褛,仿佛昨天还在街上讨饭的乞丐时,这种不爽越发强烈了。 出于最后的礼貌,他还是拱了拱手,问道,“阁下何门何派,可有什么高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门何派……啊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什么无比可笑的事,男人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以为在演武侠电视剧呢?我还奇怪,怎么能有人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蠢话来,拜托啊,大叔,都一把年纪,就别在这儿玩过家家了。” 这么一闹,众人的目光迅速被他吸引过去,大部分武行人还处于一个“看戏”的阶段。 站在台上的马掌门面子挂不住了,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几个业内的仇家,面色阴沉,“这位朋友,今天是我先天太极门高兴的日子,我可以不计较你闯进来。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先天……” “小心!”林一德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面色一变,出声提醒道。 “哐当——!” 男人随手抓起一个玻璃杯,磕在桌角上,精准砸出了一块形状锐利,半个指头长的碎片。下一瞬,曲起手指,轻描淡写地一弹,碎片在空中飞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噗嗤一声,在马掌门的侧颈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等他条件反射去捂伤口时,带血的玻璃片已经牢牢嵌在了墙中。 这一手不光让场内一片哗然,更让闻讯赶来的保安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不关你们的事……”回头的瞬间,男人的眼神阴戾异常,用并不太大的声音喝退了安保人员,“都走开。” …… “莫太封……” 林一德念出了他的名字,又在人群中引起一片波澜。那些不知道来人的,则像是出了考场后一脸茫然的考生,都不知道好学生正在交流的是哪道题,哪个考点。 而这群“差生”中,叶观武赫然在列。 “谁?” “你不认识?”洛晓芹反而觉得奇怪,“在武术界,这算是个都市传说一样的人物啊。” ———— “十五年,十五年了!你们在干什么?!”环视一圈后,莫太封忽然神色一变,手臂一挥,歇斯底里地喊道,“说要让武术界变得更好,更好……就是今天这家,明天那家,一群吃白饭的都能开门立派吗?” “一问都是大师。这个门派,那个武馆,有的还上过电视呢……” 莫太封往左侧闪了一小步,双手齐出,“咔嚓”一声,分筋错骨,瞬间掰断了一名武师递来的小臂。血是一滴没见,但那名武师痛苦的面色、凄惨的嚎声,都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开。原本没听过莫太封名字,想要上前显现能耐的武人们,一下子怂了大半。 “功夫呢?” 顺势暴起,双足一点,在分布密集的圆桌上一路横跳,无数盘子被他的足底的力量踩下来,丁零当啷碎了一地。一路健步如飞,一记小跳,以令人咋舌的轻盈姿态飞上台。原本尽享荣誉的高台上,只有侧颈不断流血,无比痛苦的马掌门,以及这场宴席本来的主角——他今天刚刚混出师的儿子。 拿眼一打,莫太封便知道他压根不懂功夫,眼皮低垂,像踹狗一样,一脚把他踹下台去。 “呦,麓一……好久不见了。我是你莫叔啊,还有印象吗?”他好像才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宫家二小姐,咧嘴一笑,又从台上跳下来,“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离二小姐远……啊————!!!” 坐在宫麓一身边的宫家子弟还没把手伸出去,就被莫太封一把扣住,他以魔术般的手法,反向拗断了这位倒霉蛋的食指和中指。咔咔两声,叼住手腕,脚下一发力,竟将这具健硕的身体如玩沙袋一般,在空中旋转了一圈,重重砸在桌上。 “轰————!!” 圆桌裂做两半。 “……”在桌子崩塌前,宫麓一用足尖点了一下桌腿,和座椅一起向后滑动,离开了木屑溅射范围,没有被波及到。 “你知道吗,你们宫家的基业,建立在一个无耻的背叛上。他是伪善者……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全都是伪善者!”他像个精神病人一样,拿手指头挨个点了一圈,高声道,“你们把功夫矮化成体操,甚至连体操都不如,是小年轻炫耀的东西,是玩过家家的道具!” “我父亲提起过您。”宫麓一缓缓起身,面对这个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又相当危险的男人,她表现得十分冷静,“他和我说过,自己对不起您。” “哈……是吗……”莫太封对此只是扯了扯嘴角,“他对不起的不是我,他对不起的……” “是功夫。” “不过没有关系,上天补偿了我。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我得到了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 “再也没有华而不实的虚招,一招一式,洗净铅华,那是真正的杀人之术。” “和虚伪的他们不同,我很实在,我没有门第之见,也不会私藏好东西。今晚,你们所有人,都会见识到古战场上的真功夫。” “当然啦……” 他缓缓抬起右手,露出上面的暗红色图案——那是一把长枪,两侧都挂着一个酒葫芦。 叶观武吃了一惊,暗暗看向自己手背上的图案,从设计风格上来说,似乎是同一款? “你们会很荣幸,死在真正的功夫之下。” 他忽然一会手臂,高声喊道,“林教头!” ———— “砰————!!” 一道身影穿破玻璃,飞身入室,双臂撑开那魁梧到有些骇人的身材,稳稳落地。 这里是七楼,没人知道他怎么上来的,但显然不是坐电梯。 碎玻璃如雨点般从身上滑落,来人缓缓抬起头,却见一双不怒自威的环目,颔如燕,须如虎。身材约莫八尺来高,宽肩在身高的衬托下,也没有那么夸张了。其腹部微微挺出,无疑是那种脂肪裹着一层肌肉的“将军肚”,身上并未着甲胄,只是一袭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脚上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 强而有力的胸膛、手臂,十分轻易地凸显出来。 头发披散,周身缭绕着一层郁结不化的黑气,让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只是……那股狂躁,那股冲天而起的杀意,已经让在座的许多武师,生起了畏惧之心。 他没有表情,站在原地,仿佛一个等待命令的机器人。 “打死他们。”莫太封很随意地挥挥手,“用拳头。” 第五章 你是叶大侠的儿子 “咚!” 平平无奇的一拳,直接击穿了武师的中线,砸断鼻梁,鼻血横流,也让他的拳头变得绵软无力。趁此机会,林教头单手箍住其脖颈,利用臂膀和腰身旋转的力量,咔嚓一声,将他的脖颈反扭了一百八十度。 他像一只钻进羊群里的狼,根本没时间在一头羊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确认死亡后,便立刻起身,去杀下一头,再下一头,再下一头…… 宴厅内乱作一团,看到地上的尸体,众人也明白这家伙是玩真的了,乱作一团,各处奔逃。也只有被他追上的倒霉蛋,才不得已和他交手。 目前为止,还没人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他冲这边来了,一光,你先跑!”林一德往后瞥了一眼,大致判断了一下这位杀星和自己的距离,果断下令道,“出了门别坐电梯,从紧急出口下去,在你右边。” “可是,爸……”林一光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要怎么……” “别磨蹭了,再拖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快去!” 林一德不由分说,一掌轰在自己儿子背上,力道之大,竟然硬是把他给推到了人群外。随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强敌,将整个身体“沉”了下来,摆出鸡步矮形,一手护心,一手前探,整个身体的发力路径呈现出一条斜线。 而他的对手,也在逃窜的人群中,一眼相中了这个摆好架势等他的人。闲庭信步而来,来的途中还顺手挥拳,击中了一名武师的太阳穴。 “你姓林,我也姓林,指不定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压迫力,林一德额角滚落一滴汗珠,苦笑道,“还请您多多手下留情啊。” “咚!” “咚!” “咚!” 林教头龙行虎步而来,骤然挥拳。 …… “哦?心意拳?”看到有人撑过三招,莫太封露出了愉悦的表情,一个空翻,直接坐在圆桌上,一边看,一边顺手捞桌上的菜,大口吞咽,“出手如锉,回手如钩,起钻翻落练得相当扎实嘛。” “但是……” …… “阿武?阿武!” 林一光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叶观武——大家都在跑,就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不仅不动,他还瞪大双眼,看着正在搏斗的两人。 “怎么办?我爸好像不是他对手啊!” 不用他说,勉强撑过几招后,林一德的形势越发恶劣。他还没抬手,对手就知道他要打哪儿,瞬间达成反制。一拳一脚逼过来,力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招架的,林一德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入了死角。 “林叔修行的心意拳,最初是从枪法演变过来的。那个人肯定是用枪高手,这么一小会儿,就把拳路都给看破了,这么打下去不可能赢。想让他停下来,就只有……”叶观武将目光转向莫太封那边,却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还在身边的洛晓芹,不知何时,竟然偷偷绕到了莫太封身后! ———— “呵。” 冷笑一声,莫太封并未回头,微微侧身,躲过了洛晓芹朝其后颈飞来的三枚短针,五指张开,竟然还顺势夹住了一根。 “飞针不错,出手的时候肩膀要沉,手腕要稳,别抖!脚步再控制一下,就更……” 完美二字没说出口,一张高背木椅在空中擦出呼呼之声,朝他的脑袋砸过来。莫太封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出了一招披挂,手臂抡动,将投掷过来的椅子劈翻在地。在溅起的大片木屑中,叶观武飞身上桌,一句废话没有,侧身,踢腿,正中其下腹部。 “轰!” 刚猛巨力传来,莫太封面色一变,迅速将下盘扎稳,利用足跟和鞋底来卸力,却还是往后滑了两步。 他不甘在这回合的交锋中落后,虎吼一声,原地小跳,利用下坠时浑身绷紧的力量,将整张桌子撕成两半。如此一来,叶观武也不得不跳回地面,再摆架势,方才的先发优势荡然无存。 看清来人的相貌,莫太封眉毛微微扬起,似乎有些高兴。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小贼猫,反而舔了舔嘴唇,活动一下脖颈,笑道,“看样子是练过的。” “看你年纪也不大,功夫就如此扎实,练的是童子功。” “莫太封。”他拱了拱手,认可了叶观武的功力后,他又换了一副态度,以无比认真的语气问道,“可否留下姓名?” “叶观武。” 也不知是脑子一热还是怎么回事,叶观武竟然回答了真名。他摆出三体站桩的起手式,双臂往两侧一分,分足而立,一手前探,一手悬于腰间,状若撕棉。 但,对方的攻击却迟迟未至。 莫太封的表情很有意思,短短一瞬间,惊愕、惊喜、遗憾,全都写在脸上。 “原来如此,你是叶大侠的儿子。” “叶大侠于我有恩,这么一来,我就没法和你打了。”莫太封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你真不该来的,唉……” “那就请林教头,为我代劳。” ———— 有那么一瞬间,叶观武很想把憋在心里的国粹全吐他脸上。先甭管有没有恩,你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但,阴差阳错之下,他顺利达成了原本目的——给已经被逼入绝境的林一德,找到一条生路。然而,代价就是,这位已经在场内杀疯的林教头,将下一个目标定在了他身上。 回身,仅仅一个眼神,叶观武就感受到了巨大压力,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林教头如同一颗下坠的陨石,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其坠来。 “轰————!!” “咳咳咳……” 在一片烟尘中,叶观武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呛得连连咳嗽。 这种弹跳力,真的是人类能有的吗? 见识到对方的力量,叶观武放弃了正面和他拼拳的打算,深吸一口气,牙关紧咬。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等到对方缓步逼近后,骤然暴起,如同听到发令枪的短跑运动员,利用足够跟的爆发力,瞬间贴到林教头下段身位前。 “咚——!” 不出所料,一记势大力沉的肘击狠狠砸在背上。 “呜……” 叶观武死死咬住一口气,硬撑下来,双臂一合,抱住了林教头的右腿。 “哦?柔术吗?”见到此景,莫太封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会的挺杂啊。” 抱腿,起跳,空中旋转,就如鳄鱼的死亡翻滚一般,几乎是成功率百分百的柔术摔法。将敌人摔到地面上后,借助先发优势,施加绞技……至少,叶观武本来是这么考虑的。 但,当他付出了硬吃一肘的代价,好不容易抱住其右腿时,一只大手却由上至下,死死按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离地起跳。限制了叶观武的发力后,林教头以左腿为支点,小跳着旋转了一圈,反而带动了叶观武的身体,让他不得不跟着移动。 抱着右腿的手臂,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林教头迅速做出反应:两手齐出,揪抓叶观武的衣领后,向斜下方猛一揿按。习武之人,在平衡受到破坏时,会下意识地挺身直腰。就在这一瞬间,林教头挣开了箍住右腿的双手,迅速使了个绊子,将叶观武的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抛摔出去。 说来古怪,就在被摔出去的那一刻,叶观武竟如奇迹般,体会到了真正的“武术”之美。 这干脆利落的中国跤,完全是为了在战场上陷入空手之境时杀敌,而设计的,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这种感悟,在一旁看,是绝对不会有的。 ———— “轰——!!” 重重砸在地上。不等他反应过来,林教头已然用膝盖顶住了他的心口,封住他再度起身的可能。 沙包大的拳头,即将朝他的正脸落下。 第六章 那他一直用力量形态不就好了嘛 “阿武!” 林一光不知又从哪里捡了一瓶茅台,猛地一甩,这瓶一千五百块钱浓缩成的液体在空中飞了一阵,在最后一刻,被叶观武堪堪接住,挡在自己的面门前。见识过林教头的力量后,此时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这一拳要是落在鼻梁上,他估计也就失去战斗力了。 “哐当————!!” 拳劲刚猛,竟然将瓶子直接打穿,碎渣和摇晃均匀的酒浇了叶观武一脸。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花果香味。 “咚咚!” 身体感受到了酒精的存在,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叶观武有些痛苦,但他只有那么几秒时间,趁着林教头抖搂手上玻璃渣的几秒钟,他大张开嘴,总算舔到了一两口纯正的飞天大茅台。已经有十年没碰到过了,吞咽得太急,一股刺鼻辣意冲上鼻腔,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咚咚!”“咚咚!” 心跳越来越快,如同有节奏的鼓点。周身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叶观武痛苦地呻吟着,肌肉隆起,青筋暴出,骨骼内更是发出爆豆子一样的声响。他梗直脖子,死死咬住牙关,眼神发直,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林教头察觉到不对劲,想要一拳封喉,断绝后患。但拳头才刚刚拎起来,竟然就被叶观武抬手扣住。 “嘶……” 似乎是体内的什么地方过热了,白雾从他的头顶直窜出来,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人形烟囱。数秒之内,叶观武的体型膨胀了一圈,将原本还算宽松的衣服生生撑大。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郁结不化的躁动,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额前,一簇头发被这股力量所浸染,变成了无可挑剔的大红色。 林教头的神色略微变化,方才一直被自己压着打的少年,竟忽然有了能与他匹敌的力气。 “这是什么?”莫太封终于露出“这场面我也没见过jpg”的神情,“某种独门内功吗?什么内功,能将体征改变到这种程度?” …… “啥情况啊?”洛晓芹看的目瞪口呆,“他……这算是……变身了吗?” “某种意义上,算。”林一光完成了他的任务,往地上一瘫,随即解释道,“阿武的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他很小的时候发现的……老爷子管它叫‘酒虫’。” “它和阿武是共生关系,非常喜好酒,每次阿武饮酒,都会给他正面的反馈。饮下国酒后,阿武的身体素质会变得很强很强,跟怪物一样,拥有惊人的力量。一拳打穿混凝土墙,或者把汽车当哑铃举起来,都不是问题。当时他还只有七岁啊……” “喝下洋酒后,他的身体素质同样会获得提高,会变得身轻如燕,敏捷、速度、爆发力,都会远远超出常人。在这个状态下,他甚至能像小说里的轻功大师那样飞檐走壁,追上汽车,甚至躲过一发朝他射来的箭矢。” “然后一撮头发变蓝是?”洛晓芹吐槽道,“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的设定。” …… “啊————!!!” 那股憋在胸膛中,没处可去的狂躁火焰,只能通过怒吼发泄出来。叶观武一拍地面,当即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两个掌印。巨大的反作用力直接把他原地“弹”起来两米高,身形一变,拽住林教头一条胳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以他现在的力量,这个过肩摔已经和技巧没什么关系了。其实他手也没扣住,脚也没站稳,完全是单凭力气,硬生生把对方摔了出去。 叶观武并不满足于此,身形蜷缩,重心下压,将爆发力集聚在双腿之中。 “轰————!!” 一声巨响,如炮弹出膛,他的身影模糊了一下,凌空与林教头撞在一起。其势头不减,竟然双双撞碎外墙,冲到了外边的娱乐区域。 洛晓芹看着被撞穿一个大洞的墙体,惊愕之余,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么强的力量,他一直喝国酒,不就天下无敌了嘛。老道子不是也说了,一力降十会,肯定不会错的。” “……” 同样是看着这个大洞,林一光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准确来说,是愧疚。 “阿武说他是‘天戒’,是有原因的。” “酒虫给他提供巨大的力量,同时,也会让他对‘酒’,产生可怕的依赖。这是一种病,一旦成瘾,再想要戒掉,会比普通人痛苦千百倍。”他的语气很是自责,“他花了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稍微能控制住,却又……” “我可能是害了他。” ———— 穿出墙体后,两人依旧紧紧贴在一起。林教头有落地优势,先一步站稳脚跟,双手粘衣,借地发力,竟然又一次把叶观武摔了出去。 “砰——!!”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叶观武狠狠撞在了户外游泳池的高跳台上。这一击力道之大,把跳台的那层铁皮都撞凹进去了。 然而,这种程度的冲击,对现在的叶观武来说都不叫个事儿。他直接翻身上跳台,凌空一跃,嘎吱一声,几乎将这块可怜跳板踩散架了。以此为代价,他获得了巨大的弹力,找准方向,身体一轻,又一次朝林教头撞过来! “咚————!!!” 烟尘与巨响中,二人身形交错,互相给了对方一拳,倒退几步,林教头的足跟在地面上犁出两道刮痕。 “……现在没别人啊,就咱们两,我问你件事儿。”白酒下肚,叶观武的性格似乎也有了微妙变化,目如熔浆,声如滚雷,毫不遮掩,“他喊你林教头,你又是这幅好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打扮,我知道世上有很多怪事……” “你真的是林冲本人吗?” …… “你是那种,喝了酒才能发挥实力的人?”下一瞬,林教头开口了。他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粗粝,温和之中,带着一丝飘然杀气,“喝酒之后,杀人的,打虎的,倒拔杨柳树的,我都见过……不新鲜。” 他以这句话间接亮明了身份,也让叶观武不敢再有分毫大意。他规规矩矩摆出了三体站桩的起手式,双足一震,以百倍于普通人的力度催发力量。 钻。 劈。 横。 炮。 崩! 脱枪为拳的形意,在林教头眼中,一样很好懂。但叶观武很狡猾,他用前面四招封住了对方的退路,到了第五下时,林教头已经没有躲闪空间了。不得不扎稳马步,来和形意拳中最致命的崩拳硬碰硬。 “轰————!!” 林教头击中叶观武的下颚,叶观武击中林教头的侧肋。 不同的是,命中躯干后,在拳头吃到一个反作用力,即将弹起的瞬间,叶观武屏足一口气,二度发力,来了一招标准的寸劲。余威之大,竟然透过躯干,将不远处的玻璃尽数震碎,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近距离吃下一发寸拳,林教头的神色似乎有轻微变化,身形终于弓了起来。 退后两步,一脚踢开叶观武的拳头。 “轰隆隆————” 闷雷在云中翻滚,淅淅沥沥的雨点从空中落下,将外面两人淋得如落汤鸡。他们像凝固的雕塑一样,站在大雨中不动,任由雨点疯狂吹拂着正脸。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闪雷刺破天幕。 两人同时发力,如同两头犄角相抵、狠狠朝对方撞去的斗牛,再度缠斗到一起。 第七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沿途中,拳头击碎了无数雨点,在雨帘中划出一道清晰可见的轨迹,狠狠砸在对方脸上。战斗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必要防御了,双方都专注于进攻,拳、掌、爪、足,全都化为武器的一部分,尽情往对手身上招呼。 “喝!” 凌空跃起,反身蹴击,虎趾如刀一般刺出,戳中了林教头的喉管,传递回来的触感简直和踢到铁块上没什么区别。人家一仰脖子,竟然生生把蹴击给顶了回来。 叶观武不得不在落地后翻滚一周,稳住身形,再度展开下一轮进攻策略。 用传统武功打他,有种事倍功半的感觉。大多数拳种都是兵击的演变,当对手本身就很精通兵击时,意义就不大了。 但,就算想施展绞技、锁技,也很难把他摔到地上。人家还有一手实战练出来的中国跤呢,和他比近身摔打,同样是不明智的选择。 等等…… 地面? 叶观武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在若水馆训练时,听过、练过的种种。那里的教课并不是让他一味对着木人桩死打,也会有实战环节。一开始,都是和年龄相仿的师弟对练。但因为武馆一直招不到什么年轻人,仅有的几个也因为练功太苦,没能坚持下来,只好让叶观武和其他师父对打。 回忆中,馆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总会在师父进行一板一眼说教时,适时地出现。 “小叶子,功夫是活的,脑筋不要那么死。充分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想办法让敌人没法对你下手,自然就赢了。”姜永夏手里盘着一对核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比如说……曾经,有一个威名赫赫的西洋拳手,如果是正面挑战,不畏惧任何人,却输在了一个‘想法’上。” “脑子活络一点,有时候,战场上的奇思妙想,会让你省不少力气的。” …… “呼……” 吐出一口气后,叶观武双肩一松,忽然卸下了所有力气。这让还在观战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在这种战斗中,泄劲基本等于“送死”。以林教头的毒辣眼光,不可能捕捉不到这个巨大的弱点信号。 “他在干嘛啊?!”洛晓芹急的直跺脚,“才打到一半呢,怎么浑身的力气都松下来了?” 林一光已经好多年没练过武了,对实战更是一窍不通,只能寄希望于他确实是有什么好点子。 …… “二小姐,这里不安全。”另一边,宫家子弟还在苦苦相劝,“趁着他们没注意到,我们赶紧走。” “是啊,那个人和您父亲有仇,难保不会报复到您身上啊。” “圣杯争夺战的召唤仪式都还没开始,要是就在这里让您受伤,我们回去后,没法和门主交代哪。” 但,不管他们怎么劝,宫麓一似乎就铁了心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了。一双美目流盼似水,紧紧盯着落地窗外的二人,尤其是叶观武的每一个动作。 她是场内第一个猜到叶观武要干什么的人。 ————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的变化。 下一刻,叶观武原地躺倒,脊背着地,双腿微微弯曲,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自己家里的大床,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躺下了。 扑通! 水花飞溅。 一时间,全场寂静。 只有宫麓一轻轻笑了一声。 ……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很荒谬,但,真正面对这个架势的林教头并不那么认为。他罕见地露出怒容,一双环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你小子……还打不打?!要打就站起来!” 好不容易靠着近现代知识占据点儿优势,叶观武只当没听见,继续躺在地上。 卑鄙就卑鄙,只要能赢,怎么都行。 林教头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怒火中烧,刚刚迈出一步,叶观武就迅速调整身形。他往哪个方向动,叶观武的双腿就调整到哪个方位,始终保持正面朝向他。这场瓢泼大雨更是成了助力——湿滑的地面,让叶观武变成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可以更快地调整姿势。 一时间,林教头陷入了两难的窘境。 要么他就和叶观武一样,趴在地面上跟他打。但,他所掌握的摔跤技巧,基本只有怎么把人摔倒,摔技很充实,地面缠斗相对薄弱,可能会吃亏。 可如果站着,高位打低位,又很难真正击中他的要害。因为人的腿肯定长于人的手,不等自己拳头砸到他,他的踢腿就过来了。就算用踢、用踩,他只要把双腿蜷缩起来,膝盖顶在外面,也足够防御。 于是,相当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绝世高手的对决,变成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围着他兜圈子。叶观武就和原地打转的陀螺一样,林教头走到哪里,他就转到哪里,严防死守,没有给他任何进攻的机会。一旦对方表现出要强冲的意思,他就立刻双腿蜷起,摆出随时可能蓄力蹬踹的样子。 如果对方是个寻常武师,林教头可能会尝试以蛮力破之。冲上去,硬吃对方一脚,然后硬把他拖起来打。 但,现在的叶观武,在力量上并不比他逊色多少。真的冲上去,万一他一记朝天脚过来,很容易就能踢中鼻梁,造成一到三秒的僵直。在这样的对战中,三秒可太漫长了,足够他把自己绞翻在地。 无形的威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既然不敢打,那就只剩下绕圈子和无能狂怒的吼叫了。 僵持的局面,又为场内的众人拖延了一点时间。终于,他们听到了无比动听的警笛声。 一辆辆闪着警灯的黑皮大车,正在飞速驶向这里。 ———— “居然出现了林教头空手打不死的人……有点意思。”莫太封撇了撇嘴,目光再度扫向全场,冷声道,“你们应该感谢叶大侠的儿子,要不是他,现在,至少应该有一半的人是躺在地上的。” 一众武者纷纷避开他的视线,少有人敢同他对视。 “可惜,不解风情的人来了。”他打了个响指,招呼道,“林教头,我们撤。” “……” 林教头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的叶观武,如同看到一颗不知道该何处下嘴的大石头,一脸嫌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单手一招,盘踞在他身上的黑气化作一匹威风凛凛的黑色战马,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鬃毛耸立,四蹄如雪。林教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战马的脑袋,翻身上马,又把莫太封一并拉了上去。 “你很聪明。” 莫太封看着在大雨之中,缓缓起身的叶观武,冷冷评价道,“但,功夫可不是那种靠小聪明,就能糊弄过去的东西。现在还只是空手,到真正生死相搏时,你的聪明没有任何意义。” “再见面时,我会向你验证这一点的。” ———— “砰————!!” 林教头轻轻扯了一下缰绳,战马却如心领神会一般,冲碎了一面玻璃,足下生风,纵身,跃入了飘着细雨的黑暗里。 消失不见。 ———— 叶观武终于松了口气,卸下劲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真的摔倒在瓢泼大雨中。 第八章 我能送你回家吗可能外面要下雨啦 再次睁眼,看到了师父那张仿佛是严肃二字在人间的具象化,亘古不的正经面孔,叶观武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在高考结束后的几天也有这种经历,因为他的高中是寄宿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一睁眼,还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寝室。 直到刺眼的灯光撞入眼中,让他的瞳孔一阵猛缩,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自己还在四海餐厅里。周围人声鼎沸,各种嘈杂,以抗议声居多。这大晚上的,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却还要被问话,不得不将刚才发生的事再回忆一遍,仔细想想,确实挺折磨人的。 “师父?”叶观武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在这儿?” 周正义没有回答,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单手搭在自己腕部的脉搏处,按住不放,面色严肃,感知着他的脉象。 “周科,都问过一圈了。”一个身穿黑西装,梳着大背头,鼻梁上架着一幅方边眼睛的男人向他走来,“他们说……” 不等他说完,周正义微微抬手,示意他等会儿再来汇报。眼镜男似乎对他这个动作相当意外,不由地多看了叶观武一眼,转身离开。 “喝了多少?”没有任何铺垫,周正义直接问道,“国酒还是洋酒?” “国酒,也没多少,一两口。”叶观武这才意识到,自己花了将近十年来摆脱酒精,结果一个晚上的功夫就破戒了,有些沮丧,“真的只有一两口。” “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脑袋有点晕。”叶观武敲了敲太阳穴,想要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后脑却传来阵阵刺痛,“我刚刚好像昏倒了,就倒在外面……” “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啊?” 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头看去,洛晓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为数不多几张还算完整的椅子上。她好像格外珍惜这种能够俯视别人的机会,小脑袋一昂,嗔道,“是我和你朋友一起把你搬进来的,差点没给我累死。” “洛姑娘?”叶观武一骨碌坐起来,急忙问道,“我的朋友呢?” “我不知道啊,被这些穿黑西装的带走了,应该没事。”洛晓芹耸了耸肩,黑色的眸子很亮,让人想起缀在夜空里的星星。 …… 周正义忽然眯起眼睛,看向洛晓芹的右手——纤细的手掌上,戴着一只黑色的胶皮手套。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已经被列入国家机密的一部分。”确认了叶观武的脉象并无大碍,周正义暗中松了口气,声音却越发严厉,“小叶子,尤其是你,千万不可以随便透露出去。知道吗? 叶观武还没从那场不真实的打斗中回过神来,但看这一地的血迹,也知道事情小不了了,连连点头。 人在混乱的时候,总会下意识依附于看上去沉稳、可靠的存在。当那个人还跟他有十年师徒之情时,就更是如此。 “我也有不少问题想问你,不过……” 看了一圈周围,他将叶观武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裤腿上的灰尘和雨水,“你今晚太疲惫了,不适合继续进行问话,先回家去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晚上还是老时间,来若水馆找我。” “师父?”叶观武注意到周围一伙仿佛从《黑衣人》片场里跑出来的人,终于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您到底是……” “先休息。”不等他问出口,周正义直接挥手打断,“等你调整好了,我再一并告诉你。” “洛小姐?”他偏过上身,朝洛晓芹微微颔首,算是长辈拜托晚辈时,做了个行礼的动作,“你眼前这位,姑且算是拜在我门下的‘劣徒’。他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都不在本地。按照规矩,本来该是我送他回去的,奈何公务缠身,实在走不开。这里来的所有干员,也都有各自的任务,实在抽不出人手了。” “他家离这里不远,可否请你帮个忙,把他送回去呢?” “师父,你在说啥啊,没有这个必要?”叶观武听得一头雾水,“我还不至于累到没法走路的……呜呜呜呜……” 周正义直接从餐桌上撕了一只鸭腿,强行塞他嘴里,硬是把他的话头给压下去了。一边做出这种动作,一边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话。他的表情丝毫没崩,一双牛铃般的环目大睁开,死死盯着洛晓芹。 “……” 少女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同他对视良久后,褪去了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 ———— “抱歉啊,我师父今天有点奇怪,他平常不这样,也不知道怎么了,还麻烦你来送我……” 刚刚挨了顿揍,身体还没缓过来,叶观武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步子也迈不大,居然需要身形娇小的洛晓芹主动放慢脚步来等他。 入夜已深,街上没什么人了,他们两并排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将影子拉的很长。 “今晚的事,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啊。我已经十年被碰过酒,没想到,才一天不参加训练,立刻又喝上了,但愿别沾上瘾头才好。” “不过,那个莫太封,好像和当今武术界,尤其是宫家,有什么仇呢。他的下盘功夫相当扎实,少说也得是几十年的功力。” “我喝酒之后的样子有点吓人,哈哈哈,所以我才说是天戒嘛……” …… 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叶观武一个人嘚嘚个不停。他的兴奋可以理解,同强者交手,最后靠着智慧活下来了,足以让他感到自豪。跟林冲干了一架,居然还没输。 虽说只是空手搏斗,这战绩也足够酷了。 年轻的武人,还沉浸在方才战斗带来的回味里,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的变化。 她走在道路内侧,灯光如流苏般洒下,只能照亮她一半的脸。 一根短刺她的袖口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落在右手中。洛晓芹的瞳孔有些涣散,用比较二次元的说法,就是“眼里没有光”了。她没有去看叶观武——距离如此至近,他又毫无防备,对为此训练过上千、上万次的她来说,闭着眼睛都能得手。 但…… 犹豫片刻,少女手腕一抖,又把短刺收回袖子里。 滑出。 收回。 滑出。 收回。 …… 在灯光的映照下,少女的影子时短时长,似乎象征了她内心中的某些念头。在叶观武喋喋不休的声音中,她将得意兵器反复收放,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 “那个,洛姑娘,谢谢你能陪我过来。已经到了,我就住这个小区里。”叶观武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正门,笑道,“接下来我自己走回去也行。” “……” 洛晓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陪着他走完了全程,错愕之余,无奈地笑了笑。 “你几岁啊,张口就喊我姑娘姑娘的?”她好像卸下了某种包袱一样,笑容瞬间明艳起来,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别那么见外,你刚刚救了我们所有人一命,拿出点英雄的气概来啊。” 她很不见外地踮起脚尖,拍了拍叶观武的肩膀,见他露出有些吃痛的表情,立刻又把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 “叫我晓芹就好了。” 某位知名窝里反有过这样一句名言,“秘密,会让女人更美丽”。 此刻,这位身段青涩、神情成熟的少女站在叶观武面前,如同一块黑色的冰。神秘中透着些许诱惑,让叶观武情不自禁将这一幕,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那个东西,还是想办法遮一下。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它都很危险。”少女指了指叶观武手背上的红色图案,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拜拜,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到时候是什么形势,就得看缘分啦。” 第九章 我的archer好像有点不一样 夜晚还开着的小吃店,往往是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很有自信。 洛晓芹拎着一袋烤串,走到一处公交车站牌旁。这会儿已经快十二点多了,早就过了末班车的时间,这里就成了绝对安静的地方。就算做什么奇怪的事,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撞破。 坐下,吹了吹滚烫的烧烤袋,她从里面抽出一串铁板鱿鱼,递给了一旁的武士。 就樱岛人的身材来看,他生的相当高大,足可以用“威猛”二字来形容。往她旁边一坐,更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差感。束发、宽额、白须,两鬓的头发也有些发白,不可避免地步入了衰老阶段。但,武士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带有一种很反常的兴奋。 脖颈之上,静静悬挂着六文铜钱。 他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这是洛晓芹同他相处了几天后,得出的结论。至于具体原因,尚不得而知。 “好味好味!后世对食材的加工,竟已到达如此境界,真令人赞叹。”老武士三两口就把烤鱿鱼咬得一干二净,嚼都不嚼,吞下肚去,“和它一比,信浓的荞麦面简直就跟没有味道一样呢。” 老武士甚至把竹签都舔了一遍,一边品尝着现代都市特产的重辣口味,一般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刚才那段路,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杀他的机会。” “……” 洛晓芹坐在等公交车的长椅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怔怔看着漆黑的马路出神。 “能够和狂战士(berserker)匹敌的力量,完全不逊色于御主你的战斗技巧,如果再让他召唤出从者,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劲敌啊。”老武士也不跟她客气,继续把烧烤往嘴里送,一边分析道,“弱者想要战胜强者,只有趁他不备时,用全力发起猛攻,才可能有成效。” “现在的他,对圣杯战争没有概念,对御主你毫无防范,又刚刚经历过大战,状态不佳。这条夜路空无一人,御主可谓占尽地利人和,骤然出手,成功率少说有个八成。” “这样的良机,错过之后,恐怕不会再有了。” “……”洛晓芹被他说的呡紧嘴唇,十分苦恼地蹙起眉关,流露出惹人怜爱的神态。 “因为他在宴厅里救过你,所以下不了手吗?”老武士沉声道,“我这边倒是无所谓,不过,御主你可要考虑清楚……就算规模再小,仅仅囿于七人之间,这,也是一场‘战争’啊。” “战争中,天真的一方,往往不会有好下场的。” “参战的七个人,最后只有一人能获得许愿机会。” “御主……”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的。”洛晓芹咬了咬牙,稚气未脱的可爱面庞上,难得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我一定会拿下圣杯,一定!”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泄了气,喃喃道,“想弄清楚我家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也只有靠它了。” “不管意图是什么,都无所谓。”老武士咬断了嘴里的一根竹签,用无比赤诚的语气,沉声道,“赌上喜兵卫之名,我一定帮助御主,夺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那么,下一步……” 思忖片刻后,老武士再度拿出了看家本领。 “先和那位叫叶观武的少年,结成联盟。” …… “哈??”洛晓芹一脸不敢置信,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 走进门的瞬间,叶观武就察觉到不对劲。 这十年来,他练习过的拳种足有三十多类,其中,有一种叫做“听桥”的功夫,是专门为了视野受阻,或者身处暗室时,用听力来辨别敌人的大体位置,并使出一连串反制措施的技术。他听到某种细微、不间断的震动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回响,第一想法就是家里进贼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开灯,而是凭着对自己家地形的熟悉,先摸到客厅的墙壁,轻轻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反曲弓,又从悬在旁侧的箭壶里,抽出两根箭矢。 俯身,屏息,尽量贴着墙壁走。叶观武很快就确认了声音来源——是老爸的房间,尽管那儿已经快六七年没人住过了。 略微用力,试了一下弓弦的弹性,确认它还能用后,叶观武定了定神,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门踹开,滑步,半跪,拉弓,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房间里空空如也。 震动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消除。 “有这种事?” 叶观武收起弓箭,开灯,顺着声音一路找过去,打开柜子——这个柜子是老爸专门存放礼物的。经常会有人往家里送东西,有些他能回绝,有些不能,就暂时存放在这里,堆得跟座小山一样高。在里头扒拉一一通,叶观武从中取出一个包装精简的红色盒子。 掀开盖子,一块约莫手掌长的金条静静地躺在里面。 “……” 仿佛一团闪烁不定的流动之气,金光逐渐填满叶观武的瞳孔,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这块震动的金条。 “嗡————!!” 手指触碰到它的瞬间,手背上的红色图案红光大作,不等叶观武将它拿起来,金条表面竟开始汩汩冒出气泡,释放出一股骇人热量。叶观武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中炽烫,仿佛捧着一团火,赶紧将其丢开。 没有硬物掉落的声音,定睛一看,金条竟然莫名其妙融化成液态,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纯金液体开始自行流动,在地板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法阵,衬以叶观武读不懂,像医院里医生笔下的那种字体,密密麻麻,嵌在这个金色的大圈中。 耳边仿佛传来远古的吟唱,金光从法阵中迸发出来,像是有人往屋子里丢了一发闪光弹。 “轰——————!!!” …… 几秒过后,光芒散尽,地板上的法阵失去活性,变成了纯粹的金粉,仿佛刚才那翻天覆地的爆发只是一场梦。 一位牛仔正站在法阵中心,同样一脸迷惑地看着叶观武。他有着淡金色的短发和络腮胡,一双好看的晶蓝色眼眸,头戴一顶黑色的赌徒帽,帽子被杂色麻绳箍住。 身穿蓝色衬衫,黄色旧外套,黑色长裤和靴子,靴子上沾满泥点,腰间则挂着一个真皮制作,看上去相当豪华的背包。 对于出现在这儿的缘由,他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但,牛仔的第一反应,却是去拔悬于腰带上的一把转轮手枪。 枪?! 从小生活在禁枪环境中的叶观武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发力,在他拔枪的瞬间出腿,一脚将转轮手枪踢飞。顺势一个翻滚,抄起刚才放在一边的弓和箭,拉弓,瞬间瞄准了对方的脑袋。 “……”同一时间,牛仔用左手拔出了另一把手枪,也一样顶住了叶观武的头。 “你的箭怎么没箭头啊?”牛仔眯起眼睛,问道。 “这不是真箭,是练习用的。”叶观武有意将弓拉满,让弦发出几乎绷断的声音,“但,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没有箭头,也足够撞碎你的喉咙!” “我百分之百相信你。”牛仔嘟囔了一句,主动将枪口往上移,建议道,“怎么称呼的来着……御主?总之,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可以吗?” 第十章 年的老古董 “亚瑟·摩根?” “啊……这是我的名字,或者说,‘曾经’是我的名字。”亚瑟耸了耸肩,用他那天生自带嘲讽的语气自我介绍道,“我清晰地记得,我已经死了——前提是我的脑子没短路。”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叶观武越打量他,越觉得不对劲。 “以前啊……啧啧,很复杂。”亚瑟眯起眼睛,你很难说他到底是在回忆,还是在装模作样,“基本是除了‘好人’之外,什么都干过。” 这个夜晚,对叶观武来说注定不平凡。 破戒,和怪物一样的对手干架,好不容易活下来,本以为回到家里能舒舒服服泡个澡、睡一觉,却又来了这么一出。一个宣称早已死亡于1899年的西部牛仔,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自己家里。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说着说着,这家伙很自然地背包里掏出一瓶酒,直接开瓶,像喝水一样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见鬼,酒气都飘过来了啊!这一闻度数就不低,居然连下酒菜都没有,就这么硬喝下去了,你的肝是铁做的吗! 叶观武眉头紧皱,看他的眼神变得越发不善。 “哦,对,光顾着说了。”亚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主动把瓶子递给他,笑的一脸灿烂,“上好的白兰地,要尝尝吗?” “不用。”叶观武把脑袋往后仰,很生硬地说道,“我不喝酒。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西部牛仔也好,来自过去的鬼魂也好,这里是我家,请你出去。” “你真体贴。”亚瑟吃了个钉子,也不在乎,缩回手,又自顾自喝上了,“很遗憾,这可不行。我是被‘选中’来保护你的。” “选中?”叶观武忽然记起,莫太封手背上也有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图案,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被谁?” “神,上帝,天使,恶魔,或者你们国家对这些东西有其他称呼。说到底,我也不清楚。”亚瑟扭过头,看向客厅里的大沙发,晶蓝色的眸子里,涌起孩童一样的好奇,“我们能坐那儿说吗?那个看起来很软。” “……”叶观武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总之,像我们这样,属于一个组合。一共有七个组合,每组都是一个活人,搭配一个死鬼,七组人各凭本事,抢夺一个叫【圣杯】的玩意儿。反正我理解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 亚瑟用极其简练的语言概括了圣杯战争,用手压了压沙发表面,感受着它内部的弹力,竟然像个小孩一样笑了。 “见鬼,和我想的不一样啊,居然陷下去了?” “那当然,里面有弹簧啊……” 叶观武随口一说,话才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位牛仔真的来自1899年,在他那个时代,弹簧沙发应该没被发明出来。 这个小插曲,让他对“自己正在和一个过去的人谈话”这项事实,有了更充分的认知。 当然了,再想的透彻一点,也没啥好奇怪的。早几个钟头,他还在和来自宋朝的人干架呢…… “你说的圣杯,是干嘛用的?”他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一定要去抢吗?抢到后,能有什么好处?” “我也没用过,具体不清楚,反正不能往里头倒酒。”亚瑟往沙发背上一靠,露出舒坦至极的表情,“好像是个许愿机,最后的赢家,可以用圣杯的力量,实现一个愿望。” “一共七组人,包括我在内的七个死人,各自代表这一种职介。用你们这儿的话来说,应该是:剑客、术士、狂战士、骑兵、枪兵、弓兵,以及刺客。我所代表的,就是其中的【弓兵】(archer)。一些跟当前时代有关的基本信息,在来的时候,就被塞到我脑子里了……包括你们国家的语言。” “嘶……愿望?”叶观武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苦恼,“总感觉,问题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你急着要去哪儿吗?”亚瑟对他做了个“举杯”的手势,咣当咣当,直接把手里的白兰地喝光了。 思忖片刻,叶观武的语气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问道,“你是说,不管什么愿望,它都能帮我实现?” “金钱、名誉、地位、女人,你想要什么呢?”亚瑟的声音低沉下来,回忆在他的眼眸中发酵,让他的笑有几分压抑,“还是说,你想要的,是更抽象的东西?一份理念,一个伟大的计划?”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它帮我做个内科手术。”他并没有太把亚瑟说的当回事,拍了拍心口,笑容中有些自嘲意味,“你肯定猜不到,我的身体里,生活着一只超大的寄生虫。” “寄生虫?”亚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解道,“不应该啊,你们这会儿的环境比以前可好多了。我住在和河狸洞那会儿,肚子里都没长寄生虫,你是不是没把水烧开就喝下去了?” “比你想象的寄生虫还要再大,师爷说,它寄生在我的脊椎里面。目前为止,它还没有伤害过我的身体,只是……” 费了些功夫,他向亚瑟解释了自己的体质,更让他惊为天人。 “这么说,你岂不是一辈子不能碰酒了?”亚瑟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圣杯圣杯先不谈,总之,要想在我家里长住下去,咱们得立几个规矩。”叶观武竖起三根手指,严肃道,“第一,不准在客厅里喝酒,实在忍不住的话,请去阳台。” “呵,不跟别人一起喝,这玩意儿还有什么意思。”亚瑟也不知回忆起和谁一起喝到酩酊大醉的丑态,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但很快,又归于平淡,“你放心,我不会再喝了。” 说罢,他就从背包里拿出一盒高级香烟,抽出一根,同时无比熟稔地拈起一根火柴,就要向靴子底部擦过去。(亚瑟有这样点火的习惯) “第二!”叶观武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家里一股烟味,要抽的话,去阳台。” “你干脆在阳台给我弄张床得了。”亚瑟骂骂咧咧地把烟收回去,倒了倒烟盒,从里面抖出来一张小卡片,看了一眼,眉毛又瞬间扬起,笑道,“嘿嘿,运气不错,开出好东西喽!” “第三,在战斗的时候,如果你要开枪,必须先得到我的确认。”叶观武指了指他腰间的两把转轮手枪。 “抱歉,这可做不到。”亚瑟一反常态,没有再像烟和酒的问题那样嘻嘻哈哈过去,而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同叶观武对视着,一边说道,“一旦到了需要开枪的时候,留给我拔枪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秒。两秒之内,我要是没把敌人的脑袋射穿,就该轮到他在我脑袋上开洞了,明白吗?” “你的愿望,只是做一场切除手术,但其他人呢?他们或许想要金子、权力、地位……相信我,小伙子,迷恋上这些东西的人,眼里已经没有人命了。杀死我,只要令咒还在,你或许还有机会和其他从者缔结联系;杀死你,我的魔力来源就没了,等于自动出局,现在的处境,你比我更危险。” “我反正已经是个死鬼,没什么好在意的,大不了再死一次嘛。” 亚瑟耸了耸肩,用看似不在乎的语气问道,“你呢?” …… “好。”同这双澄澈的晶蓝色眸子对视了一会儿,叶观武退让道,“一旦确认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你又觉得有危险,那就开枪。战术上你可以自由发挥,但,战略方向上,比如要和谁打,要和谁好,得听我的。” “成。”亚瑟扶了一下他的赌徒帽,笑道,“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 “吃过了吗?”大事谈妥后,叶观武也松了口气,起身,给出了一个华夏人对常住客人的最高礼遇,“我给你弄碗面。” 第十一章 什么年代了,还比武功比武器啊,枪啊! “手艺还不错嘛,小伙子,这t才叫吃的。啊……”亚瑟狼吞虎咽地对付着眼前这碗面条,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不会用筷子,叶观武家里也没有西洋的刀叉,好在面条这玩意儿还不需要用到“夹”这个复杂动作,一手端着碗,一手用筷子扒拉,也能扒拉到嘴里。 “慢点儿吃,你不怕烫吗?”叶观武多少被他的吃相惊到了,“你之前是多久没吃到过东西了?” “我们营地里也有厨子,但他做的东西嘛,实在是不好评价。”亚瑟以风卷残云般的好爽吃相,将这清汤面一扫而空,甚至连汤都给喝干净了,拍了拍肚子,“大部分时候,我还得自己加工猎物的肉。我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人,有口吃的就行,像这么‘精致’的食物,我已经很久没尝到过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烟,都摸到烟盒了,才想起自己和叶观武的约定,又不动声色地烟盒放回背包里。 “你爸妈呢?”亚瑟问道,“怎么没和你住一起?” “我妈是武打电影演员,这会儿好像在一个岛上拍戏呢,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叶观武好像才想起来这货是1899年的,不禁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演员嘛?” “像毛德·亚当斯那样?” “……”这回轮到叶观武自己懵逼了,为了不露怯,他只能点点头,很含糊地说道,“应该类似。” “那挺好啊,演员可以挣不少钱。”亚瑟看了看屋子里的装饰,似乎有些浅浅的嫉妒,一边说道,“那你爸呢?” “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当初好像是我妈倒追的他。他经常出去,没有固定工作,全国乱飞,也不知道靠什么维生。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尤其是最近几年,连过年都不回来了,顶多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过……” …… “你是叶大侠的儿子?” …… 莫太封的脸和声音出现在回忆里,既然现在和亚瑟是搭档了,他也没有藏私,说出了自己在宴厅的所有遭遇。 “你已经和berserker交过手了?”吃饱喝足,亚瑟直接躺倒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这么看起来,你小子很强啊。berserker应该是我们里最危险的一个了,你居然能在没有从者的情况下和他战个平手。” “不能算数。”叶观武回忆起宴厅里种种细节,尤其是莫太封走之前对他意味深长的宣告,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那一组人,不管是御主还是从者,都没有对我用出真本事。在莫太封的功夫理念里,是不存在‘平手’这种情况的,要么生,要么死。” “哈哈,要我说,berserker的御主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入魔了。”亚瑟很是轻佻地笑了两声,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拔出转轮手枪,用手指勾住扳机,很熟练地让它在手指上旋转,一边说道,“拜托,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比武功?比武器啊,枪啊。” “在我那个时代,决斗都要用枪来进行了。你们这会儿,武器只会更先进。”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回忆之中,莫太封行云流水般敲碎一个杯子,用碎片刮破人喉咙的画面,像慢动作一样反复播放,让他无法忘怀。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随手弹灭一根蜡烛般,如果他有心杀人,完全能让马大师命丧当场。 这样一号人,能说他没有危险吗? “算了,碰到再说。”亚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管自己,“我睡这儿就行。” “沙发上?”叶观武打量了一下沙发的宽度,“再给你那张毯子?” “都行,反正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亚瑟将他那条约等于小军火库的腰带卸下来,搁在茶几上,“遇到什么情况就大喊,我会冲进来支援的。” “我不觉得有谁会这么快摸到我家来,不过还是谢了。” …… 费尽周折,终于顺利躺在床上,叶观武望着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之后的每个晚上,他都不用担心没事情做了。 与普通人无缘的刺激生活,就这么砸到了他的脑门上。一场七进一,赌上欲望和愿望,不惜一切手段的大逃杀。按亚瑟的说法,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这完全取决于其他御主对愿望的渴求程度,以及他们本人的道德观。 比如今晚的莫太封,行事风格完全不择手段,就属于相当危险的那种。 还有……师父。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对正在发生的事无疑是知情的,他又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约好了明天去若水馆见他,到时候,要把亚瑟一起带去吗? 越是思考,问题就越多。 “圣杯……”叶观武翻了个身,喃喃道,“说到底,真的能实现一切愿望吗?万一是些很离谱的愿望,比如我要熄灭太阳,或者让宇宙塌缩,它也能帮我实现吗?” 平静的生活被搅乱,似乎连生物钟都跟着不对劲了。他在床上翻了几圈都没睡着,索性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那个叫做bilgbilg的视频网站,平日里都没什么时间点开,积攒了99+的消息。 随手刷新一下,立刻给他推送了一个热度最高的直播间。 “2044年最火爆的国内虚拟偶像团体,‘五个魂’,第一次团播……什么鬼名字?” 出于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叶观武点了进去,差点没把满屏的礼物特效晃瞎眼。 “好多人在送礼物啊。” 然而,让他费解的是,虽然写着偶像,但出场的并不是真人,而是五个介于动漫和现实之间的虚拟少女。此刻在舞台上的,是一个稍微有点矮,以可爱风打扮的卡通女孩。 满屏的“圣雨萌”,以及双手合十的祈祷表情,看着既狂热,又有点吓人。 ———— “好,结束!” 钱塘,城南,某处摄影棚里,依旧是一幅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的模样。姑娘们还没来得及脱下厚厚的动捕服,就被喊到领队边上。因为连接断开,大屏幕上的五个虚拟少女,也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就这么呆呆站着,没有任何表情,像五个被拴住的木偶。 “今天的直播数据远超预期,愿意付费的观众数量比想象中多,经过分析,我们认为,在这块市场上,还有更大的潜力可以开发。” “数据已经传过去了,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次团播,让总公司‘’,也就是【三贤者】那边,决定要加大这个项目的投入资本。以咱们这个项目为载体,研究最新的v装技术,同时,拓展在青少年市场的知名度。” 此刻,已经是11点半,接近深夜,少女们的神态都有些疲惫。但,当她们听到这个消息,听到她们的项目还有长远未来后,眼睛里都放出光来。 “多亏罗祈顶住了最开始那两周的舆论压力啊……总之,这算是个好的开端。” “今天就到这儿,等会儿有庆功宵夜,算我请客!” …… “呼……”“雨萌”的扮演者,罗祈,并没有因为这句表扬多么高兴,她只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领队,我有点累……就先回去了。”她脱下动捕服,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 “这就要走啊?”五个魂组合之一,那个留着双马尾的少女不解道,“才十一点半呢。” 罗祈有些疲惫地和她招招手,笑道,“我真的很累。” “曼曼,你这两天减肥太狠了,要多吃点啊。” 第十二章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看不清罪的国度 快十二点的钱塘,对许多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罗祈压根没有在这座城市挥霍金钱的能力,对她来说,从公司那边拿到的钱,除去每个月给家里汇过去,以及她自己下定决心要存起来的部分,剩下的钱,刚刚好够她日常的生活开销,整个环节没有一丝容错。她但凡是多花一点钱,这个月的最后几天就只能挨饿了。 其他四个队友都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按照合同上的说法,宿舍的租金,已经由公司负担了七成,由她们五个来分担剩下三成。但,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想法,罗祈并没有跟她们合租,而是继续“借”住大学里的宿舍。 楼道里有不少关于她的传闻,基本没几条正面的……一个大四下班学期的姑娘,不考研、不考公,也不出去工作,每天还是待在宿舍里,本来就挺奇怪了。更要命的是,她还每天大半夜才回来,打扮得光鲜亮丽,这几条一结合,很难总结出什么好形象。在一些人的风言风语中,她俨然已经被不知哪里来的大款给包养了,白天打扮一通,出去花天酒地,一直玩到大半夜才回来。 然而,每日繁重的声乐、舞蹈,以及各种各样后现代网络文化课程,已经让罗祈连在意这些的功夫都没有了。她打了哈欠,强撑着快要合拢的眼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程表。 密密麻麻,仿佛要把她最后一点点睡眠的时间都榨干。 “唉……” 轻轻地叹了口气,余光却瞥见一对小情侣,正有说有笑地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这会儿夜色正浓,这条道上也没什么人,也许是出于刺激还是别的什么,两人抱得那叫一个紧。 “呜额,这未免有点,居然还这么光天化日地闯红灯……” 天色太暗,二人的小世界又太过美好,让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斑马线对面的罗祈,这反而让她更加尴尬了。 正当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出声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不远处的路面传来。 有车! 从声音来判断,这辆车应该是把这条空旷的道路当做赛车道了。 罗祈的心一下子揪起来,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她冲上前去,狠狠地推了一把这对仍沉浸在自己世界,毫无防备的小情侣。 “嗤————————!!” 刺耳的刹车声仿佛要刺破耳膜。 随后而来的剧烈冲撞,让罗祈身体一轻,恍惚中,她竟然飞了起来,高高越过路灯和地面。这个场景,她在梦里见到过好多次,在梦境里,她是一个身具轻功的大侠,随便一招凌波微步,能在电线杆上跳来跳去。 她试着像武侠小说里那些英姿飒爽的女侠一样,用轻功飘然落地,但位置没调整好,似乎是背部先着地了,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是摔在一块巨大的海面上,咔啦一声,也不知道身体扭成什么样子,她竟然能看到自己的后脚踝了。 那对小情侣怎么样……她虽然很像看一眼,却无法控制身体了,连抬脑袋都抬不起来。只在耳边依稀听到尖叫声、奔跑声。那辆行驶过快的小汽车短暂停了一会儿,车主人似乎下车,在自己身边站了几十秒,罗祈能听到他粗重、慌乱的呼吸。 然后,他又连滚带爬地回到车上,引擎一轰,溜之大吉。 …… 昏暗的灯光下,她瞥到一滩黑色的东西,花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那应该是血。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死。 真奇怪啊……这个字眼,离自己应该还有很久很久才对……就因为脑子一热,为了救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的小情侣,自己就要死了吗? 到底是出于何种情感,才做出这种蠢到没法儿形容的事……事到如今,似乎也不重要了。 “哈……哈……” 意识到死亡迫近,罗祈的求生意识让她开始用力呼吸。但,越是这样做,大脑传来的钝痛就越真实,好像浑身上下都被塞入一个巨大的锉子里,用力摩擦。身体各个部位,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信号。 “这就是回光返照吗?” 她这样想着,身边却连个听遗言的人都没有。手机和她一起飞出来,很巧,这会儿就散落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被激活的屏幕上多了几道裂痕,上面是“五个魂”组合正式成立时,少女们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自己,笑靥如花,眼里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在生命最后时刻,不知怎么的,罗祈看着这张照片,竟然也笑了。 她的双臂张开,垂落。双足因为巨力而变形,绞在一起,仿佛被钉在一座看不见的十字架上。 ———— …… 汩汩鲜血,顺着无力垂落的纤细手指,安静地淌落在地。 但…… 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罗祈体内流出的鲜血,开始在公路上画出一个奇异图形,那是有如麦田怪圈一般的图案。 光。 光从四面八方安静地聚集过来,将此处照亮得与白昼无二。在一片光芒中,踱出一道身影。 他的长相很普通,皮肤洁白,眼窝凹陷,有着如天空一般深蓝色的眼睛。棕色长发,蓄有胡须,但却并不显得粗野。粗布衣服,粗布鞋子,打扮的很清简,并不像古来帝王、将相、豪侠那样,有着能在人堆里一眼被认出来的出众气质,似乎对不起如此盛大的出场。 但…… 就在他显出身形的瞬间,一道红光从天降落,钉穿了罗祈的右手手背。 紧接着,暗红色的电弧,开始疯狂啃噬着少女的皮肉,在她的皮肤上烙印下一道道令咒。眨眼间,她的手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密密麻麻的令咒顺着手腕爬上去,一直延伸到袖子里面,把她的肘部以下部位尽数包圆。如果仔细去数,应该有几百道之多。 “……” 从者笑了,慈爱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缓缓蹲下。 如雪一般洁白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 ———— “呜……” 罗祈晃晃悠悠地睁开眼睛,有些困惑,“怎么会这样……我应该……已经死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小姐。你的心跳停止了,但距离脑死亡,还有一点点时间。”一个陌生的外国男人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如果你彻底死了,我会很难办的。” 星辰一般明亮的光,撕破云层,打在他身上,仿佛神灵为他降下的聚光灯。 “你……你是谁?”罗祈吞了口口水,“是你救了我?” “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罗祈。在这场战争里,我没有名字,没有面目,没有身份,我什么都没有。” “好…………” 少女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我怎么称呼你呢?” “喂,喂喂,那边的,你,穿布鞋的人……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听出,你是在叫我。” “这……不太合适?你有没有外号之类,稍微上口一点的称呼?” “非要说的话……”男人沉思了一会儿,用平和如水的声音,无比温和地说道,“按照你们的发音习惯,就叫我‘约书亚’好了。” 第十三章 长不大的小女孩 “约书亚?”罗祈只觉得越发困惑,“算了……你刚才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没关系,夜还很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说明。”约书亚对她笑了笑,沉声道,“简单来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的身体修好了,包括四根断裂的肋骨,已经不跳的心脏,一些流出体外的器官,流失掉的大量血液,六十七处骨折,因为长时间盯着电子产品而造成的近视,还有刚才生日团播时,动捕设备造成的腰伤。” “我就说我的腰怎么一使不上力气……等等?”罗祈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你知道动捕服?” “我知道很多东西。”他笑道,“不过,不用怕。” “只要别出现那种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戏码,在接下来的圣杯战争里,我会保证你性命无忧。” ———— “阿武,阿武?” “……”叶观武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林一光——他反倒是一脸兴奋,说话前,还要四下张望,确认没人偷听,才小声问道,“昨晚进展咋样啊?” “昨晚?”叶观武愣了一下,反应半天,硬是没弄懂他说的是什么。 “干嘛这种表情,你师父让那个小姑娘,送你回家的?”林一光挤眉弄眼地说道,“据我所知,你爸妈这个点儿应该都不在家才对。如此大好机会,你就没邀请她去家里坐坐?” “去你的……”叶观武没好气地挥挥手,“怎么可能真让她送我回去啊,就到小区门口而已。” “是吗?真没意思,我看你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还以为你昨晚干嘛了呢。” 就算再怎么干柴烈火,她和我也才认识二十四小时不到,还能干嘛啊?! 叶观武在心声中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接着说道,“我说我昨天晚上在看直播,你信吗?” “直播?”林一光一脸懵逼,等叶观武把手机上虚拟偶像的视频给他看时,却又露出一幅很微妙的表情。 “阿武,作为兄弟,看到你沉迷在这种虚拟动漫人身上,我深表理解。”林一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小到大,你练的一直都是童子功,对现实生活中的女生缺乏了解。这会儿冷不丁自由了,把情感倾注在虚拟的女孩子身上,这很正常。但千万要分清虚拟和现实的界限啊。” “虚拟的……女孩子?”叶观武眯起眼睛,“什么意思,这不是动漫吗?” “当然不是,这叫动捕,是虚拟v装的一种。她们背后,可是有真人扮演的,指不定是四十几岁的大妈呢。”林一光“好心”提醒道,“起码昨天晚上那妹子,洛晓芹?人家看得见、摸得着,是真实存在的。” “你在搞笑啊,看她那个头,搞不好连高中都没有,是初中生啊!”叶观武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能和初中生谈恋爱呢,人家正是用功学习的年纪。” “唉,阿武啊,你这人就是练功练得太死板了。现在的初中生成熟着呢,我就是初中谈的恋爱,也没怎么样啊,你瞧,咱们两现在不还是同一所大学吗?依我看,你每天花在练功上面的时间,可比谈恋爱多得多了。” “我是为了要治病才练功的。”叶观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再说,你初中谈恋爱没问题,是因为你当时也是初中生啊。” “谁是初中生啊?” “哦,没啥,我们在……” 林一光还以为是同班的哪个女同学,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扭头的一瞬间,声音像是被掐断了一样,怔在原地。 洛晓芹坐在两人后排的桌子上,左手搭着膝盖,她似乎很享受这种难得俯视别人的机会,笑吟吟地看着他两。 “校门口有门禁啊,你是怎么进来的?”林一光思索一阵,“不会是……你们门派有什么独门轻功,翻墙?那围墙可三米来高呢!” “进个校门,还不至于要用到轻功。”她从裤袋里拿出一张绿色的卡片,亮给他们看,破有种炫耀的意味,“瞧瞧,正大光明,从大门口进来的。” “洛晓芹,青岚大学42届在校生……42届……” 叶观武难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说道,“你是大三的?!” “学姐?”林一光更是目瞪口呆。 “看着不像吗?”洛晓芹笑眯眯地问道,但很显然,她对类似身高的误会相当在意。 “不。”叶观武的脑袋瓜飞速运转,瞬间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说法,“昨晚在宴席上,他们不是说你是河北人嘛。我以为……” “我是河北的初中生?”洛晓芹撩了一下额前碎发,换了个侧身的坐姿,微微俯身,有些调侃地坏笑道,“怪不得昨晚总喊我姑娘姑娘的,你把我当小丫头哄呢?” “啊……这……这年头还能从男生嘴里听到这种称呼。”林一光尽力找补道,“也别有一番风味的嘛……哈……” “也不能怪他,事实上,经常会有好多人弄错我的年龄。”洛晓芹有些复杂地笑了笑,自白道,“在我……还和这具身体相符的年龄,爷爷逼着我练缩骨功。在他的功夫观念里,身材越小,就和我们家这一门的功夫越发契合。在最危急的时候,缩骨功还能起到救命的作用。” “我不想练,绝食抗议了好一阵子,但拗不过他,最后还是练了。” “缩骨功……”林一光仿佛踏入了武学圈子的另一个侧面,惊诧道,“真的有这种……小说一样的功夫吗?” “有的。”叶观武点头道,“我师父就会用,我见过。但……他的体型还是很正常啊!” “你师父学这门功夫,一定吃了很多苦头。”洛晓芹淡淡说道,“成年人的身体,想要练缩骨功,会比孩童时期困难上百倍。” “但……” “功成之后,我的身体,也被这门武术彻底‘定型’了,再也没长高过。”洛晓芹很平淡地笑了笑,认命一样说道,“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 “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今天我来找你们,是想再一次,正式地,表达感谢。” 洛晓芹从桌子上蹦下来,在夕阳的光照下转身,笑道,“作为学姐,至少要请我优秀的学弟们吃一次晚饭,才算合格?” “额……不,我就……我晚上有事。”林一光立刻推脱道。 “啊?”叶观武问道,“你刚才不是还说……” “临时!临时,有事情!真没办法啊,就是这么不凑巧……不过学姐,你也不用在意我,昨晚我没帮上啥忙。要请客的话,请他就完了,毕竟是他上去打的嘛。” 他用力拍了拍叶观武的肩膀,别有深意地说道,“阿武,难得‘学姐’邀请你,好好表现啊!” 第十四章 蝎子蜇人,天性使然 说是吃饭,当他真的端着食堂里的饭菜,看到洛晓芹身边那位一头白发,却西装笔挺、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时,还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老爷子笑的很爽朗,身板极高,有点像早些年情景喜剧里那种比较开明的大家长。但,出于习武多年的本能,叶观武感受到了他危险的本质。这幅人畜无害,貌似慈祥长辈的外貌下,藏着某种需要格外警惕的东西。 没错,就像…… 蝎子尾巴上的倒刺,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刺狠狠地蛰一下。 “晓芹,这是……” “抱歉,以这种方式把你请来,但我确实有事和你商量。”洛晓芹察觉到了他心绪上的变化,柔声道,“我和你一样,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 她深知快刀斩乱麻的重要性,没有过多纠缠,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身份。果不其然,叶观武并没有多大反应——至少表面上如此。他只是用非常困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也正是这种表情,让少女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第一个来找他的御主。 “所以,这位是你……召唤出来的人?” “从者。”老爷子倒是处变不惊,用他那双老辣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叶观武,慢悠悠地说道,“圣杯战争有一系列复杂的术语,我们更喜欢这么称呼自己。既不是活着的,也没有死去,借以魔力而重现人间的存在。” “老夫名为喜兵卫,是此次圣杯战争里,担任‘刺客’的职介,请多指教了。” “喜兵卫……你是樱岛人吗?”叶观武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实在不像华夏家长能取出来的。 “准确来说,是樱岛战国时期的武士。”喜兵卫笑着说道,“和织田信长他们是同一辈人呢。” “坐下再说。”洛晓芹小声提醒道,“菜都快凉了。” 叶观武看了一圈周围,他们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学食堂里,到处都是学生,整体是一个喧嚣嘈杂的氛围里。这种地方,反而不需要担心谈论秘密会被外人听到,只要不是用吼的,你的声音会很自然地融入背景中,压根不会有人注意你们在说什么。 思忖片刻,他还是端着餐盘入座了。 谨慎起见,他并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定定注视着对面的一对组合,心中暗暗开始评估他们的威胁程度。 “别这样看着我嘛,年轻人,我家御主没有恶意的。”喜兵卫并不在乎叶观武不加掩饰的眼神,笑着说道,“她邀请你来,是想寻求合作的可能。” “合作?” “你已经召唤出自己的从者了?”喜兵卫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最好把他带在身边,万一有突发情况,也好多个帮手。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单枪匹马行走在这座城市里,可是很危险的。” “……”叶观武暗自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但,和同为亚洲人的喜兵卫不同,亚瑟是标准的西部牛仔,不太可能凭这张脸混进大学。想要顺利的话,必须再给他编一个合理的身份,这种事对叶观武来说就有点烧脑了。 “多谢提醒。”他也只能这样敷衍过去,“可是,你们说的合作,是指我们两组人结成同盟吗?可以这样吗?” “除了公认的‘隐秘性’之外,圣杯战争大体上没有规则,怎么来都可以。”洛晓芹解释道,“在上一届圣杯战争中,也出现了御主暂时结盟的现象,并没有违反规则。” 而且人家不仅结盟,还快要结婚了。(本作中的五战推迟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就请当做是特异点来处理) “我看不出结盟有什么意义。”叶观武双手一摊,很认真地说道,“最后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也就是说,不管怎样的盟约,到最后都要破裂的,除非一方能够放弃许愿机会。” “很不错嘛,年轻人,三言两语,就把圣杯战争的本质给道破了。”喜兵卫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紧不慢地反驳道,“没错,愿望是唯一的,这就导致了,圣杯战争中登场的十四个‘人’,其实都是竞争关系。御主和御主,从者和从者,甚至从者和御主之间也一样。你有愿望,你的从者也有愿望,最终,还是得分出一个先后。” “在老夫所处的时代,大名纷纷雄起,割据了整座樱岛。像我们这样占据一席之地的小势力,只能在他们之间斡旋。” “很遗憾,我早已老聩昏花,不堪大用了。在正面战场上,老夫的战力可能还没有你高。”喜兵卫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的年岁感慨,“你们国家有句老话,‘年老不以筋骨为能’,我这把年纪,打不动了。要想让我的御主平安活到圣杯战争结束,最好还是找个靠谱的人结盟。” “当然了,你不放心,也完全可以理解。不如就从最低限度的结盟——交换情报开始,怎么样?” “情报?”叶观武有些心动了,现代战争里,情报攻防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先赠送一条情报。”洛晓芹比出一根手指,尽管身处热闹的餐厅,还是下意识把声音压低,“那天晚上,宫家的二小姐也来赴宴的,记得吗?” “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并且,她召唤出的,应该是历届战力最高的saber,也就是‘剑客’职介。对剩下的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剑客,狂战士,弓兵,刺客,才一天不到,已经有四组人轮番登场过了。这么一想,这场所谓的“战争”,貌似也没有太大规模。 扳着指头算,也就还剩术士、骑兵和枪兵没有露面了,照这个频率接触下去,他们现身也是迟早的事。 “谢谢你们的情报,如果只是维持这种程度的结盟,我可以答应。”叶观武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喜兵卫,十分谨慎地考虑着措辞,“我和师父还有约,要没什么事的话……” “你先走好了。”洛晓芹很通情达理地冲他招招手,笑道。 ———— …… “怎么样?” “不太好办啊,这个年轻人相当敏锐。”等叶观武离开后,喜兵卫方才那副略有些颓懒的神态瞬间收拢,眸中迸发出精光,“简单来说,他并不急着寻求盟友。我们或许是第一个和他谈的,他都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刚才吃饭的时候,他的左手始终按在桌面上,一动不动,这是在提防我。万一我突然拔刀,他也能第一时间掀翻桌子来抵挡。” “突然说什么要结盟,换了我,我也这反应。”洛晓芹也知道没能取得什么战果,有些沮丧,“说到底,我和他也没那么熟,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建立信任。” “那倒也未必,你要是完全不信任御主,就不会来了。”喜兵卫有意无意地嫖了一眼洛晓芹,揶揄道,“看来,御主虽然身材娇小,在他眼里,还是有点魅力的。” “胡说什么……”洛晓芹嗔道,“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喜兵卫慢悠悠的说道,仿佛一个垂钓的老头,“无需操之过急,御主。这一注,已经算押下了。” “在下一次变化到来前,静静等待结果就好。” 第十五章 这番胡话倒也是慷慨激昂啊 “真的假的,这么快就有人找你结盟了?”亚瑟眯起眼睛,好像他刚刚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喜欢他的从者。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相信你的直觉,尤其是这种时候。”亚瑟压了压他的帽檐,沉声道,既然这个看不上,那,你是打算和那个大小姐结盟了?” “我干嘛非得和人家结盟啊,这种七进一的局面,和谁结盟最后都得干起来,全是白搭。”叶观武没好气地说道,“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最开始就保持单干,日后真的爆发冲突,也不至于有什么感情。” “你这么想,倒也算不上错……”一讲大道理,亚瑟本能地拿出烟盒,在大街上拈起火柴,往靴子底上一划拉,开始吞云吐雾起来,“我就是觉得,你小子平时估计也没什么社交机会。突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主动邀请你,哪怕不考虑圣杯不圣杯,交个朋友也没啥不好啊。” 叶观武虚着眼吐槽道,“没什么社交真是抱歉啊。” “不过,就算没社交,我也没到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地步。” “哈哈哈哈……”亚瑟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你都说是漂亮姑娘了,还没动心吗?” “漂亮归漂亮,谁都喜欢看漂亮的,这是人的正常审美。”叶观武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番胡话倒也是慷慨激昂啊……那是什么味道?!”说着说着,一股奇妙到不可言说的气味冲进了亚瑟的鼻腔,这是他生前在大洋彼岸,从未体会到过的味觉刺激。 “有吗?”叶观武动了动鼻子,很快就辨认出来,“哦,是臭豆腐。” “什么玩意儿?”亚瑟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这种食物,顿时一惊,“都臭了还能吃吗?” “你不懂,就是故意做成这种味道的。” 此时,两人正路过钱塘河坊街那块,一路上多的是小吃店。能霸住这种人流量火热地段的,大多也不是泛泛之辈,对自家产品颇有自信。 差不多晚上六点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里平时也会有一些外国游客,因此,金色蓝瞳的亚瑟也显得很普通,只是他张口说话时,偶尔会有人投来震撼的眼神,心说这外国佬咋中文这么顺畅呢? “你又饿了?”叶观武有些无奈,“圣杯战争都没开始打,这几天饭钱就花了两百。” “诶呀,别呢么小气嘛,我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亚瑟把香烟随手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两眼放光,“弄点儿那什么豆腐让我尝尝呗。” “人太多了,我和师父约好的七点钟,回来的时候再买,也来得……” “及……” …… 一瞬间,嘈杂喧闹的景点,忽然安静下来,连一旁的亚瑟,都好像是在张着嘴做慢动作。 叶观武有些发蒙,难不成是精神压力太大,脑子出问题了? 背部,准确说,是脊柱所处的位置,开始微微发烫,并传来一阵奇异的刺痛,像是被无数根绒毛编织成的细针扎了。不至于痛,但有着强烈的存在感,不容叶观武忽视。 他如有所感地扭过头,也说不好为什么就是这个方向,但,在视线尽头,确实有一个奇怪的人。一席宽大的黑色风衣,围巾,长靴,在湿冷异常的钱塘严冬中,这幅打扮并不奇怪。唯一值得奇怪的,是他正略微颔首,用牙咬住手套,以这种怪异方式将其摘了下来。 真皮手套下的右手,闪烁着金属光泽。 “是义肢?” “你在看啥呢,目不转睛的?”亚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然也注意到了黑衣人不同寻常的右手,不禁吹了声口哨,“好炫的玩意儿!莫非在你们这个时代,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吗?” “据我所知还没有……”叶观武没来由的焦躁,宽大的风衣,让他无法从体型上分辨出男女,只能看到黑衣人活动了一下金属五指,似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他对这个动作,有着非常不好的记忆。 ———— 街对面。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一个头发稀疏,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打量着这条古风长街的一幕幕。 “王教授,这附近有定胜糕卖,这可是钱塘的特产之一,不能不品尝啊。您看,是不是要……” “小李啊,你总那么搞,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王教授十分风趣地说道,“我们来钱塘是开会,哪能让你们再破费呢。” “嗨,什么破不破费的,都小事儿。”小李一听这话,顿时脸上有了颜色,像是解开了密码一般,兴奋地招招手,“那个谁,去,给王教授装两袋来。” “诶呀,小李,别,别别……”象征性地拦了两下,王教授也没做任何实质性表示,只是说道,“这是干什么呀。” “咱们都是一家人,啥好说不好说的。就是……”小李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说道,“这些年,把我们的市场压得太厉害了,这回他又弄出来一个新的什么玩意儿,非要抱我们赶尽杀绝,他好一个人吃所有市场,实在是贪心不足、其心可诛啊。” “王教授,您可是咱们这边最后的指望了,在研讨会上,您可要报我们公司的成果,多拿出来提两嘴啊。” “一定一定。”王教授满口答应,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不过,就算我不提,他们估计也长不了。要我说,这次摆出来的玩意儿,那都不叫科学,该叫科幻了。做科研的,得一步一个脚印,今天这个大发现,明天这个大发明,他是爱迪生还是爱因斯坦啊?” “稍微搭了个地基,就迫不及待地满世界宣扬,骗钱,这种人,我最看不上了。” “听听,听听!要不怎么人家是教授呢,这格局!” 所有人都笑了。 …… “当心————!!!” 街的对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当出现情况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去,这是人的本能之一,王教授也不例外。 一道闪光的碎屑,也因此没能击碎他的咽喉,而是划破侧颈,在皮肉上刮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等完全飞过时,王教授才后知后觉地摸向侧颈,不出所料,摸到了一手温热鲜血。 “呜……” 年龄大了,经不起吓,当即就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 “该死……” 黑衣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压根就没有再补一刀的想法,转身,拔腿就跑。 第十六章 隐秘性都当街飚马了还隐秘个锤子! 越是追赶,叶观武越是心惊。 刚才,他清楚看见,对方至少有一只手是金属做成的义体。 在身体缺失一部分的情况下,再进行高速跑动,会因为重量的不协调感而产生偏移。而这个黑衣人,却跑的比正常人还要快几分,不仅如此,他还一边跑,一边进行高难度的跑酷动作,比如从垃圾桶上面翻过去,毫无征兆地滚地一圈,在人群中压低身位、来回穿梭,给叶观武人为制造追踪难度。 “嘟嘟————!!嘟————!!” 冲到马路上,刺耳的喇叭声扑面而来,明晃晃的车流让叶观武多少有些忌惮,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全力追击。 正在上演着公路版的生死时速,黑衣人却忽然回头,看了叶观武一眼。这一眼中,似乎有些许嘲弄之意。 下一刻,他竟然双足一蹬,整个身体凌空跃起,仿佛要向叶观武炫耀其身法之高超,贴着一辆汽车引擎盖翻了过去。眼看这就要撞到车顶时,他又用金属手掌向下一按,哐的一声,在车顶印下掌印,再一次凌空转体。 多亏金属义体,这种原本做出来必定骨折的动作,都显得如此行云流水。 看到他微微曲起的手指,叶观武心中一凛,迅速矮身。 “嗖————!!” 暗器擦着皮肤飞过,叶观武感受到一股凉意。 “冰块?他用的是冰块?” 一阵齿轮转动时打断了他的思路,再一看,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将他的左手手套咬了下来。果不其然,和右手一样,都是金属义体! “砰!” 一发钩绳从变形后的左手中射出,勾中了立交桥。黑衣人站定身形,甚至还朝叶观武挥挥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大有嘲讽之意。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他却像是进入无人之境,双足一点,连动着钩绳的机械装置迅速运转,竟然将他的身体凌空吊起,与一辆堪堪驶来的小汽车擦肩而过。 叶观武一个侧翻滚,闪过朝他冲来的汽车头。再度起身,看着像热气球一样垂直升高,逐渐难以追赶的黑衣人,不由攥紧了拳头。 正在此时,烈马的嘶鸣声……撞入耳中。 “让开让开让开!” 亚瑟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回头一看,叶观武的瞳孔都下意识缩起来了——这货竟然骑在一匹暗金色的高头大马上,飞速朝自己这边赶来!他的马术很高明,这可是在大马路上,而非平地,各种障碍自然少不了,但他居然能操纵马匹一一跃过。 看到这么个玩意儿在路上狂奔,大部分人还以为是自己穿越了,纷纷躲开。一路下来,竟然都没踩到人。 “嗤————!!” 亚瑟勒紧缰绳,让这匹高头大马来了个急刹车,四条腿横向飘移,稳稳停在叶观武面前。 “没时间解释了,上马!” …… “哐当!”“哐当!” 清脆的马蹄声撞入耳中,让叶观武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在几分钟前,他目睹了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凶手甚至都不挑个没人的时候,直接在人群中动手。 再仔细想想,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他的双手都是金属义体,不会留下指纹。选用的凶器是碎冰块,如果一切顺利,击碎咽喉之后,这块碎冰也会落到地上,被慌乱奔逃的人群踩碎。即便它滑到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警方赶到时,多半也融化成水了,神秘“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种独具特色的弹指功,和莫太封当日展现出来的,简直如出一辙! “没受伤?!”亚瑟的声音混在风里,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吼。 “没有。”叶观武好奇道,“这匹马是哪里来的?” “我的宝具【西部骑手】,不需要吟唱,吹声口哨,就会有马响应我的呼唤。”亚瑟拍了拍正因高速疾驰,而晃动不已的鎏金色马头,吹嘘道,“怎么样,小子,之前骑过马没有?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土库曼战马啊!” “能追上吗?”叶观武只关心在立交桥上玩真人马里奥的黑衣人。 “这个……”亚瑟看了一眼垂直距离数十米高的立交桥,如看天书一般,疑惑不解道,“这是战马,不是飞马!话说你们干嘛在平地上修这种玩意儿儿啊?!” “啧,那就没办法了。”叶观武咬了咬牙,发狠道,“给我来瓶酒!” “你小子……隐秘性规则是被你吃了吗?”亚瑟不由惊叹道,“直接大马路上变身?” “都骑着马在汽车道上狂飙了,还隐秘个屁啊!”叶观武难得爆了句粗口,直接伸手道,“来瓶给力点的,度数越高越好。” …… 亚瑟勾起嘴角,从他的东部传说背包里掏出一瓶肯塔基波旁(就是波本酒,多亏了青山老师,现在它的名字更为人熟知),十分熟练地单手旋开瓶盖,笑道,“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会和你分到一组了……” 迎风骑着战马,脖子一仰,波本酒几乎是劈头盖脸的浇下来,糊了他一脸。叶观武近乎贪婪地汲取着甘醇的佳酿,随着剧烈如鼓声的心跳,额前一缕发,开始悄然变为藏蓝色。 ———— 利用钩锁迅速攀上立交桥,借着路灯间的距离,黑衣人在车流上方接连跳跃,轻松写意,仿佛是在玩跳房子一类的游戏。他对距离和重心有着无比精准的把握,大跳到空中时,他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右手瞬间起了变化,从金属的五指当中,变出一只造型清奇的腕表。 “这里是黑鸬鹚,重复,现在进行第三十九次户外行动报告。目标人物已受到重创,因为突发干扰,未能确认是否死亡,紧急规避中。本次户外行动中,出现了未能被【因果测算方程式】预测的变量,值得记录。在后续的开发中,可以将其列入待考察的……” …… 说到这里,黑鸬鹚眉头微微蹙起,如有所感般抬起头。 叶观武一个大跳,高高跃过立交桥顶端,朝这边下坠!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见多识广的黑鸬鹚声调都变了,不等他做出反应,叶观武已经怒吼着撞过来,他只能用两条金属义体聊做防御。饶是如此,这巨大的动量也足以把他撞飞出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飞过立交桥,当即砸在一辆倒霉的路过小轿车车顶。 “砰————!!” 宛若朝地面放了一个礼花,巨响声中,车窗玻璃齐齐震碎,车顶的铁皮也凹下去一块。 叶观武展现出惊人的弹跳力,双腿一蹬,抱在一起的两人再度腾空而起,直接翻出立交桥。好巧不巧,这一次下坠的方向,是一片即将被推平拆除,渺无人烟的废弃区域。 “轰————!!” 短促有力的震响,如胶似漆的两人摔在一动房屋的残骸上,撞塌了摇摇欲坠的楼板,终于得以分开。 “没料到这一手?!” 吐掉了嘴里的泥沙,叶观武抢先站起来,声音低沉,眼中迸出凶光。 第十七章 为什么追我! “到底为什么追我?我和你并没有仇怨,我杀他,应该和你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黑鸬鹚的声音非男非女,让叶观武愣了一下,随后,他便意识到对方是用了变声器。 叶观武没有回答,因为在他眼里,这根本不算个问题。从师爷亲手给他上第一条腰带时,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 记忆中,这似乎是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因为当天,馆内的所有训练都暂时停下了,师父们分列两边,恭恭敬敬地侍立着。而他自己,则是束拳于腰,扎着一个稳稳的马步,充满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跨进这门,就算是我们这里的弟子了……小叶子,你要记住……” 姜永夏用那双满是老人斑,颤颤巍巍的手,给叶观武系上了武人象征的腰带,一边说道,“所谓武术,并不是让强者相互斗争的技术,反过来,是让弱者保护自己、惩戒邪恶,甚至有能力保护更多弱者的技术。修行武功,强健的不只是体魄,更有你的心灵,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拳头朝你打过来,依旧能想办法进行反击。” “在需要力量的时候没有力量,在需要自律的时候无法自律,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系上这根腰带,就是给你上一口气。只要气还在,你这个人就永远是打不倒、杀不死的。” “往后,你就要凭这口气做事、做人。” …… 悄然结束的回忆中,起手式已经摆出。 叶观武没有多说什么,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出,双足前后分立,足尖点地,如拳击手一般,开始接连不断的小跳跃。 “原来如此,潜藏在人群里的异能力者,沉迷于扮正义英雄的过家家游戏……” 黑鸬鹚看出了他的战意,攥紧金属铸成的拳头,嘎吱作响,冷声道,“你一定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救主?” 一边说着,黑鸬鹚一边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风衣和围巾。 叶观武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穿这身了:围巾下,是一张半遮面式的面罩,从鼻梁开始,遮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在这件堪比袍子的宽大衣物之下,藏着一身半覆盖式的外骨骼,以相当贴合人体的方式,穿戴在他身上,几乎可以看做是皮肤的一部分。在他的背部,还连着一个类似电池背包的矩形镶嵌物,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可惜,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并非是独一无二的救主。” “就在刚才,你招惹到了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金属双手的手背冒出光的纹路,金色的光纹顺着手臂,一直延伸到其背部。嵌在背上的方盒中,开始传出机箱启动般的动静,片刻后,似乎有某种气体从面罩中析出。 黑鸬鹚猛地吸了一口,明显有些上头,脖颈后仰,两边的肩胛骨咔咔作响。 金属义体握成拳头,朝叶观武袭来。 好快! 这种速度……不是人类能有的! “砰————!!” 正当叶观武判断其拳路,准备拦截时,黑鸬鹚忽然变出一个假动作。只见他重心后仰,整个身体如同一杆刺出的长枪。用距离头部最远的足尖,使出一招变线蹴击,正中叶观武眉心! 这一记踢腿的速度、力量,都远远超出叶观武想象。结结实实被扎中眉心,贯穿的刺痛感顺着颅骨传入大脑,力道之大,竟然将这个八尺大汉硬生生踢飞出去。 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双手护住后脑勺,不得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一瞬间,脑海中依稀闪过姜永夏被击飞后的一连串动作,这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初揍人时,只觉得师爷动作略有些奇葩,轮到他被打飞出去,方才能体会到老爷子的功夫之深。 自己只能硬吃下和地面接触瞬间的伤害,而他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其尽数化去。 这边还在回忆呢,黑鸬鹚却半秒都没等,身影一花,直逼上前,如斩首刀般的足跟迅速朝叶观武脑袋重重踩落。 “砰!” 瞅准时机,叶观武往旁侧一滚,地面被踩出裂痕。 也是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认识到对方的危险性,这一脚表现出的力道,足以把一个成年人的脑壳像西瓜一样踩烂! “喝——!” 当黑鸬鹚再度踩下来时,叶观武不敢再托大,用最为坚硬肩部和肘部硬接下来,大喝一声,猛然发力,扳住他踩在自己肩上的右腿,反拧脚踝,将他整个人举起来,像丢一袋面粉那样,狠狠抛摔出去。 “……” 凌空飞来的一脚,虎趾重重踹在叶观武的腹部,强行借力后,黑鸬鹚空中转体,飘然落地。 以无比潇洒的姿态化解了攻势,黑鸬鹚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相当诡异的动作。 他把鞋给脱了。 脱了之后,拿脚一勾,远远甩开去。 腹部挨的那一脚倒也不怎么痛,比起肉体上的疼痛,他更在意对方那稳到可怕的下盘功夫。 “原来如此,失去了双臂后,日常生活都得用脚来代劳,反而在无形中锻炼了脚趾的灵活性……”叶观武揉了揉被踹的部位,基本洞悉了对手擅长的武功,顿感阵阵压力扑面而来,“拳头只是幌子,腿功才是你的专长!” 黑鸬鹚的眼睛似乎笑了笑,下一瞬,他化身为一缕风、一道光,以骇人的速度冲上来。叶观武已经瞪大了眼睛,还是没能捕捉到这堪比风雷的一脚,凭着本能,向左一闪,只听脑袋右侧传来轰隆一声,劲风刮过,他的侧脸被足跟擦了一下,竟然有股刺痛。 出腿的速度,已经让足跟堪比小刀子一样了。 “咚!”“咚!”“咚!” …… 眼花缭乱的蹴击、回旋踢和凌空飞踢,让叶观武有些疲于防守。黑鸬鹚的攻势之猛烈,宛若瓢泼大雨,明明只有一双腿,十根脚趾,却打出了千百种变化,叶观武被打得稳步后退,从形势上看,完全是被压制住了。 眼看自己的连环攻势取得成效,黑鸬鹚略带不屑地撇了撇嘴。是因为对方最开始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弹跳力,他才跟着使用外置设备的。不曾想,身体能力一升上来后,他却变得异常拉胯。 “啧……”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记高抬腿,拨开叶观武递过来的拳头。黑鸬鹚凌空跃起,回身,狠狠一脚踹在叶观武心口,结结实实将他踢飞出去。 “砰”的一声,撞在一堵尚未被拆掉的墙上,叶观武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半捂着心口,十分无力地背靠墙壁,坐了下来。 “这就不行了吗,你那两下子,也能叫做功夫?”黑鸬鹚整理了一下衣服边角,转过身,冷眼嘲讽道,“似乎学过两下子,但也仅此而已。平时一定过度依赖异能力,没怎么好好锻炼过?” “早知道你是这种级别的废物,我就没必要浪费【微醺礼物】了。” 第十八章 我起了,一枪秒了,但是我又起了! “微醺……什么……?”叶观武好像气喘犯了,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是你背上那个东西吗?” “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黑鸬鹚冷笑道,“临死之前,只想满足一下无聊的好奇心吗?” 叶观武捂住心口,面露痛苦之色,又咳嗽了两声,借机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早就和你说了,这个世道,碰到什么跟你没关系、又讨不到便宜的事,最好管自己缩着。大家虽然嘴上不那么说,但都是那么做的,像你这种……反而属于珍稀动物了。”黑鸬鹚半蹲下来,尘埃落定后,反而用老朋友一样的语气问道,“后悔吗?爱管闲事的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既然要死了,让你做个明白鬼,倒也没什么。” 他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风衣,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冰,一边说道,“我,我们,隶属于wt,那是一个致力于改变世界,消除所有战争、剥削、和痛苦的伟大组织。类似我这样的人,只是这个庞大组织中的马前卒。还有,你猜的没错。微醺礼物确实是我背包里的东西,准确来说,它是一种经过特殊调配后的气体。” “改变世界……没有……痛苦?”叶观武继续摇头,“可是,你刚才……杀了一个人。” “你以为新世界是平白无故,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黑鸬鹚冷笑道,“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能力者,你们只是被概率眷顾而已,除去能力,根本什么都不是!” “咳咳……”叶观武艰难地喘着气,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的组织里,有很多能力者吗?” “不多,但也不少。既然致力于改写世界,总会吸纳各种各样的人进来。”黑鸬鹚磨了磨碎冰的边角,“好奇宝宝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等警察找到这里时,他们只会发现一具倒地的尸体,找不到凶器,也找不到任何指纹。” “而我,则会像烟雾一样,彻底从这里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 寒光一闪,一枚碎冰从他指尖飞出,刺穿空气,直奔人体最脆弱的咽喉处而来。 叶观武抬起两个指头,将高速飞行的碎冰块稳稳夹住。 …… 即便戴着半个面罩,黑鸬鹚震惊的眼神也很难掩饰。自己的拿手好戏,本该用出来就是一条人命的,却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接下了。错愕之中,他意识到自己错估了对方的真实实力,方才一系列败退,很有可能都是装出来的,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再次警惕起来。 “那可未必?”叶观武眼中突然恢复了精神,沉声道,“既然都退了,方不方便再多退几步啊?” “倒也没别的意思啊,就怕你溅我一身血。” ———— “砰!” 枪响。 不等黑鸬鹚反应过来,一发子弹直接从后脑射出,从鼻梁传出,把他的脸打了个对穿。一捧血雾在他的面门炸开,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飘散在烟尘四起的工地里。他的身体呆滞了几秒,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脑袋砸中一块石头,又磕出大片大片的血浆。 “呼……呼……” 近距离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叶观武不可避免地吓了一跳。再怎么练武,对这种场面,还是会产生生理性排斥的。虽然他并非死于自己之手,虽然他在几秒钟前还打算杀了自己,但……叶观武还是没法像那些杀伐果断的小说主角那样,瞬间对此释怀。 他能做的,只有尽量用呼吸吐纳的功夫,来安慰胸膛中这颗狂跳不已的心脏。 “怎么样啊,问出点什么来没有?” 相比之下,亚瑟可就是老江湖了。他用右手花式甩枪,那把转轮手枪仿佛在他手上跳起舞蹈,一边有些轻佻地吹起口哨,好像对倒在地上的尸体全然不在意。 “我好像卷进了一场和圣杯战争没关系,但影响非常大的事件里……”叶观武尽量不去看躺在地上的尸体,一边说道,“还好你没有立刻开枪,要不然,我前面那几脚都白挨了。” “你都快把脑浆晃匀了,这点儿暗示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亚瑟居然大刺刺地走到尸体旁,俯身,在他身上翻找起来,这个动作把一旁的叶观武吓了一跳。 “你干嘛?!” “什么干嘛?”反而是亚瑟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干嘛去翻那玩意儿啊?就让它放在地上呗!” “他身上总会有些东西的,钱、补给品……反正他也用不到了。”亚瑟挥了挥手,很淡定地说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近看到死人?放轻松点,小子,虽然看上去很可怕,但他已经死了,没有什么比一具尸体更安全的。” “再说,这家伙本身就是个杀手?刚才你也看到的,指头一弹,差点就是一条人命。” “干这行的,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杀人的,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杀,这就叫报应。” 一边给叶观武讲着大道理,亚瑟一边在尸体上翻找着还能用的资源,碎碎念道,“奇怪,一般都会有点儿东西的,戒指啊、皮带扣啊,怀表啊……这人怎么啥都搜不出来?这人太穷了?” …… 已经涣散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 再怎么勇武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难免会陷入世界观崩溃的境地。叶观武愣在原地,想要张口提醒,又觉得这事本身太荒谬了,他甚至都不能判断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压力过大,看到的幻觉。 当他的脖颈也像破旧的木人偶那样活动起来时,这个问题,总算没有疑议了。 “亚瑟!” “啊————————!!!” 几乎是在他出口的同时,黑鸬鹚的身体忽然扑上来,狠狠一口,咬在亚瑟的肩膀上。 “what the f!” 来了一连串必须消音的国骂,亚瑟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虽然他现在的状态也是“死者复生”,但亲眼看到一个刚刚被爆头的人突然活过来,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复生的黑鸬鹚完全不像人类,反而像一头未开化的野兽,用尚未僵化的声带一声一声吼叫,直接挂到亚瑟身上,和他一起旋转了半圈。 “砰!” “砰!” 如此近的距离,两枪打在心脏上,冲击力竟然都没把他震下来,反而让黑鸬鹚越发凶性毕露,张开大口,咬向亚瑟的侧颈处。 “咿呀!” 叶观武不再藏拙,怪吼一声,以左腿为站立核心,从地借力,腰胯配合着拧动,飞快摆动身体!他的右腿如挥出的长鞭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弧形轨迹,足跟狠狠抽打在黑鸬鹚的下颚。 只听一声巨响,力道穿透本就薄弱的下颚皮肉,震碎了黑鸬鹚的整块颚骨,连带着崩断好几颗牙。混合着血的牙齿碎片从口中飞出,黑鸬鹚被这一脚踢中面门,下颚破碎,咬合力大大减弱。被踹到地上后,咔嚓一声,浑身断了不知多少根骨头,他竟然还“弹”起来,四体着地,梗直脑袋,发出野狗一样的嘶嘶声。 “我不是很懂行,这种情况,在你们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吗?”亚瑟摸了摸脖颈,心有余悸道,“上一个这么扑我的玩意儿可是美洲豹!” “咔咔!” 两句话的功夫,黑鸬鹚的身体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弯折,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的反应。 第十九章 武功再好,一砖撂倒 已经确认死亡的人,还可能活过来吗? 今天之前,叶观武从未思考过这种无稽之谈。谁又能想到,继圣杯战争之后,又一个科幻小说家都不敢轻易采用的设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前一秒,他还在为这个迅速流逝的生命感慨大发,下一秒,这玩意儿竟然又动起来,还表现出了异常的攻击性。什么叫“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叶观武算是真正感受到了。 “不,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你看……” 冷静下来后,叶观武指了指黑鸬鹚的脖颈,在那块并不算太大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频率时快时慢。仿佛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已经在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方式,观察着这个世界。 “吼吼……也就是说,这家伙和你一样,身体里也长了‘寄生虫’吗?”亚瑟摸了摸胡须,左手下意识地按在枪柄上,不管在任何情况下,这个动作都能给予他不小的安全感,“真没想到,死了快一百多年,来到地球另一边的大陆上,竟然要跟这种东西战斗啊。” “能击中吗?” “……小菜一碟。” 顿了一下,屏住呼吸,亚瑟用左手拔枪,来了一招亚美莉加传统居合之腰间点射。 枪火一闪,子弹瞬间击穿了黑鸬鹚的脖颈,在上面开了个大洞,也让场面变得愈发血腥。红的白的涂了一地,用一场比较抽象的老相声台词来形容,“断是没全断,多少还连着点筋呢”。而现在,黑鸬鹚的情况也差不多,还有一层皮黏连着,脑袋没有完全掉下来,而是就这么悬在空中,晃啊晃的,像一根风干的丝瓜。 有了前车之鉴,亚瑟不敢怠慢,又往他的心口连射三枪。三颗子弹击打在同一个点,总算射穿了黑鸬鹚的外骨骼,一枪穿心,爆出血花。 退了两步后,黑鸬鹚的“身体”没有倒下,金属义体自然下落,双足分立。如果不是他的脑袋只剩层皮连着,看上去真的很像站着睡着了。 但…… 被血染色的瞳孔,忽然一轮! “嗡——————!!!” 一股奇异的蜂鸣忽然传来,叶观武和亚瑟都是凡人之躯,只觉得耳朵里一阵酥麻,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耳朵。这股尖锐的刺响叠起一座高高的声浪墙壁,呼啸而来,仿佛要把他们骨膜钻破。在难耐的噪声中,叶观武强打精神,总算看清了两人此时此刻真正的对手。 一条虫。 一条仿佛由纯粹的光被压缩成流质,所构成的虫,从脖颈的断处蠕动着钻出来。它让叶观武想起小学时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水母宠物,轻若无物,舞动着轻飘飘的身姿,分不清哪一边是它的什么器官。很难想象,刚才这阵足以让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噪音,竟然会是从如此纯粹的生物体内发出。 它缓缓扬起光构成的脑袋,与此同时,那个仅有一层皮连着脖子的脑袋,似乎也做出“抬头”的动作,与它保持一致。 “见鬼……我可没带银弹来啊。” 见到完全无法理解的事,亚瑟下意识地叼了根烟,“你说十字架对这玩意儿能管用吗?” 叶观武咽了口口水,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你带了吗?” “没有。” “没有你说个鬼!”他的声音不自觉大起来,“除了转轮手枪,还没有火力大一点的武器,赶紧掏出来轰他丫的!” “我t是牛仔,不是趟军火的!要有你说的那种大玩意儿,我早打到平克顿侦探老家去了,呼……”亚瑟一边发着牢骚,吐出一口烟,也没多纠结,一边说道,“我还有泵动式霰弹枪,威力大点儿,但是放在马鞍袋上。这儿地形太复杂,骑马进来费时间,所以我把它拴路口了。” “如果要去拿的话,需要一点时间。” “……” 很明显,对面并不打算给他们太多考虑时间。藏在脖颈里的光之虫昂起脑袋,从那片纯粹的光芒中,似乎投来一串可怖的视线,上下扫视着这对组合。片刻后,光的丝线从虫子体内喷出,粘住了断裂的那层皮,像胶水一样,硬生生把黑鸬鹚的头颅“吊”起来,重新粘到脖子上。 “嘶嘶……” 交织在伤口处的光芒缝合了皮肉和骨头,化作白烟,伤口瞬间愈合,像是从未存在过。 “啊……啊————!!!!” 突然间,黑鸬鹚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叫声。 他的瞳孔被光吞没,分不清眼白眼珠,只剩下一道纯粹的金光,充盈在两只并不算太大的眼眶内,几乎要把整个额头挤爆。转瞬间,黑鸬鹚的身体内部开始剧变,伴随着咔咔的骨裂声,他的身体被整个“拉长”了。 鲜血从关节和皮肤中渗出,骨头在体内拧断、重组,肌肉撕裂,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像摆弄乐高玩具一样,摆弄他的身体。他仿佛恢复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意识,灵魂被从遥远的地狱拽回来,重新降临到这具破碎的身体上。 感受到痛苦,他半跪在地上,一下下用脑袋撞击地面。 咚!咚!咚! 其声之大,完全不介意把头皮撞破、颅骨撞裂。然而即便如此,死亡对他也毫无慷慨,拒绝带走他。还没等红色的血流下来,从后颈钻出的光芒便疏忽一闪,将其抹去。 “啊————!!啊……” 到最后,甚至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吃力地仰起脑袋,用勉强还能活动的嘴唇,发出一些气音。 “杀……杀了我……” …… 如此惨状,令两人不禁动容。 “没事,我……我那马鞍袋里,还有炸药和燃烧瓶……” “快去拿,快!” 不得不说,叶观武对战局的判断相当精准。就这么两个字的功夫,黑鸬鹚那一丁点可怜的意识再度消散,他不再用脑袋撞击地面,企图快速结束自己在此世间受到的折磨,停滞下来,采用猛兽一般的四体着地姿势,脑袋缓缓抬起,凝视着最开始的敌人。 “咚————!!!” 手腕和脚踝同时发力,如炮弹一般的头槌狠狠撞击在叶观武腹部。 站在旁边的亚瑟只觉一阵风刮过,竟然都看不见人影了。直到大后方传来砖墙撞碎的声音,拿眼一打,那剩一半没没拆的楼房墙壁上,赫然多了个大洞! 刻不容缓,他立刻一路小跑,赶往方才拴马的地方,一边高声喊道,“马上就好,撑住——!!” 周遭很空旷,他的声音在一片废墟中回荡着,穿过层层砖墙瓦砾,飘到了叶观武耳朵里。 撑住? 面对一头僵尸化,怎么打都打不死的怪物? 这真的是圣杯战争该有的流程吗,怎么和之前听说的不一样啊! …… “啊————!!” 面对嘶吼着飞扑上来的黑鸬鹚,叶观武别无他法,捡起一块板砖,咬了咬牙,活动手腕,狠狠拍在他的脸上。 第二十章 一套丝滑小连招 “啪!” 板砖在脸上裂开,黑鸬鹚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他完全不觉疼痛,竟然硬顶着碎裂的小砖块,疯狂扑到叶观武身上,将其按倒在地。 叶观武奋起反击,心中却暗暗叫苦,方才那几口肯塔基波旁带来的力量,差不多快消耗完了,额前那簇藏蓝色的头发开始慢慢恢复原状。同时,对方的压制力也在逐渐增强,此消彼长,一定是自己这边开始变弱了。 早知如此,应该先让亚瑟给自己续一杯再打的,失策! 一切发生的太快,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面对这头已经失去人性的野兽,叶观武别无他法,鼓足气力,狠狠一脚撩阴腿,正踢在其裆部。这种行为,一般都是武术界的高头大族们所不齿的。 甭管啥比赛,但凡是正规赛事,都会禁止攻击这个地方,这也让搏斗家们在训练时,就会养成习惯,刻意不使用针对下体的攻击。这就是赢了也不好听啊,一问你怎么赢的,哦,踢裆赢的,档次一下子就从高手过招降为街头混混了。 不过……到了生死关头,叶观武发现,越是禁止的招就越好用。甭管高手还是混混了,就问你有没有效?! 断玉碎阳的一脚正中目标,源于本能的疼痛,似乎再度唤醒了黑鸬鹚的意识,让他发出一声惨叫,手上力道随之松懈下来。靠着两秒不到的功夫,叶观武迅速发力,挣脱其钳制。 一呼一息之间,这颗仿佛为战斗而生的大脑运转起来,让叶观武迅速理清了当前形势。 酒精带来的力量已经见底了,对方的肢体力量强于自己,这种情况下,拼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一下都不能被他击中,同时,还得招招击中他的要害,这已经不是刀尖上跳舞的程度了,完全没有一丝容错。 必须在地上和他打!用绞技、锁技,将拳脚的力道降到最小! “啪————!!” 叶观武极力扭开对方掐在自己肩膀上的爪,以伸出右掌,一记势大力沉的掌掴由下至上,狠狠推到黑鸬鹚的咽喉处。这一下,正打中脆弱的咽喉部要害,脑袋顺着力道向后仰去,重心也随之打飘儿。趁此机会,叶观武扣住他的金属义体,猛地一掼,将他的脑袋重重摁到地面上,吃了一嘴灰尘。 好机会! 瞅准转瞬即逝的时机,叶观武该扣为握,将对方的一条手臂从自己双腿之中穿过,固定在胸前。同时,双双腿一腿控制对方的颈部,另一腿控制对方的胸部,同时夹紧,双手抱紧对手的胳膊,形成一个相当经典的十字固。 腰臀起桥,咬牙发力,将这条金属义体拽的嘎吱作响。 “再坚持一会儿,我拿到了!!!” 亚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让叶观武苦不堪言。再撑一会儿?十字固都用上了,依旧没能完全压制住他,这就说明,两者的肢体力量已经不是一个水平了。继续战斗的每一秒,都有着不容忽视的风险! “咔咔咔……” 金属义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拧动声。 叶观武面试一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失误——他不应该用十字固这种针对上身的绞技,人家的两条胳膊是金属做的,对此压根没有感觉。只见黑鸬鹚牙关紧咬,仿佛连牙龈都在一并用力,竟然顶着叶观武的重量,一点一点站起来。 手臂脱臼,他也不在乎,直接拧动肩部,将挂在他胳膊上的叶观武直挺挺甩了出去! “咔哒!” 整条胳膊被惯性拽了下来,叶观武只觉身体一轻,背部结结实实撞在墙壁上,轰隆一声,脆弱的墙体竟然被撞穿。他在半空中舒展身形,尽可能增大和地面接触的面积,受身、护头,总算没磕到什么关键位置。在地上翻滚一周后,叶观武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迅速将手伸入废墟之中,摸索一阵,咬咬牙,用力拔出一根钢筋。 “嗤!” 一声闷响。 利用对方猛冲过来的速度,叶观武直接把钢筋一竖,反而让其直挺挺地撞了上来。黑鸬鹚愣了一下,缓缓低头,看到突然横插进腹部的钢筋。鲜血淌落,疼痛反而进一步刺激了他的凶性,这头人形野兽将嘴巴大张到几乎裂开的程度,在叶观武耳边大吼,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两人的身形交织在一起,尽管腹部插了根钢筋,黑鸬鹚的行动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不如说,力气变得更大了。他单手揪住叶观武的头发,把他整个人从地面提起来,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颅骨,仿佛要用指力,在他的脑袋上生生抓出五个窟窿。 “啊……” 切身交手后,叶观武立马就确定,这家伙绝对锻炼过手指功夫,单凭这指力,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没办法,反正你以后也用不上了……” 力量上的优势越来越小,叶观武嘟囔一声,狠下心来,将最后气力用在遭到钳制不深的左手上,该掌为指,骤然一戳,毫不留情地命中眼珠。 在古早的武术中,不乏有这类针对命门下手的阴狠招式。但,随着现代建设逐步加深,这类招式也慢慢被时代淘汰了。如非必要,叶观武也不会轻易动用这些竞技时候的“禁术”。他一直有些害怕戳到眼珠时的手感——脆脆的,软软的,有点像小学时在小店门口买的那种神秘玻璃球。 放着光的双目飚出鲜血,黑鸬鹚下意识地将脑袋后仰,龇牙咧嘴,愤怒异常。 然而,玻璃体的碎裂,并没有带给他太多困扰。金属铸成的左手瞬间探出,握住了叶观武的咽喉,提离地面,凌空一甩,硬是把他嵌进了一块保存完好的窗户上。 “哐当————!!” 窗棂变形,几扇连在一起的窗户经此一撞,纷纷破碎。 叶观武腹背吃痛,死死咬住牙关,没有让一口气泄掉。面对进入疯狂状态,展开最后一波凌厉攻势的对手,他并没有急着躲闪,而是脚抵墙根、背靠窗棂,做出了坠肩沉肘的防御姿态。 只见对方势大力沉的踢腿直奔面门而来,叶观武强迫自己睁圆双目,死死盯着他的出腿轨迹,变摊为傍,用人体相对坚硬的肘关节、膝关节,来应对这雨点一般目不暇接的踢技。 “砰———!!!” 力道之大,震得地上尘埃乱飞,手足并用,却能将足跟、虎趾施展出的踢技一一防住。打着打着,叶观武开始适应他的速度和出招方位,面对这头狂暴的野兽,反而在动态的斗争中,找到了静态的规律。 “呼……” 迅速换了口气,叶观武心下一横,抬起左手手肘和左腿膝盖,以两个最坚硬的部位,正面硬吃下一记以足尖为进攻核心的踢技。 “咔嚓!” 虎趾绷断。 “……”怔了一下后,黑鸬鹚狰怒更甚,大吼一声,催动还能动的左拳,狠狠朝叶观武脑袋砸来。 “咚——!!” 电光石火间的错身,让他躲开这一拳。同时,也让这只金属拳头,深深嵌入了其身后的墙壁内。叶观武早就瞄准好了这个机会,双手齐出,扳住他的金属胳膊,同时用手肘抵住其心口,防止他再起高腿。深深扎个马步,骤然暴起,搂着一条胳膊就往右边跑。 “刺啦————!!!” 拳头被带动着,在墙体中耕出一道犁痕。黑鸬鹚几度发力,却又无法将其拔出来,一时间,竟因为义体受制于人。 好不容易很刮完了整堵墙,叶观武趁其不备,立刻松开双手。足步一旋,毫无征兆地绕到其身后,双臂其出,箍住了黑鸬鹚的腰身,两手紧紧扣住。足跟点地借力,整个身体向后方仰倒,来了一招标准的拱桥摔。 “呜啊啊啊啊啊啊——!” “砰!” 怒吼声中,黑鸬鹚的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喝——!” 摔翻他之后,叶观武轻叱一声,以可怕的核心力量做支撑,原地来了个鲤鱼打挺。起身瞬间,他索性借着势头,凌空一跃,一招干脆利落的后踢腿,仿佛尥蹶子的烈马,狠狠一脚踹在黑鸬鹚的心口。 这一脚落在实处,将黑鸬鹚踹的踉跄连连,跌回那片残垣和废墟之中。 “亚瑟————!!” 强忍着背部和腹部的痛楚,叶观武挥舞双手,大声喊道。 第二十一章 亚瑟的微妙强度 作为这一届的archer,亚瑟的面板处于一种介于强和弱之间的微妙境地,算不上太强,也算不上太弱。毕竟,说到底,他的人生只是一部轰轰烈烈的救赎史,最后时刻同自己和解,却没有做什么名动天下的大事。 但,就算是默默不闻,最终死在日出的西部牛仔,也有着其他从者不具备的独特优势。 他的很多宝具,不需要吟唱即可发动。 “嘘————嘘——!!!” 用手指吹出尖锐的哨声,方才见到的土库曼战马竟然从废墟间穿行而来,直奔倒地不起的叶观武。如有灵性一般,战马缓缓低下头,用脑袋顶住叶观武的腰背,将他轻轻翻了半圈,随后又主动将四只蹄子跪下,降低高度。叶观武咬咬牙,抓住他的鬃毛,非常艰难地爬上马背。整个过程中,这匹战马一动不动,保证他能平稳地骑上来。 “好孩子……跑!快跑开!” 它像是能听懂亚瑟的话,撒开蹄子,朝相对空旷的废墟一路狂奔。与此同时,黑鸬鹚也缓过神来,发觉一直和他搏斗的猎物竟然骑着马跑了,当即露出狂怒之态。龇牙裂齿,四肢伏地,好比一头顺着血渍,非要追到猎物不可的豺狼。 “砰!” 正中眉心的一枪,血如泥点般飞溅出,也让他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亚瑟身上。 “嘶嘶……” 亚瑟抄起一管已经点燃引线的炸药,双目微微眯起,“被困在这样的身体里,一定很痛苦。” “啊——————!!!” 他张开大口,露出两排已经完全脱离人形的尖牙,舌头一伸两三米长,挂着令人恶心的涎水。不仅如此,他的外表也在发生变化:颧骨变高,额头变尖,鼻孔变粗,眉毛变长,整张脸像是要被撕裂一样,有种“伪人”的既视感。同时,一束金光从他的额头喷薄而出。 亚瑟神情一凛,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内在的血肉已经快被蛀空,刚才看到的那只虫,不管它是什么……即将离开这具温养它多年的温床,破茧而出! 不能再等了! 甩动手臂,将引线还在闪烁的炸药凌空丢出一道抛物线。亚瑟的力气无疑是足够的,一道优雅的抛物线后,炸药飞进了黑鸬鹚张开的巨口中,很自然地滑入咽喉。就算是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露出痛苦的表情,将金属义体伸入喉咙,想把它掏出来。 “刺……” 亚瑟退后两步,帽檐一压,默默点燃了一根火柴。 “砰————!!!” 毫无意外,炸药爆炸了,这就是它被制造出来的意义。在体内爆炸和在体外爆炸,完全就是两个不同概念。即便亚瑟已经往后趟了几步,却还是没能避免被溅一身,他颇为嫌恶地啧了一声,用脚跟蹭了蹭地面,将沾染上的血污尽可能地蹭掉一些。 黑鸬鹚的身体被彻底粉碎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散的到处都是。腰部以下还算完整,但失去了上身,仅存的下身也没了动静,双腿一软,扑通,在亚瑟面前跪下了。 别看惨成这样,但亚瑟相信,如果这哥们儿仍有那么一点点意志,他还得跟自己说声谢谢呢。方才那只仿佛由纯光组成的虫子,看着圣杰无暇,实际上手段可谓是残忍无比。好不容易争取到几秒钟自主权,他都想把脑袋磕碎来自杀,这得是有多痛苦啊。 “看样子是结束了。”他抽了一口香烟,曲起手指弹掉,似乎就为了嘬那最带劲的第一口,“这t到底什么玩意儿,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罢,他还大着胆子,用脚将一块碎肉翻过来。 除了一股刺鼻的烧焦气味外,倒也没看出什么特殊。 …… “呜……” 马背上的叶观武远远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心上的那块大石头一直没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他看到几寸光构成的触须缓缓从黑鸬鹚下半身中钻出、舞动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还没完,小心——!!” “吼——————!!!” 终于,接近成熟的幼虫,不再需要完整的人类身体做温床。无数触须从断口处探出,张牙舞爪,迸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片刻之间,它竟然操纵着黑鸬鹚仅剩的两条腿,缓缓站了起来。 血还在流,如小瀑布一般,不断顺着这个拦腰截断的巨大创口流出。 站立起来的双腿,显得诡异又可怖。 “……” 亚瑟生前也没见过这等场面,怔了半晌,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盒口嚼烟草,拧开盖子,一口咬下,嚼得嘎吱作响。以现代的目光去看,这玩意儿对健康可不怎么友好,但一百多年前的人可没那么讲究。三两口下去,再吐掉,亚瑟顿觉神清气爽、耳清目明,这还不够,他直接掏出半瓶开过的白兰地,顿顿顿就下了肚。 能看出来,他属于“私下里烟酒都来”的那种类型,而且来的特别猛。一边抽着喝着呢,一边迅速给泵动式霰弹枪换上另一种子弹。 同一时间,无数触须从黑鸬鹚仅有的残躯中飞出,如同金丝,来者不拒地勾住了地面上的诸多物体。 有已经烧焦的骨头,那半截胳膊,外骨骼的碎片,装有微醺礼物的大黑盒,几乎认不出来的小半个脑袋,还有满地碎石、瓦砾……勾中,猛地一拽,这些玩意儿飞速往他的身体飞来,在金丝的勾勒下,竟然牢牢黏合在一起,拼成了一个怪异到不能再怪异的身体。 在他起身飞扑之际,亚瑟骤然睁开双目,那双晶蓝色的眸子里,整个世界都变慢了,就连这暴起而至的飞扑,也成了慢动作回放。 将霰弹枪从背上取下,抬枪。 标记。 “砰————!!!” 六发特制的高爆子弹,在同一瞬间打出去,以至于只有一声枪响。 这是亚瑟目前威力最大的子弹,由动物脂肪和子弹组合而成,打出去时,会在小范围内产生剧烈的爆炸效果。大致预判了一下虫子所处的位置,毫不犹豫,六发出膛。刚刚起步的身体,瞬间被卷入接连不断的爆破中。 更糟糕的是,装有“微醺礼物”的大黑盒子,也在这六发致命的霰弹冲击下,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嗤————” 气体从中喷涌而出,好死不死,等待着它的,是燃烧正旺的明火。 “轰——————!!!!” 意识到大事不妙,亚瑟在第一时间朝旁侧卧倒,躲到一块勉强能遮掩住身体的碎石后,算是躲过了铺面而来的熊熊火焰。他自己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纯属于意外收获,不禁又有些后怕……那股火舌,距离他也就那么几厘米啊! 高温和烈火中,距离蜕变还差最后一步的幼虫,无比痛苦地张开光之翼,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终于,化作纯粹光的粉末,消失殆尽。 第二十二章 典中典之瓦斯爆炸 再一次看到师父赶到现场,叶观武似乎并不意外,他大概也猜到,自己的师父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了。 拆迁区外的道路拉起黄条,被彻底封死,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士围观逗留。一群和宴会当晚别无二致的黑西装干员调查员从车上下来,开始做一些现场还原之类的调查工作,大火被扑灭,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石头,都成了无比重要的物证,被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里。众人忙的热火朝天,一时间,竟把叶观武晾在一边,无人问津。 又或许,是其他人也很清楚,和他交流,并不是自己的工作。 …… “小叶子。”安排好了现场的一切事宜,顺带着在文件上签下大名后,周正义方才缓缓踱来,在马前站定,轻轻牵住了马绳,“今晚发生的事……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难以接受。” “这不是能不能接受的问题啊!”看到熟悉的人,叶观武悬起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忍不住高声道,“师父,你刚刚没看到,那家伙先是当街用弹指功杀了一个人,然后……我一直追他追到这儿,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他想杀我,被我的从者开枪反杀了,再然后……” “他就活过来了!明明脑袋上被开了个洞,却照样活过来了!奔跑、跳跃,完全和正常人无二。但那个活过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绝对不是他本人!简直跟变成僵尸没什么区别,我……” “先冷静一下,小叶子。” 周正义将马牵引到一个稍微僻静点儿的角落里,也不要求叶观武下马,站定原地,以他一贯老派沉静的语气说道,“先不急着跟我复述案情,之后会有机会的。” “不过,多亏了你,他顶多算是个‘杀人未遂’。” “因为你的提醒,周教授转动了一下脖子,刚好错开致命部位,只是流了点血,并未造成致命伤。再加上报警及时,已经被拉去医院急救了。”周正义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情况,“目前那边的消息是,脱离生命危险,并无大碍。” “……” 叶观武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说到底,这场漫长追逐战的起因,不就是因为这个莫名被盯上的教授嘛。听到他还活着,叶观武很是欣慰,身体的疼痛似乎也有所缓解。这一趟高成本的白日追凶是,总算还是有点儿收获。 “小叶子,作为师父,我为你的勇气骄傲。”周正义用十分古板,但分量很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必须要暂时解除和你的师徒关系,换一个身份来和你交流了。”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超过人口分析监督研究调查科】的科长,周正义。” “超过……?”叶观武险些被他给绕进去,“师父,什么是……” “现在你不能称呼我师父。” “额……好……”叶观武也习惯了他师父的一板一眼,“周科长,请问,什么是……” “超过人口是一种隐喻,衍生意为‘超能力者’,在内部,我们被称作‘超人科’。”周正义解释道,“就比例来说,超能力者只占据社会群体很小一部分,但我国的人口基数毕竟摆在那里,任何事情,乘以庞大的人口,都会变得不容忽视。” “正因如此,才会有我们的存在。” 叶观武不由地咽了口口水,他并不傻,知道这一番话的性质和分量必然不轻。假如社会上真的存在那么多能力者,必定会有对应的监管组织存在。像自己这种一喝酒就变身的体质,似乎也被归类成超能力者了。 “所以,这十年来,师父你一直是在监视我吗?” “不要多想,小叶子。”周正义摇头道,“若水馆的武术老师,只是我的个人爱好,与超人科无关。我会成为你的师父,没有任何事前规划,完全是顺势而为。” 被他这么一说,叶观武也想起了平日里的一些细节:周正义并不会每天都来若水馆,就算现身,至少也是晚上六点以后。叶观武猜到若水馆大概只是他的兼职,却没料到,他的主职能夸张到这种地步。 “只要出现大规模,产生一定社会影响的异能事件,都在超人科的管辖范围之内。包括此次华夏境内的圣杯战争,也是在经过非常严格的审核之后,才允许召开的。出于多方考虑,上面决定,让超人科来担任‘监管者’这一角色。” 听到这里,亚瑟吹了声口哨,有些轻佻地说道,“这么说,从现在开始,我也得归你管喽?” “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理论上来说,你应该是来自某一段历史‘从者’,即英灵的降级,而非真正的人类。”即便面对从者,周正义仍旧是那副毫无通融的死鱼眼,声调低沉,“出于圣杯战争规则,我方不会探寻你的真实身份,也希望你能尽可能遵循‘隐秘性’这条唯一规则,不要对当前社会造成太大影响。” “如果继续破坏规则,过于高调行事,很可能会被超人科审查人员判定为不适合参加圣杯战争,继而剥夺资格。” “嗯,啊……这个隐秘性嘛,我当然也知道的……”一提起这茬,亚瑟的语气也虚起来了,毕竟他刚才还当着大马路上赛马来着,实在没什么底气和周正义对刚。 “不过,考虑到你是为了保护小叶子的生命安全,这次违规,可以既往不咎。” 周正义再次掏出手机,不知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一边说道,“统一一下口供,这位不知名的从者先生,你在此次事件中的身份,是一名‘来自新西兰的马术课外教老师’。在驯服一匹烈马的途中,因为失误,导致它跑上街道,造成了一系列骚乱。然后……” “这片本该拆除的区域,发生了小范围内的地下管道瓦斯爆炸。” “……瓦斯爆炸……”叶观武吐槽道,“总感觉这个理由有点老套呢。” “相关新闻已经拟定好了,很快就会投放出去。你们两个是当事人,不管谁问起来,说法都要和这个保持一致。”周正义瞥了叶观武一眼,提醒道,“尤其是你,小叶子,知道吗?” 涉及到国家机密,叶观武赶紧点头。 “你们得和我来,做一下圣杯战争参与者登记。至于这儿,就让他们继续在现场收集线索,小叶子,还有这位……” “亚瑟。” 他抹了抹鼻尖,笑着,坦坦荡荡地报出了名字,“亚瑟·摩根,是个不称职的牛仔。” “……” 终于,周正义那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眸略为一缩,看他的眼神有些惊讶。 第二十三章 本届saber正式登场! 宫家,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一份交通探头拍摄的录像被放到大屏幕上。 “就在这里,暂停!再放大!” 这是街边一个空置探头,以精妙的角度,恰好拍到叶观武同黑鸬鹚在立交桥顶端,撞在一起的景象。因为离得太远,再行放大,像素必定受到影响,变得模糊不清。尽管有专门的技术修复人员,还是缺失了很多关键帧,只能靠不同摄像机拍到的景象,尽可能将前后发生的事拼接起来。 “目前来看,他召唤出的可能是‘骑兵’职介(因为亚瑟的小技能可以随时随地召唤马匹,被误认为是骑阶了),对他的帮助,也仅仅到跃上立交桥之前。” “这里,他下马之后,在五秒钟之内,踩着大楼外部所有可以落脚之处,跳跃到路灯,再以路灯顶部为跳板,跃到立交桥上,撞翻了追击对象。两人在空中旋转一周,砸在一辆面包车的车顶,随后,又从立交桥上跌落。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应该还发生了一场恶战,但他们的落地区域是即将拆迁的施工现场,探头无法涉及,因此,最关键的战斗过程,反而无法记录。” “不过,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个名叫叶观武的御主,应该取得了胜利。也就是说,之前的一系列危险动作,包括从十来米的立交桥上跌落,都没有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二小姐,这是个可怕的竞争者啊!我们这边也不能无动于衷,必须先下手为强,打探他的弱点……” “……” 在自己家中,宫麓一换了身压迫感没那么强的红色针织毛衣,将束起的长发微微散开。分析家坐成一排,喋喋不休地说着,但她却像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录像。 “上一次在宴席里,他还打退过莫太封的从者,绝不是泛泛之辈。” “现身的几个御主内,他应该是硬实力最强的了。” “当然,我们没有看低二小姐的意思,只是……他的力量……” “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力量面前,技巧能起到的作用终归有限,二小姐啊,我们一定要认清这个事实。” “当然啦,二小姐不必担心,虽然他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但,我们也想到了万无一失的方法。比起二小姐,叶观武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他的出身。” 分析师顿了一下,揭露道,“经过调查后,我们发现,叶观武的父亲,叶豫川,正是这一任的【九州大侠】。” 也是这句话,总算把宫麓一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娇柔的面庞中,有些许惊讶之色。 “九州大侠?” “没错,二小姐,是九州大侠。这些年来,他在武术圈内表现的相当活跃,也因此得罪了一大票人。据我们所知,想找他寻仇的人不在小数,只要宫家暗中将这两人的关系散播出去,用不了多久,叶豫川的仇敌们,就会从天南海北赶往钱塘,来找他的儿子报仇雪恨。”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他必然疲于应付,无心再参与圣杯战争。到那时候,您不用费太多力气,便能轻取之,此乃驱狼吞虎之策!” …… 宫麓一秀气的娥眉微微蹙起,还不等说话,众人身后便传来一声极其不屑的嗤笑。 “哼。” “什么驱狼吞虎,驱虎吞狼的……闹了半天,不就是觉得毫无胜算,想走捷径嘛。竟然只能想出这种下九流的计策,还要把麓一拉下水,替你们的破计划背书,实在太可笑了。” “让父亲的仇敌去攻击儿子,就算赢了又怎样,只会被更多人耻笑。你们宫家门槛可不低,难道要做这种无义小人吗?” “你说什么?”一个分析师被骂的心头火起,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喝道,“你根本不懂,这场战争,对宫家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什么狗屁大义、荣誉,正是考虑这些太多,才会失败的!” “所有参赛这都是敌人,不管用什么手段,歼灭敌人,才是战争的第一要务!你这个被召唤出来的从者,乖乖听话就好了,不然……” “刷!” 不等他讲话说完,冷光一闪,由上至下,掠过他的面门。 尚未看清楚动作,剑已经收入鞘中了。 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却因为这一剑,断做两半,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一滴冷汗从他的鼻尖上划落,分析师从未切身感受到,自己距离死亡,竟然只有那么一寸都不到的距离。 更多分析师站起来,却被宫麓一轻轻抬手,用手势止住了。 “我看,你们这些家伙,多少有点老糊涂了是?” 从幕后走到台前,腰系玉带、身披红袄,一头及腰长发素白如雪,皓齿明眸,绛唇珠袖,少女眼里的光却冷如寒冰,万古不化。 她的腰间,正悬着一把三尺青锋剑,纵然收于鞘中,依旧掩饰不了阵阵寒芒。 虽然身高不如现代人,但,被她的眼神一扫,其余人的气场瞬间矮了几分,嗫嚅着嘴唇,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是你们召唤出来的,这没错,但我只听命于我的御主。” “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个自命不凡,这个大师,那个大师……”她极其不屑地冷笑一下,露在外边,宛若凝冰的双肩也随之耸动,“顶多五六年,不入流的猫脚功夫,不会也想骑到我头上来?” “这……这……” 众人诺诺无言。 “请原谅我的叔叔伯伯们,他们有点太心急了。”宫麓一不声不响地站起来,缓和了一下现场的气氛,“正如我的从者所言,这个计划的正当性,还有待商榷。我很感谢诸位献策,但,在最终做出决定之前,请不要擅自行动。” 说罢,她推上椅子,向在在座的所有长辈行上一礼,飘然离去。那位持剑的白色少女,则是警告性地用视线扫过所有人,直到没有人敢同她对视,才快步跟上。 这一出文物带打的双簧戏,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 周正义将几张签好名字的纸张推到一边,似乎并没有让两人走的意思。一双环目直勾勾地盯着看,总让叶观武感觉不太舒服。尤其是这间为了隔绝一切干扰因素,空无一物的房间,总让他觉得是某个审讯才会用到的地方。 坐在他身边,翘着二郎腿,脸上写满无所谓,甚至还在管自己抽烟的亚瑟,或许是他唯一的精神依仗了。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这位西部牛仔身上的烟草味没那么难闻。 “……师父?” “有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小叶子。”周正义叹了口气,沉声道,“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第二十四章 我爸爸真是大侠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亚瑟懒洋洋地说道,“圣杯战争嘛,再小也是打仗,打仗就有生命危险。我会尽力保护好他的……虽然,看这样子,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哈哈哈……” “……” “并非那么简单。”周正义将目光转向叶观武,整理了一下措辞,“小叶子,你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具体是做什么职业吗?” 老实说,这个问题困扰了叶观武很久。从小学到现在,每次有类似的调查问卷,让他填父母的职业,都要死不少脑细胞。老妈的职业倒还好,顶多就是会被一些年轻的老师偷偷叫过去,红着脸,问他能不能帮着要一下老妈的亲笔签名,但老爸的职业……就不是那么好填了。 他也问过,但每次问,老妈总会含糊其辞地说“爸爸的工作比较特殊,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长此以往,叶观武也弄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反正和老爸也是聚少离多,干脆每次都填个“武术家”,意思意思得了。 而现在,答案揭晓。 “小叶子,你的父亲叶豫川,是这一任的【九州大侠】。” 叶观武一脸茫然。 “哇偶……”反倒是亚瑟撇了撇嘴,略带点揶揄的语气,“真有意思,让我猜猜,是持证上岗的罗宾汉?” “自古以来,儒以文犯禁,侠以武乱国。所谓的‘江湖’、‘武林’,其实就是一群散落在民间,不受控制的武装集团。随着时代变幻,它们的力量时强时弱,且因为过于分散,流动性强,对朝廷来说始终是个麻烦。如果为了单独整编这些武林中人,需要消耗相当的人力物力,难以维系,似乎不太划算。但放着不管,又会产生对皇权的隐性威胁。” “于是,在某个时代,某位皇帝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个半官方、半民间的职业,应运而生。” “不同于官方钦点的‘武状元’,所谓九州大侠,是一个很特殊的编制。” “当时的人,对阵营的归属感有着很强的认知,你吃哪里饭,你就是哪里人。为了不让武林人士对九州大侠产生排斥,他并不吃皇粮,一切饭辙子都得自己想办法。皇家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为他工作的正当性背书。九州大侠所做的一切,背后都是皇权认可的,甭管哪方势力,想要动他,都得掂量掂量后果。” “而他的真正工作,便是‘调停’整个武林的是是非非,尽量让这些热血上头,整天喊打喊杀的武林人士冷静下来,避免大规模流血事件的发生。” “调……停?”叶观武对这个词很是困惑,“类似钱塘老娘舅那种?” “差不多。武林中,有着众多纷繁复杂的门派,各门各派都有利益冲突。冲突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只能通过拳头解决。这也是武功最原始的真谛之一,拳头大的,赢家通吃;拳头小的,收拾包袱,滚蛋回家。” “吼吼吼……我大概懂了……”这段异国他乡的神秘历史,让亚瑟听得津津有味,“江湖就是个巨大的练兵场。长此以往下去,会角逐出一个拳头最大、势力最强的人。一旦他将这些隐形资源整合起来,就有可能威胁到社会和皇权的稳定了。” “这正是九州大侠存在的意义。他需要在九州之内奔走,调停各个门派的利益冲突。一旦轮到他开口,而两家都认下了这个结果,两边的头头就必须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一杯象征和解的春茶。” “如果事后有哪一方反悔,就是违背了江湖规矩。凡是武林中人,皆可群起而攻之,九州大侠也会趁势加入到另一方。违背了九州大侠的调停意愿,就等于同朝廷作对,可能会被定性为谋反。总体来说,需要付出的代价,还是不容小觑的。” “时过境迁,即便现在的环境、文化和数百年前大有不同,但,九州大侠这个职称,却很神奇地一直保留下来。” “这样啊……”听完这段神秘历史,叶观武不禁睁大双眼,眸子里满是憧憬。 大侠。 这可是货真价实、官方认证的大侠诶!即便叶观武现在是大学生,也觉得这实在是太酷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酷的职业吗?难以想象,如果他再早几年,比如小学的时候,知道这码事,再写到调查问卷上,那该是有多么骄傲啊! “所以,你刚才说,我的御主处境很危险?”亚瑟还记着他的话,“和他父亲有关?” “……” “自古以来,每一任九州大侠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他的工作,是主持公道。” 周正义沉声道,“而主持公道,等于得罪所有人。” 这句话颇有深意,眼前这一个御主,一个从者都愣住了,沉下心思来,默默咀嚼着其中意味。 主持公道,等于得罪所有人。 在利益集团眼里,或许,真的如此。 “事实上,你的父亲确实有不少仇敌,而现在,小叶子你又参加了圣杯战争……动静搞的越大,越容易被人发掘出你们的关系。你父亲的仇敌们,很可能会调转枪口,来找你的麻烦,这是其一。” “圣杯战争中,一切卑劣的手段都被允许使用,参赛者本身就有生命危险,这是其二。” “还有……” 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东西,搁到两人面前。 一根已经被灼烧成漆黑色,但还是能看出金属质地的手臂。 “小叶子,还有你召唤出的从者,亚瑟·摩根,你们已经走入了当今世界上,最危险组织的视野中,这是其三。” “哇偶,世界上最危险的组织……虽然有点破坏气氛,但我还是想插一嘴,这么多年过去,平克顿侦探在不在这个‘最危险组织’的名单里啊?” 周正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两指抵住,缓缓推到叶观武和亚瑟面前。 黑底,金边,上面印着三个人影,薄薄一层,却透出异常可怖的压迫感。 明明只是一张纸。 “【三贤者】,又名。明面上,他们是一家研究最前沿体感科技应用的公司,但……其背后纠结的资本之雄厚,牵扯的力量之强大,研发的领域之广大,都远远超出想象。” “这是唯一一个能让全球所有国家放下对立,共同调查的组织团体。有情报称,的幕后主使,掌握了远超现阶段人类的科技成果。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目前没有一个国家对其发布禁令,仍处于对其严密监视阶段。” “而现在,这个组织,似乎对在华夏举办的第六次圣杯战争,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图谋。” “这只手臂的主人,不过是他们的一个马前卒而已。” 第二十五章 爱的疯狂,疯狂的爱 “罗祈,罗祈,过来一下……” 项蔓蔓一脸兴奋地冲着她招手,罗祈只能暂时放下水杯,因为她的个头比较小,步子也比一般人小,只能一路小碎步跑步前进,“曼曼,怎么了?” “今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外国男生是谁啊?你男朋友吗?”项蔓蔓比罗祈还大两岁,但此刻,她却像怀春的少女一样,脸颊攀上两朵红云,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爱心,“高鼻梁,白皮肤,还有那个如水一样的眼神……好温柔!完全是我的理想型呢!” “那个,曼曼,你可能误会了。”罗祈苦笑着摇摇头,“他不是我男朋友啦,只是……” 站在摄影棚外的约书亚似乎察觉到她在往这边,侧身,很有风度地对罗祈和项蔓蔓微微颔首。毫无疑问,这个优雅的小动作,又让罗祈身后那个丫头赞叹不已。 “确实是外国人没错啦,总之,他应该算是……我远方笔友一类的人,这次好不容易从国外来到钱塘。” “哦哦,那他会在这座城市住一段时间吗?”项蔓蔓只听到了她想听的关键词,直接捧住罗祈双手,满脸憧憬地问道,“既然不是男朋友的话,可不可以介绍他给我认识啊,拜托拜托!” “介绍给你……你要和他谈恋爱吗?” 一想起约书亚的自我介绍,还有那场简直像科幻小说一样的圣杯战争,罗祈只觉无比荒谬。 虽然约书亚再三保证,说他不会辜负难得的“caster”职介,一定会确保自己安然无恙,但,这件事本身,已经大大超出罗祈能够接受的程度了。她现在只能催眠自己一切如常,每晚强撑着来摄影棚里,穿虚拟v装直播。 愿望。 愿望啊…… 也就是说,假如,那场战争赢下来,自己的愿望,也能够得以实现吗? …… “罗祈。” “罗祈?” “啊,队长……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走神。” “真是的,你这几天一直这样,怎么回事?”队长绑好了鞋带,一抬头,干净利落的长马尾甩到脑后,“该不会真的像曼曼说的那样……” “不是啦!你们怎么都胡思乱想的,不是这样!”罗祈难得加大了音量,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说辞,其实很没有说服力。 一男一女,同居一室,似乎并没有太多可能。 “嘛,总之……要谈恋爱什么的,我也能理解,毕竟大家都是人嘛。”队长大概是看她反应有点大了,轻轻咳嗽两声,“不过,你自己可要注意点啊。现在网络那么发达,我们的粉丝群体又挺……那个的……这一点,你在最开始的一个礼拜,也领教过的?” 罗祈一怔,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经过一系列运作,我们团好不容易有了人气,数据什么的也在上升期,你扮演的雨萌,是我们里面粉丝最多的角色,大家都很喜欢你……”队长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说道,“我们发展得好,其他对家可都盯着呢!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候,你被爆出和一个外国帅哥同居,舆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被她这么一说,项蔓蔓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收敛起笑容,悄悄地退到一边去了。 “我知道,你已经为这个团队承担太多压力了,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公平。但……” “好了,队长,别再说了。”罗祈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会尽量注意的。” 队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她们只是虚拟的偶像,但,身上需要承担的舆论、压力,甚至比很多真正的偶像明星还要大。因为他们的群体和一般意义上的追星族不同,能够喜爱上v装虚拟偶像的,多半是喜好二次元文化,涉世未深,又对恋爱抱有强烈幻想情节的青少年。他们的眼光,某种程度上来说,可比三次元的追星族更加挑剔。 罗祈扮演的雨萌实在是太成功了,成功地换到了观众的真心,也成功地引起了他们的狂热。 照这个热度下去,她们五个的真实身份,也可能会被挖掘出来——这在虚拟偶像的圈子里,算是不可不品鉴的一环了。因此,公司也早有交代,一定要尽可能保证私生活干净,不要和打造出来的“人设”相差太远。 尤其是雨萌,几乎成了五个魂组合的招牌。在这方面,宅男们的容忍度可是非常低的,一旦被挖出情感上有什么丑闻。可不是人设崩塌的问题,闹不好,整个组合都会直接爆炸的。 但…… 再仔细想一想,这对罗祈来说,真的公平吗? 沉思已久,也找不到什么两全之策,队长只好叹了口气,拉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继续擦汗了。 ———— “这样啊。”直播结束,和队友们一一告别后,约书亚缓步迎上,很自然地把背包从罗祈肩上取下,一边笑道,“看来,我的存在,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呢。” “没这回事啦,你是要保护我,才在这里等我的。”罗祈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儿,“只是,我的观众们,稍微有点……” “他们很爱你。” 约书亚把包背到自己肩上,以平静如水的口吻说道,“爱会让人疯狂,尽管只是在虚拟世界,映射在虚拟人物身上,却也是他们肆意挥霍的爱。所谓的爱,本身,就是一种很沉重的感情。” “爱……” 罗祈对这个字眼逐渐有了实感,错愕道,“真的有那么多人爱我吗?” “准确说,他们爱的,是你最完美的投射。”约书亚柔声道,“你在扮演雨萌的时候,会下意识表现出最好的一面?真正的你并不是她,也就是说,大家都爱你,但大家爱的又都不是你。” “听上去好复杂……算了……”罗祈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圣杯战争呢,怎么样了?” “我说过的,御主。你不需要担心任何跟圣杯战争有关的事。” “可……那个事关愿望?”罗祈不禁问道,“约书亚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吗?” “也不能说没有,只不过,我的愿望,圣杯恐怕是无法实现的。”约书亚笑着摇了摇头,“御主也是一样的?总会有些愿望,不是亲手实现,就会失去意义。” “……”回想起手机屏幕上的五人合照,罗祈微微挑起嘴角,露出笑容。 “而且根本无需急躁。” “七位御主的命运,在被选中的一刻,早已编织到一起了。” 说着,他忽然拉住罗祈的手,强行和她换了位置。罗祈正要发问,却见一辆银白色的甲壳虫缓缓驶来,在两人旁边停住。 车窗摇下,按了两声喇叭。 “嗨~~~帅哥,我是……” “你好,项蔓蔓小姐。”不等她开口介绍,约书亚便向她点点头,沉声道,“我是罗祈的远方笔友,在来信交流中,她经常和我提起你们,很荣幸认识你。” “诶?” 说实话,之前约书亚施展大复活术,罗祈也没亲眼见过,根本没有概念。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自内心地认识到……这个与自己同行,外表温和、波澜不惊的男人,确确实实不是人类。 “笔友”这个说法,是她当时为了应对项蔓蔓,随口胡诌的,事先没有对过词。 说出口的时候,他们相隔十来米,还是在摄影棚的隔音墙壁外…… 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呢? “哇……你真体贴!”项蔓蔓越发兴奋了,“明天是周六诶,早上没有训练,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呢?” “我知道一家非~~常好吃的面馆哦!” 第二十六章 天·下·无·敌 “嘶溜嘶溜……” “诶呀呀,听到那么可怕的事情,连食欲都跟着减小了,根本一点都吃不下嘛。” 一边说着,亚瑟一边把筷子伸进碗里,“捞”起一大簇面条往嘴里塞,让他的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他已经在叶观武身边呆了快一个礼拜,早中晚三餐用的都是筷子,在自家御主的悉心教导下,能夹起一些大块的食物。但是对滑溜溜、热腾腾的面条,却无能为力了。这家中式的小面馆,自然也不会准备刀叉,他只能用筷子卷着面条,像吃通心粉一样,把它送到嘴里。 相反,坐在他对面的叶观武,才是真正的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你还不吃吗,冷掉之后,面条会很难吃的?” “……” “唉……” 叹了口气后,叶观武有些无力地拿起筷子,一下怼到碗里,却没有下一个动作了。 “你该不会……还有功夫担心你爸?”亚瑟一眼就看穿了叶观武的心事,笑道,“放心,按那个竖眉毛的说法,他当那什么什么大侠又不是第一天,只不过才被你知道而已。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我估摸着这会儿问题也不大,有空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那个什么wt,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头,但,他们好像对圣杯战争有想法呢。” “一个大街上就敢杀人的组织,怎么想都不简单。” “师父不是说了嘛,那是全球国家都在关注的大事件,还是留给超人科,或者亚美莉加的fbi去操心好了。”叶观武夹了一筷子面条,沉声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场圣杯战争中,我的处境不太妙,潜在的敌人也比其他竞争者多。” “这么看来,结盟就势在必得了?”亚瑟已经风卷残云般干完了他那碗,连汤底都没留,这饿死鬼投胎的架势,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胃到底是什么做的,“正好,那个小个子姑娘不是打算和你结盟吗,就趁这机会答应呗。” “……” 叶观武沉默不答。 “怎么?”亚瑟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我记得你对她印象不是挺好的嘛。” “我听过一则谚语,不知道是哪里流传来的……有一天,一只蝎子想要渡河,但它不会游泳。于是,它去找青蛙商量,希望它能把自己驮在背上,渡过长长的河流。” 亚瑟放下碗筷,难得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青蛙说,‘不行,你最喜欢刺别人,在我过河的时候,你会刺我的。’” “蝎子说,‘放心,我不会的。你忘了吗,渡河的时候,我和你是一起的,刺了你,我也会跟着你一起淹死。’” “青蛙觉得有道理,于是,同意了蝎子的请求。但是,当它们渡到河中央的时候,蝎子还是刺了青蛙。” “弥留之际,青蛙问它,你想和我一起溺死吗,为什么要刺我?” “蝎子感慨道……” …… “我也没办法。”一个平和如流云的男声忽然在两人后桌响起,“这是蝎子的本性啊。” ———— “??!” 这种话说一半被人抢断的感觉,就像是k歌k到心情正嗨,结果突然背景音乐让人暂停了,偏偏又还在嚎叫一样,让人有种难以忍受的尴尬。 叶观武猛回头,却见到一位扮相奇怪,头发披散,面向柔和的外国人。要不是亲眼看到他的样貌,很难想象刚才那一段流利的中文,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抱歉,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内容。我刚刚好也听过那则寓言故事。”他无比温柔地笑道,“这是则很有意思呢,背叛者的本性,真的难以更改吗?” “你是……” “失礼,我叫做约书亚。”他很大方地笑了笑,转过身来,眼神似乎聚焦在叶观武身上,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亚瑟的眼皮跳了一下,隔着茫茫时空,他大概想起了某位故人。 “这位是我多年的笔友,罗祈,还有这位,是她的同事项蔓蔓。”约书亚朝罗祈和项蔓蔓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笑道,“所谓相见,就是缘分嘛。你对面好像也坐着一位外国人,相隔着山同海一般漫长的距离,却能在一间面馆里相见,真是缘分呢。” “额……这个……可能是,哈哈哈……”叶观武打小就没什么社交环节,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人。而且人家明显是个老外啊,万一这就是他们那嘎达的文化习惯呢。 “约书亚?”还在等面条的项蔓蔓只觉得奇怪,“你和他们认识吗?” “在我认识所有人之前,我谁也不认识。”约书亚说了句很绕的话,索性将上半身转过来,微笑道。 “……”罗祈大概猜到了约书亚在干嘛,咽了口口水,没有参与对话。 “不瞒你们说,在一段时间之前,我也遭到过背叛,所以对这种事有点经验。”约书亚十分平静地说道,“相信你的直觉,少年。这种事情,直觉往往是相当准确的。不是有这种说法嘛,所谓直觉、灵感,其实都不是偶然得到的,而是深层意志的思考,是由灵魂交出的答案。” “哦,还有一件事。” 他们那桌的面条上桌了,约书亚便再度转身,取出筷子,很熟练地夹住一簇浮在汤水上的青菜叶,一边说道,“如果不饿的话,那碗面条象征性吃两口,垫垫肚子就行了,别吃太多。” “万一到时候吐在身上,会很难洗的。” …… “哈?” 吐在身上? 他在说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啊,难道这是他们国家流行的笑话吗? ———— 店门推开,寒冬深夜的冷意也跟着闯入面馆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约书亚示意罗祈往里边坐一点。 “要点儿什……额……” 也难怪店老板犹豫了一下,这对组合,看上去实在有些奇怪。 这身搭配着白色条纹的绛紫色连衣裙确实很漂亮,但,穿在一个个头只比桌子高一些的女孩身上,未免显得有些成熟过头了。寒冬腊月的,她打扮成这样,有一种反季节的怪异违和感。 而她身后的少年,则看上去更加诡异——他长得尖嘴猴腮,骨瘦如柴,从侧面看过去,好像薄薄的一张纸片。高颧骨,高鼻梁,整张脸上都没什么肉,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珠有些凸出,眉毛却仿佛猛禽的羽毛一般,异常粗壮。一对饺子形状的耳朵,耳垂上却不见半点肉。就像叶观武变身时一样,他额前的一撮头发,呈现出奇异的焦黄色。 这么一张脸,其实很难看出他的真实年纪。 他的穿着比女孩更加离谱,大冬天的,却是一身短打。露在外边的两条胳膊算不上粗壮,但,那近乎呈现出丝状流质一般的肌肉,却让叶观武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亚瑟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将左手摸向枪带。 第二十七章 rider是无敌的! “那个,这位小客人,你要吃点儿什么呢?”见她只是站在店门口,四下张望,也不点东西,老板很是为难。但对方毕竟是小孩,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地问道,“要点单的话,可以看一下那边的菜单……” “我最讨厌面条,这种没味道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谁知道,这小丫头扭头就冷着脸来了一句。不得不说,颜值真的是一大护身利器,即便是这种话,看到那张粉雕玉砌、白里透红,仿佛小公主一样的漂亮脸庞,好像也没什么火气了。 “听好,我来这里,是……” “姐姐,我饿。”跟在她身后的瘦削少年忽然开口,那双有些凸出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盯上了一旁客人碗里的面条,“好香。” “呜额……刚刚吃过晚饭。”女孩原本酝酿的气势都被他打断了,扫兴之余,扫了一眼菜单,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这么贵,一碗面要二十块?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钱塘的面店都是这个价格啊。”老板咬了咬牙,还是耐心地和她解释,“这可是腰花面,别的店你说卖个二十三、二十四都很正常的。” “啧,鸡仔,你真麻烦!不是才吃过晚饭吗?” “我,我……”这个被称为鸡仔的少年面露愧色,虽说如此,他这张尖嘴猴腮的脸,就算有愧,看着也很可怕,“我不知道,刚才好像吃饱了,又好像没吃饱,我觉得可能没吃饱。” “三碗饭下去了,还没吃饱啊?我可没那么多钱,住旅馆还要花钱呢!”女孩一扭头,看向那些摆上桌的汤碗,嘟囔道,“没办法,问问人家,要是愿意的话,让他们把剩下来的给你吃。” “哦,你好,请问……” 鸡仔把脑袋凑过去,不等他发问,客人们全都如同见到麻风病人一样,起身离开、避之不及了。这小子一看精神状态就有点问题,这要是他突然做点儿什么,到最后说不定还得自己认栽,鬼才在这里和他耗呢。 至于一碗面,给了就给了,哪里有命重要。 鸡仔捧起一碗面,像是往麻袋里装东西那样,疯狂地往嘴里倒进去,那吃相,活脱脱一个饿死鬼下凡。让叶观武不禁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也寄生了什么东西,怎么这样吃都会觉得饿?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可以随意……” 店老板的火还没撒出来,声音就小下去了。 鸡仔将几乎埋在碗里的脑袋抬起来,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并没有想象中那些威胁、逼迫的意思,相反,好像完全褪去了属于人类的感情。现在,蹲在椅子上的,只是一头长得很像人,内在却是某种野兽的东西。 他好像是被本能所驱动,没有“抢劫”他人财物的概念。 野兽不会去管树上的果子属于谁,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任何敢于阻拦他的,都会被他碾成碎片。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出了点小插曲……让我们重新开始。”女孩撩了一下束在脑后的长发,昂首挺胸,目光很自然地流转到叶观武身上,甜甜的笑容中,透露出一股凛然寒意,“没猜错的话,大哥哥,你就是叶豫川的儿子?” …… “这称呼还挺有意思,她是不是暗恋你啊?”亚瑟冷笑着说了一句。 叶观武面色一沉,虽说师父也告诉过他,可能会有仇家找上门来,但没想到,来的居然会如此之快。 “哈哈哈,别紧张嘛,大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和你爸爸没有任何关系啦。”女孩摆了摆手,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发出无比刺耳的拖拽声,缓缓坐下,一边说道,“就算有,武功上的事情,我们也只会在武功上讨回来。否则,便不是我们杜家的风格。” “不过嘛……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又出现了更复杂,更特别的情况。” 她别有所指地说道,“打赢了就能实现一切愿望,这种机会,没有人会愿意放过的。” “……”惊愕之余,罗祈想说些什么,却被约书亚按住手背,摇头示意。 而另一边,近距离感受到女孩身上的杀气,项蔓蔓被吓得不敢动弹,两腿发软。明明只是个身高不到她肚子的小姑娘,却能让她仿佛失声了一般,嘴巴大张,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 很不巧,他们这一桌,刚好被进门的女孩两人卡住死角,想跑都跑不出去了。 “你不知道规矩吗?”身份被戳穿,再隐瞒下去也没意义了,叶观武索性沉下心来,不慌不忙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好像生怕牵连进来的普通人还不够多。” “哈哈哈,那又怎么样的呢?”她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轻笑两声,随手拈起一根牙签,“大哥哥,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规则这种东西,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打破啊。” “我召唤出的rider,是‘天下无敌’的。在我唤出他的一瞬间,其实,什么圣杯战争,已经结束了。” 女孩很有自信地抬起一根青葱玉指,隔着几张桌子,冲着叶观武笑道,“除非是天降外星人那样的戏码,否则,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我!” “总感觉好像听过同样的话……”罗祈看了约书亚一眼,压低声音吐槽道。 “好。既然你的从者这么厉害,直接来不就行啦?”亚瑟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强打起精神,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现在和我们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指望所有人都对你投降?” “……不行吗?”女孩睁大眼睛,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惋惜,“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呢。”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有很多成语可以形容你们现在的行为。我给过你们机会的,但,既然执意要这样,那也没办法啦。”女孩两指一夹,将牙签咔嚓一声,折成两段,“大哥哥,就算你是九州大侠的儿子,这种时候也没用了。你们会成为这场圣杯战争中,第一组死亡的人。” “鸡仔。” “……”已经快把碗底舔干净的少年抬起脑袋。 “杀了他们。” ———— “轰——————!!!!” 一道身影以超音速穿破墙壁,飞到路上,瞬间从后座击穿了一辆小轿车,如出膛的炮弹般,狠狠砸在一辆大货车的车厢上。巨大的冲击力随之而来,硬是将16吨重的货车撞得失速,原地旋转一圈,货箱被强行“卸”了下来,车头更是由此脱节,一头撞在栏杆上。 然而……这还不算完。 倒飞出去的叶观武又砸穿了一堵墙,接连在沥青浇筑的地面上砸出好几个弹坑。 堪堪停下之时,烟尘四起,他躺在大坑中心,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 身下,一个浅浅的血泊,正在汇聚。 第二十八章 该行的道,尚未走完 亚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枪拔出来,就算拔出来之后,又该射击他的哪里? 这是他第一次对近现代人类的智慧结晶产生怀疑,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世界观。那个瘦弱的小鸡仔,突然爆发出无比可怖的力量,完全是直接抓住叶观武的手臂,把他硬生生摔了出去!单看这股力量,恐怕大力神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倒不如说,这小鬼真的是人类吗? 子弹面对这种敌人,又能有多大用处呢? “看,我早就说过了?”女孩一脸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膀,“根本没有交战的必要,早在我召唤出rider的一瞬间,这场圣杯战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好了。” “……会是这样吗?”约书亚突然出声,微笑道,“杜潇潇小姐,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死比较好哦,任何事情,都是存在意外的。” “?” 女孩先是对竟然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还有人敢出声感到惊愕,再一细品,这老外刚才竟然喊出了她的真名,随即露出警惕的神情,又很快冷静下来。 “原来如此,你也是从者吗?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嘛,小小一家店里,居然躲着两个御主、两个从者。”她的笑容泛起一丝冷意,“不过,偷窥别人的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约,约书亚……”罗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声音都吓得变形了。 但约书亚本人却毫不在意,在压迫感极强的组合面前,他缓缓起身,走到冰箱旁边,取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打个比方,我现在跟你说,这是酒的话,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会觉得你脑子有问题。”杜潇潇眯起眼睛,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不会是变戏法的?” “可这确实是酒。”约书亚一脸认真地用手掌摩挲着矿泉水瓶,一边说道,“而且还是上好的白酒。” “哈?”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闻一闻。”拧开盖子后,约书亚倒了一点在自己手掌上,好像完全不设防一般,微笑着将手掌递过去。 掌心中,纯净的液体飘出一股香醇之气。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他身上迸出。在众人无法察觉的罅隙之间,一道同约书亚一模一样的虚影从他身上分出,穿过墙壁,向着叶观武的方向飞去。 ———— 另一边,被肉身撞击出的巨大弹坑中,叶观武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他很想站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已经连一点点最基础的感觉都没有了。所有触感都淹没在混乱的海洋里,逐渐分不清楚什么是痛,什么是痒。 这是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环,当损伤过于惨烈时,大脑里负责感知疼痛的部分会自动关停。疼痛是危险的信号,然而,一旦身体的疼痛超过阈值,也就起不到预警作用了。 五感还是清晰的,模糊的疼痛,似乎正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还需要一点时间赶上自己。 气若游丝的呼吸和心跳,在他自己的听觉中,却大若惊雷。 如果真有死后的世界,想必……也不过如此? …… “还好刚才没吃太多面条?”一个和煦如风的声音撞入他的耳中,叶观武依稀辨认出,这就是刚才在面馆里遇到的那个外国人,“要是全都吐掉,不是相当于白花钱了嘛。” 这不是花钱不花钱的问题?!——叶观武很想这样吐槽,但,他现在连眨一下眼皮都很难做到。 “面对非人对手的一击,居然还能保住一条命。果然……我看的没错,你的体质,绝非常人可比拟。” 叶观武猜测,他应该是蹲在自己边上了,否则的话,声音怎么会凭空拉近一截呢? “快……快走……” 几乎是气音支撑着,让他吐出了这两个字。 “你……也是从者?呼……”这六个字好像要了他命一样,强行吞一口气下去,身体却像一个破破烂烂的花洒,瞬间就漏掉一大半,“赢不了的,那家伙……根本不是人……” “咚!” “咚!” “咚!” 鸡仔正慢慢朝这边踱过来,一点都不着急。察觉到叶观武还有生命体征,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既困惑,又兴奋。对他来说,这可是相当罕见的事。 “亚瑟……还活着?拜托你,带着他一起跑,越远越好……”叶观武无力地咳嗽两声,呛出一地血沫,“去若水馆,去找我师父……他肯定会保护你们的。” “……” 约书亚很罕见地沉默了一小会儿。 鸡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唉……” “如果你不是华夏人的话,我真想把你一起带走啊。可惜……” 叶观武只觉得陡生寒意,不知为何,竟有种虎口脱险的感觉。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倒确实是太早了。你在人间,尚有该行的道没有走完呢。” “按照华夏人的风俗……初次见面,略备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他旋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将晶莹液体对着叶观武的脑袋浇下,冰冷的触感从额头传来,顺着脸颊淌落,最终,流进了他的嘴里。 “酒?” 白酒那带着辣味的刺激性口感冲入咽喉、鼻腔,叶观武的心跳骤然加速。 “不不,这不是酒。” 约书亚乐呵呵的回答道,右手继续拿着瓶子,左手则是往他的脸颊上轻轻一抚。 霎时间,奇痒难耐,一股剧烈的刺激穿过脸皮,直抵脊柱,并由此传达到四肢百骸中。 仿佛脊骨被剖开,往里面注入了炽烈的岩浆。刚开始几秒钟,叶观武还想着维护自己的硬汉形象,咬住嘴唇硬忍,但这种神经灼烧的感觉根本不能常理度之,很快,他便仰起脑袋,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啊————!!!” 在痛苦无比的嘶吼下,破碎的身体开始飞速复原,血肉再生、断骨掰直,本该需要漫长年岁才可能痊愈的伤势,被压缩到了三秒之内。方才入口的液体开始生效,心脏泵动的声音大若擂鼓,叶观武忽然觉得,在胸膛里跳动的那个,已经不再是血肉之物,而是一轮冉冉升起的小太阳。 大红色在他的头发上晕染开,这一次,几乎遍布整个头顶,只剩发梢还保留了原本的黑色。 力量! 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奔走在身体中,握紧双拳,仿佛能把整个世界都放在手中,捏扁揉圆! “你给我喝了什么?这个口感……”叶观武回味着入口时那阵绵软温和的香气,“杏花汾酒……不,是杏花汾酒的原浆?” “只是普通的水而已。”约书亚给他看了看手里的矿泉水瓶,其身影开始变淡,好像即将从夜空中消失的星辰,“少年,有一点你说对了,此刻,你眼前的对手,确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 “和他战斗,是不允许你犯一次失误的。” “小心点哦~~~” 砰的一声,仿佛炸开的礼花,约书亚的身影散做光尘、消失无踪。 而那道虽然瘦削,压迫感却强到无以言表的影子……却在缓缓逼近! 第二十九章 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这时,叶观武才明白刚才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出自何处。 鸡仔的胳膊看上去非常瘦弱,只有一层皮,但细看之下,能发现在粗粝的皮肤下,盘踞着一根根如同小蛇一般的虬筋,比一般人要密集许多。他的十指像木头做的,几乎一边儿长,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微妙的生理特征,让他看上有别于正常人。 回想起刚才在店里发生的事……细节已经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刚从位子上起身,鸡仔就已经走到身边。他貌似也没怎么用力,真的只是轻轻推了自己一下,眼前的景物骤变,一路倒退。真就是眼皮一眨的功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杵在地上了。 真正可怕的是,对于鸡仔的真正实力,他尚没有一个清晰概念。刚才那一推,他到底用了几成力,是瞬间形成的爆发力?抑或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平a? 没时间想了。 “呼……”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决定将沉重的压力、负担,还有在若水馆学到的大部分技巧暂时忘掉。面对这种力量的对手,技巧大概率没什么用了,就像武术家面对一辆创过来的泥头车,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跑。而叶观武现在要做的,差不多就是对着泥头车挥拳这种程度。 敌人很明显是冲他来的,更何况人家的职介是rider,一旦展现出长途追击能力,叶观武不觉得自己能跑掉。 快步走。 当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界限后,快步走变成了小步跑,小步跑又变成了大步飞奔。 “哈,哈哈哈……姐姐,你看,他没有被像其他人那样,变成一滩红色泥巴诶。”鸡仔的眼神兴奋起来,好像孩子终于看到了他心仪的玩具一般,张开双臂,像是要和叶观武拥抱,“太好了,我明明都没怎么用力,之前那些就都坏掉啦。明明是几千年之后,却越来越不结实了。” “你有名字吗?我想给你取个名字,可不可以?你看起来能陪我玩好久呢。” 细思极恐的话语传入耳中,令人不寒而栗。但,叶观武现在也没那么多功夫思考了。铆足了劲,双足蹬地,在柏油路面上硬生生踩出两个脚印形状的坑洞,身体如出膛炮弹般,直奔鸡仔而来! 力气再怎么大,他的体积摆在那里,除非构成这具身体的物质都跟人类不一样,否则,鸡仔的体重应该不会超过七十千克。叶观武正是瞄准这一点,就抓住他没做好戒备的瞬间,以极快速度直接撞过来。 好消息是,他确实赌对了。 坏消息是…… “轰——————!!!!” 惊天巨响,是足以上全国热搜的那种级别。 叶观武爆发出的速度同样不容小觑,一个头槌,顶在鸡仔的腹部,生生将他从地上拔起。两人在空中抱做一团,划出一道残影,撞碎墙壁,原路回到又到了那间倒霉的面馆里。 好在,目睹了这疯狂的一切后,但凡脑子还正常的,基本都逃出去了,就连店老板也只能忍痛割爱。而rider的御主也只是默默看着,没有拦他们,她的目标同样很明确,这些普通人并非她的竞争者,扣下来也没太大意义。她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到门口,作壁上观。 “呜……” 距离比较近的项蔓蔓第一时间捂住耳朵,但,这股冲击力,对她一个弱女子来说,还是太过强大了。眼睛翻白,身体疲软,像被抽了筋一样,软绵绵地扑倒在桌上,双眉紧蹙,表情十分痛苦。 “曼曼!” 罗祈刚想起身,约书亚却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行动。 “没事的,御主。你的朋友只是受了一点点冲击,并无大碍。放着不管,十五分钟后,她也会醒来的。”约书亚用平静且有笃定的语气说道,“当然了,醒来之后,难免会有些耳鸣,也是正常现象。” “……你……这是什么意思?”逐渐回过味来后,罗祈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同,“你早就知道吗?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会答应曼曼的请求,一起来吃宵夜?!” …… 约书亚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出那种哲人一般,能让人死不少脑细胞的回答。 ———— 在高速飞冲的两人面前,钢筋水泥铸成的墙体,宛若泡沫,瞬间被撞出一个大洞。簌簌落地砸在地面,随之塌陷。非常不巧,扭在一起的两人撞碎墙体后,飞进了小面馆的“厨房”位置。锅碗瓢盆落一地不说,面粉更是直接往脸上糊,像樱岛的艺伎那样,涂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 “居然有这种事……” 看到这一幕,女孩一边挥手,吹开飘到身边的面粉,一边嘀咕道,“明明只是肉体凡胎,怎么会……” “小子,没事?!” 隔着一层沾满油腥的毛玻璃,亚瑟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只看见被埋在锅碗瓢盆里的轮廓。 “咚————!!!” 鸡仔狠狠一脚踹在其腹部,同叶观武扭打在一起,从方才撞出的大洞中原路返回。 “哈……哈哈……真有意思。”女孩仿佛在看斗蛐蛐一样,拍手笑道,“不愧是rider,这么一点时间,立刻又占了上风呢!” “你这混蛋……” 亚瑟低声怒骂了一句,掏出一把有鹿角玫瑰的左轮手枪,对准了女孩的脑袋。 “啊,啊,啊,我不建议你现在开枪哦。”女孩却晃荡着小脚丫,转过身来,有恃无恐地笑道,“尤其是这种老古董,开枪之后,肯定会有火花冒出来的?” “贱人,这跟火花有t的什么关系?”亚瑟直接国骂起手,看得出来,御主被突袭让他方寸大乱,以至于让他违背了人生中一直践行的几条守则之一,把枪对准了一个小孩,并对她破口大骂。 至少,她看起来是小孩…… “冷静点,亚瑟。”约书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还记得瓜玛岛吗?粉尘遇到明火会爆炸的,刚才他们撞进来,打翻了厨房的面粉袋……” “你瞧,caster都比你有常识。还有,我叫杜潇潇,给我记好了……”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颇为不屑地说道,“落后的武器,搭配上落后的人,再没有比这更逊的组合了。你这种从者唯一的归宿,就只有博物馆。” 沉默。 沉默间,犬牙交错的敌意,在这间小小的面馆里,无声地蔓延。 “是这样吗?” 亚瑟对她露齿一笑,收起了他的左轮手枪。 “世界变得真快,真怀疑那个枪就是最新发明的时代啊……”叹了口气后,牛仔忽然眯起眼睛,问道,“我问你个事儿。” “刀砍在你身上,你会死吗?” …… 不等杜潇潇回答,亚瑟瞬间从腰带中抽出一把飞斧,略微掂了掂重心,毫不犹豫地朝她甩了过去! 第三十章 冬天的夜晚,还很漫长 屋子里面已经打起来了,叶观武却一句都没听见。此时此刻,这一层薄薄墙壁的里和外,战斗规模完全就是两个世界。正如约书亚的提醒,和这种家伙交手,是完全没有容错可言的,叶观武必须把全身心都集中到战斗上,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这是哪儿。 他半眯起眼睛,一手掐住鸡仔的脖子,一手抓住店老板的锅子——这是和他两一起从店里头飞出来的。直接将一锅还没捞出来的汤面劈头盖脸砸在他脑门上。 “哗啦啦——!” 保持着烧开状态,滚烫的汤汁,就这么从鸡仔脑袋上流下来,滴落在地,发出嘶嘶的响声。 但,真正可怕的是……被泼了一脸滚水,他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被烫到的,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皮肤一样。 “哈,哈哈哈……果然……你力气很大呢……和那些水做的人不一样,你应该是泥巴捏的?” 顶着一个冒热气的铁锅说这种话,让鸡仔的形象更加乖戾了。还没等叶观武弄明白,他忽然发力,又细又长的胳膊一下伸过来,反向抓住了叶观武的脖子。 “咔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和对手发生肢体接触,那五个指头根本和人类一点关系没有,反而像是一台微型压缩机。五指合拢,力道轻易穿透皮肉,捏的颈骨咔咔作响,一阵剧痛!鸡仔并不在意自己脑袋上那口锅,此刻,他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眼前这个耐造的新玩具上,眼中闪烁着好奇,一点一点,很小心地叶观武举起来。 “喝——!” 一发半弧形的回旋踢技,被他用手背轻描淡写地挡下来。劲风吹动鸡仔的头发,让他眼里的光芒越发闪耀。 “没关系的,因为……” “冬天的夜晚,还很漫长呢。” 说罢,改抓为扣,用大拇指和食指扣住叶观武的脖颈,枯瘦如柴的手臂抡圆一周,猛地掷出! ———— “轰————!!!” 二度被击飞的瞬间,叶观武忽然觉得挺对不起街坊邻居的。钱塘上城区的店面,能盘下来,想也知道花了不少钱。甭管是租的还是买的,弄成这样,事后的修缮费用,实在是让人想想就四肢无力。 能力者之间的战斗,哪怕仅仅是余波,落到普通人身上,都会变得难以承受。 这一次,叶观武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尽管鸡仔拳头传来的力量还是又快又猛,但被汾酒强化过的体质,总算给了他一点余力。他控制自己的身体放松,四肢舒展,卷腹,在不触碰任何物体的情况下,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右手点地,强行用右手刹住车,摩出一手的火星子。 “嗤————” 刺耳的摩擦声,宽阔的马路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 “……” 半蹲在地,以一个终结者的姿势起身,将右手从地面中抽出。叶观武抖落手中的粗粝碎石,深深吐出一口气后,变掌为拳。在以往的战斗中,不管是训练还是实战,他都很少这样频繁地呼吸吐纳,实在是这次对手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嘿嘿嘿……” 见对手通过一系列卸力手法,吃下了自己一招,还能稳稳当当站在那里,鸡仔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更可怕,那张显露出病态的脸苍白如纸,猴嘴勾起,整个人跑起来一跳一跳的,像是在逛游乐园时,终于看到心仪项目的小孩子。 纯真的眼神,怪异的笑容,足以把人打成肉酱的可怕力量,当三者结合在一起时,产生的强烈反差,足以把寻常人吓破胆! 他也开始小跑,跑的跌跌撞撞,好像随时可能跌到。 “呼……呼……” 叶观武的呼吸急促起来,低头一看,竟然下意识双足分立,摆出了武术的架势。 明明刚才还打定主意,面对这种敌人,尽可能节省体力,不动用技术的……到头来,在巨大的威胁面前,这具身体交出了本能的选择。他选择相信,自己辛苦磨砺了十年光阴的技术! 他过来了,还有十五米! 十米! 八米,再迈两步,就到眼前了! 就是现在! 叶观武对距离的把握相当到位,前足顿地,借地发力。右腿跨出的瞬间,由地借力,快到模糊。 这股力量顺着肢体传递上去,途径腰部,逆时针拧动半周。 脊椎里,有17处骨头是可以活动的,叶观武将它们全部调动起来。再加上肌肉的力量,层层推进,将这股催生出的力量放大。他的背部爆发出一声巨响,惊人的背阔肌绷紧,呈现出坚硬黑曜石一般的质地。 最后,力量传递到了右臂上。 肌肉横生的手臂吃住力,一拳轰出,前臂、腕部、指头,甚至是每一处骨节都在发力,层层堆叠下,轰出一声音爆巨响!这一拳疾若飞星,快若奔雷,在力量模式的加持下,打出了相当可怕的效果。 “咚——!!!”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会是两只拳头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路面龟裂,裂隙从两人脚底下蔓延开去,如蛛网一般,遍布了整条公路。冲击波以两人为核心,扩散开去,几乎把路边两排大树上的叶子全给卷走了。一些根不扎实的树木,更是被生生从土里拔出。凡是朝着街道的玻璃窗,无一例外,全都崩裂开,一些小重量的汽车都被裹挟着往外挪了几米。 对拳的两人,在裂地扬起的灰尘中,仅剩一人站着。 叶观武被打得横飞出去,像一枚被用作打水漂的小石头,在满是裂隙的路面上连砸出几个坑,终于,撞在一根电线杆上,勉强停下。 “……” 低头一看,右手简直惨不忍睹。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手腕以下的部位震碎了,倒折出来,深可见白。 下一瞬,颈椎传来一股暖意。叶观武很清楚,这并不是观想出来的幻觉或者什么,而是切实存在,留存于其身体之内的东西。暖流自后颈散发出来,顺着体内的筋脉走势,转了一个小周天,涌向右臂的断口处。依稀能看见,有粘稠的光从皮肤下淌过,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饮下国酒之后受伤过,也分不清这属不属于正常现象。伴随着手掌的一阵刺痒,这看了就胆战心惊的创伤,竟在数秒之内便修复完全了。 与此同时,站在路中央的鸡仔则是一脸困惑,低头看着自己皮包骨头的右拳,浓厚的眉毛紧紧皱起。 “不对啊,刚才那一下,我明明用力的……” 一辆小轿车没能刹住,直奔他而来。困惑的鸡仔也不躲闪,左手伸出,五指张开,直接一巴掌呼在引擎盖上。 “轰————!!” 时速40公里,重达15吨的钢铁,就这样被他徒手拦下。引擎盖整个凹陷下去,巨大的力量直接把车身撬起,高高飞过他的头顶。 “怪事……” 他用那双几无波澜的眼睛盯着叶观武,准确说,是锁定了那一头大红色的短发,喃喃道,“真是怪事。” 第三十一章 四象不过 “当!” 身高救了杜潇潇一命,一秒不到的功夫,她直接往桌底下一滑,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发夺命追魂斧。亚瑟算的很准,但却错估了她的灵活度,这发飞斧落在椅背上,砍得木屑飞溅,当场就卡里头了。 一击不中,亚瑟大步流星地赶来,抓住桌沿,大喝一声,当即将桌子整张掀翻。他一把揪住杜潇潇的脖颈,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像拎猫一样提溜起来。有意在空中甩出一个半圆,“啪”的一声,单手,重重按在墙壁上,甚至把当初刷墙的白腻子都震下来几片。 寒芒一闪,匕首出窍,抵住了少女的喉咙。 “老古董的玩意儿还不赖?”亚瑟先是讽刺了她一句,随后压低声音,怒道,“够了,‘女士’,游戏该结束了。让你的从者立刻停下!” 锋刃抵在咽喉,杜潇潇反而笑了,她挑衅似的直视着亚瑟这双晶蓝色的漂亮眼睛,问道,“不然呢?” “你知道吗,我之前认识几个印第安人朋友,他们告诉我了几种俘虏的方法,还挺吓人的。”亚瑟有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阴冷、粗粝,“人在没了头皮之后,还可以活几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尝试一下。” …… …… …… 良久的对视后,她释然地笑了,眼里尽是嘲弄之色。 “做坏人都做不好的家伙……” 纤细的手腕上,佩戴着的腕表开始发出咔咔的变形声,不出片刻,一个漆黑的金属手套严丝合缝地合上这只小小的手掌。 杜潇潇嘲讽似的摇摇头,笑道,“你真可怜。” 反手,抓住亚瑟的领带,外骨骼手套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将这个85千克重的壮汉凌空举起,从窗户里摔了出去。 “哐当————!!” 碎玻璃砸在脸上的感觉,让他想起1899年的瓦伦丁小镇,当时,他也被一个叫汤米的壮汉掐住脖子,这样摔了出来,在泥潭里打滚。那天下着小雨,湿润的泥巴几乎要让他窒息,围观群众不坏好意的嘘声,和汤米的拳头一起落下,让他印象深刻。 而现在,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也做到了相同的事。 “唉,看来真的是老了……” 叹了一口气,亚瑟猛然拔枪,却被杜潇潇抢先轰出一发掌心炮,“当”的一声,直接把手枪击飞出去。女孩慢条斯理地走出来,拍拍身上的碎玻璃片,笑道,“哪怕只有这么点儿装甲,都足以预判你的弹道了,没用的。” “呵……弹道……是?” 亚瑟冷笑一声,“那,这样呢?” 抬手,掷出一把飞刀。 “轰!” 就在掌心炮击中它的瞬间,亚瑟又飞出第二把,竟然让它与被击飞的第一把相撞!只听当啷一声,刀刃撞在一起,反而改变了轨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杜潇潇飞来。 女孩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慌乱,用覆盖有装甲的手硬接住一把,同时缩起身体,尽量往右侧躲闪。 然而……还是有一把飞刀与她擦身而过,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刮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一阵眩晕涌上脑海,让杜潇潇感到不可思议。 握拳。 就算有装甲加持,力气仍在快速流逝。 “你……对我……”她摸了摸脑袋,只是短短几十秒,呼吸就急促起来,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做了什么?” “先说好,这玩意儿有毒的,剧毒。保守估计,你还能活五分钟左右。” 亚瑟还特意“好心”地提了一嘴,顺手对她行了个脱帽礼,无比嘲讽地说道,“至于现在,我要去帮我的御主了,用你的高科技想办法去。” 说罢,他没有再管浑身脱力的杜潇潇,直接原地一波“烟酒都来”的组合套餐,把方才消耗的死神之眼全给补了回来,快步朝正面战场赶去。 …… “哈哈……”约书亚目睹了这一切,发自内心地笑了。 “果然,亚瑟·摩根,你还是没变……” 他像是在为亚瑟祈祷,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 干瘦五指攥成的拳,在眼中不断放大,携着一股凛然劲风。 背靠着电线杆的叶观武下意识做出反应,伸手,触到拳头的瞬间,身形微侧,先用手掌包裹住他的拳,就像一张包住刀刃的布,暂且敛去了刀的锋芒。在可怖拳劲凿碎他的手掌前,只余食指和中指,结出一个“剑指”手势,搭住鸡仔的手腕,轻轻朝旁侧一拨。 不能太早,不能太晚,恰到好处的发力时机,让这一发本该轰在脑袋上的拳击,往右侧移动了半寸。 两人的腿部相交错,从正面看,甚至还有一条腿的位置重合在一起。这一切真的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叶观武向左侧迈开一小步,侧身,错位,如加农炮般的重拳贴着双鬓擦过,砸在他身后的电线杆上。 “咚——!!!” 毫无意外,电线杆在这一拳的威力下,当场断做两截,里面的钢筋也一并翻了出来。就这么一瞬间,给叶观武争取到了机会,右腿勾出,绊住了鸡仔的左腿膝窝,足尖点地,用腿在地上画了个半弧形,发力破坏其重心。同时双手齐出,拖拽住鸡仔破破烂烂的衣领,向斜下方猛一揿按! 瘦弱的身体,再一次被他摔入烟尘和碎石当中。 如果洛晓芹在这里,她应该不难认出,这是当晚林教头对他使用过的中国跤招式……只不过减去了后半段抛摔。 将其摔翻在地,叶观武不敢浪费一秒钟时间,一屁股坐在他的腰腹上,用体重来压制他的核心力量。这个距离,刚好能让拳头击打到正脸。他甚至有意改变了拳头的握法,让食指的第二骨节在五根手指中凸出一些。 …… 作为武术的起手式之一,凤眼拳本身并没有什么,只是,在那样的高压环境下,大部分人都会把学过的武术完全丢掉,变成抡王八拳。事实上,面对鸡仔,能抡出王八拳都算是很厉害了。 他还在使用孱弱人类护身用的“技术”,来对抗这个拥有天然暴力的强者。 …… “咚!” “咚!” “咚!” 将拳攥成凤眼之姿,狠狠锤落! 前三拳分别落在鸡仔的眉心、鼻梁和人中,地面像是被打桩机连续夯了三下,裂纹陡生! 眼看着全无效果,叶观武也有些急了,咬咬牙,第四拳骤然发力,朝他的眼窝砸去。 “咚————!!” 一记由上之下,痛灌天灵的刺拳落在眼窝上,力道之大,生生把鸡仔又往地里砸了几寸。 温热的触感,从这张铺满褶皱的脸颊滑落。 鸡仔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是血,真的是血。他的血和常人无异,依旧是刺目殷红色。 在拳击比赛中,这是一个拳击手们经常会瞄准的部位,相较于脸上的其他位置,眉弓更加脆弱。一旦划开口子,刺痛不说,流出的血液不可避免会遮挡视线,可以让战斗力大大下降。只不过,戴着拳套的情况下,需要一点点技巧和角度,才有可能将其击破。相较之下,空手的叶观武反而更有优势,毕竟在生死决斗的时候,是不会有人讲规则的。 决定性的一击,他让鸡仔流了血。这一击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它似乎表明,对手并非什么不可战胜的天神,他和人类一样,会受伤,会流血。 只是…… 比起对自己的鼓舞,对鸡仔的刺激,似乎更大。 ———— “啊……” “啊啊啊啊啊——————!!!!” 他像个发癫的小孩一样,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 “好痛,好痛啊!!姐姐,好痛啊——!!” 吃痛之余,他将攥紧的拳头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轰————!!!” 仿佛挨了一发炮弹,公路被巨力砸成两半,两人身下的地面瞬间塌陷。在数秒不到的落差中,叶观武好不容易形成的位置优势,因为下落而不存在了。鸡仔展现出同样惊人的速度,瞬间挣脱,一边哀嚎着,一边挥出拳头,如同蜜蜂的蛰刺,朝叶观武的脑袋袭来。 侧头。 拳锋堪堪擦过下颚,同样产生了音爆。 “嗡————” 天旋地转。 在一阵剧烈的钝痛中,叶观武飞出数十米,重重砸在一辆照明车上,几乎将结实的车身撕成两半。 第三十二章 大人,时代又变回去了 “呜……啊……” 叶观武紧咬牙关,试图通过更频繁的呼吸来刺激身体,强迫自己站起来,但,他的尝试似乎没什么成效。好死不死,刚才被他击中了下颚,这个部位遍布着丰富的迷走神经,在拳击的术语中,又被称为“玻璃下巴”。但凡是正面来一下,基本就宣告战斗结束了。 更何况鸡仔的力量,又岂是凡人可以企及?尽管只是稍稍擦过,也足以对叶观武的大脑产生震荡冲击。他现在觉得不仅是晕,更像是脑袋和身体脱节了,顶着高pg在操作游戏角色,所有指令,都需要慢个半拍才能传达到身体上,就像在水里面走路,带着一层无言的阻力。这种情况下,别说站起来,活动一下手指头都很困难。 他扶着身后不知道是什么的残骸,很艰难的,一点一点直起腰,眼前视野却还是晃个不停。 在剧烈晃动的烟尘中,那道仿佛从地狱走来的瘦削身影,正在快速靠近。 如果是在真正的拳击比赛中,眉弓被打破了,教练肯定会做用冷敷加涂抹凡士林做紧急止血处理。但很显然,在鸡仔所处的那个年代,没有这样先进的措施。他应该很少在战场上受伤,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挂彩的眉弓渗出鲜血,从一侧脸颊淌落,衬以那双猛禽一般猎食者的眼神,更显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认识到对手的威胁,鸡仔似乎比刚才认真了一下,那玩耍的心态也看不见了。 “这可不妙……呼……呼……” 叶观武脑海中警铃大作,肉体的创伤可以修复,涉及到脑部这种精密器官,似乎再怎么快,也需要个一两分钟。就临床医学的角度,或许不算太长。但,在生死时速的对局中,莫说两分钟,哪怕只差两秒,基本就是坟头草二米高的下场了。 怎么办? 他咬了一下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四下张望,急切寻找着渡过难关的办法。 正在此时…… “砰!” 鸡仔的脚步停下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先是一愣,保持着三分木讷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侧肩胛骨。这一摸,竟然摸到一手刺眼的鲜红! 血! 又是……血? 转过头,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傲然站着一个打扮奇怪……至少,在他眼里,打扮很奇怪的人。奇怪的衣服,奇怪的裤子,奇怪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玩意儿。 鸡仔依稀记得,将他送到这里来的那个“存在”,往他脑海中灌输了很多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即便就刻在脑海里,他都不会去看。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他真正感兴趣,并且会稍微了解一下的。 其中,就包括那个人手里的东西,似乎……可以简单理解为,这个世界的刀剑? ———— 街道。 烟尘。 残月。 风吹起柔作一团的报纸,从脚边滚过,仿佛把亚瑟·摩根带回了那个他所熟悉的年代。 只不过,这次对手所带来的压迫感、紧张感,远远超过他记忆中的任何一场恶战。哪怕是面对一艘载满军人的军舰,至少他还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也是人,以及由人操纵的庞大器械。大家都是人,你的装备或许比我精良一点儿,但我的枪法又比你精良一点儿,只需要一颗打准点的子弹,就能让装备差距消弭无形。 现在呢? 子弹……对这个怪物,能起多大作用吗?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说这种话……”正面对上鸡仔的眼神,巨大的压迫感让亚瑟流了一脑袋汗,他压低赌徒帽的帽檐,想以此隔绝开视线,不自觉咬紧了嘴里的雪茄,“上帝保佑我。” 换枪。 两把金光闪闪的毛瑟手枪,出现在他的手中。 毛瑟手枪,又名盒子炮。在2044年,这玩意儿自然是差不多该进博物馆了,但是在亚瑟那个年代,它还属于有着划时代意义的发明之一,是一种半自动手枪,射速比转轮手枪要快得多,弹夹容量也不可同日而语。亚瑟几乎要把嘴里的雪茄柄给咬断,猛嘬一口带劲的古巴烟叶。 他的双瞳,在一瞬间由晶蓝色转化成鎏金一般的色泽。 双枪反握。 “嘿!”他挑衅似的喊了一声,又吹了吹口哨,“离我的御主远一点!” 一串如同炮仗炸裂的响声从枪口穿出,枪火闪动,不间断地打在鸡仔身上。毛瑟手枪高射速的优势开始体现出来,子弹如水流一般,在鸡仔身体上来回洗涤,打得他嗷嗷大叫,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面门和下体。 但,令人费解的是……即便到这一步,杜潇潇还是没有出手干涉的意思,不如说,她反而还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背上。 “我当什么呢,就凭这种老古董……” 她挥了挥手,很是不屑地说道,“他真的是从者吗?archer?” “这家伙对鸡仔的威胁,甚至还不如他御主大呢。” …… “啊————————!!!!” 两梭子打完,正在换弹的间隙中,鸡仔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披散的焦黄色头发无风飘动起来,那一身嶙峋肌肉绷紧,竟然将打入体内的子弹全都弹了出去!再仔细看,毛瑟枪射出去的763公厘子弹压根没对他造成太大伤害,击中身体后,仅仅是停留在皮肤表层,留下几个密集的血印子。 就这么一下,单薄的短衫被彻底撕烂,将鸡仔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 怎一个瘦字了得。 又高又瘦的躯干,居然能爆发出那种力量嘛? “……??”亚瑟越看越不对劲,有那么一瞬间,好奇心居然压过了恐惧。 “你的肋骨……怎么回事?” 本以为会看到的皮包骨头场景,和想象中大相径庭。他的肋骨并未一条一条,而是两扇,如同铁板一样连成一个整体,横在这具瘦削的身体里。拉丝状的肌肉绷紧,带着一种恐怖的光泽,让他看上去更加有震慑力。 鸡仔没有回答,看向亚瑟的眼神愈发阴戾,开始朝他小跑过来。 双足交替落地,整个世界被他踩得地动山摇,仿佛死神高调的宣言。意识到手枪的威力并不足以伤到他,亚瑟只得骂骂咧咧地掏出泵东霰弹枪。 “砰——!!” 按理说,喷子面前,应该是众生平等了。 但,鸡仔却绷紧肌肉,硬是用手背挡下了这一击。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他将中枪的右手高高举起——外面的一层皮像是老虎舔了一口,舌头上的倒刺刮下一层皮肉,看着吓人,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不至于,这是霰弹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可能无效的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真的砸到脸上时,还是给予了亚瑟相当程度之震撼。 “吼————!!!” 他握紧拳头,对亚瑟发出无比愤怒的咆哮,竟真的如豺狼一般,改为四足踏地。左冲右突,又躲开了两枪霰弹,以无比诡异的身姿,直逼亚瑟面门而来! 第三十三章 复合形态,永远的神! “这里,小叶子,记住吗?” 周正义攥起沙包大的拳头,往年仅十岁的叶观武下颚上轻轻蹭了一下,一边说道,“搏击之中,让人碰到这里是大忌。人的下颚抗击打能力很弱,在这个位置上,只需要轻轻发力,就会昏厥。而一旦昏厥,就等于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叶观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另一侧下巴,问道,“万一被击中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周正义用十分果决语气结束了谈话,“保护好下颚,绝对不能被击中就好了。” “哈哈哈哈……” 苍迈的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姜永夏不知何时站到了二人身后,竟然连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 “师父!” “师爷!” 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老爷子却很随意地摇摇头,他那古木一般粗韧的右手上,正托着一只木碗,碗中盛有清水打底,立着一块摇摇晃晃的白色豆腐。 “小叶子,你师父说的,从思路上来讲并没有错。同人搏击时,守住下颚,想办法进攻别人的下颚,不失为一种战术。但……”他似笑非笑地晃了晃手里的木碗,笑道,“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真正的强者。也许是力量,也许是技术,那家伙都在你之上,他三两下就击穿了你的中线防护,打在下巴上,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 想也知道,十岁的叶观武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看好。” 姜永夏将碗放到桌上,轻轻用手一拨,碗里的豆腐受到力作用,开始飞速地碰撞碗沿。 “下颚受击后,震动会一直传递上去,影响到大脑。这块豆腐,现在就好比是你的大脑了。想让它停下来,该用什么办法呢?” ———— “吁……” 将腹中浊气尽数吐掉后,叶观武咬了咬牙,捏起拳头,大概判断了一下方才被鸡仔打中的位置。往另一侧下颚,以大概相当的力道,狠狠给自己来了一下。 “嗡!” 眼冒金星,剧烈的眩晕感让他止不住干呕起来。 但,想要短时间内止住外力造成的运动,便只有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使出一个反力。这招看着挺怪异的,但叶观武亲测有效,眨巴两下眼睛,看到的景象不再重叠,视野内的一切都跟着清晰起来。 …… 另一边,原本正猪突猛进的鸡仔,忽然间停下脚步,如机警的猛兽一般转过脑袋,看向空中。 空中。 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正朝他下坠。 鸡仔下意识地抬起右手。 “轰——————!!!” 这课大树像一根钉子,被巨力生生钉入了地面以下,顺带着把鸡仔一并锤进地里。而这一幕的始作俑者,则是轻轻从树冠上跃下,半眯着眼睛,扬起脑袋,好像在欣赏自己搞的行为艺术。 “小子,别搁那儿凹造型了!”看着这棵被蛮力钉入地面的树,亚瑟终于洞察到这场战斗唯一的胜利方式,心下一狠,从传说背包里掏出了他的多年珍藏,“接住!” 入手的冰凉触感,在路灯的映照下,这个半透明瓶子竟然散发出琥珀色的光芒,将瓶子里流转的液体衬得仿佛琼浆一般。一点点醇香的气味从瓶中泄露,立刻被叶观武的鼻子捕捉到,脑海中传来一股异样的渴望,口中分泌出异常多的口水,要他赶紧把木塞拨开。 这股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欲望,让叶观武心中一凛。 刚才那一瞬间……意识恍惚一下,大脑没有给出指令,手已经下意识按在木塞子上了。如果没反应过来,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拨开盖子,一口气把里头的酒倒进喉咙。 这种情况,在十年前也有过。 “果然,最近喝的太多了,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呢……”看着手上的酒瓶,叶观武的神情很是复杂。 茅台,波旁,汾酒,短短几天,已经先后有三种烈酒下肚了。再这么喝下去,手上的制胜法宝,很快就会变成助长祂日益强壮的养料。练功十年,不知流了几车汗,才勉强打下封印祂的地基。一旦崩塌起来,速度远比想象中要快。 但…… 逐渐颤动的树根,让他别无选择。 “这朗姆酒可有年头了……商店里可没得卖,都是我从木箱子里开出来的。”亚瑟看着他用手指拨开木塞,一口气全干了,不禁露出艳羡之意。 这玩意儿实在太珍贵了,以至于他自己都舍不得喝。朗姆酒是以甘蔗糖蜜为原料生产出来的,塞子一拔开,令人愉悦的香甜气味飘出来,甚至让叶观武短暂忘记了自己身处战场。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完整地饮下一整瓶好酒。 不得不说,效果有些太好了。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巨大愉悦感,在体内冉冉升起。这股感觉属于酒虫,就好似远古恶魔的召唤仪式,美酒便是奉上的祭品。寄宿于脊柱中的酒虫兴奋不已,开始给予祂的宿主正反馈,其结果便是…… “哐——!” 五指合拢,仅仅是下意识的力量,就把玻璃瓶握成了碎片。叶观武单膝跪地,很是痛苦地半捂着脸,指头深深陷进皮肉里,好像要把自己的脸皮抓下来。整个身体像虾仁一样弓起,痛苦地蜷缩着,体内传来爆豆子一样的声响。 亚瑟见他状态不对劲,刚要冲上去,却被叶观武用手势止住了。 “没……事……”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脖颈梗直,青筋暴出,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瀑布压在他肩膀上,必须要顶着水流冲击,才能一点一点将腰板挺直。光芒构成的触须正从其后颈中涌出,情况和黑鸬鹚类似,但要强烈很多,一抹明亮的碧蓝色开始抢占头发。 不多时,碧蓝和大红分好了地盘,将一头黑发划分的明明白白。 叶观武很艰难地挥挥手,示意亚瑟退得远一点。 “咚————!!!” 粗大的树木,被鸡仔从根部撕成两半。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他从深坑中一跃而起,瘦弱的身形在空中摆出架势,一拳轰过,带起阵阵狂风。 与此同时,叶观武侧身站立,红蓝交加的头发被风吹起,右脚足尖点地,已然完成了鞭腿的起势动作。 …… 约书亚莫名露出笑容。 “真正能成为‘战斗’的战斗,马上就要来了。” ———— “御主,我强烈建议你不要掺和进去,从动静来判断,这可不是上次晚宴那种小打小闹。”喜兵卫像个操心的老爷爷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既然出现了更强的组合,我们就应该静观其变,等他们的战斗结束,或者快要结束时,才选择介入方式。所谓价高者得,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 鸡仔和叶观武的战斗实在有点超模,打从一开始,摔打的声音就响彻了整片上城区。这年头的网络和启发达,热搜一看,连在哪条街干架都知道了,就是没人敢去凑这个热闹。 洛晓芹是个例外,此刻,她跪在地上,从床底扒拉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 “呼……” 吹去灰尘。 红色箱子表面上,用鎏金印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鸢鸟。 第三十四章 鸡仔要保护自己 “看上面的灰尘,这件衣服应该很久没穿过了?”喜兵卫眯起眼睛,吐槽道,“居然还能这么合身,也算是个奇迹了。” “我从初三之后就没再长个子了,还好没长,要不然,【飞鸢服】和我的身高不匹配,等会儿就要出大问题的。”洛晓芹很淡定地说出了无比悲哀的内容。形势紧急,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穿好了这身为她量身打造的家传战衣,环视一圈,大致察看了几个关键零件,深吸一口气,“……我必须得去。”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御主。”喜兵卫很不客气地指出,“从现场搜集的情报来看,交战双方,除了我们所熟知的叶观武之外,还有另外一队,我们完全没接触过的从者御主组合。现场形式破朔迷离,这种情况下,按兵不动是最稳妥的做法。” “战争就是这样,必须等待,必须计算,必须要等到优势积攒的足够大,全方位大比分领先时,下手才有机会。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而一个弱者,想要在激烈角逐中生存下来,是没有太多容错的。一次错误的站队,可能就会把我们踢下牌桌。” “我们和他结盟过的,还记得吗?”洛晓芹紧了紧飞鸢服的边角,开始将箱子里的一众暗器往背匣和腰带里装,一边很是不满地说道,“这个时候不出手相助,结盟还有什么意义?!” “御主,或许是你忘了,我们和他们的盟约,仅仅保持‘最低程度的合作’,即,情报交换。帮他出战,不在这份盟约之内,他也从未回馈给我们同等价位的条件。”喜兵卫言之凿凿,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所谓盟约,只是一种政治方向的保证,它不应该作为出击理由。”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非政治是战争的附庸。” “御主,圣杯战争虽小,但总归,也是一场‘战争’啊。如果你继续用‘游戏’的态度对待它,仅凭一点点义气,就做出不理智的判断……即使这次胜了,恐怕,也会在未来埋下隐患。” “当然,话说的再多,我终究是你召唤出的从者。此一役中,主导者并不是我,而是御主你自己。你决定帮助盟友,这也未必是错的,也许赢下之后,他会对你雪中送炭的行动感激不尽,从未给予我们这方更多利好,也说不定。” “但,作为你的从者,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么做是需要承担风险。从目前他们交战的表现来看,这个风险不会小。” “该怎么抉择,由你说了算。” …… 喜兵卫以战略家的成熟思维,帮她理清了眼前的利弊,然而,并不是所有事,在理顺之后,就会变得轻松起来的。她只觉得越发纠结,方才踩在窗棂上的右脚,此刻也是缓缓放下。 自始至终,喜兵卫对他们这一组的定位都是“最弱者”,这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甭管是不是这样,就先按这样来计划,谨慎地对待每一次机会,总不会错。 在弱者的视角下,每一次下注都必须小心翼翼,毕竟本钱就这么点,你赢人家一百把都没用,人家一把就能全翻回来。 是否出手相助,直接干系到此次圣杯战争的格局,就算赢了,也相当于宣布结盟的事实,说不定会遭到其他组合的连手针对。更糟糕的可能是,万一输掉,或者在这次行动中阵亡,所有的一切,也都跟着归零了。 可…… 明明是该用理智做决断的时候,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总是想起那晚的宴席。 当那几个醉醺醺的外门弟子骚扰上门时,那道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宽阔背影。 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 见此,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的喜兵卫,暗暗叹了口气。多年在几个强大势力左右斡旋,老爷子早就练出了敏锐的观察力。这一眼,基本就判断出来,自己的御主选定了一条非常艰难的路。这一把要是没赢,最好的结果,估计也是赔进去八成家底。 “既然御主已经做出决断,那么,老夫先前去侦查地形,万一要接应、撤退,也好早做准备。” “嗯。” 洛晓芹朝他重重点头,沉声道,“拜托你了。” ———— 钱塘。上城区。之江大桥。 “轰————!!!” 从遥远、晦暗的天空双双坠入桥面后,两人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叶观武开始模仿他的师爷,四肢舒展,尽量让背部着地,用连续不停的翻滚卸去力量,最终双手一点,腾空而起,竟如不倒翁那样,神奇地立了起来。 而鸡仔……则是走另一个极端,完全不用技巧,直接一脑袋撞在水泥路上,撞出一个陨石坑级别的大洞。 “嘟嘟嘟——!!” 刺耳的喇叭声。 大桥上的车主,也许已经通过电台知道了城市里正在发生的异变,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场即将扭转无数人世界观的大战,竟然会这样唐突地砸到头顶。 从坑洞里站起来,晃了晃脑袋,抖落一地的碎石块,鸡仔看到了不远处的叶观武,第一反应竟不是怒,而是笑。他不喜欢用枪的亚瑟,那种武器太小、太怪,让他捉摸不透。打在身上,虽不至于打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心烦意乱。 但…… 眼前这个对手,他所采用的战斗方式,让鸡仔无比熟悉。 这种肉体与肉体直接对抗,不掺其他杂质的方式,太美好了。 “果然,你……你很强呢……在我认识的那么多人里,你应该可以排进前三了……” 他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每说下一段之前,都要思考一下,仿佛一个拼音还没认全的孩子。 “是吗?”叶观武趁机擦掉了从鼻尖上一路滚下来的汗珠,心有余悸,但不失诚意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最强的那个。” “真的吗真的吗?”鸡仔把这当做夸奖,很开心地笑了,“好多人都这么说,谢谢你!” “你叫鸡仔……是吗?” “我……不叫这个,但姐姐告诉我,不可以把真名告诉任何人。”鸡仔脸上划过一丝痛苦,“姐姐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比以前了,坏人多,好人少,鸡仔要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 叶观武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自己一直与之战斗的,只是一个拥有盖世神力的小孩。而这个小孩,之前肯定是一巴掌就呼死敌人了,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现在,自己靠着这具耐打的身体,几次扛下猛攻,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定地位。 “至少,关于这点,你姐姐说得对。” 先不要否定他的行为,表达肯定,才好让对话继续下去。 “鸡仔……” “已经够了,不要再打了?” “这附近还住着很多很多人,人数可能多到你无法想象。他们对武技什么的一窍不通,都只是讨生活的普通人而已,这些人又有什么罪过呢?” 他半偏过头,远远眺望着城市中升腾而起的浓烟。 “看看这座城市,被我两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第三十五章 李·元·霸 倒映在鸡仔眼中的世界,是如此不可思议。 因为一些原因,圣杯灌输到他脑海里的知识,并不能被他真正接受。现代世界对他来说,仿佛另一个光怪陆离的大陆,除了“人”是一样的,已经没有任何细节能对上了。 人群逃跑时的惊恐喊声传入耳中,他将视线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些样貌奇怪,仿佛巨大柱子一样的建筑物,是这个时代人们居住的地方。 霓虹闪烁,灯火璨丽。 “这些……还有这些……”他指了指林立在视野中的钢筋丛林,惊讶道,“里面都是人吗?他们住在这么高的地方,不会害怕吗?” “不会的,这些房子是用钢筋混凝土铸造的,非常结实,大风也刮不倒。” 叶观武尽力地稳住他的情绪,单手伸出,像驯化一头凶悍的猛兽那样,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这里已经不是你原本熟悉的那个世界了。不要再把怒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就算杀一百个、一千个,也不能证明你是强者。” “冷静下来,我们谈谈!” 之江大桥上,风仍然在刮,阴沉的天空传来一股湿润的气息。叶观武似乎和雨有缘,就如那天晚宴上一般,云层中开始飘落细细的雨丝。 有那一瞬间,鸡仔的眼神好像真的松动了。地平线的灯光倒映在眼眸里,仿佛盛大登场的礼花。 但…… “不……不可能的……” 下一刻,眼里升起的光,却在顷刻间熄灭。他有些痛苦地捂着脑袋,肩膀耸动,发出尖细如豺一般的呜咽声。 “我只会杀人,不杀人……爹爹也这么说,不杀人,我就只是个除了能吃之外,什么用都没有的怪物。我所有的一切,吃的、住的、用的,都是靠杀人得来的……” “姐姐也是,把我召唤出来,肯定是为了要杀人?” “鸡仔?”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安定,叶观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继续劝道,“冷静一点,你不是怪物。” “……必须杀人,还要杀更多……更多……”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在逐渐密集的雨丝中,鸡仔那双暴凸的眼眸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泪水从那张尖瘦的脸颊上滚落,更加显得怪异。 “宝,宝具……” 他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并不吟唱,只是用小孩般颤抖的语气,念出了无比可怕的内容,“【四象不过】——!!!” “轰——————!!!” 一股庞然之气从这具瘦削身影中爆发出来,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球形冲击波,将一些停在周围的小汽车吹动,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是叶观武第一次在实战中见到从者开宝具,从外表看,鸡仔并没有什么改变,没多也没少。但仔细看去,他的双臂明显和之前不同了——那些如小蛇一般的虬筋突然活动起来,在那层皮肤下涌动着,宛若活物! 那双如木柴一般干枯的手臂,在无数筋脉的催动下,如吃水的海绵一样膨胀起来。 没有多少肌肉,皮肤下盖着虬筋,筋脉下盖着血管和骨头。 比起视觉冲击,这个宝具的名称……基本等于宣告了身份,叶观武面色一变再变,像吃了苍蝇一样。先前不知道的时候,打也就打了,没有什么,现在嘛,一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虬筋板肋,骨瘦如柴,面如痨鬼。 再加上这对双臂附加的四象不过之力,答案,呼之欲出。 “鸡仔,你……难不成是……” “李元霸?” “啊——————!!!” 彻底撕去马甲的鸡仔,对这个名字有着谜一般的抗拒感。尽管叶观武只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立刻被他听到了,听到之后,他就再一次进入了疯狂的发癫模式。 “咚——!!” 仅仅是蹬地,速度就比之前快了数倍,基本追平了海盗朗姆酒给叶观武带来的敏捷加成。如果是之前,叶观武可能还会暗骂一声设计不平衡,这什么鸟从者,开一个宝具就这么厉害,之后还怎么玩嘛。如果这是游戏,设计师估摸着要被问候全家了。 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作为现实中有原型的虚拟人物,人家最开始的战绩就是这样,一个人撵着几十万人打都不在话下。能在这种怪物手里活到现在,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别想那么多,闪! “轰——————!!!” 含有四象之力的拳头从脸颊边划过,仅仅是擦了一下,便炸开一阵可怖的音爆环。风刃刮过,都没有直接触碰到,就在叶观武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说来吓人,拳风轰在大桥变的金属栅栏上,嘎吱一声,直接把一大片栏杆打得倒翻出去,甚是骇人。 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呈现出巨大的压迫感。已经打上头的鸡仔不管不顾,反手抓起一辆车的前引擎盖,单手一扔,直接将其像丢石子一样,狠狠砸在叶观武身上。在他被车身砸中,无处躲闪时,大步压进,摆动手臂,一拳打在这两小轿车的底盘。 “咚——!!” 拳劲将车身打成了一堆废铁,贯穿到叶观武身体上,直接打碎了他的小半个身子。尽管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仍没料到,鸡仔的力量竟会强到这种地步。这可还隔着层铁皮呢,要是没这辆车垫着,正面硬吃一拳,搞不好身体直接碎开了。 再一想,似乎也正常,一人单挑数以万计的大军,就是得这种实力。 不等他感觉到痛,从后颈处迸发的暖流再一次涌向伤口。 因为小半个身子直接被“粉碎”掉了,这一次,叶观武终于得以看到暖流的本相:那是无数道由光构成的丝线,它们在残破的部位迅速编织,效率堪比最先进的3d打印机。血肉、器官、骨头、神经、皮肤……所有的一切,都在眨眼间完成。等他再度从腾空状态落地时,该修复的都已经修好了。 鸡仔明显对这一幕很困惑,在他印象中,应该不存在什么人能吃下自己全力挥出的拳头。惊讶之余,攥紧左拳,再度一拳捣向其面门。 隆隆风声擦过,这一次,叶观武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侧身,摆腰,狠狠一发半月形的肘击从上方灌落,直接命中鸡仔面门。一声闷响,砸断了他的鼻梁,也让其攻势暂时中止。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留手的余力了。 双手扣成鸟喙形,往鸡仔的两侧太阳穴上重重一啄! “嗡————!!” 眼冒金星,耳边迸发出一阵锐利的蜂鸣。尽管有四象不过之力,鸡仔的弱点似乎和普通人差异不大,被冷不丁啄了一下后,暴凸出的眼珠顿时恍惚,连连后退。 趁此机会,叶观武手掌绷直,将五指化作利刃,一记标指探出! 啪! 深深命中其咽部,扣碎了他的喉结。 “……呜啊……” 他痛苦地呻吟起来。 一击得手,叶观武再度变招,变指为掌,来了一招毒辣至极的双峰贯耳。巴掌从两侧袭来,重重盖在鸡仔的一对饺子耳上。“啪——!”的一声,两团空气被拍入耳中,击穿了他的骨膜。 在其诧异的神情中,两股鲜血,从他的耳中缓缓淌落。 第三十六章 以伤换伤,以血换血 一连串武术中的“禁招”用出来,总算对鸡仔真正造成了一点伤害。 不过…… “糟糕,太浅了!” 清晰认识到这一点的叶观武,心中不由地生出些许悲哀。 现代的武术,已经被大量剔除了真正能伤害到人的东西,变成了和体操差不多的东西。哪怕是他,也是在若水馆苦练十年,直到最后一个月,才陆续从师父手里学到了这些杀招。缺乏磨炼的机会,在出手时,自然会有所差错。甚至于,方才那几下本该致残的招数,叶观武都下意识留手了。 这是刻在每一个近现代武术家本能里的禁令,不是那么容易改过来的。叶观武非常恨自己的“懦弱”,明明面对着名副其实的万人敌,人家一下能把自己大半个身体都打穿,为什么还要留手? 可……想法归想法,真正打上去时,总会没办法用尽全力。 撩阴腿还没来得及用,却见鸡仔忽然张开双臂,仿佛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样,将双臂伸展到了最长。 这么一看,他的臂展也很吓人,在这个身体比例下,长的有点不像话,颇有种单防詹姆斯的感觉。 双掌飞速合拢。 “砰——————!!” 强烈的冲击波从掌心中迸发出来,叶观武也没料到,早在某个绿色巨人之前几千多年,就有人发明了这种类似拍掌功的玩意儿。 毫不夸张地说,拦腰袭来的冲击波远比想象中强,打断了他的下一个动作,也给鸡仔争取到了时间。他甩了甩从耳朵里溢出的鲜血,竟然让整个身体保持与地面平行,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猛冲过来。 蹬地。 滞空的同时,鸡仔将左腿蜷起,右腿则是呈现出勾形,瘦削的腿部肌肉中,正积蓄着可怖的爆发力量。 “该死……” 叶观武意识到要发生什么,额头落下冷汗。来不及太多思考,凭着多年苦修刻入身体的本能,他采取单腿支撑,侧身站立,拧动腰跨发力,整条右腿上挑的方式,来了一发相当极限的高扫腿。 说到底,最早的踢技…… 便是“二者互踏”! “砰——!!” “咚——————!!” 两发灿烈的音爆环,在彼此身上炸开。 慢动作之下,叶观武的标志高腿如一根挥出的鞭子,将浑身的筋力、骨力尽数用上,在鞭梢的末尾,爆发出来超越声音的速度。在如此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去预判,一切都凭肌肉记忆,这是无数次踢打训练,所养成的高超战斗素养。力从地起,圆融通达,一击漂亮的高鞭腿,击中了鸡仔的头部侧面,速度最快的脚尖,不偏不倚,正扫在他的下颚位置。 “咔!” 清脆的碎裂之声。 用透视的眼光看,鸡仔的右侧下颚骨,也在瞬间布满裂痕,迸出一些细小的碎片。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应该感谢这个结果……这些小碎片卡进血肉里,带来巨大的疼痛。正是这份疼痛,让他避免了因为被击中下颚,而昏厥过去。 对他而言,疼痛没有什么,疼痛只是愤怒的催化剂。 至于他的踢腿……则是毫不掩饰,从正面命中了叶观武的心口,将他直接踹飞出去,如同一枚被击飞的网球,一路横飞,在雨水湿滑的地面上连着打出个几个水漂。 现实中,两人只是短暂地擦身而过,各出了一招。剧烈的冲击过后,很快就分开了。 “……” 鸡仔第一次被打得退了两步,上半身摇晃两下,稳住身形。虽然还不至于倒地,但,对向来无敌手的他来说,这个结果也很难接受了。 “呸!” 嘴巴动了两下后,鸡仔吐出一颗带着血沫的碎牙。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挂在额头前,他的眼神变得愈发阴戾,嘴角却下意识地挑起,露出一抹古怪可怖的笑容。 耳朵还在流血。 嘴里也在流血。 但,远远看到正在坚持起身的对手,他却笑了。 …… “呼……呼……” 感觉整个胸膛都翻出来了,叶观武大力地呼吸着,试图通过“保持呼吸”来延缓死亡到来。不出他所料,在血滴到地上以前,那股源于后颈的暖流再度救场,只觉得心口一暖,鎏金色的光之丝线再度发威,在瞬间编织完损伤部位,让他可以继续投入到战斗中。 这是酒虫的力量吗?因为以前自己从没进入过这种濒死状态,所以,一直不知道? 还是说,同时饮下国酒和洋酒,就会触发这种堪比金刚狼,能迅速修复即死伤势的超级自愈力? 已经没有时间想了。 感受到对手身上传来的通天煞气,叶观武咬咬牙关,扶着身后那辆刚刚被自己撞成废铁的车子,缓缓起身。 刚才那一下交错,是他在绝境之中,做出的大胆试探。而眼下的结果,终于让他找到了方向。 没错…… 气沉。 形稳。 面对如猛禽一般掠地而来的对手,叶观武不做任何行动,仿佛在端详着虚无。他克制住了自己躲闪或者反击的本能,安静地站着,双手微微提起,又很无力地挂下来。 面对足以将肢体粉碎的重拳,叶观武做了一个很令人费解的动作。 他伸出左手,摊开手掌,不闪,也不试着去改变方向,直接硬顶他的拳头上去。 “轰——!!!” 没有任何意外,左手被轰成了血沫。 但,就在这么一瞬间,两人身形得以交错,叶观武占据了更优势的身位。还余的右手变为爪形,反手一扣,正扣在鸡仔的脖颈上。这身没什么肉的身材,反而成了巨大的弊端——所有骨头都暴露在皮肤下面,位置非常好找。 掐脖拧摔! 叶观武发动指力,扣住了鸡仔的露在外边的锁骨,竟然将他整个人在空中抡圆一圈,狠狠掼在地上。 “砰————!!” 鸡仔的身体呈加速度落地,摔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受力过大,竟然还弹了起来,被强制多了一段短暂的滞空。 如此难得的机会,叶观武自然不会放过。欺身压进,一招斯巴达式的正蹬踹! 这一次,轮到鸡仔被踹飞出去了。 桥上的大部分车主察觉到事情不对,本着小命要紧的第一原则,早已经把车靠边停下,逃之夭夭了。随着大桥的“边”逐渐被占满,其他车只好往中间停,如此,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障碍区。瘦削的身体就这么钻进了一片障碍里,撞碎一批后视镜。 嘎吱一声,鸡仔张开五指,将一辆车的车窗抓握到变形,总算是堪堪停下。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似乎并无大碍。 ———— “不至于?!这一招下去,锁骨居然没断吗……” 叶观武见他拍拍衣服就站起来了,顿时傻了眼。方才那招,在武术圈子里,已经属于禁忌中的禁忌。只要对活人使出来,不管有几成功力,赔偿金额必定都在五位数。要是砸实了,少不得后半辈子得把人家供起来。 …… “他的手……这么快就长好了……” 鸡仔远远看见叶观武的左手恢复如初,擦了擦额头,似乎有些忌惮。他从没有见过这种打着打着还能长好的对手,下意识摸了一下刚刚被掐住的锁骨,优秀的战斗意识,让他本能意识到了对方战术上的变化。 ———— 双方都意识到了对面比想象中更难搞,距离拉开之后,难得进入了冷静期。 遥遥相对。 第三十七章 来吧,我的爱马——!!! 在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叶观武看过一点《说唐》,但很快就不看了。相较之下,同样是争霸故事,《三国演义》更对他的胃口。 尽管仍没有超脱“演义”的范畴,相当一部分内容与真实历史并不相符,但至少,三国的故事可以被称之为“润色”,好故事都值得润色。关老爷的大刀八十二斤,减一半,差不多就是满满一箱苹果的重量,普通人努努力,应该也能提溜起来。这么一来,大家对关老爷的力气就有了更直观的了结——比这一箱苹果还重一倍的刀,能甩得有声有色,真不愧是武圣。 同理,赵子龙能杀个七进七出可真威风,当然,前提是曹操说了要活捉他,这大白脸有些时候还挺够意思。 诸葛亮的三寸不烂之舌固然厉害,但,究其根本,还得是鲁肃帮孙权算清楚了这笔账,让他下定决心跟刘备结盟。 以“一盒酥”、“鸡肋”为代表,杨修那流传千年的小聪明令人印象深刻。但,从深层政治家的眼光看,他最后的悲惨下场,似乎也和参与进下一代曹氏权力的争夺有关。 这些故事,让人看了之后感慨万分,回味无穷,这得益于尽可能贴近真实的细节。但是,在《说唐》里,看到李元霸动不动就举起八百斤的大铁锤,两胳膊一伸,四头大象都拉不动,你就会觉得“啊,真牛逼,但是该吃饭了”。 然而,此时此刻,活的李元霸就站在眼前。 所谓四象不过之力,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级别……叶观武也在交战中,一点一点体悟到了。 ———— “原来如此。” 鸡仔的呼吸有些粗重,在逐渐密集的雨丝中,他的眼睛好像在发光,“我一直以为你是空手上阵的,出于公平,才和你空手对打到现在。这么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开启宝具后,他身上的木讷和呆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说话时的结巴,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如果光听单田芳老师的隋唐评书,或许会觉得他是个憨傻可爱的小伙子,从而忽略李元霸的本质。 他是一台阴郁、古怪,且效率极高的杀人机器。 叶观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本能已经在疯狂预警,让他下意识沉肩坠肘,摆出了武术中的防御姿势。 “你将手、脚,还有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磨练成了兵器。”他的目光剜向叶观武的四体,分明是赞叹的话,却说出了无比阴沉的语气,“想必付出了很多时间?” “即便我未着寸甲,真正能让我流血的人也不多。” “既然如此……” 他微微偏过头,望向大桥底端那融化了无尽黑暗的江水,猛一跺脚,踩得整座桥面摇晃起来,一边怒声道,“来,我的爱马!” “【万里烟云照】————!!” 终于,无愧于rider之名的宝具,堂堂登场! 这是一匹纯黑色,肌肉虬结的高大战马。 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九尺! 叶观武前几天还骑过亚瑟召唤出的土库曼战马,但,与眼前这头相比,简直像是营养不良一样。巨大的战马从黑夜中跑来,马蹄落在混凝土浇筑的桥面上,发出踏踏之声。它的四肢都是纯黑色,健硕的马身上,缭绕着飘飘烟云,在它奔跑过的道路上留下痕迹。硕大的马头上,佩戴着一幅森然铠甲,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是如此完美。仅从外形上来说,它集合了战马和驮马的双重优点,让叶观武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真是凡间能有的生物吗? “咴——咴————!!” 下一刻,万里烟云照扬起前蹄,隔着漫长时光,对自己阔别许久的主人撒欢。 翻身上马的那一刻,不管鸡仔愿不愿意,都再一次变成了李元霸。 不愧是rider的坐骑,马鞍之上,赫然挂着一对擂鼓瓮金锤,乍一看,还以为是挂了两个金色的大南瓜,因为这玩意儿的造型就不像是人能举起来的。但鸡仔只是轻轻一提,便将这八百斤重物提在手中,腕子一动,各转了一圈,呼呼生风。 这一刻,日夜苦练的武术技巧,一下子失去了其价值。 “咚——!!” 鸡仔轻轻一夹马腹,万里烟云照后足一蹬,直接腾空的瞬间,叶观武觉得自己四肢不听使唤了。在两者的身体真正接触前,意念已经先行交战,而这一轮,叶观武的意念,无疑落入了下风。 废话。 看到这能一蹄子把人脑瓜都踢碎的大马朝你砸下来,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肯定都怂了。 《说唐》中,这个病恹恹的杀神每上战场,都要用这对瓮金锤夺走数千、数万条人命。数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每次读到时,叶观武总是没什么感觉,把这当做一个单纯的数字。 真正直面大锤时,又是另一番体验。 那数千数万的军人,在临死前,看到的都是这番光景吗? “……” “动……”他咬紧牙关,生死关头,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内心极力痛骂道,“快点动起来啊你这个废物——!!!!” 几乎是硬拔起自己的腿,往旁侧一个大跳。那一瞬间,恐惧好像摄住了他的身体,连原本轻车熟路的翻滚卸力都没做出来,以头抢地,牙齿都磕在水泥桥面上。 然而…… “轰——————!!!” 身后传来的动静,让叶观武心中一颤,他几乎可以肯定,要是刚才挨实了,连自愈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直接打成碎片。万里烟云照的跳跃,瓮金锤的重量,再加上鸡仔本身的怪力……一锤子下来,足以将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清扫干净。 敦实的桥面,在落锤之处被生生砸出一个大坑,而这个坑的深度,远远超过之前鸡仔锤击地面时留下的坑洞。似乎因为力度过大,在其中心的粗沥青都被挤压成了更加紧密的形态,冒出一小簇白烟。 瓮金锤拔出,细碎的小石头从上面滚落。 这是叶观武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从方才的弹跳力来看,酒虫对他的加持应该还在,但身体就是动不了了。好像掉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泥潭,每一个动作,都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鸡仔拔出锤子,万里烟云照重新直起四肢,眼瞅着就要重整攻势了,他却还是站在原地,牙关紧咬、双腿发抖、面色铁青,连一个像样的架势都没摆出来。 是气势。 压倒性的气势差距,就像草食动物在知道无法逃脱追捕后,索性选择钻进捕猎者的口中,减少痛苦一样,这同样是生物的本能。 “要谢谢你呢……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玩的最开心的一场。”鸡仔也察觉到对手的变化,转动锤柄,冷声道,“我会好好记住你的。” “咚——!” 配合着万里烟云照的急速突进,鸡仔横向挥动大锤,径直朝叶观武的腰身砸过来。 神驹的速度,远远不是凡马可以相提并论的,也完全超乎叶观武的预料。这一刻,他知道已经没有任何角度可以闪开了,过往学到的技术,在此刻变得一片空白。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结局。 …… 一股强烈的意念从后颈逼过来,流入脊椎,顺势抬起了叶观武的右臂。 “嗤——!!” 伴随着高压水柱切割机一般的声音,一根金丝——酒虫用以修复这具身体的原材料,竟然从他的手腕部位喷射出来,瞬间延展出几十米,粘住了之江大桥两侧的钢铁吊索。 千钧一发之际,叶观武很被动地拉住金丝,收紧,猛地一拽,竟然原地腾空,惊叫着朝吊索方向飞去。 “轰!” 势大力沉的瓮金锤,堪堪擦过其脚后跟,带起一阵大风。 第三十八章 芜湖~~~起飞!!! 刚刚好,之江大桥上的吊索,其宽度就跟鱼腹小道差不多,仅能容纳一只脚。叶观武毫无准备地就飞到上面,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吊索表面。密集的雨丝落下,让其表面变得十分湿滑,抓起来很有难度。一个不当心,整个身体便滑了下去。 “卧槽——!!” 到这一步,他也顾不上什么素质问题了,下意识地爆出粗口,双臂一揽,像是做引体向上那般,紧紧抓住吊索。唯一的区别,便是脚下不再是平地,而是一条在无尽岁月中缓缓流淌过的大江。 更要命的是,精通十八般武艺的叶观武,偏偏不会游泳。要是真掉下去……大概就要在扑腾中溺死了。 “嘶……” 倒吸一口冷气,叶观武想要乐观地笑两声,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异常嘶哑,笑出来更是比哭还要难听。 偏偏是这个时候,喉咙突然变得无比干涩,脑海中下意识产生了一股对酒的强烈渴望。 “要死,我在想什么啊……” 他赶紧摇摇头,就这么一个动作,手上又是一滑,差点抓不稳掉下去。这一幕简直像噩梦里才会有的场景,他恨不得拿牙去咬住大桥两旁的吊索,暗骂一声,腰腹发力,像只树懒一样,两条腿夹住吊索,紧紧扒拉在上面。 “……” 鸡仔半眯起眼睛,竟然被气笑了,“认真的吗?” 随手抓起一辆车,像撕薯片包装袋一样,撕下车门,远远丢了过去! ———— “啪嗒!” 因为下雨,楼顶边缘已经聚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洛晓芹也没注意,一脚踩上去了。 这里是居民楼楼顶,平常也少有人来,只有她三天两头会往上面跑,对这里可谓是轻车熟路,都可以算小半个秘密基地了。缓步踱至大楼边缘,站在高处,闪烁的霓虹连成一片,倒映在她的眸子里。 她很喜欢这样眺望夜景,开阔的室外,不管是近处的同小区居民楼,还是远处密集的高楼大厦,每一盏亮起的灯,都代表着一份人家、一个故事。她一个人躲在夜色中,偷偷想象,这些亮着灯的房间里,到底会住着怎样的人,上演着怎样的悲欢离合。似乎只要这样,就能逃避她自己家里空无一人的冷清事实。 不过,此时此刻,是她在近两年间,第一次以其他理由踏上这里。 “呼……” 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雨丝打在脸上的冰凉触感,洛晓芹叹了口气。 夜空被黑云遮住,看不见星星。 “爸,妈……” 她尽量不去看下方车来车往的街道,尽量不去听城市里错综复杂的声音。 “祝我好运。” 纵身。跃下。 …… “轰————!!!” 在洛晓芹耳中,飞鸢服展开的声音简直大若惊雷。一股强大的升力从下方传来,托起飞鸢服的双翼,让她整个人腾空而起,处于一个滞空滑翔的状态。好久没干这么刺激的事儿了,看着地面骤然远离,肾上腺素一下子狂飙,让少女进入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哈……” “哈哈哈哈!成功啦,又飞起来啦!还好这些年身材都没变……哦呼!” 此刻,她正采取一种“双臂张开、身体绷直”的姿势飞行,而飞鸢服,则是在手臂上延伸出一对漆黑色的滑翔翼,有点类似蝙蝠的飞行方式。 乘风而动,能够在空中长距离滑行。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猛地一拽右侧拉环,将翅膀收拢,令整个身体快速向左侧机动闪避,绕开一栋大楼。 “嗤——!!” 略一瞄准,一发勾绳从她佩戴在右臂的臂铠上射出,勾中大楼顶端。洛晓芹在空中轻轻一蹬腿,勾绳收紧,纤细的身体快速爬升,再一次来到高处,展开双翼。 “呼啦!” 城市的一切风景,尽收眼底。 “御主,你那边怎么样?”飞行前就佩戴上的耳麦中,传来喜兵卫的声音,“还顺利吗?” “我已经成功起飞了!”洛晓芹强行压抑住兴奋,但还是用吼叫的音量喊了出来。没办法,高空的空气对流相当强,用平常的音量,根本就听不见。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好像需要花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好,不管怎样,我已经到现场了。他们的位置发生过改变,这会儿,是在之江大桥上面,两个都是。” “之江大桥,之江大桥……” 洛晓芹毕竟是外地人,对当前的地理位置没那么熟悉。她先是拧动机关,飞鸢服内部的细竹架支撑住“翼”的形状,空出左手,在离地几十米的空中掏出手机来。因为光线不足,她还得小心翼翼地输入密码,好不容易才查到大概方向。 “行,到了联系。” “轰————!!” 双翼一振,洛晓芹确定了大致方位后,直接收拢身形,穿过细雨,向大桥的方向飞去。 ———— 擦着头皮飞过的车门,让叶观武不得不调整重心躲避,其结果,便是双手松开,只剩两条腿倒挂在吊索上,整个人像是塔罗牌里的“倒吊者”一样。 眼看着鸡仔又举起另一辆车,又将车头对准自己。退无可退,叶观武当即狠下心,嘴里像崂山道士穿墙前一样,念念有词,“甭管你是酒虫、米虫还是阿米巴原虫,能让我活下来就是好虫。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让你喝个够!十杯,十杯行吗?!十五……不,二十杯!一瓶!直接干一瓶白的!”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酒虫是否有自己的意志抱有怀疑,那么现在……所有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话音未落,那股从后颈处涌现出,瞬间通达四肢各处的暖流,已经说明了一切。 “轰————!!” 一辆五人座的面包车被鸡仔双手举起,猛地砸过来。 趁着暖流舒展四肢的瞬间,叶观武腰腹发力,仅靠核心力量完成了伏地挺身的动作,双腿松开,如跳水运动员一般,在空中转体半圈。靠着短暂的滞空,险之又险地擦过了这趟车祸。 但…… 他却向这辆险些撞到身上的面包车,伸出了右手。 “嗤———” 金丝再度从腕部射出,粘在车屁股上。叶观武大喝一声,手臂上的每一寸肌肉随之绷紧,凌空发力,猛地一拽,竟然将它原路拉回来,猛地向桥面掼去。 “嗯?” “咚—————!!” 瞳孔放大的瞬间,鸡仔没来得及躲开,硬吃下了一记面包车冲撞。与此同时,叶观武在空中连着翻了几个跟头,用旋转来削减力道,平稳落地,溅起了一地的水花。而后,他便下意识地看向双手,握拳,再松开,分明还未脱险,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方才那一连串动作,包括金丝的收放,都让他有种全新的体验。自己苦练多年的武术技巧,似乎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打碎重组,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用师爷的话说,“过手如登山,一步一重天”,越是和强悍的敌人交手,越是进步神速。 而现在,他正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形自走核弹,进步的速度,自然和坐了火箭没什么区别。 叶观武没有再老老实实地扎马步,而是将重心压低,摆出了短跑运动员即将起跑时的姿势。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钉在地上的面包车,没有松开。 第三十九章 打了没几分钟就开始亮灯 “啊————!!!” 鸡仔似乎对“撕”这个动作情有独钟,事实上,他在故事中最出名的一场战斗,最后也是直接把敌人给撕成两半了。就算是一辆不知有几个他重的面包车,也是照撕不误,两手抓住后备箱的边沿,双臂一分,直接大力出奇迹,将面包车竖着分成了两半! 伴随着一声怒吼,零件像雪花一样飞出,鸡仔翻身上马,将一对大锤抡得虎虎生风。双腿轻轻一夹,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再度起跳,本就如城楼一般健说的马身,在空中舒展开来,猛地一锤砸落。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叶观武以灵巧的后空翻躲开,其身边的小车就倒了大霉,被一锤子直接砸成了薄薄一层铁皮。 瞅准机会,叶观武舔了舔唇角以舒缓自己的紧张,双手齐出,从腕部射出两根金丝,在狂风的帮助下,精准黏住了万里烟云照的一对马眼。 就算它是神兽,依旧没有脱离“马”这一物种的生理结构,像这种食草动物,为了时刻戒备食肉动物的突击,两眼的间距天生就非常大。这两根金丝喷出去,刚好可以让叶观武双手撑开,呈现出最佳的发力姿势。就如拉船的纤夫一般,叶观武将重心后仰,咬紧牙关,双臂绷直,死死拉住两根金丝,像是要和这匹神马正面来一波角力。 金丝线呈现出绝佳的韧性,即便只有细细两根,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摇晃不停,却始终没有断。力道传到马头上,万里烟云照感受到这个小小人类身上迸发出的力量,正在使劲拽它的脑袋,顿时狂躁起来,嘴里发出要咬人的凶恶嘶鸣声。 “咴咴————!!” 到底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跟着主人吃过见过的老马了,万里烟云照立刻找到了方法。它将重量完全压在后面两条腿上,前腿高抬,做出了以它这个重量来说,相当高难度的人立。如此,它的脑袋又往上抬了几寸,一下子拗过叶观武双臂的力量,力道顺着金丝传到其双臂上,将他整个人带离地面。 但,它自然不会想到……叶观武正是要借着平地起飞的瞬间,于半空中收体、旋转、换位,狠狠一记朝天脚,踹在鸡仔的面门上。 “轰————!!” 鼻梁上挨了一脚,却丝毫不影响鸡仔将锤子抡过来,金属制成的巨大铁锤在空中划过,砸破沿途无数滴雨点,直奔着叶观武脑袋而来。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他表现得比刚才成熟多了,如灵活的杂技演员一般,凌空翻转,左腕喷出一根金丝,恰好黏在瓮金锤的锤柄之上,大力一拽,让巨锤的运动轨迹稍显变化,准确说,是往下移动了几寸。 右手轻轻按在巨锤上,指力一顶,轻巧的身体再度来了个后空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辆车的车顶。 对着天窗玻璃,叶观武依稀能看到自己头发的颜色,心中顿感不妙。 “糟糕……红色已经快没了!” 那一头本该是红蓝交加的头发,如今已经有大部分变回黑色。象征着“力量”的红色快要消耗殆尽,只剩一定点残余还留在发梢上,方才约书亚给自己灌下的半瓶汾酒,已经快耗干了。蓝色倒是还剩不少,从效果上来看,那瓶陈年朗姆酒,就持续时间来说更长一点。 这对他来说,是个要命的坏消息。 “汾酒的力量快没了,刚才那一下攻击根本没破防。接下来想要伤到他,只会比现在更难!” “到底……该怎么弄呢……” 巨锤砸落,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赶紧来了个腰马合一的侧翻,堪堪躲过。 “咚!” “咚!” “咚!” …… 鸡仔开始展现出rider的强势追击能力,如同一辆马力全开的坦克,每一锤砸下来,都蕴含了千斤力气,一旦砸在地上、车上,当即留下一个粉碎的坑洞。扎堆停在一起的车辆简直像保龄球的木瓶一样,被他抡动大锤,轻松扫开。 从头到尾,这对巨锤都是在追着另一边穷追猛打。反而是叶观武,只能利用相对灵活的走位来不断闪躲。他感觉自己的对手不是人,而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霸王龙。面对霸王龙,小叶子早就把戒酒禁令抛到了脑后,如果面前有一瓶杏花汾酒,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像喝水一样饮下。 “轰——!——!” 劲风扫过,挥空的锤子砸在一辆公交车上,将这截长长的车厢怼的往旁侧平移了几米。车身斜过来,反而推动了一些小轿车,让他们堆积成了一道天然路障。 叶观武面色一变,暗自在心中叫骂,右腕喷出一根金丝,黏住一旁的小轿车,猛地向左边扯!只听哐当一声,也算是拿出吃奶的劲头了,借着汾酒提供的最后一点余力,将车身斜着拉过来,靠在公交车前,刚好堆叠成一个简易的阶梯形状。 “砰!” 大步跨出,跃至车顶,叶观武难得掌握了制高点,反身,对着马上的鸡仔一个大跳。 迎接他的,是一柄脱手而出,朝他飞来的瓮金锤。 “??!” “轰——————!!!” 在锤子砸到他的前一秒,叶观武赶紧从左腕中射出金丝,也没空去看黏在那儿,猛地一拉,强行改道。锤子几乎是贴着他的背飞过去的,要是稍微迟个半秒,保不齐会被剐蹭掉一片血肉。大质量、高速度,脱手而出的瞬间,瓮金锤完全成了一发炮弹,将公交车拦腰轰成了两截。 无数碎片崩飞出来,掀起了巨大的烟尘。 “咳咳……果然,有战斗经验的就是不好骗啊……”几乎是拿脸硬着陆后,叶观武嘟囔了一句,瞅准时机,再度喷出金丝。这一次,他瞄准的是万里烟云照那粗硕的马腿。 勾中,双手齐拽,借着扬起的烟尘做掩护,他的身体贴地滑行,从马肚底下穿过去,再从另一侧钻出来。有那么短暂的几秒,他进入了鸡仔的视野盲区里。 没有任何犹豫,朝着另一侧的栏杆狂奔,在跨过几个障碍物后,他深吸一口气,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纵深,从数十米高的之江大桥上纵身跃下! “轰————!!!” 下坠的风切割着耳畔,无绳索蹦极让肾上腺素狂飙,只差一点点,叶观武觉得心脏就要爆开了。 “呜……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在眼泪都快要出来的飞速俯冲中,他勉强抬起手腕,再度射出一根金丝,黏在大桥底部。 腰部用力,极力控制着身体走向,从桥底过,来了一个标准的大回环。金丝本身的延展性再度遭到考验,竟然支撑他穿过了宽度405米的大桥界面,又从另一侧翻了上来! 深不见底的江面,在风声中高速远离。在一片密集的车身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鸡仔,显得格外惹眼。 “啊————!!!” 松开丝线。 回旋一周的叶观武绷直双腿,如出膛炮弹一般,狠狠撞在了鸡仔的侧肋上。 第四十章 你预订的针灸服务正在路上 力量不够,就用速度来弥补,这就是叶观武的思路。 在跳下去之前,其实他也没多大把握说这招一定能成,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他是个毫无基础,刚刚得到能力的新人,大概率会在翻大回环的时候手一松,直接掉江里去。但,他是一个练功十年、寒暑不辍的成熟武人。如果说练武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除了遏制酒虫天性以外,更多是让他了解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身体。如何在需要的时候,做出需要的动作。 这一招突然杀入的侧边飞踢,直接把鸡仔从万里烟云照上踹下来,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地,在桥面上翻滚了好几圈。 如果是个正常人被这么踹一下,一边的肋骨肯定也已经断干净了……奈何鸡仔天生异相,两边生着一对板肋。简单来说,他的肋骨不是一根一根,而是连成一片,如同一块铁板,相当抗打。硬吃下这惊天撼地的一脚,只是略微有点麻。他甚至还有余力抡动瓮金锤,朝叶观武的脑袋砸去。 最后一刻,金丝从腕子上射出,让叶观武的头颅免去了被砸成血沫的命运。 巨锤落地的瞬间,一道金丝从对方手腕上射过来,将锤柄和地面粘连在一起,为了拖延了将近一秒的时间。尽管只有短短一秒,也足以扭转局势,让叶观武有机会掰断一辆车的车门,双手抄起,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砰————!!” 结结实实一个大比斗扇在脸上,把鸡仔瘦弱的脖颈打得朝一边歪过去。他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抓着车门,狠狠来了十几下,打到连车门都变形了。“砰砰”的响声回荡在这座大桥上,分明是进攻的一方,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悲壮。 “当!” 双手松开,大锤从鸡仔手中滑落,掉在路面上。 这让叶观武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一些大型掠食者在确定猎物失去逃跑、反抗的能力,比如咬断了它们的双腿后,不一定会立刻进食,也可能当场跪地,闭上眼睛休息。因为它很清楚,这头草食动物既跑不了,又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已经是一块送到嘴里的肉了。放着不管也丢不了,还不如先恢复一下体力。 “箜——!” 干瘦无力的双手伸出,轻轻一挡,十指张开,轻易抵住了砸来的车门。叶观武只觉这一下像是砸进了岩壁里,卡住了,怎么都拔不出来。 “我知道的……你已经很努力了。我师父确实也教过我一些武艺,但我很少真的用到它们。在我看来,它们就是锦上添花一样的东西,有更好,没有,倒也无所谓。” “在你之前,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拳脚功夫,锻炼到如此危险境地。” “刺啦————!!” 双手一分,像撕纸一样,鸡仔轻描淡写地将车门撕成两半。 “但,有些事……” 没有踏地、站桩,平平淡淡的一拳,穿过雨点,向叶观武的脑袋轰过来。 意识到这一拳种蕴含的凶险,藏于脊柱中的酒虫再度发力,金丝从脖颈以上的皮肤表层渗出来,飞速在其头部编织出一件软甲式的头盔,聊以抵挡。 “轰——————!!” 来不及闪躲,正面吃下了鸡仔的拳头。 下一瞬,叶观武只觉得身体失重了一般,整个人漂浮起来,向后一阵爆退,不知砸穿了多少汽车的躯壳。他在坚实的桥面上犁出一道不容忽视的深痕,将白漆涂就的交通标志都给磨没了。好不容易撞到一辆质量较大的卡车上,停下来,喉咙一甜,弯腰时,鲜血已经无意识地从嘴角滴落。 是内脏…… 内脏被他打碎了。 金丝软甲盔的防御力不容小觑,面对本该轰碎脑袋的一拳,颈部以上反而没事。 但……颈部以下,却因为无法承受高速度,而出现了粉碎性骨折。这一次,叶观武也能感觉到,自愈的速度变慢了。他有些费力地直起腰,歪过脑袋,看向碎玻璃中的自己,果不其然,象征着敏捷的藏蓝色,也正从他的头发上缓缓褪去。 “果然,时间到了吗……” 他咬住牙关,强撑着不要倒下去,但,在拎着大锤、缓缓逼近的鸡仔眼中,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打到现在,自己的对手竟然连气都没喘一下。自己确实给他留下了一些伤口,然而,似乎对大局并没有影响,一直都是人家那边大比分领先。与其说是在战斗,不如说,叶观武是在极尽所能地拖延时间。 至于在拖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差不多该结束了,虽然我还没见过所有御主,但你应该是他们里面,最强的那个。” 鸡仔拎着锤子,很平静地一步一步走过来,对他来说,终结敌人性命这种事已经做到要吐了,根本没什么可说。只有遇到像叶观武这样,能够在他手下走几招的对手,他会略表敬意,用自己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就算姐姐能飞,还配来一些稀奇古怪,能发光的东西,我也不觉得她是你对手。” “希望其他几个从者能稍微耐打一点,否则的话,这一趟出来,未免也太无聊了。” 脚步停下,终于,他也走到了几近瘫痪的叶观武身前。当的一声,巨锤落在地上,仿佛死神敲响的催命钟。 “有什么遗言吗?” “还……还挺人性化啊……”叶观武的视野有些发虚,咳出两口血,问道,“跟你说遗言,也没什么用?” “那也没办法,我是唯一在你身边的人了。”鸡仔冷声道,“没事,不会痛的。” 他握住大锤的锤柄,缓缓举起,“在你‘感觉’到痛苦之前,一切已经结束了。” ———— 雨点缓缓落下。 在一片雨丝中,一根散发着寒光,约莫半个手指长的细针,混入其中。锐器破空的声音相当细微,理应完全被嘈杂的雨点声淹没。 但…… 鸡仔那双饺子形状的耳朵,却忽然动了一下。 “嗯?” 他有些迷茫的转过头,困惑之余,突然觉得握锤的右手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瞬间脱力。“哐——”的一声,四百斤大锤掉在路面上,溅起一阵水花。而他的右手虎口处,则多了一根寒芒闪烁的针,足足有三分之二的部分刺入皮下。 不见血。 但……传来的怪异酸痛,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什么东西……”他本能感觉到了对手的位置,抬头看向天空,怒声道,“快给我滚出来!” …… “嗖!” 身披飞鸢服的洛晓芹略收双翼,飞速掠过桥面,瞅准时机,从腰带中取出一根细针,手腕一抖,凌空甩出! 它在雨夜中,走过了无比漫长的旅程,最终…… 精准刺中了鸡仔左手的虎口。 第四十一章 这么准,你才是archer吧! 之前在晚宴上,莫太封曾经这样评价过洛晓芹的飞针功夫:精准有余,隐匿不足。他自己也是玩暗器的高手,随手敲个杯子都能杀人。暗器暗器,讲究一个“暗”字。得在暗处给人杀了,那才能叫到门,否则的话,干脆也别玩飞针了,你直接扛两把斧头从正门一路劈进去,走黑旋风路线,不是更爽吗?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洛晓芹的家传功夫里,只要苦练精准度就行了,隐匿性根本是不予考虑的冗余。 飞鸢服一穿,直接天上杀你,还隐匿个锤子呢? …… 为了能将声音传达到,洛晓芹主动降低高度,几乎是贴着桥边的吊索掠过,一边高声喊道,“张嘴!” “……啊?”此时的叶观武有些搞不清状况,他只看到一个大黑耗子一样的玩意儿飞过去了,天又黑,又下着雨,飞鸢服又是纯粹的黑色,他哪看得出这身衣服下是谁? 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张开了嘴。 恍惚间,余光瞥到一个瓶子形状的玩意儿从天上掉下来。 “砰!” 一发悠远、动听的枪声,叶观武已经没有力气回头看了,但他大概猜到这颗子弹是哪里来的,脸皮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银瓶迸裂,玉浆混合着雨水,在空中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 和想象中的快枪手不同,在射击方面,亚瑟堪称是无师自通的天才。这一枪,甚至将风速和提前量考虑的分毫不差,掺着雨水的好酒不偏不倚,正浇在叶观武脸上。来不及细品,大口一张,直接咽了下去,险些给他眼泪都呛出来。烈火一般的触感从食道里滑过,说是“烫口烫心”,酒又是冷的。但吞咽下去后,陡然从下腹部升起一股暖流,烫的他几乎要从嘴里喷出火来。 原本陷入沉寂的酒虫,再次被这口续杯给唤醒了,给予了叶观武当即见效的正反馈。暖流发自颈椎,瞬间通抵四肢百骸,浑身的伤痛迅速愈合,不出片刻,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双手撑地,反向发力,叶观武的身体像一根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短距离内爆发出惊人力量。双足齐出,趁着鸡仔分神瞬间,重重蹬在他的腹部。 “轰————!!” 音爆环挤开雨水,形势再一次逆转。 “呦,小子,动静够大的嘛。”亚瑟熟悉的声音从垒成一座小山的废弃车辆中传来,“你们这城市未免也太拥挤了?我骑着马赶路,居然都绕了十几分钟才到。我看这座桥也够宽敞的,拜托你就在这儿打,别换地方了。” “亚瑟……” 叶观武心头一热,不管怎么说,在几近死亡的困境中总算等来救援,还是挺令人感动的。 “这瓶黄酒是那个小丫头给你带的,喏,就是天上飞的那个。度数不高,估计也是临时找的,救救急还行,将就着喝。” 亚瑟朝桥旁边黑压压的天空努努嘴,一边说道,“我是在半道上碰见她的,她还说要用针封住什么穴道……我也听不懂。总之,作为圣杯战争的另一组参赛者,她已经决定把宝押在你身上了。” 亚瑟扛起他的卡尔卡诺步枪,干脆就以废弃的车身作为掩体,半跪在地,原地起狙。 “我给你们提供火力掩护,我t就不信了,狙击枪子弹,还打不穿那家伙的骨头。” 就冲这口国粹,足以说明亚瑟的语言适应力相当不错,对脏话的运用,也到了朗朗上口的程度。 “小子,是男人的话……” “就给我往上顶!” ———— “又是你啊……”之前的交手,让鸡仔对亚瑟印象很差,本就可怕的脸顿时就更加板起来了。他倒也不是对亚瑟本人有意见,究其根本,还是处于原始社会的状态下,对火器的本能厌恶。 就算再怎么脱线,鸡仔本质上也算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当这种武器扩散开去后,对普通士兵的冲击力会有多大。即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拿着它,扣动扳机,也足以杀死一名身经百战的士兵,这会让武艺的价值迅速缩水。 “砰!”“砰!” 枪火击打在锤面上,子弹随之弹开,鸡仔看向他的眼神愈发不耐烦。正当他抡动大锤,准备将瓮金锤当炮弹一样丢出去时,细微到无法被人耳捕捉到的锐器之声再度响起。 “??!” 鸡仔第一次表现得如此恍然,来回扭头,恨不得把脖子都转出残影,只为了捕捉到哪怕一点点细微的动向。 哪里? 这一次,又是从哪里攻过来?! 眼睛睁到最大,显得一对眼球越发凸出,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了。要不怎么人家旷世奇才呢,环视一周后,竟然真的捕捉到了夜空中一抹转瞬即逝的银光,当即舞动大锤,盖住面门。 “叮————” 火花四溅。 针头最终扎在金锤表面,发出一声细腻的碰撞,并没有重武器之间大动干戈的感觉,但,带给鸡仔的威胁感却只多不少。方才那两针落在虎口上,已经让他在发力时有些异样感了,就连挥舞起大锤,手感似乎也与往常不同。这种不同很微妙,就力量上来说,并未减少太多,却足以引起他的警觉。 高手交战,哪怕只是一点点“手感”上的差异,最终都会差之千里。 “该死……喝——!!” 他暂且先将锤子放下,难得扎了个马步,猛一运气,摆出一个硬桥硬马的架势。筋肉隆起,当即将扎在虎口处的两根飞针从皮肉中生生“震”出,掉落在地,叮当作响。两根针的针头处并未见一滴血,却明显沾着大片结缔组织,看着未免有些渗人。 不过,猛男就是猛男。鸡仔只是皱紧眉头,甩了甩手腕,往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 正要弯腰去拎动大锤,再战三百回合时,却忽然没有力气了。 再一看,三根飞针早已在他没能察觉的时候,刺进了他的右臂当中,位置分别是:肘部肱骨内上髁后方,尺侧腕屈肌处和豌豆骨外侧,说的像人话一点,就是胳膊上的三处麻筋。它们位于皮肤表侧较浅,非常容易受到伤害,能在飞行途中甩出飞针,还要计算风向等各种变量,最终,让三根飞针精准刺中对手胳膊上的三处穴位。 透过狙击镜,亚瑟一整个呆住了,嘴里的香烟都掉到地上。 “我还当个鬼的archer,你才是archer?!” 麻筋受创,鸡仔的一整条胳膊都耷拉下来了,伸手去提,竟然生平第一次,没能握住自己的兵器,这让他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中。怔在原地,整整三秒没有动弹。 三秒。 足够叶观武如张弓一般拉开身形、蓄满力量,一记旋动手腕的直拳,仿佛要将先前所受到的劣势全都还回去一般,重重击打在他的心口上。 第四十二章 真正的狂人 “咚————!!” 靠着一手旋转手腕的“螺旋劲”,叶观武成功将力道送入了鸡仔看似孱弱的身体内,仿佛正面挨了一炮,鸡仔远远飞将出去,砸在一辆停在路中间的摩托车上,当即将其粉碎成一地的散件。 他是个右撇子,本能地想用右手撑地站起来,手掌刚一碰到桥面,却软趴趴地歪到一边去,反而又摔了个踉跄。啪嗒一声,脑袋和水洼来了个亲密接触。 “……怎么……可能……” 曾经连石头都能握成粉末的手,如今,却连一丁点力都用不出来,恐怕连捏个鸡蛋都费劲。这种仿佛从天堂一路做跳楼机来到地狱的感觉,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惊恐。力气明明还在,却使不出来,不如说,他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臂了,整个手掌更是不受控制地扭曲成“爪”形。 “如果你和我最初的印象一样,是个肌肉猛男的话,这招就该对你没用了。”叶观武冷声道,“对肌肉发达的人,很难从外部用针攻破他的穴位,如果是一针扎进肌肉里,顶多流点血,却不会像你现在这样,直接失去一条手臂的控制力。” “你在说什么,区区三根针而已,还没我的手指头粗……” 鸡仔用左手撑住地面,有些勉强地站起来,咬了咬牙。他很想举起瓮金锤来证明自己一切如常,但,现实却不能像他想的那般如意。“当”的一声,金锤还是砸在桥面上,任他怎样使劲都举不起来。 鸡仔,李元霸,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四百斤”,是个怎样的概念。 “经过现代解剖学的洗礼,对穴位的理解,基本可以精准到人体身上的所有位置。所谓穴道,大多就是皮下重要神经的交汇点。飞针点穴,这应该是失传许久,且相当高明的功夫了,对你这类人,格外有用。” “什么?”鸡仔有些不能接受。 “肌肉就像是人的铠甲,在没有甲胄的前提下,两人互殴,往往也会是有肌肉的一方占优势。”叶观武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边解释道,“但,你的身体一点肌肉都没有,皮肤下面,就是格外发达的神经和骨头。这就意味着,你的穴道相当浅。飞针不需要扎的很深,只要能稍稍刺中一点,就足以扎到穴位了。” “面对这种针刺形的攻击,就算你本身的防御力再强,也无法豁免?” 叶观武就这样嘚嘚地全说了出去,嘴碎的背后,更多是一种有恃无恐。 他压根不介意对方得知了如此重要的战斗情报,知道又怎样,你还能几秒钟之内变出一身肌肉来吗? 说到底,其实就是鸡仔的体质,恰好被飞针这门究极冷门功夫给克制了。他的脑子又比较直,一心想要克服这股无力感,却始终没找对方向,最后,竟然连立在不远处的万里烟云照都顾不上了。左手抡起大锤,怒到极处,挥动起来,要和叶观武再战! “嗖————!!” 始终在桥顶盘旋的洛晓芹瞅准时机,手腕一甩,三根飞针保持着近乎平行的角度攒出,在空中飞行一阵,些许分开,再度精准刺中了鸡仔左臂上的三处麻穴。位置,角度,甚至连刺进皮肉的深浅,都和右胳膊上的三针分毫不差。 “哈哈!又中了!”洛晓芹的视力极佳,还没等刺中呢,她就知道大差不差了,兴奋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我未免太厉害了?!” …… “啊……” 鸡仔有些痛苦地嚎了一嗓子,和刚才一样,左手的力气也突然离他而去了了,四百斤的大锤无力地掉落下来,在地上砸一个大窟窿,险些把他脚背都给砸扁。他无比愤怒地盯着一遍又一遍从大桥上空掠过的洛晓芹,发出如野兽般愤怒的咆哮声,飞起一脚,将电动车的车头踢了出去。 “砰!” 枪响。 枪火划过夜空,精准击打在高速运动的半个车头上,施加了一个横向的力,使其飞行方向就此改变,有惊无险地从洛晓芹脑袋边上擦过。她也意识到了对手的危险性,不敢大意,赶紧将飞鸢服一摊,借着上升气流,盘旋到了人力不可及的高处。 “砰——!” 直奔面门的一发步枪子弹,从叶观武肩头掠过,让他的侧脸感受到一股微热的劲风。 下一瞬,鸡仔的脑袋中枪,被打得整颗头颅向后仰去,能看到他脖子上爆出的青筋。 但…… 后退了几步,他却颤巍巍地站住了。 “我的天哪……” 亚瑟再一次感叹,而这一次里,多了几分对他的敬意,“这家伙是怪物?” ———— 滴答。 鲜血从牙口中渗出,滴落在地面上。 鸡仔用牙咬住了这颗子弹,其咬合力之大,甚至让弹头微微形变。火药还是灼伤了他的口腔,因而流出血来,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动作,已经大大超出人类极限了。亚瑟这位身经百战的神枪手都为此懵逼,甚至都忘了第一时间再补一枪。 看到人用嘴接子弹,在他那并不漫长的人生中,这是第二次。 暴凸出的眼珠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战斗意志。 “还没完……” 他吐掉了那颗带着血的子弹,怒吼道,“还没完呢————!!!!” “咚——!!” 没有任何技巧的蹬地发力,鸡仔跳出了近四米的高度,怒吼着,咆哮着,如同一只矫健的美洲豹,朝叶观武扑过来。双手不能用,就用双腿,双腿不能用,就用脑袋撞,用牙咬,总之,战斗到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动为止! 从这双眼睛里,叶观武读到了如此疯狂的信息。 “唉……”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手腕一抖,飞出一根金丝,黏住了鸡仔的锁骨。 用力一拽! “咚————!!” 鸡仔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反弹起来,在这段足有两秒的滞空中,叶观武旋身发力,右腿骤起,一发迅猛无比的侧蹬踹,狠狠踹在鸡仔的右侧腰窝上,将他如足球一般踹飞出去。 “砰!!!” 身影一花,他便重重摔击在一辆小轿车的侧后方。好死不死,这辆车本身就是翻过来的,他这么一撞,刚好把油箱里的汽油给撞漏了。汩汩黑水流过他的身体,淌至地面,很快就和别的汽车互相接触。 …… 有那么一瞬间,叶观武是犹豫了的。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所有人一起为他争取来的机会,况且,面前这家伙,压根不是他有资格留手的类型。什么样的人有资格留手?你纸面数据比他强三倍,实战起来,全程碾压他,那才有资格谈武德。 现在,连把他逼入绝境都要靠运气,就别谈这个那个的了。 “亚瑟——!!” 亚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换出装有高爆弹的转轮手枪,抬手就是一发子弹。 …… 在冷雨中,子弹被精准送到了那一滩汽油中,轰然炸开。 第四十三章 A点一个钢铁侠,我没在开玩笑! “轰————!!!” 燃烧的汽油又点燃了其他车子,就像击鼓传花一样,不多时,火焰已经笼罩了一切,一堵壮观的火墙,在大桥上缓缓升起。爆炸和燃烧声响做一团,似乎还隐约能听到痛苦的嚎叫声,但,同这堵巨大的火墙相比,似乎也变得不值一提了。 叶观武盯着火墙,眼神有些发直。 “喂,别一直盯着或对看,对眼睛不好。”亚瑟扛着他那把大狙(仅限于他那个年代),不知啥时候穿过一大片汽车的残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圣杯战争嘛,要么杀人,要么被杀,都是命。” 叶观武看了他一眼,有些无法理解,这家伙为啥总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呢? 再细想想,好像也对。 亚美利佳合众国是个不禁枪的国家,直到今天,时不时都会有枪击新闻报道出来。这可是2044年,亚瑟所处的时代呢?1988年,正儿八经的西部牛仔大开荒时代,法律尚未完善,暴力到处横行,武器的管制力度又远没有今天大。那会儿的枪击案可能根本算不上新闻,因为实在太t多了,报道都报道不过来。 看亚瑟的行事风格,再加上他之前说自己“除了好事啥都干”,叶观武推测,多半是那个时代的哪个匪帮成员,手上不定沾了多少人命。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可能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是自己太矫情,把它给复杂化了。 “来点儿吗?” “谢谢。”叶观武下意识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瓶子,喝了两口,只觉得滑过喉咙的感觉异常甜美,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喝的不是水,是酒!而且还是烈度超高的雄心马德拉! “哈哈哈哈……什么天戒,我看你喝得挺爽嘛。”亚瑟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介意,再多来点,朗姆酒我都给你了,还心疼这个?你不是要靠酒来补充体力嘛?” “……”叶观武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纠正道,“我不需要喝酒来恢复体力,那只是我战斗时的燃料。就这一晚,我已经灌进去太多了,你自己留着喝。” “那要不要来点烟叶?口嚼的那种?” 叶观武甚至都没说话,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唉,像你这样死板的家伙,世上很多东西都无福消受啊。”亚瑟耸了耸肩,又递给他一个瓶子,“那就尝尝这个。” 一股奇异的清香从瓶子里飘出来,叶观武瞳孔本能一缩,立刻认识到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拔开木塞,混合着苦涩感的清香沁入心脾,只是闻了一下,叶观武就觉得浑身轻松,恍惚中,方才战斗的疲惫感也略有减缓。 “你就当是我们那边的土方子,六个藨子,六捆蓍草,六份牛蒡根,捣碎了混合在一起,再加点儿水过滤一下,尽可能弄成糊状,在锅内煮沸,混合,就做成了。”亚瑟无不得意地说道,“我管它叫‘特效大补剂’,基本上什么伤口都能治。虽然到不了包治百病的地步……哪怕只是闻一闻,都能迅速清醒过来。” “和中药的味道有点像。”叶观武并不需要用它来治伤,却对它的气味赞不绝口,“真好闻,这是你自己发明的?” “想就知道不可能。”亚瑟叹了口气,“方子是一个叫‘落雨’的酋长告诉我的,他是印第安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对草药很有研究。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牛仔并不打算沉浸在回忆里太长时间,喝了口闷酒,沉声道,“所以,经过这次的事儿,你的‘考核期’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至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人家小姑娘可是顶着大风险来帮你了。甭管她的从者怎么样,她肯定是能够信任的。之前你不是和她结盟了嘛,索性就借这次的事,把结盟踩实。” “……” 的确。 要是没有洛晓芹的飞针,叶观武也很难想象,自己和亚瑟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才有可能打败鸡仔。 话说……刚在激战正酣,都没注意到,她竟然真的在天上飞啊?! 抬头看去,叶观武的敏锐视觉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阴霭的云层中,似乎划过一颗绛紫色飞星。 “小心————!!” ———— 相隔数十米,等叶观武的声音传到洛晓芹耳中,她也来不及做什么了。飞鸢服的最大限制在这一刻体现出来:她没法在飞行途中转动脑袋,看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全凭本能,洛晓芹收起双翼、向下俯冲,避开了一发直冲她轰射过来的能量武器。 “轰————!!” 大桥的吊索挨了一发,当即被高温融化成铁水,淅淅沥沥地淌落下来。 “又怎么了?”亚瑟险些把嘴里的酒全喷出来,吐槽道,“今天晚上是过不去了吗?” …… 伴随着好似引擎轰鸣的声音,身披紫光的身影从云中窜出。 今晚登场的嘉宾有点太多了,这位没拿剧本就出现的,更是重量级! 从下方看,这道绛紫色光影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后背上有一个背包似的方盒形装置,从中喷出两束倒锥形的绛紫色火焰,让他得以在空中机动飞行。本以为洛晓芹的飞鸢服就已经算黑科技了,没想到冷不丁窜出这么个玩意儿,让叶观武大开眼界。 至于亚瑟……则是半眯起眼睛,一幅老年人看手机的表情。其实他也不是没接触过天空,只不过在他那个年代,用的方法老套一点,得靠热气球才能飞上去。和这玩意儿一比,简直跟原始人没什么区别。 紫色光弧在空中绕出一个标准的z字形,前爪一伸,将加速下坠的洛晓芹一把钳住。 在有着自主动力的机甲面前,靠着升力来滑翔的飞鸢服,显得无比被动 “咚————!!” 坚实的桥索仿佛颤了几下,来不及收起飞鸢服,洛晓芹就被牢牢钳制住。靠着喷射出来的紫色火焰,她勉强看清了这套机甲的模样: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未来科技的赛博感,通体漆黑,由无数个黑色的曲面构成,忠实倒映着外界的一切。 机甲本身并不高大,在关节处留有活动余地,除了背部提供飞行的嵌合背包外,暂时还没看到其他配件。一体式头盔将脑袋完全包裹住,只在耳朵出竖起两个黑色的剑形机关。 “咔……” 一道绛紫色波纹在头盔上滑过,剑形机关缓缓倒转,仿佛解开的锁,将头盔分成上下两半,露出杜潇潇那张有些稚嫩的脸。 紫色光芒下,少女的笑容竟有些毛骨悚然。 “夹竹桃鼠尾草……是?”她的视线凝聚在亚瑟身上,无比冰冷,以抱怨一样的口吻调侃道,“这玩意儿的解药,调配起来还挺花时间的。” 亚瑟挑了挑眉毛,神色有些复杂,像是错愕,又像是莫名松了口气。 “这样的机会,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了。” 第四十四章 风·林·火·山 “你也是被圣杯选择的御主?真幸运,一晚上竟然能碰到三组,这么看来,圣杯战争的一半参与者,都已经在今晚行动了。”杜潇潇冷笑一声,抬起左手,弹出五根尖锐的利爪,“意识到我的rider势不可挡,所以选择结盟了吗?倒也不能说是错误的选择,只不过……” “不管你们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rider是无敌的,这个‘无敌’,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是一场一场打出来的无敌。是能够凭一人之力扭转战局、政局,甚至改变天下大势的无敌。是可以让一切反对力量瞬间化为乌有,能凭‘力量’,把所有一切握在手中的无敌。” “用漫画一点的台词形容,我的rider,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地上最强生物’。” “地上最强,会被一颗子弹、几升汽油困住吗?” …… “轰——————!!!” 毫不夸张地说,叶观武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 地动山摇,整座桥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有几辆不那么重的小轿车,离震源又近的,甚至直接弹了起来,或者滑出桥面。一道惊天裂隙从火中传来,将整座大桥竖着“劈”成两半,顺着碎裂的混凝土一路看上去,最深、最大的裂纹中心,赫然踩着一只干瘦的右脚。 火焰中,他上身的衣服完全被烧干净了,变成随风飘舞的碎布。唯独那双眼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从他的瞳孔中喷薄而出。那一瞬间,叶观武甚至不觉得他是个人,某种“非人”的存在蜷缩在他的身体里,借着他的双瞳,正看向自己。 只需要对视一眼,就能清楚知道,这场战斗,远远没到就尽头。 “啧……” 亚瑟也被对面的气势吓住了,啧了一声,“这家伙……他到底什么做的?” 鸡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缓缓将右腿抬起,一直抬、一直抬,很轻松地开了一个竖叉,将整条腿抬高到与地面垂直。 然后,迅速砸下! “咚——————!!!” 从未有过如此标准的脚跟斩,以足跟为刀刃,狠狠撞在桥面上,整座大桥随之抖了三抖。 一脚,仅仅需要一脚,产生的风压,就足以如摩西分海一般,将亚瑟创造出的火墙切成两半。无限延伸的裂隙,晃动不已的吊索,都让叶观武重新认识到对方的力量。纵然他的马步功夫极深,可以在剧烈的晃动中站稳脚跟,内心深处,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招数可以与之抗衡。 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一切的力量。 “四百斤是铁匠的极限,不是他的,或者应该说……以那个时代的冶铁技术,能驾驭四百斤重量,并将其打造成一把武器,也算相当不错了。”杜潇潇微微偏过头去,以俯瞰的角度纵览全场,笑着提高了音量,“rider,让他们见识一下。” “【天下无敌】的真正含金量。” …… 在她不断逼叨的时候,洛晓芹一直在暗中用力,终于,在她视线偏转的瞬间找到机会,拔出了一直藏在飞鸢服宽大袖口中的短刺,毫无犹豫,直接朝杜潇潇的面门捅过去。 “当!” 检测到威胁,头盔很智能地自动盖上,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火花四溅。 趁着她分神瞬间,洛晓芹猛地一脚踹过去,借着反作用力挣脱钳制,下坠,展开飞鸢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低空飞过。她倒也聪明,知道自己在“机动性”上,已经被对面那套机甲完爆了,并没有选择原地爬升,而是主动降低高度,减速,最终稳稳降落在叶观武身边。 “你的变身还能持续多久?”没有半句废话,落地后,洛晓芹立刻就直奔主题。 “不好说,不过……毕竟只是黄酒,度数有限,喝的也不多,一旦真的打起来,可能马上就会耗光的。”叶观武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国酒要去哪里找啊。” “我这儿倒是有不少,给你当水喝都行。”亚瑟拍了拍自己的东部传说背包,喃喃道,“这些天我也查过了,你之前变力量型,喝的都是白酒,白兰地也是白酒啊,为啥不行呢?” “不是白酒,是‘国酒’。”叶观武加重了读音,纠正道,“说到底,酒的原料,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作物。即便都是白酒,从不同的土地里长出来,经过酿造后,口感会有微妙的不同。我身体里的酒虫,似乎就能精准捕捉到这种差异。” “亚瑟是西部牛仔,你包里的酒,喝的再多,也都是洋酒,只会给我增加敏捷性。” “要是只靠敏捷……根本不是可能赢他。” “你的从者呢?”亚瑟问道,“听说是个樱岛武士?都这时候,就别藏啦,有什么招赶紧亮出来。” “他……”一想起喜兵卫的临行前的嘱咐,洛晓芹不禁觉得心口疼。 果然,在情报太少的前提下,贸然掺和进圣杯战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本以为是势均力敌的较量,哪想到打着打着,蹦出来一个天下无敌? 这下,自己在对面眼里也算亮过相了,再不可能全身而退。她的立场已经和叶观武焊在一起,必须帮着他打赢眼下这场胜率已经极低的战斗。 “不要急,御主。”老武士沉稳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有如一根定海深证,一下子让她产生了安心感,“凡动作,必有成本,而且成本会随着时间变得更加高昂。既然选择参战,那就不能接受胜利之外的结果。敌人虽强,只要计划足够周密,我们这边依旧有胜算。” “把耳麦给那个少年。” …… 接下来的几十秒,没人知道喜兵卫和叶观武说了什么,只见他的神色逐渐从急惶变得放松下来。不管怎么样,在已经全无主意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在耳边,以无比自信的语气指挥,排兵布阵,总会让狂躁不安的心稍微平静。 “怎么样,没问题?” “是个好计划,也挺有挑战性的。”叶观武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不过,就算我们真把把他干下来,你能接得住吗?”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少年。”老武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健,“操作好你该操作的那部分,就完事了。” “把耳麦给你的从者。” ———— “为军之道,不光是肉身戈甲,更要会利用周遭的环境……对手越强,越是如此。” 撑着一叶不知道哪里“借”来的小船,喜兵卫眯起眼睛。他开动小船的阀门,缓缓向之江大桥驶去,却没有靠的太近。正如一场真正的战争,他需要在一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观察整个战局的变化。 大拇指一顶,始终挂在腰间的武士刀缓缓拔出,握在手中,远远指向大桥方向。 “宝具……” 一股江风掠过,吹拂起他花白的胡须和散发,带来阵阵金戈铁马之声。 “【风林火山·其疾如风】————!!” 第四十五章 惊雷 一声清奇的共鸣在三人耳中响起,片刻过后,只见一层涟漪状的青色光晕缭绕在身体表面。身体的感觉,往往比语言更加真实、直观,三人都觉得自己变轻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场托住躯体,瞬间减小了一半的体重。 “嚯,好像是真货呢……”杜潇潇看着面前虚拟交互界面弹出来的一连串数据,笑道,“还有一个从者在附近,给你们提供增益类支援?没有用的,我早就说过,在我召唤出rider的瞬间,后面的剧本早已经排好了。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根本没有区别。” “我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讨论战术,虽然如此,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无非是……” “轰————” 雨下了这么久,终于响起一串不怎么响的闷雷声,雷电在距离地面极远的地方释放出来,化作点亮天空的闪光。 听到雷声,鸡仔本能地缩了一下脑袋。 自开战以来,他要么如无知残忍的孩童,要么如沉着老练的将军,不管什么状态下,都没有表露出“惧怕”的情绪过。然而,就在方才短短的一瞬间,那双暴凸出的眼珠中,很明显有了畏惧之色。这种惧怕甚至表现在肢体动作上,让他往后退了一小步。 还是那句话,在拳脚相加之前,意念已经抢先交战。 叶观武的注意力一直没有松懈过,自然不可能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足跟发力,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逼迫到他身前。架势拉开,身形转动,一记顶心肘由下至上画出一个半圆,稳稳落在鸡仔的下颚位置。 “咚!!” 正所谓大力出奇迹,他这一顶,竟然把这具瘦削身体顶得飞将起来。数秒的滞空时间,再大的力气都无法发挥。 “亚瑟!!”叶观武猛然吼道。 鸡仔眼中,旋转不已的地面定格在某一瞬。 一根绑有烈性炸药的箭……缓缓停在面前。 “轰——————!!!” 近距离吃下一发爆炸箭,和近距离看着一个大气球被戳破,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鸡仔身上总共也没多少肉,注定了他就是轻飘飘的,就算筋骨能爆发出神力,就算体质特殊,不会被爆炸伤到,也会被这一箭追加的剧烈爆风吹动。亚瑟并没有把这一箭射到他脸上,而是刚好偏转几度,利用爆风,让他完成一段横向位移,将其吹飞出去。 在强烈爆风的推动下,鸡仔像一片被卷入风暴中的叶子,横着飘出去八九米,恍然间,竟然被推到了桥面以外。 “当!” 伸手,一把攥住吊索,五指下意识收紧,嘎吱一声,直接将铁皮攥出五个指头印的凹痕。 打了一辈子仗,鸡仔一直是地上的霸王。甚至无需挥动那对金锤,他用手也一样能杀人,生前所见最厉害的那个死对头,就是用手像撕鸡一样,活活撕开的。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但有一样东西,却让他始终觉得可怕。明明看得见、摸得着,但,无论多大的力气砸在它身上,全都是无用功。它们只会在你击碎它的下一瞬恢复原状,以它独有的温和,迅速包裹住每一个可以出气的窍孔。纵有千钧气力,也会被它一点点吞掉,化为乌有。 双脚悬空,下方,则是一道缓缓流过,没有一丝声响的大江。这种从未遇到过的境况,让鸡仔久违感到了恐惧,一滴冷汗从他满是褶皱的脸上划过。 “啧,这家伙真是运气好,让他抓住救命稻草了……”亚瑟弯弓搭箭,略做瞄准,“再来一箭,彻底把他轰下去!” “等等!不行!”洛晓芹看出蹊跷,一把拽住亚瑟的胳膊,惊叫道,“吊索是大桥承重结构的一部分,你把它炸断,桥会塌的!” “啧……”在亚瑟那个时代,这样规模的大桥几乎没有,反正他是没见过。不明就里,只得暂放下弓箭。 相对的,叶观武比他更早认识到这个问题,飞身冲刺,连着跨过几个障碍物,足尖轻轻一点,乘风一般,跃至同鸡仔相仿的高度。 回身,一记扫腿,脚背结结实实抽在其面门。“砰”的一声,鸡仔被他踢得头颅后仰、牙关紧咬,却不得不稳住身形。这里压根没有后退的余地,不得已,只好绷紧肌肉,硬吃下这记扫腿。趁着身形交错的瞬间,鸡仔轻叱一声,单臂发力,几乎将吊索握得变形,施以巨力,将自己的身体“提”起来,以这根吊索的正面为落脚点,勉强站住。 回过身来看,叶观武和他站在同一根吊索上,身形挺立,仿佛风雪中的一束傲梅。足尖前后开立,足底好像牢牢吸附在这层铁皮上,神色平静,好像下面的不是大江大河,而是平地一般。 就在几分钟前,叶观武来上过一次吊索,那一通折腾的可不比鸡仔强多少,恨不得用牙去咬这玩意儿了。 然而,喜兵卫及时开出的宝具,让一切都大有不同。不光身体变轻了,周围还盘旋着若有若无的风场,将他稳稳托住。即便是在狭窄地形上作战,也能如履平地。 当然…… 对小叶子来说,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吱————” 脚下发出奇怪的响声,都不需要叶观武动手,鸡仔的动作瞬间止住,僵直不动。而这一切,都被叶观武收入眼中,打了那么久,他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笑意。 “一身力气却发挥不出来,很难受?” 嗒。 嗒。 嗒。 平平无奇的脚步声,走了三步,叶观武竟然直接走到了鸡仔的臂展之内。不等他做出动作,狠狠一拳打在鼻梁,变拳为掌,又是一记掌掴拍在下颚,双臂齐出,肘过如刀,一击落在心口。这套丝滑小连招没用多大力,却将鸡仔打得无暇还击——因为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突然受击,全力稳住重心已是极限,哪还有力气还击呢? “刺——” 脚掌死死抓住吊索表面,鸡仔近乎是平移式地后退,脚掌都快磨出火星子来了。 他本能地想要发力还击,然而,刚一降低重心,吊索就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缓缓摇晃起来。这可比海盗船、跳楼机什么的刺激一万倍,吓得鸡仔立刻停下,不敢再用分毫力气。 在这种地形,力量越大,越是阻碍。他稍微活动两下,吊索一断,就要掉下去喂鱼了。 涌动的江水,仿佛在他耳边喃喃细语。 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打在脸上。那一瞬间,时空似乎在他身上重叠了,本以为早就被死亡所解构的“恐惧”,在这一刻,重新从江水中浮现出来。 黑暗。 下坠。 晃动。 还有…… ———— “轰隆隆——————!!!” 迟来的惊雷劈开天空,照亮大地。 第四十六章 她比我们预想的,再善良一点点 “啊……” “唔啊啊啊啊啊啊————!!!” 鸡仔忽然捂着脑袋,身形微曲,爆发出一声极其可怕的吼叫。很难想象人的嗓子能发出这种声音,像是狡猾的豺狼冷不丁踩到火堆上,激发了本能中对火焰的畏惧,直接从咽喉中冲出来的恐惧惊叫。 又是一道雷落下,好死不死,就劈在城市的某个地方,距离他们相当近。现代建筑被雷击的新闻比比皆是,如果没有今天这出大戏,光是这一个雷击,估计就能上本地新闻的版面了。但现在,微博的热搜完全被这场战损惊人的战斗所霸据,大半个华夏的人都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这无人伤亡,小小的雷击事件,自然不会有人去关注。 谁都想不到,在无人见证的地方,它也恰好是整起事件的终结。 “鸡仔?” 察觉到自己从者的情绪不对劲,一股汹涌的情感波动从令咒上传递过来,涌入杜潇潇的意识里,“冷静点,那离我们很远的,只是打雷而已,没什么可怕。现在的小孩都知道,只是大气层之间的颗粒……嗯……相互摩擦?然后产生的静电而已,无非就是大一点,粗一点,放心啦,不会劈到我们的。” 不会劈到我们的…… 劈到我们…… 劈到…… 不知不觉间,杜潇潇把本不该踩的雷全踩了个遍。 听了她的解释,鸡仔没有任何释怀的表现,相反,他变得越发暴躁不安,十指紧紧抓着自己的面皮,几乎要把它整个从脸上扯下来。本该擎天撼地的有力身躯,如今却瑟缩着,甚至连开启的宝具效果都受到了影响。那对瘦削的双臂下,本该如灵蛇般不断活动,为他提供力量的虬筋,也因为心中弥漫出的恐惧而停下。 “不……不不不不……” 用“抱头鼠窜”来形容天下第一的强者,或许会有些不何体统,但,这却是最贴近的成语。鸡仔连架都不打了,纵身一跃,重新跳回大桥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万里烟云照。紧逼在身后的雷声让他方寸大乱,甚至在第一次上马的时候出现失误,直接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 “哇偶……这又是什么情况?他是在害怕打雷吗?怕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挺另类了。”亚瑟眯起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如此强敌,居然自己就乱了阵脚,笑容都快憋不住了,“都说趁他病,要他命,或许我应该趁着他发疯,再补一箭?” “……”洛晓芹略感无语地扫了他一眼。 当然,亚瑟也不是傻子,真刀真枪干过仗的人,对眼前局势都有一个大体判断。正常来说,他们这一队人马想要把rider连人带马干趴下,需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甭管他现在是触发了什么战场ptsd,对他们来说,都是大大的利好。 这种时候贸然攻击,很可能会起反效果,万一激发出他的凶性,只会迎来变本加厉的攻击。 搭在弓弦上的手按定不动。 …… “你在干什么,鸡仔?”杜潇潇见情况不对,不由加重了音量,“还没结束呢,快回去战斗!” 好不容易骑上马背,鸡仔几乎是大半个身体都趴在上面,搂住粗壮的马脖子,回过身,看了她一眼。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和孩童无异的痛苦和祈求。与这双眼睛对视的瞬间,杜潇潇怔住了,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其中掺杂最多的,竟然是“愧疚”。 她忽然觉得,逼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上战场,是一件多么混账的事。 不需要主人下令,神驹总是通人性的。 万里烟云照微微垂了一下粗壮的脖颈,鼻孔中喷出炙热的吐息,似乎是在安慰它的主人。片刻后,它撒开蹄子,轻松跃过这片堆在眼前的不可回收垃圾,密集的马蹄在地面上踩出一连串水花,不多时,消失在了茫茫雨夜。 ———— “……”杜潇潇没有说什么,目送他离开这座伤痕累累的大桥,仰起脑袋,看向这片阴郁的天空。 “偏偏摊上雷雨……看来,老天爷还不希望这出大戏这么快就画上句号,是?” 叶观武轻轻一跃,从吊索跳至大桥边缘的栅栏杆上,再一个前空翻,平稳落地。他以侧身站立的姿势面对杜潇潇,身形微微缩起,已经准备好随时发力。 “别那么紧张,叶大少爷,今晚结束了。”杜潇潇似乎想做一个耸肩的动作,这身机甲很明显束缚了她的行动,但她还是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这是老天的意思。” …… “轰隆隆————” 一道响雷落下,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说辞。 “看不出来。”叶观武没有放松架势,“你还挺信命的。” “只在必要的时候信。”杜潇潇的目光一一扫过他和洛晓芹,像是要把他们的样貌刻进脑海里,“在我看来,今晚的战斗无论再重复几次,结果都一样。下次,老天爷还会那么捧场吗?” “至于你的从者……这位不知从哪个时代偷渡过来的西部牛仔,你觉得凭两杆老掉牙的枪,一点马戏团里丢飞刀的小把戏,就能填补战斗力上的差距?” “要是没记错的话,女士,这点小把戏在几分钟前差点干掉你?”亚瑟顿了一下,略带挑衅地说道,“退一步说,至少我不会被雷声吓成一滩烂泥,你说呢?” “……” 杜潇潇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但,毕竟今晚确确实实是在亚瑟这个“古代人”身上吃瘪了,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将引擎的马力开到最大。飞行背包喷出两股尖锥形的紫色粒子火焰,“轰”的一声,瞬间完成了加速,在空气中留下两道淡淡的紫芒灼痕,消失无踪。 忙活了一晚上,没有增员,没有减员,没有任何实质性战果,但已经多了一大堆战损。 除了知道敌方rider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畏惧雷声之外,似乎一无所获。 “呼……” 洛晓芹松了口气,好像主心骨都被抽走了一样,颓然坐下。 “就这么让她走了吗?”亚瑟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这是她权衡之后的结果,没有从者助阵,她没把握同时应对我们四个。”叶观武也明显松了口气,一旦松懈下来,身体就觉得一阵乏力。今晚,对体力的消耗,创下了近几年的最高记录,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是啊,从者……” 思衬片刻,亚瑟忽然问道,“可是,她刚才还可以用令咒强制rider战斗的?就算畏惧惊雷,力量和体质还是不会变的。只要消耗掉一发令咒,强制他继续战斗下去,还是很有可能获胜的,不是吗?” 这个问题,让三人都沉默许久,包括问出它的亚瑟本人。 …… “要么,是她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愚蠢。”耳麦中,喜兵卫的声音悠悠传来,“要么,就是她比我们想象中的,稍微再善良那么一点点。” ———— 主城区。 破碎不堪的道路上。 “没事,没事了我的朋友……”约书亚缓缓蹲下,天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情绪。 他将右手轻轻覆在伤者的侧脸上,不出片刻,扭曲到不成人形的四肢,开始慢慢恢复原状。原本快要停滞的呼吸,也渐渐顺畅起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罗祈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瓶矿泉水,“所有受伤的人,都被你治好了?” “真是惊险的一晚呢,御主。”约书亚接过她手中上的水瓶,倒出一点,擦在手指上,在伤者的额头表面画了一个“忘却”的术印。 “这是……哪里……” 他站起来时,眼神有些迷茫,好像刚刚睡醒一样,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回家去。”约书亚淡淡说道。 …… “别这样看着我,御主,这出好戏不是谁都有福消受的。有时候,忘却对平凡人来说,是一剂良药。”他柔声说道,“不过,这场令人心潮澎湃的戏剧,差不多也该落幕了。” “rider的故事告一段落,接下来……” “让我们欢迎本届的saber,闪亮登场!” 第四十七章 我们联合! “对不起啊,大家~~~雨萌因为今天临时有事,不能参加这次团播了。”留着钻头双马尾的虚拟少女在屏幕上双手合十,做出抱歉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变过,“作为代替,我们四个会把她的那部分补足的,请大家好好享受今晚的演出!” 满屏的弹幕滚动飞快,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对虚拟女团的一次考验。当有成员,尤其是团内台柱子因故缺席的时候,剩余的人,到底能否把缺失的演出效果补回来呢?她们四人的粉丝纯度是否足够高,能够调动起来的消费积极性是否足够强,是否能像雨萌一样,各自成为独挑大梁的存在。 事实上,现在飞过的弹幕已经和洪流一样了,大多数是表达疑问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正以抽象的网路用词解构这场行为。比如就有很多人在刷“去见小男友了”,还有另一批人像是为了占便宜,直接开始“是的,雨萌现在就坐在我旁边”,各式各样的弹幕汹涌如潮,甚至把剩下四个姑娘的表演都盖了过去,恐怕不能称之为团播了。 “哈……”罗祈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她看到一条滑过去的弹幕。 “现在肯定在和陌生男人一起吃饭,啊,雨萌,我的雨萌!” 虽然内容很发癫,但不得不说,脑补的一点没错。 “我注意到……准确说,是我不得不注意到。”总算又用回了熟悉的刀叉,亚瑟叉起一块肋排,很没风度地放到嘴里大嚼特嚼,“你们这会儿,好像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块小小的砖头。” “你是说手机?”喜兵卫问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是手机,基本常识早灌倒我脑子里了。但圣杯不会告诉我,一块小小的玻璃片,为什么会呈现出那么多内容?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在用,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亚瑟朝其他座位一划拉胳膊,说道,“就算是在我那会儿,也不至于到人人配枪的地步。但现在……居然有一种东西,普及率达到了神奇的百分之百!” “我原来还没什么感觉……”洛晓芹虚眯着眼,小声吐槽道,“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科技的发展,让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约书亚没有动桌子上的任何一盘菜,他的目光始终在亚瑟身上游走,笑着解释道,“人类一直能创造出新的东西,这个时代,枪已经不再是必需品了。智能手机紧密地和日常生活连接在一起,就像一个外置的大脑。” “请恕我冒昧,约书亚先生,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喜兵卫看他的眼神扑朔迷离,像在看一个深藏不露的怪物,“看你的着装,应该比我两都早,但你对现代世界的适应力,却远远超过我们。” “很重要吗,真田?”约书亚不经意间喊出了他的真名,让老爷子眉毛一抖,“我们都是跨越了时光的洪流,冥冥之中,被命运所选择,来到这里的。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当下’的每一分钟,才更重要。” “我提议,为了这奇妙的缘分……” 他举起杯子,尽管里头只是冰块加水,那架势却像端了一杯酒似的,很有华夏本地人的感觉,“碰一下。” ———— 距离那场旷世大战,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礼拜,很难得的,热度居然还没有降下去。官方已经有意在给事件做降温处理了,奈何事情闹得太大,越是封锁,越是容易激起大家的好奇心,以至于“多起事件”同时发生的说辞压根没什么人信。 多亏了约书亚出手相助,事情闹得虽大,但伤亡率保持在了零,算是给上面有个交代。考虑到主动挑事的并不是叶观武他们,超人科也没有过于追究,只是把这三个御主和从者喊了过去,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rider的强悍战力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但,事到如今,圣杯战争早已经进行到一半,似乎也无法挽回。周正义将此次事件整理成细致的报告,呈给了上面,至于会得到什么反馈,也就不能涉足的领域了。 不过,多亏了这档子事儿,让叶观武彻底明白了结盟的重要性。本来以为是公平竞争呢,从者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哪想到,这个召唤机制完全不考虑段位问题,直接把黄金,钻石和大师全匹配到同一把里头了。面对rider压倒性的力量,以及潜藏在城市暗处,虎视眈眈的berserker,他们这些相对弱势的从者,不得不抱团取暖。 今天这局,算是这三组人正式结盟的宣言。 ———— “当~~~” 酒杯碰在一起,只有亚瑟和喜兵卫两个喝的是酒。 “那,那个……”放下酒杯后,罗祈有些怯生生地举起手——很明显,她这边完全是在约书亚的引导下,稀里糊涂地加入了这个战时同盟,还不怎么适应,“结盟当然好啦,但……接下来,我们要做点什么呢?” “除了ncer那组之外,剩下的组合都已经现身过了。”洛晓芹板着指头数道,“你,我,叶观武,莫太封,杜潇潇,宫麓一。现在这种局面,大家都是打明牌,我们三个结盟的消息,迟早也会传到其他组合耳朵里去。这种情况,我们之间保持联系,静观其变,就没问题了。” “万一他们也结盟呢?”喜兵卫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受到威胁,同样结成了军事上的同盟……” “可能性很低。”叶观武喝了一口饮料,筷子点在餐盘上,沉声道,“那天宴席上,莫太封就是来找宫麓一的,他和宫家有仇。而杜潇潇的表现……我不觉得她会跟任何人结盟,她应该是要‘把你们全都打死’的那一类。”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下一次再对上rider和杜潇潇,我们要怎么办?” …… 短短一句话,就让气氛再度走低。大家之前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好像只要不说,这把悬在脑袋上的达克里摩斯之剑就掉不下来。 “别那么紧张兮兮的好不好?”亚瑟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至少,明面上,我们还是打赢了嘛。” 明面上。 他也知道,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而已。这种依靠对手犯病才能拿下的胜利,不具备任何可复制性。 就算她暂时放弃啃自己这边,转而去进攻其他组合,随着不断缩圈,最终总是要碰到的。 “不用急的,少年,至少在短时间内,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约书亚天蓝色的眼眸背后,仿佛倒映着整个世界,“即便是最优秀的先知,也无法洞穿所有未来。” “把明天该烦恼的事留给明天,好吗?” 第四十八章 她已被我选中 “嘿,少年,借一步说话。” 酒过三巡后,约书亚冲叶观武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过来。两人离开包厢,踱到大厅的角落里。这家餐馆,在大厅里也设了许多位子,宾客坐满,即便是在这儿聊国家机密,也会被热切嘈杂的谈论声盖过去,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约书亚的外表确实让一些人侧目,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有点不喜欢约书亚的眼神,准确来说,是“害怕”。 尽管约书亚的态度很平和,微笑很动人,但……被这双眼睛盯着,叶观武莫名有种被“俯视”的感觉。同为从者,这是亚瑟、喜兵卫和鸡仔都不曾有过的,从更高的层面,俯瞰自己的灵魂。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仿佛真的将天宇浓缩其中,透过天幕,将思想一览无余。任何心中升起的念头,贪婪、欲念,都会被他一眼看穿。 那抹好似永不退色的微笑,正是看破一切的证明。 “我的御主,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这年头,不管是小说动漫还是游戏,总喜欢搞一些‘普通人’的噱头,弄出几个明明就牛的不行却假装自己是普通人的角色,但我还是要重申,她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她不像你一样精通功夫,也不像洛小姐那样擅长暗器,可以说,在我们的结盟中,她无法提供任何战斗价值,甚至是一个单纯的累赘。” 约书亚把话说的很明白,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愿意为这样的她提供庇护,我很感谢。” “好,其实……”叶观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应该没你说的那么差?否则的话,她怎么会被圣杯选中呢?” “她没有。”约书亚淡淡地说道,“但她被我选中了。” …… “哈?”叶观武露出极其困惑的表情,“你是说……” “应该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了,召唤从者,理论上来说,是需要‘圣遗物’的。这里面有一个极其复杂的召唤机制,简单说,你是用一根金条,召唤出了亚瑟·摩根。而那根金条,在大约一百五十年前,曾是亚瑟的所有物,因而被称为‘遗物’。” “但,如果从者和御主的相性极高,不需要圣遗物,从者也会主动回应其召唤。在上一届圣杯战争中,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所以,你是后一种?”叶观武猜测道,“罗祈看上去对圣杯战争完全不知情,你是因为相性好,才主动现身的?” “说是相性……也不太准确,应该这么讲,她向我献上了‘纯洁无瑕的羔羊’。” “羔羊?”叶观武皱起眉头,“你越说越玄乎了。” “其实我要的不多,一点点纯净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就足够了。”约书亚双目微闭,仿佛在回忆那一晚和罗祈的初遇,嘴角扬开一抹温柔的笑容,“因此,我夺走了本属于阿尔托莉雅·潘多拉贡的caster职介,借御主的血来到人间。而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御主重生,这便是我和她之间的渊源。” “喊你出来,也是想和你提前透个底。” 叶观武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有种在和班主任交谈的感觉。 “这个联盟的领袖,应当由你来担当。” “我?”叶观武指了指自己,蹙起眉头,“领袖?” “如你所言,接下来,我们还会遇到很多危机。有些能平安度过,有些不能。结盟的规模,日后说不定还会壮大。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最终拍板。”约书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少年,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叶观武推辞道,“还有很多其他人选,你看……喜兵卫?最后对鸡仔的战术,也是他布置的。” “他是个阴谋家。”约书亚摇了摇头,以十分平静的口吻,揭穿了本届assass的真面目,“在他认为有必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现在同你合作,也只是为了应对强敌。我不认为应该把团队交给这种人。” “亚瑟?”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他了。”约书亚同样摇头,“他是一流的打手,却不是合格的决策者。对他来说,‘时间、地点、去打谁’会更易懂。” “那……” “而我,很不幸的,我无法伤害任何人。”在叶观武问出口之前,约书亚就自曝短处,彻底封死了他的退路,“和人战斗不是我的特长。” “可,你之前把水变成了酒啊,你还治好了我的重伤!”回忆起那晚的激烈战斗,叶观武的语速不自觉加快,“这些能力,在战斗中同样很有用的。” “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约书亚挥了挥手,笑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能救的回来。不过,彻底死亡的人,就比较有难度了。你负责正面战斗,在保证我御主安全的前提下,我会给你提供一些协助。” 一个健康的团队,本来就不能都是打手,那就该成菜刀队了。 有扛的,有打的,有奶的,这才叫做健全。 “行,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前……” 他向约书亚递出手,“合作愉快。” 怔了几秒后,约书亚笑着同他握了握手。 “哦,对,还有一件事。” “击败了那对组合后,你的名声,正在以相当可怕的速度传播开去。各式各样的人,天南海北,都会收到这个消息。紧随名望而来的,将是诱惑。” “来自地狱的诱惑,‘巨大’的……诱惑。” “少年啊。”约书亚的笑容中,似乎有些深意,“守护住你的本心,那是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 “对不起,姐姐。”行走在一片废墟中,鸡仔面带愧色、脑袋低垂,“我没能杀掉他们……当时我怕的不行,只能先逃走了。下次……下次的话,只要不打雷,我一定能……” “唉,过去的事情,再纠结也没用了。”杜潇潇摆了摆手,倒也没太过纠结,只是说道,“不过,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这次攻击,反而把他们三组人绑到一条船上了,恐怕是块难嚼的硬骨头。” “再给我一次机会!”鸡仔看着杜潇潇手里提着的汉堡套餐,咽了咽口水,略带讨好地说道,“这次我一定好好来,先把那个拿枪的讨厌家伙干掉,再是那个飞针的女孩。他们两一死,威胁就……” “好啦好啦,肚子饿就直说,用不着来这一套。”杜潇潇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把手里的汉堡套餐递给他,“我不饿,你吃。” 鸡仔瞬间抢过包装袋,刚好伸手,却又停在半当中,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还没吃过早饭?” “嗯,我不饿,你吃就好了。” 杜潇潇旋转了一下腕表上的刻度盘,“我去一下‘那里’,大概……五分钟后回来。” “嗡————!!!” 刻度盘被调整到某个位置,杜潇潇的身体开始散发出阵阵蓝光,并且被拆分成一个个微小的蓝色立方体。 “乖乖等我。” 第四十九章 欢迎来到2077 2077年。某座被【黄沙】淹没的城市。 “咚!” 一声简简单单的爆响,粒子方块重新组合成杜潇潇。落地的一瞬间,脚下坚实的触感不见了,脚底一滑,险些跌倒。检测到周围环境发生变化,机甲瞬间从她的腕表中折叠、变形,以完全不符合质能守恒定律的方式套在她身上。头盔盖住视野的一瞬间,维生装置和过滤网同时启动,确保杜潇潇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呼……真没想到,有一天,光是呼吸就能让我这么开心了……”杜潇潇喘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又一座城被吞掉了,情况越来越糟糕……” “检索【】主基地的短膜信号识别编码。” “嘶嘶嘶……” 一阵杂音后,机甲内置的ai接上了一个更大的网络,以精准报时一般的声音说道,“正在接入三贤者网络,身份检测中……认证,已注册使用者,【解酒计划】执行人,杜潇潇。您的身份id已过期,请尽快前往总部重新认证。” “欢迎回到2077。” ———— 贴地飞行,掠过大片大片的黄沙,偶尔能看到电线杆的顶部,以及尚未完全被吞没的高楼大厦。在短膜信号的引导下,飞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杜潇潇总算找到了基地入口。 从外面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碗,倒扣在地面上,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压迫感。在建设之初,基地就是以能够抵抗住核冲击、核辐射的标准设计的,外侧那一层层叠加的漆黑高墙,构成了这只大碗的“碗沿”。 据说,即便是一颗核弹就在上面炸开,基地里的人依旧能安然无恙。不光如此,黑墙中还搭载了相当完备的火力反击系统,内部则是安装了完全不逊于科幻电影中大型宇宙飞船里的循环维生系统,有自己的人工小太阳和人工雨云。真打起来,分分钟变身成难攻不落的堡垒,即便在2077年,也算是独占鳌头的科技产品。 而这一切,都出自【三贤者】之手,准确说,出自他们中的一位。 离开数年之久,黄沙也埋到了碗的中段,杜潇潇早就听说要搬家,等黄沙将这里完全淹没的时候,估计就会搬到其他城市去? 但…… 世界之大,又还剩多少尚未被污染的城市,等待他们去移居呢? 基地里还是老样子,分成庇护平明的居民区,以及由高层办公、寻常人不得随即接近的禁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水滴形状的飞行器遵循着某种不同于地上的规则,在空中交错飞行着,乱中有序,反倒是杜潇潇有些不适应,在“车流”中左冲右突,险些撞到别人。 “要命,我走的时候,这玩意儿还只有几台试验机呢,如今居然都这么普及了……”杜潇潇感慨于科技天翻地覆的变化,心中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有种被时代所抛弃的感觉。 一个俯冲,在经过层层通道的审查后,这张老旧的id认证还是通过了检验,成功抵达了基地最深处。 高塔之中,层层的禁门后,杜潇潇褪去了飞行装甲,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这里是她为数不多几个熟悉的地方,出于各种考虑,没有做任何改变。漆黑的礼堂,翠色的山竹,宽大的岩壁,以及一幅精美的涂鸦——三贤者将其命名为《攀登的愚人》。以符合后现代的精美笔出,描绘了一个复古修士徒手攀登峭壁的画面,嶙峋山岩和愚人健硕的肌肉呈现出明显对比,一股强大的视觉冲击力铺面而来。 “滋滋……” 杂音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大厅两边的投影设备齐齐打开,光影交织中,一个同真人无异的影像出现在杜潇潇眼前。 黑襟衣,黑斗笠,身形修长,身边宽阔,腰间别着两把沉重的武士刀,脸上则戴着一个乌鸦鸟喙形状的怪异面具。隔着投影,再隔着一层面具,杜潇潇却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三贤者麾下,传说中最强打手,的双红花棍,【五轮】。 “他们都在忙别的事,让我问问你,情况怎么样?”五轮的声音浑厚且低沉,透着一股可怕的威慑力,“据我们观测,2044年的圣杯战争已经开始了,集的资源力量,你也成功召唤出了强大的从者。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淘汰掉一两组对手了?” “……”杜潇潇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这是她的坏毛病,一旦有坏消息时,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然而,一直沉默下去,也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恶劣而已。 “那么,就是没有收获了?” “请您……原谅我,导师,第一次组织进攻时,出了一点岔子。”杜潇潇吞了一口口水,即便隔着投影,她都不敢跟五轮发生视线上的接触,“我没想到,他对雷声竟会如此恐惧。是我的错……” “……就算拥有天下无敌的力量,本质上,他还是个不到20岁的小孩。”五轮的语气并没有太过责备,即便如此,不经意间飘出一丝冷意,还是让她下意识发抖,“以后的行动中,务必注意。” “是!” “回到2044年,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嗯……还好,就是……”她挠了挠头,“开阔的天空,我不太习惯,总感觉好大,一个不当心,就会掉到里面去。” “天空……吗?”五轮似乎叹了口气,“虽说你也是避难所长大的孩子,但,在来这里之前,应该也见过天空才对。” “那时候我太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杜潇潇摇了摇头,“这之后,就一直在基地里训练……那时候的文明形态,对我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不管怎样,【大圣母】有一份东西,托我转交给你。” “妈妈?!” 这一刻,杜潇潇的眸子忽然亮起来,她就像一个单纯的六年级小姑娘,在放学时看到了来接她的家人那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兴奋的气息。蓝色的小立方体从四面八方飞过来,聚合成一封信和一个密封的匣子。 一路小跑,杜潇潇完全无视了那个老旧的匣子,直接拆开了信封。 ———— 久疏问候,我最优秀的女儿: 希望你不要介意,作为三贤者之一,妈妈最近有那么一丁点忙碌,有太多事需要处理了。你也知道,妈妈的同僚都不怎么靠谱,好像离了妈妈,整个组织明天就要解散一样。【水中火】的脑子一定出问题了,我们不应该主动收纳那些无家可归的平民,这又不是慈善组织。 不过,这样编排组织老大似乎也不太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闲言少叙,妈妈这里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返回2044年后,寻找到【圣杯】的位置,将匣子里的东西投入其中,我们驻2044年的工作人员,会提供给你帮助。 祝你好运,我的女儿。 第五十章 宝石展览 “宝石展?”看着老朋友递过来的两张门票,还有他心照不宣的笑容,叶观武大概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有意加重了音调,“还是两人门票,你认真的吗?” “哈哈哈,别放在心上,这都哥们弟兄嘛。”林一光很随意地挥挥手,“有人送给我爸,我爸哪懂这个啊,又给了我,但我和小艾约好了那天要去看电影的,……我是想,也许你可以和学姐‘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叶观武不得不注意到他说这四个字时古怪的手势和语气,“学姐?” “哈,哈,哈,你真幽默,真的。”林一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天你的进展,哥们可都看在眼里呢。好兄弟难得在这方面开窍,我要是再当什么都不知道,未免也太不当人了,你说是?女孩子嘛,都喜欢宝石之类的东西,而且,据说这次展览的重头戏非常特殊,足足有一颗橘子那么大。” “呃……我不认为她会喜欢宝石,不过,还是谢谢你想着我……” “呦,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可以啊小叶子,一天比一天早,依我看,你两快要进入热恋期了。”林一光隔着座位,提前看到了洛晓芹的身影,坏笑着拿胳膊怼了他一下,主动起身,“行,那哥们儿就不做电灯泡了。宝石展在钱塘博物馆的二楼,趁着人少的时候,抓紧去啊。” “诶,等等,一光,这玩意儿我不能……” 林一光可太清楚他是什么调性了,根本不给他机会推辞,转身,冲洛晓芹礼节性地笑笑,直接一个前进四,润的比章北海还快。 “……怎么了?”洛晓芹走进他们教室,很自然地坐到叶观武旁边,好奇道,“最近你朋友怎么一看到我就走啊?” “这个嘛……”纠结了一阵,他也没好意思把人家的误会说出来。 考虑到罗祈的工作性质,在同盟中也就只能充当个吉祥物的角色,真正能有情报交互的,还得是剩下两人。他们刚好又是同一所大学的,平时见面不是难事,刚好可以交流一下最近的情报。 话虽如此,最近一个礼拜,似乎也没什么可交流的,整座钱塘风平浪静,几个御主像是陷入了沉寂期,完全没有动作。 “距离我们和rider交手,已经过去两周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莫太封行踪不定,杜潇潇也不见踪影,宫麓一每天都正常上下学,好像压根就把圣杯战争抛到脑后去了。”洛晓芹单手撑住桌子,语气里竟有些无聊,“怎么回事……说好的七进一大逃杀呢?搁上一届,两个礼拜都快打完了好。” “可能是我们上次闹得太大了?超人科通知了所有参赛者,尽量避免将圣杯战争冲突展示在公众面前……这么一来,全都老实了。”叶观武分析道,“也可能是其他组合知道我们结成联盟,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尚未现身的ncer了。” “怎么样,有他的消息吗?” 叶观武摇摇头。 “……那就真没什么可做的了……”洛晓芹好像一下子泄了气,直接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哈欠,“这几天都在为战斗做准备,弄得神经兮兮,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没必要?”叶观武奇怪道,“照你这样搞,不等敌人打上门,自己的身体先垮了。” “那是你才会这么说啦,嗯~~”洛晓芹将十指扣住,尽可能往桌前拉伸,算是伸了个懒腰,表情显得非常舒适,“你只要让亚瑟随身带几瓶酒当燃料,到时候喝下去就成,反正他那个神奇的背包都装得下。像我这种普通人可没那么轻松……飞鸢服要调试,针要自己准备,武器需要保养,爪钩枪的勾绳也得自己弄,一大堆事等着!” 少女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阳光洒在她略显稚嫩的侧脸上,眉宇微微蹙着,透出一丝苦恼的神情,反而更加美丽动人,看上去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你太紧张啦。没必要……”叶观武看到搭在她额前的一簇秀发,竟然下意识地想伸手把它撩开,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桌上的宝石展入场券就这么滑进他的视野里。 像是有人在耳边温柔、亲切地喃喃低语一般,叶观武说出了他本以为不会说出的话。 “要不,这个周末,稍微放松一下?” “……”洛晓芹回过头,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干嘛啊,就这么奇怪吗?”叶观武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天锻炼25小时,除了功夫之外没有任何爱好的人呢。”洛晓芹的语气好奇中还带点兴奋。 “不久前还是这样。” 她微微眯起眼睛,用另一种意味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他几眼,重新坐起,脑袋微微偏过,“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刚刚是在约我吗?” “你非要用在这种说法……倒也可以。”叶观武擦了擦额头上莫名流出的汗,尬笑两声,心虚地移开视线,“其实是这样,有人送我朋友的老爸两张票,他没时间去,又转送给我了……” 他将桌子上的票推给洛晓芹看,心中暗自骂自己嘴笨。干嘛非要这么说呢,好像这两张票是没什么用处的礼物,急着再转手送掉一样。 “诶~~宝石展啊……” 洛晓芹拿起门票,好像要仔细看过上面的每一个字。不知为什么,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叶观武的视线像是被吸附在她身上了,怎么挪都挪不开。 咚咚。 咚咚。 …… “我怎么了……”他很是困惑地自问,“心脏跳那么快,也没喝酒啊。” “是我太奇怪……还是……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 …… 瞳孔放大,信息以极快的速度,通过五感传递到大脑中,声音、颜色、味道,日常生活中忽略的一切,齐齐涌入脑海。 如果面前有镜子,叶观武会注意到,他额头前的一缕头发,在瞬间变成了红蓝混合的绛紫色,随后,又很快变回黑色。 ———— “行啊,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不管是谁送的,算是个有点品味的礼物……。大概。”她耸了耸肩膀,“那我们周六见,吴山博物馆,到了之后电话联系。” “反正大家都没动静,不如找个时间放松一下,总不至于……还会有其他御主来逛这个宝石展。” “哈哈哈,怎么可能。”叶观武笑着摆摆手,“要真这么倒霉,倒算是另一种程度的运气了,我们该去买彩票才对。” “哈哈哈……” “哈……” ……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 “嘛,以防万一,还是带上他两,让他们在外边等。毕竟……”叶观武心有余悸地说道,“上回平平常常地吃个面,莫名其妙就让人给揍了。” 第五十一章 荒野大镖客荒野暖暖!! “什么??!”亚瑟的嗓门大得吓人,一脸惊讶,几乎把玻璃都震得嗡嗡响,“你再说一遍?!” “唉……”叶观武叹了口气,“这周六,我约了洛晓芹去逛宝石展,但票只有两张,但出于安全考虑,你和喜兵卫也得跟着去。我给你一百,你两去周围的饭店什么地方坐会儿,吃点好的。” “不不不,重点不在这儿……”亚瑟就像目睹了一只猴子进化成人、开口说话的全过程一样,脸上充斥着惊讶、欣慰和不敢置信,“你约了姑娘?!你约了姑娘周六去看宝石展?她同意了吗?” “废话,不同意我还跟你说这干嘛!”叶观武被他一惊一乍的态度弄得有些破防,“就这么奇怪吗?” “当然,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苦修士那样的人,要么打木头桩子,要么踢石头,反正一辈子跟女人无缘。哪里想到,你小子突然一下就开窍,居然学会约女孩子了。”亚瑟就像宿舍里那种对八卦极度感兴趣的室友,自说自话地开始分析,“嗯,宝石展……不错的由头,女孩子嘛,都喜欢闪闪发光的宝石,没有例外。” “好。”叶观武耸了耸肩,“至少这个共识过了一百五十年,依旧成立。” “能被你约出来,其实就算成功一大半了,接下来,最好再提前准备准备,比如去什么英特耐特上搜索一下展出宝石的种类、名称,多做点功课。到了现场后,最好是能全脱稿,流利点儿,别怯场。健谈、自信的男人,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吸引人的。” “等会儿,礼拜六……那不就是明天吗?!” 他好像突然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当即就往卧室奔去,惊得叶观武赶紧跟上。 “你要干嘛?那是我爸的房间!” “我知道,房间里面有橱柜?我的宝具【西部大镖客】,不用吟唱,只要有衣橱就能发动。” “什么鬼,你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宝具?”叶观武忍不住吐槽道,“衣橱和圣杯战争有毛的关系,不会有人扛着衣橱柜去战斗?!” “你也就只能现在嘴硬一下……当当!” 衣橱柜的柜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却完全不是印象中父亲的服装。 “怎么样,我的审美还是可以的?”亚瑟骄傲满满地说道,“宝具一旦发动,衣橱柜就会连接上我营地里的那个……额……至少,在‘营地’和‘我’都还在的时候,我的橱柜就是这样。上面放衣服,中间那层……” 亚瑟拉开中间的抽屉,“放枪。” 各式各样的枪械、弹匣、子弹带、握把、瞄准镜映入眼帘,子弹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谁要是看了,绝对不会以为这是个牛仔的衣柜。 说他趟军火,估计都有人信。 “最下面那层,是医疗品,特效药剂、精力口香糖,蛇油药剂,还有一些应急食品,比如风干的烤兽肉块之类,我的最爱。” 他敲了敲衣柜,看向这些老伙计的眼神无比怀念。 在另一个陌生的时空里,这或许是他和自己人生,唯一有联系的物件了。 “我的衣柜怎么样?” “不得不说……挺酷的。”叶观武深深一口气,连他这种对枪械没什么兴趣的人,都有些被折服了,可以想象,那些枪迷要是看到这个精心布置的小军火库,得兴奋成什么样,“但是亚瑟,我觉得你误会了。” “这件怎么样?怀特莫尔西装,我穿这身去抢过一艘游轮,哈哈哈!那场面可是相当火爆……看着和你的身材差不多,料子厚,还挺保暖。” 亚瑟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直接取出一套看上去相当贵的西装,抖搂两下,就要让他试穿。 “我们不是去约会的!”叶观武做出经典的小熊摊手姿势,无奈道,“又是背词又是弄衣服,搞得好像要干嘛一样。” “什么?”亚瑟挑了挑眉毛,“我再确认一下……是你们两个单独进去参展,对?” “没错。” “你是男的对?” “没错。” “她是女孩子?” “没错。” “这和圣杯战争没一毛钱关系,你们就是单纯进去看宝石展,对?” “没错。” “老兄,不管你承不承认,这t就叫约会!就算过了一百五十年,这种常识,我是不会搞错的!”亚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这才是一般人的理解,包括那个女孩,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除了约会,没有其他解释!” 叶观武一下子傻了,校园里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 “我没理解错的话……” “……你刚刚是在约我吗?” …… “啊————!!!”他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悲鸣,哪怕是决战鸡仔时,都没有出过这种声音。半捂着脸,好像要表达自己没脸见人,随后便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 “搞什么,怎么会有人迟钝到这种程度……”亚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既然答应了,就说明有戏啊。甭管你之前咋想的,是脑子抽了也好,随便,都到这一步,就继续进行下去呗。” “进行下去,进行下去,进行……”叶观武像得了焦躁症一样,在屋子里左右行走,一边咬手指甲,“会不会,其实,她也只是想放松一下,根本没想那么多……” “你觉得可能吗?” “……好。”叶观武摇摇头,放弃了最后一定点侥幸思想,一脸凝重地问道,“那,万一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该怎么办?” “你知道吗?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一个了。”提起那个“孩子”,亚瑟的语气并没有那么欢快,默不作声地掏出一瓶酒,随后想起和叶观武的约定,又默默放下,“如果没有感情,分开就好了,天不会塌下来,什么都不会改变。反正票也是人家送的,不心疼。” “如果你们两有感觉,你就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到时候,你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 在这方面,叶观武可谓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他很认真地倾听着亚瑟说的每一个字,希望从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爱上一个人,真的会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重点在于,小子,你的人生应该有一点变化,不只有圣杯战争,也不只有功夫……还有更多美好的事,等待你去发掘呢。”亚瑟以十足的过来人语气,如此说道,“相信我,坠入爱河的一瞬间,绝对是值得体验的。当爱在你心中生根发芽时,其他的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听上去很蠢。”叶观武小声说道。 “没错,很蠢……”亚瑟点点头,晶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回忆被时光隔开的往事,“心甘情愿地做傻事——这就是爱情的本质。” 第五十二章 你闪耀如晨星!!! “呜啊……” 周六上午的吴山博物馆,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叶观武平日里寒暑不辍,勤耕武学,很少出去逛街,对钱塘市的人流量完全没有概念。在他印象中,这种挤成沙丁鱼罐头的情况,一般只会在过年发生。看着满坑满谷,几乎要从视野里溢出的人群,还有弯弯曲曲的队伍,再好的兴致也被磨没了一半。 “怎么了?”洛晓芹微微抬头,略带揶揄地问道,“和你想的不一样吗?” “没想到那么多人对宝石有兴趣。”叶观武大略扫了一眼来观展的人群,下意识来了一句,“大部分好像都是情侣呢。” 说完这话,他整个人愣了一下,脑子和嘴好像成了两个互不干涉的器官,各说各的。虽然还不至于脸红,但一股燥热已经传递出来,仿佛要蒸干他脸皮上的水分。 “可别小看了宝石。”洛晓芹看出了他的窘迫,也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开,“这些石头里,藏着相当强大的力量。上一届圣杯战争中,就有一个御主用它们当武器,施展‘宝石魔术’。” “宝石……魔术?” 如果说洛晓芹是温故知新的好学生,叶观武就是来混学分的门外汉,他对圣杯战争的历史、发源,根本一无所知。 “是类似从一个空壶里面变出不同饮料的那种东西吗?” “那是魔术,不是魔术!那……” 洛晓芹刚想张口解释,却又觉得一阵无力,很随性地摆摆手,“算了,我看这一届御主里八成也没有用魔术的,没必要去管了。其实贵不贵倒在其次,如果能赢下圣杯战争的话,这点成本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听说那个御主也算是魔术家族的继承人,应该不缺钱…………” “晓芹,你对上一届圣杯战争,好像特别了解呢。”叶观武好奇道,“我也去问过师父,他说这是其他国家的机密,不能随便透露。” “他是官方人员,当然这么说啦。” “上一届圣杯战争在樱岛举行,期间也出了不少岔子,本质上来说,就是第三届、第四届举办时,累积下来的问题,全都集中在第五届爆发出来了。甚至还出现了在第四届圣杯战争中获得‘肉身’的从者,前来干预第五届圣杯战争这种事。” “到最后,烂摊子全都炸开了,甚至连当地圈子里的魔术师家族也为了各种欲望而下场,总之……乱到不能再乱。” 洛晓芹越说越起劲,逐渐进入到侃侃而谈的节奏里,“不过,第六届圣杯战争,就不用担心类似的事情了。说是‘圣杯战争’,其实,只不过是华夏的能人学习了先前几届圣杯战争的经验,采用了相似的壳子而已。无论是‘圣杯’的承载力,魔力的汲取方式,全都和樱岛不同。” 终于,她的叙述达到了最高潮,拍拍胸脯,自豪中略带一点点陶醉地,说出了这个大秘密。 “我的父母,就是此次华夏圣杯战争的策划者……之一。” “??!” 对叶观武来说,这确实算是个惊天大秘密。 洛晓芹很满意他一脸震惊的表情,像个考试满分的小学生一样,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圣杯原来是被造出来的啊。”叶观武感叹道,“我一直以为,是从哪片土里刨出来的失落神器呢。” “能造出这么不得了的东西,你爸妈一定很厉害!” “……” 就这么一句话,让洛晓芹的神色微微一怔,眼中的光,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明亮了。尽管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却依旧没能逃过叶观武的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洛晓芹眨了眨眼,脑筋飞速运转,硬是琢磨出一个没什么关联的话题,“我只是在想,这场圣杯战争,最后会怎么收尾。” “在战争结束前,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叶观武叹了口气,“以那晚和rider的战斗情况来看,要想活下来可不简单。不如先把保命当做第一目标,至于圣杯和愿望……就看成是附加的奖品好了,有更好,没有也不必强求。反正我那个愿望,实不实现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呢?” “嗯?”洛晓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晓芹,你有什么愿望,是想让圣杯帮你实现的吗?” …… “咚!” 正当洛晓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有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随后一阵叮当乱响,仿佛有很多金属制品也跟着一并摔出去了,其中一个晃晃悠悠地沿着广场上的石板路滚过来,轻轻碰在洛晓芹的脚背上。 这一下动静不可谓不小,全场等待的目光都往这儿看过来了。 “这是……” 一个鎏金色的杯子,边缘刻有图案,以大量珍珠、绿宝石、紫水晶装饰,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它的正面,嵌有一枚湛蓝色的泪滴形宝石。 仿佛蚀刻电路的鎏金图案以此为中心,延伸开去,有一种小而密集的美。 但,当这个小玩意儿摔得满广场都是的时候,明眼人肯定也就看出来它不值什么钱了,只是做工非常精致的仿品。保不准还是义乌那边产出的,成本五块钱一个。 “玩具吗?” 洛晓芹自己也觉得奇怪,理应是批量生产的玩具,手感、重量却好似真的金属一般,这些装饰品表面浮着一层艳光,几可乱真。如果是单独的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未必能分辨出真伪来。 “呜……好痛哦……”摔倒的少女揉着小腿,很委屈地低诉着。 叶观武也没想太多,下意识地去搀扶那个摔倒的女孩子。 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心脏都跟着停了半秒。 银发,翠色瞳,眸子里的明光亮若晨星,视线相处,叶观武仿佛看到了无垠的天穹。 她的皮肤白若绢布,细如陶瓷,翠色的眼眸有一股可爱又认真的倔劲儿,微微抿起的粉色小嘴唇微微撅起,又像是在生自己的闷气。然而,就是这般气恼的样子,却分外惹人怜爱。从侧面看去,她的五官线条柔和,白皙的脸上没有雀斑,鼻梁高挺,并没有像欧美女孩那样粗线条,有一种介乎英气和秀气之间的美。 针织毛衣外,穿着一身呢绒大衣,都遮不住凹凸有致的丰满曲线。尤其是摔倒在地时,更是将曲线凸显得淋漓尽致。 捡起摔掉的红色边框眼镜,往鼻梁上一戴,又为这幅绝妙面容增添了些许可爱的迷糊气质。 “谢谢你扶我起来。啊,我的小圣杯!”少女的声音动听至极,即便是有些滑稽的惊叫,一样能震颤人的心弦,“不好意思……” 她忽然抓住叶观武的双手,翠色的眸子里,涌现出一股楚楚可怜的恳求意外,“好心的先生,能帮我一起捡一下吗?” 第五十三章 神之泪 从洛晓芹手中接过最后一个小圣杯,塞进小挎包里,银发少女终于松了口气。她双手合十,很夸张地对两人分别鞠了一躬,口中念念道,“谢谢,谢谢!要是丢了一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这么夸张啦。”洛晓芹扫了一眼挎包里叠成一摞的小圣杯,好奇道,“这些是玩具吗?” “请称呼它们为‘小圣杯’。”银发少女煞有介事地来了一句,随即露出无比甜美的笑容,拈起衣角,对两人行了个像模像样的淑女礼,“我叫露西,是来自以色列的3d打印建模师。听说华夏这几年的3d打印技术发展很快,是来学习的……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 露西从挎包里拿出两个小圣杯的模型,很强硬地塞给两人,一边笑道,“谢谢你们帮我,收下。” “这个不会很贵?”叶观武拿着小圣杯的模型,都不敢放开手脚把玩,有些心虚,“3d打印诶,材料什么得花一大笔钱?” 太多时间花在练功上,叶观武和这个科技日益发达的世界,其实是有些脱节的。在他印象里,3d打印还是最新攻坚的科研成果,属于相当稀罕的新玩意儿,距离他这种普通人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如果是军工业的打印产品,那确实贵点儿,但这是民用产品,用的材料也很便宜,放心收下,就当留个纪念啦。”露西一边捋了捋银色的刘海,一边说道,“现在的3d打印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哪怕是定制一颗心脏,也只需要10万美元(当今打印心脏的价格在25万美元左右)。像这种小玩意儿,根本不值钱的。” 她说的挺轻飘飘,但,10万美金这个价格还是让叶观武吓了一跳。这还只是心脏本身的价值,要算上后续的移植、医养,排异反应等等一系列问题,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原以为世界进入赛博朋克那种心脏随便换的地步了,这么看来,换心脏这种被古埃及人写在神话里的手术,依旧只是少数人的特权。 “你们也是来看宝石展的?听说了吗,这次展出的序列里,最出名的那颗纯天然宝石——【神之泪】。真好啊,我一直想近距离亲眼见识一下,宝石的色泽、轮廓,看再多图片也没用,只有用眼睛看,才能掌握。”露西一脸陶醉的表情,不得不说,醉心于艺术的入神模样,为她平添了几分文学少女一般的气质。 “然后呢?”洛晓芹转动着小圣杯模型的杯沿,好奇道,“你要把它加到这个模型里吗?” “嗯……可能,这我还真没考虑过。”露西取出一个小圣杯,捧在手心里,看它的眼神像是在看青花瓷之类的艺术品,眼神好像穿过它,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可能艺术家都这样。 “你们知道圣杯的传说吗?” “英国有很多相关的传说据信,约瑟夫把它带到了英国南部的格拉斯通堡,从那时起,圣杯就成了一个在历史中流动的谜团。光是欧洲,就大约有200个被认为可能是圣杯的古代酒杯。其中比较着名的,有瓦伦西亚大教堂的瓦伦西亚圣杯,圣老楞佐主教座堂的热那亚圣杯……英国人则相信,他们津津乐道的传说,亚瑟王,就与圣杯有着不可割离的关系。” “但,事实上,如果我们追根溯源,真正的圣杯又是什么呢?它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有这样那样神奇的力量吗?” 两位参与进圣杯战争的御主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让露西继续说。 “我一直觉得,如果真有圣杯的话,它所承载的液体,也不会是‘神的血液’这种玄乎的东西。相反,‘人的欲望’,听上去更加合适呢。” “也只有各式各样的欲望,才能源源不断地从杯子里涌出来,对不对?” ———— 吴山博物馆内,二层,宝石展。 排了不知多久的队伍,总算轮到他们这一波进去了。 真正看到展览柜中宝石的那一刻,一切似乎都值得了,拥挤的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如果是宝石本身,或许还不至于引发这么大的反应,但,看到它们被加工成各类首饰,被附加上了人类社会同“贵族”相关联的价值时,足以让人们对其流连忘返。 梵克雅的珠宝。 宝诗龙的戒指。 卡地亚的项链。 宝格丽的胸针。 御木本的耳环。 海瑞温斯顿的水晶。 布契拉提的耳坠。 忽略掉展柜旁的安保人员,各样华丽奢侈的石头,以人类所熟知的形式嵌合在一起。 每一个展柜旁,都会有一段简言,大概讲述这个珠宝的历史和来源。要是换做以前,这无疑是平头百姓一辈子无缘拜遏的东西,即便是公开展出,票价相对也偏贵,但总算能让更多人看到了。借此机会,人们仿佛掀开了人类历史上不为人知,无比隐秘的一页,透过页脚,依稀能窥见贵族们生活在一个怎样华丽,又怎样遥远的世界。 大多数买了票,来陪女生看的男朋友这会儿都后悔了,一个个面露愁容——看过这么好的,万一不稀罕那几克拉的钻戒可咋办呢?要是吵着要海洋之心,我可上哪儿给她弄去? 洛晓芹的身高优势这会儿就体现出来了,她差不多就和那展柜一边儿高,可以很轻松地从人群里挤进去。隔着玻璃,灯光下的宝石首饰熠熠生辉,每一件都显得如此特殊,上一件带来的视觉冲击,又会在看到下一件时洗刷一空。 尽管全程都表现得不感兴趣,但,当这些名贵首饰真的凑到眼前时,洛晓芹还是把眼睛睁得老大,恨不得把它们的模样永远刻进记忆里。在不允许拍照的宝石展里,至少有一半的人在做同样的事。 “啊,这个……我妈妈好像有同款的。”看着展柜里的卡地亚银号鸟胸针,叶观武喃喃道,“我记得这个形状,好像是什么影视公司送她的礼物。” “真的假的?”洛晓芹已经不像最开始时那么淡定了,猛然回头时,不知是因为趴在展柜上太久还是怎样,小脸通红,“你妈妈她……她他平时是干嘛的?” “拍电影的。”叶观武用很平淡的语气把这话题滑了过去,“不过,我觉得她不用戴这种东西,也已经很好看了。” “哇!这种事情,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 展览的尽头,一枚未经打磨过的天然宝石,被放在最高的展览台上。 约莫鸽子蛋大小,翡翠色,形状如同一枚下落的水滴。 光照射在其表面之上,折射出千万缕。如果说,这一层内所有的宝石首饰,是将人们带入了一个奢华、上流的世界,那么,这颗纯天然的宝石,则又把人们拉回了最纯粹的美。 神之泪。 确实名不虚传。 第五十四章 哪里来的怪盗基德 “好美……” 洛晓芹盯着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吐露出心神。其实也不能怪她,就连叶观武这种对珠宝没什么兴趣的人,也不由看呆了。光芒之下,这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真的如眼泪一般,折射出一圈圈翠色光弧。翡翠的颜色,让他联想起方才露西的眸子,仿佛一尘不染的仙女湖。 展柜边上,挂有一张介绍信息的牌子。 “磷叶石,又名叶石,硬度35,异常脆弱的宝石,硬度几乎和贝壳相当,稍微触碰就会破裂。因而极难被现代加工,过于脆弱,也无法切割成刻面宝石,大部分磷叶石是以矿物形式保存的。” “由于产量稀少,极其稀有。全世界范围内,就连磷叶石的矿脉都几近无处可寻。这意味着大规模生产是不可能的。缺乏大规模推销的商业价值,它成为了不被众人所知晓的珍贵宝石。” “诸位眼前这一颗磷叶石,因为其形状、色泽以及切面都无比完美,且奇迹地从母岩中分割出来,因而被称为【神之泪】,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它提醒我们,即便未经匠人之手雕琢,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依旧有着不逊于人类,赋予美的能力。” …… “和贝壳差不多?”叶观武回想了一下自己吃过的海鲜大餐,惊讶道,“那不是稍微用点力就会碎吗?” “也许,正是因为它本身的脆弱,才会被冠上‘眼泪’这种意象。”洛晓芹的眼神好像被它黏住了,和叶观武说话时,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它,“不过,它的形状几乎是个完美的倒锥形,确实和泪滴很像呢。” “是啊,不过,这个泪滴的形状,总感觉在哪里……” 叶观武拿出露西送给他的小圣杯,仔细端详起来。 很像。 尤其是这颗蓝宝石,同样泪滴形,大小、形状,甚至是切面,都和这颗展览中的神之泪颇为相似。 “轰!” 偌大的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是哪里的电路过载炸开的声音。随后,博物馆里所有的灯都灭了,顺带着,每一扇窗外的窗帘都挂下来,将室内遮盖成一片黑暗。 上一秒还沉浸在宝石带来的美好精神世界里,下一秒,一下子跌入黑暗中,很多人直接惊叫出声。对习惯了电力的现代人来说,断了电,约等于直接退回小半个原始社会。当即就有人开始推攘、尖叫,互相挤压,保安在高声喝止这种行为,然而收效甚微。 “搞什么?这么大活动,怎么连电力保障都做不好?!” “别挤,别挤!” “让负责人出来!这么贵的门票,结果连最基本的服务都没有,我要投诉主办方!” “能不能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一下!” “展览终止了吗?!这就完了?” …… 各式各样的抱怨声中,叶观武没有跟着出声,只是下意识地切换站姿,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晓芹?”他第一时间抓住了洛晓芹的手背,“你没事?” “嗯?嗯……还好……”少女明显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黑暗之中,她有些窘迫地摸了一下脸颊,竟然莫名有些发烫,“要联系从者吗?他两应该就在对面的小吃店。” “暂时先不用,看看情况,也许只是电力出了……” 一股刺痛的感觉从后颈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拿线头拉他一样,叶观武的脑袋向前看去,惊鸿之中,余光瞥见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没过多久,博物馆内恢复供电,灯又重新亮起来。 但,最高的展柜中,那颗有着绝佳外形的磷叶石,却不见了踪影。 “啊————!!!” 侦探小说中经典的惊叫声,如约传来。 ———— “喂喂,你看,什么情况?”正在打扑克解闷亚瑟眯起眼睛,隔着窗户,对面的博物馆被围的水泄不通,“来了好多警察!出什么事了?!” “听御主在电话里说,有一颗特别珍贵的宝石被偷走了。” 喜兵卫倒是很冷静,得到情报后,第一时间开始分析,“差不多三十秒的停电,展览柜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等电灯再亮起时,宝石已经不见了。安保第一时间封锁现场,报案,因为价值很大,警方立刻抵达现场。目前,博物馆已经全方位封锁,禁止人群进出。” “哈?认真的吗?”亚瑟一脸无语,双手一摊,重新坐回椅子上,感慨道,“我家御主未免太倒霉了,怎么泡个妹子都能碰到这种事?这下可好,等他们查完案子之前,得一直在里头待着了。” “让我查一查……”喜兵卫开始用经典的“老年人一指禅”在手机上打字,不过,比起完全排斥现代工具的亚瑟,他好歹还算能有点用处。 “不太妙啊。” “怎么个不妙法?”亚瑟不以为然,“不就是块石头吗?宝石谁没有,萤石、斑彩石、大翡翠,我包里还有天外的陨石呢!再说了,以我家御主的性格,怎么可能去偷一块石头,等查清楚不就让他们出来了?” “没那么简单。那颗失踪的宝石,叫做‘神之泪’,据说是相当罕见的品种。好像是沙特那边某个王储的私人藏品,这次能拿出来展览,也是有良好的国家关系做背书。原定计划是在钱塘展览几天,马上就要送去其他城市的,这可不是丢了块石头那么简单。” 就算曾经只统御过小国,喜兵卫好歹也当过一国之长,深知这其中的复杂性。 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离奇失踪,完全可能上升成外交级别的大事件。 在彻底把博物馆里翻个底朝天之外,里头的人是别想出来了。 “那怎么办?” “联系约书亚,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把石头找回来。”喜兵卫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反正我是做不到。” “他?”亚瑟对约书亚一直有种谜一般的抵触,皱眉道,“非他不可吗?我有点……” “或者,你也可以想办法联系rider,让他干脆把这座博物馆拆了。”喜兵卫一边拨通罗祈的电话,一边说道,“就好像一个人被切脚指头觉得疼,干脆就直接腰斩,这么一来,脚指头就不疼了。” ———— 再度看到周正义那宽阔的背影,叶观武整个人都麻了,他不禁怀疑,自己师父会不会就是发布任务的npc?每次出事儿怎么老有他?还是说,因为第六届圣杯战争在钱塘举行,他们那超人科的办事人员就全体常驻了? “这位……不是周科长吗?”洛晓芹显然也察觉到事态不对,“不会?他不会怀疑是我们拿的?” “我们拿那玩意儿干嘛!按照说明来看,那就是块艺术价值很高,但实际作用几乎是零的石头?”叶观武小声吐槽着。 不过,看得出来,周正义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自从进门那一刻,他就是一幅行色匆匆,迟一秒就要世界末日的表情,和手下的人布置这个、布置那个。偶尔用余光扫到叶观武和洛晓芹,显得一脸震惊。 随后,他便匆匆向两人走来。 第五十五章 不可能犯罪 “是御主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如果有御主现身,或者借助从者的力量拿走宝石,你们应该多少能感觉到?” 他的双手按在叶观武肩膀上,看向洛晓芹,一双环目完全张开,锐利如剑的眼神让两个小辈在气势上矮了一截,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半晌,还是叶观武率先有所表示,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感觉到吗?”周正义还有些不死心,追问道,“这很重要,再仔细想想,什么都可以!” “我,我刚看到有个人影飘过去,往后边去了……” 叶观武凭着记忆,大概指了个方向,周正义点点头,一个眼神,立刻有穿黑西装的超人科干员往那边赶去。这种令行禁止的行动力让叶观武吞了口口水,赶紧补充道,“师父,我只是大概,大概瞥到了……也不一定就……” “小叶子,宝石不见的时候,你就在展柜前,你的证词非常有价值。”周正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线索了?比如那个人影大概是男是女,身高,体重,穿着,是否有特殊的气味或声音?这些线索都可以帮助破案!” “又不是侦探小说,这种东西,看一下监控不就好啦?”洛晓芹忍不住吐槽道。 “很遗憾,在室内断电的一瞬间,所有监控,包括不在同一线路上的监控,也都停止工作了。不知道犯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我们在后续的检查中,暂时还未排查出电路故障……唉……” 面对乱作一团的线索,周正义叹了口气,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懊恼。能让这个铁一样的男人露出这种神情,实属罕见。 “师父,这颗宝石……很贵?”叶观武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要是不见的话,是不是要赔很多钱?” “不是钱的问题,小叶子。”周正义沉声道,“事情比你想象的严重。” …… “沙特公主的收藏品??!” 听到这个秘密后,叶观武和洛晓芹都是一脸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好在这两人还是有点概念的,压低声音,没有喊出声来。 “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是真正的‘公主’,类似于皇亲国戚那种级别。”周正义叹了口气,可想而知,他肩膀上顶着多大的压力,“本来,这种盗窃案是不需要超人科出动的。但,宝石消失得太过离奇,事件本身的影响力又太大,上面就让我们一并负责了。” “你怀疑是异能者干的吗?”叶观武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某个‘从者’的能力,那反而还好。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随着圣杯战争继续进行,他迟早要露面的。但……如果不是,事情就大条了。这说明,还有其他掌握异能者的组织,参与进了这起事件,可能是,也可能是【白屋】,或者……” 察觉到自己话有点密,周正义轻声咳嗽,“刚才的内容……” “明白,师父,国家机密。”叶观武很上道地点点头,“那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实在找不到线索的话,只能按照笨办法来了。”周正义沉声道,“对在场所有人进行搜身。我已经下令,以场馆为中心,这片广场的所有进出口都已封锁。如果博物馆内没有收获,会扩大搜身范围。” “从事发到报警,再到全面封锁,只有不到五分钟。这五分钟内,所有进出车辆都被监控记录在案。犯人肯定来不及把宝石转移出去,换言之,磷叶石一定还在这个范围内,甚至犯人本人也未必逃出去!” 接下来,就是例行公事级别的检查。博物馆本来就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还要分成男女两队,由特警进行全方位搜身,无疑引起了很多不满。 但现在情况特殊,也不是在意舆情的时候了。出于公事公办,叶观武和洛晓芹两人也一样接受了搜身,只不过,周正义还是动用了一点点关系,把他两排在最前面,早点检完早点轻松。 洛晓芹暗自庆幸,得亏今天是抱着放松心情来的,没带暗器。要不然从身上搜出一大堆针和直镖,那真叫一个百口莫辩。 即便接受了搜身,也不代表可以离开。两人坐到一个稍远的位置,看着喧嚣的人群,一时陷入沉默。 “……抱歉啊。”叶观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没想到……” “没事~~~!不如说,这种情况平常很少见诶。换个角度想,我们两运气很好啊。”洛晓芹不等他说完,便柔声细语地安慰道,“‘神之泪’的展柜,是整个大厅里最高的,差不多有个四五米,是为了让所有来访者都能看到它。也就是说,一般身高的人,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碰到它的。” “停电时间只有三十秒,周围没有出现任何辅助增高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他是从天花板上吊着下来的?”叶观武忽然脑洞大开,“就像那种间谍电影里演的,一根细绳拴在腰上,把人慢慢往下放?” “只有三十秒,来得及吗?”洛晓芹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如果是那种方法,他至少也得把展柜最上方的玻璃切割开,才能盗走宝石。但,整个展柜都完好无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简直就像……” 凭空消失了一样。 也难怪会把超人科派过来,光一听这不可思议的盗窃过程,就不像是普通人能办出来的事儿。 “我们不会真碰上怪盗鲁邦了?”叶观武苦笑道,“赶紧被卷进了和圣杯战争毫无干系,却又很重要的国际性大事件里。” “安心啦~~~这儿那么多人呢。”洛晓芹倒是变现得很淡定,“反正我们也没偷,你师父也知道的。只要混在人群中,别太出跳,不会有啥问题的。” “可……” 叶观武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周正义,此时,他正被一大群官方人员围着,每个人都露出大难临头的表情,和他交流这个、沟通那个。而他,则成了人们眼中最后的一根顶梁柱,以面无表情的冷静态度,处理着一切。 “唉——”看罢,叶观武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说道,“刚才要是能再看仔细点就好了。” 洛晓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无声地安慰他。 ———— “全都要收走吗?”露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循声看去,她正可怜巴巴地和超人科干员们商量,“可不可以给我留一个,毕竟是第一批嘛,我想留个纪念。” 在被明确告知“不行”后,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把挎包整个交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你就是崂山道士 “露西?”叶观武见她精神不振的样子,主动朝她挥挥手,“你也被检查了吗?” “还没……但他们说我带的这些都要扣下来,等确认过没问题,再还给我。”露西一脸苦恼,连连叹气,“早知道就不在模型上弄那么多钻石了,他们肯定以为宝石混在里头。” “怎么可能?”洛晓芹看了一眼行李寄存处,忍不住摇头,“展柜距离寄存挎包的地方十来米远呢,那边又立刻被封锁了,就算你真能弄到钻石,一来一回肯定赶不上啊。” “就是说啊,唉~~~~这一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回来了。估计他们得让鉴定宝石的专家来一趟,一颗一颗检查过去。”凝结了心血的艺术品被收走,露西翠色的眸子里难掩失落,“我设计了很长时间的,多少也算个学习成果呢。本来还想寄回老家,让爸妈看看的……” 没犹豫太久,叶观武把她刚刚送给自己的小圣杯模型再度拿出,顺手递过去。 “这……不太好。”露西盯着硕果仅存的模型,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脸上的欣喜之色都快止不住了,“我已经送给你,按理说,这就应该是你的。” “是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叶观武笑着说道,“晓芹这边还有一个呢,就当做是认识的纪念品。” …… “周科,周科!” 压力瞬间释放出来,这名还算年轻的干员喜形于色,一路狂奔出来,等他跑到周正义面前时,因为太过兴奋,险些一口气没倒过来。看他脸涨的通红,周正义也猜到可能是有什么好消息,下意识扳住他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神无比急切。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口中的“好消息” 而这个好消息,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找,找到了,石头找到了!” 全场欢呼四起,有点像老师宣布暑假开始后的教室。 “呼……”周正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在哪里?” “根据这位小伙子的证词,我们朝那个方向去找,最后,在安保员工休息室的一个水杯里,找到了这颗宝石!” 这下,全场又是一片哗然。东西是在安保休息室发现的,这意味着他们这群本来被怀疑的游客,反而是最无辜的。极有可能是某个安保知道了它的价值后,鬼迷心窍,用什么手段策划了这起闹剧。现在想想,能让电灯和监控突然断开,让窗帘同时落下,怎么都得是博物馆内部的人才对。 就这么一个反转,刚刚还帮着组织检查的安保人员,一下子成了众人集火的目标。 …… 露西远远看见密封袋里的宝石,嘴角上挑,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她捧着叶观武送的小圣杯,不动声色地后退,消失在了人群中。 ———— “踏踏踏!” 当一名干员用捧着装进密封袋里的宝石,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享受到了海浪一般的掌声。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找到宝石,就意味着闹剧结束,也用不着被人带去搜身,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同志,既然东西已经找到,我们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明摆着是安保人员做的,赶紧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啊。” “真是一出荒唐闹剧……” …… 看到宝石的一瞬间,叶观武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违和感。 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这颗装在密封袋里,同样呈现出薄荷绿形状的宝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对……”叶观武呢喃了一会儿,见周正义进退两难的样子,也顾不上什么了,“应该不是这颗!” 他这一喊,算是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惊讶有之,但更多还是不耐烦和埋怨。如果这颗不是丢掉的宝石,就意味着还得从头再找,不知又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在这儿逛展览的人,至少已经在外边迂回排了快一个小时队,本就站的腰酸腿疼了。好不容易能结束搜查了,又突然来这么一茬,看向叶观武的眼神纷纷不善起来。 干员这边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倒不至于出声,只是向他投来质询的眼神。 “小叶子。”周正义没有理会人群中窸窸窣窣的不满声音,问道,“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依……据?”叶观武的表情像是读不明白这两汉字似的,夹杂着困惑与不解。 “你为什么说这是赝品?”周正义问道,“和你刚才看到的原品,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这……”叶观武嗫嚅着嘴,挠了挠头,语气也不似刚才那样笃定了,“我说不好,但,就是感觉……和刚才有点不一样……” 说不出所以然来,信服力自然就跌到零了。众人不满的声音开始缓缓蔓延,将他包围。 …… “和刚才不一样,是因为这颗宝石的色泽、切面、质地,都和刚才那颗有着肉眼极难辨别的,微小的区别。展览的那颗磷叶石,是翡翠绿和天空蓝的混合体,因为是天然生成,内部难免会有一些杂质。正是这些杂质,让它在透光的同时,保持了一点天然的‘浑浊’。” “而被诸位发现的这一颗,则是理论上才会出现的薄荷绿,没有任何杂质,其表面也相当光滑。然而,最初的磷叶石,无不是从矿脉中一并开采出来的,被包裹在母岩之中。长年累月的挤压下,即便被塑造成泪滴的形状,脆弱的磷叶石表面也不会如此光滑平整。” 来到这种场合,约书亚换上一身相对笔挺的西服,将散乱的长发束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再加上他平静的笑容、优雅的态度,以及侃侃而谈的知识,成功晃过了在场绝大多数人——他们都以为,这是有关部门请来的宝石鉴定专家。 经专家的口这么一说,大家又纷纷转变观念,怪不得这石头一点灵性都没了,怎么看怎么假。 “约书亚?”叶观武松了口气,方才那番解释,基本把他想说但组织不出来的话全给说出来了,堪称是最佳嘴替,“你也来了?” “帮助盟友脱困,也是我的责任之一。”约书亚冲他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周正义,柔声道,“周科长,这样的解释,可以解答你的疑惑吗?” “……” 周正义不懂宝石,但他很懂圣杯战争。凡是召唤出来的从者,必然在历史上有着过人之处,更何况人家还是见多识广的caster职介,对宝石什么的略懂一些,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过,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他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空空如也的展柜,“现在,宝石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 “……露西?” 相隔人群,露西冲叶观武招了招手,甜甜地笑着。而她的手中,正捧着那个小圣杯的模型。 缓缓转动杯底,叶观武看到了那颗本该嵌在杯子上的天蓝色宝石。 不知何时,换成了蓝绿交加的泪滴。 她拈起裙边,远远对叶观武行了个告别的礼,如幽灵一般,转身,从墙壁中…… 穿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不纯的正义 “咚————!!” 巨响声从身后传来时,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惊叫、下蹲。少数几个离得近的,勉强能看见一个和人那么大的东西,几乎是贴着天花板飞过去,径直把一扇窗户撞了个粉碎,连带着在墙壁上凿出一个大洞。好在这博物馆算不上古建筑,要不然,这高低得赔个倾家荡产。 看清楚墙上的大洞后,现场再度陷入了骚乱。多亏超人科和警方人员就在这儿,开始维持秩序,才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通知所有警务人员,重复,通知所有现场警务人员!”周正义自然清楚是咋回事,第一时间在警用麦克风频道里呼喊道,“刚才破窗而出的是我方人员,不要追赶,不要开火。重复一遍,在得到准确命令之前,禁止做任何开火行为!” “他……怎么一下就窜出去了?”洛晓芹看着已经在往下落灰的大洞,惊讶道,“不是要喝酒才行吗?” “看来,自从上次被rider突然袭击后,他就开始酒不离身了。万一有突发事件,他可以随时饮酒变身,来保护自己,保护你们。” 约书亚缓缓蹲下,看着这瓶被丢到地上,喝到只剩一点薄底的宋河粮液,略一沉吟,笑道,“两秒钟不到的功夫,居然能喝下去这么多,说是牛饮也不为过……看起来,他的身体正在重新适应酒精成分。对他来说,这点度数的酒,应该跟喝水没什么区别了。” “真是胡闹!”周正义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怒容,扫了一眼酒的牌子,一对剑眉更是高高竖起,“练了那么久的功,就是为了戒酒,固本培元,克制欲念,如今反而变本加厉了。” “对哦,他之前和我说过,是‘天戒’来着……”洛晓芹回忆起和叶观武并肩作战的几次,印象中,似乎都没少喝。 “对战rider的时候,毕竟是没办法嘛,不喝酒,他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去,就要被撕开了。” “不过……” 约书亚用手指沾了一下瓶口边缘,放到鼻子下面,微微嗅闻。 “这一次,他明明有的选择。超人科的干员们就在旁边,即便看到了什么,也没必要亲自撸胳膊上,完全可以先通知周科长,再做行动。说的再宽泛一点,追捕宝石的盗窃犯,本来也不是他的职责。” “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喝干了这瓶白酒,像狼扑羊那般,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我没明白……”洛晓芹听出了他话里还有其他意思,“这不正说明,同是个很热心的人嘛?” “热心?当然,不能否认。” “但……” “我能感觉到,驱使他行动的因素里,已经掺了一些‘杂念’。” 约书亚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不紧不慢地叙述着。他没有给出任何证据,平缓的语气,似乎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酒会上瘾,‘力量’更会上瘾。当二者被结合到一起时,极少有人能抵御住这份诱惑。也许只是下意识的选择,就已经暴露出欲念的脚后跟。” 约书亚的声音飘忽不定,却又充斥着一股不可驳斥的力度。仿佛一个先知,从他口中蹦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是敲在未来画卷上的印章。 “而今,他即将要面对更大的力量、更大的诱惑。” “你们觉得呢?”他竟能以玩笑一般的语气说出,“高傲的海燕,会被巨浪吞噬吗?” ———— 冲破墙壁的瞬间,叶观武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小瓶白兰地,用大拇指顶开瓶盖,咕嘟咕嘟,一口灌了下去。这毕竟只是应急用的,约莫只有一根试管的量。国酒需要自己掏钱,但是洋酒这边,有亚瑟在,就约等于无限畅饮给续上了。他的背包就和机器猫的四次元口袋一样,能一瓶接着一瓶地掏出来,有趣的是,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这里头到底放了多少。 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少说也得有个千把来块,用这种方式来支付房租,倒倒也足够了。 “轰————!!” 双腿一撑,超级英雄式落地。 一切发生的都很快,大多数人都没看清他的长相。叶观武猛然抬头,却见露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路对面电线杆的顶端。明明落脚点比鞋底也大不了多少,她却像站在地上一样,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平衡,全然不动。 一双翠色的眼眸定定注视着自己,流露出略带兴奋的笑意,好像在玩一场紧张刺激的真人大冒险。 不施粉黛,却异常娇美的唇缓缓张开,像是故意要让叶观武看清楚一样,拖长音调,做出四个字的口型。 来~~~追~~~我~~~啊。 配上她那张娇俏万分的脸蛋,不知为何,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叶观武没说什么,只是身形下蹲,把重心压低,双手一前一后,摆出了短道速滑的姿势。饮下白兰地后,本该呈大红色的头发中,赫然多出一撮藏蓝色,力量被压缩到双腿的每一寸肌肉中,蓄势待发。 “咚————!!” 在烟尘即将散尽之时,叶观武用足尖点地,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踩出一个碎坑,身影一花,直奔目标而去。 ———— “这又是在搞什么……” 博物馆对面餐厅的特等席上,亚瑟全程围观了他破墙而出的过程,扑克牌往桌上一摔,极度无语地捧着下巴,“世上怎么会有御主不带从者,就自己往上冲的??!” “你们这一组,和其他人明显不同?”喜兵卫在一旁吐槽道,“别的组合,都是从者打头阵,御主用魔术或者其他什么手段,在他身后做援助。但,你的御主却往往是上去打和挨打的那个,反而是你这个从者,主要起到辅助和后援作用。” “或许是。”亚瑟活动了一下胳膊,又检查了一下转轮手枪的情况,“你一起来吗?” “战斗和抓贼不是老夫的专长。”喜兵卫摇了摇头,“再者,老夫的御主还在博物馆里,我得确保她的安全。” “要是他们能出来,问问你家御主来龙去脉,到底怎么回事儿……” 亚瑟从背包里掏出他那顶标志性的牛仔帽,扣在脑袋上,叼起一根烟,“我上了!” ———— 复合形态比他想象中更难掌控,平常奔跑的发力姿势,也已经不再适用。这种状态下,腿部肌肉蕴含的力量,让他蹬腿时产生的反作用力和炮弹没什么区别,一步踩下去,能窜出去老远。控制不好,还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形状的深坑。 为了尽量减少战损,叶观武没有在选择主干道和人行道,而是在绿化带上用短道速滑的姿势追赶。踩坏了花花草草,总比在给路上直接踏出个坑要好。 而露西似乎也有意让他追赶,时刻保持半个身位的领先。电线杆、路灯、阳台上晾棉被的铁杆子、屋顶……她始终在高处跳跃着,游刃有余,像是在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啧……混蛋……” 叶观武暗骂一声,抖了抖手腕,一根金丝从腕部射出,粘住了更高处的建筑边角。 猛地一拽,身体腾空而起。 第五十八章 我所认定的道,必将由我亲手实现! 绕过大楼,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后,叶观武卷腹挺身,在最高点松开手,如同一只高高飞起的雄鹰,张开尖爪,一下将猎物扑倒。他捕捉到了露西即将跳向下一个落脚点前,腾空的那一瞬,双臂一伸,紧紧环箍住她的纤纤细腰。一旁大楼顶端四平八稳的天台,成了绝佳的落脚点。 “砰————!!” 磕碎了天台上水泥砌筑的边栏,两人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四目相对,从露西那游刃有余的笑意中,叶观武判断出她应该不是人类。否则的话,这么一摔,至少脊椎肯定是保不住的。 “真粗暴啊……你就这么对待刚认识的女孩子吗?” 叶观武没说什么,单手掐住她细嫩的脖颈,往地面上重重一顿! “咚——!!” 巨响声中,无数道细碎的裂纹依次为中心扩散开去。 他的五指如铁铸成的一般,缓缓收紧,如同一根无情套索,渐渐勒紧露西白皙细嫩的皮肉。因为脖颈被掐住,呼吸受限,一抹病态潮红色攀上露西的面庞,呼吸也下意识地变重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微微眯起那双翠色眸子,饶有兴致地和叶观武对视,甚至还有些享受。 “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来华夏学习3d打印,全都是假的吗?” “……呵……原来如此,你是会关心这种问题的人啊……” 短暂的诧异后,露西笑得愈发愉悦,“并不全是。至少,那颗仿造出来的赝品,确实是用了一点点技术手段。比如用化学气相沉积来提炼晶体……话说回来,因为太过稀罕,这种宝石全世界都没有多少。你只是看了一眼真品,竟然就能分辨出它和赝品之间的微小差异,真不简单呢。” “那么,问题来了……” 露西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笑容却越发明艳,对她来说,被掐着脖子逼问好像是种享受。 “前来追赶我的你,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叶观武的手没松,但他确实被问的一愣,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是啊…… 追捕超能力者,明明就是超人科的工作,师父他们都在旁边,没必要追出来? “是出于看不见也摸不着,虚无缥缈的‘正义感’吗?” “不……” “时隔许久,再一次品尝到释放力量的滋味。不管什么理由都行,你只想再一次饮下酒精,让灼热的酒滑入咽喉……你其实压根不在乎这颗宝石,否则,又怎么会用这种力度撞过来呢。对硬度只有35的磷叶石来说,稍微一点点磕碰都可能会破坏它,不是吗?” 高楼风冲击着叶观武的额头,被冷风一吹,酒精带来的兴奋感褪去些许。他有些错愕地意识到,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女孩,竟然如此直观地说破了自己的心思——在它们还未形成“想法”,仅仅如阴暗的蛇一般,游动于潜意识之中的时候。 “没事,没事~~~这再正常不过了。”露西将翠色的眸子迷城一条缝,有那么一瞬间,叶观武忽然觉得压在身下的似乎并不是个娇弱女子,而是一条变化多端的美女蛇。 “力量和欲望,就算一对美貌动人的姐妹花,品尝到一个,就不会自觉地想要另一个。你瞧,武功不是你的喜好,而是你的枷锁。它把你困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以人类定下的规则拳打脚踢,好让你假装自己是个人类,继续在这里生活。” 手上的力量不自觉松懈了,少女的呼吸比刚才顺畅了些。她伸出手,将五指摊开,轻轻触碰了一下叶观武的心口。 如黑曜石一般坚硬的肌肉触感,让她的抚摸越发轻柔。 她将上身微微仰起,亮银色的发丝几乎要贴到叶观武脸上,飘来一阵激荡的芳香。 “叶观武,告诉我……哪怕一秒都行,你有没有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事很不正常?” “胡说八道!”叶观武咬了咬牙,又在手上加重力道,把她的脖颈往下摁了几寸,“我没空和你玩心理咨询,把宝石给我!” “呜……” 白皙如棉的脖颈被掐出一个手印,短暂的疼痛让露西呢喃了一声,但很快,她的嘴角再度翘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柔声道,“别那么禁欲主义嘛,我可不像那些烦人的家伙。他们一遍遍地告诉你,要忍耐、要克制,要怎么在人类当中生活下去……但我懂的,在你内心深处,并不认同这种活法。就像拔去蟒蛇的牙齿,剪去老虎的指甲一样,变成了可以亵玩的观赏动物。” “我不会让你忍耐的,相反……” “我只会让你,进一步释放。” 柔软似绢的手,按在叶观武的心口上,轻轻一推。 ———— “咚——————!!” 壮实的大小伙子被直接推飞出去,在空中一闪而过,轰的一声,拍碎了一堵墙壁。碎石如水花一样飞溅出来,糊了他一脸。直到天空倒映在双眼中,叶观武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拍了拍身上的碎石和灰尘,站起来时,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明明是一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也就那么轻轻一推,居然就把自己推飞出了。这世界上还有王法吗?! 再一看,露西足尖一点,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漂浮起来。双足踏空,高楼风吹拂着一头娟秀银发。她似乎很享受叶观武惊愕至极的表情,有意飞得更近一些,柔声道,“我估计你之前也没和女孩子交手过,在开打之前,我姑且先劝你一句:这可不是你该发挥绅士精神的时候哦。” 叶观武意识到不对劲,没有贸然进攻,深扎马步,下意识摆出了防守姿态。 和面对鸡仔时不同,这次的对手……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类型。 “你是ncer吗?” “什……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把我当成从者了吗?” 露西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的花枝乱颤。 单手一挥,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从碧蓝色转变为怪异的蜂蜜色。 一把岩石铸成的宝剑在她手中成型,剑身内部,似乎储存着着某种炽烫的流质,汩汩流动着,在岩石表面铭刻出数道亮色裂痕。硫磺的气味从中喷出,滴落的岩浆滴落在地,顷刻便将水泥铸成的楼顶烧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 光是看着这把热气逼人的剑,想象着它砍在身上的样子,大部分人便失去了与她为敌的勇气。 “非死非活的怪异,却还要拖拽着残破的身躯回到人间,只为了争夺一个使用‘圣杯’的名额,实现愿望……那样卑微的存在,我看不上。” 心念一转,封存在岩石剑内的炽烫流质流动起来,在氤氲的光雾中,那双翠色眸子不再像最初那样人畜无害。相反,燃起了熊熊烈火。 叶观武暗骂自己没眼光——哪有初见面就那么完美的女孩,肯定是装出来的啊,那时候咋就没意识到呢?! “我不会祈求弥赛亚用过的杯子赠予愿望,我所认定的‘道’……” “必将由我自己,亲手实现!” 第五十九章 已经品鉴的足够多了 “咚————!!!” 从天上被打落到地下,再度将主干道路砸出一个大坑,叶观武只觉得心脏一阵抽搐。 前一阵子被约谈时,师父已经和他强调了战损问题,这一下下可都是钱啊!虽说,原则上,由圣杯战争造成的各类战损,都会有上面的人买单,但……要真弄成一笔天文数字,着实也不太好看。 在追赶露西时,叶观武就有意在绿化带上狂奔,算是尽可能减少对主干道路的影响。事实上,他本来是打算施展武术的纤毫妙处,在不造成大范围破坏的情况下,拿下这位怪盗甜心的。 当然,眼瞅着她从怪盗一下子变成赛亚人后……这个构想泡汤了。就算他想降低战损,但对方不配合啊,几个回合下来,大楼顶端的天台都快被削细碎了,斗大的石头如雨点一般往下坠,他也无暇顾及,反而因此小有分心。 其结果,便是在交手十几招后,再一次被露西抓到破绽,近身,倒转燧火之剑,拿剑柄狠狠杵了一下,硬是让他从几十米高的地方自由落体。 在触碰到地面的前一秒,叶观武在惊慌失措中,喷出了一根金丝,也不知勾中了哪里,多少减缓了一点落地时的冲击力。 饶是如此,也是以头抢地的造型,在地上轰出一个惊天巨坑。最上边这层沥青被撞碎了,他的脑袋卡在碎石和混凝土的垫层中间,双手撑地,好不容易才拔出来。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叶观武拼命干呕,却怎么都摆脱不了这股混合着沥青、焦油,和天知道什么小虫子尸体腐烂后的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嘟嘟嘟——!!嘟————!!” 刺耳的喇叭声从不远处传来,叶观武猛然缩起的瞳孔中,一辆失控的公交车正在街上乱窜,像个喝多了的醉汉一样,东倒西歪。司机狂踩刹车的动作,已经大到连站在外边都能看见了,但,也许是方才躲避落石,撞坏了什么地方,就他这样踩,车子都没有减速迹象。 “糟了!” 没有太多犹豫,身体好像本能地行动起来。双腿一蹬,连着踩着车顶来了几个大跳,凌空起跳,如鱼跃龙门一般,从失控的公交车上方翻过。时间仿佛定格在一瞬,叶观武只觉得脑子一阵清醒,从未运转得这么快过。几秒功夫,周遭可以利用的物件,已经在他眼中一一做好了标识。 双手伸开,由手腕处射出两根金丝,迎风延展,一端黏住路边的电线杆,一边则黏住了门店的外墙。 落地。 双臂抻直,即将侧翻的公交车,稳稳压在叶观武的肩膀上。 “喝——!” 他用背部抵住车身,因为双手各拉着一根金丝,力量便沿着其传导出去,双腿发力,整个身体如弹簧一般顶起,将这辆载满乘客的公交车生生顶了回去。 “砰!” 一拳砸开卡死的车门,将门从外边撬开。叶观武一边对乘客招手,一边高声喊道,“快走!这里不安全,快点离开!” 大家都吓傻了,活像一群在羊圈出生长大的羊,遇到危险情况,连跑都不知道跑。 又或者,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 “别坐在这儿了,快……啊——!!” “嗤——!” 一声刺入肉体的闷响,让叶观武忍不住发出惨叫。回头看去,一块形状尖锐,正散发着滚烫热量的石刺,扎进了后背右侧的斜方肌群。高温带来的痛苦远超想象,血肉瞬间被融化成胶状,传来一股烧焦羽毛味。因为吃痛,双手下意识用力,竟然将车门拆了下来。 将计就计,叶观武强忍疼痛,把车门挡在面前,一个翻滚。 “当!”“当!”“当!”“当!” 飞来的四块石头并未携带多大的动能,扎在车门上,嘶嘶冒着热气,几乎将金属融化成铁水。 再一次,金色的触须从后颈中延伸出来,它似乎完全不受高温影响,轻轻触碰了一下扎在皮肉中炽烫石刺。 “等一下,等一下!你要干嘛?”叶观武吓得往后挪了几寸,直到他意识到,这就是从他脊柱里伸出来,顿时冷汗直流,“你该不会……想要把它拔出来?” 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光组成的触须上下移动了一下,很像人类在点头。 “额……也对,确实应该这样,但……”叶观武犹豫片刻,问道,“有麻醉之类的东西吗?” 触须左右晃动了两下。 “嘶……好……”叶观武深吸一口气,以炊事员行动败露后的口吻,咬牙道,“直!接!来!” “刺啦”一声,触须卷住石刺,稳稳地将它拔出体外,甩到了一边。不等鲜血飚出来,触须一端便侵沁入上口中,以金丝为原料,飞快编织出了受伤前的所有组织,填上了那个被石刺贯穿的血肉窟窿。 可以这么说,在真切感觉到痛之前,伤已经愈合了。此刻叶观武体会到的,只是一种“幻痛”。 即便如此,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哈哈,怪不得你还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事,这么强的愈合能力……确实很少见呢。” 露西从空中缓缓降落,手中的燧火剑熔浆迸裂,正燃起熊熊烈火。不知为何,高温和火焰无法伤她分毫,只是像忠实的家犬一般,在她身边舞动身姿,不停撒欢。 “不过,在和女生约会的时候,怎么能想其他事情呢?”露西的声音忽然冷下来,与她手中的燧火之剑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份大不敬,一定要给你留点教训才行。” 说罢,燧火之剑高高举起,凌空斩落! “轰————!!” 一道缭绕着火焰的半弧形剑气从中劈出,惊得叶观武头发都竖起来了。他将身体蜷缩起来,一记侧翻,滚烫的剑气堪堪擦过脚后跟,顺带喷出一根金丝,再度黏住身后的公交车头,大力一拽,将整个车身往右移了两米。仅仅是擦过,车窗玻璃便齐齐震碎。 这道越来越大的赤色半弧飞跃街角,最终将路灯削断,在道路尽头引发了巨大的爆炸。 虽不如鸡仔的千钧之力,但实战起来的压迫感,却分毫不弱。 “见鬼……” 落地后,来不及松口气,叶观武咬住牙关,瞬间发力。“轰”的一声,其身体瞬间突破了音之壁,在凌乱不堪的道路上绕出一个大圆,朝露西的反向飞奔而来! “呵,明明是守势的一方,却以自己做诱饵,主动朝我发起进攻,是希望我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吗?” “这种救主一样的大无畏精神……” 露西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已经品鉴的足够多,以至于有点恶心了。” ———— “轰————!!!” 一朵明艳的红花在她身后绽开,下一刻,露西面无表情地高举起燧火之剑,以审判者独有的冷峻神态,重重挥动。 熔浆与火焰的风暴,夹杂着剑气,朝叶观武倒卷而来! 第六十章 究极丝滑小连招 “脱臼?” 十二岁的叶观武一脸不可思议,又重复了一遍,“师父的意思是……缩骨功的本质,就是脱臼吗?”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周正义没好气地反问道,“人又不是三体人,喊个脱水就能缩成一团纤维。所谓的‘缩骨功’,也不可能真的缩成一个球体,脱去神秘的外衣后,其实就是惯性脱臼。在一些特殊场合,比如被擒住关节的时候,主动脱臼,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老式的警用手铐,也可以用‘大拇指脱臼法’挣脱开,这些就算是极端情况下缩骨功的应用了。” “这么有用啊……”叶观武咽了口口水,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要不先教我这招?” “不用急,小叶子。”周正义难得笑了笑,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你肯定有机会的。” ———— 现在,机会来了! 面对数道逼迫而来的炽烈剑气,叶观武向前猛冲,高高跃起,将双手环抱住膝盖,尽可能减少接触面积。躲过两发剑气后,他又将身形忽地舒展开,只听得咔咔两声,其四肢在空中施力,主动脱臼,以完全反关节的角度弯折,精准找到了夹在几发剑气中的一个死角,从密集的攻势中堪堪擦过。 “轰——————!!!” 远处的楼房受击,被砍出一道道骇人的裂痕,破碎的墙体和玻璃如瓢泼大雨般洒出,混合着人们惊恐不已的尖叫声。 “咔哒!” 落地的一瞬间,叶观武特地没有卸力,而是借着地面的冲击力,迅速调整全身骨骼的位置。脱臼的骨头被掰回正轨,除了隐隐作痛,丝毫没有影响发力。两根金丝从手腕中射出,叶观武绷紧浑身肌肉,使出全力,将金丝拉伸到极限,甚至还往后小跳两步。 双手一松。 “咚——!” 原理和弹弓差不多,叶观武将自己当做飞射而出的石子,依靠巨大的初速度在地上滑行,瞬间冲到露西正前方。这一连串动作可谓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碍,像是在脑海中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背部几乎是紧贴着地面滑行,叶观武绷紧身体,拧动腰身,在空中来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回旋。身体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右足高抬,一击快准狠兼备的鞭腿越过露西的中线,狠狠抽打在她的侧颈位置。 “砰——!!” 力大砖飞,露西被这一脚由上至下的力道贯穿,身形一花,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竟然又回弹起来。 在她腾空的一瞬间,叶观武右足踏地,将整个身体翻转过来,身形好似偏偏游龙。力从地起,浑劲全身,在燧火剑劈到身上之前,猛地一拳轰出,正中其面门。露西仿佛迎头吃了一发流弹,脑袋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后仰,整个人向后倒去。 在酒虫的力量加持下,叶观武以从未有过的清明速度思考着。 不…… 还没结束。 面对这种未知的对手……一刻都不能大意! “喝————!!” 一声怒吼,叶观武再度依靠震脚发力,蹬地、转背,来了一招幅度极大的反击上勾拳,其身姿以势不可挡的狂迈姿态,拧转了接近九十度。右勾拳升起,正中露西的下颚处。轰的一声,露西那轻飘飘的身体受不住力,被打得双足腾空,隐约传来咔咔作响的骨裂声。 可以看出,这一记上勾拳的力道之大,已经让露西有些失神了。她手中的燧火剑缓缓掉落在地,插在地面上,融化了周遭的土石。 就这抡起的一拳,露西的下颚已经被打得朝天了,颈部向后弯折了接近一百度,肌肉被撕裂到变形,几乎断裂。叶观武仍然没有放松,双腿如岩石一般紧绷着,腰背收住,右臂跨头而过,另外一只空出的左手手掌却在向下压,蓄势待发。 在露西将要下落的一瞬间,叶观武再度踏步,催生气力,拧腰旋背,以无比流畅的步法逼过来。空出的左臂没有闲着,而是顺时针甩动了半周,积攒了巨大动能后,一掌盖在露西的正脸上。 “啪————!!” 突破音障的巨响,直接在少女脸上炸开。她没有任何反抗,好似一具令人玩弄的木偶,头部下沉,足尖微抬,完全成了巨力的俘虏。 双足朝天,脑袋朝地,在这套左右开弓的攻势下,露西的身体压根就没下来过,愣是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 而叶观武的进攻意识却仍未停止,在强悍的敌人面前,多留一手都是对她的不尊重。只见他攥紧沙包大小的拳头,怒目,咬牙,再度前冲,将右拳如战锤一般高高抡起,重重砸下。他这一击的目标,正是少女那大开的心口! 换步后,腰背再度发力,核心肌群紧紧绷住,好像要把整件衣服给咬碎似的。 那风扇叶片般的手臂在空中旋转一周,从肩膀到肘部再到手腕,每一处可以施加的力都被压榨出来,最终,汇聚成一道力的漩涡,精准击打在少女的心脏位置,竟能带起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流漩涡! “砰————!!” 力量。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少女就像一个没有重量的塑料袋,被打得凌空旋转半圈。她在空中继续转动,双足依旧腾空着,两手却像是溺水了一般,不受控制地自由抬起,不要提防守中线,直接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送到了叶观武面前。 而我们的小叶子……则是稳住最后一口气息,再度大跨步上前,身体前送,手臂后摆。这个姿势有点像投掷标枪,只不过这一次,他要送出的不再是枪,却是一发威力堪比炮弹,足以将普通人打成碎末的重拳! 前扑。 转体。 出拳! “咚————!!!!” 迄今为止力量最大、架势最足的一记直拳,再度击中对手面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声响。 这一连套组合拳,并没有特定的套路,也非某个门派的不传之秘,完完全全是叶观武下意识的反应。在大量的武术实战训练后,在合适的时机,施展出合适的技术,最终呈现的,便是这如连绵怒涛一般的散手! …… “咚——!!!” 砸穿了不知多少块石头,一个小巧的物件从露西身上飞出来,有点像是把怪物干掉后,掉落的装备。 “嗤!” 叶观武心中一紧,赶紧射出一根金丝,勾中了飞出的小圣杯模型,轻轻一拽,将它抓到手中。只听嘎吱一声,五指还未从方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用了太大力气,模型的一侧直接被他捏变形了。 不过,也得益于此,凹槽和宝石不再适配,神之泪从中滑出,落在了叶观武的掌心里。 …… 是错觉吗? 这颗宝石,似乎…… 比他想象中,更加“温暖”? 第六十一章 欢迎来到,污秽不堪的人间 也不算慢,可惜……” “你来晚了。” “是吗?”亚瑟冷笑着吐掉雪茄, “嗡……” 若有若无的蜂鸣声在脑海中响起,叶观武恍惚了一下,抬头,似乎看到碧蓝色的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天空变成一只倒扣的大碗,日月星辰是碗上的各种图案,有人拨弄了一下碗,它便飞速旋转起来,让自己目不暇接。一瞬间,究竟何者为真,何者为假,他竟然也傻傻的分不清楚了。 …… “??!” 意识到情况不对,叶观武迅速调整了状态,眼看着宝石要从手掌滑下来,他赶紧把五指合拢。35的硬度跟贝壳差不多,要是不小心摔到地上,极有可能会直接碎掉。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要是在他手上碎了,这个责任可担待不起。 但,握在手里的触感,开始越来越不对劲。 这颗本该是无机物的石头,此刻却在迸发出热量。叶观武大为惊骇,通过指缝看去,神之泪的表面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蓝翠交加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星星点点微光,闪烁不停。热量的收与放,仿佛让它成为一个活物,让叶观武有些不敢再把它拿在手上。 黑色的天空在一瞬间褪去,仿佛某种神奇的电影特技。 “咔啦……” 令人不寒而栗的骨头摩擦声从不远处传来,在这片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楚。 “哈……恭喜啊,你赢了,赢得很漂亮……” 躺倒在一块巨石上,腹部被一根钢筋贯穿的露西,忽然将脖子反向拧动九十度。咔的一声,如同传统电影里的女鬼一般,以完全反人类的角度垂下脑袋,一头银发披散下来。在这道亮银色的瀑布中,那双翠色眸子正散发着熠熠幽光,远远注视着叶观武。 这双眼睛里,没有被打败后的负面情绪,只有如暴风雨般疯狂的笑意。 “你……”叶观武不禁咋舌,后退了一小步。 “很爽?”露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在说什么?” “我是问你,能够像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一个活物施展力量,毫不怜惜地使用技术,是不是很爽?”按常理说,以这种角度弯折,露西的脖颈早该断开了,但她现在照样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开口说话,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得意,“现在你该明白我的心意了?” “老虎、蟒蛇、豪猪……它们本就应该生活在丛林里,而不是被人类拔掉牙齿,驯养成人畜无害的动物。” “拳头充盈着力量的滋味如何?一拳一拳挥过来,就像攻城的重炮一样……你和那些……那些车子上的人,完全是不同的物种。你更加强壮,更加冷静,更加……优秀。” “鬼扯!”叶观武避开了她的视线,高声道,“是你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仅此而已!” “这么说也没错啦,但真的,完全如你所说吗?”因为是仰躺着,下颚朝上,所有表情都是反的,此刻露西的笑容不再甜美,而是渗透着一丝怪异,“你在不停对我施展打击技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秒,完全把什么正义、道德全抛到脑后去了?有没有那么一秒,是沉浸在纯粹输出暴力,带给你的快感之中?” “如果有的话,那么,恭喜你……” “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 “你在说什么……” 问到一半,叶观武忽然觉得不对劲,再松手看去,这颗神之泪的表面开始变得不大稳定,泛起阵阵涟漪。 “【神之泪】,多么圣洁的名字啊。从几个世纪前流传下来,它转手过无数的收藏家,最终,这个名字却始终没有更改过。” 露西看向天空,仿佛要献身一般,缓缓张开双手,翠瞳微闭,感慨道,“其实,这个名字并不是比喻或者修饰,它只是一个陈述性词汇。” “顾名思义,神的眼泪,封存着至高无上的回忆。也只有神的候选者……可以将其融化。” 下一刻,正如露西所说的那样,神之泪融化了。 本该是矿物的形体,却在瞬间坍塌,这其中,发生了某种叶观武无法理解的变化。总之,最终的结果,就是这颗号称无价之宝的磷叶石,变化成了一滩蓝绿交加、晶莹剔透的液体。它仿佛有自己的神智一般,液化的第一秒便活动起来,粘住手腕,流淌过手背上的令咒,直接往手腕钻。 “啊……啊——!!” 突然被这么个异物缠上了,任何人都会惊慌失措,叶观武也不例外。他大喊着,疯狂甩动手腕,那滩液体却如生了根一样,一滴都没被甩下来。就在此时,原本囿于脊柱内的酒虫,却像是嗅到了什么一样,主动伸展出触须,顺着手臂,一路盘旋而下。 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呼……终于……” 眼看大局已定,露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伸手,将自己的脑袋重新掰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拍拍灰尘。只见她若无其事地将那根插在腹部的钢筋拔出来,丢到一边,缓缓起身。 “需要在祂被激活的时候,接触到神之泪,还真是有点苛刻呢。” “不过……” “费了一点点时间,总算成功了。” 金与翠等比例交融在一起,逐渐形成一道光,无法被任何形式拘束,从他的右臂之中喷薄而出。叶观武张开嘴,似乎在喊叫着什么,声音却被这震耳欲聋的轰鸣盖了过去。 鲜血还在滴落,伤口却已经愈合。心口处那一抹殷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玫瑰般,更加衬托出露西的美艳动人。她看向叶观武的眼神,已经不能算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看向一件珍贵、难得,又异常脆弱的艺术品。 “欢迎,来到污秽不堪的人间。” “轰————————!!!” 光。 海量的光从右臂当中涌出,光芒化作海洋,近乎吞没了周遭的一切。无论是近处的公交车,还是较远一些的居民楼,全都坠入了光的世界。在叶观武的体感中,整条胳膊像是变成了一座小火山,突然爆发,只不过喷射出来的不是岩浆,而是光。肌肉、骨骼、神经、皮肤,甚至游走于其中的每一滴血,都融化成光,不受控制地涌动。 “……” “……fu……” “什么?”叶观武听到一个怪异的音节,一股剧烈的压力冲击大脑,让他几乎无法分辨声音来源,“你说什么?” “fu si ta……l……duo g ha……” 更多怪异、无意义的音节飘入脑海,叶观武眼珠一翻,昏了过去。那惊人的光芒随之消散,但他的身体并没有摔倒,而是依旧保持站立,原本喷射光芒的手臂无力下垂。 “五分钟,不……再过三分钟,应该就能完成了……” 露西紧紧盯着叶观武的手臂,竟然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就将这世界,变成属于你的东西。” ———— “砰——!!” 霰弹打在她的侧脸上,让她微微偏了偏脑袋。 “欢迎,亚瑟·摩根。” 翠色的眼眸低垂,看向匆匆赶来的牛仔,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之色。 “如果是骑马来的,这个速速倒还不算太晚” “你要用那个射击我吗?”露西歪了歪脑袋,不以为意道,“傻子都应该看出来,这种无聊的东西,对我是没用的。” “宝具……” 在亚瑟念诵宝具名的瞬间,露西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公元1899年后】——!!!” 第六十二章 公元1899年后 子弹? 当那道圣光从枪口中射出,缭绕着星星点点枪火,径直朝脑袋射过来时,露西着实吃了一惊。 对眼前这个牛仔,她其实并不怎么上心,至少应该说,并不怎么上心提防。这不过是个生于亚美莉加的凡人,行走西部,跟神话、传奇什么的都不搭边,历史上更是寂寂无名的小角色,说实话,露西都不太能理解,这种人是怎么升格为“英灵”的。至于他那把小小的武器,在她眼中更是可笑至极,连一丁点威胁都算不上。 大意和轻敌,让她没能来得及完全避开这发圣光,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流淌着熔浆的燧火之剑再度出现在手上。双手持剑,剑身一横,试图用高温来挡住这发特殊的子弹。 “砰——!” 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这道看似轻若无物的圣光,直接贯穿了她的燧火之剑。炽烫的碎石四散飞去,圣光的能级略有削减,却依旧打碎了她的右手手掌。 “嘶嘶嘶……” 飞溅出的骨血被圣光灼烧成气态,擦过脸颊,在白皙如雪的侧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呜……” 开完这一枪后,亚瑟好像整个人都虚了,下意识地捂住肺部,弯腰,猛地咳嗽两声。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的胡子,滴落在地。起先,还只是比较轻微的咳嗽,但没过多久,症状就立刻转重。如果这是游戏,那么他的生命值、精力条和死眼条,都相当于在一瞬间清零了。 纵然如此,他还是勉力举起转轮手枪,将颤抖不已的枪口对着露西。 …… 方才叶观武一套连招,看着要把她给活活打死了,实际上并未造成太多伤害,可以说,全都在露西的预料之内,故而她能一脸笑意地全都接下来。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她向来没放在心上,拿着落后武器的西部牛仔,却真正伤到了她。 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露西反而将完好的左手抬起,大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环,对准了地上的亚瑟,并迅速读取到了方才他使用出的宝具面板。 ———— 【宝具名:公元1899年后】 【使用者:第六届圣杯战争archer,亚瑟·摩根】 【种类:对人宝具】 【西部大镖客的生命定格在1899年,以他那并不漫长的生命为代价,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沐浴朝阳,他领悟到了“救赎”的真谛。将救赎的概念实体化,怀抱有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的觉悟,射出一往无前的子弹。】 【即便对方先行发动攻击,使用宝具的瞬间,亚瑟必定先行击中对手。他射出的不再是普通弹丸,而将是对手的致命弱点。弹药的种类没有限制,即便是亚瑟·摩根本人,也不知道会从枪管中射出什么。开枪后,亚瑟·摩根的身体状态将会倒转至1899年的那个清晨——他即将死于肺结核晚期,无比痛苦的窒息中。】 【以生命为代价转化成的宝具,有时,弱小的蚂蚁也能扳倒大象。】 ———— “哈,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看过面板后,露西的表情再三变化,有了几分不属于人类的阴冷,“看起来,你应该是七个从者里,最危险的那个。任何人都可能因为你的实力而轻敌,从而死在这个最致命的宝具上。有了它,只要操作得当,你可以趁人不备时,和别人一换一。” “这么好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不觉得多少有点浪费吗?” “……咳……咳咳咳咳……” 亚瑟半捂着嘴,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止不住地咳嗽着。越来越多的血沫子被他咳出来,听他这么咳,有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好像要把肺泡都给一并吐出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已经虚弱的没有力气动弹了,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枪,颤颤巍巍地瞄准了露西的脑袋。 “没用的。”露西冷冷说道,“我看过你的面板,用了这招,你就没几分钟好活了。” “砰!” 亚瑟没有说话,不如说,他现在连呼吸都困难,但开枪的手却没抖一下。一发子弹打在露西的侧脸上,因为只是普通子弹,一点效果都没有,只是溅出些许不痛不痒的火花。 “有意思,既然你一心求死……” 纤纤玉手张开,啪,打了个响指。 炽热的火焰在她的左手掌心中盘旋、升腾,不出片刻,便聚合成一发硕大无比的火球。黑烟在周围缭绕着,硫磺的刺鼻气味从中传出,明亮的流质从火球中心淌落,让尚且清醒的亚瑟不禁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一颗正被急剧加热的金属核心。 刺鼻的味道,让本就不堪重负的肺部雪上加霜。有毒空气根本无法呼吸,亚瑟痛苦地用左手抓挠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握枪的手却始终不肯放下。 他已经决定,这一次,就算要死,也要和自己用惯的老伙计,一起消融于火焰中。 “我就满足你好了。” 双指一弹。 半径足足三米的炽烈火球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的焰风吹拂着他的眼皮。 “轰——————!!!!” 火球砸在地上的,高温竖起的墙壁吞没了一切。 …… 烫。 好烫。 真奇怪,这么高的温度,不是应该瞬间把自己的身体烧成灰吗?为什么还能感到烫?炽热的飓风扑面而来,仿佛要烤干身体上下的每一滴水分,但却没有哪怕一缕火舌,真正舔舐到他的身体。 睁眼一看,这双手还在。 再一看……熊熊烈火,正朝某个方向急速汇聚过去,仿佛身边突然多了个黑洞,把这些本该致命的火焰全都吸过去了。 “别担心,亚瑟,你做的很好。”约书亚平静的声音传来,如同往他脑袋上浇了一盆凉水,甚至让他不再觉得热,“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 “叮————!!!” 闲庭信步,单手举起。不需要任何咒语、任何动作,火焰便如有灵一般,自动汇聚到他的手掌中,没有伤到亚瑟分毫。橘色的炽热火焰,如今却如温驯的小狗一般,在他的手掌中缩成一团,轻巧地打着滚。 约书亚抬手一抹,这枚小小的火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盛开的蒲公英。 “呼——” 轻轻一吹,轻柔的蒲公英种子飞散而出,方才所展现出的巨大杀伤力,恍若大梦一场。 “……没事,没事的……” 约书亚呢喃着,用左手轻轻触摸了一下亚瑟的肩膀。 仅这么一下,就把他从肺结核的濒死状态吊了回来,断断续续的呼吸逐渐流畅,肺结核的迹象悄然衰退。亚瑟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尝试着喘了两口气,竟然完全没有窒息的感觉,顿时大喜过望。 …… “又在拿‘神迹’糊弄凡人。”露西冷眼看着他的举动,“一次次上演这种戏码,你不觉得无聊吗?” …… “好久不见,路。”约书亚微微抬头,以沉静如水的目光与她对视。 第六十三章 好久不见,路 “路?”亚瑟不禁挑了挑眉头,“你认得这个疯女人?” “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她在道路上……有一些分歧。”约书亚没有说太多自己的过去,微微抬首,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沉声道,“如今,世界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各方势力都在寻找方法来到人间,争相下注,她也是其中之一。” “哦,对,差点给忘了……” 亚瑟猛地一拍脑袋,三两步跑到叶观武身边,在他耳边喊道,“小子,没事儿?感觉怎么样?” 晃了晃他的肩膀,叶观武的身体平衡被破坏,两腿一软,竟然直接摔进了亚瑟的臂膀里。亚瑟连忙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后,多少送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把我御主怎么了?!” “……刚刚靠神迹捡了一条命,声音就立刻大起来了,人类还真是好懂的生物啊。” 露西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人类的无可救药,看向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轻蔑当中,似乎带了些许惋惜。 “杀人,抢劫,诈骗,勒索,偷盗,放高利贷,收走无辜之人暴雨中最后的雨伞……” “亚瑟·摩根,你以前是个多棒的人啊。随心所欲地活着,为所欲为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只为你自己……活着。何时开始,你变成了一个如此无趣的家伙?” “他选择了正确的道。”约书亚往前走了一步,将亚瑟和叶观武挡在身后,仰头,直视着露西,沉声道,“路,你也该如此。任何时候,回头都不算太晚。” “回头?回到哪里?有地方可以让我回去吗?”露西不屑地嗤笑两声,“从战争开始的一瞬间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们的战争,在很早之前便已结束。”约书亚的声音终于也带上了些许冷意,“这里是更古老的土地,你不应该贸然升起事端。” “在来之前,我和这片土地上的神灵达成过协议,费了很大周折,才得到他们的允许,降临于此。他们对你刚才的行为,很不满意。”约书亚看了一眼天空,沉声道,“作为外来者,你的行动太过招摇了。就在刚才,本土的守护者已经对我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我来搞定你,要么……就是他们亲自动手。” “我并不惧怕。”露西面无表情地说道,“让他们来好了。” “你应该惧怕。”约书亚并不夸大什么,只是极为平静地叙述,“面对危险时,惧怕比鲁莽更接近智慧。” “这片古老土地上的神,远远不是你可以挑衅的存在。” …… 缓缓阴沉下来的天空,隐约响动的雷声,似乎在应和着约书亚的说辞。就连亚瑟这种凡人都能感觉到气氛不对,似乎有什么很庞大、很压抑的东西,就悬在天空中,默默注视着自己这边的一举一动。 “……” 露西翠色的瞳孔略微一缩,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最后看了一眼仍处于昏厥状态的叶观武,流露出满意之色。 “弥撒亚,最终,时间会证明是我赢了。”露西冷冷一笑,“这一次,欲望将战胜愿望。掌握了终极力量的人,很快就会成为力量的傀儡……他也不例外。世人将匍匐在他的脚下,为他的降生和到来,卖力地挥舞着鲜花。” “在神秘消退的今天,【人间之神】,将统领世界前进!” “而我,会在你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见证这一切。”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融化成铁水,整个身体随之崩塌,撒了一地,发出嘶嘶的响声。 ———— “又是这样,打到一半就让人家溜了……”亚瑟回想起大桥上的战斗,不禁吐槽道,“你应该有能力干掉她,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斩草除根?” “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亚瑟,这里面有很复杂的成因。”约书亚难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最简单的一点,我并不能像她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神迹’。我的神迹,只可以用在该用的地方。” “比如?” “比如救下你。”约书亚笑道,“比如救下那些平白被卷入圣杯战争,或伤或死的普通人。比如将水变成酒,给少年提供作战的力量,比如……还有很多时候。我所使用的神迹,来自神的慷慨赠予。但……” “神对她的结局,必然另有安排。” 亚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思考着,试图跟上约书亚的思路,“所以,你不是想干嘛就干嘛的?” “也不尽然。基本上来说,我无法伤害任何人。”他笑着举起双手,“这也是我同你们结盟的原因。” “只不过,此刻,我对少年的情况,也无能为力了。” “哈?”亚瑟先是不敢相信,瞪大双眼,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嗓门瞬间大起来,“为什么?我刚才快死了,你只是轻轻摸了一下肩膀,就能把我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他还有呼吸啊,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有口气在……” “问题就在这里,亚瑟。”约书亚的目光流过叶观武,沉声道,“你的御主很好,此刻,他并不在死神手中。”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约书亚眯起天蓝的双眼,缓缓抬头,直视着天幕之外的星空。 “他现在离我们,很远,很远,很远……” ———— “……” “¥)……+¥&()+)……” “已……已……已经……” “小烈酒先生,【冥思之庭】已上线。” 耳中的乱码逐渐被解析成熟悉的汉语,令叶观武大为震惊。因为他很清楚,眼前这家伙说的绝对不会是中文。 星空。 没有大气层做装饰,真实的星空一览无余,比叶观武想象中的黑夜还要再深好几倍。一切要素都沉淀在其中,凝固下来,像累计在岩石层中的化石,千年都见不到天日。 此刻,他正以一种类似游戏中的“第一视角”,附身在了某个个体身上。说的通俗一点,类似你打瓦罗兰特挂了,然后切到队友的视角里,只能看他行动。 而提供视野的载体,正缓缓抬头,注视着声音来源——一个漂浮在空中,约莫一个货车车灯大小,金属色,形似八爪章鱼的怪异物体。叶观武猜测它应该是某种机械,但绝不是地球科技能产出的。 这里的环境,和地球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他很想再看看周围是什么样,但视角被死死固定住了,只要这份视野的主人不转头,他什么都看不到。 “到底怎么了……我刚刚还在地球上啊?”望着无垠的深色星空,叶观武心中泛起一阵没底的恐惧,“这算什么,穿越?小说里很流行的魂穿?魂穿之后怎么会连身体都动不了啊?!!!” …… 他的心声飘散在茫茫宇宙中,并没有任何人听见。 机械继续说道,“【终局】将于三十天文时后降临,众生安危,系于此刻。” “事不宜迟,小烈酒先生,请立即进入冥思之庭,进行最后一次战前冥想。” 第六十四章 欢迎来到我的记忆宫殿 战前冥想? 叶观武从未听说过打仗前还需要冥想,却从这个不急不缓的机械音中,听出了山雨欲来的信号。一场恶战蓄势待发,而唯一将要迎战的……似乎只有这位被自己的附体的小烈酒先生。 小烈酒站了起来,视野中的一切随即发生变化,叶观武终于看清,他此时正身处一座金色的浮岛之上。只不过,这片浮岛并非漂在海上,而是悬于茫茫宇宙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同周遭的深空相比,这座浮岛简直像一片不足为道的树叶。 大部分地球人,穷其一生,都没有机会目睹真正的星空。当撤去一切滤镜,将宇宙的本来面貌呈现在眼前时,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得吓出空旷恐惧症。没有壮丽的星云,没有硕大的太阳,没有生机盎然的星球,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标志的天体。 除了无垠黑暗外,什么都没有。 往前看,鎏金色的浮岛两侧,分别种有两排高大的树木——说是树,其实叶观武也不大确定,真的有植物可以在没有阳光、没有水分的地方,生长的如此茂盛吗? 再将视线拉远,在浮岛尽头处,有一座巨大的方尖碑,碑体是高贵的白金色,上面铭刻的内容在微微发光。相隔甚远,叶观武也看不清楚,只觉得一阵不可言喻的神圣感扑面而来。 这位“小烈酒”像是把这次散步当成了最后一次,他走的很慢,时不时转头、回身,虽没有说什么,却表现出了一定的留恋。那个章鱼型机器人也不催他,始终跟在他身后,默默地飞行着。 偌大的宇宙,渺小的孤岛上,人与机器,并肩走向一场未知的战争。 ……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之时。 在这条厚重的道路尽头,是一座巨大的池子。其边缘被打造成八角形,足足有一个球场那么大,池子里浸泡着翠色的液体,波光灼灼,看上去并没有好处。一股异香撩拨着叶观武的嗅觉,仅仅是吸了两口,就觉得脑子一阵轻巧,思考起来好像也变快了。 丰碑就在不远处,比想象中还要大,像是一座巨山。叶观武努力把这片池子想象成山下的温泉,似乎这样,可以让事情更合理一些。 章鱼型机器人舞动触手,卷起一只杯子送到他身边——至少,杯子这个容器,叶观武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小烈酒接过它,看了一眼杯中所盛、宛若琉璃的纯净液体,并没有第一时间喝,缓缓开口道,“镜面模式。” “咔咔咔……” 章鱼型机器人开始变形,除了卷住杯子的触手之外,其他部分自动变形,成了一面光滑的镜子。 借助镜子,叶观武看到了无比珍奇的画面:就生理结构而言,他和人类并没有相差太多,同样是头颅、躯干、四肢的构架,身材比例略有不同,整体看上去,比人类更加瘦长一些。皮肤是淡金色,身上披着一件松垮的睡袍。以人类的审美观来评判,忽略掉皮肤,这无疑算是个俊美男人。 有点像叶观武印象中那些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塑,五官立体,身材健硕,只是…… 他的脑袋上,盛开着三朵金花。 不同于慢羊羊村长那种搞笑性质,这三朵花开的格外盛大,如同三顶悬于其首的冠冕。它们的根扎在颈部,准确说,是小烈酒后脖颈的位置,从脊椎中一路延伸出来。鎏金色的枝蔓,沉金色的花蕊,白金色的花瓣,整体仿佛是由纯粹的光凝练而成,析出点点星华。 小烈酒同样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后,忽然笑了一声。 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嘶嘶嘶……” 他的头发开始变色,大红与藏蓝瞬间盘旋而上,融合成了高贵的绛紫色,仿佛天然的紫水晶。 “怎么了,一脸吃惊的表情?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吗?” 茫茫宇宙中,小烈酒忽然对着镜子歪了歪头,笑道,“未知的旅客,欢迎,来到我的‘思维宫殿’。” 下一瞬,无尽的光芒从三朵金花中喷薄而出,巨大的信息量在叶观武脑海中炸开。 ———— “啊——————!!!!” 现实中,叶观武忽然一个翻滚,从亚瑟的胳膊里挣脱出来,双手捂着脑袋,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以他这个叫法,喉咙没多久就彻底哑了,即便如此,他依旧大张着嘴,龇目欲裂,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满地打滚,腰背时不时反弓起来,俨然是痛苦到极点。 亚瑟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他亲眼见过太多死人,即便是受绞刑而死的匪徒,临死前都未必会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匆匆赶来的洛晓芹刚好赶上这一幕,愣了一下,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曾经能和李元霸对线的猛男啊,现在却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样,痛苦到满地打滚。这一来一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约书亚?”她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听起来比平常还要尖细,“不能帮帮他吗?把他治好!” “很遗憾,但是没用的。”约书亚摇了摇头,平静地注视着痛到近乎昏厥的叶观武,天蓝色的眸子中,涌出些许悲悯,“他正在同步神只的一部分记忆,这个过程,无法被外力干涉。” “记忆?”亚瑟从背包里拿出一瓶蛇油,百思不得其解,“记忆能把人折磨成这样?” “‘神’的记忆,亚瑟。”约书亚刻意在关键字上加了重音,“人类的大脑容量有其极限,无法承载过多信息量。你不会记得自己五年前那天中午吃了什么……这类冗余记忆,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消除掉。” “而现在,少年正在吸收着以百年、千年为单位的庞大信息量。” “那,吸收完之后呢?”洛晓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其中的要害,“他还会是他自己吗?” “……” 约书亚罕见地沉默了,看来,对于星空另一端发生的事,他也无法百分之百断言。 “会,但……” “路将这个过程,视作培养出‘人间之神’的第一步。” …… “啊……啊————!!!” 一道光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上传导,最终,从他的后颈处喷薄而出。这道光的触须开始变形,如同生生不息的野草,从一变作二,二变作四,四变作八……瞬息之间,在叶观武的脖颈上开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光之纹路。它们互相靠得如此至今,却没有纠缠到一起,泾渭分明,形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光之圆。 与之相比,叶观武的身躯实在太小了,小的像一个木偶,被光之线轻轻一提,腾的一下,原地起身,本能似的攥紧了右拳。 金与翠汇聚在拳锋之上,狠狠朝地面砸去! 第六十五章 宝石论斤卖 “……” 睁开眼睛,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看到天空的瞬间,叶观武松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垂下脑袋——不管如何,他回来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要说是噩梦,未免也太过清晰了,回忆起来,每个细节都感同身受,让他无法释怀。 “醒了……快看,他睁开眼了!”洛晓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惊喜交加,听得叶观武心中一暖。这种虚弱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陪伴,知道有人不离不弃地守在身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下了。 “大家先散开,让他自己清醒一下,不要去动他。”周正义充满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叶观武彻底放下心来,索性闭上双眼,就像赖床一样,再缓缓神。 …… “我就说嘛,这小子不可能有事的。”亚瑟言之凿凿地和谁说着话,“他要是出问题,我这个从者肯定是最先消失的。反过来想,既然我这会儿都好好的,他一定没问题啊。” “你这属于马后炮……不过还是恭喜,又胜一城。”喜兵卫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听说又是一场恶战?” “你是没看见,我刚刚和t的女装恶魔干了一架。她看着像个乖女孩,实际上能飞,力气大得出奇。打个响指,变出一颗超级大的火球,要是砸实了,像我这种级别的家伙,估计连灰都不剩。唉……卷进这种事情里,备多少子弹都不够用。” 亚瑟也是都一回面对这种完全不当人的对手,死里逃生,难免有些兴奋,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嘚嘚说个不停,“要不是约书亚及时赶到,我估摸着早下地狱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明明是在打圣杯战争啊,突然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洛晓芹喃喃道,现在发生的事,已经大大出乎了她的理解能力,“从盗宝石……不对,是从排队的时候,露西就已经计划好了。她到底想干嘛呢,难道,也想从圣杯的愿望里分一瓢羹吗?” “不……” 尽管轻的跟蚊子叫一样,叶观武嘶哑的声音,还是在第一时间被众人注意到了。亚瑟见他清醒过来,当即旋开一瓶特质大补剂,半蹲下来,从背包里摸出一根铁勺,往他嘴里喂。 草药的效果再次显现出来,可谓是立竿见影。几口下去后,虽然味道刺激了点儿,但摇晃不停的视野,还真的渐渐安定下来,看东西也不再有重影了。恢复过来后,叶观武的第一感觉就是饿,饿的抓心挠肝,好像肚子里有个黑洞,再不往里扔食物,就要把五脏六腑给掏空了。 “咕噜噜~~~” 果然,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饿了?我说呢,打了那么久,饿才是正常的。”亚瑟在他那个神奇的挎包里翻了翻,直接双手捧出来一块分量十足的烤肉,简简单单的烧烤,加了点儿佐料,飘出的香味差点让叶观武口水都流出来。 饿狠的时候,什么都是好吃的,更何况这本身就不差。 “吃,正经安格斯公牛身上切下来的,我又简单料理了一下,那滋味叫一个绝……” “谢谢!” 不等亚瑟说完,叶观武瞬间把这块大肉抢过来,也不在乎形象,趴在地上,抱着就啃。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仿佛僵尸在啃人的脑袋,光是看着,就把人食欲都勾起来了。 亚瑟看他吃的起劲,也跟着坐下,用匕首开了一罐牛肉罐头,陪他一起吃。一个御主,一个从者,弄得像是来野外烧烤的一样。 大半块牛肉下肚,叶观武总算恢复了点元气,擦擦嘴,沉声道,“她很明确地告诉我,不需要圣杯,她要亲手实现自己的愿望。” “听上去是她的风格。”约书亚耸了耸肩。 “怎么,你认识她?”周正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皱眉道。 “我和她……以前……有一些纠纷,我以为已经解决好了,但显然,她不这么觉得。”约书亚第一次含糊其辞地带了过去,又把话题拐开,“不管如何,现在她都回来了。少年接触到神之泪后的变化,应该是她计划里的第一步。” “变化?” 这回轮到叶观武懵逼了,“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啊,好像也没多个或者少个零件。” “真的?”洛晓芹的语气多少有些庆幸,“你没觉得,脑子里被塞了很多记忆吗?头不疼吗?” “不觉得。”叶观武老老实实摇头,“我确实做了个噩梦,梦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但……那应该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事?我既没失忆,也没觉得有异样。”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异样。 “怎么了,都这样看着我?”叶观武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毛,故作淡定地笑道,“不过,我确实是有点鲁莽了,喝了点酒,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哈哈……其实交给师父处理会更好。” “对了,神之泪怎么样?我记得最后把它抓手里来着?” …… 难熬的沉默,让叶观武逐渐觉得不对劲。 所有人用视线推了一圈牌,最后,还是由周正义主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小叶子,怎么说呢……caster说的没错,你肯定是有变化的,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你自己还未能感觉到。” “什么意思?”叶观武的声音略有些发抖,“师父,能说清楚点儿吗?” “坏消息是,【神之泪】没了。根据亚瑟的证词,它融进了你的手臂中,再也无法析出。接下来,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些外交压力。”周正义并未刻意用很重的语气,只是,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来说,这件事情本身,就算挺严重了。 “那……师父,好消息……” “好消息是,请示过上级后,他们决定出面交涉。换句话说,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到此为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搞定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亚瑟的视线飘向周围,嘟囔道,“就算要赔他们磷叶石,至少我们这儿也不缺了。” “?” 疑惑中,叶观武有些吃力地扭动僵硬的脖颈,自睁眼来,第一次将视线投向周围。 他的呼吸都停了半秒。 ———— 森林。 由翠蓝交加矿脉层叠而成的结晶森林,就在不远处,长成了一个巨大的圆。而他自己,则是被一圈磷叶石矿脉所包围,躺在正中间,仿佛一只被困在井中的小青蛙。 “这……这是……” “你刚刚一拳砸在地上,之后,周围的地面就像水一样,起了涟漪。”亚瑟拿出他的小本子,翻开一页,给叶观武看,“之后这些玩意儿就长出来了,诺,就像这样。” 颤抖的手接过本子。 亚瑟的素描功力相当强,短短几笔,勾勒出极有力的一幕。自己单拳捶地,周遭同时升起磷叶石组成的矿脉,宛若天神下凡、不遑多让。 远处,珍贵的矿脉矗立着,在灯光下散发着华美的薄荷色光辉。 “……我做的?” “小叶子,不要害怕,你本来就有天赋。也许,只是进一步开发出来了而已。” 周正义继续安慰道,“我已经向上面提交了申请,近日应该就会批下来了。我们会以超人科的名义,去和一个叫【时钟塔】的组织交涉,很快就会有一位‘矿石科’的学生前往华夏。” “学生?”洛晓芹嘟起嘴,有些不满地说道,“干嘛不请老师来啊?” “因为事发突然,他们那边本就人手不足,只能先派一个学生过来。后续的计划,需要等这位‘优等生’进行初步诊断,再由双方交流后,另行制定。当然……” 周正义朝约书亚微微颔首,道,“这一系列做法,也是caster的建议。” “放心,小姑娘。” 约书亚露出了预言家的标准神秘微笑,保证道,“不会有事的。” 第六十六章 可不要败给路西法啊 “这里有感觉吗?” “还好。” “嗯……还好……”洛晓芹按了按叶观武的右臂,拈起一根银针,扎进前臂背面桡侧,“这里呢?” “你扎我偏历穴干嘛,我耳朵又没聋。”叶观武吐槽到一半,洛晓芹又把针头轻轻侧旋一下,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嘶……诶呦呦,疼死我了,姑奶奶你干嘛啊?!” “知道疼是好事啊,说明你的神经都没问题。”洛晓芹将扎满胳膊的银针一根根取出来,慢条斯理地说道,“行了,经过本姑娘诊断,你这条胳膊还是肉长的,结结实实,没什么问题。” 说罢,她还调皮地拍了两下叶观武的手腕,啪啪作响。 “不如说,我反而好奇,你是怎么从腕子里喷出丝来的?你是蚕宝宝转世啊?” “我也不知道。”叶观武被她捏的有些脸红,赶紧抽回右手,“酒虫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大了,而且……” “而且?” 想起梦中那个头顶开着三朵金花的小烈酒,叶观武后背一个激灵。 他基本可以笃定,看向镜中的一瞬间,尽管隔着肉眼无法丈量的距离,小烈酒应该是看到自己了。 “欢迎来到我的思维宫殿。”——他确实说了这样一句。 之后,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 那实在太大、太大、太大,以至于遭到冲击后,叶观武都忘记了它们是什么。就好像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在他面前翻阅字典,要求他背下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还不等他记个囫囵吞枣,又翻到下一页,再下一页……唯独这部分内容,真的像梦境一样,回忆起来格外吃力。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 对自己,对人类,对这个世界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 “干嘛这副表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洛晓芹见他面色苍白,下意识想摸一下他的手背,意识到什么后,又立刻缩回来,“你师父不是说了,会有人从国外来给你会诊的嘛,再说了,那也不一定是病啊。” “就是就是,小子,安心。”亚瑟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点播的《大地惊雷》,看到精彩处,下意识就摸出一瓶金酒,津津有味地喝起来,“看你刚才吃那么带劲,牙口好,身体一定没问题。” 按着原本的约法三章,亚瑟是不应该在屋子里喝酒的,但他看到兴头上就喝了,叶观武也没说什么。 “他说的有点道理,胃口好,基本上没啥毛病。”洛晓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低声道,“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啊?”叶观武还有些懵,下意识问了句,“这就走吗?” “不然呢,都快十点了诶。”洛晓芹笑了一下,回头,本该稚嫩的面容上,竟然微微浮起一丝成熟的笑容,“再不走,我要留在你家过夜吗?” 就这一句话,把叶观武臊得够呛,站起来的动静都快把椅子掀翻了,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这不是我本心意思啊!” “行啦,我逗你玩的,今天忙了一整天,你也该累了,好好歇着。” 洛晓芹换上球鞋,大大方方地弯下腰,拔了一下鞋跟,青涩但优美的身形曲线,让叶观武赶紧移开视线。 脑子忽然一热,叶观武忽然高着嗓门,支支吾吾地问道,“明……明天你去学校吗?” 洛晓芹回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老旧的钟滴答滴答走着,喜兵卫一言不发,亚瑟也很看空气地调小了电视音量。 “你这叫什么问题嘛。”须臾后,洛晓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冲他找招了招软乎乎的小手,柔声道,“学校见。” ———— “诶,诶,小子,回回神儿,人家应该走远了。”亚瑟索性关掉了电视,又从背包里开了一盒玉米罐头,巴咂巴咂地吃起来,“要我说,你认真考虑下,这小姑娘挺好的。” “考虑什么?”叶观武傻傻地问了一句,招致亚瑟一个大大的白眼。 “可是……我总觉得,她对我也不一定……” “三更半夜的,到你家里来给你看病,这还是一般盟友能做出来事情吗?”亚瑟言之凿凿地说道,“相信我,她看你那眼神,可有点意思。当一对年轻男女身陷险境时,就是激发两人情感最快的时候。你们现在要一同面对圣杯战争,就像手拉着手进了一个大型的鬼屋,很容易激发出火花来的。” 圣杯战争。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玩意儿,叶观武又觉得头大。本来就是这事儿搅得他压力有点大,才会约妹子逛宝石展的,结果展没逛成,反而又惹了一堆事情回来。 他也很希望这不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可,那片突然出现的磷叶石矿脉,却又像一个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双目微闭,肩膀放松。叶观武将浑身力气都集中到胳膊上,攥紧拳头,又摊开五指,对着地板大喝一声。 “哈!” …… 尴尬的是,什么都没发生,并且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中二病发作的少年。除了愣在当场的亚瑟,也没别的人看到。 “你想再复刻那个变化吗?可能是姿势不对,你再念几个咒语试试看?” “算了,我一早就知道行不通。说实话,你画出来的那个场景,我是一点印象都没,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叶观武捏紧拳头,叹了口气,“算啦,等时钟塔的专家来了再说,睡觉。” “嗯,晚安,我去阳台抽根烟。” “先等一下。” 叶观武挠了挠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好开口。他向来是个有事说事、有话说话的人,这样踌躇之态,反倒把亚瑟逗乐了。牛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说话,都一起生死搭档了,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呀。” “说来惭愧,我……脑袋好像又有点晕,刚才晓芹不知道扎我哪个穴位了,现在我很兴奋,睡不太着。” “能不能……” 他竖起一根手指,近乎贪婪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又恢复成有点愧疚的样子。 “给我一点点酒喝?” 亚瑟的眼神略有变化,晶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酒?”他沉吟了几秒,“你确定,喝了酒之后,你还能睡着吗?” “只要不是一口气喝太多,不会触发变身的,就一口,一小口的量,让我稍微沾沾酒气,醉了,就好睡着了。” ———— 黑暗的阳台里,亚瑟依靠着墙壁,一点一点,艰难地坐下了。 “刺啦!” 他划了一根火柴,在黑暗中,点燃的雪茄明明暗暗,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思考的天神。 吐出白烟,借着一点火星的微光,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烟盒——这是他专门用来装香烟卡的,和后世的孩子们收集干脆面里的武将卡是类似道理。几乎是闭着眼睛,从里面抽出一张来,放到雪茄下细细观看。 卡片上,无比圣洁的六翼天使正单手挥剑,为人间降下硫磺火雨,以示惩戒。 “小子,你……可不要败给路西法啊。” 第六十七章 原初的1 按照北方人的说法,将杯中还剩浅浅一层的酒,称作“福根”。亚瑟也不敢给他多喝,就留了金酒一点浅浅的福根。话虽如此,人家那福根是一杯的底,他这是一瓶的底,真要算起来,也有个一两口了。叶观武看着放在书桌上的方正酒瓶,灵敏的嗅觉,让他早就闻到了溢满房间的酒香,看着看着,眼睛发直,竟然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前面几次,是敌人打到们前来,没办法。退一万步来说,最近一次,也是为了抓捕偷走神之泪的大盗,不得不饮下酒精。而这一次,却是他斟酌再三后,主动选择接触酒精,和之前的行动有着天壤之别。此举,代表着他彻底越过了十年来辛苦练功定下的约束、戒律,也代表他打破了师父、师爷的敦敦教诲,主动触碰禁忌。 搁自律性稍微低一点的孩子身上,这压根没什么。自欺欺人者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又有多少人是进了图书馆后书本一摊,打个卡就去玩手机;有多少人是在健身房拍个照,没练几分钟,转头就各种奶茶炸鸡安排上;有多少人喊了一辈子几月不撸,结果坚持不到三天就破戒的。 亚瑟也知道口嚼烟草伤身体,也知道一天几根烟早晚见上帝去,但他就是戒不掉。 没办法,十年如一日练功,每天都练得浑身脱力、汗如雨下,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但……叶观武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他并不是馋酒喝,尽管他也有自己的理由,破戒就是破戒。愧疚感淹没了他的心,握着瓶子的手反复松开,不知该不该喝下去。 一通电话,很适时地打了个过来。 扫了一眼震动的手机,思路被打断,叶观武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接起电话,“喂?” “阿武,你没事?”林一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高了不少,“对不起啊,都怪我,我不该把那张票给你……淦!你说我给你干嘛呢,我让它放着生灰不好吗?!还把你们都扯进去了!” “没事,你先冷静点,这又不能怪你。”叶观武还以为他半夜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松了口气,心中反倒流淌过一阵暖意,“我没怎么样,什么人偷了宝石,跟我也没关系啊。” “可是,我都看到新闻了,说是有一道影子撞破墙壁,随后,又在市区出现了一场爆炸……”林一光的声音低下去,加快语速,“我知道是你干的,阿武。你又保护了很多人,上次在之江大桥,上上次在晚宴上,都是你。大家可能给你安上了不同的都市传说,不同的名号,但我清楚……这样的事儿,只有你做得出来。” “还记得吗?四年级那会儿,我两还是一个班的。有人欺负弱小,你就在放学后把他痛打了一顿,这么多年,你其实一直都没变。” 叶观武沉默了,在他唯一一个,也是最亲密的好友面前,压根就瞒不住什么事。 “我知道……你最近一定是被卷到什么事情里去了,哪儿就那么巧,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追着你跑呢?” 林一光叹了口气,一向滑头的他,难得露出些许认真态度,沉声道,“以我的水平,我家的能量,估计帮不了你了。我也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麻烦,现在是什么处境,好在你有功夫,喝点酒还能变身。目前为止,你干了三次架,依旧好端端接我的电话,我就不替你多操心了。” “就是……” “阿武,作为朋友,我只能这么说……保护自己,在这基础上,如果还有余力,也保护好学姐。甭说,她肯定跟你一起的?” 都让人家看出来,掩饰也是无用。 “你放一百个心,我和晓芹都好好的。” “好,那……” “你保重。” “——” “嘟——嘟——” 挂掉电话后,叶观武把手机一丢,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他并不笨,细细一思考,便剖析出了自己内心中的心思。这种心堵、心慌的感觉,来自于一种他本以为早就习惯的情感。 孤独。 老妈向来是不着家的,她有自己的艺术梦要去追。老爸又是传说中的大侠,全国奔波,调解武林中人的事务。偌大一个家,进了家门,满屋子都是冷的,没有一点人气。有些时候,叶观武习惯性地想在若水馆多待一会,也是不愿意踏入这个冰冷的家。 最近稍微好点儿,亚瑟在,不管怎么样,家里多了一个人,也多了一点声音。 几次险象环生,却无人可以倾诉、可以依靠,巨大的危机感,让他无比焦虑。 “一光说的对,这种时候,没人能帮我了……” 他端起酒杯,恍惚中,和记忆中的小烈酒,重叠在了一起。 一口,饮下。 ———— “欢迎来到,我的思维宫殿。” …… 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的,叶观武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声音是记忆中小烈酒的声音。 说来古怪,在此前,他喝酒就如喝水一样,一缸下肚也未必会醉。但今晚,就这么一点小小的福根,却让他泛起头晕,仓促中,也不知是不是准确摔到了床上。头晕后,他的五感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就这么飘飘荡荡的,来到了一个完全漆黑的地方。 黑。 确实t的黑,黑到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前后,只有一片一望无尽,不存在任何标志物的空间。时间是否还前进、空间是否还膨胀,这些叶观武一概不知,他只知道,在这片空间里,自己是唯一一个“存在”的事物。不仅如此,还在微微发着光。 在这里,他是清醒的,不仅如此,脑子还格外清楚。或许是摆脱了肉身的桎梏,叶观武感觉自己是一缕念、一道光,纯粹到不能再纯粹。 “嘿————!!” “你好吗——————??!” …… 没有障碍物,自然就没有回声。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在那个小烈酒的“思维”里,压根就不需要这么大嗓门说话。 “我叫叶观武,你是小烈酒对,我现在,在你的脑子里面?可以回答我吗?” “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那滴神之泪又是怎么回事?是它赋予了我能力吗?这个所谓的能力,具体又是怎样啊,从地下召唤出矿石?还是别的什么?” “你是外星人吗?是不是在打仗?你需要喝酒才能获得力量吗?为什么打仗只有你一个人去?” “你脑袋上的三朵花是什么?它们的生长方式……我有点眼熟,我的脊柱里也有一个活物,和你那个,是一个东西吗?” …… 反正没人回答他,叶观武索性就把一连串问题挨个问出来了。他的声音消散在这个黑色空间里,没有回应。 但…… 一个数字,从天而降。 1。 阿拉伯数字,1。 第六十八章 数学的奥秘 1,1,1…… 这个1,只有叶观武半个身子高,像一个出窍的利剑,为了他看清楚,散发着温润的白光。 它就像神灵的隐语,从空中缓缓降落,正停在叶观武身前。简简单单一个1,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包含了一切。叶观武绕着它转了一圈,发现这个1近乎没有厚度,只是一个发光的二维图像。伸手去触摸两下,却又传来切实的手感,温润软乎,像一张绢布。但,一对它用力,却又变得坚硬异常,这种反常理的事,反而激发了叶观武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和我交流吗?!” …… 黑暗的空间中,还是没有人回答他,又或者,这个代表着起始的数字,便已经是一种回应了。 揉了揉,掰了掰,这个1仍旧不为所动。叶观武的研究一下子陷入了死胡同,试了几次后,他索性大着胆子,扯住1的边角,往旁侧重重一拉。 “嗤!” 神奇的变化发生了,稍微大一点的力,让这个简答的1发生了变化,变成了1=1。 “啥玩意儿?” 叶观武惊了一下,不可思议中,忽然又觉得很是合理。1=1,看似简短的式子,有种不证自明的美。这个简短的式子让他想起一块砖,平平无奇地躺在地上,但,正是无数块这样的砖,垒在一起,才构架成了数学的金字塔。 打小以来,他的数学并不算太好,却也不至于一看就眼花的程度。此时此刻,他心中涌起一股难得的好奇,就类似小孩子第一次摆弄七巧板一样,没有试卷,没有试题,没有时限,没有分数,没有多一分少一分后像山一样沉重的后果……有的,只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探究之情。 “原来如此,想和我玩儿数字解密是,题目呢?你要我证明什么?还是解开某道题目?” 叶观武的声音飘散在黑暗中,还是无人回答他,不过这一次,他也并未报以期望。只不过是一个人太过寂寞,下意识地弄出点儿动静来。 双手按在等式上,然而这一次,不管再怎么发力,哪怕是拳打脚踢,都没法让它再起什么变化。1=1,这个最原始,也是最稳固的等式,有着完美无缺的稳定构架,根本无法被外力干涉。 “不对,应该不是这个思路,一等于一,一……等于一,已经完美了,已经没什么可改的了……” 思前想后,叶观武先是坐下,意识到这里压根没别人,索性躺下,翘着二郎腿。 一,一,一…… 一了半天,脑中忽然划过一颗流星。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抓住了式子中央的那个等于号。 没用多大力气,轻轻一拨,拨了个九十度。 “咔嚓!” 1=1,被变成了1+1,而这个1+1后边,又立刻衍生出一个=2,于是,又推断出了1+1=2。 “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我知道该怎么玩了!” 明明只是证明了1+1=2这种级别的等式,都让他兴奋不已。叶观武又扯下一个1,一个+,再加上,得出1+1+1=3后,叶观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头抽走了一个1。无他,他就是想看看,1+1=3这种情况是否会成立。 咔啦啦! 式子在瞬间变化,自动调成了1+1=2。 “不正确的等式,是不允许出现在这个空间的,所有计算结果都正确的话,那,这不就是个大型的计算机吗?” 叶观武兀自思考着,有点不太敢相信。什么思维宫殿,说的牛逼轰轰,不应该只是个计算机啊。 他又试了试,不断复制数字,最终成功地把等式右边扩展到了100。 都说100是个坎,达成这个数字后,他下意识地看看周围,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挠了挠头,叶观武也觉得不太对劲,至少思路是对的,只是,这个结果,似乎还不够。 既然能将=变成+,那么,叶观武将这个竖着的加号抽走一根,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减号。 在这个空间里,叶观武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小孩子,正在重新学习加减乘除。他大概猜到可以怎么变化出乘号和除号来了,但,并不急于一时。直接把式子右边的100搬到左边来,前边添上个减号,这下,整个等式的结果,变成了0。 0。 零。 多么有意境的数字啊,如这空旷的黑色空间本身。 “零……这到底是……会有什么意义呢?” 一边思索,叶观武又在式子左边减去了1,这下,等式右边的答案,也成了负一。 “砰~~~” 他随手拍了一下等式右侧的-1,然而,这次这个-1,却不怎么安定。它的形状发生微妙变化闪烁两下,忽然变成一个怪异至极的玩意儿。 e的iπ次方。 这一变变得猝不及防,叶观武压根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他觉得这个式子有些眼熟,却又没那么眼熟,隐约在哪儿学过。如果这会儿他是个高三学生,指不定就想起来了,可惜他现在是个大学生。 倒不是说大学生一定就不如高中,只不过,在高中的学习生涯中,为了应对高考,对数学解题的训练强度,是相当高的,几乎成为肌肉记忆。大学更偏重自主学习,很难有人会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不练不练,对数字的敏感性也下去了。 “咚!” 正值此时,黑暗空间猛地一晃,把叶观武震得当场侧翻。 等式仍然立在黑暗中,巍然不动。 但,等式右边,这个怪异的东西,却让叶观武觉得有几分可怕。说来奇怪,他竟然从一个公式里,感觉到了进攻性。 ———— “啊!” 一睁眼,看到亚瑟满面焦急的样子,叶观武莫名松了口气。接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竟火辣辣的疼,挑眉道,“你刚刚扇了我一耳光?” “早知道不该给你的,看看你,喝成什么鬼样子,灯都不关。” 被他这么一提醒,叶观武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不仅没关灯,也没躺到床上。半个身体跪在地板上,扑着床边,手里还紧紧攥着空酒瓶。这幅样子,十个里有八个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个醉鬼。 “我……没喝醉啊……”叶观武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是进思维宫殿,去探索数学的奥秘了。” “有意思,我听过各种各样开脱的借口,这个还是第一次听。”亚瑟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摊开棉被,又抻了抻床单,“我们帮派里原来有个牧师,好家伙那酒酗的,真的是往死里喝。他跟你一样,也说自己不是买醉,是寻找主的救赎,哈哈……你们这些家伙真有意思。” 给他弄完床,亚瑟从怀中掏出一幅相当昂贵的古董怀表,沉声道,“明早再畅游数学海洋也不晚,这都快一点,别折腾了,睡。” …… “呼……” 叶观武松了口气,“谢谢你,亚瑟……” 亚瑟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搭伙过日子嘛,难免的啦,我就在外头休息,有事喊一声。” ———— 他把门带上,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在思维宫殿里这么走一遭,叶观武真觉得有点缺氧,对脑力的消耗,似乎比平时还要大。 被子蒙头,沉沉睡去。 第六十九章 上帝的公式 “怎么着,你要转型当数学家了是,受什么刺激啦?” 课间,洛晓芹看到他桌子上摊着一大堆老旧的课本,不禁好奇道,“这是高中数学课本?高考结束后,我就把教材卖给学弟学妹了,你还存着哪?” 叶观武正一页一页地翻找着,终于,在三角函数那一大章来,找到了昨天他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公式。 e(ix)=(s x+is x)。 公式前边还有一大段推导,当然了,以高中老师教书的特性,推导过程基本是不教的。 这部分属于课外内容,对数学有兴趣的学生会自己去推导,但实际上,高中的课业普遍重,类似这样的公式还有很多,就是对数学兴趣再浓厚,也早就被每天每天的做题给磨平了,根本不会有时间去纠结这个。 “欧拉公式啊。”洛晓芹见他闭目沉思,眉关紧蹙,不禁莞尔一笑,“说起来,你高考的时候,数学几分?” “一百零点儿,已经算超常发挥了……”叶观武暗自感叹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废物了,明明应该是高中内容,看起来却像读天书一样,“你呢?” “哼哼,说出来吓死你。”洛晓芹骄傲地昂起脑袋,一挺小鼻子,“129,怎么样,厉害?” “这么高?!”叶观武先是好奇,随后下意识地来了句,“那你怎么会和我一个学校呢?” …… 问题问完,看到洛晓芹略微僵住的神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啥,冷汗都下来了。 好在洛晓芹也没往心里去,瞪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没办法啊,我的地理和生物,不知怎么的,就是学不好,拉了不少分。” “偏理科的女孩子挺少见诶……”叶观武转了转笔,就这么一分神,书上的文字一下子变得天书一样,半个都看不懂了,索性也不再琢磨,“那你以后打算考研吗?” “算了,我这是计算机专业,考研卷得一塌糊涂。而且,如果要奔这条路走,我大学里就得马不停蹄地参加竞赛才行呢。咱们学校有硕士点,但是有好多好多人争这么一个位子,想想都累。我毕业了之后……可能回家里,那边找工作方便点。” 对未来的事,洛晓芹不愿意多谈,小脑袋凑过来,扫了一眼,笑道,“倒是你,你是商科专业的?怎么钻研起数学来了,想转专业啊?” “那倒不是……” 犹豫来一下,叶观武还是没瞒住她,把这些天困扰自己的来龙去脉,全给说了出来。 一开始听着,洛晓芹脸上还有几分笑意。随着叙述不断加深,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事儿逐渐离谱,她的表情也渐渐起了变化。错愕、惊讶、惶恐、不敢置信,全都一一在少女脸上闪过。 这是中饭前的最后一堂课,下了课,同学都三三两两出去了,拥挤的教室一下子宽敞下来。 剩下几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占据着教室的两三个角落,还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里。这几天,因为洛晓芹没少主动往这儿跑,同学们早就把叶观武和她定性为一对儿了,见他两腻在一起,也已见怪不怪。 清风撩拨着窗帘。 正午的阳光洒在两人肩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相反,洛晓芹只觉得肩头有些寒冷。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晌午,好似有一扇古老而清冷,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了。门的背后是凶是吉,对人类文明又有什么影响,已经超出了她能思考的范畴。 ———— “外星人?”洛晓芹吸了一口气,瞪大双眼,用小声到近乎唇语的音量问道,“和你一样,喝了酒之后,就会变身?” “他那个,应该是已经修炼到极致了。”回想起小烈酒脑袋上的三朵金花,叶观武不禁吞了口口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那个凭空变出磷叶石的能力,应该和他脱不了干系!” “和谁?小烈酒?”洛晓芹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个离我们不知多少距离的外星人?你唯一见他一次,还是靠托梦?” “真的是梦吗?包括昨天晚上,如果说是梦,未免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就跟上了一节数学网课一样。” “从你复述的内容来看,顶多算是小学数学启蒙……”洛晓芹没好气地吐槽道,“不过,从数学入手,倒确实有可能。我看科幻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当两个不同文明初次交涉时,数学,是唯一通用的语言。因为说到底,它是文明用来衡量外部世界的一个工具、一根准绳,只要我们处在相同的世界里,摸索出来的探索工具,肯定也是大同小异的。” “要是三角函数这种级别的,没准我还能辅导辅导你,要是再深入下去,我可就没辙了。只有去问问你师父了,看他能不能再从中科院,给你批个数学家来。” “你可以辅导我吗?”叶观武就听到了她说的前半句,大喜过望,“没问题吗?” “切,你去本姑娘以前的高中里打听打听,那都是数学课代表!只是高中数学而已,不可能有问题的~~” 洛晓芹算是逮到了自己的长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抢过他用来演算的草稿纸和笔,一边有些兴奋地说道,“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你怎么能把这么简单的公式,写的这么乱呢?欧拉公式可是被数学界称作是‘上帝创的公式’哦,在很多领域都有应用的。” “上帝……创造?”叶观武好奇道,“难道不是一个叫欧拉的人发明的?” “废话,当然是啦!我的意思是,你看,这个公式很美?” 她用铅笔圈了一下e(iπ)+1=0,把草稿纸推给他看,过程中,轻轻撞了一下叶观武的肩膀。 发梢刚刚好掠过他的鼻尖,一股很好闻的清香飘来,让叶观武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以超越数做底数,圆周率,虚数,还有自然数的单位1,以及被誉为人类最伟大发明的0,把数学界里头最重要的数字串联起来了。所以……”洛晓芹正要说下去,抬头一看,却发现叶观武的视线压根没在草稿纸上,拿胳膊轻轻拐了他一下,嗔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公式,看这儿!”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真是的,你平时上课肯定也这德行。”洛晓芹全然没意识到两人已经快贴到一起了,继续拿铅笔在草稿纸上划线,一边说道,“总之,这个i是虚数单位,两个i相乘等于-1。你也别管为啥,就是这么规定的。sπ等于0,这就让式子里的i失去了意义,以此导出无懈可击的结论……” …… 说来奇怪,要是让他上类似的数学课,最多听25分钟,必定开始神游八极了。 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叶观武却深深沉浸在了数字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第七十章 洛小姐,如果我胜了,借你的身子一用 行至小巷中,拎着一袋刚从菜市场杀得的活鱼,看着洛晓芹在前边轻快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喜兵卫还是开口道,“御主,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的行动趋势,已经偏离了‘结盟’原有的意义。” “啊?”原本哼着歌的洛晓芹一愣,“为啥啊,现在这不挺好的吗?我们三组的结盟相当稳定啊。” “这正是症结所在。”喜兵卫沉声道,“你和叶观武的关系,已经超出了‘盟友’的界限。当然,我不反对你在圣杯战争结束后,和他发展出其他关系,但,除非你自愿放弃圣杯的许愿权,否则的话,你和他之间,迟早还是要分出胜负来的。”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早。 这才五点半左右,天边已经暗下来了,最后一丝霞光远不能普照大地。洛晓芹的家就离学校不远,放了学,喜兵卫准时在校门口等,两人一道买了菜,准备回家。 他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轻易撕破了洛晓芹心中的侥幸。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甚至天真地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 “你必须认识到,结盟的本质是利益交换,是相互利用。而不是像春晚小品的大团圆结局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一起坐下来包饺子——作为提升团队凝聚力的方法,当然可以,但,以老夫看,现在这个团队已经不需要再提升凝聚力了。” “当初结盟,是为了壮大自身的力量。” “因此,按照逻辑,结盟后,你要做的,是靠着盟友强大的力量,迅速扫清剩余威胁。同时在暗中积蓄力量,研究盟友的弱点,并在清理完berserker和rider后,挑唆剩下两组,或者将其分开,依次破之,拿下最后的圣杯,而不是在学校里给他讲解数学题目!” 这一番话,宛若沉默术士开大,直接让洛晓芹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喜兵卫是个现实的人,一直都是。他所考虑的,唯有军略、胜利和阴谋。作为小国国主,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当军备、人口和生产力都被其余大名碾压时,就只能在计谋上取胜了。其实在他眼中,压根就没有什么盟友,七进一的局,从最开始就注定了大家都是敌人。 “话不好听,但,御主,你要认清现实。”见她不发一言,喜兵卫又将语气放缓了一些,劝道,“我不是让你现在就和他们翻脸,但是,心中那根弦,必须是要一直绷着的。” “你父母那边,还需要圣杯去……”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的!”洛晓芹咬了咬嘴唇,忽然加大音量,“现在跟他搞好关系,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你懂吗!?就许你算计人家,没准人家那边也在算计我们呢,我得先麻痹他的神经,以后背刺起来方便点,满意了?” “……” 喜兵卫当然听出她是在说气话,哈哈一笑,也没当真,“不至于,我看过那个年轻人,他根本不屑用阴谋。打心底里,他认定自己是强者,而且是相当程度的强者。这份自信,也许有一天会害死他的。” “现在,我们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比如……” 他忽然停下来,眼神一凛,单手按在刀柄上。 “这位不请自来,盯上我们的不速之客。” ———— “要到这一步才能反应过来,本届assass的水准,看来也就这样了。” 不屑的轻语声从上方传来,抬头一看,不远处的电线杆上,赫然站着一道娇俏身影。大冬天,竟然穿着一身宛若仙女的羽织,青衣被风撩动,包裹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的足尖十分小巧,站在电线杆上,却好像没有重量一般。素发在空中翻飞,恍若飘雪,一口宝剑背在身后,尚未出鞘,却已经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喜兵卫额头上流下冷汗,深知这一遭凶多吉少。 看这架势,对方应该是专职战斗的从者,和自己这种偏向辅助位的压根不是一个赛道。要是正面和她对上,估摸着连几个回合都走不下来。 一辆深色的布加迪威龙缓缓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一道纤纤身影扳开车门,缓步踱出。 见到她的一瞬间,洛晓芹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摸向腰带,暗中拈起一根银针,才算些许安心。 “宫麓一?” “吼……中大奖了啊……”喜兵卫自嘲似的笑笑,“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是历代职介里最难搞的从者,saber。” “叫我阿芸,那种西洋来的称呼,我也听不习惯。”电线杆上的少女巧笑嫣然,对这场战斗,她似乎已是稳操胜券,“大叔,接下来,是御主这边的战斗了。我家小姐,想要会会你家小姐。我建议咱们两就在边上看着,当然了,如果你一定要出手……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的‘会会’,是指切磋的那种?”捕捉到她话里的一线生机,喜兵卫问道,“还是要分出生死的那种?” …… “务虑,是前者,‘鬼手洛’的本事,我一直想亲眼见识一下。今天正好也有机会……”不等阿芸回答,宫麓一关上车门后,却主动开了口,甚至对洛晓芹做了个手势,无比优雅地出声道,“请。” 被逼到死路上,洛晓芹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把买来的菜丢到一边,深呼吸,开始认真观察起眼前的对手。 宫麓一。 亭亭玉立这个成语,仿佛是为她而生的。 由“功夫活化石”宫家培养出来的二小姐,在武术的圈子里,一直流传着宫家的种种神话,讳之莫深。倒不如说,她竟然还听过鬼手洛这小到不能再小,基本只在当地流传过的定点名声,反而让洛晓芹惊讶。如果让她来挑,这也是她不想交手的人里头,前三不想交手的。 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上来了,没有架势,自然也就没有破绽。 武功,已经融进了她的行走坐卧中,根本看不出痕迹。 “话说在前头,我不是鬼手洛。”洛晓芹沉声道,“本来应该是我爸爸接手的,但他选了别的路,理论上来说,这个名号,还在我爷爷那里。” “我知道,但,即便打败一个年近耄耋的老人,也不能说明什么。而且,他没有被圣杯选中。” “洛小姐,如果我胜了,想借你的身子一用。” “……???” 也不怪洛晓芹神色骤变、一脸问号,这句话在不同情境下,意义的区别实在太大了。她这会儿摸不清宫麓一是啥意思,听说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往往会有特殊的癖好,这姑娘看着清冷,该不会是…… “请集中些。” 冷冷提醒了一句后,宫麓一身影一花,一记干净利落的前蹴,直奔她的下腹而来。 第七十一章 你主要起到抛砖引玉里“砖”的作用 “要是这样的话,你早说啊,这又什么可隐瞒的。” 家中,叶观武还是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亚瑟,这位好像一天都在干饭的西部牛仔总算停下咀嚼,神情像是松了口气。 “你……能接受吗?”叶观武反倒被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惊到了,“那可是外星人诶,你知道外星人是什么概念不?” “切,我也见过外星人,多了不起似的。”亚瑟明显听出了他语气里下意识的优越感,切了一声,继续换台看电视,“我还记着呢,荒郊野岭,一间破木屋,我一进去嗬~~~那味儿!一屋子的尸体,都好好地躺在床上,也没有挣扎或者虐待的痕迹,烂的只剩下骷髅了。有一个主教还是什么玩意儿,他的尸体还坐在木桌上,也是烂的不成样子,桌上一张纸,写着凌晨两点,会有东西来。” “我直接靠着墙角,睡了一觉……” “你不怕吗?”叶观武满脸惊讶,“那么多尸体,你就敢睡在里面?” “谁怕谁啊,我杀的人可不比屋子里少。再说,他们也不是我杀的呀,看这情况,没准是集体殉道了,我看被子都盖得好好的呢。”亚瑟继续说道,“总之,等到凌晨,真的来了!透过破烂的屋顶,我看到一个飞碟形状的大圆盘子,闪着绿光,我朝它开枪,发出当当的声音。” “一迈出屋子,那玩意儿就就不见了,大概就是你说的外星人?” “你没和那什么……营地?对,营地里的人,你没说吗?” “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会以为我发疯了或者喝多了。”亚瑟靠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说着。 “再说,外星人又咋样,并不解决什么问题啊。帮派还是揭不开锅,我们还是一群流窜在西部的劫匪……一切都不会改变。既然不会改变,我关心它干啥?” 这种无赖到极致,反而无所畏惧的精神,反而让叶观武有些舒心。 还有这么不把外星人当回事的人存在,自己这还是梦到呢,人家可是正儿八经见到了,不还是吃嘛嘛香吗? “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你要为了研究数学喝酒,那我觉着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但是呢,也别把这看得太重了,经常喝酒,对你的身体会有影响?” “数学都是那些聪明人去思考的。我认识一个博士,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像我,一天书没读过,我都不知道他叫我干的那些事是在干嘛……总之,别太急了,慢慢来。那个阿拉公式,人家肯定也是想了很久才琢磨出来的,对不对。” “是欧拉公式,不过……谢谢,亚瑟。”听了亚瑟的安慰,叶观武确实好受了一些。 “你总是跟我瞎客气。” 亚瑟挥了挥手,继续换频道。他其实对电视节目本身没什么兴趣,只是热衷于不断换频道,享受着信息量涌进脑海,再滑出去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很舒服,好像自己是上帝,竟然能选择如此多样的娱乐——在他那个年代,这是很难想象的。 温馨的气氛,被一封突如其来的微信提示音打断。 “天也不早了,谁啊……” …… 感受到叶观武情绪的变化,亚瑟调低音量,心有灵犀地开始检查武器,“出事了?” “晓芹!洛晓芹被他们抓走了!” “被谁?”关键时刻,亚瑟表现的非常冷静,反过来也给叶观武上了一剂强心针,“抓去哪里?”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绑匪那边好像生怕说不清楚一般,直接用洛晓芹的手机发了个定位,再配上一张她的照片——双手被缚,手脚都捆在一张椅子上,眼镜被一片黑布蒙住。 留言道:请务必于十五分钟内赶到指定地点,如遇导航、线路问题,可再联系。 “哈,这个留言风格倒是有意思……”亚瑟眯起眼睛,不禁笑出声来,“对面应该也是头一回当绑匪。” “不管怎么样,肯定是冲着我来的,否则干嘛联系我。”叶观武换上一身稍微灵便些,适合身体活动的衣服,沉声道,“一般人根本不是晓芹的对手,她精通的点穴之道,可以让力量和肌肉上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先别管这些,去了再说。”亚瑟仔细地给大狙上枪油,做了保养,一边说道,“保险起见,到了地方后,我们先别一起现身。你先上,我在暗处猫着,等待时机。别急着动手,先探探对方的口风,看有没有斡旋余地。我总觉得……这绑架跟闹着玩一样。” “要是没的谈,打起来了,我在暗处,也好给你提供火力支援。” ———— “呜……呜——!!” 感觉到一只手轻轻蹭了一下脸颊,洛晓芹剧烈地反抗起来,下一瞬,盖在脸上的黑布头被扯下来,周遭的光线变换让她不太适应。眯起双眼,细看之下,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车库,阴冷、潮湿的气氛压在心头,让她呼吸加速。 这片区域,即将做一个变压器增容的工程,电缆要从地下面走。换言之,马上就要施工,因而变得空空如也。这夜半三更的,自然不可能有旁人来,因而成了绝佳的约架场所。 “我没弄痛你?”宫麓一俯下身子,帮她取下塞在嘴里的毛巾,低声说道,“这个绑法,我只是和家里的长辈学过一次,头回在人身上实践。” “咳……这……这是以前刽子手绑犯人用的……俗称叫五花大绑。”洛晓芹一时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吐槽道,“大小姐,麻烦你学之前问问清楚好吗,我没干那种要杀头的事情?!” “冷静点儿,御主,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喜兵卫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听上去气息平稳,没有受伤,这让洛晓芹多少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不对啊……你既不伤害我,又不伤害我的从者,这不符合逻辑。” “事实上,洛小姐,你主要起到抛砖引玉里面‘砖’的作用。”宫麓一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一边绕到身后,蹲下,用小刀割开捆上的绳结,“我不打算杀你——为了一个愿望背上人命,绝对是下下策。” 想想也是,这个社会,大部分愿望都可以用钱来实现,人家又不缺钱,干嘛要为愿望杀人呢? 在疑虑中,缚住手脚的绳结被完全切开,掉落在地。 她先是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脖子,回头,见喜兵卫冲她微微颔首,不敢置信地说道,“……难不成,你还打算放我走?” “长时间捆着手脚,不利于血液循环。”宫麓一又一脸淡定地说起了怪话,“出于健康考虑,我给你解开了。” “哈……?我说大小姐,你到底懂不懂‘人质’两个字啥意思啊。”洛晓芹忽然有种强烈被轻视的感觉,“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被你绑起来拍张绳艺照片?那你直接跟我说不行嘛,干嘛还和我打一架?!” “我不认为你会同意这种要求,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而我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宫麓一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据我对他的了解,这样做的效率,应该是最高的。他应该很快就会现身……” 话说到一半,宫麓一娥眉略挑,神色微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停车场入口处。 “来了。”一旁的阿芸舔了舔嘴唇,也看向同样位置,语气莫名有些兴奋,“这一个……似乎还有点意思哦~~~” 第七十二章 这年头谁都可以是archer 在空旷的地下,脚步声传的格外远,叶观武的影子在灯光下忽大忽小,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一头狰狞的怪兽。宫麓一被远远传来的气势压了半头,改正面站姿为侧身,足尖朝外,下意识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铮————” 三尺青锋出鞘,洛晓芹只觉得一块冰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凛然寒气沁入肌肤以内。阿芸的手稳的如同铁铸,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愿意,可以在血溅出来之前就抹了自己脖子,再把剑收回鞘中。 杀人的剑和装饰的剑,本身就有天壤之别,对一个真正的习武之人而言,不难分辨。 “麻烦配合一下,乖乖坐在椅子上别动。严格意义上说,这会儿,你还是我们的人质呢。” “既然这样……刚才干嘛给我解开?”洛晓芹哭笑不得,比起被这把青锋剑贴着脖子,她还是更喜欢被捆成五花大绑,这种弱点暴露在别人手上,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感觉,让她止不住一阵心悸,“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嘛,不过,要演就演全套吗!” “不是演戏,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宫麓一喃喃道,“如果他连主动现身的勇气都没有,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 “咚!” “咚!” “咚!” 厚底鞋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近在眼前,终于,拐角处的影子由大变小,在不算清晰的灯光下,叶观武缓缓显出身形。他没有用到潜行、隐匿之类的技巧,而是光明正大,直接选择正面突入。 或许,在骨子里,他一直就是个驰名在外的莽夫。 只不过这次,战斗点被巧妙地设定在了“地下”,叶观武不太敢上来就动用酒虫的力量。要不然,这儿一通叮咣乱打,万一打到兴头上,撞断了承重柱或者其他重要的支撑墙,这一栋楼砸在身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想想也是,自己在外边干了那么多仗,肯定已经成为其他组案桌上的内参资料了。设计出这样一个地形来限制自己的发挥,合情合理。 这场战斗中,即便真的要喝酒,最好也只喝洋酒,至少还能把力量压下来。 相对应的…… ———— “五十米左右,这里是地下,没有风……” 大略预判了一下距离和其他要素,叶观武猛地撩开大衣,从中抽出一把木弓。 侧身,左手弯弓,右手搭箭,以经典的三指开弦法,行云流水般射出一箭。“叮~~~”的一声,在站姿、步调、角度都调整到位时,便会发出无比清脆的弦音,这根削直的箭矢在空中一闪,直逼宫麓一的下腹部而来! “……” 电光石火之间,宫麓一娥眉微蹙,却展现出了与这具翩然身形不相符的百速度,后退一小步,左手弯曲成爪,手背朝下,重重一扣。 “当!!” 飞行的势头被一击打断,接触高速飞行的物体,在宫麓一的手背上抽出一条火辣辣的红痕。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是徒手拦下了这根30米\/秒的箭矢。在其受击滞空的瞬间,右腿已然抬起,开了个无可挑剔的高竖叉。由上至下,狠狠劈落! “啪——!!” 足跟斩在箭矢中心,精准受力,将其分做两段,无力地落在地上。 旋身,收势,飘然长发扎成的蝎尾辫,在空中画出一道利索的圆。 “……?!”叶观武多少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毛。 之前的几次战斗,对阵上不同的敌人,他也从来没展示过射术。这次有意问亚瑟借用了弓和箭,正是出于此种考虑:这一手没露过,无从参考,自然也就无从防备防备。 其实他的射术相当不错,在若水馆,周正义并没有特意教他太多拳法,却唯独先教了他开弓、拉箭的本事。 在若水馆对的功夫的理念中,同等条件下,弓箭远大于兵击,兵击远大于拳脚。这是一条很明显的不等式,根据杀伤距离的长短来判断。战场上,一个射术过人的箭手,可以取走远大于枪兵数量的生命;而挥舞着兵器的枪兵,又能轻易杀死四五个赤手空拳的士兵。 但,这条颠扑不破的铁律,却在这间阴恻恻的地下空间里,失去了效用。 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女,仅凭拳脚功夫,便挡下了这一箭。 “我就当这是问候了。” 宫麓一并无炫耀之意,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断箭,只是定定凝视着叶观武,一刻都不放松。 不同于洛晓芹,她的身形高挑且匀称,挺拔如松,面容明艳,宛若清荷。为了不被敌人抓到弱点,她将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扎成一根长长的蝎尾辫。面容清冷,却偏偏有一双水汽氤氲的杏目,一对上挑的娥眉细长秀美,鼻梁高挑,嘴唇上没有涂口脂,却在冷光下闪烁着朱润的红色。 “晚上好,叶观武,很抱歉在这个点把你喊出来,希望没有搅扰了你的清梦。” 她以超乎寻常的客气姿态,向叶观武微微鞠了一躬,反而让他有些错愕。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家伙本身就不正常。 不管如何,敌对的立场是无法改变的。他抽出一根箭矢,搭在弦上,冷声道,“无聊的寒暄就不必了,直说,你到底要干嘛?” 然而,当宫麓一真正说出她的要求时,叶观武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 “希望能同你,来一场‘比武’。” ———— …… …… …… “什么?”叶观武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洛晓芹的表情更像见了鬼一样。 “什……什么鬼?”在暗处蹲点架狙的亚瑟,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一脸狐疑,自语道,“明明掌握了巨大优势,手上还有人质……这姑娘脑子没病?” ———— “别愣着了,我家御主就是这个意思。”阿芸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出声解释道,“如你所见,这个小妞儿现在在我们手上。我们研究过了,你喝酒就能变强是?我和御主之间,你挑一个。” “挑一个……”叶观武的眼神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那如果,我要挑你呢?” “哈!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了,还能被年轻小伙子看上,真真是羞死人了~~”阿芸用娇嗔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眼神里却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是这样,你就先喝酒,爱喝什么喝什么。用人类的身体迎战从者,本身就不公平。” “如果你要选我家御主呢,就啥都别喝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要比,你们两就干干净净比一场。如果能赢,就把这小妞还给你。” “怎么样,选。” 一番话语下来,形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不如说,已经让叶观武看不懂了。 比武? 手握巨大优势,却做出这种行为,实在让他无法理解——你说这到底是图什么呢?还有,这都2044年了还玩这种赌人质桥段,你以为是在拍《新新新新警察故事》吗?!再仔细一看,洛晓芹身上的绳索也都解开了,换言之,她压根没被绑住,仅仅是坐在椅子上而已啊! 太多太多不正常,让叶观武有些懵了。 …… 沉默中,宫麓一的一双杏目始终盯着自己,没有波动,没有情感,很难从她的眸子里读出什么来。 她还在等。 无声的沉默,反而比对峙更难熬。 “我……” 在进行一轮头脑风暴后,叶观武指了指宫麓一,沉声道,“我和她打。” 第七十三章 跟你打……划勒巴子 “嗤——” 刺耳的拖拽声,回荡在这片座空旷的停车场里。看到她转身拖出来两张木质的长板凳时,叶观武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开始怀疑这次“绑架”到底是为了什么,弄半天,难道她是要自己拿这当张板凳做武器,互相朝对方身上招呼吗?这“比武”未免有点过于硬核了?比到最后,完全是看谁的身体素质好,能扛更多下,和“武”反而没一丁点关系了啊! “哦……”洛晓芹反倒是若有所思,问道,“你要和他打‘划勒巴子’?” “嗯。”宫麓一将两张长凳面对面摆好,率先坐了上去,冲叶观武轻轻一招手,“那么,叶先生,请……” “等等,我说你们两,先等一下!”叶观武终于忍不住,调门也变得高起来,“晓芹!先不说你现在的处境到底算怎么回事……什么是划勒巴子,好歹跟我说明一下啊,我连怎么打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这回,反而是洛晓芹一脸错愕,“我还以为,这个在武术圈子里算常识呢。” “确实,应该怪我,没有事先说明规则。”宫麓一倒是没急,对叶观武微微欠身,反正这儿也没人催,竟然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说明起来,“不同地域、不同门派,比武的规则也五花八门。一般来说,武术界相对公认的做法,是在南方武术圈中选一种形势,在北方武术圈中选一种形势,再进行一局常见的擂台赛,采取三局两胜制度。” “宫家现在虽然暂居钱塘,但论起来,祖籍、祖产都在燕京,算是北方人。划勒巴子,是北方拳师比拼武艺的一种方式,这一点,洛姑娘应该也熟悉。” “对哦,你是河北人……”叶观武这才明白其中门道,“河北不就在燕京边上吗?” “所谓划勒巴子,就是两人坐在板凳上,立身端坐,彼此相对,膝盖相抵,然后对打。谁先从椅子上跌落,坐不住了,那就算输。” 听了规则后,叶观武细细一琢磨,很快便品出了其中凶险。膝盖顶着膝盖,脸贴着脸。在这一寸不到的距离上,无法游走、换步,无可可躲,只能对拼腰脊发力,调膀换劲的熟练程度。双方能做出的防御都相当有限,只能不停进攻,直到一方顶不住为止。 刺激。 太刺激了。 再看向宫麓一,他的眼神也没有方才那么不善了。敌人的立场还是没变,但,他对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也多了一丝钦佩。 甭管现代的女权再怎么发展,再怎么强调男女平等,在肉身的肌肉配置上,两性就是不平等的。女性的抗击打能力就是比男性小,要不,怎么老祖宗怎么都是男的打猎,女的采果子呢? 身为女性,她偏偏选了一种除了正面硬刚外,不存在其他解法的决斗方式。可谓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值得敬佩。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上凳,宫麓一还主动将自己的凳子拉进一些,以确保两人的膝盖互相抵在一起。 近。 这么近的距离下,少女娇美的容颜尽收眼底,连每根眼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近距离下,爆发出来的力量,也越发凶险。 “叶先生……开始之前,请容我提醒一句。不要因为我是女生,就对我留手。” 宫麓一眉眼低垂,柔声叮嘱道,“划勒巴子流行于清末民初的武林,盛行一时,它是用来解决重大纠纷的比武方式。甚至连生死状都不用签,因为,往往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能分出胜负和生死。所有参与者,都是抱着死志来进行的。” “你是说……你过会儿会打死我吗?”叶观武平静地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在这个环节失去意识,或者死掉,后续的比武也就不用进行了。” 她缓缓架起右手,沉声道,“不需要发令,准备好之后,就开始。” ———— “……” 简单的规则,执行起来却并不省心。 叶观武深吸一口气,同样先抬右手,试探了一下,对面的姑娘巍然不动,依旧摆出三体站桩的手型。近在咫尺的博弈中,一次呼吸、一个眨眼都可能成为破绽。屏息凝神,叶观武缓缓收回右掌,固握成拳,再将拳头一点点探出去。 终于,坚硬的拳头与白皙的手背,轻轻触碰到一起。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在同时发起了进攻。 “喝!” 擎臂发力,右拳变换成左拳,冲宫麓一的眉心冲去!他自信自己的力量绝不至于输给女子,只要先一步击中太阳穴,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 宫麓一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侧坐,偏过腰身,将上身略微侧仰,同时让她的左手得以瞬间突破防线。趁着对方执力进攻,将身体送上来的瞬间,骤然出击,纤纤玉指骤然一拧,变作凌厉的爪! 瞬息之间,五指已然扣在心口。少女的纤纤玉指,此刻却仿佛五把钢刀一样,直抵着他的心脏。叶观武顿时一凛,赶紧振臂发力,抽手回防,将这一招掏心掌震开。 然而,宫麓一却全然没有作罢的意思。震开了右手,她的左手捏成龙爪之形,从左侧迅速切入,这一次,扣在叶观武的肩膀上。 扣没什么,最怕的莫过于五指扣紧皮肉后的二次发力,她两次出手,拿的都是关键位置,实在让叶观武不敢怠慢。从方才的表现来看,她有意采用擒拿来对付自己……这无疑是个聪明的选择。 当力量和身体素质都有差距时,选用关节技,只要一击得手,便可以忽略上述的不利。再度将这场比试,拉到一个相对公平的水平线上。 “哈——!!” 大喝一声,在她的五个指头发力前,叶观武以腰胯为轴心,弹腰抖肩,强行震开了少女的钳制。右足微微点地,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半圆,猛蹬发力,周身浑劲,臂展运力,一发结结实实的炮锤打了出去,直奔其咽喉而来。 “啪!” 极快的拳速,甚至在空气中都打出了声响。 而宫麓一的应对,再次出乎叶观武的预料。 她展现出了超强的柔韧性,竟然在瞬息之间,完成了一个侧身下腰的高难度动作。板凳的长度也足够支撑她玩这么一下,本该击中咽喉的拳头,如今,却从她下腰时扬起的蝎尾辨旁擦过,字面意义上的连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柔若无骨的腰身再度挺起,宫麓一精准把握住了叶观武一拳击空时,泄力停滞的那零点几秒,一手叼住他的手腕,一手沿着胳膊向上撸,按住了他的大臂内侧。 “不好!”叶观武哪里还认不出这是什么招式,冷汗都下来了,心中大为惊骇,“分筋错骨手!” 在宫麓一强行按压,解除他的筋结合软组织之前,叶观武一脚过去,“咔嚓”一声,直接踹断了她的板凳脚,登时木屑飞溅。 身下平衡受到破坏,宫麓一的发力也随之僵住,形势在瞬间之间颠倒过来。叶观武于是重锤出去,狠狠砸向她的侧颈! 第七十四章 仙姑洗头 “砰!!” 终于,第一有效攻击! 虽说宫麓一在最后时刻抬起右臂,用最坚硬的肘关节扛下一击,但,男女生理上的差异,在这时候便显出优势来。力道顺着手臂传上去,震得宫麓一虎口发麻,隐隐有向后倒的趋势。再加上凳子腿被踢断,受力不平衡,甚至不需要追加攻击,一旦跌出凳子,胜负就该分出来了。 电光火石间,宫麓一交出的答案堪称完美——出腿,迅速勾住叶观武那边的凳子腿,不再去躲叶观武的拳头,而是双手齐出,缠住他递过来的胳膊,再将大半重心挂在他身上。 如此一来,反而是叶观武要额外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好在他的下盘极稳,练的功夫也是硬桥硬马那类,一个成年女性的重量挂在胳膊上,竟然都没往下沉一寸。但,这个动作,还是给她争取到了短短一瞬的时间,右足侧向抬起,踢出,勾断了另一侧的凳子腿。 “咔嚓———!” 两边的凳子腿同时断裂,整张板凳跟着往下坠,吱呀一声,撑在地上,却意外恢复了平衡。如此一来,宫麓一的身体自然也跟着下沉了几厘米有余。双方不再处于同一个水平面,这种时候,相对高一些的叶观武自然就占据优势。低处想往高处打,往往需要用更大力气。 但…… 哐当一声响,叶观武舔了舔嘴唇,猛然发力,竟然将自己的长凳横着撂倒。横向坐在凳子边儿上,两人的高度再次平齐。也许,在这一瞬间,叶观武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游戏里,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甚至都忘了为啥要干这一架。 第一次。 出现了能和他在“武术”上相抗衡的同龄人,还是第一次! 在若水馆的十年,凡是和馆内弟子的对练,叶观武基本没有输过。其中不乏一些入门、拜师比他早的,但这玩意儿不比别的,排资论辈没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这当然得益于周正义那近乎斯巴达的训练方式,当然了,要说叶观武没点子天赋,那也是玩笑。 真正实战起来,对距离的把握,对力道的控制,还有四体动作的收放,都是师父没法儿教的,得靠自己去慢慢体悟。一般人可能要在几十场,乃至几百场实战中,慢慢摸到窍门,他却能快速掌握不同技术的要点,这边是作为武者的天赋。 当然,这期间也有几个武术世家的年轻人来,但总是三两下就被他放倒。“武术家”这块牌子,在叶观武心中也没那么重要了。 而现在,阴暗的地下车库里,一位面貌娇俏的少女,却打破了他这十年来逐渐累积的陈念。 …… “嚯,改成推手了。”一分钟不到,双方已经进行了几轮功防,看得阿芸眼睛冒星星,嘴角的笑容都压不住了,“好有意思的游戏,你说这后世的人脑子咋就这么好,能发明出这种刺激的东西呢?叫什么……‘划划巴子’?” “划勒巴子。” 毕竟是晚清时候兴起的决斗方式,传到这会儿,已经算老道子里的老道子。虽不至于像民国那么常见,但在洛晓芹的人生中,好歹也算见过几次。见的多了,自然能总结出经验来。 “快结束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阿芸好奇道,“为什么啊?” “划勒巴子,是力量和技巧的双重比拼,你家二小姐在力量上本就吃着亏呢,才试图用推手技巧,来带动阿武的发力。”这小姑娘自己都没意识到,顺嘴就把“阿武”这个称呼给叫出来了,“她没料到,对面在技巧方面也丝毫不落下风。无法引导力量,自然就会被力量带着走。” “依我看,这场比试,恐怕会在三回合以内结束。” ———— 两人的手腕叠在一起,互相尝试着引导对方的力量,外行人无法看懂这里头的凶险,可能只会觉得这对年轻男女在玩一种很新奇的py——手臂黏连不脱,在相互黏随的运转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大圆,如果再配上下身的脚步动作,简直就跟交际舞似的。 看到白皙肌肤上的一滴汗珠,叶观武露出饿狼一般的笑容。 捕捉破绽,利用破绽,只需要一个眼神。 “砰——!” 刚才还好好推着手呢,叶观武双足在地上踩出一个二样钳字马,蹬地借力,拧动腰胯,在方寸之间打出一击刺拳。虽然还不及寸劲,却也凭空击出一声响,不偏不倚,轰击在宫麓一的下颚上。 下巴受击,打得少女脑袋向后仰去,挂在脑后的蝎尾辫都跟着飞起来了。 …… “哇偶……”在狙击镜中目睹了一切,亚瑟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小子倒是能下得去手。” …… 一击得手后,叶观武迅速拖动板凳,拉近距离,双腿一勾,牢牢盘住宫麓一的双腿,彻底断了她的退路。双臂张开,环箍住少女的脖颈,来了一招“仙姑洗头”——这算是醉拳里的招式,用手臂箍住脖颈,双臂陡然发力,让对方的脑袋在自己胳膊里像皮球一样,在绷紧肌肉的大臂之间来回碰撞。 头颅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以如此高频率撞几圈,反复大力撞击太阳穴,昏厥过去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儿。 “嘎吱嘎吱嘎吱……” 上身发力的动作幅度太大,凳子腿和地面飞速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宫麓一并未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但,脑地被人擒住,任何动作都显得如此无力。任由叶观武摆弄了一通,在视野逐渐眩晕的时候,总算是停了下来,双手无意识地向上抓。 “啪!” “啪!” 两条胳膊,给叶观武一边一条,紧紧夹住。 “喝!” 怒喝一声后,叶观武强行起身,将宫麓一也给带了起来。他夹住了对手两条胳膊,愣是起身、转体,互换了一次位子,强行把她按到原本自己的板凳上。而此时的少女,才刚刚从催吐的眩晕感中回过神来,神智有些不清醒,甚至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等她乖乖坐好,心门大开时,等待她的,便是一招蓄力已久的黑虎掏心。 “咚————!!!” 双虎爪重重落在下腹,宫麓一的身体被打飞出去,愣是在地面上滑了几米,才算堪堪停住。 当啷一声。 她身下的板凳因为受力不均,缓缓倒下。 ———— “没事?” 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叶观武才意识到这不是武馆,对面那个也不是一同习武的同伴。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兼敌人。 虽说这个对手的脑回路,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 …… 缓缓起身后,宫麓一晃了晃脑袋,神色自若地拿出湿巾,擦掉了嘴角的血迹——那是叶观武方才一拳打在下巴上留下的,顺带着擦破了她的嘴唇。说来也怪,挨了打后的那一丝丝血迹,反而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虽然,她本人对此毫不在意。 “叶先生,果然厉害,这一场是我输了。” 她轻轻一抬手,说道,“下一场怎么打,该轮到你定。” 第七十五章 挟刀揉手 “……我?”叶观武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少年,你刚才没认真听?”旁观的喜兵卫提醒道,“人家刚才说了,一场按着北方人的来,一场按着南方人的来,一场商量这来。现在北方人的打过了,你是南方人,该你定了。” “嘶……你突然这么说,我也……” 沉吟片刻,叶观武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涌上心头,竟然让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没事?”洛晓芹在一旁看得真切,吐槽道,“怎么突然一副网瘾发作又看见游戏的表情?” “可能会有点危险,没问题?” 他开始征求宫麓一的意见,虽没有语言,方才的切磋,确确实实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模糊了关系。下意识中,他已经不再把宫麓一当做单纯的敌人了,“我是说,可能要用刀子之类的器械,行吗?” “我是燕京人,你是钱塘人,客随主便。”宫麓一点点头,在几个呼吸之间,立刻调整好了状态,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刚才已经败了一场,“要械斗也没问题,不知是……怎么个斗法?” 叶观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兴奋笑道,“听说过‘挟刀揉手’没有?” ———— “……我们不打了?直接换成你们两个御主决斗?”亚瑟从背包里取出四把飞刀,一把一把地交到叶观武手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反复确认道,“是肯定不打了吗?作为狙击手,我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再想出其不意,那就只能比‘快’了。” “安心,没必要用枪的。”叶观武自信满满地说着,捧着四把飞到,缓步上前,分给宫麓一两把。 比起拳拳到肉,上来就是打的划勒巴子,这挟刀揉手可就文艺的多,却也危险的多。毕竟是拿着锐器比划,伤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多少而已。同样是兴起于民国时代,同样是武人之间决出胜负的方式,拼的,却是对兵击的运用程度。 早在若水馆中,叶观武就看一些师父这样切磋过,自然是心痒难耐,也想这样试试。但,几次去问周正义,得到的回答总是“现在还不行”、“对你来说太早了”之类的回答。好不容易得到首肯,结果还没等来梦寐以求的挟刀揉手,就被馆长给强制性退学了。 就这么几天。 就差这么几天啊!离开武馆,大学里基本都是普通人,别说这种带刀子的项目,就是拍人肩膀都得小心翼翼的,哪里还有机会? 苍天开眼,突然赐给他一个能接他招的对手,也正因如此,叶观武表现的有些兴奋,仿佛一个憧憬许久,终于能登上过山车的小孩。 甩两个刀花,锋刃碰撞的擦擦声,让他血脉贲张。 “和刚才一样,两人面对面站着,然后……刀子先抵在一起,准备好了后就开始。可以使用步法、拳法,以一方击落另一方手中的刀,或者一方在另一方身上留下伤痕为结束。” “明白了。”宫麓一应该也是第一次玩这个,缓步上前,“那么……” 两双手,两把刀。 “当————” 在阴惨惨的清冷灯光下,抵在了一起,发出金属接触时独有的声音。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寸,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却没有因此而分神。 围观的四人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跟着屏住呼吸、一声不吭,以免打扰到两个决斗者的思路。 亚瑟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眼前这股压抑、紧张到极致的氛围,已经和他记忆中西部牛仔之间的决斗,快没什么两样了。 对峙,沉默,拔枪,对面倒地,每次都是这个流程。他自己也是决斗过好几轮的人,传奇枪手接二连三倒在他脚下,他们的配枪,也一一成了亚瑟的战利品。 因此,他对决斗这码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眼前的这幅景象,本质上,也是一样的。 无非是武器落后些,受伤了之后,痛苦会更长一些……而已。 屏着屏着,名为【死神之眼】的傍身宝具悍然发动。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中,一切都变慢了。亚瑟得以用慢镜头,看到这场刺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 “当——!!” 两人对时机的判断出奇相似,同时出手,四把飞刀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因为材质都一样,并未碰撞出缺口,只是迸出几颗不大不小的火星。 类似这样的正面对撞,宫麓一总是吃亏的那方。她立刻开始旋动脚步,顺着步法,力道由挺直的脊背传导至手臂,再通过手腕带动刀身,画出一道圆融通达的半弧。 这几乎就是方才推手的延续,只不过这次,两人都用了兵器而已。 叶观武意识到不对,也跟着旋身、卸力,然而宫麓一的步法总是比他快一点点。两把刀是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像是在跳贴面舞一样,始终保持着三寸不到的距离。不管他如何行事,都甩不开这个小尾巴。 三两个回合过去,两人都没有挥出一刀,而是以刀身为载体,在空中推来推去。 然而,这会儿可不比刚才,只要两腿能动,脚下有步子,重心便没那么容易被破坏。想要一击将对方推翻,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金属摩擦的刺刺声响彻室内,暗藏杀机。 “啧……” 被磨得失去了耐心,叶观武咬了咬牙,加大气力。对面显然也感觉到了,双臂一开,愣是将两把本该刺向她的飞刀,给一并拉伸开了。她的手法很高明,叶观武甚至觉得,像是有两根软绳缠住了自己的手腕,都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拉,双手便不受控制地跟着走。 他不得不承认,在类似推手和拉扯的技巧上,确实是对面比较强。 不过…… 双臂打开,也就意味着最重要的心口失去了防御。 刀被架住就被架住,除了刀,自己还有更好、更直观的武器。 “喝——!!” 叶观武怒叱一声,将重心后仰,右脚飞起,一记无比凶狠的正蹬踹,如苍龙出海般,落在宫麓一腹部。 这堪比加农炮的一脚让少女脸色骤变,叶观武瞄准的位置很刁钻,差不多是肺部往上一点儿,横膈膜所处的地方。那里受击,几乎能让人的呼吸暂时停止,眼冒金星那都是轻的,要有严重的,大半天都缓不过来。 少女被踢得眼神恍惚,一路暴退,靠着优秀的武术本能,在鞋底和地面摩擦了一阵后,勉强算是站住身形,没有倒下。但她此时的状态,和失神也快没什么区别了——双手自然垂落,低着头,有些无力地虚握着刀,甚至连个基础的防御架势都没做。 胜负已分了。 如此想着,叶观武松了口气,提着双刀,缓步向她走去。 第七十六章 搁这儿打铁来了是吧 在距离不过五步的时候,站定不动的宫麓一忽然矮身,方才被踢中时的痛苦、失神,好像一下子都不复存在般,双刀在手,目标明确,直奔着叶观武的下段就刺过来了。 手法凌厉,身影攒动,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都有些懵:自己真的踢中她了吗?一般来说,横膈膜被踢技命中后,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当——!!” 千钧一发,电光火石。 叶观武凭着出色的反射神经,瞬间下蹲,左手飞刀横架,总算是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刺。准确说,他是利用刀身和刀柄中间的那部分,将刺过来的短匕“卡”在其中,左右移动不得。 瞬息之间,宫麓一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只黄蜂,快速、致命的一蛰,让他额头沁出冷汗。落于守势的一方突然发难,将自身的体重一并压上来,叶观武被她拖着转了半圈,尚不能将力道完全卸去,近距离再看她的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丝毫无痛苦之意,不由越发惊愕。 这一进一退之间,气势瞬间颠倒。宫麓一用左手封住了叶观武的右手,空出的右手将飞刀抛起,该正握为反握,同样是毫不留情地往对手心口扎去。 “叮——!!” “叮——!!” “叮——!!” “叮——!!” …… 狼狈招架下,传来一阵密集的打铁声。少女的手法异常灵活,明明是单手持刀,却使出了撩、刺、拨、点、劈五种技巧。一把短刀在她手中,宛若一条活的毒蛇,不停找机会咬向对手。 在如此密集的进攻下,叶观武不自觉便落入下风。脚步后退,重心放低,惯用手被封住,他只能用不太顺当的左手握刀,一下一下,反向去顶。其结果,便是两把飞刀不时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刀刃上也多了几道刮痕。 手臂交织在一起,刀光闪做一团,宫麓一的双目微微眯起。 “当————” 又是一次碰撞后,她似乎看出了什么,没有再立刻出刀,而是将这把已经伤痕累累,不知磕碎几个口子的短刀从手背上运过,甩个漂亮的刀花,重新调增了一下握姿。单手持刀,高高举起,做势要刺,却不落下。 叶观武一时弄不懂她要干嘛,赶紧也举起短刀。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两人脸贴着脸,互相举着一把短刀,却又都不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 近距离的对视,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魄。千分之一秒的对峙中,两人都意识到,接下来这一刀,将会彻底分出这一局的胜负。 ———— 刀锋破空,发出簌簌锐响,叶观武抢先动手!瞄准的不是其他,正是宫麓一的右肩胛,他要让对方吃痛,从而丧失对整条右臂的控制,这样一来,钳制自己左手的力量,也就不复存在了! 然而……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一瞬,宫麓一却没有选择出刀,相反,她发挥出了“挟刀揉手”中后两个字的精髓。脚步一变,硬顶着叶观武的短刀近身,在刀身触碰到她之前,抬起的肘部,却先一步顶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将这一刀,完整地刺下来。 与此同时,叶观武的心口,却是毫不设防地…… 暴露在她眼前。 “刺————!!” 两刀划过,因为太快了,竟然只传来一声破裂之音。上好的羽绒服被割开两道口子,棉絮飞出,从侧面看去,仿佛是溅开的鲜血。 就在叶观武尚且错愕的时候,宫麓一足尖轻点,以芭蕾舞演员般优雅的姿态,绕到侧边,将刀刃轻轻抵在他的咽喉上。 再无需多言,这一回合的胜负,这就算分出来了。 …… 叶观武愣在原地,眼神有些发直,宫麓一已经把刀子撤下来了,他却还是保持这个姿势,站定不动,脸上写满困惑,仿佛一个刚刚目睹了尼斯湖水怪的路人。直到亚瑟走到他面前,冲他挥挥手,他才如梦初醒,把飞刀递还给他。 “好端端的刀,让你们两糟蹋成这样子……”看着满是豁口的刀身,亚瑟叹了口气,“本来就薄薄一片儿,还拿它当砍刀用,这下可好,留着切苹果。” “……呜……” 宫麓一忽然掩住口鼻,一双秀眉蹙起,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干咳了几声,像是要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她的脸色异样苍白,肩膀也开始颤抖,呼吸急促,一幅马上要昏厥过去的样子。要不是阿芸伸手扶了她一把,可能真会当场栽倒。 见她如此模样,叶观武才恍然大悟。谁都不是铁打的,方才那一脚踹在横膈膜上,正常人早躺地上了。她也是肉体凡身,挨了一脚后,不可能毫无影响的,只是靠着武人那口不服输的气,硬生生扛下来了而已。 但她却反手抓住阿芸的肩膀,一点一点直起身子来,深吸两口气,双手高抬,做了一个舒展动作。竟然想通过气息上的调整,来压制住横膈膜受击后产生的生理不适。 “这一轮,确实是你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叶观武心中暗暗惊叹于她的韧性,沉声道,“不过,还是到此为止。你的身体已经这样,硬撑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之前说了,是要和你求一场‘比武’,你也答应的。”有节奏地控制着腹部肌肉,将呼吸尽量喘匀后,宫麓一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意,摇了摇头,“比武一旦开始,没有半截停下来的说法,除非你把我的手脚打断。” “宫家从来没有败绩,我也不会给家族蒙羞。” 如果说,少女先前的言行,只是让叶观武觉得她有点脱离社会,显得很古怪,那么现在,他便是真真切切被震撼到了。很难想象,2044年的今天,这样的话,还会从一个大家小姐口中说出。就比如他自己,要是被打到呼吸都要刻意用力,肯定就想着要撤了。说到底,他对武术并没有痴迷到那种程度。在练武的十年里,武术对他的意义,就只是治病的一味药而已。 但,在这世上,也有那么一小撮人,将其视作一件充满仪式感的大事。说实话,能主动打听到若水馆,哭着求着要来拜师的,基本都是这类人,练起功来那叫一个不要命。 在少女眼中,叶观武看到了执拗的火焰。 “亚瑟,那个什么什么草做出来的大补剂,你那儿还有吗?” 此言一出,牛仔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怪兽,什么话都没说,却把该说的一字不落地写在脸上了。 “有是有,不过……” 他从挎包里掏出一瓶生命大补剂,一脸狐疑,“确定吗?” “确定。省得你被我打翻在地后,又生出其他理由。”带着绝对的自信,叶观武接过玻璃瓶,递给宫麓一,沉声道,“喝完之后就开始。” “谢谢。”宫麓一也没矫情,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咽了下去,强调似的说了一句,“不过,要打的话,我依然会全力以赴。” “呵……” 叶观武莫名笑了一声,点头道,“那是我的荣幸。” 第七十七章 戳脚翻子拳 “有意思,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眼瞅着应该不会爆发剧烈冲突了,亚瑟也找了根柱子靠着,点了根烟,晶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感慨道,“在我们那里,决斗一般只有一轮,而且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几秒钟的功夫,胜负就能分出来了。” “在樱岛也有武士决斗,大体流程和archer说的差不多。”喜兵卫在一旁补充道,“摆好架势,拔刀,身形交错的瞬间,必定已经有一人中刀,不会拖得太久。” “该怎么说呢……在我家御主眼里,决斗是一件仪式感超级强的事,她似乎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阿芸很自然地接入了他们的对话,说来也怪,明明是两个阵营、两个立场,他们三个从者反而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沟通,没什么火药味,“再说的不好听点,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 “可她是女孩子诶!”坐在椅子上的洛晓芹丝毫没有人质的自觉,跟着连说带比划,“武痴不都是那种披头散发、外衣敞开的彪形大汉吗?” “她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在她眼中,男性和女性的肉体差距,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真要打起来,成年男人压根不是对手。”阿芸远远看着自己的御主,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长时间的封闭式练功,让她不太擅长用言辞交流。相反,如果能过一轮手,她反而能把对手的性格看个七七八八。” “真的假的?”亚瑟明显不太相信,他走的是亚美莉加居合那种流派,交手的时间相当之短,几乎不可能从对手身上读出任何信息,听着自然如天方夜谭一般。 “我倒是听妈妈说过,双方交手时,在大脑决定发起进攻,再到四肢真正做出反应之间,还有大约零点五秒的间隙。这零点五秒内,人全凭下意识行动,这期间暴露出来的思考,便是绝对真实的。”洛晓芹若有所思地说道,“而所谓的天赋异禀者,往往能捕捉到这零点五秒的间隙,先发制人。” “说了半天,不就是看提前量嘛。”亚瑟耸了耸肩,朗声笑道,“没什么新鲜的,我御主也会。第一次见他时,我手还没伸出去呢,就被他拽着胳膊摔了一圈。” “那,要赌一下吗?”喜兵卫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同为武人,究竟谁的御主,能赢下这场最后的较量?” “当!” 亚瑟也不多说,直接一块金砖扔在地上,西部时代淘金热的狂热缩影,在这块流光闪烁的金砖上,便可窥见冰山一角。 阿芸明显挑了挑眉,也从衣服里摸出四串开元通宝,丢在地上,“我没你那么阔,就出这些。” 喜兵卫则是乐呵呵地丢出几个甲州金,和亚瑟的金砖放在一起,摆明了是要押叶观武了。 不难看出来,亚瑟所处的时代最接近现代,他丢出的那块金砖,切割得相当完整。如果以单纯的财力来论,他甚至可以说是登场的六位从者中,最有钱的那个。 ———— 眼看着旁边都开始下注了,真正进入决斗状态的两人却毫无反应。在他们的视野中,一切多余的冗杂要素都已剔除,留下的,仅仅是彼此两人,还有这块空旷的天然角斗场。 饮下了生命大补剂后,宫麓一再度恢复到她的正常水平,气息顺畅、脚步稳定,一眼扫过去,竟然看不出任何破绽,让叶观武顿觉无比棘手。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她药?这种因为共情敌人而做出来的蠢事,真是蠢到不知该怎么形容。 不过…… 埋怨归埋怨,现在的叶观武,却反倒有一丝安心。如果她连站都站不稳还要和自己打,下起手来,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 没错,和状态对等的她交手,才能心安理得地发挥出全部本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 两腿开立,向右侧转体,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双足保持平行,屈膝下蹲。 不愧是打小的练家子,连下蹲的动作都如此优美,只见宫麓一缓缓蹲下,重心落于两腿之间,呈非弓非马的“虎坐步”。两手握拳,右臂前伸,左臂曲肘,整个人的气势一凛,如同一株长开的傲然青松。 叶观武挑了挑眉,能把武术起势做得如此优雅,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更要命的是,他把印象中几种知名拳法的起手式都过了一遍,竟然没找到相符的案例。 咏春? 八极? 太极? 八卦? 形意? 都不是。 算了,管她用的是什么……干就完了! “咚!” 决定以力破之的叶观武没做起手式,反而采用了现代柔术的标准打法之一,直扑下体!这个思路不能说错,毕竟男性和女性的力量差距就摆在那儿,等他双臂一箍,要抱起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再往地上一摔,补一两个绞技,大功告成。 但……当视野中的少女骤然转身,竟然背对他时,忽然和叶观武印象中的一门武术对上号。 赶紧急刹车,转攻为守,右手护头。 宫麓一如舞蹈一般,精准将左手向外分开,右手翻到左肘下边上,借着腰身拧转的劲道,左腿随手势向前上方,横脚掀起,如盖章般,一击落在他曲缩成拳的手背上。“啪”的一声,其力道宛若一根钢钉楔进手中,将叶观武踢得面色一变,连连后退。 甩了甩手腕,叶观武有些吃惊,“戳脚翻子拳?!” 宫麓一没有回答,但翻子拳是没有间隙的,一脚出去,如怒涛般的进攻再度袭来。 再度出击,她竟主动以左手手背,扇打叶观武面部。暴退之时,他不得不出手迎架,就趁这个时机,宫麓一转左手向下挂,挥动右拳砸向他的鼻梁。他被他一缩脖子,勉强闪过。 四目相对时,他读到了少女眼中的一抹笑意。 躲得过上边,躲不过下边,一招之利,宫麓一瞬间起右脚,如弹弓弹射一般,勾踢在他的胫骨上! “啪——!!” 这下可要了命,这块地方,在樱岛的俗语里叫做“弁庆流泪处”,是任何强人都很难锻炼的要害。翻子拳无疑是把人体弱点都琢磨明白了,招招都是对着要害去的。 一击得手,宫麓一迅速调转身形,右手如迅影一般伸出,截住了叶观武手腕。趁其被虚招迷惑的瞬间,左手就插入其手内侧,兰花步一转,突然旋身后翻身,勾腿撩踢其大腿内侧! “咚!” 快如清影的踢技,却被瞬间抬起的右拳稳稳架住。 叶观武再度展现出超人的动态视力,竟然在千分之一秒内,跟上了宫麓一的节奏。 “……” 惊愕之后,少女竟然嘴角挑起,露出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笑容。仿佛不是在进行生死一线的决斗,而是和意中人携手,和着拍子,共同完成一支舞。 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坠下去,单手撑地,左腿再出,临时变阵,一条夹住叶观武的心口,一条腿夹住其膝窝。 第七十八章 不讲武德!! “蟹挟?!” 也难怪洛晓芹如此惊讶,这招可不是随随随便就能用的,在各大门类的格斗技中,属于“严禁对人使用”的那一类。 像这种带反关节技术的舍身技,对人体伤害极大,如果位置不好,完全可能把人的腿骨弄断,造成伤残。 宫麓一竟然如此轻松地用了出来,可见,在他们宫家授艺的概念里,压根没有什么禁不禁术,能打就行了。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中,还会有更多寻常武术中看不到的招式先后登场。如此想着,她不禁为叶观武捏了把汗。 ———— “咚!” 舍身蟹挟后,两人齐齐摔倒在水泥地上。宫麓一不断扭动腰身,几乎是紧紧贴在叶观武身上,试图用双腿钳住他的脖颈。一旦剪刀脚成型,将会迅速逼迫呼吸,昏厥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美少女贴在一起,可惜现在的形势,也不足以让他细细品味这温润的触感了。倒不如说,宫麓一的双腿就如一根渐渐收紧的套索,勒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呼……” 吐掉肺部的最后一口浊气,叶观武做了在呼吸受限前最后一次换气,牙关紧咬,浑身肌肉下意识紧绷,宛若一块被捶打的钢铁。他的脸憋得通红,额头、脖颈上更是青筋暴出,明明是大冬天,汗水却如瀑布一般下落。 一手撑地,一手抓握住宫麓一的大腿,竟然在全无支撑的情况下,硬生生站了起来。 宫麓一的神色有些紧张,她意识到自己错估了对方的力量水平。正想脱身,却见叶观武左手抓住她的脚踝,右手托住她的腰身。一声虎吼,双臂同时发力,竟将她一个六十多千克重的大活人高高举起,猛地抛摔出去! “砰———!” 光听落地的这一记声响,绝对轻不了。叶观武不仅是摔,更像是发了狠力,直接把这个黄花闺女给砸到地上了。她的受身动作还算及时,翻滚一周,再度起身时,倒也没见伤到哪里,只是…… 怒涛般的攻击,接踵而至。 “喝!” 一记鞭腿扫过来,她不得不用手肘去顶,奈何重量差得太大了,即便提前做好防御,依旧被扫得平移了数十厘米,足底几乎要在水泥地上摩出火星子来了。 “呜……” 力道之沉,几乎要透过手臂,击穿她的腹部。也让她意识到,如果继续正面和他拼拳的话,自己将不得不顶着男女间生理性的差异作战,算来算去,怎么都是她吃亏。 心下一横,宫麓一瞬间做出应对,下蹲,向右侧大幅度扭头。 “啪!” 长长的蝎尾辫被她带着甩动起来,不偏不倚,正抽在叶观武的双眼上。 在各类文艺作品中,少女的头发,理应是柔软如绢布,代表着爱与柔的圣物。但是,当它扎成一捆,朝眼睛上忽然来这么一下,也足以把人抽得双目紧闭。 这一手叶观武可以说是始料未及,辫子功这玩意儿……说好听点儿,算是一种独门绝技。说难听点儿,和武术一丁点关系都无,纯纯的下三流,相当于是把身体的一部分转化成暗器了。搁以前,名门正派是不屑于用这玩意儿的,若水馆的师父们也没谁扎个这么长的辫子。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宫家这“功夫活化石”的名头还真不虚,甭管是正的贼的,只要有用,照教不误。 没听过,没见过,自然就不会提防。被抽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撤,原先预想好的连招也被打断了。宫麓一欺身压进,身形偏转,一发带着劲风的手刀破空而至,打在他的鼻梁上。 “砰!” 结结实实一声闷响,甭管身子再怎么壮实,鼻梁骨总是无法锻炼的。宫麓一将力量拿捏得十分精妙,一击下去,刚好可以把鼻梁骨打歪。 不致死,但剧痛会让他下意识抬手去捂鼻子。趁着他中门大开之际,少女拉开一步,一手按住叶观武的肩膀,另一手提起,摆出蚩尤拳当中独有的“猪蹄捶”——四指握拳,唯独大拇指微微凸起,好比是一个点赞姿势。瞅准时机,一拳擂在叶观武下腹处。 “神阙穴?!” 论穴道上的门路,洛晓芹可是门清,全场也只有她一个人瞧出宫麓一是在干嘛。这可不是乱点的,一拳轰出,其大拇指正好摁在水分与气海之间,强行破开了叶观武的硬气功。 果不其然,一击打过去,打点捶泄、神萎气消,一身气力被卸去大半,远比正面吃上几拳还要严重。 “喝————!!” 不得已,叶观武紧咬牙关,重新振臂运力,以应对下一轮攻势。在他发动攻击前,少女身影一花,不等叶观武看清她,其五指已然拧成爪形,一把扣在咽喉上。 “啪!” 龙爪手扣在肩头。 为了防止她将肩胛骨整个拧断,叶观武双臂上抬,将其拨开。 然而,在他抬手的瞬间,宫麓一却又转移了方位,顺势向下,轻松撕开了他的外衣,以龙爪手型扣住了他的双肋。 如果是鸡仔,那他压根就不用担心,因为他的肋骨是连一块儿的,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但叶观武并不是那种奇人,他很清楚对方的指力,一旦被扣住肋骨,五指发力,是很有可能直接掰断的! “哈——!” 再度发力,双肘高抬,拨开了她的龙爪手。 “……” 宫麓一眼中划过一丝计谋得逞般的冷笑,探手再变,手型变作猪蹄捶,向两侧腹部击去。 “砰!” 正中章门穴。 “呜……啊……” 比起刚才,这一下疼的他表情都变了,刚刚凝聚起来的一口气瞬间被打散,近乎是倒吸一口冷气。而宫麓一,则是一矮身,迅速缩到他正身位前,旋身,出腿,如兔子蹬鹰般,来了一招标准的朝天脚。 “咚——!!” 慢镜头下,借着脚踝旋转那股力道,少女的鞋底精准踢在叶观武的下巴上。仿佛被马儿尥了一蹶子,咔咔的响声从下颚处传来,地下车库内惨白的灯光,在视野之内飞速掠过。 脑袋和地面接触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停滞了一瞬。眼前一黑,就像灯泡被阻断了一般。 ———— “一!” 亚瑟忽然扯着嗓子,按照美式拳击的规则,读起秒来,“二!” “……”刚松了口气的宫麓一被他吓了一跳,迟疑片刻,并没有出声阻止,而是不声不响地调整好状态,继续用警惕的眼神,看向被她一蹶子踢翻的叶观武。 而他也没让大家失望,数到九的时候,叶观武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扶着地面,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如果这里是拳击擂台,这会儿应该是一片惊呼加掌声。 “除了我的父亲和兄长,你在我遇到的所有对手中,堪称是最强者。”宫麓一由衷地表达了她的钦佩之情——虽然从这张神情淡漠的脸上,很难看得出来,“如果你要继续的话,我仍愿意奉陪到底。” “……” “咔哒……咔哒……” 叶观武晃动两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响声。 看向少女的眼神,如同被浸没在亘古不化的寒冰中,失去了所有温度。 第七十九章 不杀之恩为大恩 “是认真的吗?”刚站起来,叶观武便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问得宫麓一满脸困惑。 “你指……什么?” “你刚刚才说过,我在同你交手过的所有人里,已经排到第三了?”叶观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是事实,绝非恭维之意。”宫麓一沉声道,“我同各门各派的子弟交手,能撑过五合的,已是少数。如果有能走过七合的,都算是基本宫比较扎实,日后有资格开馆立派。” “哈……哈哈……” 情绪到了,叶观武也顾不上旁边还有人再看,当众笑出声来。在洛晓芹眼中,他一直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很难想象,他会发出带有如此轻蔑意味的嘲笑。就像一个路过井口的旅人,见到困在井底,不知天有多大的青蛙时,发自内心流露出的笑。 “那……该怎么说呢,你实在太倒霉了。” 叶观武的姿势相当怪异,不再摆出任何武术的起手式,双手低垂,膝盖弯曲,重心前倾。除了表情有所变化外,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脱力,他现在是凭着双腿的支撑,才将身体重量撑住的。 “除去这次圣杯战争里的怪家伙,在和我交手的人里面……” “你连前十都进不去。” …… “咚————!!” 话音刚落,叶观武忽然爆发从未有过的速度,比他先前任何一次突袭所展现出的都要快。 舍弃了架势、防御,舍弃了后撤的余地,几乎在身体倒下的一瞬间,将肌肉从放松变为紧绷,骤然发力,将身体的每一处速度都压榨出来。轰的一声,仿佛是原地起了一阵风,等宫麓一本能地抬手防御时,一发直拳已然击穿中线,狠狠击打在她的心口处。 “砰!!!” 叶观武咬了咬牙,丝毫没有松劲,结结实实一拳奔着心脏来的。什么怜香惜玉都见鬼去,心声杂念一直都是武学大忌,心中无女人,出拳自然神! “果然……刚才被踢中下颚,还是有影响的,那一脚踢得太准了……”一拳得手,脑海中的眩晕感却始终没有褪去,让叶观武本能地踉跄了一下,心中想道,“不能拖,再撑下去,就要失去方向感了。” “五招。” 尽管处于令人作呕的晕眩中,他还是精准判断出了自己的极限。 “五招之内,必须!拿下她!” 心中打定了主意,出手便再无犹豫。顶着越发强烈的眩晕感,叶观武大踏步上前,侧身,右腿如闪电般踢出。 出于迷惑对手的目的,甚至还来了一招空中变线踢——运用小腿肌肉的爆发力,让足跟在空中变化出一道弧线。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出腿的力量,本来就很能用手防住,更何况宫麓一还被误导了。这一击沉重的鞭腿正砸在她的肩膀上,踢得她闷哼一声,愣是往右侧移了几寸。要不是下盘稳当,恐怕真的要被一招踢翻了。 尽管……站住了,也没什么好事等着她。 闪身,躲开了宫麓一刺来的标志,他提起右肘,一记结结实实的肘击,打在了少女赖以发力的上臂内侧。 “咚!” 一击得手,正中麻筋。宫麓一的神色瞬间变化,整条右臂失去力气,使不上力。而叶观武,早已是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肘,往她左手臂上同样位置,也来这么了一下。 双臂中段受击,出拳无力,宫麓一咬了咬嘴唇,试图在倒退的同时稳住身形。左腿一踮,力从地起,尝试着用膝撞来打开局面。 可……她的膝盖尚未顶起,叶观武却比他更快,双掌摊开,一双铁手已然落下,重重按在她抬起的大腿上。这一拍、一按之间,曲起的右腿不得已落到地上,膝撞的力量,自然也被消弭于无形。 这……已不是单纯的防反,而是预判,近乎完美的预判。 他在预判自己的招式! 不等她缓过神来,却见叶观武忽然变拳为掌,双手紧绷,五指张开,从两边呼呼地扇过来,带起一阵逼人的冷风。 “啪————!!!” 双掌如鞭子一般,抽在不设防的耳朵上。就这么一下,宫麓一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耳朵里嗡嗡地响个不停,眼中好像冒出一百颗飞星,晃的她眼睛疼。不用说,这肯定也是禁术,但今晚登场的禁术也足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宫麓一侧身想躲,却被叶观武一把抓住那根长长的蝎尾辫,硬是揪了回来。 “刚刚点我穴道,点的很爽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拨开宫麓一已然无力的反击,咬牙道,“不只你一个人会!” 四指紧攥,大拇指挑出。 “砰—!!” 短促有力的闷响声,一记猪蹄捶,正中少女的膻中穴。 膻中受击,原本上下连通的气息受到阻碍,又正处于耗氧量巨大的运动中,这一口气没喘上来,宫麓一的神色立刻铁青一片。双手下意识地抓挠脖颈,都快顾不上防守了。 四招已过,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叶观武屏住最后一口气,单手探出,变拳为爪,一把卡住她的脖颈。顺着光滑的脖颈向下,一路摸到锁骨,五指顺势发力,扣住凸出的锁骨。 再一手探出,擒住她纤细的腰身。 “啊——!!!!” 怒吼声中,他使出了一招观赏度极高的摔技,将少女在抛出一道弧线,越过头顶,“砰”的一声巨响,摔在地上。 ———— 全场寂静。 亚瑟照例读了十秒,宫麓一只是躺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终于,十秒钟过去,叶观武的眩晕也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一个踉跄,先是跪坐在地,随后,还是没能撑住,软趴趴地躺倒下来。 刺眼的灯光悬在头顶,他想抬手遮一下,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间,叶观武觉得自己成了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传遍全身的疼痛还在蔓延着,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满足些什么。 …… “谢谢你……” 细若游丝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宫麓一抿着嘴唇,很吃力地坐起来,柔声说道。她的耳朵里已然渗出两汩鲜血,衣衫不整,胳膊上指定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侧脸也因为挨了几下,显得有些肿。别的不说,如果这姑娘就这模样走上大街,十个里头肯定有九个半以为她是被家暴了。 “你还活着啊。”叶观武不自觉笑道,“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谢什么?” “主要……就是谢谢你没有杀我。”宫麓一很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草膏,旋开盖子,一股异香随之飘出,“但凡你点膻中穴时的力气稍微大一点,或者,最后那一摔时不托住我的腰,我已经死了。” “……” “没那么夸张,挟刀揉手的时候,你不也没对我下死手吗?” “不,那不一样。”宫麓一很认真地说道,“约好的三局两胜,这场胜负,是你赢了。” “在你把人质带走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第八十章 末日的烟花,更加绚烂 “合作??!” 听到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叶观武和洛晓芹皆是面面相觑,如同听到了什么不能自洽的怪异事情。 仔细想想,这一切并非没有征兆,从她对洛晓芹的态度中不难看出,从最开始,她就没有要伤害人质的打算。与其说洛晓芹是她的人质,不如说她就是个诱饵,故意放在这儿,引诱更大的鱼上钩。 但,理性上能接受,和感性上能接受,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前一秒钟还在激情对线,互相揍得鼻青脸肿,下一秒就说求合作,这种转折比较考验正常人的脑子。至少在思考模式上,叶观武也属于“正常人”,当场就愣那儿了。 “先不说我答应不答应……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揉了揉刚才被踹中的下颚,一脸蛋疼地问道,“要合作的话,一开始就好好说不行吗?哦,先绑人再约架,一通好打之后,扭脸就说要合作了?立场变得太快了,川剧变脸大师都没你会变啊!再说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大晚上搁这儿折腾人,我们明天还要早自修呢!” “重点不是早自修。”洛晓芹在他身后轻声吐槽道,“你们大二现在这么卷吗?我们当初都是撬掉的……”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宫麓一歪头想了想,竟然还觉得挺有道理,“我明天也有早读,这么晚了。应该把时间调整到早上的。” “等会儿,早读?”叶观武怔了一下,即便是再怎么鸡婆的大学,一般也只有早自修,不太会让学生一定得读出声儿来,这也是大学和高中显着的区别之一。 洛晓芹显然也觉得不对,迟疑道,“劳驾问一声,你现在是读……” “高三。” “高中生?!!”叶观武差点没一口气给自己憋死,当场骂了出来,“我t……你真是高中生?现在的高中生都那么闲了吗,你这个年纪,这个时间段怎么没在教室晚自习啊?不会是偷溜出学校来搞事的?” 也难怪他反应如此强烈,这个事实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叶观武一时还没法儿接受,自己差点被一个高三在读的女生干趴下。 更可气的是,这姑娘一站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谈起了合作的可能性。 胡闹! “我做这些事,并非对你们有什么私愤,这只是……一次综合性的测试。我需要知道,你们是否是值得托付的合作对象。”她呡了呡嘴唇,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事的方法脱离了常识,尽力找补,“如果连我都跨不过去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 “鬼扯,我这还没喝酒呢,打你就绰绰有余了!”叶观武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有队友了,要合作的话,你去找别人。晓芹,扶我一把,我们走!” …… “这次的合作,跟圣杯没有任何关系,我无意掺和进你们在圣杯战争中的结盟。” 洛晓芹才刚刚站起来,宫麓一又说出了无比惊人的内容,“我知道的……你,洛小姐,还有caster的御主,已经在圣杯争夺中,结成了一个紧密联盟。三个御主,三个从者,不管应对什么情况,都已经够用了,不需要我再来插一脚。” “我所提出的合作,是因为有比圣杯更大的事。” “对,对,对,比圣杯战争更大的事情,需要三个大学生和一个还在读高三,不知怎么偷溜出学校的小丫头携手解决。” 叶观武对她的说辞不以为然,挥了挥手,一瘸一拐地朝洛晓芹走去,很自然地靠住了她的肩膀。随后他发觉,因为两人身高差的关系,这个动作做起来格外费力,还不如自己走呢。 但,宫麓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跳跟着停了半拍。 “你们听说过【】吗?” …… 脚步停住。 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名字就像行踪不定的幽灵,在自己身边来回横跳,时不时露个小身位,展示一下存在感。毫不夸张地说,从她说出这三个英文字母开始,就不再是“古今中外七进一大逃杀”那么简单了。 “什么……这是某款车的名字吗?”洛晓芹一头雾水,余光瞥见叶观武一脸严肃的神情,好奇道,“你知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叶观武不自觉加重了语气,“这不是你一个高三小孩该掺和的事情,会有比你更懂分寸的人去处理的,知道吗?你这个年龄段,最好多放点心思在高考上。” 听了这番说教味十足的呵斥,宫麓一倒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惊喜道,“这么说……你是知情者?太好了,我果然没找错人。” “不过,很遗憾,就算我想逃,也不可能逃掉……” 喜色在她的眉梢上停留片刻,便飘散而去。少女娥眉微蹙,面露愁容,叹了口气,“我的兄长,宫保一,是他们在2044年的接应人。” ————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细究她的用词后,叶观武露出无比惊骇的表情,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什么叫……‘2044’年的接应人?” “你猜的没错,我第一次接触到真相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宫麓一的声音并不大,落到众人耳中,却恍若惊雷一般,震天撼地,“,很直白地扩写为three wise n,翻译成中文,便是【三贤者】。” “它并不存在于过去,而是成立于未来。” 如果在其他任何场合,听到一个高三学生念叨这些内容,叶观武只会觉得是无稽之谈,会觉得现在孩子中二病的发病期怎么会如此之长。但……偏偏是从宫麓一口中说出,平白就多了几分可信度。关键是,她提供的情报,恰好能和师父告诉他的内容对上。 。 突然出现,毫无积累过程,实力却异常强大的组织。 掌握着现阶段无法复制、无法突破的高科技,需要各国政府真正放下芥蒂,联起手来调查。也就是说,他们是在和全球政府明里暗里对线,迄今为止,仍未落下风! 如果他们是未来人,一切,似乎都能说通了。 “师父跟我说过,他们打算染指这场圣杯战争的‘愿望’,难道说……” “和你们在桥头大战的rider,还有她的御主,就是的人。他们将参战人员从未来送到2044年,给予她最优渥的资源、最超前的科技,让她加入到圣杯的争夺。而现在,他们还在策划更可怕的事。” 她以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说道,“必须阻止我的哥哥,否则……会有很糟糕的事发生。很糟糕,很糟糕!” “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哥哥,还有一个身穿黑西装、头顶高礼帽,留着两撇八字胡,不知从哪里来的外国人。” “他的原话是……世界即将迎来【终局】,而他,想要让末日烟花,绽放的更加绚烂。” 第八十一章 圣杯不过是破碎的泡影 听完这短短一句话,亚瑟晶蓝色的眸子瞬间瞪大,少见地流露出错愕、惊恐之色。 他对时空穿梭倒也没什么反应——这种科幻的玩意儿,距离他实在太遥远了。即便被灌输了现代知识,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亚瑟也懒得细想。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宫麓一描述中,占比仅仅是一句话的描述。但它却像是掠过夏日午后的炸雷,带来一股阴沉、不祥的气息。 黑西装,高礼帽,八字胡。 思绪被拉回1899年,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他为了躲雨,慌不择路,推开了一座林间小屋的木门。 门里的阴森,恐怖,种种颜色和光芒交叠在一起,呈现出的不协调感,让他毛骨悚然。 而正对着他的,是一幅怪异的画作——最开始时,是一团模糊的色块。随着他一次次造访小屋,从没遇到人,只有这张正对着门口的画作,其内容愈发饱满,依稀能看出,应该是某人的自画像。 亚瑟对颜色的捕捉很敏锐,他辨认出,画作里的人应该是这样一幅打扮:高礼帽,黑西装,八字胡。 那股阴冷的眼神仿佛透过画纸,焊在了他的双目里。 “不可能……不管那幅画是谁留下的,都已经过去145年了……”亚瑟在心中暗暗说道,“不可能还活着的。” …… 叶观武在意的地方,却和亚瑟半点关系都没有,最最主要的,便是“终局”两个字。 触摸到神之泪,进入了那段不知是梦还是回忆的世界时,他清晰地听到那个章鱼形飘浮灵说过:“终局将至”。一听就知道,必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要来了。 这两个字,对叶观武而言,已然有着神谕一般的意义。 在未得到答案前,他反复思考过,每一次都能得出不同的答案。不管如何,只有一点是确定的。 它很重要。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从一个地球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他不觉得这会是巧合。 眼看着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只有靠一头雾水的洛晓芹把对话撑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没和周科长商量过吗?” “我找他说了,但……他告诉我,是由全球各情报组织严密监视的,任何针对它的官方行动,都需要层层上报。当然,他也认可这份情报的重要性,已经将报告提交上去了。但是想要得到具体答复,恐怕……会需要很长时间。” 宫麓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周科长还告诉我,同样处于【圣杯战争】的七位御主,理论上享有无法被干涉的特别行动权。只要能解释为‘在进行圣杯战争’,我们的所作所为,在事后可以不予追责。” “我师父暗示你,应该借助其他御主的力量,一起来搞定这件事。”叶观武眯起眼睛,“今晚这出大戏,也是他教你的吗?” “他……他没说……”宫麓一扭捏了半天,低下脑袋,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下去,“他说,让我‘酌情行动’。” “你就这么个‘酌情’法啊?”洛晓芹白了她一眼,吐槽道,“练功练到这个地步,我还是第一次见。” “然后呢?”叶观武催促道,“你哥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句你们可能不太相信的。”嘟囔了一阵,宫麓一还是嗫嚅着嘴,说道,“我已经不太确定,他是否还算我的哥哥。自从见到那个帽子男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甚至说,有些地方,已经不太像人了。” “事情要从大概一年前开始说起……” ———— “……” 宫保一打开车窗,冬天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小刀子一般,却刚好配他那张粗糙的脸。灯红酒绿的世界在眼前一一滑过,如老照片上的滤镜般,拖拽出一条条痕迹。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远方城市,双目睁开,本该是平平无奇的景色,他却非常用心地观赏着,好像明天就看不到了似的。 黑色的法拉利在道路上疾驰而过,如同一抹缭绕在城市中的魅影。 一则电话接进来。 “喂,喻叔?”他的语气有些慵懒,也让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信服力,“我在外面办事。” “该怎么说呢……大少爷啊,让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东西问这些,真是有点难以启齿了。” “没事。”宫保一的语气听上去很随和,“您问。” “都是手底下那帮弟兄们,一个个不学好,撺掇着我来问的。大少爷,凭良心说,我对宫家的忠心,那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在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和你爸爸一道打江山了,您信不过别人,肯定信得过我,是不是?”照例说了一大段没用的废话,喻叔终于切入了主题,“那么,我就斗胆做一回他们的代表,问您一声……” “您上次答应过的事,有信儿没啊?” “您指什么?” “这……” 喻叔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本来嘛,这种属于你知我知的事情,即便只有你我两人,都是羞于直接开口的。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或许也是对方试探他的手段之一,赶紧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不瞒您说,宫老爷子对整个武术圈的贡献,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然,我们也希望他老爷子能长命百岁来着,可是……” “眼瞅着,他可能也得见老祖宗去了。” “他这一撒手,偌大的家业,可就全落到您手上了。到时候……您原本答应我们的武馆扩招、学费增收计划,还作数吗?” 宫保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是或否,而是一踩油门,有意让引擎的轰鸣声更加响一点,让电话那头的心越发焦灼。 “您就为了这个,打电话给我?” “哈哈,大少爷,您见谅啊。”喻叔赶紧陪笑道,“那说的好听点儿,我们是老爷子的把兄弟,说的难听点儿,咱们……不都是给他打工的嘛?兄弟们自己还要养一帮人呢,这钱……” “没问题,依旧作数。”宫保一淡淡回答道,“我是你们栽培出来的,不会忘本,您放心。” “我就知道,大少爷是信得过的人。唉,跟您说实话,咱们几个老家伙,土都快埋到脖子里了,平时也就一日三餐五谷杂粮,求什么啊,还不是得为孩子们考虑。” 喻叔先是吹捧了一番,在打断阔论结束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二小姐那边……” “喻叔,你是觉得,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姑娘,会从我手中,抢走本该属于你们的那一份?” “不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大少爷。”只因为一句语气略有低沉的诘问,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急惶起来,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是说,二小姐最近也有奇遇,毕竟是被选中了嘛。我只是在想,万一她最后赢了,许了个什么愿望……之类的……” “您的消息真灵通啊,喻叔。不过这类事情,还是不要去操心了。” 后视镜中,他的眼神有些冰冷,“所谓的圣杯,不过是个虚幻的影子,向水中的倒影祈求,最终什么都不会得到。” “这个人类制造出来,自欺欺人的泡影……也即将破碎了。” 第八十二章 波诡云谲的暗流 法拉利如幽灵般,平滑地停靠在钱塘江边的堤岸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可能会有些老头老太来这儿散步,消食。但现在是傍晚十一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便只有他一个人了。 车门关上,面对着从江上吹来的凛冽寒风,宫保一紧了紧衣领。仰头看天,口中呼出的白雾飘入夜空中,他有些怅然若失。他本能地将手伸向口袋,抽出一盒烟,正要把它放进嘴里时,父亲严厉的面庞又浮现出来,让他的动作僵了一下。 于是,这位总资产在八位数以上的宫家大少爷,就这么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站在风堆里,默默眺望着江对岸。 冷风中,如有实质的黑暗在身后凝聚,从他的影子里,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 他的身形比想象中更加瘦,黑色的高礼帽更是让他的身高凭空多了一节,近了看,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一道瘦长的鬼影。他的面容时隐时现,流动的黑暗如同面纱一般盖在脸上,只能看到他那标志性的八字胡,以及一双狭长、冰冷的可怕眼睛。 “轰隆隆————” 现身的一瞬间,天空暗下来,空气中充满了暴雨将至的气息。 “你来了……” 宫保一没有回头,双手依靠堤岸,俯瞰着下方滚滚流动的江水,“每一次来,都要弄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呵……你很幽默,我的朋友……” 高帽男的声音十分空洞,自带着一股回音,好像是在山谷里和别人对话,“需要我借个火给你吗?” “不用。”他自己也觉得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很蠢,将它取下来,掰成两段,将里头的烟叶揉碎,放到鼻子下边,使劲吸了两口,“……这样体验,也别有一番滋味。” “呵呵呵呵……”高帽男诡异地笑起来,“自律是你最大的一笔财富,任何人都无法夺走。” “谈不上自律。”宫保一摇了摇头,“从小被逼到大的,任何对身体有害的东西……都不让我沾。烟酒就更别提了。” “你的父亲是为你好。”高帽男说了句听上去还挺公道的话,“当然了,他没明白一个道理:推广一个事物的最好方法,就是禁止它。” “……”宫保一紧紧盯着对岸闪烁一片的霓虹灯光,不发一言。 “你看上去有些紧张,我的朋友,为何呢?”高帽男同样依靠在堤岸上,给他自己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烟头的光亮在黑暗中闪烁,又熄灭,使他看起来难知如神明。 “这是你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不是吗?” “我即将要背叛一伙2077年的‘未来人’,对他们来说,现在发生的事,都是板上钉钉的‘过去’。”晚风将他手里那点烟叶沫子都吹走了,宫保一浑然不觉,只是有些急躁地说道,“希望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哈哈哈哈……你多虑了,我的朋友。未来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变。至于时间,就像一个美艳动人又楚楚可怜的小娼妓,只要你出得起代价,就能随意玩弄她。” “既然已经选择道路,就不要三心二意了。我们的合作,建立在彼此共赢、互惠互利的基础上。” …… 风的方向有所变化。 “来了。”高帽男将烟头轻轻弹开,笑道,“做好准备。” ———— “嗤————!!”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 “啊……停停停!鸡仔,停下来!你骑得太用力了!” 讲道理,宫保一长这么大,自诩也见识过不少世面,但像这样把自行车骑出火花来的,确实是第一次见。一男一女,看着年纪都不大,骑车的男生看着瘦削,手长脚长的,刚好能够到自行车的踏板。坐在后头的女孩,甚至连这个要求都达不到。 眼瞅着急刹车无望,骑车的男孩也不犹豫,直接一脚踩在地上,直接把地面踩碎,犁出两道深痕。 可怖的力量,让宫保一忍不住眯起双眼,心中肃然。 从者。 有着和人类相似的外表,本质上来说,却是不同于人类的幻想生物。在这座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单纯的武术,已经失去意义。 好在…… 他的武学理念,可没有他妹妹那样传统。 “需要我出示一下证件吗?” “不用了,发布的徽记上,有特殊短膜信息铭刻的波段,老远就能扫描到,确实是你。”杜潇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老家派我来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派一个小孩?”宫保一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哦,对,你是2044年的人,可能还不知道。” 这种时候,杜潇潇的小孩心性就表现出来了——她潜意识里将宫保一看做自己人,在情报方面,对他毫无保留。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愣谁也想不到,这家伙不声不响就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变…… “老家的技术发展,目前只能支持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进行。在传送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微量伽马辐射,含量和超新星爆发时相似。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可以靠基因层面的自我修复调整过来,成年人就不行了。” “??!” 对宫保一来说,这是一个从未接收过的重要信息,脑子飞速运转,当下,一抹笑容便浮上了他的脸颊。 十五岁以下的人。 也就是说,即便2077年的那些家伙察觉到了,要派人来,也只会派十五岁以下,乳臭未干的小鬼。 “让我说明一下任务,其实很简单……根据情报,此时此刻,铸造好的圣杯,应该就藏在钱塘市的某个地方。我需要借助你的社会影响力,帮助我潜入那个地方,将匣子里的东西投入圣杯中。”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匣盒,一边说道,“投入之后,任务就算结束了。怎么样,我说清楚了?” “匣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导师没有说太多,但应该是黑泥一类的东西?可能会影响到圣杯战争接下来的走向。”杜潇潇摇了摇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很快,小姑娘,很快……在开始之前,我希望能问你一个问题。”宫保一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手背不要颤抖,“在你熟悉的那个时代,‘功夫’这种东西,还存在吗?” “这叫什么怪问题,当然还在啊。”杜潇潇一脸疑惑,但还是回答了他,“不如说,从上到下,尚武之风都很浓厚。【水中火】本人就是空手搏击的高手,在咱们这儿,搏击技术都是要从小练起的,一天都没有落下过。” “那就好,那就好……” 宫保一松了口气,好像彻底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仰天长叹道,“既然传承下去,那,也就不是非我不可了……” 按住腰带上的旋钮,轻轻一转。 “咔咔咔咔——!” 纳米粒子从腰带的储存盒中满溢而出,只一瞬间,在宫保一周身覆盖上了一层寒光闪烁的金属甲胄,将他的身高拔到了近乎两米。 曲起右臂。 带着强劲的力量感,狠狠一拳,挥在杜潇潇的侧颈上。 第八十三章 天下无敌拿来吧你! “姐姐!!!” 鸡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对他来说,阴谋和背叛可能有点太复杂了。但,即便是头脑简单的他,也能看出当下发生了什么。转瞬间,那张还能看的脸变得无比狰狞,青筋如小蛇一般,在他的皮肤下游动着,咬牙的力道让人不禁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牙齿一并咬碎。 盛怒之下,面对向他袭来的铁拳,鸡仔愣是一下都没动。 “当————!” 毫不夸张地说,拳头轰在脸上的触感,有点像在砸铁。 瘦骨嶙峋的手掌大张开,扣住钢铁甲胄的头部,五指用力,传来金属变形的声音。鸡仔看上去并未用太大力气,只是轻轻一扯,就像扯开一个塑料袋般,将覆盖在他脑袋上的金属外骨骼扯了下来。 骤然变亮的视野让宫保一有些不适应,倒映在他眼中的,是一只瘦弱,却气势逼人的拳头。 力抵消系统似乎出故障了,他能清楚感受到这一拳中,所蕴含的力量。肉与铁的对抗,最终以铁的全线溃败告终——拳头触碰到甲胄的瞬间,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产生了远超纳米粒子所能承受的力,瞬间将他轰飞出去,沿着堤坝犁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事……”他看着已经有些破碎的甲胄外层,尽管被揍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看向鸡仔的眼神,竟显出些许贪婪,“何等惊人的力量,这便是从者吗?” “如果这股力量,真能为我所用的话……” “咚!!” 就在他兀自琢磨的时候,鸡仔双腿一蹬,在地上踩出两个脚印形状的深坑,原地高高跳起。他的身影在空中停滞片刻,如同神明一般,以不带温度的冰冷眼神,俯瞰着处于下方的宫保一。 那一瞬间,他真切感受到了,被死神贴面的滋味。 矮身,向旁侧一记翻滚。 “轰————!!” 地面在他身边炸开,准确说,是被一只干瘦的拳头击中后,一整块土石受到巨力,被生生震碎,挤压成了碎末。气浪和尘雾倒卷而起,鸡仔的身影在其中缓缓站直,头发倒竖而起,简简单单一个站直的动作,都充斥着不可战胜的压迫感。 “弩!” 大吼一声,覆于右臂上,尚且完整的纳米粒子开始变形,变出一把相当袖珍,功能齐全的短弩。比起枪、炮之类他从未使用过的武器,弩箭至少是他有机会学习过,并且相当精通的远程兵器。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宫保一选择相信自己,抬起右臂,朝鸡仔射了一箭。 “嗖————” 鸡仔抬了抬眼皮,伸手,如同接住一片落下的柳絮般,轻松抓住了飞来的箭矢。手掌一合,直接把它死死攥住,飞都飞不出去。 “就这?”——虽然他没说出来,但他的表情就是这意思。 “呵……现在可不比以前了……”宫保一却松了口气,带着一身铁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砰————!!!” 箭头爆开,逸散出一股湛蓝色的粉尘,将鸡仔整个包围其中。 “呜……咳咳……” 前进的步子停住,鸡仔只觉一阵气短,咳了两声后,天旋地转,眼前的人影也模糊起来。他第一时间握住了拳头,力量还在,只是身体的状况,似乎和刚刚有一点区别。 “喜欢吗?这是我专门为从者定制的。他能让你的身躯和灵魂松动,就像……一双太大的鞋子,不太合你的脚。走着走着,总感觉脚要从里面滑出来,这种体验很新奇?” 阴嗖嗖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旁传来,鸡仔猛地一挥巴掌,扇动起一阵狂风,将粉末尽数吹开。悬在他眼前的,却是一道头戴黑帽的瘦高鬼影。那双眼睛让他印象深刻,如琥珀一般,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单手伸出,食指点在他的心口,轻轻一推。 “嗡————!!” …… 眼前的景象,让宫保一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和这位新朋友认识也没多久,他已经好几次让自己感觉到,之前人生中所建立起来的常识,是有多么靠不住。 鸡仔还在那里,如同静止了一般,保持着身体向后仰的姿势,双目似闭似睁。而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东西”存在着,只不过比他稍微淡一些,散发着微弱烛光那个级别的光亮。 “所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把灵体推出肉身’?”宫保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惊讶,“每个人都有吗?” “那是自然,除非你是死人,或者别的什么。灵与肉,本就是不可分离的部分。”高帽男对他抬了抬帽檐,解释道,“从者的肉身构成比较特殊,但说到底,他们也需要有一个载体,来接纳灵魂。” “我所做的,不过是轻轻一推……” 正说着,他注意到鸡仔的灵体似乎有所变化,瞳孔略为一缩。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灵魂离开肉体,就像脱离了硬盘的软件,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是作为一团数据存在着。 但…… 他的灵体在动,而且,动得越来越激烈。 一双金色的翅膀,钻破他本就瘦若板柴的脊背,如破茧的蝴蝶般,徐徐钻出。 “难道他不是人类?” 疑惑掠过心头,高帽男没有再浪费时间,取出一支形貌复古的金色钢笔,在空中写出一连串潇洒的洋文。 you seek ore than the world offers。 英文也有“书法”这一说,只是没有汉字那么讲究。他并没有蘸墨水,笔尖落在空中,每一个笔触都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光芒。片刻过后,这行带有力量的文字凭空变化,如一道星光构成的清流,注入鸡仔的右手。准确说,是精准注入了他的手背。 “嘶嘶……” 白雾骤起。 片刻后,这股光之流离开他的身体,在空中绕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再度注入了宫保一的右手中。 如烙铁一般的疼痛随之而来,被他咬牙忍住。 光芒退散后,三发七彩色泽的令咒,就这么留在了他的手背上。 “呼……”忍住了最痛的时候,宫保一松了口气,看着右手手背上七彩斑斓的三发令咒,几乎要沉浸在这片炫光里,“这样,算是成功了吗?他和原来御主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 “还没有,还差最后一个步骤。” “啪!” 打了个响指,鸡仔的灵体瞬间回到肉身之中。 他明显感觉到了令咒的变动,有些困惑,因为他无法再通过令咒,感受到杜潇潇的魔力了。 “rider,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帽男冷声笑道,“从这一刻开始,你的御主关系发生了变更,将由这位宫保一先生,来担当你的御主一职。他的魔力,比你原来的御主要更强一些,即便是开动你的最终宝具,应该也能更加顺畅。” “如何,高兴吗?” …… “啊——!——!!”鸡仔发出一声怒吼,向他扑过来。 “果然,虽然令咒变了,但和之前御主相处的记忆,却是不可更改的……”高帽男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双目睁开。 两轮血月在他的瞳孔中升起,霎时间,他的眼眸,变成了朱月一般的血红色! 鸡仔看了一眼他的眼睛。 仅仅只是对视,这抹红色就像会传染一样……沁入了他的眼瞳中。 第八十四章 天塌下来,真的会有高个子去顶吗 出了地下车库,天幕依旧是纯黑色,黑得不见一颗星星,众人都有种恍若新生的感觉。太多秘密积压在心头,让叶观武心头沉甸甸的。远处闪烁的灯光有些刺眼,放大了他心中的迷茫。和眼前的情形相比,七进一的大逃杀规则,都算是好懂的。 “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洛晓芹抬起头,以同样茫然的眼神看着他,“要相信她吗?” “按照她的说法,宫保一是在差不多一年半以前,接触到的人,和他们有了‘生意上的往来’。也就是说,不管的用意为何,他们都无法亲自来到这个时代,所以才需要2044年的人来当媒介,实现他们的目的。”就像在玩剧本杀一样,洛晓芹上手的第一件事,便是要理清楚时间线,“然后,在差不多两个月前,他接触到了那个神秘的‘高帽男’。” …… 他对自己的妹妹并无保留,在一次类似“兄妹推心置腹谈话”中,说了一大堆诸如“伟大的新世界”、“终局将至”、“早该到来的审判日”、“暴雨”之类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他口中的词汇也越来越神叨,思想也越来越极端。 直到最近,他邀请那个高帽男来家中做客,似乎是共同商讨什么大事。 当那个瘦长鬼影飘进家里时,整片天空都阴郁下来。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宫麓一便认定那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的谈话就在客厅里进行,并未有意避开宫麓一,谈话的内容,只要有心,自然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反社会这三字儿都不足以形容了,说的准确点,应该是“反人类”比较形象。 就在她被圣杯选中的当晚,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她看到了宫保一的笔记本——他习惯于将重要的信息用纸笔记录下来。尽管他对计算机载体的数字信息相当有见解,却唯独在这方面,表现的十分复古。 在他看来,纸质载体有它独特的好处,只要写下来,藏好,别人找不到就永远找不到,一万年都找不到。不像那些数字化的信息载体,甭管防御多牢靠,永远都有被黑客攻击的可能性。哪怕不是现在,几十、几百年过后,技术更迭,在未来人眼中,现在这点防御手段就跟小孩子搭的积木门一样,不堪一击。 当然了,纸质载体也有它得天独厚的劣势,万一一个疏忽没藏好,用不着别人破译,身边的人拿起来也就看了。 …… “宫保一,宫保一……有了,介绍还不短呢。”洛晓芹拿手机搜索了一下他的名字,出来一大堆介绍,看着看着,眉关不禁蹙起,露出困惑之色。 “怎么了?” “确实是个名人,不过,和我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洛晓芹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 接过手机,大略扫了几眼,叶观武也明白她为何如此震惊了。 百科上完全没写他和宫家的关系,也没提到他是武术世家的长子,呈现在叶观武眼前的,是一系列密密麻麻,多到令人赞叹的参赛记录,基本上都是一等奖。 麻省理工电子工程系大学部毕业,有电力工程和物理学双学位,学成后归国发展,没有继续在学业上深造,而是投入了软体开发行业。近期主要贡献,是开创了几种新算法,在神经模拟和动作深度学习方面,贡献了相当成功的案例。 之后就是算法的具体介绍了,叶观武半眯着眼睛,愣是大半个字都看不懂。 “她好像确实说过,宫保一是个很聪明的人……没想到是这个意思。”洛晓芹叹了口气,“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诶。” “高智能,有一定社会影响力,家庭条件又很富裕。仔细一想,未来人如果要在2044年招线人,这样的人再合适不过了。”叶观武的表情有些沉重,“不过,这事儿……有点太复杂了,我还得想想清楚。回头我再问问师父,到底该怎么处理。” “我反正都行。”亚瑟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双手枕在脑后,“什么时候打,你把我叫上就行了。” “重点是,跟她合作,是否有利可图?”喜兵卫摇了摇头,似乎对同盟者的分析水平感到绝望,不得不亲自上阵,“合作,意味着我们得去处理本该属于她的事务。目前来说,我看不到她的哥哥跟所谓的‘高帽男’,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在这个基础上,就算不帮助她,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反过来讲,掺和进去,必定要发生成本。” “如果合作能产生相应效益,且,该效益大于成本,就是值得的。” “……也不能完全这么考虑……”洛晓芹小声嘟囔着,“万一人家真的在盘算什么毁灭世界的大活怎么办?到时候,世界都没了,圣杯战争岂不成为泡影?” “这种大事,不是你我这等小人物应该操心的。”喜兵卫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什么世界啊、未来啊,这些大叙事,就留给大人物去操心。真到了天塌下来的那天,也不是你一个女大学生能解决的。” 他的说辞很现实,也很接近现代人的观点。这世界很复杂,有时也很残酷,管好自己得了,少去掺和别人的事。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你一个卖白菜的小矮子,老老实实躲在人身后得了。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怎么样都没关系。 说来也怪,这么个利益至上的老爹,到最后却培养出一个为义而死的儿子,天下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 但…… 不知怎么的,叶观武总是反复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梦。 梦中,星空远没有想象中浩瀚,只是一块黑压压的巨大幕帘。在星空之下,只有一个人、一台机器,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天塌下来,固然有高个子顶着,可如果谁都这样想,当天真的塌下来时,又会怎么样呢?所有希望都寄于最高的那个人,一旦他失败,剩下的人除了引颈就戮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在危机面前,这种冷漠和麻木,最终会害死所有人。 而且,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梦里发生的一切,距离他们,实际上并不遥远。 “我去和约书亚商量一下,对方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要采取行动,也得从长计议。”叶观武将视线投向喜兵卫,问道,“如果,最后明确有利可图的话,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瞧你这话说的。”喜兵卫眯起双眼,露出爽朗无比的笑容,“要是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帮,那我肯定没二话啊。毕竟……” “我们现在,是坚不可破的同盟啊。” 第八十五章 暴雨将至,暗流涌动 【行路人】餐厅里,约书亚正坐在叶观武对面,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一盘拼装精美的素食沙拉。他似乎奉行着某种素食主义,坚持吃素,但对叶观武点的一盘烤鸡胸肉,也不抱任何意见。 这里是一家专门为健身者定制食品的餐厅,这年头的人,对自身健康的关注也越来越高了。健身运动的风靡,也拓宽了同一条线上的其他产业,健身餐厅就是其一。 前边十年,叶观武走的一直都是标准习武者的风格,严禁各类不健康食品。什么油炸啊,烧烤啊,火锅啊,都跟他无缘。 算来算去,也只有这家健身餐厅最和他口味。他经常会来这家店,因为他们能把本来很柴的鸡胸肉和煎蛋,做的很好吃。刚好,这儿调出来的沙拉冷盘也是一绝,能满足约书亚素食的需求。 ———— “坚不可破的同盟?”他眨眨眼睛,用那双好看的天蓝色眸子注视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他真这样说了?” “嗯。所以我在想,他会不会……”叶观武没有明说,只是把右手比出手刀,往心口处轻轻一触,“已经有这样的想法?” “哈哈哈哈,那还不至于,是你太紧张了。”约书亚哑然失笑,“他不是傻子,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选择背刺你。现在形势和利益关系都不明朗,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叶观武松了口气,好奇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武藤喜兵卫不是他的真名,其名为真田昌幸,出生在樱岛的战国时代,可以说是信浓的实际领主。因为所持地盘不大,只能在当时的战国大名手中来回斡旋,织田、北条、上杉、丰臣,都曾是他的投靠对象。因此,他被丰臣秀吉称作‘表里比兴之人’,算是一个贬义的褒义,用以称赞他的灵活机变。” “这算啥好词儿啊,不就是墙头草嘛?”叶观武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他时,会有那种感觉……” “这是他的生存智慧,或者说,世界上所有小国家的生存智慧,大抵如此。”约书亚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他手上的筹码就这么点,在局势尚未明朗前,一旦押错边,就会被赶下牌桌了。每一步,都必须走的足够谨慎、足够高明,才有机会继续待在牌桌上。只要待着,就有机会翻盘。” “在群敌环伺的地方,还能把地盘一点点变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不得……他一直在和我强调风险问题。”沉思片刻,叶观武也理解了喜兵卫的逻辑,“在他眼里,压根就没有容错空间这一说,走错一步,那就全完了。每一次投资,都必须有回报才行。” “倒也不尽然。”约书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喜兵卫这人很复杂,说到底,如果单纯是个谨小慎微之人,是做不出表里比兴、反复横跳这种事的。碍于国力因素,他只能屈居人下,但同时……” “他对此也很享受。” “享受……什么?”叶观武皱起眉头,“背刺别人的感觉吗?” “与危险共舞的感觉。”约书亚摆了摆手,笑道,“他的事情先放一边,你来找我,应该不只和他有关?” “出什么事了?” …… 叶观武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刚开始时,他的脸上还有笑容。听到半当中,笑容渐渐褪去,变成了平静的神色。等整件事情讲完后,很明显,他的神色已经和最初时不一样了。 “怎么样?”叶观武急不可耐地问道,“你觉得呢,喜兵卫说的有没有道理,我应该掺和进去吗?” “在我回答你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约书亚沉声道,“为什么,你会想着来问我呢?” “因为……” 刚一张嘴,叶观武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法从逻辑上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 为什么是他? 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就和初次见到喜兵卫时,直觉所给出的诠释一样,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指引。 “没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也许……你能启发我?”他耸了耸肩,如实说道,“我也不懂。” “好。”约书亚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实说,在这件事上,我无法给你任何指引。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你的预感是对的,少年。敌人的力量空前强大,正在一点点朝这里逼近。” “而你所目睹的一切,就是异变将起的征兆。” “在这场异变面前,我和你一样,所知甚少。” 听他这么说,叶观武心中一沉,有种难以言喻,又不敢置信的感觉。其实,他比谁都希望那只是个梦,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但现在……约书亚亲口认证了,那个在漆黑天幕中闪烁不定、张牙舞爪的敌人,是真实存在的。那股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感,也并非虚妄。自己,洛晓芹,宫麓一,还有这整场圣杯战争,都被一并卷入了疑云和风暴之中。 “问题本身,已经失去意义了。”约书亚用小叉子拨弄两下餐盘里的沙拉,意味深长地说道,“少年,你记住,危难时刻,只有自己最靠得住。不要再倚靠别人,自己去思考,去验证,去行动。思考过后,如果你觉得应当做,那就去做。” ———— 城南。 若水馆。 “嘎吱——”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躺椅上的姜永夏微微睁开双目。他早已熟知了这里每一个人的脚步声,对来人的造访,也并没有多少意外。 “小周,你一般不都是六点到的嘛?怎么,出事了?” “师父,出了很大的问题。”周正义的脸色十分严肃,“时间紧迫,来不及请示了,我不得不越三级上报,直接找到您这里。” “别慌,别慌,天塌不下来。”姜永夏慢慢地站起来,腰背佝偻着,狭长的凤目中却放出精光,和他苍老的外表完全不相符,“说,有什么大事,需要你大中午的来找这把老骨头帮忙?” “和圣杯战争有关,就在刚才,我这边收到小叶子的一手情报,圣杯战争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数。结合我这边自身掌握的信息,可以得出结论: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盯上了圣杯,并且正在朝这里赶。” “那么,这个第三方势力……具体是谁呢?”姜永夏慢悠悠地问道。 “据小叶子说,是宫家的长子,宫保一。” “吼,宫家的那个小鬼……他还挺有魄力的嘛。”姜永夏的脑海中明显匹配到了对应的人,笑道,“刚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既然位置已经暴露,继续把圣杯存放在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周正义沉声道,“事急从权,我向您提出口头申请,立刻将其转移至机密处。” “嗯,可以,去办。”姜永夏淡淡说道,“不过,我不走。” “我倒想亲眼看看,号称是‘功夫活化石’的家族,培育出来的下一代,究竟如何。” 第八十六章 惊喜没有,惊吓一堆 第87章 惊喜没有,惊吓一堆 “那个……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我们这里不收美金的。”店主看着眼前这个金色蓝眸的外国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牙床都开始疼了,“你要不去银行那边,兑换一下我们国家的货币?我看你这需要量也不小,还是多兑点儿备着。” “不收?”亚瑟弹了弹手上的一叠绿票子,略显失望,“唉,那就没办法了,本来还想试试看当地的好烟呢。去银行太麻烦,要不……”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小小的金砖,搁在柜台上,让老板看得两眼发直。再看向这个中文无比纯熟的老外,顿觉得不可思议——一般人会在包里揣一块金砖,满大街走吗? “我拿这个和你换?你拿去卖了,应该也能兑到不少钱了。” “这……这不行的。”店主咽了口口水,强行把视线从灿灿闪光的金砖上移开,“这种没经过鉴定的金子,等于没有价值。本店不收除了人民币之外的其他货币。您要是真想买,就一趟银行,把钱给兑了!” 想想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去银行呢? 作为一个被召唤现世的从者,他的个人身份信息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担保人,没有银行卡,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没有。再者说,他手上这将近1万元的这笔美金,也是1899年发行的纸币了。这都150年过去,官方认不认它,都还不好说。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一切条件都具备,他也不想去银行。因为过去的某件事,他对那个地方有不小的心理阴影,一步都不想迈进去。 “可惜……” 他砸了砸嘴,又拿出两张百元的人民币,“既然这样,就帮我再拿几瓶酒,最好是后劲大一点的白酒。牌子无所谓了,你看着拿。” 因为货币问题,亚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买了几瓶价格相对便宜的国酒。当然也不是给自己喝的,而是存放在传说背包里,万一形式有变,立刻掏出来灌到叶观武嘴里。某种意义上,算是战备物资。 照这个形势来看,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走出店门,街角那边意外的嘈杂,被一大圈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从人群中传来,出于好奇,亚瑟便也凑上去看了看。 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在震惊之余,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哈……有趣,出来买个酒,居然那还能有意外收获。” 拍了拍手掌,他以与生俱来的大嗓门吆喝道,“各位,让一让,让一让!这小孩我认识!” ———— 推开家门,叶观武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几瓶酒,就仿佛行军将士看到了军粮一样,顿时安下心来,“谢啦,亚瑟。” “别在意,反正呆着也是呆着。”亚瑟依旧在乐此不疲地转台,饶有兴致地看着各个频道的节目,“学校里怎么样,跟那个小丫头商量出结果了吗?” “还没,这事儿的影响太大了,我得仔细考虑一下后果……”说着说着,叶观武皱起眉头,使劲嗅了两下屋子里的空气,问道,“怎么一股咸味儿?你买咸鱼了?” “咸鱼没有,要说惊喜,倒是有一个。”亚瑟指了指他紧闭的房门,“你自己进去看。” 叶观武顿时后背一寒,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相处这么久,亚瑟正人的纯度他还是有了解的。惊不惊喜不清楚,过会儿惊吓是绝对少不了了。见状,他深吸一口气,如拆弹专家一样搭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旋开。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一个小女孩,被结结实实绑在了他的椅子上,双眼用布条蒙着,反复缠绕了好几圈,确保她无法靠眼睛得到任何信息。听到门被打开,她意识到有人进来,开始拼命扭动身子,呜呜地叫嚷起来。但她的嘴里也塞了一块被揉成球状的毛巾,根本发不出太响的声音。绳子捆绑得相当专业,双手反剪在椅背,双腿则是紧紧绑住凳子腿,确保她没有任何角度逃跑。 光是这一幕就把叶观武吓得够呛,赶紧把门关上,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开始循环播放“fbi open the door!!!!!”的语音。 这也难怪,要是让外人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绝对是掏出手机报警。 “没认出来吗?”亚瑟在他身后提醒道,“瞅瞅你这烂记性,还不如我呢,这是上回在面店突然发难的小不点,rider的御主。”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应该称呼为她为‘原御主’了。” 被他一提醒,叶观武才认出来这是杜潇潇。 那天在大桥上,她表现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就差把“我要把你们全弄死”写脸上了。这一转眼,竟瞬间变得如此狼狈,身上一股腥味不说,头发又脏又乱,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好像刚刚被人从臭水沟里捞上来。 “什么情况?”叶观武越想越不对,“你怎么把她绑回来的?” “准确说,是我把她捡回来的。下去买酒的时候,我刚从店里出来,就看见她倒在大街上,边上围了一圈人。”亚瑟冲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女努努嘴,一边说道,“趁事情还没闹大,我对付了几句,就把她先扛回来了。” “那这绳子……” “我绑的。”亚瑟的语气倒还有几分自豪,“怎么样,手艺没太生疏?以前我劫道的时候,一天怎么不得绑十个八个的,小意思啦。” “哈哈……” 叶观武苦笑两声,看着这个突然降临家中的烫手山芋,目光挪到了少女的手背上。 如亚瑟所言,她的令咒被什么东西抹掉了,像涂花的口红印一般晕染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代表着,她与这场圣杯战争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 思衬片刻,叶观武做了个手势,身边的亚瑟立马会意,先是出去把电视关了,随后,又绕回房间,把窗帘拉下,营造出一个安静的审讯环境。做完这一切,他还觉得不过瘾,顺手打开一盏台灯,再把杀人越货专用的面罩戴上,往叶观武身边一站,妥妥的西部悍匪。 “rider的战力,终归是无法逾越的一道高墙。他对你言听计从,我想不出有什么情景,会让你把三画令咒都消耗掉,所以,一定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我说的对吗?” “没了令咒,你已经不再是圣杯战争的参赛人员了。我可以不伤害你,或许,我们还可以进行一些请报上的合作。你说呢?” “……”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探了探杜潇潇的鼻息,姑且还算平稳,取掉了塞在她嘴里,以及蒙在她眼睛上的布。 她的眼神比想象中还憔悴,几乎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眼球都上翻了。被台灯的强光刺激了一下,她的瞳孔猛缩,好像才注意到眼前的两个人。 “还……还给我……” 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力道之大,竟然渗出几滴鲜血,像疯子一样嚎叫起来,“把我的手表还给我——!!!!” ———— 20分钟后发下一章 第八十七章 未知的救主 第88章 未知的救主 “看我干嘛?”亚瑟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会抢小孩子玩具的人吗?” “……”杜潇潇半张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困惑的神情好像一条正在努力理解人类语言的小狗。这让叶观武更加好奇,为何短短几天,一个人的性格、气质,竟能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那个手表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记得,你的机甲,就是从手表里变出来的?” 叶观武坐到床上,试图从这个话题切入,多打探一点情报,“科技含量这么高的东西,居然由一个小孩子来使用,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你最后一次戴它,是什么时候?” “……” 杜潇潇的眼神好像死了一样,大概是意识到眼前这两人确实没有碰过她,手表也不可能在他们手上,心灰意冷,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亚瑟压低声音,在一旁充红脸,抽出匕首,让它手指之间来回舞蹈,一边说道,“我的御主比较爱干净,但我可以不一样。实在不行的话,我不介意切掉你几个手指头再问。” “……”谁知,杜潇潇压根不吃他这一套,朝他这边瞥了一眼,很不屑地冷笑一声。 “你杀了我。”她倒是很坦然,“丢了手表,我就回不去了,要是一直待在这个时代,和死了也没区别。” “这个时代……”叶观武捕捉到了关键词,结合起先前宫麓一交代的情报,这才猛然察觉,“你是派来的人?!” 从他口中听到老家的名字,倒是让杜潇潇稍微有了些精神。 “怪不得,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个高科技的腕表,其实是2077年的道具?你是被派到这个年代参加圣杯战争的,照这么说……现在这个外貌,肯定也不是你的真实年龄!该不会是吃了什么药,变成了小学生的外表?!” 叶观武越推理越兴奋,毕竟谁人生中也没机会见几次未来人,可以理解。 “……比如a药是?”杜潇潇难得笑了一下,随即又变回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低声说道,“还童药确实是老家的研究方向之一,我走的时候,这项研究已经初具成果了。通过深度剖析【灯塔水母】的基因序列,我们确实研发出了可以让年龄倒退的药物,不过……跟我没关系。” “这就是我的真实年龄。”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小鬼?”亚瑟也有些意外,在一旁揶揄道,“我以为你至少三十岁了。” 杜潇潇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顿时泄气,一声长叹。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腕表不仅是纳米机甲的储存器,更是开启时空隧穿的钥匙。没了它,我就永远无法回到2077年。以现在的技术,根本造不出替代品来,更不可能拿到补给……我的任务……也许永远都完不成了……” “任务?”叶观武皱了皱眉头,“除了圣杯战争之外,你在这个时代,还有其他任务吗?” 她的视线看过来,在叶观武身上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现阶段问这个,确实有点把天聊死的意思。”叶观武主动退了一步,“那,介意说说你自己吗?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把令咒和从者都给丢了?” 犹豫片刻,小小的脑袋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杜潇潇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坚持先前的敌对立场。正如她所言,可能在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回到2077年了,圣杯战争也无法进行下去,还有什么理由敌对呢? 放下之后,少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 “我被摆了一道……” “在2044年的接应人背叛了我,以接应为由,对我突然发难,抢走了我的从者和令咒。” “他身边还有一个帮手,让我想想……大概和这个牛仔差不多高,看不清脸,穿着黑西装,头戴一顶很高的礼帽,留着八字胡。” “得手之后,宫保一把我沉进了钱塘江里。” ———— 听完杜潇潇的叙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叶观武和亚瑟都没吭声。 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严重,敌人的行动速度、手段,都超乎他们的预计,也从侧面印证了宫麓一的情报准确性。 “怪事……”亚瑟摸了摸他下巴上的硬胡茬,双目微眯,“既然你的腕表都被摘走了,他把你丢到江里,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种深度,别说是小孩了,就算会水的成年人,十个也能淹死九个。” “我不记得了,当时我都快死了,哪还能记得那么多?”杜潇潇没好气地说道,但很快,她又陷入了一阵思索中,记忆的小径里似乎多出一些细碎的拼图,让她想象,在暗无天日的冰水中,她确实看到了些什么。 “你说得对,凭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游出来的,所以一定有人救了我。” “我记得……” 拨开记忆中的一连串气泡,水中的那道身影,变得越发清晰。 “有一个人……用鱼雷的速度,飞快地朝我这边游过来。他只是轻轻一蹬腿,江水好像在推他一样。他托住我的身体,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上了岸。” “之后,我不断地呛水,他给我做人工呼吸,又把我已经粉碎性骨折的颈骨给治好了……但到底是怎么治的,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记得……他有一头大红色的头发,很红,在晚上微微发光,像是顶着一捧火炬。” 最后这段描述,让亚瑟的眼神不禁飘向叶观武,同样惹来后者的一个白眼。 “看我干嘛?那天晚上,我们还在地下车库里约架呢。”叶观武摆了摆手,“所以,有一个速度和鱼雷一样,顶着一头红发的人救了你,是这样吗?” “掺和进来的人又变多了。”亚瑟把面罩拉下来,叹了口气,“我还真想看看,这事儿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宫保一夺走了你的从者,肯定会有所行动。既然有了令咒和从者,就意味着他也加入了圣杯战争,其最终目的,应该就是得到圣杯。”叶观武分析道,“你刚刚说,知道圣杯存放在哪里?” “我的情报,都是那边给的。有地图吗?上城区的就行。” 打开电脑,搜索出她要的地图,再让亚瑟把绳索解开。一个彻底失去武装力量的小学女生,似乎也不值得如此提防了。 “要是我没记错,差不多是这个地方。” 杜潇潇指了指屏幕上的某个角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叶观武登时便睁大了双眼,几乎要把脑袋贴在屏幕上。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传说中能实现一切愿望,引发了这场大逃杀的本源之物,竟然就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 “糟了……这个时间点,武馆里还有很多人!” 没有太多犹豫,外套一穿,夺门而出。 第八十八章 终极的武术,在我手中完成了! 第89章 终极的武术,在我手中完成了! “真不愧是2077年的科技产品,竟能把小型化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多功能,全都塞进一个小小的腕表里……” 黄昏将至,宫保一有意不开灯,在研究室内再一次跑起了不知跑过多少遍的心血之作。只不过这一次,连入设备的,不再是那些看着沉的慌的军用级别计算机,而是一只小小腕表。屋子里的虚拟交互界面开始,投射出一道金黄色的虚影——其外形无比古怪,约莫一个车头大小,像是《圣经》上座天使的本相,由数不清的金环镶嵌而成。 海量数据流在金环中如水一般淌过,汇聚成一行浮在空中过的文字。 【逆向分析工程当前进度:94。】 高帽男的影子在房间中出现,飘忽不定,时不时向这颗由金色光环镶嵌而成的光球,投下好奇的目光。 “这是什么?” “从未见你对此世之物好奇过。”宫保一略带揶揄地刺了他的盟友一句,随即转过头,便带着几分痴迷、深沉的眼神,无比自豪地介绍道,“这是艾瑞斯,可以说,是我的毕生心血!” “您好,米歇尔·德·诺特达姆,感谢您对少爷一直以来的帮助。”艾瑞斯的女声相当柔和,听不出一点机械的意味来,说话时,金环的一端还会微微震颤,好像真的是一个人在面前震动咽喉发声一样。 短短一句问号,让高帽男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 “它……她竟然……知晓我名?” “这就是真正的强人工智能,搜集、分析信息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人脑。只要给她足够多的信息,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析出未来的走向。”宫保一像是一个介绍女儿技能证书的自豪老父亲,把成就感写在了脸上,“老天感念我的诚心,才把这份2077年的完美模板亲手送到我面前。” “这么说来,她也算是个预言家了。”高帽男扶了一下自己的帽檐,意味深长地盯着半虚拟的金环界面看,笑道,“要不怎么说,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呢。” “上一个版本的艾瑞斯,距离真正的强人工智能,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一直觉得硬件方面没问题,只是算法上的限制,框死了这个时代的上限。如今,2077年的最新算法就摆在眼前,只要逆向解析出其中门道,便可以一骑绝尘,直抵2044年一切人工智能之顶峰。” “如此……我千辛万苦搜集齐的动作数据,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动作数据?”高帽男拿手拨弄了一下光球,手掌直接从其中穿过去,只觉一阵冷飕飕的,“就是你穿着紧身衣,在屋子里比划的那些?” “那不是紧身衣,是动捕衣,而且是由开发,经过市场检验,动作丢失最少的动捕服。” 宫保一做了个手势,其中一道金环震颤起来,骤然放大,将视野拉进。仔细看去,这道宛若城墙一般的金环,分明是由一张张虚拟硬盘堆叠而成的。每一张硬盘上,都分门别类地标注好了名字,全都是古今中外有过的武术门类。论古早的,有撂跤、十六路小擒拿,论近现代的,也有拳击、柔道、截拳道之类的武术分类。 “如果只是记住这些内容,上一版的艾瑞斯也足以做到,但……要想在实战中灵活对敌,她的算力还不够。” “现在好了。” 他张开双臂,将金环所承载的信息尽数展开,原先还算宽敞的研究室瞬间被填满,其状若癫狂,大笑不止。 “这次更新后,有了足够的算力支撑,我费尽心力收集的动作模型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逆向分析工程当前进度:99。】 “不会失手、不会疲倦、不会犯错,武术的终极形态,已经在我手里完成了——!!” 进度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100,仿佛是为了呼应他说的话,原本散开的金色圆环骤然收拢,浓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调转方向,注入到他原本披在身上的纳米甲胄中。 “咔咔咔咔……” 感应到软系统的升级,甲胄表面泛起涟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片刻过后,机甲正面打开,露出其内部复杂的操作系统。 “看,我的朋友,从这一刻开始,武术再也不是需要日夜苦练的东西了。”宫保一恍若解锁了某个不得了的成就一般,张开双臂,缓步迈进,无比陶醉地踱入甲胄内部,“穿上它,谁都可以是千年一遇的武学天才。” “咔!” 甲胄合拢,他的声音被蒙上一层莫名带劲的金属质感。 “出发!” ———— “砰——!!” 几乎是一路飞奔而至,叶观武用肩膀撞开了若水馆的大门,几乎在木门上留下一个凹痕来。 然而,今晚的若水馆,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馆内空空荡荡,训练器械都被收起来了,因而显得格外空旷。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四下望去,一脸茫然。 把杜潇潇一个人捆在家里,怎么都有些不放心,也就顺势一并带来了。好在她个子小,土库曼战马宽厚的马背,也不缺这点儿重量。 “啥情况?”紧跟其后,刚刚把马栓好的亚瑟见此情景,脸上也是大写的懵逼,“你不是说有很多人吗,人呢?人哪儿去了?” “我也不清楚,按理说是……” “小叶子,这么晚了,你找谁啊?” “??!” 叶观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亚瑟的应激反应则更夸张,枪都直接拔出来了,本能指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顺着看去,才发现一个瘦小老人竟然就坐在一个蒲团上,双腿交叠,五心朝上,像是在打坐参禅。在亚美莉加,亚瑟从未见过如此年迈之人,顿时大为惊骇——这老人脸上的褶皱之密集,简直和是冷血动物的鳞片一样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推门就进,打量了一番,竟然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好像他就是一块石头、一座木雕,眼神从他身上飘过,下意识地就滑过去了。如果不是他主动出声,或许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沉寂,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这无疑是武学修行到极其高深境界后的表现。 “师爷!”事急从权,叶观武连带着手脚比划,急声道,“你这里有没有一个杯子?应该是杯子形状的,我们管他叫圣杯,现在有人……” “送走了。”姜永夏淡淡地说道,“半个小时前,你师父亲自来办的。没当着我,我也没问送去哪儿了。今天闭馆,我让其他老师和学员都回去了,我一个人留下。” 短短几句话,逻辑清晰,反倒把叶观武原先要说的全给堵住了。他的脑筋转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师爷,您原来什么都知道啊?” “也只比你早知道半小时而已,哈哈哈……”姜永夏朗声笑道,声音极其洪亮,足以穿透这间空旷的武馆,中气十足,压根不像个垂暮老人,“难为小叶子你这通跑了,你心里挂念着我们啊……师爷先谢谢你了。待会儿,我送你一件珍藏的礼物。” 不等叶观武开口拒绝,他便重新闭目养神,老神在在地说道,“不过,你来的这个时候……倒也算巧。” “和宫家的小伙子,赶了个前后脚。” 第八十九章 你只管开车,办法交给我来想! 第90章 你只管开车,办法交给我来想! “嘎吱——” 推门进来的瞬间,看到空空如也的武馆,宫保一天才的大脑飞速旋转,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这会儿应该会收获一屋子的人质才对,凭借他们,轻松就可以从姜永夏口中逼问出圣杯的下落。然而,这个精妙的计划尚未展开,便已是胎死腹中。 人没有,圣杯不用想,肯定也没了。 …… 他在观察着对方,叶观武也在观察着他。 除了和宫麓一一样,正面完全找不出破绽之外,这位宫家大少爷无疑是正值当打之年,三十来岁,正是体能和耐力登上巅峰的时刻。蜂腰宽肩,双腿强劲而有力,气息稳稳下沉,下盘更是稳如泰山,一眼扫过去,就是个极难对付的练家子。 前几天被丢下江的记忆浮现眼前,杜潇潇对他有些畏惧,下意识地缩到了众人后头,觉得还不够远,索性一溜烟蹿上了二楼。不得不说,她的避险意识还是相当到位的,没了从者,也没了赖以依仗的高科技,万一等会儿真打起来,她就是个纯纯的拖油瓶,还不如主动躲远点。 …… “砰——!!” 亚瑟当头就是一枪,然而,宫保一却像提前预判到了一样,抬起右手,用瞬间覆盖在手背上的纳米甲胄,弹开了这发子弹。 当! 火星四溅。 “我们迟了一步。” 宫保一的神情还算自然,作战计划第一步就失败了,还被人家打了一枪,倒也看不出恼怒,“圣杯已经转移走了。” “是吗?”高帽男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目光尽落在亚瑟身上,流连忘返,盯得他浑身发寒。 恍惚中,亚瑟记起了油画中若隐若现的眼睛,也曾这样盯着自己。 “这么看来,贵方的情报工作相当不错,似乎……是我小看你们了。”宫保一尽显绅士风度,朝姜永夏微微躬身,问道,“姜先生,能否不吝赐教,告诉晚辈,它此刻被运往了何处?” “哈,你还认识我啊。且不说我告不告诉你,老头子我多嘴问一句……”姜永夏也没和他撕破脸皮,依旧笑呵呵地说道,“找到了圣杯之后,你打算干嘛?如果是想毁掉它,我劝你趁早收了这份心,铸造它的材料,你想都想不到。以你这点小手段,是不可能对它造成影响的。” “……” 向来善辩的宫保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是想让世界回归正轨,您愿意相信吗?” “你口中的‘正轨’是何种意思?”姜永夏沉声问道。 “您不觉得,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已经太多、太多,太多了吗?”下一刻,他说出了无比可怕的言论,“无论是资源,还是土地,都不需要承载那么多人。如果能将全球人口砍掉一半,甚至更少,这个世界的运转,才算是真正的‘步入正轨’。” “不远千里送来一剂毒药,想要污染这次圣杯战争……正合我意。这种先例曾经也有过,有人污染了圣杯的力量,使其变作一台疯癫的许愿机。”他从口袋里拿出原本属于杜潇潇的匣子,晃了晃,笑道,“我不介意,替他们完成任务。”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要抢走她的从者呢?”叶观武出声问道,“既要毁了圣杯,又要参加圣杯战争,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是宫保一首次与他对视,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中,叶观武仿佛看到了一个疯狂而又虔诚的教徒。 他要为自己的理想,无畏殉道。 “你就是九州大侠的儿子嘛……真有意思,一直听老爹说起,想见见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宫保一摇了摇头,冷笑道,“一个扭曲的愿望,足以把世界搅得大乱,把水搅得更加浑浊。经过艾瑞斯测算,一个被扭曲的美好愿望,所能产生的破坏力,将会远远超出一个恶毒的诅咒。”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乎愿望的归属权,也从未想过要靠它来实现什么。我加入圣杯战争,只是因为它能够衍生出名为‘从者’的强大战力,而这份战力,最终将被我收入麾下,成为我的助力,仅此而已。” 姜永夏怔了一下,很快便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双目微眯,“你难道有办法,让从者永久滞留在人间吗?” “……这是第二步了。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只要保证魔力供给,其实也并非不可能,对吗?”宫保一对他晃了晃手指头,冷冷一笑,“且先让我把第一步,慢慢走好。” …… “找到了。” 一直仰着脑袋,夜观星象的高帽男猛然出声,滕的一下,双目变得一片赤红,将视野共享给了正在高处蹲伏的鸡仔,下令道,“rider,圣杯的位置已经查明。立刻出动,务必要把它截下来!” ———— 逐渐浓郁的夜色中,某栋高楼之上,鸡仔勒紧缰绳,尽力抑制住这匹躁动不安的神马。 接收到信息后,他照样是一声没吭,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万里烟云照发出一串威武的嘶鸣,纵身一跃,如流星赶月般,坠向下方的钢铁丛林。 到底是被宝具化的神驹,含金量就摆在那儿,几十米高坠下来,直接靠前蹄落地,爆发出巨大的声响。落地后,万里烟云照开始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四个蹄子一蹬,化作一道漆黑烟云,直奔目标而去。 ———— “还在路上啊……”高帽男的目光始终让人捉摸不清,就和他阴冷的语气一样,让叶观武不禁联想到《哈利波特》里臭名昭着的“蛇佬腔”,都不用证伪,一开口就是邪恶的象征,“这么看来,我们也只是晚了一步而已。” “rider已经去追赶了,他的宝具速速度极快,比起你们现代的车马也毫不逊色。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到时候,以运送车内的那边兵力,又能否把他挡在门外呢?” …… “……你高兴得有点儿太早了。”短暂的沉寂后,叶观武冷声道,“你以为,我们会什么准备都不做,任你在这座城市里为所欲为吗?” ———— 城市上空,身穿飞鸢服的洛晓芹捕捉到了一片不和谐的杂音。惊叫,爆炸,逃亡,人仰马翻,总之,是一系列混乱的声音。她很熟练地调整方向,一个急速爬升,先在高空滑行一阵,再拿出一个双筒望远镜——这也是由亚瑟提供的,朝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匹健壮到不清楚能否称之为马的神驹,正在一路横冲直撞,朝着某个方向奔去。鸡仔的骑术很霸道,主打一个只走直线,横冲直撞。沿途的一切阻碍,在万里烟云照眼中都不叫个事,无论是汽车还是墙壁,铆一铆劲,直接撞穿!正因如此,他闹出的动静格外大,隔着半个城都快听见了,洛晓芹自然也能关注到。 “喜兵卫,我发现rider了,正在往城西的方向赶……你们先往西湖那边开,应该能在半道上截住他!” …… “我也是第一次开这玩意儿,没问题……”喜兵卫多少有些不自信,发动了车子,转身道,“要是给你碰着擦着了,可别怪我啊。” “放心。”坐在后排的宫麓一柔声道,“你只管开就是。” 第九十章 岁高龄,真正的功夫活化石! 第91章 179岁高龄,真正的功夫活化石! “小叶子,你去。”姜永夏挥了挥他近乎干枯的老手,一边说道,“这一届的骑兵太猛了,光靠那两个从者,正面战场顶不住的。你的朋友那边还需要你。” “师爷?”叶观武一时两难,看了看对面来者不善的宫保一,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可……您怎么办?” “哈哈哈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既然敢留下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姜永夏朗声大笑,声若洪钟,转手丢给叶观武一个东西,“带上我的礼物,去,记得打架要用脑子。” “把天下第一干躺下了,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 定睛一看,他丢过来的是一个水壶,看上去相当有年纪了。原本应该是军绿色,但,在岁月的侵蚀下,最上面的那层漆已然掉落干净,露出了金属的底色,唯有一颗红星还异常显眼。水壶上还绑着吊带,方便将它挂在各类背包上,不管怎么越看,都很像老式的军用品。 还没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已扑面而来。 “莲花白酒,搁在清末,地地道道的皇家御用酒,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几口呢。”姜永夏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个能直接上黑人牙膏广告的微笑,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老人的牙口,“一滴别给我剩,好好享受。” 所谓大战之前必有补给,这么好的补给品都上了,也意味着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安心,小叶子,你能赢的。对付这类敌人的方法,其实你师父早已经教过了。”见他似有踌躇之色,姜永夏便出声道,“尝试用上‘拳理的巅峰’,去和他过招。” 拳理的巅峰。 这五个字颇有点装逼之嫌,叶观武听后,却是一脸不可置信,似乎找到了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良久,他只觉得被赋予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沉重地点点头,深深看了宫保一一眼,光明正大,直接从正门快步走出。 虽说避免了一场正面交锋,亚瑟的表情也不轻松。他很清楚,这儿不打,是因为有更要命的敌人在等着了。 这一次,老天还会像上回那样赏脸吗? “牛仔小哥,一切靠你了。”姜永夏倒是一点都不急,依旧笑呵呵的,或者该说,他对自己这位徒孙报以百分之一百二的自信,“挑一匹快马,随你怎么骑都行,务必及时把他送到战场。” “你这个年纪还叫我‘小哥’,我有点瘆得慌。”为了活跃一下大战在即的气氛,亚瑟耸耸肩,说了个笑话,“凭你这张脸,做我祖爷爷都绰绰有余了。” “别,我比你小不了几岁。”姜永夏笑着摆摆手,不经意间,吐露出无比骇人的内容,“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在黑水镇……” “算了,等你活着回来,我们再聊。” ———— …… “呵……宫家的后生,你倒是有点意思。就这么看着他们从大门走出去了吗?”姜永夏玩味地笑着,“我还以为,哪怕是象征性地,你也会出手拦一下呢。” 然而,事实就是,宫保一全程站在原地没动,跟叶观武也仅仅只有眼神上的交流。 “没必要。”他的声音沉稳至极,眼神始终锁定在这个已经老到掉渣的老人身上,没有片刻放松,“rider是天下无敌的,即便他去了,也是送死。” “哈……看起来,我们两都对押注的对象极其自信呢。”姜永夏没有扶任何东西,仅凭腰和腿的力量,颤巍巍地站起来,“如你所见,这里已经没有‘圣杯’了,换言之,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按照你一贯理性的做法,不是应该马上离开,去帮助你的从者抢夺它吗?” …… 宫保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第一次产生了松动,看起来,除了他口中那个惨无人道的新世界外,在这个嘈杂的人间,他还是留下了一丁点执念。 “您是我的心结,姜先生,一直都是。” 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道,“不越过您,我最初的梦想,便不能称之为实现。” “呵呵呵呵……瞧瞧我都几岁了,还能有后生晚辈这样挂念。”姜永夏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哈哈一笑,“这把老骨头也算值喽。” “姜永夏,1865年生人,时值同治年间,至今仍存于世,已有179岁高龄。”他用无比沉静的语气,说出了对面老者那不可思议的人生,“太平天国、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以及一系列载入史册的大事件,背后,似乎都有您的影子。” “……” 姜永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宫家一直被圈子里称作‘功夫活化石’,但,只有真正的宫家传人,才知道这个称呼有多令人汗颜。老爷子这几年病情加重,偶尔神志不清时,和我说过一个有关宫家的绝密……” “在民国时期,宫家的祖辈,只是您众多弟子中的一支。与当时的师兄弟比起来,天赋孱弱,不堪再造。您心疼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暗地里帮他开了不少小灶。” “再后来,军阀纷起,举国大乱。师兄弟们各有遭遇,最终,唯独宫家的祖辈福运兼备,活了下来,得以开宗立派。只不过……当时的武林圈子,已经没有比他更能打的人了。” 他用无比沉重的语气,说道,“宫家发展到今日,我们吃的、用的、花的,所有一切,毫不夸张地说,都是您所赐予。按规矩,我应当喊您一声祖师爷。” 姜永夏摆了摆手,十分悠闲地说道,“现在是新时代,那些老到掉渣的破事,就不要再提了,直接说你要干嘛。” “您刚才提到‘拳理的巅峰’,不知道,具体指的什么?” “想学?”姜永夏脸上的褶皱被笑容挤得越发深邃,“我教你啊。” “不必了,姜先生,不瞒您说,我已经完成了……【终极的武术】。” “厉害,厉害。”姜永夏很给面子地拍手鼓掌,似乎对此心悦诚服,“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一般啊。” “没有经过火焰的金子,不足以称为真金。既冠以‘终极’之名,如果不能最猛烈的火来检验,便不能算数。”他的双足微微开立,气势十足,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肉食动物,“宫家那点东西,不过是您宽阔的武学海洋中,溅射出来的一滴水而已,您才是当之无愧的活化石。” 拨弄腰带上的旋钮,轻轻一转,高大的甲胄覆于其身。 甲胄表面反射着金属色的寒光,看上去如同一座马力全开的杀人机器。与之相比,姜永夏的身躯实在太瘦弱了,像一棵栽在门前的老树,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一丝翠色,大风一吹,便会拦腰折断。 铁与肉。 强与弱。 机械与人类。 “艾瑞斯正在解析对手动作。” 看到这一行提示,宫保一再无杂念,迈动步子,拎起比沙包还大的拳头,朝这个干瘦的老头砸去。 第九十一章 检验本届saber的时候到了 第92章 检验本届saber的时候到了 “4号车辆,4号车辆,注意!有不明物体正在接近,速度极快,做好防御规避!重复,做好防御规避!” “轰——————!!!” 几乎就在语音播报完的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从侧面击中了押运车,将这辆少数十来吨的军用车辆整个击飞,在空中翻滚一周,轰然坠地。负责运送圣杯的超人科干员们就像锅里的菜,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得亏是安全意识够强,都系了安全带,要不然就刚才这一颠,脑袋磕在车顶上,当场就没命了。 “刺啦——!!” 一只干枯却又纤长的手掌直接捅穿车皮,五指张开,反向掰住车皮的一脚,像撕纸一样,直接把这辆押运车的外壳撕开了。轻描淡写的随手一丢,与鸡仔这具瘦弱的身躯形成了强烈对比,滚滚烟尘中,赤红色的双目越发显得可怖。至少,对车子里的剩余干员来说,此刻的他,完全可以同死神画上等号。 万里烟云照在他身旁缓缓踱步,如同护卫死神左右的坐骑。 “我只要东西,不伤人。”鸡仔的声音褪去了怯懦,仿佛完全化身为一台杀人机器,“把圣杯给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像这种危险任务,都是允许干员配枪的,车厢内也悬挂着各类强力的枪械。要说迅速解开安全带,抄起一把,向敌人身上倾泻子弹,好像也有点说法。 问题在于,有意义吗?子弹真的能伤到这个人吗? “我知道圣杯就在这辆车里,不愿意交出来的话,我就只好自己找了。”鸡仔的声音越发低沉,“等我找到,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 说到一半,鸡仔像感觉到什么一般,扭头看向旁侧。 “砰————!!” 深色的布加迪威龙直挺挺撞到他身上,下一瞬间,这辆昂贵的老爷车发出一声轰鸣,瞬间加速,把他硬生生从众人眼前带走,只留下一串飘散的尾气。 ———— “呜哦哦哦哦!!!爽爆了!”喜兵卫双手按着方向盘,直接把油门踩到底,脸上狂笑,仿佛再度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激情岁月,“给我狠狠地撞!” 眼瞅着布加迪威龙的车头都变形了,这么贵的车让他这样造,宫麓一竟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黏”在防风玻璃上的鸡仔。喜兵卫俨然是不过把瘾不罢休了,直接开雨刷,让雨刷器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脑袋上,这一幕看着颇为喜感,但很快,鸡仔也还以颜色。 握拳。 垂落。 “砰”的一声,前车玻璃像纸糊的一样,瞬间被穿破。右手堂而皇之地伸进来,抓住方向盘,轻轻一拽,直接让它从车体上脱落。 “……” 鸡仔像是早有所料,冷冷看了一眼喜兵卫这个老司机,一个后空翻,轻轻松松下车。 “看我干嘛?”同样坐在后排的阿芸气急败坏,“刹车啊!” 喜兵卫恍然大悟,猛踩刹车,但一辆没了方向盘的车,就好似一头看见红斗篷,直接发疯的斗牛,横冲直撞,根本拦不住。这头钢铁野兽在他胯下发了疯,左扭右扭,在道路上留下几道车轮摩擦的痕迹。眼看着要撞到护栏,阿芸咬了咬牙,飞起一脚踹开车门,拔出宝剑,直接刺入地面。 “嗤————!!!” 剑身像切豆腐一样,在水泥垫层中深深耕出一道切痕。力道之大,竟然让整辆车的车尾都翘起来了。轮胎在地面上摩出一路的火星,在她的纯手刹帮助之下,老爷车发出不堪重负、即将散架的哀鸣,总算是堪堪停了下来,车底盘冒出黑烟。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还是给你开坏了……”喜兵卫拔出武士刀,撬开了已经卡死的车门,有些不好意思,“我上辈子只骑过马,开这种铁马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没关系,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不能把普通人卷进来。”宫麓一直接用最平静的语气,诠释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能把车开到就算成功,如果能顺利阻止他,那是再好不过了。” “来之前也没想过这种情况啊,最危险的从者,貌似落到最危险的人手里了。” …… 公路对面,鸡仔早已直起身子,以无比平静的眼神注视着突然对他发难的三人。赤色的眸光中在他们身上一一扫动,歪过脑袋,四肢僵硬地抻直,一举一动都显得无比怪异,有些脱离人类,像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 “他的眼睛变红了……上次交手还不是这样。”喜兵卫深深吸了口气,他并不喜欢被逼上正面战场,但现在时局如此,也别无他法,“待会儿打起来我可能插不上手,你自己当心点。” “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这两下子你是清楚的,跟他正面冲突,我怕让人家一指头崩死。哪怕是本多忠胜亲至,在他手上,估计也走不过几个回合,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更别掺和。在远处给你丢几个增益效果,就是极限了。” 喜兵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声道,“听好,目前为止,真正能跟他对刚一下的,就只有archer的御主。” “我们的任务就是一个字,拖!拖到他跟caster赶到战场,有caster的治愈能力,再轮番上阵,用车轮战耗光他的体力。这是唯一的取胜之道!因此,接下来的几分钟,将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候。我建议你不要想着分出胜负,先保证自己活下来,再考虑其他的。” “……”阿芸先是惊讶于他能在短时间内,制定出这么一个战略,随即莞尔,脚步轻点,拔出剑来。 “知道了,知道了,别老长他人志气,你照顾好我御主就成了。” ———— “……”鸡仔的眼皮动了一下,意识到这个缓步上前的少女,就是他在这一轮的对手。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互动,只是双手按在膝盖上,身体重心向右边倾斜,整个左半身高高抬起,待到足尖与头部几乎成一条直线,再猛地砸地。 “轰————!!” 脚掌落地处,登时多出一个碎坑。 “轰————!!” 右足也如法炮制,现在的他,就像一根深深楔进地面的钉子,大有风雨飘摇我自巍峨不动的气势。一双赤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阿芸,不眨一下,好像有人把他的眼皮都给粘住了。 “你不太喜欢说话是吗?”阿芸右手持剑,并不急着摆架势,甚至拿青锋剑的剑身当镜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一边笑道,“其实我也一样,沉浸进去的时候,整个世界的话,好像都显得多余了。” “砰————!!” 双足蹬地,鸡仔的双眸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暗红色弧光,其身化作迅影,双手大开,正要如拍碎西瓜一样,拍碎她的脑袋。 阿芸不慌不忙,甚至往前一步,剑身轻轻一点。 …… “刺————!!!” 这一次,轮到鸡仔来了个急刹车——他用的是脚跟,都快把地面上的交通图标给抹平了,总算是堪堪停下。尽管处于被操纵的状态,强悍的战斗本能还是救了他一命,因为及时刹车,青锋剑的剑尖,恰好停在他的咽喉前半寸。要是不停,这会儿已经一头撞上去了。 就算他的体质非同常人,以这么快的速度给咽喉上来一下,也是难以承受之痛。 下一刻,阿芸倒转剑身,向他的心口刺去。 第九十二章 与其说是武,不如说是舞 第93章 与其说是武,不如说是舞 剜心。 刺喉。 点下身。 这是宫麓一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出手,快的出奇。和印象中华美大气的古代剑术不同,前三招完全是直奔要害,不具备一丁点观赏性。鸡仔吃了上来空手的亏,被剑扫的连连后退,第三剑朝他的下体刺来时,他猛地抬脚,脚背正踢在剑身侧边,就在其向上移动的瞬间,五指张开,稳稳抓住了剑锋前端。 阿芸露出冷笑,也不和他角力,手腕一抖,将剑身横转,立刻就让鸡仔吃痛松手。如此良机,自然是不会放过,在他松手的一瞬间,阿芸不退反进,单剑刺出,一招长虹贯日,直取其心脏而来。 一声闷响。 鸡仔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五指张开,直接握住了剑锋。这把剑比想象中滑,他不得不用了更大的力气,以至于主动让剑锋刺开皮肉。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下来,没有一滴血附着在其表面,豆大的血珠缓缓淌落。 饶是如此,青锋剑在他的手中,却如被夹进了山岩的石峰中一般,不管阿芸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 “咻————!!” 一声尖锐的口哨,万里烟云照有所感应,撒开蹄子,一路狂奔而至。眼瞅着他就要拿到擂鼓翁金锤,阿芸也不敢拖大,当机立断,双目微闭,空出的左手剑指一结,低声吟道,“行至山脚,剑心澄澈,宝具……” 抬头的一瞬间,白发被一股无形之风拂咚、吹起,眸中射出几寸凌厉剑光,其整个人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剑,让鸡仔呆滞了数秒之久。 “【邻里曲】!” 瞬息之间,阿芸的身形化作一道虚影,连带着她手中的青锋剑,脱离了鸡仔的钳制。这道淡粉色的虚影直挺挺“穿”过了他的身体,突然出现在其身后,单手挽一个剑花,如勾勒粉黛一般,轻轻朝他的后颈刺去。 …… 转身。 弓步。 直拳。 “当————!!!” 短短一瞬,他便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三个动作,一记突破音障的刺拳击在剑身上,完全不似血肉与金属的相接之声,巨力透过青锋剑传导过来,瞬间震破了阿芸的虎口。噗嗤一声,鲜血迸出,阿芸闷哼一声,脚下吃不住力,向后一路暴退,一双洁白的布鞋快要磨平。 “不好,她受伤了!” 宫麓一看出阿芸的虎口受创,顿时心急如焚。对一个剑客而言,剑便是此身性命之依仗。一旦无法挥剑,就等于站在原地等死。 正待上前,被喜兵卫一把拉住,这位老武士倒也践行承诺,坚决不冲上去送,远远地拔出武士刀,如同法师挥动魔杖般,向着阿芸的方向一指。 “【风林火山·其徐如林】——!!!” “嗡————” 翠竹颜色的光环出现在阿芸的头顶,虽比不上约书亚,却也让她的虎口慢慢愈合。 “……”鸡仔往喜兵卫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没有采取动作。在他眼里,除非是能把砸成肉末的人再变回来,否则这点儿治愈能力,根本都没必要放在眼里。只要把眼前这个唯一的输出干掉,有的是时间来处理剩下两人。 “咚——!!” 足尖轻轻一点,瘦削的身体沿直线腾空而起,双拳紧紧攥住,略微颔首,如天神一般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落地。 重拳。 一击落下,整条道路被从当中砸断,碎石如水花般迸溅而出。 看准时机,阿芸闪转腾挪,身形低伏,剑身倒背,将青锋剑舞出一团银光。剑锋掠过地面,一道接一道的虚影从她身上分离出来,在某个瞬间,她似乎快过了光。每一道虚影都有着不逊于本体的速度,却迈着完全不同的步法,使出完全不同的剑招。 霎时间,几十道身影,几十把剑同时刺过来,每一剑刺得都是要害,看得喜兵卫目瞪口呆。明明只有一人、一剑,竟然能演化出如此眼花缭乱的效果,说是以技通神也不为过。 只是…… “你的剑,再快,也只有一把!” 鸡仔忽然出声,以嘶哑、可怖的嗓音,说破了阿芸剑招中的秘密。在几十把剑即将刺中躯体之时,却见他徐徐张开双臂,五指分开到极限,再以迅雷之势拍拢。 “轰———!!!” 双掌击打在一处,所产生的力量,竟然将空气如炮弹一般轰了出去。地面被震得微微颤动,洒在路面上的小石子儿就像处于擂响的鼓面上,纷纷跳动起来。连远处的宫麓一和喜兵卫都觉得骨膜阵阵作痛,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正要近身刺击就更不用说了。 虚影终归是海市蜃楼,受到强烈冲击便会消散,如此,唯一的真身便暴露在鸡仔的视野里。 没有任何犹豫,左腿蹬地,右足高高抬起,迎面一记飞踢。 “轰————!!!” 即便她在最后时刻调转剑身,勉强挡住了这一脚,却还是被巨大的力量带起,身不由己,直冲天际而去。 …… 风声。 剧烈的风声吹过鬓发,刮起这张看似白皙娇嫩的侧脸。高空的景象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远处永不停息的灯火、林立四起的高楼,在恍惚中,与她熟悉的那个时代重叠在一起。 鼻尖几乎触到云层,无人的高空一片死寂,反而让她收敛了心中的所有杂念,甚至连最初的愿望,都已一并舍去。整个世界都被抹去了,留在她意念中,只有手中剑,以及她自己。 跃至高点,阿芸调整了一下身姿,放松下来,如流星一般轰然下坠! “行至山腰,剑影绰绰。宝具……” 原本将目光投向剩余二人的鸡仔觉察到不对,猛地抬头,正看到那颗被剑光包围,飞速下坠的流行。 “【西河剑风】——!!!” 束剑于腰,猛然拔出! 与她头发一致的素白色剑气随即迸发出来,一分为二,在她身边分出两道弯月形状的半弧,卷起呼呼烈风,朝地面席卷而来。在下落的过程中,它们的体积不断扩大,真正到地面上时,宛若两辆迎头撞来的大货车。 鸡仔的神色略有变化,但也没表现得多么惊慌,只是抬手,用瘦弱的胳膊挡住脸。 “轰————!” 剑气双双落地,将路面再度犁出两道深痕。四散弥漫的烟尘中,鸡仔的身体像一枚钉子,被生生往地里砸了几寸。 滴答。 鲜血淌落,他的皮肤被剑气沁入,撕开两道血肉黏连的创口,看着吓人,但对他来说并不致命,只是徒增怒气的手段。 “……”血色的双目看向阿芸,滔天煞气迎面冲过来,压在她的肩膀上,几乎束缚住她的行动。 “剑士,莫非为你的剑技而自傲吗?那种东西……与其说是武,不如说是舞,也就是舞蹈。在真正的战场上,根本用不到。” 褪去怯懦后,他开始以一个符合天下第一的口吻说话。万里烟云照踱步过来,在他身边缓缓蹲下,让他轻松取走了两柄大锤。 “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杀人之术!” 第九十三章 裴将军满堂势 第94章 裴将军满堂势 “轰——!!” “轰————!!” …… 阿芸自然清楚自己的短板,要是真被他近身,四百斤的锤子砸到身上,稍微一个防守不慎就成肉泥了。她开始发挥【西河剑风】这个宝具的真正威力,不断放出连绵剑气,同时缓步后撤,试图以此来放对手的风筝。 不过,万里烟云照可不吃这套,再度表现出它可怕的变速能力。 强而有力的马蹄窜动,墙一般宽厚的马身左右横跳,硬是帮他规避掉了大多数剑气。实在躲不过去的,鸡仔便抡动双锤,以蛮力硬撼之!如果说切割肉身,剑气自然是无往不利,但它对这块四百斤的生铁,却也只能大呼牙疼,咀嚼不动。 唯有这条公路被划得破烂不堪,沥青像豆腐一样,被延展出的剑气分割成一块一块,波及到了底下的碎石和混凝土。 “哐当!” “哐当!” 马蹄声掠过,高头大马的鼻孔里发出无比狂野的哼哼,眼瞅着距离拉进,铆足了劲道,一个猛子扎过去。早已在古战场上不知配合了多少回,鸡仔心领神会,挺起腰板,双目圆睁,发出一声爆喝,双锤抡动,宛如高山落大石,携带着一往无前的动能,直奔阿芸的天灵盖而去! “轰——!!” 电光火石之间,瓮金锤触碰到其表面,但随之传来的手感,却让鸡仔那禽鸟一般的眉宇微微皱起。 砸空了。 虚实再度变化,淡粉色的虚影闪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影,携剑刺向他的脖颈。 “哼,装神弄鬼!” 鸡仔对此相当不屑,左手抡动大锤,一击捣向阿芸的心口。 之所以经常砸头,其实是他潜意识中,喜欢看人头被四百斤铁锤砸裂那一瞬间,血肉迸溅出来的场景,会让他想起大夏天被砸开的西瓜。如果不刻意追求爆头,四百斤的东西,打在哪里效果都差不多。即便是打心口,鸡仔也有十成十的把握一击毙命。 然而,左手挥出的锤……再一次落空了。 “又是假的?!” 鸡仔多少生出些许不妙之感,一瞬的交锋中,竟被敌方欺骗两次,看来这花拳绣腿,也并非全然无用。 …… “如何?” 浸透了剑气,阿芸的声线也变得无比冰冷,如索命幽魂一般,从鸡仔身后传来,“我的舞蹈,多少还是能看的?” 剑指结毕,剑花挽动,亮银色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如虹吸一般,汇聚到青锋剑之上,沁入了其中的每一寸精铁。这就像是某种淬炼过程,发生在一瞬间。剑身裹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随即,高浓度的剑气完全沉淀下去,锋芒内敛,甚至压住了宝剑本身的锐气,看上去如同一根烧火棍。 看着虽不起眼,但,这一瞬间,鸡仔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下意识地调动右手,试图用瓮金锤挡住刺过来的这一剑——要知道,能让他做出“格挡”动作的,前世也不过寥寥数人。 阿芸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下一瞬,她突然变招,改刺为挑! “当——!!” 借助伟大的杠杆定律,一剑刺入锤柄和锤身的交接处,反手一拨,没费多大力气,就撬动了鸡仔右手中的大锤。只听得一声金属震响,瓮金大锤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当即就是一个大坑。 …… “好!”喜兵卫看得身临其境,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面露喜色,“saber的战力这么强,真是意外之喜!目前为止,竟然都没像模像样的,没落下风。” “……”宫麓一却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乐观,娥眉微蹙,眸子里流露出明显的担忧,像是在看不带护具的走钢丝表演。 “怎么了,小姑娘,老夫说的不对吗?”喜兵卫问道,“作为御主,应该对你的从者更有信心才是,她甚至都将rider的兵器成功缴械了!” “没有意义的。”宫麓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在我们国家的武术圈里,有一句流传了很久的老话,叫做‘一力降十会’。即便有再多技巧,面对力量上的绝对压制,也无法施展出来。rider可以失误,事实上,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失误过很多次了,但阿芸不行。” “哪怕只是一次,一次小小的失误,一个动作没做到位,一次呼吸没有调整好,都会被他抓到机会……只需要一击,打中要害的一击,便能让她彻底失去再战的能力。” “我只希望,她的失误,会来的再迟一些。” ———— “嗖!” 虚影再度闪到防守偏弱的右侧,趁着他手中无兵刃的当口,阿芸没有浪费一秒钟,提剑便刺! “……啧……” 似乎是觉得而有些麻烦,鸡仔冷冷地啧了一声。他再度表现出一个久战老将该有的稳重,剑已经刺过来了,反而将空出来的右手按住马背,借着惊人的腰腹核心力,在马背上完成了一周托马斯大回旋。也得亏万里烟云照不是凡马,马背宽厚,能让他这样玩儿。 回旋一周,不仅躲开了致命一刺,还借势飞起一脚,踹在阿芸的肩胛骨上。 “咔哒——!!” 突如其来的借力打力,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无从防守,巨力瞬间震碎了肩胛骨,连带着将她击飞出去。在空中飞速闪过,狠狠夯进了破碎不堪的地面之中。 “咚————!!!” 巨响声中,背部着地。 “呜啊……” 纵然有其徐如林的加护,这种粉碎性骨折的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阿芸将青锋剑倒拄,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和她预料的一样,肉体强度上的绝对优势渐渐显现出来。把握好这一点,对手很快将立于不败之地。 “呼……” 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止住了想要上前来帮忙的两人。阿芸单手操剑,再度将其束于腰间,屏息片刻,双目睁开,以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速速,骤然拔出! “轰——!!!” 凝于剑上的剑气被她全部释放出来,形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道半弧,朝鸡仔劈过去。饶是他也不敢怠慢,一夹马肚子,万里烟云照拿出了最快速度,在此基础上,鸡仔将手中仅有的一枚瓮金锤转动几圈,单手掷出。 “当——————” 二者相触,打了个照面,迸发出无比巨大的声浪与冲击波,将道路周遭的树木连根拔起。 路面的铺就的沥青和砂浆几乎被刮掉一层,更远处的建筑玻璃,更是齐齐破碎。剑气被轰得朝四周溅射开去,将道路斩得四分五裂,而他的瓮金锤也没能吃住力,震飞出去,在空中滴溜溜得打着旋,重重坠地。 一次交锋,给阿芸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让她得以单手将宝剑举过头顶,朝向天际。 茫茫苍天,是否听到她的祈祷? ———— “行至山峰,剑舞成苍!宝具……” “【满堂势】——!!!” 第九十四章 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第95章 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究竟是武?还是舞? 在极其高超的技艺下,二者的区别,似乎正在逐渐模糊。 肩膀处传来的剧痛,正在一点点蚕食阿芸的精力,她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疼痛而倒下了。在此之前,她要用势头最猛,杀伤力最强的一招,来给予这个棘手敌人最后一击。 单手持剑,猛地朝天一掷。 “咻————!!” 脱手的一瞬间,青锋剑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般,拖拽着尖锐的声响,刺破空气,一路升至云中。这种奇异的现象,不要说观战的喜兵卫、宫麓一,就连鸡仔本人都没见过。本想一鼓作气撞过来的,现在也是勒紧缰绳,掉头回去先捡锤子,再静观其变。 最怕的不是你多厉害,而是你使的手段人家都看不懂,预判不到你下一秒要干嘛。堂堂一个剑客,剑应该是跟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结果说丢就丢了。关键还不是往地上丢,是往天上抛! 只见阿芸勉力支起身子,单手结一剑指,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争夺控制权。豆大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滚落,颤抖的双指上,一丝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她终于还是赢了这场并不漫长的拉锯战,眸中精光闪烁,口中轻叱一声,剑指猛然落下! “叮————” 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青锋剑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就像被施了某种咒语一般,疯狂地复制着自身。原先,一把剑,在鸡仔眼中不过一片薄铁,构不成什么杀伤力。但现在,它已成为一片扯地连天的剑之云,在空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抖出一片森然寒光。 喜兵卫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六十好几的老头子了,还做出这种的表情,未免有些滑稽。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如果是之前阿芸的剑技,还勉强停留在人类这一水准,那么毫无疑问,这一招的纯度,已经大大突破了极限。说她是玄幻小说里的“剑修”,恐怕也不为过了。 “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 宫麓一看的有些痴了,“不会错的,是裴旻将军的剑舞。与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共称为唐代三绝。” 能够将裴式剑舞如此酣畅淋漓挥洒而出的女子,放眼历史上,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 “喝——!!” 一声怒叱,万剑归宗! 打头的飞剑如有所感,发出一片嗡嗡的共鸣声,剑锋调转,从空中刺落,直取鸡仔的人头而来。它们的飞行速度奇快无比,只一息间,便横跨数百米距离,如同曝光过度老照片中的白痕一般,杀到了鸡仔面前。 “??!” 来不及做任何规避措施,举锤,掩面! “轰————!!!” 第一把剑触到金锤,压缩的光与热在一瞬间释放出来,形成一股剧烈的爆炸。剑气透过金属大锤,渗透入他的躯体之中,鸡仔勒紧缰绳,试图让胯下神驹主动出击,没走两步,反而陷入了无止境的狂轰滥炸中。 剑雨如注。 所产生的威能,已经远远超过了“剑”之一物原有的概念。 最初鸡仔还有心反抗一下,舞动双锤,尽力在这些飞剑触碰到自己前,将其拨开。但随着攻势越发密集,他逐渐也显出了疲态,双拳难第四手,更何况是几百多把神兵天降的飞剑? 眼瞅着也是时候了,喜兵卫深深吸了口气,将武士刀轻轻顿地,也开启了他的第三个宝具。 “【风林火山·侵略如火】——!!!” ———— 拔刀瞬间,喜兵卫做了个虚斩的动作,以其为圆心,扩散出一道如火焰般赤色的光环,将远处的阿芸也笼罩其中。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般,气血活跃,灵台清明,就连肩胛粉碎的疼痛,似乎也因此暂时忘却了。她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浑身的力道一并使出来,剑指一竖,所有尚未释放的飞剑在空中拼合在一处,不断发出金属碰撞的铮铮之声。 由一分化为百,再由百合而为一,青锋剑回归到了最初的形态,只不过无比巨大。就如一把高悬在城市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漆黑的夜空下,散发着熠熠神光。与此说那是剑,不如说,那是一座倒悬着的小山峰。 这一剑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了。光是操纵这把巨剑,便榨干了她的大部分心智。 “喝————!!!” 这一次,是声嘶力竭的怒吼,阿芸将剑指改为紧握的拳头,带动整个身体的力量,让这把巨剑朝他的脑袋狠狠砸落。 ———— 狂风吹开压在鬓角的头发,鸡仔不得不眯起双眼,凝望着这把寒芒闪烁,即将砸到头顶的巨剑。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恢复了神志,因为宫麓一远远看见他笑了。 并非疯狂,更像发自内心的笑容。 “哈……哈哈哈……居然会有这种事,世界真大啊。”他由衷地笑出声,感慨道,“我就知道,这一趟来,真是来对了。” “吾之生平,桀骜无度,锤震众国,屠敌足有百万,别无他求。唯有二恨,难以释怀。” 他昂起头,有那么一瞬间,人类的身姿和这具形貌古怪的皮囊一起被抛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羽翼丰满、爪喙明亮,以无比骄傲姿态屹立在人间的金翅大鹏鸟。 他终究同自己和解,接受了那个流散于野史传说中,属于他的名字。 “【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 “咚————!!!” 巨剑砸落,升腾起一片灼目的闪光,从光源处迸发出来,瞬息之间,几乎席卷了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放完宝具,阿芸双腿一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看这就要摔倒,被宫麓一及时冲上前来,一把扶住。 “……御主……怎么回事?满堂势的剑气,没有起效……?” 她有些吃力地睁开眼,扭头,看向巨剑下落的位置,心登时凉了半截。 ———— “咚!” “咚!” “咚!” …… 如擂鼓一般,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从巨剑下落的中心点传来。不管第几次看,这把凝结拼合后的飞剑实在太大了,足有半栋楼那么高。 与之相比,剑尖下的鸡仔,小的如同一只蚂蚁。但他也确实如蚂蚁般,扛起了不止五十倍重于自身的物体,每迈出一步,脚掌就在路面上踩出一个深坑,不多时,勉强还算平整的路面上,便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痕。 左臂伸出,以瘦弱的肩膀,生生扛起了巨剑! 头戴一顶束发乌金冠,两根短翅雉毛,身穿一副铁水穿成宝甲,却有意将上身袒露在外,仿佛是在强调着他的实力,根本不会允许旁人有机会用兵刃近身。双肩背着两根吊带,后背则是一幅戏曲武生的扮相,在身后立着四面黑金色的靠旗。每张旗子上,各书写一个汉字。 天。下。无。敌。 一双贴金眉勾起,鹰隼般的目光直射过来,带着滔天杀气。 第九十五章 英雄登场! 第96章 英雄登场! 已经结速咧——!!! 看到鸡仔变出这幅扮相,三人很难不这么想。 应该说,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变成了那个杀神李元霸。如果换成oba类游戏,当看到一个kda是-1-0的人出现在你面前,第一反应估计也是缴械等死。 大部分士兵真的就是被他当兵一样补了,甚至都不需要a出第二下,轻轻一碰,当即变成一滩血泥。几个有名有姓的英雄单位,比如宇文成都,也不值得他费什么心思,三两下就像撕鸡一样活撕了。这种断层的实力差距,也是杜潇潇一开始有恃无恐的信心之源。她压根不在乎对方开什么宝具,只要让鸡仔解放他真正的力量,任何战斗都会变得像儿戏一样,不值一提。 左臂轻轻一发力,他将扛在肩膀上的巨剑凌空震起,右手攥成拳,一拳轰在剑尖上。 “轰——————!!!” 如丰碑一般的剑身瞬间破裂,剑气四散迸射。 实质的碎片如霰弹一般掠过大地,将这片城区斩得四分五裂。 ———— “刚才,我说你的剑术是花拳绣腿。”换了一身装束后,他变得不再沉默,只是用一种高高在上,好像俯瞰一切的语气,点评着阿芸的剑术,“我收回这个评价。” “……呵……”阿芸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喉头一甜,吐掉一口血沫,冷声笑道,“可惜啊,应该在你开宝具之前,就把你干掉的。” “没有机会的,对上我的一瞬间,已经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缓步走到阿芸身前,单手拎起大锤,做出一个标准的战场处刑姿势,“能让我开启这个宝具,也足以成为你吹嘘的资本了。” …… 饺子耳微微一动,捕捉到了某种锐响破空之声。 吃过一次亏的鸡仔立刻转身,挥动大锤,凌空一挡。只听叮叮两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细针,被他用瓮金锤硬生生拦截下来。霸气侧漏的鹰目略微眯起,看向贴着地面飞速掠过,双翼一振,又飞速爬升的洛晓芹。 “御主,别干傻事!!!”喜兵卫吓得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但洛晓芹毕竟是用飞的,他也只能扯着嗓子喊,“快跑!” …… “居然凭如此机巧之物飞上天去,真有意思。” 好消息是,她确实吸引到了鸡仔的注意。 坏消息是…… 双膝微微蹲下,海一般的力量,在这双看似瘦弱的双腿中缓缓汇聚。 “咚————!!” 积蓄的力量在一瞬间释放,身后的四面靠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鸡仔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堪比陨石坠落的大坑。借着反作用力,身影一花,直冲上天,化身为一枚导弹,以肉身突破音障。在一大片带劲的马赫环中,抡动大锤,仿佛拍苍蝇一般,直取洛晓芹而来。 至于洛晓芹,她的飞鸢服本身就没有动力,只能靠着升空滑翔。原本可以靠着空对地的优势,进行超远距离打击,但……偏偏碰上李元霸这种自带高速突进的变态从者,一时间进退不能。好在喜兵卫方才吼了一声,她才提前几秒掏出爪钩枪,也顾不上瞄准了,随手往边上的大楼开了一枪。 “嗤——!” 爪钩飞出,勾中了高楼的一个边角,于千钧一发之际,将她的身体拽了过去。 一秒。 真的就快了一秒,她甚至能感受到大锤掠过脚后跟时,刮起的一阵劲风。 这种时候,身材娇小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爪钩勾中了大楼外侧的一个凸起,解了燃眉之急是不假,但外墙上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洛晓芹缩起身体,尽量减少和墙壁的接触面,砰的一声,摔在了一个空调外机上。得亏她个子小,体重轻,否则指不定得掉下去。 这外机也不知多少年没清洗过了,飞鸢服上滚了一身的灰,不过这种时候,她也没空在意了。甚至连勾线都来不及收,又掏出另一把爪钩枪,朝着远处的大楼射出钩锁。 她的预判很准,落地的鸡仔立刻起跳,再一次腾空而起,抡起大锤,大有不把她一锤砸死不罢休的意思。 “轰————!!” 再一次擦肩而过,南瓜形的锤子砸在大楼上。当即一声巨响,外墙玻璃如水面一般,纷纷破碎,混凝土钢筋铸造而成的墙壁,在他的怪力面前不堪一击。整栋大楼就像一块巨大的果冻,被勺子轻而易举挖掉了一块。 得亏这不是居民楼,这几层的打工人下班也比较及时,没有伤亡。话虽如此,对鸡仔而言如泡沫一样的碎石,从十来层的高空落下,砸到地上,便是要命的大事。惊叫声还是不免响起,很快就会顺着网络,传递到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当啷!”“当啷!” 两个铁珠一般的暗器滚落到脚边,鸡仔眯起双目,将锤子从破碎的砖石中拔出,有些好奇。 白烟从铁珠中弥散而出,瞬间填满了他的视野。 “暗器?” 腾腾升起的白烟中,鸡杂一手一个,拎起双锤,朝两侧张开,露出冷冽的笑。 “很有意思,但,这一套在战场上……” “是行不通的。” “当————!!!” 双锤相击。 一阵具有杀伤力的声波从中诞生,瞬间将白烟凿出一个缺口,远远击中了再度升空的洛晓芹。 传说中,他将双锤击打在一起,足以让数百人肝胆俱裂而死。就算相隔数米,这一发下来,也把少女的小身板折腾够呛。她就像一只中了弹的朱鹮,发出一声哀鸣,再一次摔在屋顶上。尽管在落地瞬间就做出了受身动作,翻滚卸力,但这毕竟是水泥地,再怎么卸,也免不了磕伤双腿。 不过,和致命的内伤相比,外伤也不算什么了。 ———— “嗡……” 眼花。 耳鸣。 洛晓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抹了一手温热的鼻血,呼吸都有些困难。她都不敢运气,只觉得身体时重时轻,肚腹之中痛的厉害,身体内部好像已经融化了,只剩下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事已至此,耳中的一切声音都模糊起来,她很吃力地支撑起身体,翻过来,仰面朝天。 天空很黑,一颗星星都没有。 回想起短暂的一生,似乎……也没什么东西值得在走马灯里放的。自从她懂事开始,一直在四处四处父母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本想通过圣杯来问些线索,不曾想,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艰难。 “你们明明说过……造完圣杯,就会回来的。”她有些吃力地看向下方,那辆侧翻的黑色押运车中,喃喃道,“现在……我已经能用眼睛看到它了……你们在哪里?” “咚————” 不远处,一声模糊的起跳声,鸡仔的身影在她无神的瞳孔中快速放大。舞起一对瓮金锤,就要将她砸成齑粉。 “呵……”人生的最后关头,回想起一切的一切,父母出门的背影在脑海中掠过,她所留下的,仅仅是一声苦笑。 “骗子。” ———— “啊——————!!!” 震动天地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只听得一声爆响,从旁杀出的叶观武一记凌空飞扑,生生截断了鸡仔的力劈华山。双臂一箍,擒抱住其腰身,两人扭打在一起,画出一道抛物线,朝霓虹闪烁的城区坠落。 一抹温暖、耀眼的大红色,在洛晓芹眼中划过。 第九十六章 礼服!纯度已经超乎常人了! 第97章 礼服!纯度已经超乎常人了! “孩子,别怕,没事的。” 迷迷糊糊的,洛晓芹只听到那个熟悉的平静声音,心立刻安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约书亚的治愈之手,恍惚中,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后便是一阵奇痒难耐,要不是顾忌形象,她真的很想在地上打滚。蛇蜕皮,蝉蜕壳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了,这幅旧的皮囊即将脱去,一个全新的自己即将重生。 “呕———!!” 不可抑制的恶心感从喉头涌上,弯腰,洛晓芹吐出一大堆石油一般粘稠的黑色液体。吐完之后,突出一个神清气爽,方才的疼痛全都没了,耳鸣眼花的症状也像从未存在过。 “你来了,谢谢……”她不禁松了口气,随即又立刻想到什么,紧张道,“其他人没事?阿武呢?” “放心,都还活着。”约书亚镇定自若的语气,永远能在危险关头,给予人最好的冷静效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缓缓起身,将视线转向城市的另一头,沉声道。 “风暴无法击倒真正的海燕,只会让他,飞得更加高远。” ———— “咚————!!!” 对眼下的两人来说,钢筋混凝土铸成的建筑,简直就和泡沫纸板搭起来的玩具没有区别,在空中一路扭打,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堵墙,穿透了多少栋楼。叶观武有意控制方向,尽量避开这个时间点人口密集的居民楼,却还是难免听到惊恐的尖叫声掠过耳朵。 在空中飞了数十秒,伴随着一声霹雳般的巨响,两人双双坠地。 “当————” 两柄大锤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现如今,两人再次回归到最公平的空手对决阶段。 余光扫过,竟然是一块平整、完好的空地,地势开阔,没有人造建筑,非常适合用来决斗。叶观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这t不是吴山广场嘛?一同误打误撞,居然来到了这么一块地方,应该说,自己的运气相当不错。更夸张的是,偌大广场上,放眼望去,竟然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么看起来,超人科的组织能力确实不该盖的,从开战算起,短短十几分钟,该疏散的人都已经疏散干净了。既然敢在这么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召开圣杯战争,必然会有相应的预案。 心下一横,趁着两人还搂抱在一起的瞬间,叶观武飞速调整姿势,绕到鸡仔的背后。右臂箍住他的脖颈,左臂从他的腋下穿过,固定身子,同时,整个重心往后仰,毫不留力,以至于皮肉之间,竟发出了金属一般的嘎吱声响。 “呜……啊……” 叶观武的思路没有问题,一旦在正面力量上不如对手,打击技就不再是第一首选了。除非你两段位差很多,否则,基本不可能在打中别人的同时,还不被别人打中。 一旦拖入地面,实行绞技,手和脚的力量再大,也很难发挥出来。叶观武再一次选择了地面技术,并希望这领先百来年的格斗技巧,能抹平他和这个怪物的差距。 然而……现实,却远比预想中冷酷。 顶着呼吸受限的痛苦,鸡仔竟然在背上挂了个人的情况下,一点点艰难地站了起来。皮肤本来就薄,额头上的青筋如小蛇一般,弯曲扭动着,一口牙齿几乎咬碎。 双腿微曲。 蹬地。 “咚————!!!” 脚踩出两个深坑,巨大的反冲力让两人同时上天,鸡仔没有做任何动作,仰面朝天,保证自己背部朝下,猛地坠去。 “砰——!” 采用背部绞技的叶观武当然是落地,巨力袭脸而来,震得他浑身发麻,维持绞技的手型也不由地放松了片刻。只一瞬间,鸡仔便挣脱了钳制,飞身而出。滚滚扬起的烟尘中,只见得四面黑金色靠旗快速移动着,如同死神的羽翼。 叶观武的反应同样不满,眼看着对手再度袭来,曲起膝盖,双手拍地,借着离地的力道,来了一招舍身正蹬踹,直取其咽喉而来。 啪的一声,叶观武神色一变,他自己也感觉传递回来的触感不太一般,非常僵硬,像是踢在一块铁板上。 散去的烟尘中,鸡仔用他那足以称之为“修长”的五指,稳稳接住这一记蹬踹。 反手一搭,握住其脚踝,准确说,是握住了小腿处,猛地一拽!叶观武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即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接近八十千克的体重,在对手上真的轻若无物,竟被他像拿兵刃一样,随手拿了起来!最可怕,最要命的招数,即将要来了! 前文中也提过,走上战场的李元霸,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孩童独有的天真与残忍,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什么理由,孩童便热衷于折磨那些数千倍小于他们的虫子,似乎能从中获得乐趣。 同理,在战场上,他的力量又何止数千倍强于普通人? …… “轰——!!” 下一瞬间,鸡仔猛地甩动起叶观武的身体,将他在空中舞出一片残影。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每一处轨迹都极快、极猛,不断发出簌簌的声音。在他那个年代,双节棍还没被发明出来,因此,鸡仔只是拿他当鞭子一样,飞速甩动,四周的烟尘都被叶观武躯体带动的劲风吹散了,足以见其速度之快。 可怕的速度,让他甚至无法直起腰身来抵抗,只能被动地顺着鸡仔的力道,盘缠其身,在空中被动地旋转着。 在这方寸之间,产生了堪比航天员训练时才会有的巨大荷载,叶观武的全身鲜血飞速朝大脑涌动,于是,脸部的七个窍孔,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它们的紧急逃生出口。 双目、双耳、鼻腔、嘴巴,真正意义上的七窍流血。如果是外力击打,很难把这个状态下的叶观武殴打出血,但,鸡仔却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方法,将他那单手四百斤的力量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细密的血线在空中飞速甩动,染红了两人脚下的地面。毫不夸张地说,叶观武此刻,是顶着不逊于喷气式飞机的速度在“飞行”,一串音爆在额头上炸开,视野中的一切都飞速倒退,同时,被蒙上了一层猩红的滤镜。这便是“红视”,当脑部充血时,视野中的一切都会变红,走到这步,一般也就离死不远了。毕竟现实可不是游戏,猛地呼吸两口就能回上来。 “诶……居然还没散架,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力气。换一个普通人的话,这会儿,我的手上应该只剩下一条腿了。”鸡仔略显惊讶地说道,“果然,你的肉身非常结实。身为御主,拥有如此强大的肉身,实属罕见。”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甩动结束,猛地向前一掷! “咚!!” 迅影般飞出的叶观武,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像个皮球一样,高高地反弹起来。 鸡仔足尖一点,凌空大跳过来,沙包大的拳头便要向头颅轰去。 ———— “砰————!!” 迎接他的,却是一记强而有力、直奔下颚的蹴击。 第九十七章 超脱力,准备完毕! 第98章 超脱力,准备完毕! 脚底板的滋味,是鸡仔自打出生到现在,从未品鉴过的。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在他锤镇四平山后,连友军看到他都是战战兢兢,人均大气不敢出一口,更别提对他不敬了,压根没人敢对他做这种事。 然而,此时此刻……本该失去抵抗力的叶观武,却在空中拧动腰身,做出了相当标准的一字踢,左右腿横向开弓,几乎绷成完美的“一”字形,反过来利用鸡仔前扑的速度,让他的脑袋主动撞上自己的脚底板。坚硬的触感从脚底传来,直抵膝盖,被叶观武咬牙顶住。 双腿凌空交替,左腿重重一记横扫,踢中了他的太阳穴。 “嗡————” 想象中剧烈的碰撞没有到来,反而是一阵细密、尖锐的响声,在脑海中回旋着,让他回想起战场上鸣金的声音。下一刻,天空倒映在视野里,后脑勺一片冰凉——因为空中无处可以借力,被他这一发精准的扫踢给击倒了。 击倒了…… 地面的触感,是如此陌生。 这就是被打倒之后的感觉吗? 鸡仔愣愣地看了一眼没有星星的夜空,有些不敢相信,在祭出了堪称是终极大招的宝具后,居然还会被人——还是被一个理应同死尸无异的人,击倒在地。 同时倒地的两人,又同时站起,只不过状态已是天差地别。 叶观武不敢耽搁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亚瑟给他的苏格兰威士忌,拨开盖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又拿出姜永夏送给他,刚才只喝了一半的莲花白酒,一仰脖子,忙不迭地喝下去。以这个战斗频率,他只怕接下来继续升温,连喝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高纯度的洋酒与国酒下肚,酒虫开始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这一次,大红与藏蓝开始等比例融合,让他的头发看起来很像是理发店门前旋转着的灯柱,红蓝交加。在最中心的位置,两种颜色正在悄然融合,成为一抹天边晚霞般,高贵的绛紫。 “硬接了那一招还能没事的人,我之前从没见过,你是第一个。”鸡仔看着他甩掉七窍中涌出的鲜血,不禁沉声道,“即便如此,你还是只有败北一条路可走。” “上次会输给你们,只是贼老天从中作祟。好运气不会每一次都眷顾你,这次……” 赤红色的眼瞳露出战意,双手缓缓张开,浑身筋肉呈现出拉丝一般的效果,随着他的身体舒展而拉开,呈现出无比惊人的压迫感。四张靠旗如羽翼般张开,天下无敌四个大字正对着叶观武,铭刻在他的视网膜中。 “轰————!!” 来了。 来了! 好似风一般快速突进的身影,能被视网膜捕捉到的,已经是上一秒留下的残影。生与死的间隙,全在这短短一瞬,叶观武没有细想,索性将一切都交给了多年训练来的战斗本能。 蹬步。 起跳。 鞭腿扫出,一记破空而至的高位前回踢,如闪光般在空中掠过,从侧边杀来,狠狠击中了鸡仔的脖颈。本该是一击毙命的超踢技,却好似踢中铁板似的,仅仅让他的身体微微向旁侧偏移。叶观武不禁要怀疑,这家伙的骨头是不是合金做的?居然能硬定下来,毫发无伤?! 说是毫发无伤,未免也有些夸大,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还是无法避免的。 前冲的势头停止,鸡仔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咽喉,要确认重要的呼吸器官是否无恙。 这一抬手,将他中门暴露在外。 叶观武又岂会放过如此时机,把握到合适的距离后,猛然转身,如小陀螺一般旋转起来。上身的每一块肌肉协调一致,加快速度,后摆,翻跨,一招完成度超高的背身踢,将刚猛二字诠释到了极致!转身、旋转、踢腿,三个动作连贯一气。 最佳距离,最大动量,击打在敌人的心口位置。 “咚—————!!” 迟来的音爆声在鸡仔心口处炸开,将他束在金冠中的头发吹得根根直立,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被踢飞出去。只见他足尖用力,嵌入地面以下,牢牢将自己钉在上边。于是巨大的音爆冲击掠过其身,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犁痕。 力量的作用是相互的,借着反作用力,叶观武纵深一跃,如体操运动员一般,在空中做出双手前伸的舒展动作,轻巧落地。 方才那一脚,并非是为了重创对手去的,他只是在测试一样非常关键的数据。 比较两种金属的硬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起它们,互相碰撞。而他在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因为接下来要施展的技术,必须得是双方肉体强度在同一级别,或者近似的时候,才有意义。 看起来,陈年莲花白酒加上私藏威士忌,所达成的复合形态,已经让他勉强追平rider这种逆天从者的身体强度了。 “呼……” 事到临头,紧张是难免的。这一手绝活虽然教过,但也只是手把手地演示,在训练中成功过几次而已。生死博弈之时,尚未练熟的技术,叶观武是绝不敢拿到台面上来的。但现在,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赌上一把。 “‘拳理的巅峰’吗?”他苦笑着摇摇头,暗自感慨道,“师爷啊,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才20岁,‘巅峰’这种东西……” ———— “嗤———!” 被治愈之手抚摸过,再度生龙活虎的洛晓芹,靠着飞鸢服和爪钩枪几番移动,来到了附近的一栋建筑顶部。 她倒是轻松了,剩下几个不会飞的,只能两脚迢迢地赶过来。好在喜兵卫和阿芸都是从者,宫麓一更是体能深不可测的怪物,一路奔上来时,气息依旧平稳绵长,连喘都没喘一下。 在约书亚施展神通,治愈了阿芸后,大家一合计,分成两队。宫麓一和洛晓芹带着自己的从者,前往支援叶观武。亚瑟和约书亚去帮助超人科的干员转移圣杯,确保它不会落入敌人之手。 话虽如此……除了相性上的分队之外,这个分组,还有另一层考虑。 同为武者,阿芸自不必说,宫麓一跟洛晓芹这两个姑娘,也不想错过这场旷世之战。占据一个不算太高的制高点,不光是为了随时支援,更是希望将这场战斗的每个细节,尽收眼底。 …… “怎么回事,他好像突然不动了!”阿芸的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到了叶观武细微的肢体动作,顿时大惊,“体力不支了吗?得立刻去救他才行!” “不,如果是体力不支,他的头发应该恢复原状才对。”因为和叶观武有过并肩作战的经验,洛晓芹更了解他,摇了摇头,“大红色跟藏蓝色没有褪去的迹象,说明他的体能还很充足!” “他是奥特曼吗……”宫麓一小声吐槽了一句。 ———— 现在的叶观武,与其说是体力不支,倒不如说,他已经完全卸下了抵抗的意志,如同一块案板上的鱼肉般,等待屠刀降临。 站定。 不动。 脱力。 第九十八章 是消力!而且,还是极高的水准! 第99章 是消力!而且,还是极高的水准! “?” 鸡仔再次懵逼了,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总会做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就比如眼前这家伙,竟然把最重要的手型都下了。双手自然垂落,腰背很自然地放松下来,整个身体需要靠双腿来自然支撑,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力量。就像一个体力不太好的登山客,终于攀上一座高山的顶峰,却已经体力耗尽,直不起腰来,勉勉强强,仅靠身体的余力站立着。 最为关键的时候,突然整这么一出行为艺术,让他费解。 “你在干什么?”他呵斥道,“我不想杀一个原地等死的无趣之辈,摆好架势和我打!” “我已经摆好了。”叶观武毫无波澜地说道,气息依旧是四平八稳,看不出任何颓势,“方才你赠予我的礼物,现在,我会好好回礼的。” …… 鸡仔皱起眉头,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回过味来,随即勃然大怒。一口野兽般的牙齿紧紧咬住,那个力道,让人不禁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后槽牙给咬碎。头发像是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变化,一根根直立起来,小蛇一般的虬筋在皮下涌动着,一身精状的肌肉隆起,贴金眉倒竖,宛若两把锋利的镰刀。 要说方才送了他什么礼物,大概就是抓握着他的脚踝,飞速旋转的那段经历了。 如果将那比作礼物,“好好回礼”的含义是什么,也就无需多言了。 “有意思,能做到的话……” “你就来试试看!” 话音未落,身影已然脱离了视线的捕捉,再度加速。因为太快了,实在太快,以至于像是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叶观武眼前。单脚踩碎地面,将自身位置插入叶观武的双腿之间,腰身旋动,一记凶狠至极的重拳划破空气,眼看着就要打在他的眉心处。 那一瞬,世界好似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做了同样的事,等待。 楼顶的众人在等待,甚至连鸡仔本人都在等待,他们怎么都无法相信,那个奇招频出的叶观武,会什么都不做地留在原地挨打。贯手、搭腕、粘手,或者其他什么,总会有武术上的技巧,让局势在瞬间扭转过来的。 怀抱着一种近乎开盲盒的奇异心理,拳头慢慢靠近叶观武的脸。 “什么……他还不打算出手吗?”电光火石之间,鸡仔只觉得不对劲,看向了叶观武仍然垂落的双手,“已经来不及了。” 终于,他的足尖有了变化,双足点地,向上微微一跳。但这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像是把脸主动送到了拳头上一样。 “咚————!!” 干瘦的拳打进脸庞,叶观武的眼神依旧十分虚无,好像介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皮被巨大的力道冲击着,近乎形变,他的躯体毫无保留地被击飞出去,在空中飞速回转好几圈,如同一枚轻飘飘的柳絮,极其缓慢地落到地上。 双足分立,双手依旧低垂,和刚才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真正让鸡仔惊讶的是,方才那含有震地之怒的一拳,竟然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本该是一拳打爆头部的贯穿力量,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原来如此……要用这种奇异的妖术,来消去我的力量吗?” 不亏是隋唐时代指定天下第一,尽管还是第一次见,他便大致看穿了叶观武方才在做什么。 只不过,即便看穿,鸡仔仍冷笑着,五指曲起,第一次主动攥拳,惊人的力量在这个枯瘦的拳头中堆积起来,“如果我用武器呢?四百斤铁块的力量,还能如此轻易的消去吗?” “锤子也好,什么也罢,都无所谓。”叶观武轻描淡写地说道,“所谓‘拳理的巅峰’,就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适用的技巧。它是武术本身钻研多年,不断进化、不断完善的体系,早已超脱了某门某派的拳法。” “你要用锤子的话,就用,我无所谓。” 好一个无所谓,这种话说出来,鸡仔也拉不下脸再去捞锤子了,要是抡武器,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背后那四个字。 天下第一,就应该不管在什么领域,都是天下第一。 对手以拳脚挑衅,你拿个四百斤的大锤子给人开瓢,就算胜了,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搁今天,这理由自然是不好使了,谁还管什么耻笑不耻笑,就算被耻笑又咋样,能赢不就行了? 能赚钱不就行了,你还管这钱是咋来的呢? 但是,对隋唐那个时代的古人而言,多少还是要点脸的,尤其是像鸡仔这样,脑子不太好用的人,把这些看得很重。 他决定不再使用兵器,既然要比拳脚,那就堂堂正正,把你殴打至死。人都打死了,那什么拳理的巅峰,自然也就成了笑话。 …… “轰————!!!” 拧身,挥臂,一记凶恶至极的摆锤,砸在叶观武的侧脸上。他依旧没有任何防御的意识,往右侧转体回旋,轻松踩落在地。 眼瞅着拳法无用,鸡仔的愤怒愈发明显,用夸张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火烧眉毛”。蹬地,整条右腿高高抬起,顶着一身甲胄,十分轻松地开了一个标准的一字竖叉,无意间,展现出了他本身强悍的柔韧性。以右腿足跟为斧钺,由上至下,狠狠一击砸在叶观武的下颚上。 “砰————!!” 玻璃下巴受击的一瞬,叶观武双足一跃,主动腾空,竟然将手和脚蜷缩起来,回归到胎儿在母亲腹中的姿势,将身体缩成了一个球。如此一来,本该踢碎他下颚的脚跟斩,此刻却像一根抽打在陀螺上的鞭子,除了让陀螺旋转得更快以外,对他的本体毫无损伤。 连续两招都被躲过,鸡仔难免有些下不来台,飞起一脚,以最能发挥力量的正蹬踹,击中叶观武的心口。 “咚——!!” 闷实厚重的音爆声,却只是将他的身体踹出数十来米。 倒飞途中,叶观武的双手自然舒展,仿佛是在水下,被轻柔的浮力托住身体,无比慵懒地自行摇摆。待到力量消耗的所剩无几,他以肩背着地,“砰”的一声,竟然像搞笑漫画一样,连续翻滚了近十几圈,堪堪停下。 被他撞到的地面完好无损,竟无一丝裂痕。 唯有他的身体,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蒸汽一样,开始嘶嘶冒着白烟。 ———— 楼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甭管是御主还是从者,都是一副“这场面我真没见过”的惊异之色。 “不对啊……”阿芸是唯一一个和鸡仔正面交手的人,不禁狐疑道,“他刚才在马背上,发力不稳,一个回旋踢踹中我肩胛骨,都把我踢到天上去了。现在对他又踢又打,怎么才打出这点距离?” “按理说,开启了最终宝具,力量只会更强才对。”喜兵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 生在功夫世家,经多见光的宫麓一,却是无比兴奋,仿佛虔诚的信徒,拜遏到了真正的神灵。 “不会错的。”她喃喃道,几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出,“是【消力】!” “而且,还是极高的水准!” 第九十九章 “注满”的拳头 第100章 “注满”的拳头 她这话说出来,就属于外行人一脸懵逼,内行人云里雾里。 洛晓芹也是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清清嗓子,才问道,“你是说……化劲吗?” “不对,不完全是一码事。” 宫麓一摇了摇头,长长的蝎尾辫随时晃动,很认真地说道,“准确说,化劲是拳法中的一种技巧,在不同门派中,都有相应的化劲技巧,比如推手、离手,全都是化劲一种。与之对应的,被武术界称作‘发劲’,将全身的力集中到一点,爆发出来,穿透对手的躯干。比如寸拳、崩拳、炮锤,本质上,如果想锻炼到最高境界,就必须掌握发劲。” “该怎么说呢,消力是一种更……更厉害的技巧,它没有特定方式,随心而发。不只是将身体松懈下来,而是更进一步、更深层的放松。” 她指了指下方的叶观武,下意识露出无比崇拜的眼神,让洛晓芹预感到一阵不妙。 “看,他的五体都已经完全放松了,就像是在睡梦中一样,完全陷入无意识状态。人在清醒的时候,筋肉、骨骼、肌腱、筋脉,肉体深处,都会潜藏着僵硬。这是人为了进行各种活动,不得不必要的。而消力,就是要让这种僵硬感,完全消除掉!” 非常骇人听闻,也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喜兵卫还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理论,也显得惊为天人,“那,消除掉……之后呢?” “之后,这个人就如字面一般,‘空’了。”宫麓一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空了之后……” “我知道了!”阿芸的武学经验,迅速帮助她理解了消力的本质,“空了之后,对方轰过来的力量,反而会把他‘注满’,对不对?!” 如果将力量比作水,那么,处于“空无”状态的叶观武,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能够将对方的力量积蓄在体内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没有像阿芸刚才那样,被打飞、踢飞,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力量,此刻正储藏在他的身体内部啊! “原来如此……”洛晓芹也逐渐跟上思路,喃喃说道,“即便掌握了‘消力’,如果身体素质相差太大,也是无用的。等力量充斥身体的每一部分,抵达蓄水的上限时,身体就会被打爆了。” “反过来说,正因为二者的身体素质是同一梯队的,才能将对手的力量,一次一次积蓄到身体里。” 到方才为止,叶观武已经正面吃下了鸡仔四次攻击。 换言之…… ———— “……?” 本想再度追击的鸡仔忽然收起架势,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动了。 这个连吃了自己四拳,本该粉身碎骨的人,现在却没有任何伤势。只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再度站好。 “咚——!!” 鸡仔耐不住性子,一个大跳,双足踩碎地面,直接来到了叶观武身前。两人相距不过数寸,近乎是脸贴着脸,进入了最方便施展拳脚功夫的距离。手掌绷直,眼看着就要一记手刀劈过去,削断他的脑袋。 但……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叶观武却动了。 他的表情反而看不太清楚,鸡仔的所有注意力,都被他慢慢抬起的右手所吸引。那右手似握非握,整条手臂都很慢,极其缓慢地抬起来,极其缓慢地做出击拳的动作。不需要格斗家,哪怕是路过的小孩也能看出,他的目标是鸡仔瘦弱如干柴的胸膛啊! “你在干什么?”不管看几次,鸡仔都觉得无法理解,“是故意弄成这么慢的吗?” “啪!” 说罢,他也用普通人一样的力气推了叶观武一把,仿佛两个打闹推攘的小孩。 被他一推,叶观武的身体竟然晃了两下,随后,他还是慢悠悠地提起拳头,慢悠悠地朝他打过来。 “……” “??!” 拳锋即将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鸡仔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砰”的一声,双足点地,向后一记大跳,瞬间挪开了数十米。这个动作看起来无比滑稽,因为方才,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跳过来,如今再原封不动地跳回去,除了怂之外,似乎没有太多解释了。 这个结果,不仅大楼上的人没有预料到,连鸡仔自己,都十分费解。他皱起一对贴金眉,低头,诧异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为此不解。这种事情,在之前的战斗中,也是从未出现过啊。 不…… 做出决定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具身经百战的肉体!是它强制下令,让双腿移动起来。 “到底是……” ———— …… 叶观武抬起头,似乎看了一眼,目光却又穿过他,好像投射到更远处的山地之上。 “啪嗒——!” 全无预兆的,只有突然传来,土石崩裂的轻响声,下一秒,叶观武便出现在他面前了。鸡仔没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余光一瞥,只看见他身后的地面,多了一道极小、极隐蔽的裂痕。竟然能突破他这台战争机器的动态视力,直接杀入贴脸范围,着实让鸡仔吃了一惊。 拳头,依旧如此缓慢。 但,正是这慢悠悠的拳头,让鸡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威胁。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真正的慢,相反,是身体感应到威胁,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导致他的动作看起来慢放了! 千钧一发,刻不容缓。鸡仔果断出手,搭住了叶观武的手腕,朝旁侧轻轻一拨! …… 第一时间没有拨动。 这个结果让鸡仔很是意外,在极短的时间内出腿,扫踢叶观武的下段,同时欺身压进,以主动破坏自己的平衡为代价,再度反拨他的手腕。终于,这一招获得了成果,两人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势,双双朝地面坠去。 本该轰在鸡仔心口的一拳,也就这样,落在了大地之上。 ———— “轰————————————!!!” 恍若天星坠地一般,剧烈的冲击扩散开来,无人的广场被击碎了,留下一个巨大坑洞。所有平整的砖石、阶梯,都被吹飞。 距离近一些的建筑物就像泡沫做的,瞬间破裂,冲击波混合着烟尘,一路扩散开去,席卷到整个过程。以落拳点为中心,产生了一个堪比陨石坠落的深坑,龟裂纹以此为中心,遍布到整片广场之上。 …… …… 巨响过后,是一片死寂,楼顶的几人看着如此夸张的创痕,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如果说这是拳头打出来的,估计不会有人信,反而说是导弹、炸药之类的,还比较符合常识。 “居然……到达了这种程度……”宫麓一嗫嚅着嘴唇,讷讷说道。 “就连在力量上已是天下无敌之人,面对这一招,也用出了‘武艺’呢。” …… “咔!” 半跪着的叶观武,从碎裂的土石中拔出拳头,看着这个由自己轰出来的大坑,不禁有些惊喜。 “真的……居然有这样的破坏力吗……” “拳理的巅峰,真是‘恐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