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皇后,暴君天天逼我营业》 第一章 她被迫挡刀 昭国,景和四年,初秋,微风习习。 御花园中,花容月貌的宫妃们围绕在太后身边,伴随着莺莺燕燕的笑声,好一幅热闹景象。 “太后您看,今年牡丹开的格外好看。” “贵妃姐姐说的极是,都言牡丹国色天香,乃国母象征,咱们姐妹是沾了太后的福气,才能看到花开盛景。” 太后已年逾半百,自先皇驾崩后,被新帝送往佛寺祈福修行,如今太后凤驾回宫,嫔妃齐聚,面见这后宫中真正的主子,太后。 而苏浅被众嫔妃们心照不宣的挤在外围,她识趣的往旁边挪了挪地方,盯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出神,心里想的是,怎样能离开。 因为再过不久,皇帝会来陪众人赏花,一同跟来的还有妄图取他性命的刺客。 作为书中随时都有可能下线的炮灰,苏浅小心翼翼,降低存在感,苟了近两个月,她一直在找机会,想办法逃离皇宫。 “皇后。” 太后温和的语调中夹杂着一分狠厉,众嫔妃齐齐噤声,神情各异的看向了苏浅。 被太后点名,苏浅再不情愿,也只得迎着太后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走上前,作揖行礼,乖巧的应道:“臣妾在。” 太后冷眼打量着她,长得的确标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流连间动人心魄,青丝梳成华髻,腰肢盈盈一握,只不过年岁还略小些,仍带着些稚嫩之色。 难怪选秀那日,皇帝不过遥遥一见,就似着魔一般,不顾苏家只是江南绣商出身,力排非议也要立苏浅为后。 为此,皇帝杀了好几个反对立后的大臣。 太后心里不禁冷嘲,苏浅纵然凤袍着身,却不见华贵之态,似榆木般的性子配不上这张美艳的脸,而她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样子,更撑不起皇后母仪天下的尊荣。 “哀家记得,你进宫有两年之久了吧?” “是。”苏浅声音细若蚊蝇。 这副胆怯的模样,落在太后眼里更加感到厌烦,她眸色一冷,道:“皇帝二十有三,未有子嗣,你为皇后,实在失责。” 苏浅耸拉着脸,没有吱声,心里却暗暗吐槽着,太后您老装什么蒜呢。 您不是最喜大权在握,而皇帝有自己的想法,理都不理您,所以您就气急败坏,一门心思钻营扶持小儿子登基,好能继续操控朝政,而现下皇帝无嗣,根基不稳,这不正如您所愿。 更何况别看这后宫,表面百花齐放,但皇帝从未临幸过哪位嫔妃,若真是哪天突然蹦出个子嗣,岂不是让皇帝头顶青青草原。 “皇上驾到!” 苏浅余光瞥见那抹明黄的身影,小脸皱成一团,别的嫔妃们看到皇帝,那是久旱盼甘霖,喜不自胜,但苏浅却是如见催命符,如临大敌。 皇帝竟来得这么快,那刺客也到了,她想溜都来不及了。 太后端起慈祥面孔,往前走了几步去迎皇帝。 而皇帝却越过众人,直奔苏浅而去,苏浅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汗毛都竖了起来。 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就在苏浅碎碎念祈祷之际,欣长的身影越来越近,将她笼罩。 突然,尖刺又充满惊慌的声音穿透耳膜。 “皇上小心!” 掩在人群中的一个宫女,从袖中掏出匕首,发狠似的飞身冲向皇帝,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尖叫。 苏浅刚想跑,只觉得好像被一股力,猛地往前推了一把,失去重心的她,不受控制的往皇帝怀里扑。 刀刃穿透肩胛,鲜血汩汩而出,苏浅痛的浑身战栗,心里却多了分释然,她早该是个死人,还魂进入一本书中。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书中苏浅的角色是时候该下线了。 君雾沉看着苏浅无力滑落的身子,下意识将她捞起,温暖娇躯入怀,仍不能抚平面若冠玉的脸庞上,腾腾升起的滔天杀意。 刺客一击不中,已丧失先机,君雾沉射出袖弩,箭峰刺进刺客的膝盖,她重重跪在地上,眼里充斥血色,含着浓浓的不甘。 “护驾!快护驾!” 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破了音,后知后觉的大喊着。 很快带刀护卫涌入,刺客眼见大势已去,又不想落入暴君手中受酷刑拷打,于是她果断的用手中匕首抹了脖子,死相恐怖,不得瞑目。 嫔妃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脸色惨白花容失色,有个别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皇帝。”太后沉稳的走上前来,扫了眼被皇帝抱在怀里,重伤昏迷的苏浅,平淡无波的眼眸中掀起一抹波澜。 君雾沉鹰眸半眯环视一圈后,缓缓开口,“今日值守御花园的侍卫失职,全部杖毙,至于那几个晕过去的嫔妃,宫中不养废人,都挪到冷宫去吧。” 他平淡的语气不轻不重,却尽含帝王威慑,不容置喙。 话落,不顾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君雾沉将苏浅打横抱起,大步离开。 凤仪宫中 “大哥,那个蠢娘们死了没?” “还有气,估计没死透。” 苏浅是被一阵很奇怪的嘈杂声吵醒的,她费力睁开眼眸,肩胛处钻心剜骨的痛阵阵袭来,她疼得直冒冷汗,但很快注意力就被熟悉的床幔吸引,她微微回神。 居然这样都没死成? 苏浅不由感叹自己命不该绝,转动着眼珠看向殿内,并没有人啊,难道刚才是自己的幻听? “这么快就醒了?” “人类生命力就是顽强,要是咱哥俩挨上这么一刀,早就嗝屁了。” 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浅这次确保自己没有听错,她抖了个激灵,疑惑中又透着几丝诡异。 顺着声音源头,苏浅看向了窗边有些落灰的案台上,有两只玄猫蹲在那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苏浅和玄猫的视线悄然对上,空气逐渐凝滞,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是那两只猫在说话么? 第二章 就值五十两? “大哥,蠢娘们盯着咱哥俩做啥子,我们要不要先溜?” “跑啥子跑,瞧你那损粗,她那半死不活的样,自身难保,还有空管我们?” “嘿嘿,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 苏浅震惊了,她居然能听懂猫说话,这比她在雨夜里被雷劈死了,之后就穿进了在追的一本书里,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殿门打开,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苏浅的思绪打断。 她看到织云,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扑通一声跪在床榻边,抬起哭得肿如核桃的双眼,像是怕眼花看错了,织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敢确信。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娘娘终于醒了,呜呜呜,奴婢还以为您再也醒不来了。” 织云因为闹肚子疼得直打滚,没能跟着娘娘去御花园赏花,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听到娘娘遇刺重伤的消息,紧接着一脸寒意的皇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娘娘冲进凤仪宫。 “织云。”苏浅艰难的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嘶哑艰涩,极为难听。 “娘娘我在,以后奴婢时时刻刻都跟在娘娘身边,绝不离开半步,保护好娘娘。”织云紧紧抱着娘娘不撒手,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全都印在了被子上。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娘娘去了,她也绝不独活。 苏浅费老大劲抬起手,拍了拍趴在她身上痛哭流涕的织云,无奈的说道:“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织云赶忙爬起来,胡乱擦了擦眼泪,“对不起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您醒了,奴婢有些激动。” 苏浅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些了。 “我渴了。” 织云连忙去倒水,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又激动,把茶杯打翻了,惊跑了那两只本在看热闹的玄猫。 织云端着茶杯,苏浅费力的扭着头,小口小口喝着,织云看着娘娘遭罪的样子,眼圈又红了。 温水顺着喉咙润进胃里,苏浅这才感到好受些。 “本宫睡了多久?” “三天了。” 苏浅没想到,竟然这么久。 “妈呀!娘娘的伤口又流血了。”织云看着纱布逐渐渗出的血液,弹射起身,惊慌失措的喊道。 苏浅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咬到了舌头,含在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呛的她连连咳嗽,满脸通红。 “娘娘不要怕,您是最棒的!一定要坚持住,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织云一边给娘娘加油打气,一边飞快的往殿门外跑去,可能是太着急了,脚下不注意,被门槛绊到了,她龇牙咧嘴的爬起来,一溜烟不见了。 苏浅扶额,感到有些头痛,织云是原主从母家带进宫的陪嫁,性子有些毛躁,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她身份是皇后的大宫女,在书中,着实跟着原主吃了不少苦头。 至于,她怎么穿进书里的。 她根本不清楚! 她雨夜遭雷劈时,正好用手机在看这本书,不知是天雷触发了什么技能,魂穿进本该淹死在池塘里的原主。 也不知道原主脑子犯什么抽,大半夜不睡觉,去皇宫的犄角旮旯遛弯,溜着溜着就掉池塘里了,好在她会水性,挣扎的爬上了岸。 织云说,应该是刚下过雨路滑,一不小心摔进去的,但开了上帝视角的苏浅却十分清楚,原主是被人推下去的。 按照原有剧情,原主已经挂掉了,但苏浅魂穿进入她的身体,又活了过来。 而幕后黑手是个段位不高的小白莲,她爱慕皇上而不得,又嫉妒原主出身不高,占了皇后的位置,遂起杀心,想来这次被推过去给皇帝挡刀,估计也是她干的。 苏浅深感痛心的摇了摇头,后宫中真是人心险恶,防不胜防啊!同为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炮灰又何苦欺负炮灰。 没过多久,织云便带着女医官跑进大殿,身后一同跟来的还有皇帝。 君雾沉斜倚着贵妃榻,很有耐心的看着女医官给皇后上药,他骨节分明的手,懒散的搭在膝盖上,微微勾起唇角,轻挑眉目。 苏浅在他目光毫不掩饰的注视下,头越垂越低,脸上红晕飞快弥漫,就连小巧的耳垂都沾染了淡淡的粉意。 君雾沉心情莫名的变好,重新正视起苏浅,他的小皇后眉眼含情的害羞模样,倒是挺招人怜的。 当年他为了制衡朝堂,不想让外戚势力坐大,才将出身不高的她抬上后位,她刚入宫时不满十六,一团孩子气的,两年光景少女初长成,倒是越发的赏心悦目,也顺眼许多。 躺在床榻上的苏浅,正想着如何用最看似不经意的方式,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脸上,被疯批暴君盯上,就如小白兔送进狼口,她心里是又毛又慌。 “皇后娘娘,臣以为您换好了药,这些天您需卧床休息,勿要乱动,假以时日伤口就会愈合好的。”女医官收拾药箱,细心的叮嘱道。 苏浅扬起笑容,“多谢。” 女医官走后,没人挡在苏浅在面前,她更能清楚的观察到,那张只要反派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的脸。 君雾沉如墨玉般的乌发用玉簪竖起来,五官如雕刻般分明,侧颜有棱有角的俊美异常,用金丝线绣着的龙袍在微光衬映下熠熠生辉。 他周身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将一把已经瘸了腿的贵妃榻,硬生生的坐成了龙椅架势。 等等,瘸了腿的贵妃榻! 果然主仆心意相通,织云笨笨的反应过来,立马口直心快的说道:“皇上快起来,那把贵妃椅都快让您坐散架了。” 君雾沉有些疑惑的站起身,那把瘸了腿的贵妃椅果然承受不住帝王之气,在他起身的一瞬,轰然倒塌。 见状,苏浅吓得一激灵,成功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敢再去看暴君。 君雾沉看着缩成鹌鹑的皇后,陷入了沉默,他不太能理解,皇后为何有些怕他?自己明明还算比较温和讲理的。 “皇后啊,这次你奋不顾身为朕挡刀,救驾有功,朕颇感欣慰,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低沉舒缓的嗓音,带着几缕诱哄的意味,在苏浅心里溅起点点涟漪,竟让她一时放下了心底的戒备。 苏浅鼓足勇气抬起小脸,掐着自己的手心,挤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见暴君面容认真,不像是骗她的样子,她遂壮着胆子开口。 “皇上,可不可以赏赐臣妾五十、五十两银子。” 是的,苏浅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银子,别看她为皇后,但暴君可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设立后宫广纳佳人,但却抠搜的不肯拨一个铜板养她们。 别的嫔妃们还好,都有家底殷实的母家充实小金库,但苏浅就有些惨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呵。” 君雾沉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那张俊脸瞬时黑了下去,难道他的命就值区区五十两? 第三章 智斗白莲花 苏浅有些懵,她又不是暴君肚子里的蛔虫,不清楚他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了。 “皇后,白日做梦可不是件好事,容易短命。”君雾沉慢条斯理的开口,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语调,却让苏浅听后心惊不已。 她这才领悟到,伴君如伴虎的真正含义了。 “保护皇上臣妾责无旁贷,能伴君在侧,是臣妾祖坟烧高香的福气,臣妾已别无所求。”苏浅舌灿如花,把毕生所学拍马屁的本事,全都使了出来。 暴君被苏浅这一席话感没感动到,她不清楚,她在暴君洞悉一切的目光中,那是一动不敢动啊。 君雾沉扯了扯嘴角,道:“皇后很识大体。” 说完,没给苏浅开口的机会,君雾沉挥挥衣袖,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离开。 苏浅盯着皇帝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在看书的时候,还觉得君雾沉这个大暴君的人设挺带感的,爹不疼娘不爱,外戚势力虎视眈眈,还有个不省心的弟弟,整天想着要篡他的皇位。 面对内忧外患的处境时,他为保疆土,将大部分兵力调往边境,才被太后他们钻了空子,最后众叛亲离,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苏浅就算能侥幸躲过后宫里的明刀暗箭,但反派暴君一死,她也活不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地不宜久留。 凤仪宫又恢复往日的冷清,秋雨霏霏,秋意萧瑟,尽是荒凉景象。 等到午膳的时候,织云端着食盒走进来,隔着老远苏浅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味,她眼睛顿时亮了。 织云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碗参鸡汤,苏浅迫不及待的用汤匙舀了舀,只捞出了些碎肉块,她小脸垮了下去,苦兮兮的往嘴里送。 “娘娘,御膳房的人和奴婢说,其实一开始汤里炖了整只鸡进去。”织云看着娘娘含泪埋头干饭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 苏浅闻言激动的抬头,“那鸡呢?” “皇上说娘娘既然别无所求,所以他就命御膳房的人,把本来炖好要拿给娘娘的鸡,给……分吃了。”织云声音越来越小。 苏浅一口老血涌上来,捂着胸口,“别说了,我想静静。” 她心痛到滴血啊,煮熟的鸡就这么飞了! “娘娘。”织云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下,“没事的娘娘,这次您是没提前准备,等下次再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发挥嗷。” 织云不说话还好,说了苏浅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她心里那个苦啊,用半条命才换了这点肉沫,再有下次她有没有命活都难说。 她只能化悲愤为食欲,拌着小青菜,含泪将一大碗鸡汤干了。 鸡汤浓郁的香味,顺着大开的殿门飘了出去,招来了两只玄猫,它们堂而皇之的迈着猫步进来。 “大哥,蠢娘们吃啥呢这么香。” “闻着像是鸡汤,里面还加了点药材,苦哈哈的肯定很难喝。” 织云看着眼角含泪的娘娘,心疼不已,于是将自己的那碗推过去,说道:“娘娘,奴婢这碗里还有点碎肉块,您快吃了补补身子。” 苏浅眼睁睁的看着,两只玄猫面露嫌弃的扭头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嘲讽她两句。 “咱们都顿顿有肉,换着花样的吃,这蠢娘们属实有点惨。” “这还算好的,之前她只有菜叶子吃。” 苏浅:…… 她是典型的虎落平阳被猫欺案例,所以在宫里讨生活有什么好,整日提心吊胆的不说,还吃不上肉。 幸好苏浅在女医官连日细心调理下,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在这大半个月里,除了大暴君例行探望过一次,太后则免了她的请安,苏浅也乐个清闲,不用被迫营业,能睡到自然醒,也不用面对那些个表里不一的嫔妃们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苏浅提溜着自制的简易钓鱼竿,盒子里装着剩的米饭团子做饵料,吭哧吭哧的来到御花园,找了处隐秘的角落,支起小竹凳,一把鱼竿甩进池塘里,静静等着鱼儿上钩。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苏浅跷二郎腿,哼着小曲,很是悠闲自在。 “臣妾见过皇后姐姐,姐姐万安。” 一道甜腻到能齁死人的声音,从苏浅身后响起,她好奇的扭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身后,站着位弱柳扶风的美人,一身烟罗色的长裙,更显玲珑身段,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白如胜雪。 苏浅微微皱眉,这都入秋了,穿成这样难道不冷么? “几日不见姐姐,妹妹都快担心死了,现在看姐姐气色不错,伤势可是见好了?”美人楚楚动人一笑,人畜无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毒。 苏浅挑了挑眉,哟,这不是书里的那朵小白莲么。 见皇后摆着一副冷冰冰的臭脸,孟思烟委屈的咬了咬唇瓣,挪动着莲步走了过去。 苏浅警惕的站起身,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孟思烟见到皇后有所防备的举动,她眼睛微微泛红,很是难过,“皇后姐姐,好像不太欢迎臣妾。” 苏浅在心里轻叹一声,往前迎了两步,端起皇后的架子,言语中泛起冷意,“孟嫔,你上上次将我推入湖中,害得我大病一场,上次又推我出去挡刀,害得我丢了半条命。” “请问这次,你又想耍什么新花样?” 苏浅其实很想说的是,孟思烟你快别折腾了,回头是岸尚且不晚,好好个美人就算做个花瓶,还能活得长久不是,总比上蹿下跳的,最后死的老惨了强。 “你!”孟思烟差点没绷住,她没有料到皇后居然知道了,且还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想来娘娘久病,人也变得糊涂了,您说的话臣妾实在是听不懂。”孟思烟浑然不在意的一笑,甚至还有丝挑衅的意味。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苏浅也不跟她客气了。 苏浅倏地扯过孟思烟的手,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往池塘边上用力一拽。 “扑通!” 伴随着孟思烟落水,溅起巨大的水花,惊起鸟群飞快掠过。 孟思烟被呛了好几口水,在水里起起伏伏的挣扎着,惊慌的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苏浅抱胸在岸上欣赏了会美人戏水的画面,就是尖叫声太过聒噪,有些破坏氛围了。 “池塘里的水才没过腰,你站起来就不会淹到你,还有你再叫会引来侍卫,让别的男人看到你浑身湿透的模样,你的命也就活到头了。” 苏浅好心提醒孟思烟,水要不了她的命,但暴君的脾气可是众所周知。 孟思烟立马收住声,摸索着好不容易站住了脚,她脸上再也挂不住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具,瞪着皇后的那双眼睛满是怨恨。 第四章 太后神助攻 苏浅无辜的与孟思烟对视,笑得很是和善。 “孟嫔你说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想看本宫钓鱼也不能离岸边这么近啊,一不小心崴了脚掉进去,落水了不说,还把池塘里的鱼都给惊跑了。” 孟思烟气得脸都歪了,掩在水下的手紧紧攥起,青葱的指甲死死抵在掌心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绝对不能和皇后起冲突。 如果皇后扯一嗓子招来侍卫,她今日都没命上岸。 苏浅看似很淡定,但背后不由升起丝丝寒意,实在是孟思烟的眼神太过吓人,但她也不能落了气势。 她顿了顿,借用了从祖宗那就流传下来的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孟嫔,这两句话,你要好好领悟透了。” 孟思烟僵硬的垂下头,低低应声,“臣妾聆听娘娘教诲。” 秋日的湖水已然有些刺骨,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语调中带着颤音。 见孟思烟犹如落汤鸡的样子,苏浅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就懒得再过多纠缠,于是她大度的摆摆手,“孟嫔稍安勿躁,本宫会帮你叫个宫女拉你上岸,顺便送你回宫。” 说完,不顾孟思烟铁青的脸色,苏浅慢悠悠的收拾好鱼竿架在肩头,左手揣着小竹凳,右手提溜着小木桶,蹦蹦跶跶的离开了。 “咱啊咱老百姓,今儿啊真高兴,嘿!” 苏浅吹着口哨,欢快地跑回了凤仪宫,大病初愈后头次钓鱼就收获颇丰,钓上了三四尾的大肥鱼,还顺手教训了恶毒小白莲,简直不要太高兴。 “织云,织云。”苏浅将小木桶放在地上,迫不及待的和她分享,“今晚我们加餐,吃糖醋焖鱼好不好?” 织云好像不在宫中,苏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 鲜鱼味倒是招来了两只玄猫,它们踩着猫步一前一后的越过门槛,围着小木桶打转,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大哥,鱼!” “嘿嘿,咱哥俩有口福了。” 苏浅蹲下身,用手按住跃跃欲试的两只猫头,“想都别想啊,没你俩的份。” “我说大黑,二黑,你俩胖得跟个球似的,天天光想着吃,怪不得还是两只单身猫,不注重身材管理,未到中年身材就走形了,有哪只小母猫能瞧上。” 苏浅轻哼一声,拎着小木桶从它俩身上跨过去,她可没忘记之前她含泪吃碎鸡肉沫的时候,大黑和二黑在旁傲娇的炫耀,顿顿有大块的肉吃。 “哎,别这么小气嘛,见者有份。” “我们也不贪,就要一条。” 二猫死皮赖脸的跟着苏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 别说一条,就是半条都没有,苏浅知道它俩什么德行,要不就被糊弄住了。 大黑和二黑是太后养在宫里的,因着太后喜欢,宫人们山珍海味的喂着,她却在温饱线上挣扎,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这半个月来,苏浅算是弄明白了,大黑二黑不会说人话,是她能听懂动物语言,但也不是什么动物她都能听懂,比如鱼,她就听不懂。 苏浅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大体做了个分类,哺乳动物中带着点智商的,她就能听懂。 “皇后主子,你人美心又善,就分我们一条,喵。” “就是就是。” 苏浅抱胸看着大黑二黑,故作惊讶的开口,“你们还会叫我皇后主子呢,不是一口一个蠢娘们叫的时候了?” “以前是我们忒俗,皇后主子那不叫蠢,是……清丽脱俗。” 二黑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勉强能贴合上的词。 “哦?” “在宫中活得惨又不争宠的,少见。” 苏浅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活得惨最起码有命活,争宠容易死得快。 “我告诉你件事,换你一条鱼,怎么样?” 大黑蹲在地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猫眼顿时变得锃亮。 苏浅淡淡的说着,“我不感兴趣。” “别啊。” “我俩出门的时候,太后也准备往这来,脸色不咋好看,好像在说咋把你废了。” “啥!” 废后,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出宫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苏浅陡然听到这个喜讯,都快乐疯了,因为在昭国,被废黜的嫔妃有两条路可选,可以待在冷宫,也可以出宫修行。 她自从穿书而来,每天都想着怎么能出宫保全小命,这可把她给愁坏了,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可见老天开眼,人在宫中坐喜从天上来啊,被馅饼砸晕的苏浅,有些晕乎乎的,“你俩怎么不早说。” “光想着鱼,就给忘了。” 苏浅心情大好,从小木桶里捞了条最大的肥鱼,递给大黑和二黑。 “这是报酬哦,以后要是太后宫里有什么消息,你俩记得来告诉我,就可以换鱼吃。” 大黑和二黑连连点着猫头,激动的都想掉眼泪,这事说起来就心酸。 “太后不爱吃鱼,满宫连个鱼骨头都找不着,以我俩体格子去捕鱼,也是强猫所难了。” “我和大哥好久没尝鱼味了,喵呜呜。” 大黑和二黑不能没有鱼,就像苏浅不能没有肉一样,她对此表示同情。 “那皇后主子,我们一言为定。” 大黑和二黑叼着鱼,兴高采烈的摇着尾巴走了。 苏浅也没心思吃鱼了,就倚着殿门望眼欲穿,盼着太后到来。 果然大黑二黑诚不欺她,没多时,在苏浅的翘首以盼中,凤撵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凤仪宫前。 太后今日穿了一身藏青长袍,虽没有复杂的绣花样式,但却是用的最好流光绣缎,发髻盘于脑后,只着两三根璧钗,虽是素净装扮,但威压不减。 “臣妾见过母后,母后万安。”苏浅屈膝行礼。 太后没有瞧她,只淡淡的道:“起来吧。” 嬷嬷搀扶着太后进殿,苏浅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底的喜悦,紧忙跟上。 她能不能出宫,就靠太后神助攻了! 第五章 威胁自请废后 君雾沉那个铁公鸡,对后宫的女人十分吝啬,可想而知凤仪宫中有多简朴了。 虽然物件有些陈旧,但好在织云收拾的整洁干净,殿内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更别谈雅致,堂堂一国皇后竟寒酸至此。 太后看到这一幕,愣了愣神。 这是她从回宫以来,第一次踏足皇后宫中,而眼下凤仪宫中布置,亦如当年她在时,不过少了许多物件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复杂,太后早闻皇帝对后宫不上心,不拨银子供养嫔妃,没想到皇后宫中,也是如此。 “臣妾喜静,宫中难免冷清,还望母后不要见怪。”苏浅委婉的说道。 太后收回视线,端坐上首后,开门见山道:“今日哀家来,是想与你些体己话。” “母后您请说。” 在书里,苏浅见识过太后厉害的手段,在她面前,苏浅尽可能扮演着乖巧听话的人设,自己是炮灰,不能作死,苟住小命才最为要紧。 太后目光落在苏浅的衣裙上,微微皱眉,流露出不满。 苏浅为了钓鱼方便,将长到脚踝的裙摆打了个结,绣鞋上沾满了泥土,这样不着调的装扮,落在保守规矩的太后眼里,便是衣冠不整,不成体统。 “你救了皇帝的命,连累你养伤多日,本来哀家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话,但哀家为了前朝后宫的稳定,又不得不说。” 苏浅低垂眉眼,认真听太后训话。 “我大昭王朝历经百年,每代皇后皆是世家大族出身。” “臣妾知道。” 苏浅纵然表面风平浪静,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太后兜兜转转的总算说到正事上了。 “当初皇帝立你为后,哀家不在宫中未能及时阻止,而现在哀家绝不能纵容皇帝肆意妄为下去,如此你便去皇帝面前,自请废后吧。” 自请废后?! 苏浅心情就如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刚燃起那抹能出宫的苗头,又灭了。 她要是能自己开口去说,又何必拖到现在,大暴君那个脾气,太后自己不愿得罪,就撺掇着她去,感情什么便宜都让太后占了去。 “皇后,哀家说的话你可认真听进去了?”太后不悦的声音响起。 苏浅回过神,这才发觉太后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臣妾知道了。”苏浅只能先附和着。 “你很识大体。” 苏浅适才脸上划过一抹的不愿,没能逃过太后的眼,不过她并未往心里去,毕竟皇后身份尊贵,换作任何人都不甘愿拱手相让,也是人之常情。 “你家作为御用绣庄,也是不易,若你能劝动皇帝废后,他日若兄弟得力,哀家下旨封赏个一官半职,你家便能脱了商籍。” 太后的话语中,看似安抚,亦是威胁。 苏浅的心已凉了半截,怎么办她好慌,太后竟然拿她的家人威胁,原身爹娘都很疼爱她,大哥也是,说原身是被团宠长大的也不为过,她不想家里受牵连。 而太后将话说完,不作久留,施施然的离开凤仪宫。 而苏浅却久久未能回神,太后的威胁像根刺狠狠扎在她心里,后宫中处处都是危险,几乎每个人都对她抱有深深的恶意。 她的处境四面皆敌,毫不为过。 “娘娘怎么站在风口,仔细着凉了。” 织云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大木盆走进殿中,将浣洗好的衣物挂起来,转身看到娘娘还杵在原地,她不解的问,“娘娘,怎么了?” 苏浅揉了揉眼角,面泛疲惫,“太后拿着爹娘要挟本宫,自请废后,我答应了。” 织云没想到,只是一刻不在娘娘身边,就发生了天大的事。 她急得直跺脚,眼眶悄悄红了,带着哭腔开口,“娘娘您怎么就这么答应了?有没有想过您以后该怎么办啊。” 苏浅心乱如麻,在这偌大的宫里,她如浮萍,身不由己。 织云见娘娘失魂落魄,赶忙将眼泪给憋了回去,边轻声安慰着,边帮忙出主意,“对,我们去找皇上,皇上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当初是皇上要立娘娘为后,而且娘娘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犯错,凭什么太后一回来就要废后,还拿娘娘全家做要挟,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苏浅诧异的看着织云,这个笨丫头总算是灵光一回了。 “算了,伸头一头,缩头也是一刀,看来我得主动去抱暴君的大腿了。” 苏浅下定决心,反正横竖都是死,太后交代她的事情她得做,至于会不会触怒暴君,暂且管不了那么多,但愿暴君能念在救命的情分上,不会连累了她的母家。 织云皱着眉,小声说,“娘娘,不能这么称呼皇上。” “下不为例。” “那娘娘,我们现在去找皇上吧。” 织云觉得事不宜迟,应该早些向皇上诉苦才是。 苏浅视线被织云身后的小木桶吸引,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要不,我们先吃完糖醋鱼再去。” 织云满脸问号,“娘娘?” “烤了也行。”苏浅光是想想烤鱼外酥里嫩,泛着油光的画面,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叫出声来。 织云无奈扶额。 苏浅不好意思的一笑,“怎么咱也得吃饱才能上路。” 织云盯着活蹦乱跳的鱼,经不住烤鱼诱惑的她,突然觉得娘娘此话有理,于是主仆两人很快达成一致,一个杀鱼,一个生火,忙碌起来。 吃饱喝足抹干净嘴的苏浅,换了身干净衣裳,带着织云穿过长长望不见底的宫道,两侧红墙绿瓦起起伏伏,往议政殿走去。 大暴君这个时辰应该还在处理政务。 议政殿门前,苏浅对太监总管姜公公表明来意,“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还望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姜公公颔首,“娘娘稍等。” 苏浅站在原地耐心的等着,她不确信暴君愿不愿意见她一面。 很快姜公公就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请。” 得到首肯后,苏浅微微感到惊讶,竟是出奇的顺利。 议政殿内。 “皇后不是要见朕么,怎么还不过来?”君雾沉撑着下巴,眼神中透着慵懒,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浅,一副坐观好戏的姿态。 苏浅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两腿不由得打颤,而在她几步之外,有只趴在玉石阶上,正打着盹的吊睛白额虎。 白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极不情愿地睁开灰蓝的瞳孔,盯着不速之客的闯入,低吼了一声。 “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老子睡觉,是不是想被老子一口吃了!” 苏浅吓得一激灵,她能听到白虎不耐烦的话了,不愧是大暴君,就连养个宠物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她抬眼怯怯的看着君雾沉,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没出息,她是不想过去么,她是不敢! 第六章 抱大腿表明立场 君雾沉轻笑出声,原来他的皇后就是个小怂货啊,他故意停顿了会才起身,迈开修长的双腿拾阶而下,来到苏浅面前,提溜着她后脖领子往回走。 在经过白虎时,君雾沉余光睨了一眼,这泛着凉意的眼神让白虎感到虎躯一震,委屈巴巴的垂下大脑袋,垫在胳膊上,顿时没了之前的气焰。 白虎从喉咙中发出浅浅的低呜声,主子身边有女人作伴,这就不要它了?哼唧唧,都不把它当小宝贝宠着了。 想到这里白虎就更加郁闷,偷偷抬起眼望向站在主子身旁的苏浅,转而愤怒甩着粗长的尾巴。 “这瘦巴巴的女人有什么好?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能听到白虎心声的苏浅,抖了抖身子,脸色发白,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后宫里,就连白虎都要和她争宠,他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哇。 君雾沉懒散的坐在龙椅上,明黄长袍散落而下,看着站在一旁束手束脚,心绪烦乱的小皇后,笑容愈发深了。 “皇后害怕朕?” 像是怕吓着苏浅一样,君雾沉的语气难得温柔。 苏浅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心里鼓足勇气后,对着大暴君帅到人神共愤的脸,一顿输出连环彩虹屁。 “这哪能呢,皇上定是误会臣妾了,臣妾不是害怕皇上,是久沐皇恩浩荡,等见到皇上时,心里就只想着跪地臣服,高呼皇上万岁。” 苏浅那点骨气,在暴君淫威笼罩下,早已化为乌有。 君雾沉似乎很受用,苏浅马屁精附身,也没白忙活,讨得了他的丁点欢心。 “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么?” 不怪君雾沉会这么问,原身以前怯懦胆小,连宫门都很少出,而苏浅更恨不得见着他绕着走,更别提主动了。 苏浅垂着头,还没想好措辞,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君雾沉拉过苏浅柔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让苏浅紧张的呼吸停滞。 “你既然不肯说,不妨让朕猜猜看。” 君雾沉漫不经心的一笑,鹰眸中散发着洞悉的暗光,“太后既然想让你自请废后,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苏浅倏地抬头,明艳的脸蛋上写满了惊讶,“皇上您都知道了?” 君雾沉掌心收拢,重重一捏,语气变得低沉,“后宫里的任何事都逃不过朕的眼,所以皇后你该回朕的话了。” “臣妾是皇上亲封的皇后,自当和您荣辱与共。”苏浅语气认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哦?”君雾沉微微挑眉,俊美的脸庞浮现一抹波澜。 “可臣妾出身小门小户,家父只是一介绣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而臣妾胸无点墨,见识浅薄……”苏浅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无非就是想委婉的告诉暴君,她的家人受到太后威胁了。 君雾沉疑心甚重,竟误会了苏浅的用意,他冷笑着抽回手,周身平和的气息散去,浓重的上位者威严,铺天盖地的压向苏浅。 君雾沉俯身,长袍垂落于地,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苏浅倾国倾城小的脸,语气森然泛着浓浓的冷意,“皇后难得和朕说这么多话,原来是想让朕废了你。” “你可知道和朕作对没有好下场。” “不是。” 苏浅都快急哭了,这暴君的脸说翻就翻啊,她跟不上节奏啊。 在君雾沉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下,苏浅嘴巴就如倒豆子般似的飞快解释,“臣妾无论如何都会站在皇上这边,只是臣妾家中十几余口人的性命,还望皇上护其周全。” 说完苏浅讨好似的浅浅一笑,梨涡泛起像是能能拨动人心似的,衬映她的无辜与可怜。 阴霾的戾气从君雾沉身上渐渐退去,他反手拍了拍苏浅的脑袋,顺着发髻拂过脸颊,动作轻缓似有爱抚之意,仿佛刚刚起了杀意的那个人不是他。 “朕的皇后,很乖。” 苏浅松了口气,双腿已然麻了,浑身难受得要命,但好在那颗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暴君的话已是默许,她的家人得以庇护,应该不会有事了。 “皇上若是需要,臣妾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浅乖巧的说道,跟大暴君较量一回合后,她算是明白了,和他说话不能弯弯绕绕的,容易犯心梗。 暴君最喜柔顺,苏浅正贴合他的心意。 “皇后如此可人儿,朕怎忍心让你赴汤蹈火。” 君雾沉神情松懈下来,轻叹一声后决定道:“朕今夜会去凤仪宫留宿。” 后宫所有人都觉得他冷落皇后,就敢对他的皇后揉搓扁圆,那他的宠幸就将是她最大的庇护。 若不是刚刚大暴君带来的威压恐怖如此,深深刻印在苏浅心底,此时的她就差点被他温和儒雅的模样,给欺骗住了。 苏浅拧着眉毛,苦着脸问,“皇上,您确定要来臣妾宫中……留宿?” 君雾微微侧头,凝视着苏浅的眼睛,语气中透着倨傲和不容置喙,“你不愿意?” “没有没有,臣妾骤然获此殊荣,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苏浅在君雾沉威压之下,敢说一个不字么,若不顺他的心意,秒变疯批暴君,定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乖,你先回去准备着。” 君雾沉勾起唇角,伸手捏了捏苏浅漂亮的脸蛋,皮肤光滑娇嫩,触感极好,他又用另一只手,捏着她另一半的脸,两边同时向上拉起,带起苏浅嘴角的弧度。 “你要记住,朕才是大昭王朝的皇帝,有朕在,没有人敢动你和你的家人。” 苏浅用力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实在想不通,君雾沉的人设为什么崩了?他从来不近女色,现在却准许她侍寝,就是为了和太后作对?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多少了解猪是咋跑的,却不代表她已经做好清白不保的准备。 苏浅神情恹恹的从议政殿里出走来,织云焦急的迎上,“娘娘,怎么样了?” 苏浅看了看外面站着的一众宫人,心绪复杂的道:“回去说。” 苏浅和织云前脚刚回凤仪宫,后脚就跟来了一堆宫女嬷嬷,还带着不少的赏赐,金银珠宝铺满了整个桌子,角落里还有几个大箱子,都是价值不菲的玲珑锦缎。 眼前金灿灿的一幕,让织云惊掉了下巴。 苏浅半窝在铺着软垫的椅子里,手里捧着猪蹄子啃得不亦乐乎。 她用袖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招呼着织云,“别看了,赶紧过来趁热吃。” “皇上今晚真的要来凤仪宫么?”织云小碎步跑到娘娘身边,又追问了一遍,一张圆圆的脸蛋上全是不敢置信。 天哪!娘娘不用被废不说,还能得到皇上的垂怜,紧跟着添了不少的赏赐,这是织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是啊,我卖肉换来的。”苏浅恨恨的大口咬着猪蹄子,发泄心中的委屈,能毫不吝啬的大口吃肉,是她现下唯一的慰藉了。 “娘娘您不能这样想,您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被翻牌子的,若是您能一举诞下小皇子和小公主,从此地位便能稳固了。” 织云亮晶晶的眸子里,盈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咳咳。”苏浅一口猪蹄子塞在喉咙里,差点没被呛死,不成想织云小小年纪的,竟然能联想这么多。 “娘娘您慢点吃,食盒里还有好几个呢。”织云赶忙帮娘娘拍背顺气。 苏浅将猪蹄子塞进织云喋喋不休的嘴巴里。 织云无辜的眨着眼,不解的看着娘娘,苏浅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不知道猪是怎么跑的,就好好啃猪蹄。” 第七章 皇帝和太后并不对付 苏浅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侍寝绝非好事,她在后宫里小心翼翼苟了这么久,一朝被大暴君推向风口浪尖上,沦落众矢之的。 她尚且没有做好准备,更别说诞下皇子公主之类的,大可不必!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 皇上派人送了不少赏赐给凤仪宫,且翻了皇后娘娘牌子的消息,很快席卷了整个后宫,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不知有多少嫔妃会在这夜失眠,对月孤芳自怜。 慈安宫中,四下寂静。 太后坐在梨花木椅上闭目养神,手边金丝镂空香炉中,安神的檀香燃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在空气中袅袅缠绕,扰乱了她的心弦。 “姑母您先别急,皇后姐姐的性子顺从乖巧,这件事估计不是她有意为之。” “许是皇后姐姐的话,让皇上误会了什么,这会子正闹脾气和您赌气呢,并不是真心想翻皇后姐姐的牌子,毕竟这四年来,皇上可从未召幸哪位姐妹。” 林月婉坐在一旁,葱葱玉手捻着绣帕,声音轻柔婉转,宽慰着太后的心。 她身着碧绿的翠烟衫,勾勒出丰盈的身材,雪白的鹅蛋脸,肤如凝脂,秀眉纤长如柳叶,飞入云鬓中,眉眼间韵着一汪秋水,顾盼流连间,美而不娇艳而不俗。 太后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月婉,皇帝这是要与哀家作对了?” “姑母您多虑了,有句老话说了,母子间哪有隔夜的仇,皇上心里是多记挂您啊,特意将您从佛寺请回宫享福,可见从来没有忤逆您的心思。” 林月婉话落,拿起手边的琉璃茶盏,淡淡的抿了口茶,垂眸掩去异样的心思。 她在家中听过父亲说过,年轻时的姑母,是风靡上京城的人物,引得无数公子竞折腰,作为丞相嫡女出身高贵,本该眼高于顶,却偏偏喜欢上庶出势微的七王爷。 奈何家族反对,将姑母嫁给了先皇,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姑母反而与五王爷有剪不断的情愫,以至于姑母厌乌及乌,连带着不喜欢给先皇诞下的孩子,这样的厌恶,一直持续到先皇驾崩。 可怜年幼的孩子,对母爱总有眷恋,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无望中彻底消磨掉了,如今皇上聪慧过人,怎会不知那段龌龊的往事,不过是表面的粉饰太平罢了。 五王爷尚在,太后的念头不死,林月婉身在局中,却是个旁观者,所以头脑格外清醒,看的透彻。 太后怒容不消,心里烦乱不已,眼角延伸出淡淡的细纹,她想定后起身,冷声吩咐道:“摆驾凤仪宫。” 林月婉面露惊讶,跟着站起身,温声细语的劝阻道:“夜已深,姑母若是此刻前去,耽误了皇上和皇后姐姐的事,怕是有些不好。” 太后冰冷的眼风似刀子冷冽,“哀家自有打算。” 她让皇后去沉儿面前自请废后,算是给足了体面,结果皇后非但不领情,还趁机勾引沉儿宠幸与她,这小门小户出身的,豁出脸皮恬不知耻,学尽了下流惑主的手段,之前倒是她小瞧了! 见姑母执意如此,林月婉不好再说什么,夜深露重的,她不放心姑母凤体,便跟着一道去了凤仪宫。 太后和贵妃一行人才到凤仪宫外,就听到了里头好大的阵仗。 “哎哎!织云你可小心点,别给碰坏了。” “这个双面绣的屏风放到这儿,才显得大气好看。” 苏浅抱胸看着焕然一新的大殿,满意的点点头,她拿命才换来的珍贵物件,秉着要用就用得最好,力争合她心意。 织云累得气喘吁吁,最后规整完有人高般的两个骨瓷瓶,她瘫坐在地上,都没力气爬起来了。 苏浅扶起织云到椅子上坐好,将糕点茶水摆在她手旁,让她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嗯,我看前院的杂草都快长到房顶上了,赶明让皇帝拨些人过来,帮忙锄草。”苏浅搓搓手,难掩兴奋的规划着。 她盯上了前院大片荒着的地,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物尽其用,松松土再撒下蔬菜瓜果的种子,浇水施肥坐等丰收,再时不时去御花园里钓鱼。 现在苏浅虽说抱上了暴君的大腿,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捉摸不透,不能全指望着他过日子,还是得靠自己自食其力,以后她只会越活越好,再也不用顿顿吃青菜白粥了。 织云是个直心眼的,看到主子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她嘴角的笑容刚刚扬起,顿时凝固住,吓得她立马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垂首恭敬行礼。 “奴婢参见太后,参见贵妃娘娘。” 就当苏浅沉浸在对未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时,织云的话把她重新拉回现实里。 “臣妾参见母后。” 苏浅背后冷不丁出现一群人,也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太后面色不好,气势汹汹像是来找事的。 乐极生悲,苏浅光顾着兴奋,竟把太后这个大麻烦抛之脑后了。 “看来皇后很忙,忙得都快忘记哀家对你的嘱咐了吧。”太后冷冷一笑,回身坐在椅子上,目光犀利的盯着苏浅,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 织云战战兢兢的上前奉茶,却被太后拂袖摔在地上,织云脸色一白,伴随着茶盏碎落的声音,头猛地磕在冰冷的地上。 “臣妾记得。” 苏浅小心脏扑通乱跳,该来的迟早要来,太后性子高傲,是个偏执的控制狂,不容任何人忤逆于她。 必然会要降罪于苏浅,怕是躲不过了。 “姑母,想来皇后姐姐是有苦衷的,您先消消气,听皇后姐姐把事情说清楚。” 林月婉适时的站出来打圆场,柳叶眉微微蹙起,一副为皇后担忧的模样,鬓边的秋海棠步摇随着她的莲步叮铃作响,似是风情万种,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苏浅看着林月婉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如果说原身是大暴君后宫里一个红颜薄命的小炮灰,那林月婉就是那个站在权力顶峰,笑到最后的人。 因为她才是书里真正的女主啊! 第八章 卖一个人情 林月婉受嫔妃们众星拱月般的拥护,更有太后姑母做靠山,比起苏浅这个徒有名头的皇后,在后宫中更有威慑力。 而林月婉的人设,是个名副其实的恋爱脑,为了爱情甘愿付出一切,但她爱的不是大暴君,而是原书的男主。 男主之所以能够搞垮大暴君,林月婉从中助力不少。 “月婉,你不用帮皇后说话。” “皇后既然没有忘记哀家的嘱咐,却反其道而行之,敢与哀家作对,是谁给你的胆子!” 太后勃然大怒,威严的气焰蔓延整个大殿。 苏浅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发一言,事已至此她再说什么,落在太后眼里都是狡辩,不会信的,且是打是罚她都做好准备了。 而这时,苏浅耳边听到织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正疑惑之际。 “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响彻四方,阵起无数鸟雀飞过,回荡在宫墙之内久久不散。 “老虎,是老虎!” 宫人们心中大骇,吓得尖叫。 林月婉后退一步,眼神中流露出惊惧之色。 织云赶紧跑到娘娘身前挡着,她虽然害怕到浑身发抖,心里坚定着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猛虎伤着娘娘半分。 皇宫西北角有一处深林,是皇上专门给白虎居住的地方,白虎喜静,嫌少在人前走动,众人也只听说过,今儿冷不丁一见,实在吓人。 而其中,最属淡定的莫过于太后了,她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白虎,依旧镇定自若,脸上浮现出不赞同的神情。 白虎看了一眼太后,灰蓝眸中闪过凶狠的光芒,重重哼出鼻息,雄壮威武的迈开步子,往苏浅身边走去。 “娘、娘娘,虎虎虎过来了!” 织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尤其是看着白虎一点点向她们靠近,她的心更是悬在了嗓子眼。 “哼,蠢货,我是来救你们的,分不清个好坏么,那个老妖婆不比我更吓人。” 白虎呲着牙冲她们吼着。 “娘娘。” 织云听不懂白虎的话,只觉得它的牙齿好尖好锋利啊,咬断她脖子根本不用费力呜呜。 苏浅看着姿势优雅的卧在她身旁的白虎,示威中带着几分傲娇的甩了甩尾巴,她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想笑又不能笑。 一只老虎,把太后骂成老妖婆,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兽性的沦丧…… 苏浅思付间,猝不及防的被一只大手扯入怀中,小脸贴在了坚硬的胸膛上,继而强有力的心跳声钻进耳畔,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将她笼罩。 苏浅疑惑的抬起头,倏地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底,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兔子。 君雾沉勾了勾唇,低头在她额间落下轻柔的吻,他嗓音慵懒,带着丝蛊惑的意味。 “浅浅,告诉他们,是谁给你的胆子。” “皇、皇上。” 苏浅被大暴君的这个吻,直接弄懵了,竟傻乎乎的将真话说了出来,回过神的她,余光瞥见太后脸色黑如锅底,她懊恼的咬着唇瓣,自己怎么如此不争气,男色稍微一引诱就晕乎了。 君雾沉把她的心路历程尽收眼底,愚蠢中却不乏可爱,强烈的反差下让他稍稍入迷。 “放肆!” 太后厉喝出声,满殿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苏浅对上太后能吃人的目光,像是触电似的一缩,本能的往君雾沉怀里靠去。 该说不说,大暴君的怀里还挺暖和的。 等等! 大!暴!君! 苏浅抖了个激灵,根本不敢抬头看大暴君的脸,她蜷着脖子,悄悄挪动步子,试图和他拉开点距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苏浅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清醒点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命都不想要了是吧,也不看看那是谁,就敢往人怀里钻。 站在旁边的织云,人都傻了。 皇上亲了娘娘,他亲了娘娘啊! “乖,好好待着,有朕在。” 君雾沉放在苏浅腰间的手一紧,将苏浅紧紧搂入怀中,远远望去男貌女俏,好似一对璧人。 “皇上,姑母还在,您和皇后娘娘……” 林月婉柔声开口提醒,皇上和皇后再怎么恩爱,可毕竟太后端坐上首,宫人们跪了满地,实在是失了规矩。 “呵。” 君雾沉的眼睛从苏浅身上挪开,扫了眼林月婉后,眼中折射出一抹暗光,白虎张口打了个哈欠,瞳孔微眯,和主子一同看了过去。 她顿感光芒刺背,浑身不舒服。 “贵妃鬓边的海棠步摇,金丝编织镶嵌着奇珍宝石,华美无比,你这一身的行头打扮价值不菲啊,可见丞相家不缺银两。” 林月婉脸色微变,不解的眼神望向太后。 君雾沉嗤笑出声,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就如寒风侵入骨髓。 “尚未入冬,北方遭遇冰灾,朕今日早朝开国库赈灾,大臣们响应时局,纷纷捐财捐物,为赈灾出一份力。” “而丞相却与朕说,他为官两袖清风,只能拿出一百两银子。” 说到这里,君雾沉盯着林月婉,眼神狠戾,“贵妃的这只步摇,价值早已超千金,贵妃可知道,一千两的银子,能够买多少棉衣和吃食!” 苏浅缩在君雾沉的怀里,探着头悄悄张望,心有余悸的想着,得亏暴君不是冲她发脾气,能把人吓得半死。 但她瞧着林月婉还算淡定,不愧是头顶女主光环的人。 “臣妾不懂政务,只知女为悦己者容,将自己装扮好看,好能让皇上多垂怜一眼。”林月婉楚楚惊慌的跪在地上,捏着帕子落泪,一副无知妇人的模样。 “臣妾愿将步摇捐出,救济受灾百姓。” 林月婉随即将步摇从鬓边摘下,一缕乌发垂落胸前,她双手将步摇高高举过头顶。 一千两银子,那是苏浅做梦都不敢想的,一文钱都够买个馒头,十文钱能买个鸡腿,二十文钱能买半袋糙米,虽然口感不好,但最起码能填饱肚子。 丞相一边给自己女儿打一千两的金步摇,一边还厚着脸皮跟皇帝哭诉两袖清风,啧啧,真是又当又立。 而过了好半响,君雾沉都没有动,一时间大殿之内陷入死寂。 林月婉举着的手发颤,身子更是摇摇欲坠,雪白的额头划过一粒汗珠,而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却丝毫没能打动那位冷情帝王的心。 太后轻轻叹息一声走了过去,接过林月婉手中的步摇。 “今日的事就到这里,哀家以后不会插手皇后的事了,皇帝意下如何?”太后神色冷峻,虽语气依旧严肃,但有了几分妥协商量的意味。 她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兄长,难得服了一次软。 父亲离世后,兄长接替丞相之位,近几年来大肆敛财,几次僭越却毫不收敛,她远在佛寺都略有耳闻,也曾写信劝过,然效果甚微。 而皇帝最忌功高盖主,首先要打压的就是以她为首的外戚一族。 太后强忍火气暂且放过皇后,也当卖皇帝一个人情,以此希望平息眼下的这件事。 第九章 大暴君的人设塌了! 大殿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良久后。 “如此最好。”君雾沉扯了扯嘴角,面上嘲讽意味极浓。 太后疲惫的将手搭在嬷嬷胳膊上,冷冷地丢下一句,“回宫。” 苏浅看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最后灰溜溜的的走,果然有大暴君撑腰后,就是不一样了,她的底气莫名变足。 “瞧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干什么,难道朕还不够你瞧的?”君雾沉面无表情的掰过苏浅下巴,将她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顺势捏了捏她的脸。 苏浅嫩白的脸蛋被捏得发红,可见大暴君下手没个轻重,把她当作面团揉捏了。 但在对上大暴君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和眉宇间隐隐压制的怒火,苏浅立马就怂了,哪里还敢有脾气。 “臣妾眼里只有皇上。” 君雾沉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心情微微转好的他,松开钳制苏浅脸蛋的手,向上移去拍了拍她脑壳子,动作轻柔似是安抚。 “这后宫里的女人中,只有皇后是朕亲自挑选的,记住你是朕的人,以后谁不长眼敢欺负了你,你尽管拿朕的名号去压他们,欺负你就是在打朕的脸。” 君雾沉在苏浅耳边喃喃轻语,耳鬓厮磨间,温柔的语调却夹杂着几分狠绝,“以后他们敢动一根手指头,朕就杀了他们全家,以儆效尤。” “!” 苏浅眼睛一亮,金大腿从天而降,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把她砸的晕头转向,她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一连串的彩虹屁奉上。 “皇上英明神武,体恤到臣妾在后宫的不易,皇恩浩荡,臣妾感激不尽,定当以皇上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浅抬眸仰望着君雾沉,亮晶晶的瞬时充满了生机,他从她的眸子中读到了崇拜和喜悦之情。 君雾沉喉结微动,心底涌上一抹悸动,转瞬即逝,冰冷的指腹重新抬起苏浅的下巴,威胁的话一字一句。 “乖,要听朕的话,离那些人远些,要是让朕知道你和他们掺和在一起,朕就屠你满门,成全你的死而后已。” 上一秒欢天喜地,下一秒如坠冰窖,苏浅不由打了个寒噤,根本不用暴君说好伐,她能离太后一党有多远就有多远。 苏浅对上暴君幽深不明的眸子,明媚的展颜一笑,“臣妾肯定听话!” 她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自己现在好歹算和暴君是同条船上的人了,也不知道暴君会不会给她的伙食里多加个鸡腿,犒劳一下她。 他先前赏赐给她的金银珠宝,中看不中用,她还没有嫌命长惦记着变卖赏赐,换银子买肉吃。 “唔?” 就当苏浅出神的时候,柔软冰凉的触感,猝不及防的覆在她唇瓣上,来不及挣扎,她的后脑就被一只大手拖住,试图加深这个吻。 近在咫尺放大的俊美脸庞,以及辗转反侧想要撬开她牙关,继续攻城略地…… 苏浅被君雾沉的吻,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跟软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反抗而又无力。 苏浅完全懵了,大暴君这是疯了么?他、他怎么会亲她?人设居然一崩再崩!还有没有下限了哇! 织云站在不远处,头埋得不能再低,却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抬眼去看,随后偷偷捂嘴笑,心里由衷为娘娘感到高兴,终于苦尽甘来,得以承蒙圣宠。 裹挟着冷意的秋风拂过,君雾沉睁开眼睛,缓缓松开手。 苏浅没了桎梏,踉跄的退后两步,脸颊全是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后,许是君雾沉的技巧生疏,她的唇瓣被咬得微微泛肿,显得娇艳欲滴,诱君采撷。 “呜!” 白虎委屈的嗷嗷叫唤,晃着毛茸茸的脑袋,灰蓝的虎瞳中满是控诉,“主子以前只亲近的我的啊!不是说女人都是麻烦么,主子你变了!” 苏浅:…… 白虎说的没毛病。 所以大暴君为什么亲她,心血来潮?别有目的? 他在书里可是说过一句经典名言,女人只会影响他一统天下的速度。 就当苏浅在思考大暴君的反常行为时,她的手被他牵住,本能的随着他往殿内走去。 君雾沉挑了把梨花木椅坐下,顺便将苏浅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苏浅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认命的在大暴君身上当个挂件。 “怎么,不喜欢?” 君雾沉挑眉,欣长的身躯向椅背靠去,与她拉开了点距离,手随意搭在她的腰间细细摩挲,神情慵懒带着一丝温情。 苏浅如坐针毡,她都快疯了,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这是为什么大暴君不近女色的人设一塌再塌,这不应该啊。 书里,君雾沉直到大结局,连姑娘手都没拉过,而现在完全超乎她的意料了。 是因为她和太后针尖对麦芒,表现太突出了还是咋的?这个念头在苏浅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迅速被她捕捉。 大暴君说她是亲自选的人,难道是因为之前就相中了原身的美貌,只是忙于朝政,原身存在感极低,又早早下线,所以就没了下文。 现在又因为她与太后的事情上,表现得太过突出,大暴君又想起了她,于是就亲了她一下。 所以,事态已经往她不可控的地步发展下去了,大暴君隐藏的老色批人设就这样觉醒了?! 想想也是,君雾沉是个正常的男人,但童年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厌烦所谓的风花雪月,对情爱之事淡薄许多。 而君雾沉登基后,必须得考虑皇嗣绵延,被有心之人塞进后宫里的女人,他不喜欢甚至厌恶,于是在选秀的时候,他选了一个长得还算顺眼的。 入宫后,就不如初见时的惊艳,极美的眉眼变得死气沉沉,木讷寡言,让他不免失望,而眼下在他怀里的小皇后,眼睛潋滟灵动,憨态可掬,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君雾沉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握着她腰间的手收紧,“想什么呢?不回朕的话。” “臣妾……喜欢。” 好吧,苏浅承认自己也是个老色批,美色当下,谁能拒绝一张盛世美颜呢。 君雾沉看着苏浅犹如小鹿般纯净的眼眸,不夹杂着任何算计,他心头微微震动,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乖,饿不饿?” 苏浅连连点头,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君雾沉瞥了眼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织云,淡淡说道:“传膳吧,告诉御膳房的人,朕今晚在皇后宫中用膳。” 织云连忙应声,快要退出大殿的时候,被苏浅叫住。 苏浅可怜巴巴的看着大暴君,“皇上,臣妾想吃肉。” 她都被他啃了,吃顿肉应该不过分吧。 “准了,就按皇后的意思来。” 君雾沉捏了捏苏浅小巧的鼻尖,他的小皇后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个爱吃肉的小姑娘罢了。 第十章 她的侍寝之夜 “是。” 织云喜笑颜开,连忙跑去传膳了。 待织云走后,殿内陷入沉寂。 面对君雾沉炙热的眼神,苏浅东瞧瞧西看看,手里搅弄着帕子,不敢和他对视。 君雾沉将她的局促尽收眼底,将她的脸掰向他,顺势覆唇相贴,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的吻格外轻柔温存。 直到苏浅小脸憋红,快喘不过气时,他才食髓知味地松开了她。 君雾沉轻笑出声,“笨蛋。” 苏浅又羞又恼,不服气的抬起小脸,一双潋滟的眸子中盈着哀怨,“皇上以前从来不踏足后宫,不碰任何一个妃嫔,可不像现在,动不动就亲臣妾。” 君雾沉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男欢女爱,理之自然。” 大暴君的话饱含深意,苏浅怂怂地缩了缩脑袋,怯怯问道:“那、那皇上您今夜要让臣妾侍寝么?” 君雾沉慵懒的摊开身子,烛光撒在他的侧脸上,凌厉的下颚线显得些许柔和。 他没有回答,已是默认。 苏浅浅欲哭无泪,她还没有做好失身的准备呜呜。 “皇上,其实臣妾从议政殿回来时,就来了葵水,先前是不想扫了您的兴致,才没能如实禀告。” 苏浅心虚的眨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心里暗暗安慰着自己,这个理由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君雾沉手搭在膝盖上,眯起如墨的鹰眸,洞悉的目光折射而出,“浅浅不乖,学会撒谎了,你这样朕会不高兴的,得罚你。” “啊?怎么罚……” 苏浅的话音未落,唇瓣就被衔住,大暴君用实际行动好好惩罚了一番,以至于太监总管姜公公,带着御膳房的人来传膳的时候,苏浅的唇瓣还是肿的。 织云站在娘娘身边布菜,心里还觉得奇怪,娘娘也没吃辣的,怎么就肿了呢? 晚膳过后,君雾沉命姜公公将还没处理完的奏折搬到凤仪宫,国事繁忙他很少有空闲时候。 殿内,龙涎香气影影绰绰,在空气中氤氲,陈旧的沉木桌案上,君雾沉伏案批阅奏折,棱角分明的面孔泛着严肃,朱红的笔尖婉若游龙,落笔苍劲有力,笔锋尽显。 待到夜里,梳洗过后的苏浅,小脸儿未施粉黛,肤如凝脂,三千发丝散在身后,身形轻盈娇艳,一步一挪的朝着大暴君走去。 “皇上。” 苏浅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开口。 君雾沉皱着眉阖上奏折,捏了捏眉心,视线从案桌上移开,在看到苏浅的一瞬,他勾起笑容,眼中带着抹惊艳的神采。 君雾沉朝她招招手,“你怎么穿的这样少,过来坐。” 苏浅被地上的凉气激着了,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心里默默的吐槽织云卖主求荣,说给皇上侍寝不能穿着繁琐,容易影响进度,于是就抱起她的外衣一溜烟跑了。 君雾沉低笑出声,“冻着了吧,过来朕给你暖暖。” 苏浅看了眼他身旁堆积如山的奏折,迟疑的说道:“皇上在处理政务,臣妾不方便过去。” 君雾沉耐心的走过去,长臂一揽将她带入怀里,炙热的温度将她体寒驱散。 他将俊美如神抵般的脸庞,埋入她颈间蹭了蹭,淡淡的合欢花香味,慰藉了他的疲惫。 “沐浴过了?” 苏浅小脸一红,胡乱点着头,“臣妾沐、沐浴过了,皇上先松开臣妾些,臣妾被您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游走,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炙热的气息吹在苏浅耳边,她咬着唇瓣,身子微微颤抖,双目无神的盯着桌前烛火跳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是不愿意的,可拒绝了大暴君,她也承担不了他动怒的后果。 君雾沉感受到苏浅异样的情绪,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眸,里面盈满了紧张和惊惧,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看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君雾沉抿了抿唇角,算了,既然如此,他应做君子不强人所难。 苏浅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是该回答困还是不困? 君雾沉轻轻叹口气,乌眸中流露出一缕无奈,他的小皇后好像很害怕他。 “去歇息吧,困了就睡不用等朕,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朕就不会强你所难。” 苏浅僵硬地点头,生怕大暴君又反悔,赶紧跑进内殿,着急的连绣花鞋都跑掉了。 她手忙脚乱的放下床幔,隔绝了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局促不安的大口喘着气,这也太吓人了啊! 说好的高冷禁欲系,说好的一心搞事业呢? 都扯犊子呢! 夜渐渐深了。 大殿内寂静无比,苏浅都能清楚听到窗外刮过的风声,还有纸张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她不敢翻身乱动,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床幔发呆。 因着皇上留宿,床周四角都装上了暖炉,银丝炭徐徐燃烧着,给她带来了不少暖意,在这充斥冷意的深秋里,难得让她觉得温度适宜。 可能环境太舒服,苏浅犯困了,却有些不敢睡,虽然大暴君答应她好好的,但万一反悔对她那啥那啥了呢。 苏浅母胎solo至今,她不想就这样把自己交代出去了呜呜呜…… 心乱如麻的她,还是没逃得过越来越弄的睡意,不争气的头一歪,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 沐浴过后的君雾沉穿着亵衣,轻手轻脚的踏进内殿,骨节分明的拉开床幔,看到了用被子裹得严严实成粽子的苏浅,她睡得香甜,嘴角衔着口水,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意。 君雾沉指腹落在那张滑嫩的小脸上轻轻摩挲了两下,鹰眸里的暗光缓缓化开,蕴起一抹柔和。 “小没良心的,朕一言九鼎,你竟还如此防着朕?” 第十一章 凌王入宫了 一夜无梦,苏浅睡地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懒懒的翻了个身手搭了过去,才发觉身边的位置空出了一大片,摸上去,已经没有了君雾沉的温度。 苏浅揉了揉眉,驱散困意。 大暴君已经走了么? “织云。” “娘娘,您醒啦?” 一直候在殿外的织云,听到娘娘在唤她,麻溜的跑了过来,看到娘娘拉开床幔,露出一张美艳的脸。 “娘娘,您身上还好么,要不要再休息会?” 织云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语气羞涩中又暧昧,她瞥了眼有些凌乱的床榻,又赶紧收回了视线。 皇上先前起身上早朝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她,说娘娘昨夜累着了,让她不许进去打扰娘娘休息,就连落红的手帕,都是皇上亲手拿给太后派来验喜的嬷嬷,可见皇上对娘娘还是怜惜的。 织云想到这里,脸颊绯红一片。 苏浅:…… 昨夜发生什么了? 她只记得自己睡得好沉,身上也没有奇异的感觉,她虽没吃过猪肉但好歹知道猪是咋跑的,应该没有失身。 苏浅默默的松了口气,大暴君还算言出必行,没有对她动真格的,但织云害臊的反应,想来是大暴君默认了某种事情,那她也得顺着他大暴君心意来了。 “咳,织云啊。”苏浅皱着眉费劲般的下了床榻,织云赶紧搀扶着。 “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织云点头如捣蒜,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奴婢这就去。” 苏浅看着织云欢快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大暴君有意为之,既然如此,就当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慈安宫 太后坐在主位,面容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显然昨夜没有睡好。 下首两侧站着各宫来请安的嫔妃们,心思各异。 “喵呜~” 大黑二黑来到太后脚边,毛茸茸的脑袋熟练蹭着太后,喵呜喵呜叫得欢实,太后弯下身抱起它们放在椅子上,紧绷的脸庞略微缓和,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它们柔软的毛发。 直到嬷嬷捧着托盘匆匆走进,太后瞥了眼落红的喜帕,心咯噔一沉,脸色又难看三分。 “皇后呢?”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昨夜皇后累着了,便不必早起来向您请安了。” 嬷嬷垂首,如实传达。 太后脸色越发的阴沉,挥挥手打发嬷嬷退下。 皇帝才在凤仪宫留宿,皇后就敢恃宠而骄,而皇帝明知她厌弃皇后,还宠幸,是在表明对她的不满,还是存心要和她作对! 林月婉站在众妃之首,听到嬷嬷的话后,眸底划过一抹惊讶之色,之后再没别的反应,脸上始终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 而其他妃嫔们就没那么淡定了,她们悄悄眼神交换,气得鼻子都歪了,心里再怎么嫉妒,也碍于太后面前,没有发作就是了。 其中当数孟思烟,她低着头,没人察觉到她眼眸里淬着浓浓的怨毒,那个出身卑贱的皇后,她凭什么就能独占皇上的宠爱,凭什么! 而孟思烟还在钻牛角尖的时候,别的嫔妃们渐渐缓过神了,甚至开始暗暗憧憬起来,皇上如神邸般尊贵的存在,哪个嫔妃不曾仰慕。 而现在皇上终于愿意踏足后宫,亲近女色,那么是不是代表她们以后就有获幸的机会了。 笨的人在做怨妇,聪明的人已经开始想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在众人心里小算盘打的噼啪响的时候,太后贴身侍奉的李嬷嬷,快步走进殿内,向端坐上首的太后福礼,满脸的喜色。 “太后娘娘,凌王殿下进宫了,现在正和皇上在议政殿讨论国事,特意派人来传话,等忙完之后,便来慈安宫向您请安。” 太后一扫阴沉脸色,展露出慈爱的笑容,“好,好!还是我凌儿关心哀家,快,你们还不快些准备好凌王殿下最喜欢吃的糕点。” 谁都没有注意,原本平淡无波的林月婉,倏然呈现一抹惊喜的神态,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增添灵动色彩,不再像是个木头美人,被注入了生机。 梨白水袖下的葱指蜷起,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令自己魂牵梦绕的脸,心不受控制的悸动温柔。 御花园内 秋叶凋零,芳草枯败,唯有那明艳的黄热烈而深沉,随着秋风挥动,开得正烂漫。 苏浅拿着小铁锹,鬼鬼祟祟的从假山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她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声对身后的织云说,“帮我打掩护,有人路过就喊我。” 苏浅几个大跨步跑到假山前蹲下,拿起小铁锹吭哧吭哧的开始干活,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将金丝菊连根拔起,她放在鼻尖嗅了嗅,明黄的花苞散发着清冽的香味。 苏浅心里一乐,站起身,将手中的金丝菊递给织云,“拿好了。” 然后她继续埋头挖着,打算趁着中午头都在用午膳,没什么人的时候多弄几株带回去,装点下前院的小花园。 她的花园虽说开辟出来了,但光秃秃的,想来御花园的秋菊正盛,成簇成簇的开,少几株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娘娘,让奴婢来弄吧,别让泥土脏了你的手。”织云担探过来半个身子,担忧的说着。 “不用,你不会,在旁边站着就行了,菊株娇贵,在挖的时候不能伤了根茎,要不然挪了地方就不好存活了。”苏浅埋头苦干,小脸都沾上了土。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皇帝仪仗浩浩荡荡的走来,然后又顿住了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假山前面花丛中,挽着袖子拿着铁锹,埋头卖力铲土的皇后。 “皇兄,那是……皇嫂么?”君萧凌好奇的发问。 他身形修长高大,白衣黑发飘逸出尘,眉墨如画,脸如刀刻般五官分明,孑然驻足间冷傲孤清,和君雾沉站在一处有三分相似,但气质却决然不同,他偏生得温润如玉,更平易近人些。 织云东张西望的看向远处,好一会才发现拐角墙根处露出了片衣角,她赶忙往前走几步,看清是皇帝仪仗后,吓得一激灵,猛地跪倒在地高呼,“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凌王殿下。” 啥子? 苏浅停下手上动作,迷惑的从花丛中站起身,隔着老远对上大暴君的那双乌眸,她将手中的金丝菊赶紧扔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跪在地上埋着脑袋的织云。 真是个猪队友啊! 第十二章 暴君的醋味很冲 既然撞见了,苏浅只好带着织云小跑着到大暴君跟前去。 君雾沉盯着她的腿,不悦的抿了抿唇,走那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昨夜没有碰她么? 苏浅抚了抚身,心虚的开口,“皇上这么巧,你也是吃饱了出来遛弯消食吗?” 君萧凌拱手作揖,“皇嫂。” 苏浅眼前一亮,微微颔首,“凌王殿下。” 她忍不住的偷偷瞥了君萧凌几眼,白衣胜雪雍容雅致,却难掩贵气风流,这就是书中的男主么,果然是个卓然的人物。 君雾沉将苏浅的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眸骤然阴冷下来。 苏浅也感应到了大暴君的警告,缩了缩脖子,眼珠子老实的盯着地上,再也不敢乱看了。 “皇后喜欢赏花,也不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君雾沉语气低沉,眸光意味不明,他动作轻柔的将她鬓边碎叶取下,下一刻碎叶在他掌心内力催动下,化作糜粉散去。 苏浅垂着眉眼欲哭无泪,大暴君醋性这么冲的么,她就是好奇多看了两眼,就这样吓唬她,不知道她胆子小么呜呜。 君萧凌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微微挑了挑眉宇,他不是很能理解,皇兄不是才和皇嫂修成正果,皇兄这就翻脸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啊。 “皇兄,既然皇嫂来了,臣弟就不做陪了。” 君雾沉点头,气息冷沉。 苏浅不敢说话,只跟着他身后低头慢慢走,心里惦记着藏在花丛中的金丝菊,出神的片刻间君雾沉唤她,都没有听到。 还是织云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她,“娘娘,皇上叫您呢。” “啊?嗯?”苏浅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眨了眨眼眸,“皇上。” 她的眼眸中盈满了无辜,君雾沉不为所动,板着脸语气极为阴冷,“浅浅,凌王好看么?” 深知皇上脾气的姜公公,替皇后娘娘捏了把汗,这、这该如何是好?皇后您千万别说错话,皇上在气头上可不能招惹啊。 苏浅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是大暴君平常问话,她认真的想了想,“好看啊。” 凌王和大暴君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容貌俊美同大暴君不相上下,只是气质截然不同。 “呵。”君雾沉不怒反笑,不再看苏浅,转身长腿迈开往议政殿的方向走去,姜公公摇头叹气,看了眼皇后欲言又止,然后连忙跟上,仪仗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苏浅的视线里。 “啥玩意?”苏浅皱着眉一脸懵逼,怎么暴君他又又生气了,这阴晴不定的人设也太糟践人了吧,她顿感脑壳痛。 “娘娘怎么办,皇上他……” 织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娘娘是好不容易才得宠的啊。 “凉拌!”苏浅气呼呼的说道,她不就是多看了两眼凌王么,至于和她生这么大的气么! —— 慈宁宫 嫔妃们请安后就都陆续散去了,只有林月婉找了个多想陪陪太后的理由留了下来,午膳都进完了,而凌王殿下迟迟未来,她不免有些心急。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迎着光影踏进殿门,林月婉翘首以盼的心才微微安下来。 君萧凌温润一笑,“儿臣参见母后。” “和哀家不用讲那些礼节,快坐过来些,你去蜀地游历这么久,也不说早些回来,可见是把哀家忘了。” 太后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语气嗔怪却难掩孺慕之情。 君萧凌来到太后身边,撩开长袍坐下,一双狭长的凤眸流光溢彩,“母后这是哪里的话,儿臣在蜀地时,每天都惦记着母后呢。” 他手一扬,四个小太监搬着个樟木箱子走进,放在地上后齐齐打开。 “儿臣知道母后崇尚佛家文化,蜀地崇山之中,有许多千年佛像和壁画经文,儿臣特意拓印好,给母后带了回来。” 太后展颜一笑,喜悦之情添上眉梢,欣慰的说道:“凌儿孝顺,这份礼物哀家最是喜欢了。” 太后看着君萧凌有些瘦削的身子,眼里流露出心疼,“李嬷嬷,你去库房里搬些补品,让凌儿拿回去好好补补。” 李嬷嬷连忙下去置办。 君萧凌凤眸暗了暗,瞥向樟木箱子,意有所指的说道:“只要母后高兴,儿臣做这些也就值了。” 太后收起笑容,起身走到箱子旁,素手拿起堆叠拓印的经文,装作不经意的翻了翻,脸色微微一变,抿着唇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 “你外公的冥诞快到了,哀家亲手抄了几本经书,连同箱子里的再挑些,出宫后拿给你舅舅,等做法事的时候一并烧了,替哀家尽尽孝心。” 君萧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太后拉住他的手,意味深长的嘱咐道:“凌儿做得很好,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真是难为你了。” 君萧凌神情严肃,唇瓣蠕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他像是妥协似的低头,只道句,“母后喜欢就好。” 太后重新和君萧凌坐在椅子上,他们聊了好长时间的家常。 林月婉安静的坐在下首,姣好的面容含着笑意,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若有心细看,就能发现平日淡漠无波的眼眸,偶尔落在凌王身上时,荡起点点涟漪。 君萧凌敏锐的感知到,那抹若有若无的目光,于是回头客气的回以一笑。 说来他们还是旧相识,当年她作为公主伴读入宫,小时候时常在一块玩,后来她成了皇兄的贵妃,就不怎么见面了。 林月婉欣喜的回应,用最美的姿态,她压抑住心底的激动,垂眸掩盖眼底似喜似悲的神色。 太后看着君萧凌的眉眼,失神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张面容,她心头一酸,脱口而出,“凌儿,你是母后最爱的孩子,不用凡事都听你的皇兄,若不是当初……” “母后。” 君萧凌语气稍重,开口打断,“当初是皇兄率兵亲征,平定外忧内乱,这才有了大昭王朝现在的安稳,这皇位,皇兄当之无愧,有些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亦心有谋略,亦知帝王之术,正因如此,他比谁都清楚,皇兄当年的不易,大昭的王亦只有他。 太后心中五味杂陈,叹息一声,“凌儿向来自谦,要是皇上同你一般,该多好。” “皇兄管理偌大的国家,哪有儿臣这般逍遥自在,以后儿臣常入宫陪您就是了。” 君萧凌三言两语的将话题带过,聊起蜀地的风土人情,他幽默风趣的话哄得太后合不拢嘴,母慈子孝,宫里气氛无比的融洽和睦,和皇帝时的剑拔弩张,简直天差地别。 林月婉双眸含着不差察觉的柔情,安静聆听着,心里泛起阵阵的苦涩,是啊,这大昭王朝原本就该是凌哥哥的,若当年是凌哥哥登基为皇,她有姑母扶持,早已成他的皇后。 只道是世事难料,旧事成惘然。 第十三章 大黑二黑的情报 “母后,儿臣该出宫了。”君萧凌算着他入宫有两三个时辰了,他身为外臣不宜在后宫里待太久。 太后不舍的看着他,眉眼间满是慈爱之色,“每次都是匆匆见上你一面,又得走了。” 君萧凌温雅的勾唇一笑,“儿臣等忙完了这阵子,会多进宫陪母后的。” 他站起身向母后作揖,回首对贵妃颔首示意,转身欲走。 “等等。”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了他,她双手合拢微微攥紧,殷切的开口,“凌儿若是得空,去看看先帝的兄弟,老五。” 君萧凌微微皱眉,压住心底的火气,语调加重,“母后好端端的提那个罪人作甚?” 太后见他态度冷漠,很是排斥的样子,她悻悻一笑,拿起茶盏佯装喝了一口,化解她刚才的失态,沉吟片刻后说道:“皇室兄弟本就不多,现在又……” 太后顿了顿,悠悠叹口气,“哀家也是想多以厚待抚慰,免得他日史书工笔书写,说咱们皇上是个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 君萧凌眉头越皱越深,儒雅的面孔上写满了不赞同。 “母后,七叔他早已因叛乱犯上,被皇碟除名削爵囚禁,皇兄已是仁慈留他一条命颐养天年,以后这种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太后见他不容置喙的样子,她勉强扯起唇角,“好。” 君萧凌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拿了李嬷嬷给他准备好的补品,便大步离开了慈安宫。 太后看着他风华伟岸的背影,眼眸泛起湿润,朦胧间,两道身影交互重叠,双手无力垂落身侧。 —— 凤仪宫 到用晚膳的时候,御膳房送来了老式样,米汤和水煮小白菜,还配了碟凉拌胡萝卜丝。 苏浅见识到了大暴君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起来,到底又多厉害,居然还生她的气,她郁闷的瞅了眼,清澈见底没有几粒米的米汤,她仰头咕咚咕咚喝下,然后抹了一把嘴,起身去收拾钓鱼的竹竿。 织云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转身间看到娘娘的举动,不免担忧的问,“娘娘晌午的时候才在御花园撞见了皇上,现在又去,会不会太频繁了?” “没事,晚上黑灯瞎火又那么冷,谁没事往湖边跑,我躲得隐蔽些不会有事的,先前我们藏在花丛里的秋菊还没拿回来呢,费劲巴力的刨了,浪费可惜了。” 苏浅摆摆手让织云放心,她将竹竿架在肩膀上,两只手各提着木桶和板凳,溜溜达达的就去了御花园。 她沿着湖边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拿出干瘪的馒头掰成好几块,扔到水里打窝,她刚把钓线甩出去,那两只玄猫就踩着猫步,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我说大黑二黑,你俩的耳朵这么灵的么?” 大黑和二黑一左一右蹲在苏浅身边,目不转睛盯着悬着的钓线,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 苏浅轻轻拍了哥俩的猫头,小声说道:“你俩别偷懒,帮我瞅着点,要是有人经过告诉我一声。” 大黑和二黑傲娇的喵了一声,猫眼四处乱转,耳朵竖得老尖。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苏浅手里的竹竿紧了紧,她立马打起精神,“上钩了。” 她将竹竿向上一抬,鱼儿在水面来回扑腾挣扎,很快被钓线扯到岸边,大黑想伸爪子帮苏浅抓了上来。 然而它肥胖的肚腩阻碍了它身手,鱼差点脱钩跑了不说,自己差点掉湖里去,还是苏浅眼疾手快的扯住大黑一条腿,把它提溜起来的。 苏浅忍住笑,“大黑啊,你就老实当个吃货就行。” 大黑老脸臊红,两个爪子挠着地,恨不得刨出个地缝钻进去,丢脸丢大发了。 二黑翻着肚皮乐得前仰后合,大黑气得抬爪给它脑袋一爪子,二黑缩着身子成团球,委屈的呜呜叫。 “好了好了,别打架了,第一条鱼先给你俩开个荤。” 苏浅将鱼嘴从铁钩上扯下来,放到大黑二黑脚边,它们见着朝思暮想的鱼,顿时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大哥,太好吃了。” “别废话,干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吭哧吭哧。” 大黑和二黑还没吃完,苏浅又钓了两尾上来,放到小木桶里。 今晚风不太大,手气也不错,她本想见好就收,但转念一想,不知道大暴君什么时候能消气,还是多钓两条存着吧。 大黑和二黑很快将一副完整的鱼骨架剃了出来,它们餍足的眯起眼,舔了舔爪子,很快猫眼又盯上了小木桶,围着直转圈。 苏浅提溜着鱼竿,回身看它们,“别惦记了,我都没肉吃了。” 大黑和二黑同款惊讶脸,“皇后主子不是刚陪完皇帝睡觉,这么快就失宠了?” 苏浅脸一红,猫说那事的时候,都这么直白的么。 她清了清嗓子,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皇帝性格阴晴不定,谁知道呢。” 她已经想开了,总不能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男人身上把,揣摩脸色行事,这不就成了深宫怨妇了么。 大黑故作老成,以自己是过来猫的身份劝道:“皇后现在是太后和众嫔妃的眼中钉,你可没见过她们今早说起你时那嫉妒的样子,所以啊,你得找个靠山。” 苏浅闻言毫不意外,大暴君四年没有入后宫,那些嫔妃们久旱逢甘霖,结果雨点没落在自己头上,能不群情激奋么。 “除此之外,太后那边还有什么事不?” 大黑将凌王和太后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苏浅听得入神,微微感到吃惊。 这大白天的,太后就敢公然说出皇位本该是凌王的话,就不怕隔墙有耳传到大暴君的耳朵里,他那猜忌嗜血的性格,不得把凌王给咔嚓了么。 不过苏浅转念一想,好像就算大暴君知道也不会。 书里他对凌王格外的仁慈,凌王后期黑化秘密筹划夺皇位的时候,其实大暴君是知道一部分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他没有什么动作,甚至到了默许的地步。 苏浅想不通的挠了挠头发,原书她没有看完,凌王黑化的具体原因,暴君之死,最后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太后在其中撺掇。 大黑神秘兮兮的讲起了八卦,“嘿,我也算得上宫里老猫,经历过多少起起伏伏,真的我一眼瞧出来贵妃对凌王可不一般呐。” 苏浅很淡定,她知道,奈何神女有情,襄王暂且无意。 “太后临了让凌王去看望被废黜的五王爷,也是奇了怪了,她多宠爱小儿子,咋会让他掺和五王爷。”大黑甩了甩猫头,话中满是疑惑。 又喃喃自语的说着,“凌王打眼一看,还真有几分像他五叔呢。” 第十四章 暴君又疯批了 苏浅注意力被晃动的鱼竿吸引过去,没能听清大黑的话,她扬起笑容,“来鱼咯!” 忙活了一个时辰,苏浅运气出奇的好,总共钓了六尾上来,她又分了大黑二黑一条,提着小木桶满载而归。 回去时,苏浅远远地看见织云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宫门前的小道上,踮着脚向前张望。 在看到娘娘的身影时织云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接过娘娘手里的小木桶,才发觉好重啊,仔细看了看,她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么多!” 她笑得眯起眼睛,“娘娘好厉害哇!” 苏浅嘘了一声,“回去说。” 织云噤声,主仆两人欢快的回了宫里,把宫门紧紧关上。 苏浅吹了吹热气,小口抿着,顿觉胃里暖和和的。 织云高兴的搓着手,跃跃欲试大展厨艺,“娘娘想吃什么口味的,清蒸或是红烧?” 小孩子才做选择,苏浅都要,“一样一条。” “好咧。” 织云去小厨房杀鱼了,下刀麻利快鱼鳞纷飞,很快鱼就处理好了,起锅下油姜蒜爆炒,不多时,就将做好的鱼端上桌。 苏浅和织云美美的饱餐一顿,吃饱喝足犯瞌睡,苏浅让织云找了个大木盆,盛满水将秋菊的根茎放进去,等着明日在处理。 苏浅捧着微微撑起的小肚子,一头倒在塌上,进入香甜梦乡。 翌日,日上三竿。 苏浅被织云催了三四次,才不情不愿的从床榻爬起来,眼睛都睁不开的嘀咕着,“哎呀,本宫再睡会。” 织云将床幔拉开,和煦的阳光洒了进来,“娘娘,太阳都照屁股了,快别睡了。” 织云麻利拉起娘娘的手,从床榻上拽起来,按在梳妆台旁,边给她上妆,边像个老妈子似的碎碎念道:“娘娘已得圣宠,不能同以前那般偷懒了,要时刻保持美丽的姿态,恭迎圣驾啊。” 苏浅困得迷迷糊糊,头往一边垂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不在意的摆摆手,“想啥呢,你当皇帝不忙啊,有那么多闲工夫往后宫跑。” 苏浅心里清楚,昨个晚膳时,御膳房给的饭菜,已然代表了失宠的事实,她倒是没心没肺,但不忍让织云伤心,就没细说下去。 织云给娘娘上妆,黛眉才画了一半。 主仆俩就听到。 “皇上驾到!” 尖刺的声音响起,苏浅打了个激灵,清醒了大半,她和织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讶。 苏浅直接爆粗口,“我敲,皇帝还真闲得慌。” 织云焦急的拉着娘娘衣袖,“快、快迎驾吧。” 苏浅腾一下站起身,胡乱踩着绣花鞋就奔向外殿,还没走到宫门前,迎面碰上浩浩荡荡的皇帝仪仗,她抚了抚身,“臣妾参见皇上。”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向那张俊美的脸,弯唇一笑,“皇上怎么来了?” 其实她刚想说的是,皇上你怎么学坏了,开始搞突击了? 君雾沉看到苏浅明媚的笑脸,心中的火气有所缓解,但想到昨日光景,他还是感到不舒服,板着脸冷冷开口,“难道皇后不欢迎朕来么?” “不是,皇上平时这个时辰才下早朝,然后去议政殿批阅奏折,而皇上今日这么早来找臣妾,实在是意外之喜,臣妾不甚惶恐。” 苏浅的彩虹屁,一套接一套。 苏浅探头看了看大暴君身后跟着的一大群宫人,显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咬唇想了想,大着胆子勾起指尖,扯着他腰间挂着的玉佩往殿里走。回身将殿门关上。 君雾沉垂眸,眸光落在小女人纤纤玉手,还没等他回身,她的手又落在他掌心上,带着他进了内殿,他挑了挑眉,任由她去。 “皇上,您请坐。”苏浅讨好似的的拍了拍梨花木椅,让君雾沉先坐,她沏了盏茉莉茶,推到他身边。 君雾沉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一笑,她这哪里是为了他,是惦记着吃肉吧,昨夜守护皇宫安全的暗卫来报,瞧见皇后在池塘边钓鱼。 他才停了她宫里肉的供应,她就敢趁着月黑风高对御花园的鱼下手,真是胆大,同时也让他感到新奇。 君雾沉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苏浅脸蛋凑近,明知故问,“瞧着皇后殷勤的样子,是有求于朕?” 苏浅大为疑惑,难道自己都把心事写在脸上了吗? 她不敢动,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将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臣妾知道错了,昨日不该因皇上和凌王是兄弟,容貌有相像之处,便随口夸了句凌王好看。” “在臣妾心里,皇上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苏浅表示:这的确是心里话,大暴君颜值那可谓响当当的,要是脸上没那么多的杀伐戾气就更好了。 见她态度十分诚恳,君雾沉愉悦的勾起唇角,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指,摊开身子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道:“哦,原来如此,然后呢?” 还然后? 大暴君你还听上瘾了呗。 苏浅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本着要吹彩虹屁就要豁出去脸面的原则,她立马又补了一句,“皇上就是臣妾头顶的一片天,臣妾永远是您的人。” 苏浅心里想:瞧这忠心,表的多带劲。 那句臣妾永远是您的人,在君雾沉心里荡开点点涟漪,漆黑如墨的眸子晦暗不明,沉默了许久。 见君雾沉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满脸问号,这都不行吗? 苏浅搜刮着肚子所有的词汇,正打算再吹一波彩虹屁的时候,君雾沉突然欺身过来,拥住苏浅的身体,唇被覆住,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 苏浅感到错愕,怎么大暴君不按常理出牌,说亲就亲啊喂。 君雾沉瞧出了她的不专心,惩罚似的咬了她唇瓣一口。 “嘶,疼。” 唇瓣丝丝缕缕的疼痛,让苏浅回神,她挣扎的退后,眼泪汪汪的看着君雾沉。 他属狗的么,还咬人。 君雾沉勾起笑容,抬手摸了摸苏浅的脑袋,将梳好的发髻揉乱。 “皇上,臣妾为了随时恭迎圣驾,好不容易装扮好的。”苏浅语气哀怨,古人梳头发很麻烦的。 “哦?”君雾沉有些好笑的指了指她眉毛,“朕竟不知,宫中何时起流行起半边妆了?” 半边妆? 那得多丑啊。 苏浅疑惑的走到梳妆台前,看到铜镜中倒映出的脸,这才想起织云给她描眉的时候,才画了一半,大暴君就来了。 君雾沉出现在苏浅身后,古朴的铜镜中浮现着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他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指腹捏过她小巧的下巴,他拿起金缕缂丝的黛膏盒,用羊毛刷蘸取眉膏,动作轻柔的为她描了一道细长的眉。 苏浅回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添上妆彩的她更加美艳,素手抚着眉角,不禁惊叹着,“皇上,你竟然会描眉,还描的如此好看。” 苏浅这个手残党,表示自愧不如。 君雾沉放下手中的黛膏盒子,目光变得幽长,“小时候,朕经常看父皇给母后描眉,略懂一二。” 苏浅心里一紧,她没敢搭话。 “浅浅,记住你今天的话,你永远是朕的人,不许再与除了朕以外的任何人多接触,懂吗!” 苏浅猝不及防的被君雾沉拽进怀里,撞进他淬满寒意的眸子,她小脸顿时垮了下去,得,暴君犯疯批了,又不是她招惹的呜呜。 随即耳边传来君雾沉阴恻恻的呢喃,“乖一点,如若不然,朕让你到死都吃米汤小白菜。” 苏浅“!” 汝听,人言否!! 第十五章 东施效颦,落得仗杀 当晚,皇帝又在皇后宫中留宿,让乱七八糟的流言更添不少。 白日里,妃嫔们闻风而动,使劲浑身解数的打扮自己,争奇斗艳,她们心中燃起争宠的火苗,如星星之火瞬间以燎原之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议政殿外 “孟嫔,张美人,皇上在批阅奏折,没空见两位小主,您们还是先请回吧。” 姜公公手里挽着浮尘,语气委婉的将她们挡在殿外,今儿也倒是奇了,各宫主都像是约好了似的,络绎不绝的赶来要见皇上。 以前皇上有过旨意,不许嫔妃们在议政殿外走动,这会怎么都扎堆了。 “这样么。” 孟思烟神情难掩失落,她抬手招了招身后跟着的宫女,把精致的食盒捧了过来。 “姜公公,这是本宫亲手做的芙蓉酥,您看快到晌午了,皇上批那么久的奏折,想来也饿了,您看能不能把食盒提进去,先让皇上垫垫肚子。” 孟思烟轻柔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央求的意味。 “这……”姜公公犯难了,好像孟嫔说的也有道理。 张美人不甘示弱,连忙给自家宫女使了个眼色,让端着食盒上前,她作势往姜公公手边一推,甜甜笑着。 “本宫煮了碗燕窝给皇上补身子,孟嫔姐姐的芙蓉酥虽好,但吃起来容易发噎,正好皇上可以喝妹妹的燕窝缓冲。” “姜公公,您就行个方便嘛。” 说完,张美人卸下柔美的笑容,回头冲着孟嫔挑衅的挑了挑眉,颇有几分争上一争的意思。 她们前后脚来的,就这样撞到了一起。 她斜眼冷冷的打量着张美人,捂唇轻轻一笑,眉眼间延伸出淡淡的嘲讽,“姐姐明白妹妹着急见皇上的心思,可也不能妆容只花了一半就出来了。” 张美人自怜的抚了抚脸,颇为自傲的抬起下巴,“姐姐不懂,这叫半面妆,皇上会喜欢的。” 饶是见多了各种妆容的姜公公,都在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 眼见就要针尖对麦芒,姜公公赶紧说道:“两位小主思虑周全,那咱家就自作主张,先把东西收下了。” 张美人冲着孟嫔冷哼一声,扭着腰转身离开。 梦思烟微微颔首,态度客气,“有劳姜公公了。” 她抬眸目光留恋的看了眼议政殿,不舍的走了。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推开殿门一道缝,姜公公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挤进来,见皇上将手中的奏折阖上后,才缓缓走上前。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推开殿门一道缝,姜公公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挤进来,见皇上将手中的奏折阖上后,才缓缓走上前。 “孟嫔和李美人来了,送上亲手做的芙蓉酥和燕窝,皇上看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歇息片刻。” 君雾沉批阅奏折的手未停,他淡淡的说了句,“扔了吧。” 姜公公称是。 他正要退下,耳边又听到皇上的问话,“皇后,她来过么?” 姜公公躬身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没来过。” 君雾沉不禁哑然失笑,他的皇后是个小没心肝的,昨个还为了吃肉将他狠狠夸一番,达成目的后,就把他抛之脑后了。 君雾沉停下朱笔,从成堆的奏折里抬起头,眸光微暗,“张美人画的什么妆?” 他的耳力极好,好似听到了什么,但不真切。 “回皇上,老奴不懂什么妆,但李美人说是叫半面妆。”姜公公如实回禀,李美人妆容古怪,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半面妆,好啊。” 君雾沉唇角勾起弧度,可那笑意中却带着嗜血的意味,冰冷的气息在他周身涌动。 “皇……皇上。”姜公公神色一凛,心里紧张起来,他跟着皇上身边十年,清楚皇上龙威,显然是动了杀心。 “传朕旨意,张美人监视派人凤仪宫,其心可诛,立刻仗杀,还有,彻查凤仪宫的宫女,若揪不出来李美人的眼线,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君雾沉冷漠的语调不带一丝起伏。 姜公公心中骇然,垂首应声,“是,老奴这就是去办。” 很快皇上的旨意传遍后宫。 姜公公带着的小太监冲进张美人宫里,她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就被五花大绑的扣在地上。 随即两个小太监扯着张美人手脚,架在长条木椅上,厚厚的板子重重落下,她没能撑得过三十下,吐血而亡。 张美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上空,不少离得近的妃嫔们都听到了,心里不禁发毛,一时间惶惶不安。 处置完张美人,姜公公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凤仪宫。 苏浅叼着鸡腿大快朵颐的正吃着,听到宫殿外院响起嘈杂声后,她透过雕花窗往外看去,是姜公公来了。 他是大暴君难得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她不敢怠慢,擦了擦手,起身去迎。 姜公公恭敬的作揖,“皇后娘娘,咱家奉皇上之命,清理凤仪宫中与张氏勾结之人。” 说罢,小太监就开始满宫的抓人。 凤仪宫里人本来就少,还都是皇上前几日才拨来的,平时就负责打扫浆洗的活,苏浅连宫女的脸还没认全,织云也被太监们蛮横的拖到了一边,准备带走。 “娘娘,救救奴婢们,救救奴婢们!” 她们极力的呼救,很清楚被皇帝下令带走审问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等等。”苏浅拧着眉,出声制止道。 她稳住心神,向姜公公示意,“既然要带走本宫的人,最起码要告诉本宫,她们具体犯了什么事吧。” “是咱家心急唐突了,没先和皇后娘娘禀明清楚。”姜公公将浮尘搭在手臂上,歉意的说道。 “张美人竟与凤仪宫的宫女里应外合,偷听娘娘和皇上的私房话,学得半面妆东施效颦,皇上因此动怒,现已杖毙张美人,接下来便要揪出那名宫人了。” 姜公公脸上颇有几分愤慨之色,皇后娘娘才得皇上宠爱,宫里就开始不安生了。 闻言,苏浅瞠目结舌,让她说张美人什么好,说她聪明吧,她就敢现学现用,顶着半面妆去找大暴君,说她蠢吧,还知道派人监视她。 但因一个半面妆丢了性命有些不值,大暴君冷血无情的人设依旧发挥稳定。 苏浅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张美人之事本宫意料不到,说来也是本宫没能管好宫人,才出了这等子事,惹得皇上大发雷霆。” 张公公抚身,“皇上肃清整顿,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好。” 苏浅瞥了眼哭成一团的宫女们,于心不忍,开口为她们求情,“张公公做事稳妥,还请务必查明,别冤了无辜之人。” “那是自然。” “织云是我本宫从母家带来的陪嫁,最是忠心,平时也都是她照顾本宫饮食起居,要是一时离了她,本宫有些不习惯呢。” 苏浅言语暗示她护犊子,织云不能带走。 第十六章 他没有一顿肉重要 缄默片刻,姜公公挥挥手,让小太监们把织云放了。 织云惊慌失措的跑到娘娘身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苏浅递给她一个眼色示意,“还不快谢过姜公公。” 织云吸了吸鼻子,顶着肿成似核桃的眼,深深行礼,“奴婢深谢姜公公。” 姜公公笑得和善,“皇后娘娘客气了,咱家是奉命行事捉拿对娘娘不利的人。” 苏浅回以一笑,她只能将织云留下,至于其余宫女她爱莫能助,若她们没做亏心事就不会有事的。 姜公公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凤仪宫很快恢复往日宁静。 苏浅看着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了,她轻轻叹息,“织云,你吃吧。” 织云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抽噎着说道:“奴婢也吃饱了。” 苏浅瞧她那小胆子,心里着实担忧的紧,拉过她的手细细叮嘱,“眼下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凤仪宫,你人前人后行事务必小心,不能让人找到错处。” 虽说今日的事错处在李美人,可她已被大暴君推上风口浪尖,想独善其身,难啊。 织云重重点头,神色认真,“奴婢知道了,娘娘你放心,奴婢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去洗把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苏浅抚慰的笑了笑。 织云秉性纯良正直,很听她的话,就是脑袋瓜子不太灵光,生怕吃亏啊。 李美人的死就如池塘里掉进一块石子,溅起点水花涟漪,后宫里的嫔妃们惊慌一阵子后,又很快便风平浪静,毕竟以皇帝杀伐无度的性格,要是哪天没死人,才叫稀奇了。 三日后,凤仪宫里进了一批新的宫女太监,都是姜公公亲自挑选的人,背景干净手脚勤快,他们把殿前前后后都收拾的干净,又置办了不少物件,宫里顿时焕然一新。 “娘娘晚膳想吃什么?四执库送来了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肉,小太监们将小厨房收拾出来,以后奴婢可以给您烧菜吃了。” 织云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说着这个好消息,手里端着刚洗好的水晶葡萄。 “唔,酸。” 苏浅惬意的躺在贵妃榻上,摘了粒葡萄往嘴里丢去,小脸顿时拧成一团,她是最吃不得酸的,歪着头将皮吐到旁边的小蝶里。 “酸么?奴婢明明仔细挑过呢。” 织云低着头盯着葡萄研究,粒大饱满水润多汁,不应该啊。 苏浅趁她不注意,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半夏本能的咬开后,也被酸得直皱眉,吐着舌头道:“娘娘别吃了,酸掉牙了。” 苏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别浪费,拿下去放簸箕里,套上袋子捂两天,看看能不能捂熟吧。” 这葡萄卖相挺好,就是不熟。 织云端着葡萄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一拍脑袋想到件事,又折返了回来,凑到娘娘跟前,瞧着四下无人,才神秘兮兮的开口。 “娘娘,今早奴婢去领东西的时候,听到别的小宫女议论,说这两天来,好几位小主都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去议政殿看望皇上,您看咱要不要也准备些什么给皇上送去啊。” 苏浅笑容微微一滞,用指尖戳了下织云的额头,绝美的小脸透着郑重,“你小心思又活泛起来了,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件事了。” 织云瘪瘪嘴,揪着手指头,不是很服气大暴君说道:“奴婢瞧着那些小主都没当回事。” 娘娘应该为了自身和家族的未来,争得皇上的宠爱啊,从江南进京时,老夫人便叮嘱过,荣获圣宠才是在后宫立足的根本。 毕竟老爷只是个绣商,娘娘没有娘家倚靠,只能指望自己。 笨丫头心性单纯,头脑简单,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点不吸取教训。 苏浅神情一肃,坐直了身子,开始和织云讲道理,“皇上乃一国之君,成日被朝政缠身,本宫乃一宫之主,怎能在这个时候去烦皇上呢?” 织云下意识认同的点头,可她还是不放心。 “娘娘不去,别的小主们去了,皇上会不会疑心娘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殿门口,君雾沉停住跨过门槛的脚步,抬手,身后一行人会意,安静垂首。 苏浅的声音传了出来,灵动中带着几分狡黠。 “怎么会呢,本宫对皇上的满腔爱意,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但都搁在心底里呢,皇上是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君主,一定会明白本宫的良苦用心。” 闻言,君雾沉笑意渐浓,蔓延至眼角,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扳指,对朕的爱如滔滔江水? 这种鬼话,也就能骗过她身边那个缺心眼的宫女了。 果然。 苏浅瞧着织云被忽悠得晕晕乎乎,她见好就收,“晓得就好,以后不许再乱想了,午膳本宫想吃酒酿肉丸子,肥瘦掺在一起的那种,快去准备吧。” 争什么宠,还是保着小命能多吃一顿肉,就多吃一顿。 “原来在浅浅心里,朕还不如一顿肉重要?” 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戏谑,从主仆身后响起,织云蹭一下站起身,慌乱地行礼。 苏浅刚想躺回去的身子,立马弹了起来,对上大暴君恶趣十足的鹰眸,她傻愣愣一笑,“皇、皇上,您忙完回来了啊。” 完了完了,您老啥时候又培养了偷听墙角的爱好?很吓人的好不好,她刚刚应该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 君雾沉身影一顿,忙完回来?这倒是个很新奇的词。 他抬了抬宽大的袖子,身后的姜公公心领神会,带着宫人们陆续退了出去,末了,还很贴心的将殿门带上。 织云那个丫头,夹在人堆里跟着溜了,跑的比谁都快,大殿内就剩她和大暴君了。 苏浅不情愿的嘟了嘟嘴,她不想和大暴君独处,压力山大啊喂! “皇上,您请坐。”苏浅从贵妃榻上下来,狗腿似的腾了位置为他。 君雾沉长臂一揽,把她抱入宽阔的胸膛中,温暖娇躯入怀,他难得心沉静下来。 苏浅被大暴君邦邦硬的肌肉咯得不舒服,扭了扭屁股,还没动弹两下,反而被圈得更紧了。 线条分明的下颚,抵在苏浅的额头,闭目养神,声音中透着几分疲惫,“乖一点,别动,让朕抱会。” 苏浅不敢动了,老老实实给大暴君当靠枕,她仔细回想了剧情走向,这个时间段应该是西北地气候恶劣,还未到冬日就遭遇了罕见的冰灾,庄稼颗粒无收,全都冻死在地里。 百姓食不果腹,造成流民不断。 而丞相却在其中饱吞私囊,大发国难财,挑衅皇权最猖狂的时候,彼时边境遭遇沉寂四年,重新卷土重来的南疆蛮夷…… 第十七章 明目张胆的勾引 这位年轻的帝王多为不易。 苏浅曾以旁观者的视角,见证过君雾沉短暂而悲壮的一生,他也想做个天下人口中的圣明君主,可若不以雷霆血腥的手腕,怎能镇压住那些祸乱江山社稷的人。 想到这里,苏浅鬼使神差地伸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插在他如墨的乌发间,安抚似的摸了摸。 君雾沉睁开眼,盯着她柔和的侧脸,眸色愈发的深,“浅浅。” 声线舒缓,慵懒透着散漫。 苏浅举着手,一下一下的摸着男人大脑袋,动作越来越熟练。 “臣妾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苏浅摸大暴君脑袋的时候,不禁想起她给养的二哈顺毛,越发觉得他俩手感差不多,好在她临出差前,将二哈寄养在朋友家了…… 她咋还越想越歪了,赶紧摇摇头把脑海里蹦出来的乱七八糟想法甩掉。 环在腰间的手突然重了几分,苏浅不解回眸,伟岸健硕的身躯压了下来,君雾沉的吻就如他这个人一样,霸道不容抗拒。 苏浅小脸染上红晕,更衬出明艳之色,她纤纤玉手抵在君雾沉坚硬灼热的胸膛,无力的推了推,纹丝不动,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几次了,还不会换气,朕的小皇后太笨。” 君雾沉点了点苏浅的鼻尖,又转而捏着她粉红的脸蛋,好一顿揉搓。 “皇上。” 苏浅大口喘着气,雾蒙蒙的眼眸中流露出对他暴行的控诉,当她的脸是面团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呜呜。“咚咚咚。” 殿门被叩响,张公公在外面轻声问询,“皇上,午膳已经好了,可否先用膳。” “要要要!”苏浅连忙抢话,她生怕一会唇瓣再被大暴君咬肿了。 而后也不管君雾沉什么反应,灵活的缩着身子,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满脸陪笑,一副牵挂他龙体的样子。 “皇上忙碌好几个时辰想来饿了,臣妾也饿了,皇上就陪臣妾用膳好不好?” 君雾沉挑了挑眉,没有阻止。 可过程好似没有那么顺利,织云和小宫女们刚把午膳端到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布菜,一群夹杂着各种脂粉味的莺莺燕燕,挪着莲步款款而来。 苏浅和君雾沉都感到一愣,只见几个脸上画着精致妆容,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嫔妃们先后进了殿里,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们手里都各端着食盒。 趁着姜公公不在,门口的小太监们也不敢阻拦,她们施施然的来到皇上身边。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女人们娇滴滴的声音齐刷刷响起,一阵凉风吹起,她们身上甜腻的花香味,扑进苏浅的鼻翼,她被呛了一下,用衣袖掩着脸低低咳嗽了几声。 妈耶,这也太香了吧,都把饭菜的味道盖住了,不过她们胆子都这么大的么,竟然没有皇上的旨意,就敢擅自主张的来凤仪宫。 “太后得知皇上为前朝的事忧心好几日,食不香寝难安,遂让臣妾们做了些可口的饭菜,拿来给皇上开开胃,皇上政务再繁忙,也要注重身子啊。” 孟思烟上前一步,声音婉转宛若黄鹂。 她今日着一身淡粉罗裙,露出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裙服流光闪耀,蛾眉轻扫薄施粉黛,没有太复杂的首饰,鬓边用珍珠点缀,衬出几分仙气,在庸俗的脂粉堆里,倒是突出。 “皇后娘娘应该不介意和妹妹们一起陪皇上用膳吧?” 孟思烟柔弱无辜的眸光看向了皇后。 苏浅手撑着下巴,大方表示,“皇上若愿意,本宫便愿意。” 原来是太后派她们来的啊,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苏浅将目光移向君雾沉,思付片刻后就明白了,太后大抵看不惯皇上’专宠’她,于是就做主让如花似玉的妃嫔们多在皇上眼前晃悠,好能分了她的宠。 这一招,既能杀了她的气焰,也间接告诉皇上,太后老人家掌控后宫,就连皇上有时心情不好,都能知道个一清二楚。 君雾沉不着痕迹的皱眉,唇轻掀起,语气冷寒如腊月寒冬的雪,“都起来吧。” 众妃嫔心中大喜,齐声应道:“谢皇上。” 苏浅起身,让织云把她的椅子往君雾沉身旁挪了挪,两人做的更近了,这凤仪宫甚大,还是能容得下这么多妃嫔的。 姜公公刚一进殿门,看到了围坐在一起的各宫小主们,他心头一惊,连忙躬身走到皇上跟前候着。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被宫女们端到桌子上,顿时塞得满满当当,姜公公取出银针,挨个试毒后,确保无误后,给皇上布菜。 “皇上您尝尝臣妾亲手煲的佛跳墙,味道如何?” 孟思烟笑语盈盈的将佛跳墙推到皇上眼前,有意无意的把指尖往皇上眼前晃了晃,上面有道不深的小口子,是她下厨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然而君雾沉眼皮未抬,那道佛跳墙也没尝一口。 “佛跳墙有什么好的,御膳房时常给皇上做,想来皇上也吃腻了,皇上尝尝臣妾做的这道炙羊肉,臣妾特意请教老师傅,跟着学了好几日呢,羊肉有补气的功效,皇上食用正适宜。” “皇上……” 皇上不但让她们进来了,还许她们陪同用膳,嫔妃们心里自然觉得皇上终于想通了,宠幸完皇后,轮也能到她们了,可不得抓准时机好好表现。 瞧瞧,听听。 美人环绕,齐人之福,当皇帝就是好。 苏浅嘴里咬着块糖醋小排,边吃边看这热闹的景象,心里暗暗感叹,当时她怎么不看本女帝的书,说不定也能享受到左拥右抱的福气。 织云站在旁边伺候着,看着眼前这一切,再来气只能干着急,她连连向娘娘投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可娘娘居然在出神! 这些小主们实在是太过分了,献殷勤的胳膊都挡了娘娘好几下,这样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 不对,等等! 娘娘,您怎么还越吃越香了啊!没有一丝危机意识! 要是皇上真的看上哪个小主,娘娘失去圣宠,以后这宫里谁还把娘娘放在眼里。 嫔妃们虽说想借这个机会,博得皇上的欢心,不过身为后宫的女人,没有哪个是真的没脑子的,帝王周身淬满寒冷,她们还没有敢黏上去的,克制保持着该有的分寸和距离。 “扣,扣。” 君雾沉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桌案上,发出节奏的响声,嫔妃们识趣的闭上嘴,放下手中筷子,安静地没有再发出声音。 一时间鸦雀无闻。 苏浅还在沉浸式的埋头干饭,这天冷了饭菜也凉得快,吃得稍慢些,饭菜就没了香味。 若放在平时是很细微的声响,但此刻在诡异沉寂的气氛下,显得有些突兀。 “皇后。” 低沉嗓音中压着火气,吸引了苏浅的注意力,她浑然不觉,停下要夹丸子的筷子,抬起头,好奇的问,“皇上你怎么不吃啊?” 第十八章 送她一份大礼 对上君雾沉阴冷的目光,她缩了缩脖子,完了完了,大暴君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难道美人簇拥都换不来他的一个好脸么。 苏浅想不通,只能忍痛将自己心爱的油炸小丸子,放到他碗里,不忘扯出一抹示好的笑容。 “皇后姐姐,桌上的菜都进了您的肚子里,您都吃完了,哪还有皇上能吃的了?”一个嫔妃阴阳怪气的开口。 另一个嫔妃紧跟附和,再添把火,“就是就是,皇上都没动筷子,皇后姐姐怎么能先吃呢,也对,您是商贾出身,恐怕没怎么学过规矩和礼数,不懂也是意料之中。” “妹妹绝不是要冒犯皇后姐姐,您千万别多想。” 皇上明显动怒了,她们想讨好皇上,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皇上这几日陆陆续续的都宿在皇后宫中,宫里姐妹哪有一个服气的,皇后母家世代为商,她们随便哪一个拎出来,出身都比她要好得太多。 更何况,皇后的性子胆小怯懦,就是个任人揉捏的包子。 君雾沉薄唇轻启,似刀般锋利的吐出一个字,“滚!” 话音一落,刚刚明里暗里嘲讽皇后的几个嫔妃,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只觉脊背渗冷,她们僵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 皇上是对皇后用膳的举动不满,应该那句滚字,不是冲她们来的吧。 对,一定是让皇后出去,想到这的几个嫔妃心里稍稍安定,扬起下巴尖,嘴角带着抹嘲笑,就等着看皇后的笑话了。 就连苏浅也以为大暴君说的是她,她放下手里的碗,叹口气起身准备走人,目光依依不舍的停留在可口的饭菜,小脸皱成一团。 她就多贪吃了几口,至于将她撵出去么。 苏浅幽怨的看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的君雾沉,心里暗骂大暴君有异性,没人性。 君雾沉有眼皮子跳了跳,眼睁睁看着苏浅三步一回头往殿门外挪去,天下怎么有她怎么蠢的女人,他冷冷的怒斥一声,“来人!” 姜公公立即心领神会,挥着拂尘招嬷嬷们上前。 “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皇上,她们居然拉臣妾,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娇滴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嫔妃们被嬷嬷双手反剪背于身后,拖出了凤仪宫,鬓发凌乱,华服皱成团,个顶个的狼狈不堪。 苏浅抱胸靠在殿门边,被一个个嫔妃们投来愤恨的眼刀子。 身后君雾沉的声音响起,“皇后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回来用膳,否则朕命人全部撤了。” 苏浅直呼:不可以! 她麻溜的跑回座椅上,拾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香米,大口的往嘴里送去,结果吃得有些急了,撑得两颊鼓鼓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的看向君雾沉。 她实在是太草率了,大暴君明明很讲义气的嘛! 没了那些个碍眼的东西,君雾沉心情大好,浑身舒畅,嘴角微微上扬,恶趣味的抬手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朕的浅浅真可爱。” 他的小皇后又乖又软,不挑食还好养活,他愈发的觉得顺眼。 伺候在旁的姜公公睁大眼睛,又迅速垂下头,心低满是震惊,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真是头次见到皇上,对一个女人纵容有加。 “皇上,您不吃吗?” 苏浅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饭菜,作势关心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大暴君要是不吃,这桌子美味的饭食就没人跟她抢了。 “嗯,吃。” 君雾沉命人添了碗米饭,平日里他的饭量很少,见苏浅吃得鼓鼓囊囊,像个仓鼠似的,他的食欲竟然很轻易的被勾了出来,难得多吃些。 午膳过后。 君雾沉没有走,而是窝在贵妃塌里小憩片刻。 这边,苏浅风卷残云的将桂花莲子羹喝完,摆摆手让织云把桌上的碗碟收拾了,自己则满足的捧着小肚子,瘫坐在椅子上,吃饱喝足的她是一动不想动。 可等看到大暴君冲她挥手,她还得狗腿似的凑到跟前去。 君雾沉将苏浅拉到塌边坐下,诧异的挑了挑眉,问:“你就这么喜欢吃吃喝喝?” 苏浅很自然的点点头,没什么防备的将心里话说出来,“是啊,臣妾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吃穿不愁,做条能躺平的咸鱼。” 咸鱼? 君雾沉眉峰稍拢,他虽然不理解齁咸的鱼有什么好做的,但他能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不禁轻笑出声,“吃穿不愁,呵,浅浅就这点出息么?” “臣妾当然……” 苏浅听听到嘲笑声,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回去,但对上大暴君幽暗的眸子,她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扬起笑脸,顿时马屁精附身,张口就来,“臣妾能得皇上垂怜,很满足现状,老话说得好知足常乐嘛。” 君雾沉饶有兴味的抬起苏浅小巧的下巴,磁性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勾得人心痒痒。 “朕之前将你冷落深宫两年,为了向你赔罪,特意准备了份大礼,没想到朕的皇后竟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给个吃喝就行了。” 说到这里,君雾沉顿了顿,似是试探,又是故作苦恼的将问题丢给苏浅,“浅浅你说,朕准备好的大礼还需要给你么?” 苏浅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是个送命题,她能不回答么? 大暴君准备的礼,稍微动下脑袋瓜子想想就知道,准是和烫手山芋似的,她肯定不敢接啊。 君雾沉倒是颇为耐心,留了大把的时间等她开口。 在暴君的威压之下,苏浅胆颤心惊,揣摩着他的脸色,语气变得极为小心翼翼,“臣妾自省身为皇后,未能尽其责,皇上并未怪罪,反而加以赏赐,臣妾难免惶恐。” 这样中规中矩的话几乎滴水不漏,让君雾沉挑不出错,却也无形间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苏浅的话,让他心里升起的兴致灭了个大半,他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她却将他们的关系视作君臣。 很好,是他自作多情。 “朕折子没批完,先回议政殿了。” 君雾沉语调骤然冷了下来,不带任何的温度,他突然抽身下榻,长袍不经意的甩在苏浅脸上,嫩白的脸蛋立马红了一片,她跪在地上,没敢避开。 “臣妾恭送皇上。” 很快,皇帝仪仗浩浩荡荡的离开凤仪宫。 第十九章 织云离奇失踪了 殿门被推开,织云应声而入,看到还跪着的娘娘,又瞧见刚刚皇上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皇上这是和娘娘吵架了。 织云先赶紧扶娘娘起来,担忧的劝道:“娘娘,皇上脾气不好众所周知,皇上九五至尊,您得多顺着些。” 苏浅哭笑不得,她难道还不够顺从听话,可大暴君的脾气喜怒无常,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次次都猜准他的心思。 “本宫乏了,先睡个午觉。”苏浅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透着敷衍,每次和大暴君过招之后,她都感到身体被掏空,提不起精气神来。 “娘娘……”织云拧着眉,忍不住啰嗦。 “停,就算天要塌了,本宫也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苏浅听那些道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道理谁都懂,奈何大暴君不按套路出牌,她能怎么办。 与其想那些烦心事,还不如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 织云欲言又止,娘娘处境艰难她怎会不知,心里同样着急,她将床幔散开,看着娘娘和衣而眠后,才悄声退下。 苏浅本想浅浅的眯一个时辰,没想到睡得这样沉,竟直到天都擦黑了,才姗姗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连喊了几声织云都没听到应声。 过了片刻,才有个眼生的小宫女推开殿门进来,站在不远处低声回话,“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浅坐起身,“织云呢?” 那个小妮子跑哪去了。 因着上次张美人的事,她留了个心眼,除了织云外,不许别人近身伺候,所以她睡了许久,都没人敢进殿打扰。 宫女认真想了想后,回话,“两个时辰前,奴婢曾见过织云姐姐手里端着食盒出去了,之后奴婢就没再见到了。” 闻言,苏浅觉得不由来的心慌,脚下胡乱汲着绣鞋就往殿外冲,宫女麻利的捧起外袍,快跑追上,披在她身上。 “深秋风大,娘娘注重凤体。” 凤仪宫里的所有宫人,苏浅挨个问了个遍,都没人见过织云,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苏浅强行按下心底的不安,语气都在轻微发颤,“你们全部出去找,有织云消息后立即来禀。” “是。” 宫人们立刻分头去寻。 冷静下来的苏浅想到,织云既然是拿着食盒出去的,那极有可能是去议政殿了,那个傻丫头,会不会为了她去…… 想到这,苏浅草草整理仪容,直奔议政殿去。 姜公公见到皇后娘娘步履匆匆,慌忙焦急的样子,他上前几步拦下凤驾,为难的说道““皇上正在和大臣们商议政务,眼下怕是不方便见娘娘您。” 若放在以前苏浅肯定识趣的走了,可她实在忧心织云,不放心的又确认一遍,“姜公公真的没见到,本宫身边那名叫织云的宫女么?” 姜公公摇摇头,“咱家一直守在这,织云姑娘从未来过。” 苏浅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织云没来议政殿,能会去哪呢? “娘娘莫急,咱家派些宫人四处找找,皇宫里头就这么大,想来很快就会有织云姑娘消息的。”姜公公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苏浅心安不少。 姜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一发话响应者众众,凤仪宫人手不足,有他帮忙派人,会事半功倍。 苏浅万分感激,“如此,多谢姜公公了。” 姜公公颔首,“能为娘娘分忧,是咱家应做的,外面天寒您先回去吧。” 苏浅心事重重的回了凤仪宫,宫里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都在外面寻织云还没有回来,她坐立不安,已经这么久,织云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苏浅脑中顿时涌入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 两炷香后。 外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殿里同样寂静无声,丁点响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苏浅抬头顺着雕花的窗柩望去,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讯速窜出宫门,等她追到宫道的时候,竟连个鬼影不见,要不是外院青石砖地上,平白多了块突兀的石头,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石头上捆着张纸条,苏浅捡起来借着烛火的萤光看去,字迹潦草如鬼画符似的,好不容易辨认清楚后,她的心刹时凉了半截。 苏浅闭目抿了抿唇,再睁眼时,眼底泛起一抹狠色,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当即召回所有凤仪宫人。 每个回来的宫人都发现织云的踪迹,哪怕是丁点消息,而皇宫看似偌大,但怎么可能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就无缘无故消失了。 苏浅从妆匣最底层拿出尘封许久的凤钗戴在鬓边,金光耀眼的凤头钗衬地她更添几分灼华,明艳的脸上却浸满寒意。 苏浅端坐上首,冷冷的语调里透着威严,“传本宫懿旨,查抄临轩宫。” 此话一出,满宫哗然。 皇后要去搜贵妃的宫! 这这这…… 一边是皇上亲封,刚获新宠却空有名头的皇后,一边是独得太后喜欢庇护,手握六宫实权的贵妃,这谁敢轻易战队。 宫人们心跳如鼓,低着头不敢出声,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其实苏浅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把握宫人会听她的话,毕竟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难以服众的情景,也在她意料之中。 直到有一人站了出来。 “奴才小德子,谨遵懿旨!” 有个小太监从人群中躬身走出来,扬声开口,打破了沉寂。 苏浅眸光微亮,这个小太监身份可不一般,他是姜公公身边带着的徒弟,还认了做干儿子,也算御前的人,有他率先发话,那些宫人们仿佛有了底气。 没过多久,他们陆陆续续的开口附和,“奴才、奴婢谨遵懿旨!” 苏浅微微松了口气,投以小德子赞许的目光,这个人她记住了。 凤驾开道,数十宫人围绕两侧,一行浩浩荡荡。 临轩宫 林月婉卸下脂粉钗环,清丽的面容泛着粉嫩颜色,如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熏香与四周炉炭徐徐燃起,纵使外面冷风呼啸,殿里仍是温暖如春。 她刚准备就寝,就听到殿外响起阵阵吵嚷声,划破深夜的安宁。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林月婉觉得奇怪。 “眼下这个时辰了,怎么会有人高声喧哗,简直不成体统!奴婢这就出去看看。”贴身宫女碧荷福了福身,往殿门口走去。 而此时厚重的殿门被外力猛地撞开,碧荷没反应过来,被惯力重重的甩在地上。 她不顾疼的仰起头,看着殿外站着乌泱泱的人,惊慌失措的大喊,“你们是谁,胆敢在临轩宫撒野!不要命了!” 第二十章 大肆搜宫 外头宫人分列两侧让出路来,苏浅面无表情的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碧荷,微微牵动嘴角,“这个宫婢口出妄言,以下犯上,杖三十。” 碧荷瞪大眼睛刚想求饶,就被小德子麻利的捆了手堵住嘴,交给身后宫人带下去时,林月婉听着动静,匆匆披了件外衣快走几步过来,蹙着细长的柳叶眉,急急制止道:“且慢!” 凤仪宫人压制碧荷的手微微停顿,苏浅凉凉的一记眼神扫过,他们立刻将碧荷拖了出去。 “皇后娘娘。”林月婉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压着心底的火气,语气一改往日温婉,质问道:“不成想皇后娘娘如此好性子,居然会做出深夜闯宫的举动。” 苏浅踱步走入临轩宫,端居上首打量着殿中陈设,虽是金银堆叠出来的,却不见俗气,倒颇有几分雅致情调。 翠竹插瓶白瓷做器,苏浅放在手中把玩,散漫开口,“本宫初次来临轩宫,就遇到个不懂规矩的宫女,原来是老话说得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月腕自知一时性急,失了礼数,于是敛眸福了福身,“臣妾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至于碧荷,还望皇后看在她只是护主的份上,暂且饶恕她一回,臣妾定会好好管教。”林月婉言语诚恳,透着出些不满的情绪。 她虽不清楚一向软弱的皇后,今儿是犯了什么抽,跑到这上演一出耀武扬威的戏码,她索性见招拆招,总归她有太后姑母撑腰,吃不了亏。 “贵妃说的极是,将心比心你也该理解本宫的难处,你的宫女虽挨了打,但人还在,而本宫的宫女却离奇失踪了,有人说她最后出现在临轩宫。” 苏浅一字一句,淬着冷意。 林月婉有些懵,消失在她宫里?简直可笑。 她眼中泛起嘲弄之色,可语气依旧温婉,如暖风拂面,“皇后的意思该不会是怀疑臣妾自作主张,把您的宫女扣下了吧?” 她好端端的动皇后宫里人做甚。 苏浅语气放缓,“在不在的,贵妃口说无凭,本宫一搜便知。” 苏浅并不想得罪林月婉,她拥有书中女主光环,不是她个炮灰能硬碰硬的,可为了织云,为了她唯一信任,对她好的人,就算把后宫掀了,也在所不惜。 她之前做鹌鹑,做怂包那是为了保命,可现在连织云保护不了,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闻言,林月婉只觉好笑,“皇后娘娘,没有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您无权搜宫。” 她敬一声皇后娘娘,就当这后宫就是她能做主的么! “本宫一日为皇后,贵妃就一日屈于本宫之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本宫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插嘴。” 苏浅淡然抬手,拨弄发髻间光华夺目的凤头钗,声线一冷,“传本宫懿旨,搜宫!” 小德子率先冲进内殿,其余宫人们也跟着进去,很快乌糟糟的乱成一片。 贵妃连带着临轩宫的宫人都被’请‘出大殿外,林月婉站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看着殿里交错忙碌的人影,她眼眸中充斥着遮掩不住的不甘与怒意。 林月婉小声吩咐身边的宫女,“速速去请太后或者皇上过来。” 这后宫,还能容皇后翻天了不成! 宫女收到示意,心领神会的缓缓退出人群,她个子矮小又瘦弱,极不容易被发现,就当快溜到宫门口的时候,被守在那的小太监给抓了回来,重新扔回人堆里。 苏浅站在廊下,遥遥对上林月婉的眸子,弯唇一笑,好心告知,“皇上在议政殿和大臣们商议政务,恐怕没工夫见你,况且贵妃最为孝顺,这个时辰就别去打扰太后安眠了。” 林月婉气得头昏,冷风一吹更是难受得紧,她被宫女扶着,才勉强站住脚跟,斜眼看去,语气恨恨,“皇后最好能搜出来个什么,否则太后日后怪罪下来,可别怪臣妾不帮您求情。” “你们、你们干什么!放肆!都给我滚出去!” 尖利刺耳的叫声,顿时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小德子指挥着几个宫女,连拖带拽的将林贵嫔从偏殿里拖了出来,她被架着两腿乱蹬,鬓发散乱,胡乱挣扎间指甲都劈断两个。 宫女松开对林贵嫔的桎梏,她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又赶紧撑地爬起来,跑到贵妃身一把扯住袖子,手劲之大差点把林月腕拽倒。 “姐姐、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林贵嫔狼狈不堪,满脸仓皇之色。 “救?”林月婉皱着柳叶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的从她手里扯开袖子,慌忙瞥了眼皇后,随后拉开两人距离。 林月婉勉强扯起嘴角,安抚似的哄道:“妹妹,皇后大举搜宫,本宫也无可奈何,你暂且忍忍。” “可是、可是……” 林贵嫔流着泪珠子,哭地梨花带雨,犹犹豫豫又害怕躲闪的样子,尽数落在苏浅眼里。 她走上前去,逼问道:“可是什么?” “没、没什么。” 林贵闪烁其词,垂眸不敢再吭声,更像是心里有鬼。 苏浅攥紧林贵嫔的皓腕用力,她的眸子似刀子,狠狠扎在林贵嫔的身上,直截了当的问,“织云在哪?你把她怎么了?” 林贵嫔吓得脸色发白,哆嗦着唇瓣一句话说不出来,摇着头想要后退,但被皇后紧紧攥住皓腕,她根本挣脱不开。 “皇后娘娘,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胆儿小,要是把她吓傻了,您再想问什么,就难问出来了。” 林月婉插进两人中间,顶着皇后淬着寒意的眼神,语气仍是温婉和善,她瞧着是出面打圆场,却是帮林贵嫔说话。 林家有两女,皆生得美丽,一朝齐伴君王侧。 林月婉是先头进宫的,稳坐贵妃之位,手握六宫大权,虽有手段却不得皇上宠爱,便安排了妹妹进宫承宠,可同样也被冷落了。 在后宫里,姐妹间为了相互有个照应,便一同住在临轩宫,姐姐居主殿,妹妹住偏殿。 林月婉深知林家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太了解妹妹,蠢而不自知,逼得她不得不滩这趟浑水。 “臣妾虽不理解您为何为了一个小小宫女,大肆搜宫折辱妃嫔,但您贵为皇后,臣妾也不好置喙什么。” 林月婉轻轻摇头叹息,言语中流露出无奈。 她言外之意,是想要告诉皇后尽快收手,要再闹下去,皇上和太后迟早都会知道,形势就会对她不利。 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实在不至于。 可她们都低估了,织云在苏浅心里的重要性。 苏浅厉声吩咐道:“继续搜!” 就算之后会承担严重的后果,苏浅也绝不后悔,在深宫那段难熬的日子里,都是织云默默陪着她,跟她一同吃苦受累。 她连累织云跟着自己受苦,已是她的亏欠,总不能再让织云因她丢了性命。 苏浅隐隐觉得织云的消失,与临轩宫托不了干系,林贵嫔的害怕与遮遮掩掩,林月婉的信口雌黄,都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第二十一章 姐妹合伙给皇上戴绿帽 “皇后娘娘,奴才在偏殿里搜出了些东西。” 小德子手里捧着个物件,低着头匆匆跑过来,打破了三人间诡异的对峙。 苏浅从林氏姐妹身上收回视线,伸手想要揭开盖在物件上的帕子,小德子微微缩了缩胳膊,先暂且避开。 他诚惶诚恐的开口,“这东西污秽,恐会脏了皇后娘娘的眼。” 林月婉眸光转向林贵嫔,眼神里充斥着冷冽的质疑。 林贵嫔攥紧手心,心紧张的揉成一团,本是寒冷深夜,额头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苏浅带着疑惑揭开了盖在上面的帕子,一本活色生香,惟妙惟肖的春宫图,映入众人眼帘。 林月婉伸长脖颈看去,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林贵嫔捏着帕子眼泪珠啪啪地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转头趴在林月婉的怀里,委屈哭得泣不成声。 “呜呜呜,一个脏阉人翻动了妹妹的贴身私物,被个奴才骑在头上欺负羞辱,呜呜,妹妹以后还有何颜面伺见人,没脸活了啊!” 林月婉温柔拍着妹妹的背,心疼的也跟着抹了把眼泪,“都是姐姐不好啊,护不住你。” 林贵嫔:呜呜呜。 林月婉:呜呜呜,嗝,呜呜。 姐妹俩抱在一起,哭声断断续续,钻进苏浅耳朵里,吵得一阵头疼。 苏浅暗暗皱着眉,指着那本小册子,沉下声问,“林贵嫔,你的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贵嫔抬起哭红了的双眸,抽噎时的语气无辜又委屈。 “臣妾是为了更好的伺候皇上,才偷偷学些房术,难不成皇后娘娘如此霸道,只许您占着皇上,不让后宫姐妹承蒙皇恩雨露么?” 林贵嫔的话,给苏浅整无语了,她抿着唇瓣,神色复杂难辨。 一直躬着身默不作声的小德子,突然开口回禀,“皇后娘娘,那册子底下还压着东西。” 苏浅将册子拎起来,看到底下压着一张薄薄的信笺,还有一块素白色的布料,她抽出系在腰间的绣帕盖在手上,在捏着布料一角展开。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齐齐瞪大了眼睛。 林月婉连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向林贵嫔。 而林贵嫔则僵在原地,两腿仿佛被灌了铅似的,一动不动。 “男人的亵裤。” 苏浅冷冷出声,反手甩在林贵嫔身前,她没有想到,找织云还没获得什么线索,反而成了大型捉奸现场,完全出乎意外。 苏浅轻轻叹口气,“林贵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贵嫔身子抖成筛糠,腿一软瘫跪在地上,可这张嘴依旧硬得和秤砣般倔强,“这是臣妾做的绣工,本来是打算呈给皇上的,倒是先让皇后娘娘翻出来了。” “皇上的贴身衣物必须是江南特供的明黄色布料,这条亵裤用是最普通不过的粗麻布料,常在民间流行,别说皇上不会用,就连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太监宫女,都瞧不上。” 苏浅的话,戳穿了林贵嫔十分拙劣的遮掩。 林贵嫔眼泪汪汪的看向姐姐,拽着姐姐葳蕤于地的流光水袖,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萍,死死不松手。 她用口型无声的说着:姐姐,救救我! 林月婉失望的转过头,心一冷,闭目不再言语。 她是家中长姐,自幼背负家族兴旺,言行举止循规蹈矩,从不会行差踏错,也不敢僭越一分。 而她这个妹妹却活得无忧无虑,上头自有哥哥姐姐奔前程,什么都不需要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竟却娇养的如此蠢笨又心野。 苏浅则是不紧不慢的将信笺打开,沉吟一会后,念出声,“君生我未生,君娶我亦嫁,常常思起,泪流满裳。” 信末尾,有行笔锋不同的小字,想来是那男人的回复。 “宫墙深深,割不断相思意。” 好一对情深不能自抑的苦命鸳鸯,苏浅感叹林家这两位姐妹,胆子都个顶个的大,在大暴君的眼皮子底下,姐姐单相思小叔子,妹妹又和情郎幽会。 “林贵嫔信中的君,指得是谁?” 林贵嫔颓然泻力,面如死灰,如同个木头似的,不肯开口。 苏浅见状,看向一旁的林月婉,“林贵妃,你知道么?” 林月婉跪在地上,原本想要替妹妹求情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们虽同气连枝,可到关键时候,壁虎都尚且知道断尾求生。 为了林家不受牵连,也为了自己在后宫地位,妹妹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林月婉眼底渐渐泛起狠意,她语气严肃,郑重说道:“臣妾并不知情,但林贵嫔通奸一事证据确凿,臣妾请求皇后彻查此事,肃清后宫,以正宫规。” “妹妹,事已至此,你早些和皇后娘娘交代了吧。” 苏浅挑了挑眉,林月婉这是要明哲保身啊。 林贵嫔看着姐姐姐,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为了所谓利益,姐姐竟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么? 以前姐姐可是最护着她的啊…… 默然良久后,林贵嫔缓缓擦干脸上泪珠,站起身傲然的扬起头,绽放出凄美的笑容,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我爱的人是萧郎,是家族逼我入宫,为姐姐固宠,如若不然我定嫁给萧郎,夫妻琴瑟和鸣。” 林贵嫔看向漆黑的夜空,渐渐模糊了视线,幻想和憧憬交织萦绕,是她此生不得的梦。 “拿下,交由皇上处置。” 苏浅惦记着织云,心思完全不在捉奸这件事上,不想多浪费时间。 林贵嫔被宫人按在地上,笑得肆意又怨毒,“织云是就是找死,撞见了臣妾和萧郎幽会,于是臣妾成全了她。” 苏浅瞳孔骤缩,震惊的退后两步,身形晃了晃,小德子赶忙上前搀扶,这才没能跌倒。 苏浅咬着牙,眼眸猩红,悲愤的喊道:“她在哪!” 她的……尸体在哪? 林贵嫔轻飘飘的说了句,“御花园后山附近的枯井里。” 这后宫里的人命如此轻贱,每天都有死人,早已成平常,可像皇后这种不惜一切就为找个宫女,倒是天下奇闻了。 若不是皇后的刨根问底,她与萧郎的事又怎么会被发现。 林贵嫔挑衅般的勾起唇角,“还请皇后娘娘节哀。” 林月婉跪立不言。 苏浅仰头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御花园后山是她和织云经常去的地方,如今却是织云的葬身之地。 苏浅声线颤抖,好半天才说出句完整的话,“小德子,立刻带人去寻。” “封锁临轩宫,所有人不许出入,等候皇上发落。” 第二十二章 沉尸枯井? 御花园。 苏浅一行人匆匆来到,惊起雀鸦乱飞。 那口枯井静静立在黑夜中,苏浅却没有勇气走到跟前去,她被宫人馋着才能勉强站住,眼泪无声而落。 不多时小德子的腰间捆好麻绳,他身形灵活的踩着石壁一步步探了下去,那枯井很深,黑不隆冬的不见底。 围着的宫人们举起灯笼,试图往井下送去光亮。 石壁上遍布湿漉漉的青苔,小德子身手不错,也重心不稳滑了好几跤,跌跌撞撞的费了好些力气,才探到了井底下。 小德子脚踩着枯黄落叶,发出吱吱呀呀的碎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井底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小心翼翼的摸索了半天后才发现,除了头顶结满的蜘蛛网,脚下的鸟粪和落叶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拉了拉绳子,示意井口的人们把先他拽上去。 “皇后娘娘,奴才在井底下,没找到织云姑娘。” 小德子欣喜来报。 “果真?” 苏浅眼睛里顿时扬起光亮,情绪难掩激动,她捂着胸口喜极而泣,如果枯井里没有的话,那是不是代表织云很有可能还活着。 小德子点点头,神色凝重又似欲言又止。 苏浅心领神会的挥挥手,让所有宫人后退十步远,然后让小德子上前些。 “你想说什么?” 小德子压低声线回话,“奴才曾听闻宫中一秘辛,获罪的宫女明面上会被处死,但私下有人相互串联,将所谓’尸体’夹带出宫,卖奴或入青楼,从中拿笔好价钱。” 他顿了顿后,又继续说道:“依奴才来看,能经常出入与林贵嫔幽会的人,大抵是皇宫里的禁军侍卫,同样侍卫也会借出入宫的方便,做往外运送宫女的勾当。” 小德子的推断是织云没死,要么被藏在宫里等着时机被运出去,要么已经在宫外头了。 “可本宫听林贵嫔话里的意思,她与那相好宫外时就有了情,林贵嫔出身高贵,能入她的眼男人出身也差不到哪去,就算做了禁军侍卫,也不至于寒酸到卖宫女赚点银钱。” 苏浅想不通,可既然是条线索,她定会一查到底。 而更让她感到诧异的就是小德子,为什么会不由余力的帮她,他们之前可从没接触过,更何况这种买卖人的勾当,一旦被他捅破,牵连者甚广。 这背后太乱,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小德子是御前的人,最是机敏伶俐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理应不该滩这趟浑水。 苏浅许下承诺,“你帮了本宫很大的忙,本宫记在心里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宫都会尽力所为。” 小德子谦卑的垂下头,“皇后娘娘言重了,眼下还是先找到织云姑娘要紧。” “喵,皇后主子大晚上不睡觉,也同我哥俩一样,吃饱了出来遛弯吗?” 大黑和二黑踩着傲娇的猫步,尾巴一晃一晃的走到苏浅脚下,顺势躺倒露出肚皮,眯着眼睛打起呼噜来,开启撒娇磨人模式。 “皇后主子不如钓两条鱼,既能运动还能消食,一举两得呀。” 大黑和二黑明晃晃的将打劫二字写在猫脸上。 苏浅心里乱糟糟的,蹲下身挨个捏了捏它俩的厚脸皮,“织云不见了我在找她,没工夫陪你们。” 她垂头,大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大黑毛茸茸的毛发上,它惊得坐起身,仰着肥胖的脑袋问,“别哭啊,皇后主子出啥事了,跟俺说说呗,看看能不能帮不上忙。” 小德子站在一边,看到皇后娘娘对着两只猫自言自语,那两只猫还挺配合的一直喵喵叫,虽然他看不懂,但也觉得新奇。 许是皇后娘娘心结太重,需要撸猫这种可爱的动物,暂且缓解缓解。 苏浅将织云失踪的事,告诉了大黑和二黑。 “小事,不就是费个脚力,闻闻气味找个人么,就算织云被关在地底下,俺哥俩都能给您用爪子刨出来。” 二黑挺着胸脯保证。 “皇后主子,俺哥俩干的都是体力活,等事成了别忘分几条鱼,给俺们补补。” 大黑在保证之余,不忘讨点好处。 苏浅心里重新燃起一抹希望,拍了拍它们脑壳,“好,要是立功了,给你们做全鱼宴,我这脑子也是急糊涂了,早没想起来让你们帮忙,” 大黑和二黑一左一右的坐在在皇后主子脚边,笨拙的安慰着,“早太后没睡着,俺们也出不来呀,皇后主子别急,对于俺哥俩来说,这都手拿把掐的事。” 宫里的侍卫在换岗之后可以自行出宫回到家中,也可以住在与高墙之外隔开,靠近宫门附近的庑房里。 小德子找了几个太监做帮手,一行人陪同皇后娘娘前往。 在庑房的侍卫并不多,今夜当值的在巡视后宫,不当值的大多数都已经出宫回家了,只有十几个侍卫睡得正酣,被突然闯进来的太监们给惊醒了。 “你们快穿好衣裳出来,然后出来回皇后娘娘的话。” 小德子扫视一圈后,并没有什么发现,然后先退了出去。 弄啥子,给皇后回话? 侍卫们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吭哧吭哧的 从暖被窝里爬出来,找衣裳的找衣裳,穿鞋的穿鞋,好一顿忙活,其中不免有人抱怨两句。 “哎呦,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皇后娘娘放着后宫不管,跑来这逞威风呢。” “哼,皇后倒是想管后宫,她管得了么?” 嘲弄声响起,伴随着几声附和的笑,侍卫们这才慢吞吞的整理好衣裳,一个个的从房门里走出来。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侍卫们稀稀拉拉的作揖,语气也是绵软无力。 他们皆是九品带刀侍卫,个个出身不凡,效命于皇上,是赏是罚也都是皇上说了算,而有实无名的皇后突然插手,自然心里不服。 “临轩宫里丢了个同心镯,那还是当年先帝在世时给太后的,太后又赏赐给了林贵妃,今而好端端的放在宫里头竟然丢了。” “本宫受林贵妃的请求,搜捕偷盗之人,根据本宫掌握的线索,同心镯很有可能藏在侍卫庑房里。” 说到这,苏浅顿了顿,目光扫过侍卫们。 他们脸上有惊讶,有怀疑,也有不满,但似乎都没有流露出惊慌的神色。 看来与林贵嫔相好的那位萧郎,面部表情管理还算不错,不过就算藏得再深,她也把人给找出来。 苏浅扬声吩咐,“来人,搜!” 第二十三章 庑房底下别有洞天 因着大暴君还不知通奸一事,碍着他的脸面,苏浅也不好抖搂出来,就以同心镯做由头,让宫人进庑房搜查。 能在宫里谋差当侍卫的,家里定有人在朝为官,最起码手里头不缺银钱,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后妃宫里偷东西? 侍卫们将信将疑,面面相觑的看着宫人们进了庑房到处翻找。 这侍卫所居的庑房,总共就那么两条竖长排组成的二十多间屋子,宫人们挨间屋子里仔仔细细的搜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喵呜!” “ 喵!” 如墨泼过的夜空笼罩下,宫墙琉璃华瓦顶上响起几声尖利的猫叫,起先还只是窸窸窣窣的,后来愈发密集,成倾轧覆盖之势,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几十只猫眼折射出幽兰的深光,它们踩着殿檐的瓦铛,身手矫健的跳跃到地上,有意识的聚集在皇后脚下,安静盘身做好,很快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猫团子。 在场的众人直接看呆了,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惊愕中又感到好奇。 大黑和二黑迈着高傲的猫步,威风凛凛站在屋檐一角,月光银泽倾泻而下,照在它们油光水滑的毛发上。 “皇后主子您着急,短时间内俺哥俩就只能叫了这些个兄弟过来,您先凑合用着试试。” 苏浅仰起头,招手示意,“够了够了。” 这情景,都快称得上百猫夜行了。 大黑和二黑在猫圈混得不错,这才跟着太后回宫没多久,就成后宫众猫的老大了,既能卖萌撒娇讨鱼吃,又能威武号令群猫,技能点满。 “皇后主子把织云用过的香囊或者是荷包拿出来给兄弟们闻闻,熟悉下气味。” 苏浅听从大黑和二黑的话,解开腰间的挂饰香囊放在地上,这是四执库送来的一些香料,她闲来无事配了些打发时间玩,倒是出奇的好闻,织云也喜欢这清冽的香气,她们主仆索性都用的同款香料。 大猫们聚堆围了上来,凑近闻过后,又很快四散到庑房的每个角落,低着头垂着尾巴,靠着鼻子一寸寸搜寻。 小德子带着宫人们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后,没有任何收获。 小德子垂头来禀,“是奴才无能。” 苏浅面色不变,沉住气说道:“再等等。” 既然庑房里想要藏个活人,就不会摆在明面上,被轻易发现,人用眼睛看不到的,或许猫会通过气味,找到蛛丝马迹。 一刻钟后,秋风乍起,卷起枯叶簌簌,星星点点沾在苏浅的衣袖上,她站着不动,发丝若有若无的拂过面颊,衣袖随风卷起,纠缠在皓白的腕间。 “喵!” 黑夜中,一声亢奋的猫叫声,划破凝重夜色。 二黑哒哒哒的踏着猫步跑过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它欢呼雀跃的声音,“皇后主子找到了,找到了!” 苏浅跟着二黑的指引,提着繁琐的裙摆,连忙奔了过去。 侍卫们不免好奇,跟在后面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所有的猫都围将那间庑房围个里里外外,口中时不时发出浅浅的低呜声。 苏浅穿过重重猫群,走进庑房里后,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担忧和紧张掺杂着,她快要窒息了。 大黑趴在一块青石板上,用爪子扒拉着。 看到皇后来了,大黑确信的说道:“就是这,最后织云消失的地方在这!” 小德子趴下身,将耳朵贴在地上,敲了敲青石板后,神色微微一变,他紧接着抬手拽了一缕头发,捏着一端放到青石缝边,头发丝竟轻微的动了动。 “娘娘,这青石板底下是空着的,里面定有蹊跷。” 苏浅攥紧手心,忍着怒意下令,“给本宫挖开! 极冷的声线穿透侍卫们的耳膜,让他们心里直发怵,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皇后娘娘是怎么里里外外折腾的,结果不成想,竟真找出个蹊跷来。 宫人们立马找来工具,开始开凿青石板。 苏浅转身,看向侍卫们,随即质问道:“这间庑房是谁在住?” “回皇后娘娘,这间屋子没人住,已经空置很久了,” 人堆中,有道声音小心翼翼的传来。 那块青石板比想象中的更容易撬开许多,小德子和几个小太监,手里拿着铁锥子,沿着缝隙边缘敲敲打打,没多久,一边儿松动被撬开一角。 “轰!” 宫人们合力将青石板移开,露出藏在底下的一个小洞。 小德子接过旁边宫人递过来的烛台,一头扎进洞里,洞才几米深,他用眼睛随便一扫,便看到了躺在洞壁,不省人事的织云。 “织云姑娘?”小德子喊了几声,她都没能回应。 他犹豫的将手伸向她鼻翼间探了探,“呼,有气。” 幸好只是昏迷而已。 小德子赶忙将织云背在身上,带着她朝洞口走去,对着顶上围着的人说:“你们搭个手,把织云姑娘拉上去。” 苏浅站在一旁,看着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将织云身体一点点挪出地面,眼眶瞬间红了。 织云的额头肿了老高,伤口瘆人的很,成片的血迹顺着脖颈流到衣裳,干涸后狰狞凝固,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苏浅心疼的把织云抱在怀里,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传医术最好的太医,立即去凤仪宫候着!” 早先有侍卫溜走,去找禁军首领告诉皇后娘娘深夜带人搜查庑房的事,禁军首领不敢耽搁的赶了回来,就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他吓得直接愣在原地,“这、这底下咋还藏着人呢?” 苏浅冷眉一扫,眼眸折射出暗光,嗤笑出声,“这件事,本宫还得问你们呢。” 禁军首领带着侍卫们齐刷刷的跪下请罪,“臣禁军首领林虎参见皇后娘娘,此事臣并不知情,容娘娘给臣时间,一定会彻查清楚。” 眼下织云昏迷不醒,性命垂危,急需救治,苏浅没有时间耗在这里了。 “禁军,本宫无权处置,但本宫自会如实禀告皇上。” 苏浅想把织云抱起来,但不知是不是累了的缘故,几次都能没使上劲,小德子很快找来顶小轿子,帮着皇后娘娘把织云抬了进去,一行匆匆回凤仪宫。 大黑和二黑见皇后主子走了,它们的任务圆满完成,踱着猫步,仰头对空嗷呜一嗓子,招呼着小弟们陆续散去。 林虎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盯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发慌,他招呼手下的一名侍卫过来。 “林成,你拿着我的令牌马上出宫,守宵禁的那帮人不会拦你,然后去丞相府,仔仔细细将这件事和林丞相禀明清楚。” 林成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色,犹豫的问,“这等子小事还有必要打扰丞相大人么?” 林虎眼底划过一抹阴郁,反手往林成的脑袋上呼了一巴掌,低声骂道:“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 林成缩了缩脖子,诺诺应声。 林虎疑心,今夜皇后大肆搜查,从庑房里带走了一名不宫女。 有些个别的侍卫,在他眼皮子底下干的买卖勾当,他是有所耳闻,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管罢了。 而此事过于蹊跷,皇后娘娘言语又中涉及临轩宫,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林虎深知自己承蒙林丞相的照顾,才能坐稳禁军首领的位置,他得当好丞相大人在宫里最好用的眼线。 第二十四章 只信他亲眼所见 凤仪宫内,烛火通明。 太医和女医官在内殿为织云疗伤,宫人们进进出出时,手里捧着木盆装着温水端进去,转眼间变成血水被端了出来,殿里充斥着血腥气,熏香的气味都难遮掩住。 苏浅坐在窗前,树被秋风吹过,缭乱不定的倒影映在她乌黑的瞳仁里,神思游弋间,心一寸比一寸的凉。 直到小德子上前回话,打断了苏浅的思绪。 “皇后娘娘,今夜的动静已经引起各宫小主的注意,皇上也会迟早知道,奴才斗胆问一句,娘娘可想好回禀皇上的话?” 苏浅揉了揉鼓鼓跳动的太阳穴,她头疼难受,实在是分身乏力,没有想那么多。 小德子适时开口,“如果娘娘不嫌弃奴才笨嘴拙舌,奴才便去议政殿,等皇上忙完之后,将今夜之事禀明。” 苏浅眼眸落在他身上,停顿片刻后,淡淡应声,“好。” 虽与小德子接触不久,但能看出来他是真心为她办事的,她也该给些信任。 小德子退出殿外。 太医和女医官处理完织云的伤势后,回话。 “回禀皇后娘娘,这位姑娘的头受重物击打后昏迷,虽说伤口不算深,但脑子里有淤血凝结,加之受惊,得休养几日才能醒过来。” 苏浅微微松口气,没有性命之忧,伤势能渐渐修养好,已经是不幸中的幸事了。 她身子靠后贴在椅背上,神情不似之前那般紧张了,“麻烦两位,大半夜的顶着冷风,被本宫叫来跑一趟。” 苏浅让宫女端来冒着热气的红枣姜茶,呈给太医和女医官。 “趁热喝一碗,驱驱寒气。” “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太医和女医官明显一怔,然后双手接过喝了几口,心里顿时感到暖洋洋的,他们以前给后妃看诊,稍有不顺心,就撒气般的冲他们尖声呵斥,凶骂一句庸医。 像皇后娘娘这般和气的,倒是不多见。 太医和女医官收拾好药箱后,回太医院配好药材,再送去凤仪宫,宫女按着太医的嘱咐煎好药材,给昏迷中的织云服下。 苏浅守在织云床榻边寸步不离,不肯挪个地方休息。 直到晨曦驱散黑暗,黎明的阳光映在窗柩,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殿外树上停了一群合欢鸟,叽叽喳喳的叫唤。 织云脸颊透出淡淡的血色,有些好转的迹象,忙了一整夜的苏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缕晨光倾洒而入。 君雾沉放缓步子走进殿里,他距离苏浅约莫两步距离的地方顿住脚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苏浅趴在床榻边,乌发如瀑布般散于身后,明艳小脸细长的眉头轻蹙,眼眶微微泛红,睡得并不踏实。 君雾沉拿起一旁的披风,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睡得极浅,猛然惊醒了。 苏浅美目微睁,“皇上。” 君雾沉见她醒了,随手将披风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外殿走去,苏浅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后。 君雾沉落座,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脸色晦暗不明。 咚咚的声音仿佛敲进了苏浅心里,她绷直背脊,调整好呼吸后,才鼓足勇气开口,“皇上今儿这么早就来了。” 君雾沉气定神闲喝了盏茶后,道:“抬头。” 他的声线本就清冷,语气又透着冷漠,更让苏浅感到不安。 苏浅听话的抬起头,视线里只能看到君雾沉明黄龙袍上的云团龙纹,不敢再把头抬高些。 她暗暗感到心惊,大暴君才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没换就来找她了么? “哼。”君雾沉冷冷勾起唇角,“浅浅胆子这不是挺小的么,怎么也能做出封锁临轩宫,搜查侍卫庑房的事?” 苏浅就猜到他来肯定是要问昨夜的事,但他这也来的太快了些吧。 她双睫微微颤抖,湿漉漉的眼眸里晕满了柔弱,小声的回话,“臣妾是借皇上给的胆子。” “哦?你只猫扯了张虎皮披在身上,倒是挺威风的么。”君雾沉右手肘支在椅臂上,头斜倚在半握的右手上,神色邪魅又冷漠。 苏浅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心不由紧张起来,她稍微低下头,衣袖之下双手不安得紧紧攥在一起。 “你昨夜才封了临轩宫,今早丞相就笼络了一批大臣给朕递折子,说你这个皇后品行不端,德不配位。” 君雾沉语气慵懒,而简单的两句话,听得苏浅心惊不已,脑袋下意识地抬起,待对上男人冷峻的眸子后,又如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臣妾是履行了身为皇后的职责,后宫若得安宁,皇上枕畔间也能清静许多。” “至于丞相所言,臣妾并无此心,实则强加之罪。” 苏浅说完后,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叩首礼。 “抬起头,看着朕。” 苏浅颤动着细长浓密的眼睫,抬眸一望。 君雾沉站起身,提溜着苏浅的衣襟领子将她提了起来,他握着她肩膀的时候,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 她在……怕他么? 认识到这一点的君雾沉,眼里燃起一抹怒意,捏着苏浅小巧的下巴渐渐靠近,两唇相贴,辗转反侧间,呼吸交错纠缠。 不过片刻间,苏浅无力的靠在君雾沉怀里。 君雾沉抱着她坐在贵妃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难得温和,“朕从不会轻易听信别人所说,只会信亲眼看到的。” 苏浅透亮的双眸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的吸了吸鼻子,“皇上只要稍加一查,便能清楚小德子回禀您的话,句句是真。” “朕已命姜公公和小德子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君雾沉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底泛着锐利的光。 林丞相的爪牙势力早已伸向守护皇宫安全的禁军中,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腾出手肃清禁军,而苏浅恰合时宜的递来一把刀。 慈安宫中 今晨一早,嫔妃们按着惯例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方起,仍在梳妆,嫔妃们在殿中静坐等待。 这宫里头哪有不透风的墙,昨夜临轩宫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嫔妃们聚在一块,难免不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 “贵妃姐姐可是太后的心尖宠,招惹贵妃就是等同和太后过不去,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抽的什么风,怕不是以为承了几天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谁知道呢,且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就算皇上想包庇她,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谁承想,向来笨拙如榆木的皇后,有胆子敢把临轩宫掀了,她们就等着看好戏就是。 第二十五章 丽妃是有个性的女子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钻进梦思烟耳朵里,她捧起宫女递上来的琉璃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嘴角含笑的看向众位宫中姐妹,脸上神色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慈安宫里倒是热闹。” 一道张扬又高傲的声音传进殿中,嫔妃们议论声戛然而止,纷纷抬眸望去。 来人一身绛紫色的宫装,衬得肌肤如雪,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青丝梳成髻,以红宝石簪钗装点光彩耀目,顾盼回眸间,丽质天成。 她缓缓走进殿中,长长的裙裾轻软曳过,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 “臣妾见过丽妃娘娘。” 众位嫔妃不敢懈怠,齐齐起身行礼。 丽妃柳袖如,得皇上唯一赐封号的殊荣,取字为丽,可见得是个极好看的美人,美貌与林氏两女可谓平分秋色,一个如空谷幽兰,一个如烈焰红花。 而她美貌不如林氏两女流传甚广的,很大原因是她出身武家,父兄皆是重将,实难想象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能生出如此美人。 “众姐妹们聚在一块说些家常话罢了,不过今儿倒是奇了,平日里丽姐姐可是从来不来慈安宫请安的,妹妹们真是难得能见回丽姐姐的面。” 孟思烟声音柔细,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讨好的意味。 她凑到丽妃跟前去,柳袖如却当瞧不见的,吝啬的连个眼神都没给,快走两步找了把椅子扫袖坐下,直接无视了她。 梦思烟委屈的僵在原地,眼眸中泛起水雾。 其余嫔妃们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替孟嫔感到不平,丽妃还是那副孤傲的老样子,见谁都像是跟她有仇似的。 丽妃性格跋扈又霸道,向来不把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住在一个地角实在偏僻的宫殿,独来独往也不见与谁走得近过。 “孟姐姐坐过些来,刚刚你教我的绣法,我还没听明白呢。” 有嫔妃甜甜开口招呼着,无形中给孟嫔台阶下。 梦思烟点点头,坐到她身边去。 这时,李嬷嬷扶着太后从内殿走出,嫔妃们收敛神色,同时福礼道:“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端坐上首,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 太后浑浊的眼眸扫到扎眼的丽妃身上,微微停顿后开口,“丽妃,稀客。” 柳袖如神情凉薄,嘴里吐出的话却似刀子。 “最近不见太后,您眼角的纹又添了两道,想来是烦心事多了,依着臣妾看,您还不如在佛寺里待着,清静又少操些闲心不是。” 丽妃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可嘴边说出的话句句都在戳太后的心窝子。 太后脸色微变,沉得住气说,“丽妃惯是心直口快。” “是啊,臣妾性格直爽,学不来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太后您大人有大量,别和臣妾一般见识。” 丽妃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说出的话如连珠炮似的,真够呛人的。 太后撇开眸子,抬手拿起茶盏,抿了口热茶,她为临轩宫的事而头疼,没心思去和丽妃斗嘴,来日方长。 “太后。” 从殿外跑进个小太监,硬着头皮跪下回话,“皇上下朝后,去了凤仪宫。” 太后神色一冷,“废物,怎么没拦得住皇上。” 小太监欲哭无泪,他就算有胆子拦圣驾,也拦不住啊。 “李嬷嬷,你去凤仪宫请皇上。”太后转头吩咐着。 李嬷嬷抚揖,快步离开。 太后扫视一圈后,淡淡道:“你们若是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嫔妃们刚想起身,却被丽妃打断了。 “太后别着急让臣妾们走啊,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姐妹们人多聚在一块帮忙出主意,也好解太后心头之忧啊。” 柳袖如似笑非笑的语气,落在殿中激起无数涟漪。 太后脸色彻底阴郁下去。 嫔妃们面露惶恐,纷纷跪地说道:“臣妾无能,不敢多言。” “哦?”丽妃转头看向她们,眼神中透着浓厚的兴致,故作疑惑道:“刚刚本宫来的时候,你们还讨论得热火朝天,怎么现在都成哑巴了。” 嫔妃们闻言,头都快贴到地上了。 一时间,空气变得凝滞。 “孟嫔。” 被丽妃点名的孟思烟,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心跳骤然加速。 “临轩宫的事之前就属你最能说,还不快把你心中所想速速回禀太后,你若真能解太后忧愁,也算你尽孝了不是。” 柳袖如直言直语,颇为热心肠的向太后举荐了孟嫔。 太后锋利的眼刀刮在孟思烟身上,她顿时大惊失色。 “臣、臣妾骤闻皇后娘娘查抄临轩宫,替贵妃叫屈两句,臣妾愚笨,只认为皇后此举有些过激而已。” 孟思烟的话磕磕绊绊,着急的想要解释清楚。 见上首的太后久久没有反应。 除了丽妃还能闲情雅致的坐着品茶外,跪了一地的嫔妃们哪个不是胆颤心惊,噤如寒蝉,孟思烟更是脸色都吓白了。 良久,太后冷着脸,才慢吞吞的开口,“皇后如何,贵妃如何,哀家又如何,都与孟嫔无干系,你言语间既如此不知轻重,便闭门思过一月,罚抄女则宫规各百遍。” 太后话落的一瞬间,孟思烟心里紧绷的弦崩断,瘫坐在地上。 她赶紧跪好谢恩,“臣妾知错,谢太后教诲。” 太后的话不仅是说给孟嫔听的,同样也是在告诫后宫里的所有人,少在背后上蹿下跳的嚼舌根子,增添是非。 嫔妃们齐声道:“臣妾等聆听太后教诲。” 随后她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慈安宫。 孟思烟脚底发软站不住,最后是被身边宫女给架出去的。 而皇上直到晌午都在皇后那,凤仪宫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太后几次派嬷嬷去请皇上,全吃了闭门羹。 午膳时。 苏浅心思乱糟糟的,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想动筷子了。 君雾沉往她碗里夹了几筷她平日里爱吃的东坡肉,虽是关心的举动,但语气硬邦邦的,“朕命你多吃点。” 苏浅有些哭笑不得的答应下来,扒拉着米饭,勉强的吃了几口。 此时,殿门被从外面推开,姜公公和小德子一前一后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见皇上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后,姜公公才上前两步,躬身恭敬的回话,“皇上,慎行司的人办事利索,那名姓萧的侍卫都招干净了。” 闻言,苏浅提起了精神,放下手中的筷子,听姜公公调查过后的结果。 第二十六章 大暴君的裤子被扯破了 “回禀皇上,那名箫侍卫是萧御史大人的独子,因着性情顽劣疏于管教,考取功名无望后,萧御史便托了关系让他进了禁军。” “前两年,萧御史大人和夫人双双去世,他沾了赌把所有家底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为躲债他久居庑房,职责之便他能常出入后宫,与林贵嫔私相授受。” “箫侍卫与林贵嫔旧情始于宫外,年少相识。” 苏浅听闻,感到一阵唏嘘,原以为是戏本子里的苦命鸳鸯,搞半天竟是个吃软饭的渣男。 她既害怕又怀有吃瓜的好奇心,悄悄撇了眼大暴君,神色好淡定啊,一点都没有被戴绿帽后的恼羞成怒。 君雾沉夹着筷子的手未停,风轻云淡的开口,“箫侍卫仗杀。” “林贵嫔赐毒酒,留全尸。” 姜公公揣摩着皇上脸色,小心翼翼的进言道:“请皇上三思,林贵嫔其罪当诛,可发落了她必会引起林丞相的不满,介时煽动联合朝中大臣再对皇后不利……” 君雾沉猛地将筷子摔在地上,那筷子似是被他注入内力,直挺挺插进厚厚的青石板里。 他脸色变得阴沉可怖。 苏浅吓得一激灵,两腿条件反射的一弯,跪在地上。 姜公公和宫人们也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皇后,你怎么看?”君雾沉突然发问,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散发着丝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苏浅心里慌得一批,能怎么看,她得拿命看啊! “臣妾、臣妾没有统治后宫之权,不敢多言,但凭皇上做主。”苏浅圆润的将话题抛了回去。 她咬着唇,不安的垂着眸,视线中闯进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头顶响起大暴君磁性的声线,“起来。” 君雾沉一把将苏浅拉了起来。 “继续陪朕吃饭。” “是。” 宫人重新拿来一双干净的碗筷,轻手轻脚的给皇上布菜,苏浅嘴里嚼着粉蒸肉,却味同嚼蜡。 这顿午膳在极其诡异的气氛下结束。 君雾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缓缓说道:“废林贵嫔为庶人,发还本家。” 姜公公领了皇上的口谕,躬着身快速退下。 苏浅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不过走神间的功夫,宫人们陆续撤个干净,大殿里就剩她和大暴君。 君雾沉倚着贵妃榻,一只手屈放在脑后枕着,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语气放得轻柔,“浅浅。” 苏浅屁颠颠的走过去,半蹲在他身边。 君雾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苏浅顺势靠过去,讨好似的用脸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 君雾沉很受用,心情肉眼可见得变好。 就当苏浅以为事情就这样翻篇后,而大暴君的下句话,又让她心态垮掉了。 “别以为向朕服个软,朕就不会罚你了。” 君雾沉用指尖抬起苏浅的下巴,明艳的脸跃然映入眼帘,阳光洒在她雪白无暇的肌肤上,更衬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他呼吸微微加重,浓郁的龙涎香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苏浅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拽着他的衣角小声求饶。 君雾沉故意板着脸,“嗯?” “臣妾不该为了找个宫女,冒然搜查临轩宫,让皇上为此忧心。” “但臣妾不后悔这样做,在后宫里臣妾唯有织云对全心全意的对臣妾好,臣妾无论无何也要保护好她。” 苏浅眼中包着一汪清水,稍稍蹙眉更是分外楚楚可怜。 君雾沉的眼帘挑开,目光凉凉看向她,一言不发。 苏浅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补充拍起马屁来,“当然,皇上也对臣妾好呀,但是皇上心胸装着大胤的万里河山,臣妾蒲柳之躯,唯有依附皇上。” 君雾沉扯起唇角,沉默的起身,毫无拖泥带水的走出内殿,苏浅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她话里的哪个字眼,又惹着大暴君不高兴了,说走就走。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小碎步跑着追了出去。 君雾沉听到背后有响声,站住身回头看,他冷不丁的停下,苏浅没能刹住脚,惯力直接撞进他怀里。 苏浅捂着泛红的鼻尖,在大暴君充满疑惑的目光中,她不争气的又又跪了,反手抱住他大腿,哭唧唧喊着。 “皇上别走!” “起来!” 君雾沉脸色有些黑。 “臣妾不!” 苏浅双手又紧了紧他的腿,往上攀了攀继续抱紧。 君雾沉:…… “什么玩意?赶紧起来,别让朕亲自动手!” “皇上不走,臣妾就起来!” 苏浅索性撩开大暴君的袍子,紧紧攥住他的裤腿,死都不肯松手。 君雾沉脸色一黑,他居然被强行钻了,不要面子的么! “苏浅,你放肆!赶紧把你爪子松开!” 苏浅耍起了无赖,抱着大暴君的大腿,屁股就像黏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她怕他今儿出了这个殿门,又得跟她冷战几天,她还要费尽心思的去哄。 心累! 君雾沉提溜着苏浅的后脖领子,发现根本拽不动,她小小的身板,看着弱柳扶风的,手劲竟出奇的大。 两人拉扯间,只听到’刺啦’一声,君雾沉的裤裆应声而裂,凉风吹过,只觉下体的某个部位甚凉。 君雾沉下意识用手捂住,额头青筋跳了又跳,他咬牙切齿的低吼,“苏浅,你在玩火!” “妈耶!” “臣妾绝不是故意的!” 苏浅吓得立马松开了手,双手做投降状,高高举过头顶,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抹赔罪的笑,小脸苦哈哈的皱成一团,这副样子比哭还难看。 她怎么会知道,大暴君的裤子这么不经撕! 君雾沉被气得脑仁疼,冷着一张脸,打横拦腰抱起苏浅,扛在肩头上,左手桎梏着她胡乱挣扎的身子,抬起右臂抡圆巴掌,一下接一下毫不客气的打在她屁股蛋上。 “嗯?你还敢不敢了?” 苏浅身子悬空,被倒挂在大暴君的肩头,脸色因微微充血而变得红润,腹部垫着他肱二头肌,随着一个个的巴掌落在她小屁股上,眼泪鼻涕也跟着哗啦啦流。 “呜呜呜,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皇上高抬贵手,呜呜!” 大暴君此举属实是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大。 君雾沉看她哭的那叫一个惨,不由觉得好笑,掌心下的触感圆润弹软,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了个大半。 “朕要去外殿拟旨,不是要走。”他耐着性子跟解释。 苏浅被君雾沉从肩头放了下来,她坐在地上,屁股感到火辣辣的疼,委屈又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心里疯狂控诉他的暴行。 不过,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大暴君下旨拟召。 君雾沉眼尾微挑,扭捏的提醒苏浅,“朕的裤子破了。” 苏浅帮忙出主意,“要么臣妾命人去您寝宫取一件,请皇上放心,臣妾会叮嘱好,保证行事隐秘。” 君雾沉清了清嗓子,又强调一遍,“隐秘!” 苏浅点头如捣蒜,跑到宫门口,招招手叫了个长相比较淳朴的宫女过来后,扭扭捏捏的跟她耳语几句。 宫女垂着头,脸色臊的发红,压低声音劝阻道:“娘娘这才白天,不能心急。” 苏浅赶紧捂住她的嘴,“不是你想的那样,赶紧去!” 第二十七章 许她掌管后宫之权 君雾沉走向外殿,梨花书案上端正摆着纸笔,笔墨间带着股淡淡的清香,他拿起砚台递给苏浅,“替朕磨墨。” 苏浅认真的垂着头,手上轻重有节的研磨,君雾沉提起狼毫,墨汁在纸上缓缓晕开。 “皇后苏氏,虔恭中馈,明善蕙兰,为天下之母仪,着赐执掌六宫之权,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 扑通,扑通,扑通…… 苏浅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让她猝不及防,她本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在大暴君面前,尽职尽责的充当着吉祥物,苟命之余,找到机会溜出后宫。 而如今,大暴君给她实权,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臣妾领旨谢恩。” 苏浅行大礼跪下,将头深深埋在地上,无论前路如何,在此时她被这道旨意深深触动,心里对大暴君添了许多感激之情。 君雾沉走到苏浅面前蹲下身,揪了揪她红彤彤的脸颊,嗓音低沉,轻轻叹口气,“你母家势微,在后宫根基不稳,之前强行抬你做皇后,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他的皇后,连个小宫女都保护不了,就晓得她的处境多为艰难了。 苏浅鼻尖一酸,泪水莹莹在眼眶里打转,她笨拙的组织语言,“皇上,臣妾、臣妾是个榆木脑袋,让臣妾掌权,可能会丢了皇上您的脸面。” “无妨,不会可以学。” 君雾沉掌心扣住苏浅后脑,将两人距离拉近,他盯着她乌黑的眸仁,神色真诚,“朕许你执掌六宫之权,今后你就是这天下真正的女主人。” 听听! 大暴君不鸣则已,一鸣他的情话能溺死个人啊! 君雾沉将还沉浸在晕乎中的苏浅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扬声唤小德子进殿,将这份旨意通晓前朝后宫。 苏浅眉眼间尽是喜悦,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高兴的手都控制不住在发抖。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君雾沉虽是嘴上嫌弃,但心底是喜欢她有生机活泼的样子,她长得极美,添了些灵动后,更灼灼风华。 一个时辰后。 外面天色骤变,黑沉沉的,浓密的乌云铺在空中,狂风刮着殿外的合欢树,吹得沙沙作响,不过多时,雨水倾盆如注砸在地上,哗啦作响。 殿中,鎏金景兰熏炉飞出的香烟袅袅。 苏浅和君雾沉对坐于窗下,她冲泡好一盏寒叶尖,茶香腾腾升起时,氤氲了他如刀斧般棱角分明的侧脸。 君雾沉在批奏折,苏浅从书架上随便找了本册子看,默默的陪着他,耳边虽是风雨呼啸,雨声阵阵,但她心境难得安稳。 “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朕做甚?”君雾沉从成堆的奏折里抬起乌眸。 苏浅大着胆子,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问出口,“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臣妾是个可塑之才?” 君雾沉浅浅的勾起唇角,“你还记得朕之前说过,要给你份大礼,但是被你拒绝了。” 苏浅想起来了,后悔的直拍大腿,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有了给她指掌后宫的心思,她竟然不知好歹的拒绝了! 怪不得那时的他生了好大气,是恨铁不成钢吧。 她那个不争气哟! 这时,殿门外响起有规律的叩门声,三下过后,小德子的声音传来。 苏浅应声,“进。” 小德子弓着腰站在不远处,回禀道:“皇上,皇后,奴才去临轩宫传旨,林氏哭闹个不休,嘴里喊着冤,怎么都不肯出宫。” 皇上既然是让林氏发还本家,那她必得油皮不破的出宫,可若不肯就范,采取手段的话恐会伤了她,一时间办事的嬷嬷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来请示皇上和皇后的意思。 “浅浅。” “嗯?” 君雾沉批阅折子的手未停,淡淡开口,“你去把这件事处理好。” “好。”在苏浅意料之中,她答应下来,心里清楚这是他考验自己的办事能力呢。 雨势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大,雷电在漫天乌云中翻滚,电闪雷鸣间倾轧劈向大地,天色变得灰朦不堪。 小德子命宫人抬着轿子,一行匆匆步入雨幕中。 临轩宫院中。 十几个嬷嬷围在一起,林贵嫔匍匐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身姿在磅礴大雨中显得纤弱,冷风袭来,她颤抖着双手抱着臂膀,蜷缩着成一团,原先艳红的唇瓣变得无比苍白。 宫人撑着伞,扶着苏浅走出轿子。 林贵嫔看到皇后的身影后,她一双眸子充斥血红,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她坐直身子,理了理乱糟糟的乌发,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骨子里透着世家大族之女该有的自尊与高傲。 苏浅摇了摇头,目光似含悲悯,“林氏,皇上仁慈留你一命,你既不领情,如此胡闹下去,皇上定不会再念旧情了。” “旧情?” 林贵嫔嘲弄的笑出声,面色惨白如纸,语气悲凉难掩哀怨,“皇上都从来没用正眼瞧过我一回,甚至连我的名字叫什么,他都记不清吧。” 苏浅扬起下巴,看着眼前缠绵不断的雨幕,心里涌上一股寒意。 她声线清冷,字字斟酌,“你本风华正茂,皇上又正值壮年,原是有机会的,但你却做出如此有辱皇家脸面之事,怨不得任何人,是你咎由自取。” 第二十八章 不要上那条贼船 风声愈发强烈呼啸。 林贵嫔跪在滂沱大雨中,如一簌挂在枝杈头的枯叶,摇摇欲坠,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一片湿腻,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 苏浅往前走了几步,裙摆浸在雨坑中,荡出点点波纹,她让人在林贵嫔的头顶上撑起一把油纸伞,挡住倾轧的雨势。 林贵嫔垂着头,神色颓然,说话间声音变得嘶哑难听。 “皇后既已达成目的,何必还惺惺作态?先是除掉我,斩我姐姐一臂,借此机会拿到实权,步步计划天衣无缝,以前倒是我小瞧你了,你个小门小户的土包子,竟也有这样的心机算计。” 闻言,苏浅视线稍稍下移,停留在林贵嫔惨白的脸庞上,眼神平静无波。 “你怨恨错了人,之前本宫自身难保,处境如履薄冰,又怎能腾出功夫,算计得了你和林贵妃?” 苏浅伸手抚向林贵嫔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在她肌肤上游走,手指微微用力一勾强迫她抬起头,眼眸对视间,苏浅的语气轻忽,飘散在雨雾中。 “不过本宫依然很同情你,豆蔻年华和情郎分开,被迫进宫成为替姐姐争宠的工具,用你的时候毫不客气,等你失去利用价值后,就放纵皇上处置你,不闻不问。” 林贵嫔闻言有些慌了神,下意识握住苏浅在她脸上的手,眸子间的光惊疑不定。 “你可真傻啊。”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皇上恩准你出宫,是林家和皇上斡旋的结果?你的亲人不仅没有帮你说一句话,甚至还上奏禀明,让皇上处死你,以正宫闱。” 苏浅的话戳破了林贵嫔心中的最后那抹幻想,她的心狠狠揪成一团,哪怕拼命咬紧牙关,泪水还是一下子涌进眼眶中,混着雨珠铺满了脸颊。 “我不信,你别想挑拨离间。”林贵嫔双眼通红,哽咽着开口,双手紧紧攥起,脊背笔直的背影满是倔强。 苏浅并不在意,声音亦如之前温柔,“信与不信,你心里最是清楚。” “林氏,皇上命你即刻出宫,可别耽误了时辰,若再惹得龙颜震怒,就难出得了这宫门。” 林贵嫔仿若未闻,视线只看着连绵不绝的雨丝变得朦胧,恍惚间,猜到自己的结局,她语调凄凉透着浓浓的伤情。 “我就算能出这宫门,也是戴罪之身,为家族蒙羞,谁能容我?” 苏浅默然无言。 林贵嫔惨然一笑,“算了,人活一世,总得自私一回。” 姐姐曾在皇后来之前找过她,姐姐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是那样的冰冷骇人,说出的话冷血无情,姐姐命她死在宫里,免得连累家族。 她之前太过顺从,以至于让她死,都如此的理所应当,而这最后一回,她不想听任何的话,想为自己做回主。 林贵嫔揉了揉发僵到快没有知觉的双腿,由着嬷嬷搀扶着,缓缓站起身。 苏浅轻轻叹口气,吩咐道:“来人,送林氏出宫。” 林贵嫔纤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雨落纷杂,冲刷不尽朱红宫墙上的污秽尘埃。 苏浅坐着软轿往宫里走去,心情复杂的她一直在闭目养神,行至半路时,轿子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苏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有一道高傲又利落的女音传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苏浅眉心微微一跳,后宫是谁如此有闲情雅致,在大雨滂沱中漫步,还这般恰巧的与她偶遇。 小德子将轿帘掀起,她透过重重雨幕,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苏浅似乎从未见过,但却极为美丽,纵然天色阴霾,也遮盖不住她周身的那抹艳丽幻影。 她一袭烟色长衫,鬓发间的珍珠流苏,显出宫妃身份,开口间又自称臣妾,想来是大暴君后宫中的一员。 小德子看出皇后眼中的困惑,躬着身在一旁,低声道:“这位是丽妃,从入宫以来深居浅出,平时不怎么在后宫中走动,皇后娘娘可能不怎么有印象。” 丽妃? 苏浅好像记得,这个角色在书中是股清流,同样是割裂般的存在,任凭后宫尔虞我诈,朝堂纷争,她虽经历其中,却置身事外。 她出身武家,曾化为男儿身征战沙场,也曾立下赫赫战功,可为了皇权制衡,最后不得已脱了戎装入宫。 “皇后娘娘直勾勾盯着臣妾,可是从臣妾脸上看出什么了?”柳袖如落落大方的与皇后对视,眼神难掩探寻之色。 苏浅自知失态,莞尔一笑后,承认道:“丽妃容貌惊为天人,本宫竟一时看入迷了,还望丽妃不要介意。” 柳袖如笑容微微一滞,感到惊讶,她还是头一回被女人夸长相,真是有意思。 她接过她身后宫女手中的竹伞,挥挥手让宫人先退下。 苏浅见丽妃似有话单独与她说,便招手示意,“雨大风寒,丽妃衣裳单薄,不如进软轿里避雨,一同随本宫回凤仪宫,喝盏热茶暖暖身可好?” 柳袖如摇摇头,略微嫌弃的开口,“凤仪宫里皇上或许会在,臣妾可不想看到他。” 苏浅惊叹丽妃果然是个清流般的人物,身后有家族撑腰,喜怒能形于色,可以由着性子来。 她挥手示意小德子带着宫人们退后。 见四下再无旁人之后,柳袖如避过水坑踱步上前,直截了当道:“臣妾听了您和林氏说的所有话。” 原本她闲得发慌,想去看场热闹,别人对临轩宫避之不及,她倒是愿意喜闻乐见一番,不料一场戏看下来,稍微对皇后这个人有所改观。 说来皇后是个可怜人,背后无权无势,被狗皇帝架上不属于她身份的高位…… “臣妾只说一遍,不要上那条贼船,否则万劫不复。” 她难得发回善心,不过也就到此了。 柳袖如说完,迎着皇后诧异的目光,明艳一笑,转头撑着竹伞快步消失在雨幕中。 第二十九章 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苏浅倚在软轿中,皱着眉低声重复了一遍丽妃的话,心里不明所以。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嘟囔过两句后,催促宫人们回宫,轿子重新被驮起,颠簸中往凤仪宫方向而去。 等苏浅回来时,大暴君却临时去议政殿见大臣,前脚刚走了。 姜公公留下传话,“皇上夸赞皇后娘娘办事利索,没辜负皇上的期望。” 苏浅回以一笑,心里却不由来的觉得疲惫,宫人们端来暖身的姜茶,她抿着一口口喝下去,驱散掉身体里的寒意。 “那咱家先回议政殿伺候皇上了。” 姜公公交代完差事,该走了。 苏浅细心叮嘱道:“外面雨势极大,本宫让人撑伞送你。” 可向来和善的姜公公,突然拨开身边拿伞的小太监,指着小德子,状似随口说了一句,“他送吧。” 苏浅脸色微暗,沉吟片刻后道:“小德子陪着本宫去过临轩宫,若再陪着姜公公去议政殿,这么折腾下来会得风寒。” 言下之意,是想姜公公换个人撑伞。 姜公公这回似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坚持道:“咱家信得过小德子手稳,必是一根雨丝儿沾不到咱家身上。” “若换了旁人手笨的,让咱家淋雨受了风寒,岂不耽误了咱家伺候皇上。” 姜公公这话一出,凤仪宫的宫人谁敢揽下撑伞的活计。 苏浅没有想到姜公公竟然会搬出皇上来压她,这让她脸面有些挂不住。 小德子主动接过竹伞,垂首开口,“奴才送姜公公。” 路上雨雾重重,阴雨阵阵,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拍在小德子脸上,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完全靠本能和记忆,走在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宫道。 为了不让姜公公身上沾染一滴雨珠,小德子努力伸长胳膊,将竹伞严严实实的罩在他头顶,纵然右臂酸楚不堪,颤颤发抖,小德子也不敢松懈一分。 “你出息了,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呵呵。” 身前,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小德子微微挺直腰板,意有所指的回话,“都是师傅教得好,小德子从中受益匪浅。” 姜公公的脚步慢了半拍,随后又恢复正常,他揣着浮尘,自嘲的笑了笑,“咱家个那些徒子徒孙中,就属你憨厚老实,可现在看来,是咱家看走眼了。” 小德子轻声开口,“鸟为食亡。” 他的话音再细,其中也藏着几分迫人的气势。 姜公公脸色阴沉得不像话,他被人摆了一道,何况曾是他寄予厚望的徒弟,心里滋味不好受。 之前他可以随意发落了小德子,可现下既已傍上了皇后,他得多少顾忌皇后的脸面,既然小德子不能动,磋磨一二解解气也罢。 姜公公绕了个大圈才回了议政殿。 小德子身上被雨水浇透了,嘴唇发白冻得直哆嗦,鞋袜里浸满了水,他蜷着身子,顶着冷风飞快往回跑。 凤仪宫中。 苏浅进了里殿,床榻上织云安静的躺着,胸口微微起伏,虽然还没有醒,但脸色已恢复红润,有转好的迹象。 伺候在旁的小宫女回禀道:“奴婢先前服侍织云姑娘喝了一碗药,吃完药后发了许多汗,奴婢用温水擦拭干净了,期间织云姑娘还呓语了几声。” 苏浅微微松口气,紧绷的神情难得放松,她吩咐,“好生照顾着。” 小宫女颔首称是,看向塌上沉沉昏睡的织云,眼里满是羡慕,能上主子的塌养伤,能被主子放在心上记挂,不是每个做奴才的,都能像她这般好命。 苏浅远远看到书案上堆放着杂乱无章的册子,是大暴君留下的,凤仪宫里的人机灵,多乱也没人去动。 她静静的坐着出了会神,休息片刻后,唤小德子进殿,屏退众人。 “你是姜公公的徒弟,以后得了他的抬举,以后将是御前红人,你怎么不跟皇上,反而想着跟起本宫了?” 苏浅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有时间可以好好跟小德子聊聊了。 小德子刚回来不久,才换掉一身湿透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就被皇后叫了进来。 他弓着腰,压着发哑的嗓音回话,“就如皇后娘娘所言‘以后’二字。” “姜公公身体康泰,压在奴才头上的日子太长,而皇后娘娘身边正缺个忠心好用的,奴才大胆自荐。” 说完,小德子郑重的跪下,借此机会表明忠心。 原来如此。 苏浅淡淡的抿了口茶,清楚小德子主动投诚的原因,心里有了定论,他有野心,既认了主也会忠心。 “以后,你便是凤仪宫的总管太监了,好好干,别辜负了本宫对你的信任。” 苏浅将总管太监之位许给了小德子。 她身边以前只有织云能完全信任,但脑子发笨人不太机灵,她缺可靠能干的奴才,小德子是个不错的好苗子,但愿忠心好用。 小德子眼中划过欣喜,他行大礼叩首,“奴才定当全力辅佐娘娘管理后宫,母仪天下,奴才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浅嘴角带着笑意,抬手,“快起来吧。” “今淋了雨就不用来当值了,本宫已让人在你庑房里放了红罗炭烧着,你喝上碗姜汤捂着被子发发汗,别再染了风寒。” “是。”小德子心里很感激,很少有哪个主子能像皇后这般,体恤关心下人,这也是他投奔皇后的原因之一。 黄昏时分,雨将将停了。 林月婉亲自带着人,搬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后宫所有的账本子,身后一行浩浩荡荡的送来凤仪宫。 苏浅晌午时因着心里搁着事,胃口不太好,没有吃多少东西,还没到晚膳的时辰就已经饿了,于是提前叫小厨房的热了几个菜。 饭菜前脚端上来,林月婉带着人后脚就来了。 苏浅咽了咽口水,眼睛依依不舍的从桌上移开,放下碗筷客气的问道:“贵妃吃了没有,要不要坐下一起?” 林月婉欣然答应,“既然皇后姐姐盛情相邀,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嗯……林月婉哪只眼睛看出来她盛情相邀了? 她就想客套两句,怎么还当真了呢。 毕竟两个时辰前,她才发落了林月婉的妹妹,现在两人各怀心思的坐在一个桌上进膳,她顿时觉得碗中的饭菜变得不香了。 苏浅没吃几口,心里觉得不舒服,就把筷子撂下了,用帕子净手后,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不知贵妃前来,有什么事?” 林月婉垂着眸,语气舒缓柔和,“皇后姐姐,恕臣妾有个习惯,食不言寝不语。” 苏浅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林月婉吃饭,像是数着珍珠米粒似的,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美则美矣了,干耗着半个时辰,才等她吃完。 第三十章 成堆的账本子 饭后,宫女奉上雨前龙井。 林月婉抿了一小口,闭目慢慢回味茶香,轻声赞叹,“茶味微苦清甜,久久不散,饮了此茶后,心境仿佛置于西湖谷雨中,淅淅沥沥,江南春景美如画。” 见林月婉陶醉的模样,苏浅皱着眉,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抿了一口,好吧,原谅她是个糙人,实在难以品出茶中别的花样来。 林月婉捏着帕子,掩唇一笑,眼中散发出淡淡的流光。 “皇上疼姐姐,自是什么好的都拿来凤仪宫了,满后宫里也就姐姐这,能喝到这么正宗的雨前龙井。” 苏浅把玩着茶杯,语气自然的说道:“本宫归为皇后,宫里有的东西是多些,若凤仪宫里没有的,别的嫔妃宫里有了,那才叫稀奇呢,可见是本末倒置,不知轻重了。” 林月婉脸色微微一僵,扯起嘴角附和,“皇后姐姐所言极是。” 饭陪着吃了,品茶也陪着品了,林月婉弯弯绕绕了半天,总算说到正事上了。 “臣妾来时放在外殿的箱子里,装的是从皇上登基以来,四年中后宫所有的账目,包含开支用度,妹妹都核对过。” “既然皇后姐姐头次执掌凤印,臣妾建议您仔细看看过往账本记录明细,有什么不妥之处,都可以叫妹妹过来,妹妹随时听候差遣。” 林月婉笑得得体,表现大度,语气平静温和,丝毫没有因为妹妹被发落,还有被夺权之后的不满之态。 她心里清楚,和皇后之争不能计较一时得失,太后姑母也嘱咐过她,既然和皇后拼恩宠拼不过,便先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一阵子。 这后宫最不缺心狠手辣又善妒的女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她不如作壁上观,等着看戏便是。 苏浅视线飘向外殿,看到那四个樟木大箱子,左眼不受控制突突的跳起来,没想到那里面装得居然是账本,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欲哭无泪。 苏浅迟疑的问,“后宫里的这些开支,皇上从不拨银子,那哪来的那么多账目本子?” “皇后姐姐不知么?” 林月婉故作惊讶,随即一一解释。 “后宫姐妹的娘家每月会贴补银子,都要进公账核对,按着数量份例,再额外取两成向国库交笔银税,久而久之这账目自然多了起来。” 苏浅娘家没往宫里送过银钱,难怪会不清楚有这样的流程,可苦了她一个历史中文系的文科毕业生了。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苏浅只能劝自己,不过是以后要看账本子而已,相比之前食不果腹,提心吊胆的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好吧。 “对了,皇后姐姐还有一件事,三日后沉璧国的使臣来访,因着是七日前就定下来了,所以臣妾早先时候已经将国宴事宜准备好了,都写在这里。” 林月婉从衣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打开推到苏浅面前,“还有三天光景,若是皇后姐姐觉得哪里需要添置,吩咐下去操办还是来得及的。” 沉璧国! 苏浅心里一紧,脸色变得凝重,沉璧国使臣来访,没想到书中进展如此之快,那个致使大昭王朝疆土分崩离析,兄弟阋墙,被世人口诛笔伐的妖女,就要出现了么。 沉璧国虽然是版图上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小国,但有一条山脉纵横贯穿全境,被沉璧国奉为龙脉的存在,隐藏在乱石之下,是价值连城的翡玉,近乎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因其极高的产玉量,引来周边不少大国的觊觎,对于大国而言,沉璧国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沉璧国更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己国小兵弱,所以选择依附大国中的强者昭国,年年上贡玉石,以此换来庇护。 而这次使臣前来,除了每年必有的上贡之外,还带来了沉璧国的公主。 沉璧国国主认为,现任昭国皇帝喜怒无常,杀戮无度,大肆屯兵而战,为了巩固两国关系牢不可破,他极力想促成联姻,结秦晋之好。 这位公主才是书中的真正女主,堪称绝色尤物,却也是个妖孽,她红衣舞袖,丝竹款曲,兰花素指翻转,一颦一笑间,脚下累累白骨丛生。 书到大结局的时候,男主从大暴君的手里夺走了皇位,成为昭国新一任皇帝。 而女主则一步步从不受宠的小国公主,成长成大昭的皇后。 想到书完结时,大暴君惨死的那一幕,苏浅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一钝一钝的疼。 “皇后姐姐怎么不说话?可是身子哪里觉得不爽利?” 见皇后怔神许久,林月婉关切的问道。 苏浅回神,蔫蔫地点点头,勉强的开口说了句,“无碍,本宫乏了而已。” 好明显的逐客令,林月婉笑了笑,识趣的起身,“天色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姐姐,先行告退。” 苏浅心里装着事,没有起身,挥挥手就当是送过了。 宫道上。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是愈发的冷了。 青禾将搭在臂弯里的披风取下,盖在林月婉身上,顿觉驱散了不少寒意。 几个宫人在前头提着四角宫灯照亮前路。 “主子,皇后娘娘真的是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青禾作为从丞相府就跟在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还是头次见除了皇上之外,有人敢怠慢主子的,不免愤愤不平。 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就凭一张脸蛋,博得皇上一时新鲜,就敢端起皇后架子,凌驾于主子之上了? “皇后娘娘才算计着把四小姐撵出宫,耀武扬威……” “青禾。” 林月婉语气稍重打断青禾的话,无奈的看了眼她,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说话还是这样鲁莽,没有分寸。 “她总归是皇后,本宫到底是个贵妃,她就算压了一头,本宫也得受着。” 林月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垂眸敛下眼帘。 想起她的那位妹妹,心里火气依旧难消,空有副好皮囊,却实在愚蠢,入宫以来没起到任何作用不说,还给家族蒙了羞。 原本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只是皇上借此由头,收走了她手里头的凤印给了皇后,失去后宫掌权,以后想与太后姑母为凌哥哥谋划什么,就会变得难一些了。 妹妹,你可真该死啊。 “青禾,你帮本宫传个口信给父亲,不能因一个人就坏了所有林氏女眷的名声,让他心里头做个取舍。” 林月婉垂着眼帘,掩住眼底泛出的狠色,倒是要看看,父亲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纵着他最宠爱的小女儿。 第三十一章 大暴君没得救了 凤仪宫 夜晚君雾沉来凤仪宫安歇,宫人们准备好沐浴用的热水后,心照不宣的悄然退下。 雾霭沉沉,月光暗淡。 苏浅心里搁着事,没有早早地就跑去内殿的贵妃榻上,翘着二郎腿看画本子,而是坐在君雾沉身旁,双目微垂,安静的帮他磨墨,乖巧得不像话。 “浅浅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君雾沉批完最后一份折子,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唔。”苏浅一双美眸泛着薄薄的雾气,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君雾沉难得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又转到小巧的耳垂边,耳鬓厮磨了一番。 苏浅感觉心痒痒的,耳垂染上了粉意,她带着微微的颤音开口,“皇上,臣妾有些体己话想和您说。” 边说着,边把君雾沉推远一些,两人拉开些距离,摆出要说正经事的样子。 “皇上等等,先让臣妾把话说完。” “虽然皇上可能听了会不高兴,但是臣妾豁出这条小命也不得不说。”苏浅揪着君雾沉龙袍的衣角,紧张到心跳加速。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大暴君对她不错,思来想去后,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剧情按着既定发展下去。 直到大暴君死…… 君雾沉手肘支在书案上,撑着下巴,眸光落在攥紧自己衣袍的小手上,眼神暗了暗,正色道:“朕愿闻其详,你把心里话说出来,朕不怪你便是了。” 苏浅心中一喜,“皇上所言当真?” 君雾沉抬起大掌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唇角勾起弧度,“朕是一国之君,言而有信。” 苏浅做足了思想准备后,才似壮士断腕般鼓起勇气,几乎不敢有停顿,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就是,嗯,皇上,您以后处置事情的手段能不能稍微、稍微那么温和一点,别动不动就人头落地,当然,臣妾知道,皇上您是个很勤勉圣明的君王,就是太过狠厉些。” “虽然您处死的都是有罪之人,可您又不屑于多写道圣旨,说明这个人所有的罪名,大臣百姓们若能清楚还好,要是遇到极个别不理解的人,误会了的话,就会觉得皇上是个残忍的暴君,这对您的名声不利。” 这两句话是苏浅想了很久才琢磨出来的,她用极温柔的语气讲述,心里还是怕大暴君的。 没有听到应声,寝宫中陷入了沉寂,静的针落地都能听见。 苏浅不敢抬头去看大暴君得脸色,开始胡思乱想,甚至快要做好慷慨赴死的心理建设时。 耳边终于响起了君雾沉磁性暗哑的声音,“浅浅,朕就是暴君。” 所以,又何谈误会一说。 苏浅倏地抬起头,视线撞进他如墨般的眼眸,充斥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壮着胆子去抱君雾沉精壮的腰,双手紧紧环住,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才闷闷的说,“皇上从来不是什么暴君,只是……” 只是幼年太过悲惨,贵为皇子却活得连个阿猫阿狗都不如,身处黑暗太久,性格变得逐渐扭曲,从来没得到过关爱和温暖。 幼年时期所经历的,造成君雾沉性格阴晴不定,残暴不仁,如果换做是她,经历过那些事情,说不定比君雾沉更混蛋,更残暴。 其实,很多地方她和君雾沉很相像,都是如同野草般般,寥寥草草,跌跌撞撞着长大,她也能感同身受。 “浅浅。” 君雾沉长长的叹口气,怀里的小女人身体在微微发颤,他愈发搂得更紧了,她的一番话发自肺腑,他能感知到,也更清楚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和他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总之这一刻,他的心在发疼。 君雾沉将埋在他胸膛里,苏浅的脑袋给掰了出来,拢着眉峰看着她哭成小花猫脸,指腹轻柔地拭去泪珠,语气僵硬又带笨拙的哄着。 “朕都说了,不会怪罪你,你还哭什么,朕又不会食言,别哭了。” “那皇上以后、以后可不可以处理事情时严慈有度,臣妾真的害怕有人会记恨皇上,之前在御花园,就有人想要行刺皇上。” 苏浅哭得很伤心,虽然她还是怕大暴君,可不得不承认,自她穿书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织云,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是大暴君了。 她做不到看着他惨死无动于衷,甚至试图改变原定的结局。 君雾沉用宽厚温热的手掌,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拍着苏浅的背安抚着,“就算朕变得仁慈了,可只要朕在这帝王位子上一天,天下想让朕死的人就不会少。” “啊……” 苏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然觉得大暴君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从反驳。 君雾沉轻笑出声,“不怕,谁想朕死,朕就先让他死。” 说这句话时,他那张俊美如九天神邸的脸上,浸满了森寒的杀意。 苏浅瞪圆了美眸。 呜呜呜,怎么办,在线等,大暴君好像没救了,还能再抢救一下吗? “咳咳,就朕的残暴问题上,你可以给朕出个好主意,朕如果感到满意的话,不妨顺了你心意。” 君雾沉表示,朕满不满意,全凭自己的一张嘴。 苏浅:大暴君可真会给她画饼。 虽然苏浅清楚,大暴君这是为了安抚她所说出的一句,不切实际的承诺,但她会想办法,一直想到会令他满意的法子。 夜色沉沉如水,二人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君雾沉在凤仪宫进膳后去上早朝,临走前不忘叮嘱苏浅一句,“朕午膳想喝花胶燕耳鸡汤,你别忘了命小厨房提前用小火炉子炖,吊着鲜味。” 自从君雾沉在凤仪宫进膳次数多了,受苏浅影响,口味也跟着变得挑剔起来。 苏浅帮他整理好腰间玉佩垂落的流苏,应着声,“知道了,皇上快些去吧,别耽误了上早朝的时辰。” 圣驾浩浩荡荡离开凤仪宫,苏浅微微松口气,揉着发酸的腰,心里暗暗吐槽,大暴君睡相实在太差了,清早醒时,他的身子占了大半个床榻,都快把她逼到墙角里了。 苏浅将帕子沾满用合欢花浸泡后的温水,拧干后擦脸,洗漱这会子功夫,就有宫女匆匆跑进来报,“娘娘,织云姑娘醒了。” “真的?快,快去请太医过来。”苏浅大喜过望,连忙跑去偏殿去看。 第三十二章 洗手做羹汤 苏浅刚进偏殿,看到织云睁着眼半坐着身,头向外偏着,身旁小宫女举着碗,一勺勺喂着她喝补气血的汤药。 “娘娘。”织云看到娘娘那一刻,眼眶瞬间红了。 苏浅连忙走到床榻边,将t她乱动的身子按住,“你坐好,快坐好,不要乱动。” 织云破涕为笑,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泪花,看着娘娘坐在她身边,一切真实到令她不可置信,“奴婢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娘娘了呢。” 苏浅鼻尖微红,抬手将织云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说什么胡话呢,赶快呸两声,不吉利。” “呸呸呸!” 原本苏浅想了好多训斥织云的话,想让她长长记性,可她真醒来那一刻,苏浅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出口了,算了,她笨就笨点,以后多操心好好护着就是。 “对了,奴婢要告诉娘娘一件事情。”织云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眼睛使劲撇了撇偏殿里的宫人们。 苏浅被她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你是想告诉本宫林贵嫔通奸的事?” 织云惊愕的张大嘴巴,“娘娘居然知道。” 苏浅将她昏迷这些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织云听闻后,嘴巴越长越大,直到最后都快能塞下拳头般大小了。 “娘娘,奴婢的脑袋没被打傻吧,皇上竟然许您执掌后宫的权利!”织云情绪倏地激动起来,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 皇上英明啊,娘娘终于熬出头了! 织云双手合十,神色虔诚无比,朝这个方向晃晃,朝那个方向晃晃,嘴里不停碎碎念着。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太上老君,财神老爷你们都要好好保佑娘娘,等信徒身子好了,定供奉长香还愿。” 苏浅赶忙控制住织云手舞足蹈的双手,哭笑不得的劝道:“你快收了你的神通吧,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织云一套流程走完,导致的最直接结果就是,她此刻趴在床榻边上,吐得昏天地暗,脑袋昏沉不清明,眼前看东西都重影。 太医和女医官把脉,又检查了额头被白布裹着的伤口后,然后回皇后娘娘的话。 “这位姑娘的伤势愈合很快,但气血仍有亏损不足,切记静养,乱动容易头晕眼花,犯恶心,情绪要保持平和,方能早日恢复康健。” “臣在根据姑娘身体恢复状况,重新再开服药方,每日按时煎服。” 苏浅微微点头,“有劳太医了。” 随后她转头看向织云,恨不得提溜着她耳朵嘱咐,“太医都说了需要静养,不能激动,你可要听医嘱。” 织云苍白着一张脸,弓着腰趴在床榻沿,吐得虚弱到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她刚醒的时候太过高兴,草率了,结果现在乐极生悲了属于是。 “娘娘方子写好了,但有几味药材臣需要再回禀一二。” 太医将方子递给苏浅看,方子上有些药材被单独批注了。 “比如天麻这一味药材,具有清利头目、平肝熄风的作用,若姑娘头不晕后,药中就可以把它剔除掉了。” 苏浅多扫几眼,就记好了,她将药方折好,让宫人收起来。 “本宫以为药方配好了后,一直喝到病痊愈为止,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呢。” 太医知道皇后心善好脾气,身为医者的他难免多嘴絮叨两句。 “药得按着病症有无来吃,人生病的时候一般会带有两三种病症的表现,若其中一个病症好了,就可以将治它的药材拿掉,在药方中标注清楚,不能重复过多的服用,否则再好的方子,药效功能也不如意。” 药材该拿掉的时候拿掉,在药方中标注清楚就是,服用过量反而不好…… 苏浅喃喃念着这些话,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转瞬即逝,但被她精准的捕捉到了。 “对,标注清楚就是。” 苏浅一拍手,心底云雾消散,很快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心情变得豁然开朗。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路到尽头总归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织云吐累了后,又犯起了困,宫女蹑手蹑脚的将床幔放下,所有人都离开了偏殿。 苏浅开心的哼着小曲,挽起袖子洗干净手就进了小厨房,她心情大好之余,决定亲自下厨给大暴君做顿花胶燕耳乌鸡汤,在他面前展示一把自己的好厨艺。 她在小厨房一阵忙活,直到将汤盅架起小火煨着,她才搬过小板凳坐下,右手拿了把扇子,左手肘撑着下巴,看着火苗倒映眼中,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不久,君雾沉暂时忙完手头的政务,移驾到凤仪宫,一进宫门走不远便看到苏浅的身影,他抬手,姜公公示意身后宫人停在原地。 君雾沉放轻脚步上前,从背后环住小女人的腰,力道微微收紧,薄唇贴在她耳边,“你在忙什么呢?朕都来了都没注意到。” 苏浅先是被吓了一跳,看到院中还有不少宫人,她不好意思的挣了几下,发现动弹不了,无奈的嗔声开口,“臣妾在给您煨汤呢。” “哎呀,皇上先松手,这么多人在呢。” 苏浅垂着头,用手戳君雾沉的腰窝子,脸皮薄的不行,透着害羞的粉意。 君雾沉微眯着眼尾,“谁敢看,朕戳了他的眼珠子。” 苏浅:…… 宫人们的头都垂着老低,眼睛恨不得黏在地上。 “好了,汤煨好了,皇上净手进膳吧。”苏浅赶紧岔开了大暴君喊打喊杀的话茬。 两人前后进了内殿。 宫人上前布菜,汤盅打开的那一刻,一股特别醇厚的肉质香味飘了出来,光是闻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苏浅接过宫人手中的青瓷小蝶,银勺一旋拨开上层金黄色泽的鸡汁油珠儿,雪白的汤浮了出来。 汤汁浓厚,泛着诱人的色泽。 苏浅献宝似的推到君雾沉桌前,眼睛亮晶晶的,“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皇上尝尝看,再点评两句。” 君雾沉感兴趣的打量一番,“嗯,色香不错,不知味道如何。” 他拿起汤匙,拨弄鸡着汤散开热气后,才浅尝一口,唇齿间立刻荡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而开,久久不散,吞入腹中后,温胃润肠。 汤中隐隐还带着一股党参黄芪的药香,混着鸡肉的独特味道,回味悠长,余香不散。 “很好喝,朕很久没品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了,不成想浅浅厨艺之高,竟能把御膳房的厨子比了下去。” 君雾沉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称赞,不仅胃里暖暖的,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他的小皇后全心全意为他洗手作羹汤,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愉悦。 第三十三章 猫生辉煌而短暂 “皇上喜欢鸡汤就多喝点,臣妾也就这方面有所精进了。” 苏浅喜欢吃,对吃得口感也很挑剔,久而久之自己练了手好厨艺,只是自从来到这里,她每天都为生计发愁,就没那么多心思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了。 “喵呜~” “大哥,啥玩意这么香?” 两团乌漆麻黑,毛茸茸的影子兴奋地冲向殿内。 “**,失算了,皇帝在。” 大黑二黑赶紧刹住爪子,背上厚厚的毛发,一层层炸开。 君雾沉皱着眉,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个黑家伙。 苏浅没有察觉出不对劲,起身走到大黑二黑身边,顺着两团柔软的毛发,安抚说道:“瞧你们嘴馋的,平日不见着影,有好吃的倒是来得快。” 自从那日大黑二黑帮她找回了织云,她还找到时间做鱼,好好犒劳它们呢。 “太后主子嫌弃俺们出去到处跑,会把爪子弄脏,把俺们拘在慈安宫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偷溜出来。” 二黑小脑袋蹭着苏浅的掌心,撒欢似的喵呜叫着。 大黑则没那么心大,四只爪子慢慢往后挪,想找着机会赶紧溜。 才几日不见,皇后主子就能与皇帝和睦相处到在一个桌上吃饭,它深感佩服,但借它九个胆都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啊。 “浅浅貌似和它们很熟?” 君雾沉走到苏浅身后,居高临下扫了眼大黑二黑,神情冷漠。 “是啊,皇上您看它们胖乎乎的多可爱,您要不要也来撸两把?” 苏浅抬眸,笑眯眯地问。 二黑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扭头躲开皇后主子的手,弓起背,猫眼斜看大哥,两猫都想瞅着机会赶紧跑路。 君雾沉眼神寒冷,扯起唇角冷嗤一声,“是挺胖的,给阿威塞个牙缝还是够的。” 苏浅疑惑的问,“阿威是谁?” “朕养的那头白虎。” 大黑二黑:“!!!” 苏浅还没反应过来,君雾沉弯身一手一个,揪住大黑二黑的命运后脖颈,将它俩提溜到半空,语气阴恻恻的。 “北方冰灾严重,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冻死街头,这两只畜生倒是被太后当成祖宗似的供着养着,可笑。” 君雾沉一张俊美堪比神邸的脸,此刻阴沉无比,十分骇人。 苏浅见大暴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也怕了,大黑和二黑别真的被丢去喂大白虎,她急得不行,开口试图挽救。 “可、可是皇上,大黑和二黑吃的很少,它们从来不挑食,也不浪费粮食,何况您也养着阿威不是么,太后她老人家和您一样,都有养宠物的爱好呢。” 苏浅盯着大黑二黑,生怕眨眼间的功夫,大暴君发怒,直接抹了它们的脖子,呜呜呜,早知道她就不去撸二黑了,这会子它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皇上、皇后娘娘……” 姜公公进殿刚想回禀事情,就看到太后捧在手心里稀罕的两只猫主子,被皇上拎在手上,再定睛细瞧皇上的脸色。 姜公公最清楚不过,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来,哎呦喂,要是皇上把这两只猫给处理了,让太后知道了,还不得发上好大的一顿脾气。 皇上和太后母子关系本就生疏…… “皇上,这可使不得,这可千万使不得呦!”姜公公急起来连尊敬的词都忘用了。 “呵。” 君雾沉冷冷勾唇一笑,大黑和二黑的皮都绷紧了,夹起尾巴缩成团状,它们眼前一片发黑,隐约间好像看到太奶奶的影子了。 君雾沉幽幽开口,“浅浅,谁让这两个畜生撞上朕了呢。” 完,要完,苏浅听了头皮发麻。 难道大黑和二黑短暂而又辉煌的猫生,就在今日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苏浅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皇上您也说了,就两个畜生而已,把气撒在它们身上,皇上心里就能舒坦了?” 君雾沉蹙了蹙眉心,静下心想了想,也是,与个畜生计较,倒是显得他小气了。 斜睨了一眼在他手上,闭眼装死浑身发抖的两只猫。 罢了。 他稍微弯身松开手掌,逃生的本能驱使着大黑和二黑在落地的瞬间,撒开四只爪子以最快的速度,化成两道残影,疯狂逃窜出凤仪宫。 黑色的毛发漫天飞舞。 苏浅松了口气,紧张的她手心全是汗,好在大黑二黑的小命,被她从大暴君手里给抢下了。 “好了,朕放过它们了。”君雾沉余火未消,还是冷着一张脸。 苏浅讨好似的抱住他胳膊,左右晃了晃,撒娇般说道:“皇上汤盅里的鸡汤还没喝完呢,若放凉了口感就会下降,皇上看在臣妾忙了一个多时辰的份上,赏脸再喝一碗。” 君雾沉不一言不发的坐回桌前,喝了几口鸡汤后,脸色才逐渐正常起来。 姜公公默默的向皇后娘娘竖了个大拇指,眼神里充满感激,皇上这脾气性子,瞧着也就娘娘能劝得住一二了。 午膳过后,君雾沉回议政殿处理政务了。 苏浅送走他后,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会,小德子弓着腰进来,回禀道:“娘娘,林氏死了,是被林家动私刑,用白绫勒死的。” 苏浅握着茶盏的手收紧,心咯噔一跳,不敢置信,“就算林氏被遣出宫,那她也曾是皇上的女人,受过册封名字上过玉蝶,林家如此做,这不是相当于在打皇上的脸么!” 小德子将打听来的消息如实道出,“林氏的事拖累了林家其余女眷名声,外面都在传,林丞相起先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后来是受宫里头的意思。” 是太后她老人家么? 苏浅心下了然,怪不得大暴君会和两只猫过意不去,刚出了林氏这档子事,它们算是撞上枪口上了。 眼看着沉璧国使者来访的日子将近,就这两日便到了,苏浅也没那么多功夫操心别的事了。 没多久,姜公公便差小太监来报,“回禀皇后娘娘,国宴准备安排,正在来仪殿布置,若娘娘有时间请您去一趟,指点诸事。” “好。” 苏浅不敢耽搁,乘着软轿凤驾前往,来仪殿属于前朝的宫殿,专门用来作宴请用。 她事无巨细的检查宴请流程一遍,这些宫人都是专门负责宴会礼司的,比她还了解,倒是她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苏浅和姜公公交代了几个需要仔细注意的地方,就先回去了。 她要养足精神,调整好心态,应对沉璧国公主来昭,女主即将出现,光是想想她心里就莫名的发杵,但又逃避不得。 第三十四章 出场自带女主光环 两日后。 夜晚,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合欢花香,透过轩窗徐徐吹凤仪宫中。 几个宫女伺候着苏浅沐浴焚香后,换上了尚衣局一早便送来了,象征皇后尊贵身份的华丽凤炮。 “皇后娘娘,您真美!就像、就像仙女似的。” 小宫女忍不住惊叹出声。 “是啊娘娘,您平时就该让奴婢们帮您多打扮打扮。”围在旁边几个宫女也是出自真心的夸赞皇后娘娘的美貌,后宫无人能及。 平时皇后娘娘就是懒得打扮,和其他每日都精心上妆的小主们站在一起,就难免显得素净一些,而现在娘娘也上了妆,直接艳压群芳了。 苏浅抬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一张秀靥艳比花娇,眸含清水潋滟流盼,口如含朱丹,看着看着她视线渐渐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她原本的模样,和这个世界里的炮灰皇后有八分相似,两张脸交叠高度重合,是巧合?还是她的灵魂已经慢慢融入进这个躯壳里,再也变不回自己,也回去从前的现实世界…… 其实回不去也不大要紧,之前那个世界,她是名孤儿,没人会真的在意她死活,只是在书中皇权凌驾一切,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奴婢参见皇上。”外殿响起宫人们的声音。 淡淡的龙涎香涌进,君雾沉稳健的走了进来,在看清到苏浅面容时的,他脚步一顿,眼中划过一抹惊艳的神采,“浅浅今日很美。” 苏浅勾起唇莞尔一笑,掩住心底的暗淡,“谢皇上夸奖。” “走吧,百官和沉璧国的使者都在等你和朕了。” 帝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凤仪宫往来仪殿而去。 宫墙绿瓦的华丽楼阁,将来仪殿包围,一汪温泉池水环绕其中,腾腾升起云雾,远远望去湖蓝碧绿,倒影生光。 殿中满园的红菊,开得盛意烈焰,在星光下如团团红烧云红得似火,花瓣上尚有点点夜露,晶莹剔透闪着光芒,映着黄玉般的蕊,相得益彰。 凤仪殿内烛火通明,四个角都高悬着硕大的夜明珠,映照得偌大的殿犹如白昼,宫女太监们端着美酒佳肴,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穿梭于席间。 昭国大臣已经按着官衔高低依次入座,推杯换盏间寒暄客套着,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姜公公手里挽着浮尘,拖着长腔扬声高喊,“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立刻安静下来,齐齐放下手中端着的酒杯,迅速起身离座,弯腰俯首参拜。 “臣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苏浅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心里有些紧张,君雾沉细心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紧了紧攥着她手的力道。 宽厚的掌心传来温度,苏浅心安下来。 “平身。” 君雾沉眼神孤傲,扫视一圈后,沉稳开口。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帝后携手走向长长的龙阶。 苏浅按着规矩走在君雾沉的身后一步远距离,她撑着繁琐厚重的宫装,放缓莲步走向高位。 红色绣着金丝凤凰的凤袍逶迤拖地,苏浅手挽明黄软纱,雾鬓斜插着一支凤钗,裙边系着宫绦,裙裾摇曳而过,似一飞拂张开的蝶翅,惊晃生风。 随后,帝后一同落座。 苏浅放眼望去,殿内处处透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奢华,若非身临其中,是难以想象的震撼。 该说不说,上位者即视感,居高临下看着人,还真是有些别样的……刺激。 苏浅微微转头,视线转向君雾沉,只能看到他如刀斧般雕刻过后,棱角分明的冷硬侧脸,少了平日里对自己时的温和,更多的则是大昭王朝高不可及,震慑四方的君威。 似是察觉到了苏浅的模样,君雾沉余光和她对上,勾起唇角,眼中散开浮冰。 姜公公见时辰差不多了,低声回禀道:“皇上,使臣已在殿外等候。” “宣。” 姜公公应声,拿起手中的浮尘一扫,上前两步,扬声高呼,“宣,沉璧国使臣觐见!” 苏浅正襟危坐,看向正走进殿内的沉璧国使臣们,露出得体的笑容,但一想到接下来那位公主就会出现,她的心还是忐忑的。 沉璧国一来十几人,入殿便吸引了许多探寻的视线。 走在使团最前面的,是位脸覆面纱的妙龄女子,黑色金纹纱裙之下裹挟着女子曼妙有致的身段,纤细白皙的皓腕上,佩戴着五彩铃铛,一步一响。 脖颈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有墨玉红绳点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扬起,露出眉眼间的冷艳,周身气息神秘又勾人。 “外臣镜羽,携使团参见大昭皇上,大昭皇后。” 此次使臣团为首的官员镜羽,领着身后众人站定,弯身拱手作揖,向大昭帝后行礼。 “免了。” 君雾沉面容冷峻,眼尾上挑不怒自威。 司云纤眼风掠过坐在帝位上身着龙袍,俊美绝伦如神邸般的男子,她愕然停住目光,这就是传闻中貌丑如阎王厉鬼,嗜杀成性,残暴不仁的大昭皇帝? 任她如何看,都无法和眼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这位搭得上边,若是让她的那几个皇姐看见真人模样,恐怕肠子都得悔青了吧。 思及此,司云纤抬袖掩唇,轻笑出声,笑声清澈如银铃,婉转动听,一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 “果然出场就自带红颜祸水的buff加成……” 苏浅不由轻喃感叹,不过是嫣然一笑,便能俘获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浅浅在说什么?” 君雾沉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但不真切,他转头语气关切的问。 苏浅坐直身子,看向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眸,她不禁疑惑,“皇上怎么不去看那个女人?” 君雾沉眉宇一抬,不在意的笑了笑,“看她做什么,朕只觉得浅浅百看不厌。” 苏浅:皇上这也太不正经了,说起情话来一套又一套。 第三十五章 奔着和亲而来 “诸位远道而来,是大昭的客人,上座。” “谢皇上。” 使臣们纷纷坐下后,君雾沉吩咐姜公公宴会开始。 丝竹筝鸣之声响起,一群舞姬们鱼贯而入,婀娜的身躯随着乐声舞动,水袖变换间,一派歌舞升平。 “外臣代我皇,敬大昭皇帝一杯,愿两国世代友好,永结和平。”镜羽站起身,谦逊的朝着帝位方向遥遥举起杯中美酒。 君雾沉抬起龙纹酒樽以作回应,他端到嘴边薄唇轻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醇香甘甜的酒随着喉结涌动滑落,俊美的侧脸线条变得柔和。 苏浅闻到醇厚的酒香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摆在君雾沉桌上的酒樽,她好想尝尝看啊。 君雾沉将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尽收眼底,微微扬唇,袖子带过不着痕迹的将酒樽放远了些,并用眼神警告,休想惦记,这烈酒不是她能喝的。 苏浅抿了抿娇软的唇瓣,转头愤愤的喝了口桌上花茶,唔,大暴君绝对是故意的!小气吧啦的,丝毫不见一国之君的大度气量。 宴会过半。 镜羽起身离席,走到大殿中央,向大昭皇上拱手行礼。 礼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旋转的身姿停了下来,看向高位上的帝王,在收到示意后,她们无声退至殿后。 “外臣奉我皇旨意,向大昭皇帝奉上沉璧国的贡品。”镜羽虽是喝了不少的酒,脸色泛着红晕,但声音依旧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随后他拍拍手,大殿的门被推开,侍卫们抬着数十个大箱子走入,因箱子过于沉重,他们有些人脸的都涨红了。 镜羽将记录贡品的册子递给姜公公。 姜公公双手捧着,走过长阶到皇上身边。 君雾沉拿过册子扫了几眼后,便放到桌案一旁,历年来沉璧国进贡的玉石种类数量不变,也不会出现不足数的情况。 君雾沉手指轻抬,侍卫们随机抽了其中十个箱子,有专门懂玉石的匠人们上前验货后,质量也没有问题后,侍卫们抬着箱子退出大殿。 “皇上,外臣此次前来,除了进献贡品外,还有一事请奏。” 镜羽扬声开口。 今晚凤仪殿内百官皆在,在看到沉璧国的使团中有貌美女子随行,差不多心里明白了大概,更何况使臣还未进京前,就有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传出过。 席上正在饮酒的君萧凌,被使臣的话吸引了注意,沉璧国的那名女子正好坐在他对面,是个美人。 他放下酒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有些发昏,总觉得那张异域风情的眉眼间,有几分似曾相识。 文臣之首的席位上,丞相林则老谋深算的眸中划过一道精明的光。 “何事?”君雾沉单手撑着下颚,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语气倒是随意。 镜羽有些难张口,说来这事唐突,先前皇上从未和昭国皇帝通过文书,铺垫和亲的事,而是直接让公主随使团而来,颇有先斩后奏之意。 但皇上嘱托,镜羽只能照做,他再拱手,声音洪亮,颇具气势的道:“外臣护送七公主入昭国,代我皇向您传达,愿与贵国结秦晋之好。” 话落,司云纤离席,款步走向大殿中央,单膝而跪,垂眸解开脸上的面纱,一张绝世倾城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嘶……” 席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嘈杂声,无他,只因七公主的美貌明艳浓烈,嗔笑间勾人心魄。 君萧凌呼吸一滞,手中的酒杯滚落在地上,酒水洇了蟒纹衣袍,一向温润淡漠的面容上,因那道倩影而泄露出几分情绪激动。 是她! 竟然是她。 没有想到时隔两年再次重逢会在这! 君萧凌不知道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还想再见一面的人,还记不记得他,而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他。 能入得了司云纤眼里的人,一直都是坐在九五之尊龙椅之上,掌控江山,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最尊贵的男人。 国宴上,除了苏浅这个皇后之外,也有其他有头有脸的嫔妃在,听了要和亲的话,脸色都不是那么太好看,毕竟她们打心眼里就不想后宫里,再多一个长相好看的狐媚子。 而苏浅心里犹豫不决,一对秀气的眉毛拧巴起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剧情按着原有走向继续发展,她要不要阻止。 可当着文武百官和沉璧国的使者,替大暴君拒绝了的话,一则有损大暴君的脸面,二则她这善妒的名声也坐实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又能借着机会参她一本。 若一旦让七公主司云纤进了大暴君的后宫里,虽然还是会和别的嫔妃一样当个摆件。 可架不住原男主痴情又负责任啊,原本无欲无求的君萧凌为了司云纤彻底黑化,和大暴君反目成仇了。 “哦?沉璧国的九公主看上了在座大昭哪位好儿郎,趁今夜良辰美景,朕不妨成人之美。” 帝王此话出,群臣不由爽朗一笑。 只可怜司云纤处在那个位置上,进退两难,咬着唇瓣脸上划过难堪之色。 镜羽倒是挺淡然的,仿佛在他意料之中,面不改色依旧从容恭敬,“回皇上,此乃我国尊贵的公主,也是我皇为了沉璧与贵国交好而拿出的诚意,还望皇上珍重一二。” 苏浅眼看着君雾沉就要说话,连忙先一步开口。 “皇上,凌王殿下尚还未娶亲,臣妾倒觉得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不如就将沉璧国的七公主许给凌王殿下,皇上觉得臣妾的提议如何?” 说完,苏浅转头看向君雾沉,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后身上,谁也没想到坐在皇上身边,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皇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头。 惊讶之余,心里不由重新审视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皇后起来。 但没有人会觉得,皇上就会应允皇后的提议。 虽然沉璧国小而弱,但盛产价值连城的翡玉,若让凌王殿下和沉璧国有了最直观的联系,无疑会形成一个潜在威胁皇位的隐患,想当初…… 第三十六章 指婚成全他们 君萧凌错愕地看向坐在凤位的皇后,眼里神色复杂难辨,苏浅则大方的回以一笑,便收回了视线。 然后借着书案底下的遮挡,悄悄将手挪到君雾沉的腰窝子,戳了又戳,眼睛疯狂的眨巴到都快抽筋了。 皇上啊,求求了,您就赶快答应吧,我费尽心思可都是为你好啊! 书里,原男主因心爱的白月光被纳入了皇兄宫里,心痛如刀绞,日夜相思不能寐,本来一开始还算有些克制,但女主见得不到皇上宠爱,就去撩拨原男主了。 之后就是横在兄弟之间各种挑拨关系,各种pua原男主,什么爱我就要名正言顺,爱我就要让我做皇后之类的话。 说实话,苏浅在看书的时候,就不太喜欢女主的人设。 一想到以后的剧情发展,苏浅就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亲自指婚,把这两个祸害绑一块,赶紧成亲入洞房。 她从这里就开始掺和一脚,直接将原男女主这对cp锁死。 就算女主最开始是和亲要嫁的是大暴君又如何,只要原男主明白大暴君对女主不感兴趣,那原男主黑化,兄弟反目成仇,手足相残的局面就不会出现了! 苏浅暗示的不要太明显,她真是为了大暴君操碎了心。 君雾沉唇边弧度抑制不住的加深,既觉得好笑又有趣,他的小皇后什么时候添了给人牵红线搭桥的爱好。 他唇轻掀,“皇后所言甚是,不知五皇弟意下如何?” 意料之中君雾沉看到苏浅的一双眼睛刷地绽放出明媚的光彩,都能将夜明珠光芒压住,灼灼风华,更美艳动人,见此,他心情愉悦更甚。 他的小皇后原来还会在意,他纳别的女人入宫?不错,比起之前眼里只有吃的,倒是长进了不少,他还比较满意。 皇上的决定令大臣们感到出乎意料,怎么也不太能想明白,一向深谋远虑的皇上怎么会赞同凌王殿下娶沉璧国公主这桩婚事。 君雾沉虽然行事作风残暴,但治国有方,短短四年就将先帝所留下千疮百孔的江山修复完好,调养生息,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大臣们都看在眼里,忠臣有,心怀鬼胎的奸佞亦有。 席间,有好几个大臣都想站出来进言,但都被皇上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压了回去。 君萧凌起身大步迈进殿中央,站在七公主身旁,撩开衣袍跪下谢恩,语调里含着罕见的激动。 “臣弟谢皇兄皇嫂赐婚!” 君雾沉微微颔首,这场婚事就算定下了。 众臣见赐婚之事既已尘埃落定,便收起了各种心思。 后妃席中,桌案前都用屏风相隔,林月婉身影隐在薄纱之后,没有人看到她早已红了的眼眶,默默流泪几近失态的模样。 她以为日后能担得起凌王妃名号的,一定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绝不是眼下,皇上和皇后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把异邦公主指婚给凌哥哥。 蛮夷之女,她也配! 而身为这场婚事当事人之一的司云纤,从头到尾都被忽视个彻底,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也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 她目光留恋的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大昭帝王,便垂下了头,红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是她妄想若嫁便嫁世上权势地位最高的男人。 也罢,她既是命好生在皇家成了公主,享尽荣华富贵,受百姓子民爱戴供养,必要时也要为了国家,付出自己。 苏浅眼尖的瞧出了七公主的失魂落魄,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哎呀,不用太难过了,你是原男主的白月光,他会很爱你,将你奉若珍宝,你们本来就是一对。 苏浅所做的不过是让这对奇葩鸳鸯少走N条弯路,提前在一起就是了。 礼乐声再次响起,舞姬们挥动着舞袖重新入场,君臣举杯共饮,觥筹交错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喧哗与热闹。 酒过三巡,君雾沉瞧出了苏浅的疲惫,他也喝得有些发昏,便带着苏浅起身,在所有人的恭送声下先行离开了来仪殿。 等帝后走后,规矩的席面便开始逐渐随性起来。 月色皎皎,如圆盘般坠在夜空中,洒下繁星点点,汇成星河闪烁。 帝后的轿撵途径御花园时,苏浅眼尖的瞥见花丛中有朵洁白盛雪的花,宛如圣洁的仙子,默默吐露芬芳,迎着秋风颤颤开放。 她欣喜的喊道:“昙花,皇上您看昙花开了,在深秋时节绽放可实在罕见。” 原本在轿撵上闭目养神的君雾沉,听到苏浅的话后睁开眼睛,他视线也看了过去,昙花在月色衬映下散发着洁白的光辉。 “停轿。” 君雾沉醉酒本就头晕,被这轿子颠簸的更加重了,不如下来走几步,陪着他的小皇后赏赏花驱散醉意。 姜公公立刻示意仪仗停下,小心扶着皇上下了轿撵。 宫女太监们弯着腰提着宫灯照亮前路和花丛,昙花被烛火的光芒一照射,散发出银银烁光。 苏浅跟在君雾沉的身边,手被包裹在男人的掌心里,靠近花丛,她闻到了一股幽深的清香,吸入鼻中心旷神怡,格外惬意。 君雾沉也舒展了眉头。 “皇上,您都不问问臣妾为何点鸳鸯谱?” 苏浅还是有点心虚和后怕的,垂头耸了耸肩,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大暴君怪罪,然后被罚吃个十天半个月的清粥小白菜。 不过,若是大暴君能给她机会的话,她还是愿意再狡辩一二的。 然,君雾沉没有多过问,只伸手揉了揉苏浅的小脑袋,可惜今日珠翠满头,不似之前毛茸茸顺滑的手感了。 “赏完花了?” 苏浅懵地点点头。 “走吧。” 君雾沉上了轿撵后,苏浅还是没回过神来,这就完事了?大暴君不来个事后算账的么,他今夜似乎格外不按常理出牌啊。 “还不快跟上。” 在君雾沉的催促下,苏浅赶紧坐上轿撵。 最后帝后仪仗停在了金华宫前,这是历代皇帝的寝宫,苏浅忘记后怕,眼睛盯着奢华庞大的宫殿,嘴唇微张,羡慕哭了的眼泪就这样从嘴角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壕啊,壕出天际了的壕啊!相比自己的凤仪宫,简直是天上地下,差出的何止是一个量级。 “今夜皇后留宿在金华宫。” 话落,君雾沉拽着尚在愣神中的苏浅踏进寝宫,姜公公赶忙上前,贴心地将宫门关紧,带着其余宫女太监退下。 第三十七章 顶撞太后 寝宫内。 夜明珠柔和的光辉铺满整个内殿,光影绰绰间如月光般柔和,殿中布置嫌少间金玉堆砌,而是摆放了几个样式雅致的瓷瓶,她粗略一看便能瞧出并非凡品。 苏浅坐在床榻边,稀罕似的手里一直摸着用绸缎做的被面,小脸无比真诚的开口,“皇上,委屈您了。” 真的,太委屈了。 平常大暴君起居所用之物都这么好,竟然那几日还能在她破旧尘败的凤仪宫里待得下去,真是太屈就了。 君雾沉随手褪下龙袍,搭在金丝楠木桌上,拉过还在不停感叹的苏浅,圈在怀里。 “以后浅浅陪着朕住。” 他的话不容置喙。 苏浅虽然很喜欢享受,但不代表她就愿意大暴君长久以往的同床共枕,主要跟他身边时间久了,她怕小心脏承受不住,迟早得被吓出毛病来。 她很有骨气的拒绝,“皇上的寝宫龙气充盈,臣妾福薄,怕没有那么好的命承受得住,臣妾想了想,还是凤仪宫……” 话未说完,苏浅的唇瓣再一次被堵住,气得她想咬人,奈何怕死,只能纵容大暴君接辗转流连。 许久,君雾沉才食髓知味地结束了深长的吻,安抚的捏了捏苏浅的小手,强调道:“以后不许说那些不中听的话。” 苏浅闷闷地点点头。 君雾沉似是瞧出她在这里的不自在,语气变得宽慰温和,“就当这里还是凤仪宫,不用束手束脚的,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跟着朕睡比较安全。” 北面冰灾未消,他一次次开国库拨银子赈灾,仿佛石沉大海再了无动静,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是天灾这么简单,人祸掺杂其中。 前两日夜,他留宿凤仪宫时,暗卫在附近捕获了一批刺客,能摸进后宫的刺客武功必然不错,是常有组织的行动,似乎是里外勾结,不然也不会清楚的知道他在晚上留宿在凤仪宫。 活捉了两名刺客,交给慎刑司的人审问,想来很快就有结果。 苏浅小心翼翼觑着大暴君的脸色阴霾笼罩,眼眸中涌动出的杀气,她最熟悉不过了。 她揪住君雾沉的衣角,紧张的问,“皇上您是不是又要做啥大开杀戮的事了?” 回应她的是又一轮铺天盖地,强势而又霸道的吻。 君雾沉抱着胡乱挣扎的苏浅上塌,拎起被子将她像裹粽子似的团成一团,扔到龙塌的角落里,随后将层层床幔散开,挡住夜明珠的柔光。 翌日 君雾沉走得急,没吃早膳就去上早朝了,苏浅醒后,在五米长的宽大龙塌上各种翻身打滚扑腾,360度无死角全方位感受置身云端的柔软,懒了好半天床才爬起来。 金华宫虽好,却让苏浅感到有些不自在,也怪无聊的,闲来无事打算先回了趟凤仪宫,看看织云身子修养的情况,顺便带些戏本子带回金华宫,好用来打发时间。 她一见外面阳光正好,是个好天气,便一个人溜达着腿慢悠悠的走回凤仪宫,刚踏进宫门,就听到墙根底下,有两个小宫女拿着扫帚背对着,边扫落叶边在说悄悄话。 “听说了么,今日早朝,皇上又将十几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扔朝堂上,还发落了几个大臣,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被诛了九族,啧啧。” “听说了听说了,可吓人了,殿内血腥味弥漫,就算拿清水冲刷了好多遍,气味都没散,当时有好多大臣脸色都吓白了呢。” 两个小宫女的声音再低,这些话也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苏浅耳朵里。 苏浅心倏然沉了下去,果然,昨夜的感觉没有错。 她故意发出声响,提醒还在咬耳朵的两名小宫女。 小宫女们回身,看到是皇后娘娘,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浅板着脸,训斥道:“罚一个月份例,让你们长长记性,记住口舌易生是非,还想在凤仪宫当值,就把嘴巴闭严实了。” 这话今日幸好是被她听见了,若落入大暴君的耳朵里,分分钟被拖下去宰了。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小宫女将头埋低,战战兢兢回话。 苏浅去了偏殿,织云今日的气色更加好了,身上有力气后,宫女便扶着她下榻慢慢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天可怜见的,你总算是修养好大半了。”苏浅阴郁的心情微微转好。 “奴婢好多了,劳烦娘娘挂心了。” 织云还想身体早点好起来,她不放心别人伺候娘娘。 走了一会,她就觉得累了,赶紧坐下歇歇,喝了口热茶润喉。 “身体是慢慢恢复的,你也别太过着急了,太医开的药一定按时喝。”苏浅见织云气喘吁吁的模样,不免又多啰嗦叮嘱了几句。 “奴婢知道。” “娘娘,李嬷嬷来了。” 两人说话间,有个宫女急匆匆的跑进偏殿,抚身回禀。 李嬷嬷是谁? 苏浅一时没能记起这个人来,等她看到凶巴巴冷着一张臭脸的李嬷嬷进来时,才暗叫不妙。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李嬷嬷微微作揖。 “老奴奉太后之命,请娘娘去一趟慈安宫。” 苏浅右眼皮子突突地跳,说来她已经好久没向太后请安了,是有些不像话。 但谁让太后老人家,满宫嫔妃就独独看她一个人不顺眼,她也就不去慈安宫,太后眼前晃悠触霉头。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苏浅淡淡出声应道:“好。” 慈安宫。 嫔妃们来和太后请安,得知太后让李嬷嬷去请皇后,她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心照不宣的都留了下来,就想着能落井下石,找皇后的不痛快。 皇后自从得宠之后,非但不趁热打铁劝着皇上雨露均沾,而是几乎是日日霸着皇上,夜夜受恩宠,她们焉能不记恨。 苏浅一进宫里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悄悄抬眸瞥了眼太后的脸色……嗯,她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苏浅低眉顺眼,礼数周全地向坐在主位上的太后行礼。 嫔妃们纷纷投来白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后现在真是长本事了,都敢替哀家和皇上做凌王婚姻大事的主了,哀家可当不起皇后嘴里的这句安。” 太后将手里的青瓷茶盏,重重地摔在梨花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动,她气得压根都痒痒,心里窝着火一晚上都没睡个囫囵觉。 她也是眼拙了,皇后哪里是任人揉捏的包子,耍起手段来一套接一套,花样可是多着呢。 “母后这是哪里话,先前是您在臣妾身子不好的时候,免了每日例行请安,臣妾心中感激。” “实在是皇上怜惜臣妾,不舍得臣妾累着,说等身子调养好了,尽早怀上子嗣后,再来向太后请安道喜也不迟。” 苏浅语气不卑不亢,可谓是相当硬气。 在座的嫔妃们听闻皇后此言都惊呆了,皇后这是疯了么? 如此没有规矩,敢和太后顶嘴。 第三十八掌 丽妃出手相助 “皇后姐姐,你说的话也太呛人了。” 林月婉拧着柳叶眉,柔声开口提醒。 “太后在上,皇后姐姐要讲尊卑,总不能恃宠而骄,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吧,这也太不应该了。” 若林月婉还算委婉,那孟思烟的话中夹着刺,挑拨的目的显而易见。 嫔妃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捻着帕子比着兰花指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的,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钻进太后耳朵里,她心里怒火越来越旺,烧的她五脏六腑都发疼,保养得体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皇后如今得势,倒是威风,转头便不把哀家眼里了?!” 苏浅原本还保持着行礼半蹲的姿势,听到太后的话后,她将脊背挺直,下巴微扬,斜眼迎向太后的怒火,丝毫不惧。 既然要撕破脸,索性她也懒得再装低眉顺眼了。 如今,苏浅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谨小慎微的皇后了,如今她手握凤印,背后又有皇上撑腰,她需要怕吗? “母后若是没有别的事,那臣妾就先回去了,臣妾还要给皇上煲汤呢,不能耽误了时辰。” 煲汤是假,她现在的心思全是想着,怎么能把大暴君的名声洗白了,哪有功夫陪这群人扯那些没有用的话。 苏浅说完,不顾太后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转身就想走。 “来人,把皇后扣下!” 多少年了,都没人敢挑衅她的权威,真是反了天了! 随着太后的一声怒喝,原本候在门外的太监嬷嬷们全都涌了进来,嫔妃们瞪直了眼睛,幸灾乐祸的看戏。 这些人将皇后团团围住,就要动手时。 “哎呦!” 太监尖利的惨叫声响起,捂着脸倒在了人堆中,众人仔细一看,他脸上靠近眉骨的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窟窿,正哗啦啦的往外淌着血。 李嬷嬷脸色大变,厉声大喊,“快!快来人!有刺客!” 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站起身,退到后面去找柱子躲避。 太监嬷嬷们也顾不得去抓皇后,而是快速跑到太后身前,围出一个人墙,将太后护在里面。 “都别嗷嗷叫唤了,不吵得耳朵疼么,没有什么刺客,是我。”柳袖如提着裙摆,走路无声的跨过门槛,冲着满殿惊魂未定的人,和善一笑。 她扬起手中的小石子晃了晃,随后走到皇后身边行礼。 “臣妾来时远远见到,有奴才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臣妾一时心急,将石子扔向动手之人,只是力道没收住,让那奴才伤得重些了。” “不过无妨,臣妾会亲自请一名好太医,给他包扎伤口的。” 苏浅感激的冲丽妃点了点头,“本宫谢过丽妃,替本宫教训了犯上的奴才。” 她甚至到现在还是有些懵的,不敢相信书中独来独往,不沾染世俗尘埃的丽妃,会出手帮她。 这事也巧,柳袖如见今日天色难得的好,没让宫人跟着,独自一人提了个竹篮子,装着把绣剪去了御花园,原本是想剪上几朵金丝菊,晒干了泡水喝。 就这会子功夫,便看到了远处小径,皇后和太后身边的李嬷嬷走在一处,瞧着方向是去慈安宫,她突然起了兴致,就也跟去了。 刚走进来,就让柳袖如撞见这刺激一幕,她手一痒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没忍住掺和了进来。 “放肆!简直放肆!” 太后气得一口气没能喘上来,被李嬷嬷扶着瘫坐在椅子上,李嬷嬷直拍太后的背顺气。 “皇后……” 太后哆嗦着手,颤颤巍巍抬起一半又垂落下去。 苏浅立刻吩咐道:“都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皇后的话点醒了早已看傻了的宫人,有腿脚快的赶忙跑去请了太医。 “太后既然身子不爽利,臣妾就不搁这碍眼了,改日再来向您请安。”苏浅抚揖,将该尽的礼数尽完。 说完,她抬脚就要走。 “皇后娘娘未出阁时,家里父母就没让你学过女则女诫么,您如此目无尊上,不孝太后,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有违天理!” 林月婉从众妃中站出来,向来温婉淡然的面容上,盈满了浓浓的怒意。 苏浅浑然不在意的一笑,“林丞相倒是让贵妃学了女则女诫,可开头第一句话的忠贞守节,你都没参悟明白吧。” 她意有所指,林月婉脸色红了又白,指尖紧紧攥起,神色有些难堪。 别人听,只当是皇后在含沙射影的说那位被废林贵嫔,而苏浅话中有两个意思,林贵嫔是其一,其二便是林月婉嫁做人妇,还对小叔子念念不忘。 太后倒是心疼她,真是当亲生女儿似的疼,一门心思谋划着将她抚正当皇后呢,却不知林月婉人在后宫,心思早就惦记上了太后的宝贝儿子凌王了。 说论不孝,若论违背天理,当属她林月婉排第一。 柳袖如凉凉的斜了一眼,那群莺莺燕燕的嫔妃,两根手指中间夹着石子转了转,顿时她们脸上皆显现出惧怕的神色,她冷笑一声,收回视线。 “皇后娘娘,请。” 苏浅和丽妃一前一后的走出慈安宫,这回倒是没有胆大的还敢再拦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苏浅温声开口,“丽妃去哪,本宫想陪你走走散散步。” 柳袖如微挑眉,“御花园吧,臣妾摘了一竹篮的菊花,还在那扔着呢。” 今日天气多好,却在慈安宫里浪费了好长时间,白白的误了如此好秋光。 两人行至御花园,找了处凉亭坐下,丽妃懒散的将手搭在围栏边,目光沉沉放空到远处湖面泛起的波光。 “本宫母家在江南,记得有一年你带兵剿水匪,驻兵的地方正好在本宫家门前,两里外的运河边,不出半月,就将为祸多年的水匪群,打得落花流水,老巢一锅端,那时谁人不称赞一句柳小将军绝世无双。” 多年前的柳袖如为了在军中行走方便,扮作男儿身驰骋于马背之上,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知迷倒了多少闺阁女子。 谁能料想,有朝一日,柳小将军脱下盔甲,簪上珠钗入了宫,此后一双能武出极为漂亮的红缨枪花的手,只能拿起针线做女红。 丽妃的年纪比君雾沉都要大上三岁,她拖到那个年纪没有成婚,是想一生都不公开女子的身份,只管战场厮杀,守护一方。 可若不是出了那件足以天翻地覆的事…… 第三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袖如抿着唇,极力控制自己冷静,不去想之前过往,说出口的话也是那样冷冷淡淡,“皇后好端端的提那些旧事做什么?” 苏浅垂下眼帘,苦涩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活得很出采,有些佩服你。” 柳袖如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手中的小石子玩,语气僵硬又冷漠,“那又怎样,到了岁数还是该嫁人,跟个物件似的摆在一间屋子里头。” 苏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很欣赏丽妃,想有意想交好,但丽妃好像对什么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像一汪死水,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在她心里激出太多的涟漪。 丽妃将手中的石子扔向湖里,石子打了好几个旋,在湖面滑出很远后,才沉入湖底。 她起身,拍了拍手,淡漠的勾起唇角,“皇后娘娘不用觉得臣妾因为你的缘故,得罪了太后和别的嫔妃们,心里就对臣妾有什么愧疚。” “臣妾向来随性惯了,偶尔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心情好了就会管一管,并非是为了皇后娘娘怎的。” 丽妃落落大方,她就是有时候会觉得后宫生活无聊,难得有点乐子罢了。 “臣妾告退。” 丽妃走了。 就像第一次,在滂沱雨幕中,撑伞拦住苏浅轿撵时一样,柳袖如做事没有什么前因后果,都像是一时兴起使然。 苏浅也觉得有些累了,坐在凉亭闭目休息会,之前在慈安宫,别看她气势还挺足,其实说不怕都是假的。 太后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并不是那么好惹的,今日她一改原先畏缩的模样,直接出言硬刚,太后心态一时没能调整过来,再加上丽妃的助力,才略微险胜。 以后怕是有更难打的仗,还等着她呢。 大暴君在朝堂大开杀戒,她这个皇后在后宫舌战众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不说慈安宫那边,在皇后和丽妃离开后,都乱成什么样了,太后直接被气心梗了,着急忙慌的叫了所有太医来看诊 而后宫里头是个拢不住事的地方,慈安宫这一出乌泱泱传开,上到各宫嫔妃,下到太监宫女,说起这事来有声有色,惟妙惟肖,仿佛都在现场亲眼瞧见过似的。 慈安宫偏殿。 林月婉动了大火,头疼得快要裂开了,只好挪到偏殿让太医把脉,用针灸之术扎了几个穴道,这才有所舒缓。 “扶本宫起来,去议政殿,本宫要去见皇上。” “娘娘!”青禾见娘娘就要下地,赶忙伺候着把鞋袜穿上,然后搀扶着她的手,拧着眉担忧的劝着。 “要奴婢说,娘娘还是不要现在去找皇上,早朝的事您也知道,皇上心里估计还生着气呢,更何况皇后冲撞太后的事,后宫里头已经传开了,皇上迟早都会知道,您犯不着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啊。” 青禾都能看清眼下的形势,娘娘向来聪慧,怎么这会子倒是乱了阵脚了。 “本宫怕姑母都被气成这样,皇上还会一味包庇皇后,也怕皇上薄情,姑母生病不来看望,如此姑母定会伤心的。” 林月婉揉着太阳穴,一张芙蓉面盈满了憔悴。 “皇上就是被皇后那张狐媚子的脸给迷惑住了,现在正宠皇后宠的紧,昨夜又破天荒的让皇后留宿在金华宫。” “皇上自登基以来,可曾听说过让哪位娘娘踏进过寝宫的,皇后争宠的手段属实厉害,就算娘娘去劝,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青禾安抚着娘娘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赶忙端过桌上温热的汤药,递到娘娘嘴边,“娘娘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这次林月婉什么也没说,接过汤药小口喝着,一碗喝完后,她接过青禾手里的花茶漱口,冲散药的口味,再用帕子净手。 她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本宫如果没记错的话,孟嫔心念皇上许久乱了。” 青禾心里明白,娘娘已经听劝了,对付皇后又何须亲自出面,再脏了娘娘的手。 —— 金华宫 从御花园回来后,苏浅将所有宫人赶到外殿,任凭外面流言不断,自己则一个人窝在君雾沉批阅奏折的沉香木椅上,对着一张洁白的宣纸出神。 红唇微张,无意识的咬着狼毫笔头,苦思冥想着给大暴君洗白的法子。 她已经有了些头绪,但是要理顺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理顺之后还要将法子呈给大暴君看,说动征求他的同意…… 苏浅叹了口气,心塞塞地将狼毫笔放回砚台上,无精打采的趴在桌案上,她根本不知道大暴君杀人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咕叽,咕叽。” 窗棂外,响起一道耳熟的吱吱声,苏浅眼前一亮,兴冲冲地推开窗。 阳光倾洒而入,葱翠的松柏树干上,有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一晃一晃,听到打开窗的声音,它将屁股扭过去,一蹦一跳的蹦到她身边来,爪子勾着窗木,歪着头看着苏浅。 “松松,你怎么找到这来了?这个时辰你不是还在睡懒觉的么。” 苏浅用指尖摸了摸小松鼠的脑袋。 “还不是你挪了窝也不告诉我一声。” 小松鼠舒服的晃着小尾巴,靠在苏浅手心里蹭来蹭去。 “我也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可能一两夜的,也可能十天半个月,我也说不准。”苏浅耸了耸肩,她说了不算。 这只小松鼠,是凤仪宫那颗百年老松的常住客,不同于大黑和二黑两兄弟憨憨的模样,别看它脑袋小小一只,但极聪明,也更傲娇一些。 和它熟了之后,苏浅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松松。 松松里咕噜在苏浅手心里一顿蹭痒痒,蹭舒服了之后,才说道。 “搬走也好,你窝里有危险,前天晚上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想翻进去,但后来老睡在你窝里的那个相好,带着一群人阻止了,咔咔一顿收拾,那血飙起来呲呲得。” “我身上都被溅了几滴,你不是不知道我有洁癖,害得我大半夜去湖里冲了个澡,现在都有点感冒了,阿秋!” 话还来得及没说完,小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它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将尾巴撅起来,脑袋和身子埋进苏浅的手心里取暖。 “啊?” 苏浅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脑子灵光一闪,大暴君是跟她说过,最近外面不太平的话,又想到先前小宫女提到过早朝的事。 难道,去她宫里的刺客,就是被大暴君扔在朝堂上的尸体? 第四十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松松,你可算帮我大忙了!”苏浅高兴地手里捧着松松直转圈,她既然知道原因,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太困难了。 松松被晃得晕头转向,“咕叽,快停下!” 苏浅东瞅瞅西看看,在殿里找了一圈后,弄到棉花简单给松松絮了个窝,放在书柜边上不显眼的里侧,把松松从手上巴拉下来,让它钻进棉花窝里暖和去。 她蹲下身,叮嘱着,“外面天冷,病好之前你就睡在这吧,对了,你来回蹦跶的时候要注意,别让我那相好看见了,他不喜欢小动物,小心把你扔出去。” 松松躺在棉花窝里舒服的来回打滚,把自己的气味沾染上去,听到苏浅话后,他坐起身,支着小脑袋看着她,“知道了。” 说完,松松四脚朝天的露出肚皮躺好,它要睡觉了。 苏浅也得忙自己的事情了,她坐回沉木椅上,拿起狼毫就开始洋洋洒洒的写起计划步骤,她太过专注了,午膳时匆匆吃几口垫了垫肚子,就继续忙活了。 想到什么点子,她就会写在宣纸上记下来,写得不好团成团扔了继续写,直到条理清晰。 很快地上被扔了七七八八个纸团,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很快摞得有小山般那么高了。 除了有一名宫女偶尔进去给皇后娘娘奉茶之外,一天下来,谁都没进去金华宫中。 直到夜幕降临,要进晚膳时。 同样忙了一天的君雾沉从议政殿回来,推开宫门带进许多喧嚣声。 君雾沉瞥了眼内殿,看着他的小皇后趴在桌案前,拿着狼毫笔不知道在涂涂写写什么,倒是很认真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问身后宫人,“为何不点烛火?” 宫人们垂头回话,“是,是……” “是臣妾不让他们进殿到处走动,惹得臣妾静不下心来。” 苏浅赶忙帮他们解释,然后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凑到君雾沉身边,主动帮他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候着的宫人。 “还不快点烛火。” “是。” 天色越来越黑,宫人们将烛火点燃,再加上有夜明珠的加持,殿内瞬间透亮起来。 姜公公进殿回禀道:“皇上,晚膳准备好了。” “传。” “等等,皇上,臣妾想在吃晚膳前和你说件事。”苏浅先拦住,她费了一天功夫,终于把洗白大暴君之路给铺好了,真是废了她这条老腰哟。 “朕知道。”君雾沉神色很平淡,宫里头的那些流言他听到了,他不用听浅浅的解释,信得过是她是为了自卫所为。 他拍了拍苏浅的手,很自然的说道:“母后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不说,这身子也一年不似一年了。” “皇上。” 苏浅看向君雾沉,差点一下没憋住掉了眼泪出来,心里觉得暖暖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无条件信任她,而这个人居然会是大暴君。 “传膳,浅浅有什么话等吃饱再说。” 一道道香味扑鼻的菜肴摆上桌,苏浅捞起糖醋小排,大快朵颐的啃着,在看君雾沉,先是净手,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手掌上的水珠,举手投足间贵胄之气浑然天成。 看得苏浅那叫一个惭愧,相比而言自己是完全没有吃相。 两人才吃了几口,就有个眼生的小太监弓着腰走到殿门口,姜公公拦下后,说了两句话,他脸色微变,表情古怪。 姜公公从早到晚的跟在皇上身边侍奉,所以还不清楚慈安宫先前发生的事,他是不敢去皇上面前,传那些话的,就将小太监推了进去。 小太监更不敢上前,贴着墙站着,硬着头皮回禀道:“皇上,奴才是在慈安宫当值的,太后娘娘今儿晌午前就病倒了,想要您和皇后去看看。” 苏浅正美滋滋的吃着柠檬虾呢,听到这话后,手里扒虾的动作一停,所以太后这是专门派人来,向大暴君告状的么。 君雾沉平淡的开口,“病了就找太医,找朕做什么?” 小太监诺了一声,赶紧退出大殿,不敢多呆半刻。 “皇上,这……这要传出去,会不会有些不太好?”姜公公语气微急,有心相劝。 皇上和太后一向不睦,当初太后离宫修行,本是她执意要求的,可外面却传的是,皇上不孝,不容太后,强逼赶出宫去的。 大昭最重孝道,若这次太后生病,往外传什么风言风语,让朝中大臣或者是民间文人墨客知道了,又不知道该怎么编排皇上。 苏浅也想到这点,放下手中筷子,扯了扯君雾沉的袖口,“皇上,臣妾陪您去看看吧。” 她现在老后悔早上冲撞太后的举动了,她的名声可有可无,大暴君的名声可千万不能坏,原男主能搞垮大暴君的关键一步,就是利用舆论造势各种添油加醋的抹黑。 之所以原男主用这招用的得心应手,就是因为大暴君的名声,无论是在朝中,还是民间都太差了,大多数人听风就是雨,传来传去的更是离谱。 什么大暴君每日喝的不是水,而是现宰活人饮新鲜血液,什么刨活人心脏生吃,什么一个大殿里,放得全是他收集的各种人头,密封在透明罐中。 活生生把一个俊美无双,勤政爱民的帝王,刻画成一个无比血腥,视人命如草芥的残暴君主。 君雾沉终于开口,“浅浅想让朕去?” 既然撕破脸了,现在又去,多此一举得不偿失。 她能屈能伸,向太后低个头,身上又不会少块肉。 苏浅摇头,“臣妾会陪皇上一起去,主动去认个错,一句话的事,太后兴许就高兴了,本来也是臣妾不对。” 姜公公面露欣慰,对皇后好感又加深一层。 君雾沉夹起一筷子虾泥丸子,塞进她口中,“先用膳,不用想别的,朕会处理好的。” 他的小皇后,有时候懂事得令他心疼。 苏浅嚼了几口丸子,咽下去后,纠结间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是……” 君雾沉又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往她嘴里送去,继续堵住了她的话,他说话时的口气不容置喙。 “没有可是,你以后不必去慈安宫请安,谁要是敢找你麻烦,就把朕搬出来,若还敢对你不敬,就直接处置便是,你是朕的皇后,理所应当。” 君雾沉的意思是,让浅浅尽管在后宫横着走,惹了祸他会兜着底,他这人向来护短,浅浅既是真是待他,便没有让外人欺负去了的道理。 大暴君这么偏心她的么? 苏浅感到受宠若惊,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被偏爱的总会有恃无恐。 第四十一章 想法子洗白大暴君 饭后,苏浅挺着微微鼓起的小肚皮,身子窝在君雾沉结实有力的怀里。 她抬眼看着大暴君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问,“皇上,听说臣妾宫里前两日遭刺客了?” 君雾沉只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苏浅见大暴君脸色挺正常的,她也就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既然刺客与前朝勾结,皇上应当公之于众,而不是直接采取那样的手段。” 君雾沉冷漠的吐出两个字,“朕嫌麻烦。” 与其和那些大臣讲那些道理,一个个耳朵进右耳出的,不如直接用现实例子敲打,以作警醒,效果会更好些。 苏浅:…… 她赶紧趁热打铁,向大暴君进言良策,“臣妾有一计,既能不用麻烦您,还能起到维护您名声的作用。” “哦?” 苏浅将桌案上一摞子宣纸,像是献宝似的递给大暴君,“皇上不妨赏脸看看,再指点臣妾一二。” 说着话,苏浅打了个嗝,晌午的时候实在是没吃多少,饿得前胸贴后背,结果晚膳一不注意就吃撑了。 君雾沉摩挲玉扳指的手停下,勾唇轻笑,“哦?浅浅还会替朕出主意呢。” 不对劲,这话不对劲。 苏浅抖了个机灵,连忙坐直身子,生怕大暴君会误会什么,神色认真的解释着,“皇上,臣妾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只是一点拙见,臣妾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您好。” 君雾沉拉着她的手,重新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抬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语气有些无奈,“朕不是那个意思,是浅浅误会了。” 苏浅唔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揪着自己手指头,她面对大暴君时,神经还是太过于敏感了,这可能就是苟命的关键吧。 君雾沉拿起宣纸,一动不动,凝眉沉思,静静的看了好长时间。 久到,苏浅心里都着急了,到底是沉不住气,她小声的试探性问道:“皇上,您看得怎么样了,若是有什么地方臣妾没写明白的话,臣妾可以解释给您听。” 君雾沉放下手中的一小摞宣纸,全都铺在桌案上,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后,沉声开口,“你就这么在乎朕的名声,为了维护不惜大费周章?” 他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她的认真,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心血吧,他的小皇后有时候固执倔强的厉害,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 苏浅抱膝与君雾沉对视,眸子里满是坚定的光。 “皇上哪里都好,但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自己觉得无愧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就行了,若让天下子民一统归心,齐心协力,皇上您的形象将是最好的凝聚力。” 闻言,君雾沉感到动容,他抿了抿唇,难得承认道:“这方面,之前是朕疏忽了。” 苏浅粲然一笑,既然大暴君松了口,那她构想的这个计划就能成一半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终于迈出改造大暴君的第一步,也是洗白道路上成功的一大步。 君雾沉拿起狼毫笔,在每张纸上勾勾画画,标注了痕迹,再递给苏浅看,就与她提出的法子,讨论起来。 “你说办一个叫报社的机构,以半月为期,将朝廷或边疆的国事写成故事记录,发放到各州郡县,争取覆盖到每个百姓手里。” 君雾沉觉得她的想法很好,但是很不切实际。 “这张纸上写的就是以闯宫刺客为例子。” 苏浅故意写了个十分劲爆的标题。 刺激!夜半三更黑衣头套男组团闯后宫,欲意何为! 然后下面详述讲了,刺客闯入后宫刺杀皇帝皇后未成被活捉,连夜审问后刺客供出幕后主使是前朝的哪位大臣。 皇帝肃清朝堂,将牵扯进刺杀案的大臣下旨处置,主谋被株连九族,其余人按罪名轻重定罪。 写的有理有据,条例分析,像是将故事般叙述,让人看了并不觉得乏味可陈。 苏浅已经考虑到了,建立半月报会面临种种困难。 “前期,已经在朝为官的肯定不愿意做这种,没有油水可捞活由多的记录官,要单独开设一部,专门负责这个也不太可能。” “臣妾的计划是在民间搜罗一批,说书精彩的,或者是会写戏本子的,文笔好诙谐有趣,先将报社建起来。” 苏浅路线完全走的是,现实世界里的报社。 文官们的文笔极佳,浑厚有力,但是为官多年,奏折写多了之后,难免笔下的字就变得庄重古板起来。 让说书人和戏本子的去写半月报,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事件在确保真实之外,添加修饰词法,文笔幽默风趣,更能吸引人眼球。 这些苏浅都写到了宣纸上,君雾沉看到了,在加上她的解释,便很容易理解了。 “臣妾是想着,皇上嘉奖或者贬斥哪位大臣,都可以在半月报记录,大臣做了利国利民的事,哪位将士立了军功,当然要广天下而告知,若是奸佞,也要告示秉公惩处。” 苏浅心里有谱,她会谨慎的,“皇上放心,让民间人写这半月报,内容审核臣妾肯定会严格把关的。” 君雾沉垂着眼帘,思考片刻后,语气盈满赞许,“很好,虽然有些麻烦,但可以一试。” 如今朝中百官,大多是世家大族出身,有着百年根基,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相互勾结串联,已经抱团形成了一股股势力。 虽他有心通过科考提拔寒门之士,可科考场中世家大族的人占据多半,能真的入朝为官的寒门凤毛麟角,且都官职不高,难以得到晋升,发挥才能。 半月报若真能办的有起色,君雾沉便能专门立一个部出来,吸纳寒门之士,为皇命所用着以提升,借此调整朝中布局。 “只是,你计划规模很庞大,想做到大昭国土上的每个子民人手一份半月报,且不说别的,光纸墨费用,还有人工誊抄,就是笔很大的支出。” 君雾沉觉得浅浅计划这点,异想天开。 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放松神态,说道:“现在民间百姓们有些想读书,却连书都买不起,更别论什么半月报了。” 苏浅也考虑到了,她像是献宝似的,身体往前倾,趴在他耳边说,“皇上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失传已久的技艺,活字印刷术。” 第四十二章 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活字印刷术称得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苏浅属于是依照现实世界的经验照葫芦画瓢了。 苏浅拿出白天时让宫人找的梨木,已经将树皮扒干净,切割成一个个小方块,表面打磨平滑,她在梨木方块上,用狼毫笔,写下一个人字偏旁。 然后将锋利的锉刀握在手中,一点点沿着笔画边缘纂刻,苏浅刚刚弄出一个雏形,手就被君雾沉的掌心握住了。 “别再伤着手,朕已经知道了,你想把单字刻在一块块木头上,可以随意拆分,排列组合到一起。” 苏浅眼中划过惊喜,“皇上好聪明啊,一点就透,这个叫字模。” 更难得的是他忙了一天,处理完政务,回来本该歇息的,但却坐在这听着她计划和想法,给了她旁人从未有过得耐心。 “用蘸了墨汁的棕刷,在排列好的字模上反复刷涂,等字模着墨均匀、充分后,再用一张宣纸覆于其上,用另一把棕刷在纸面上轻轻扫动,直到纸背慢慢显出墨迹,然后晾干。” 君雾沉看向苏浅的眼神变得幽深,重新审视起他的小皇后,打破了对她以往固有的印象,原来并不是一个只会钻研吃的小废物。 她脑子里装着很多东西,活字印刷术能造福天下人。 君雾沉嗓音低沉,眸中闪过佩服,“浅浅,你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苏浅含蓄的笑了笑,她也是照搬而已,能用到这个世界里,帮助到许许多多的人就足够了。 “纸贵是众所周知的,臣妾对此有一计。” “可以收集一些用过的废纸,撕成碎片后混于水中,再经过打浆过程进行加工,随后倒入铺满用薄纱做打底的木框中,来回晃动,晒干后就能变成新纸,再次利用。” 这样的话,用来办半月报的最大头银钱开支,就能节省出不少,苏浅的这两个法子,也能用于其他方方面面。 君雾沉大掌扣住苏浅的软腰侧,把娇人带入怀中,不禁感叹,“浅浅若是个男子能够参加科考的话,绝对是朕朝堂中的得力干将。” 苏浅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柔声说道:“臣妾愿做皇上身边的贤内助。” 君雾沉打算明日就开始召集宫廷御用最好的木匠,若是宫里的不够用,就去民间找,也要尽快把活字印刷术给创办起来。 “朕腾不出太多精力操持这么多事,执笔半月报的人由你挑选,人名定了给朕,朕帮你把人弄来。” 君雾沉信任苏浅,给了她很大的权限。 “皇上,臣妾能……干政么?” 苏浅对于半月报的性质定义显得很小心翼翼,她胆小自己没命整,毕竟几千年的史书记载,流传下来的史实来讲,后宫干政的女人通常下场都老惨了。 “这算哪门子干政,几篇文章而已。” 有大暴君这句话,苏浅就敢放开手,全心全意的把这件事办好了。 君雾沉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坏与否,是非曲直皆由后人评说,既然他的浅浅这般在乎,为他出谋划策,想尽所有办法,他哪里有不帮她一把的道理。 第二日,早朝上。 “诸位爱卿可知,昨日在朝堂上摆着的那十几具尸体,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议政殿上静悄悄的,谁都不敢贸然开口接皇上的话,明明昨日问起时,皇上只会冷笑不屑解释,也不说把尸体弄走,就让他们站在尸体四周,上完早朝。 怎地隔了一日,皇上突然转性,主动说起此事了。 “老臣不知,还请皇上示下,老臣也很想知道其中缘由,皇上大清早地用那些个……膈应臣等,并非明君所为。” 率先开口的是工部尚书,这种话也就他敢直言。 身为两朝元老的他德高望重,当年先帝弥留之际,大昭陷入危难境地,而他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一人舌战敌国群臣,不费一兵一卒,迫使敌国退兵。 工部尚书虽年逾花甲,但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不见老态,在朝中仍有很高的威望,他本就是文臣出身,最重儒家礼法,最是见不得皇上这种残暴的手段。 “那十几人,三天前潜入凤仪宫附近,欲行刺朕与皇后,爱卿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当然该杀!” 武臣中当即有人站出来,声音气势如虹,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冲锋陷阵,对皇上十分拥护。 大臣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尸体的身份是刺客。 礼部尚书哼了一声,“那些刺客皇上处置了便是,将尸体血淋淋的摆在议政殿,实在是膈应臣等。” “哎你这个老头怎么那么多事呢,皇上圣意如此,你非指指点点的干什么,怎地就你意见多,别倚老卖老,不知好歹啊你!” 刚刚站出来的那名武臣不乐意听了,吐沫横飞好一顿将工部尚书喷。 气得工部尚书吹胡子瞪眼,横眉指着武臣鼻子,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余光不经意间,工部尚书瞥见皇上似笑非笑的面容,他理了理宽大的官袖,借此收敛了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再吭声了。 身居高位多年,他怎可能不会察言观色,新帝不同先皇,先皇一怒脸色阴沉,而新帝越是生气,越是笑得人畜无害。 “诸位爱卿不用朕说也向来清楚,后宫守卫森严,而能如此顺利的躲过禁军巡逻,进宫行刺朕与皇后,朕不得不怀疑,是在座哪位爱卿对朕的命蓄谋已久呢?” 君雾沉高大伟岸的身躯微微向前倾,鹰眸微压,一张俊美绝伦的脸,笑意愈深。 他眸光淡淡地扫过底下位列两侧的众臣。 “诸位爱卿知道朕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刺客之事朕也为难,只得把那些刺客的尸体摆出来,给诸位爱卿看看,以作警醒,别仕途没到头,爱卿们的命就先到头了。”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自君雾沉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 可落在大臣们耳朵里,心里不免胆颤心惊,原本安静的议政殿,气氛更加凝滞,沉寂到透着些诡异。 君雾沉微挑眉,目光落向站在文官之首的林丞相,薄唇勾起,“丞相是否觉得,朕对那些刺客的处置方式过于残忍了?” 帝王这时候点名道姓的提起了林丞相,语气意味深长。 不免让众臣浮想联翩,各自都暗暗捏了把汗。 第四十三章 能有几人,有这胆量 皇上脾气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谁都不敢确保,皇上一个不高兴,会拿林丞相开刀。 这几年来,皇上与丞相的两股势力,早已暗自争锋已久,丞相素来行事张狂,众臣都看在眼里。 别的大臣怕皇上,偏偏林则不疾不徐的走到殿中央,语气稳如泰山。 “回皇上,老臣以为那些刺客胆敢谋害皇上皇后,五马分尸,挫骨扬灰都不为过,皇上既留了全尸,已经是仁慈之举。” 这个老狐狸,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君雾沉哑然失笑,“哦?看来丞相必朕心狠多了。” “皇上言重了,老臣不敢。” 丞相颔首,面无惧色,神色坦然。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早朝过后,君雾沉单独叫了工部尚书去议政殿。 “朕有一事要与爱卿商量。” “皇上是一国之君,哪有什么事需要来问臣的意见呢。” 这工部尚书是个极为傲娇的老头子,脾气也挺冲的,心里头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君雾沉翻动着手里的宣纸,抬眸凉凉睨了一眼,“朕在很认真的和爱卿说话。” 工部尚书见皇上一脸正色,他赶紧躬身,竖起耳朵仔细听。 活字印刷,废纸再造术,这两项技术堪称无价之宝,君雾沉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他得找一个信得过,权利又很高的大臣协助他。 工部尚书这个小老头,说不上对他有多忠心,他的忠心更多是倾向于大昭的江山,是个很正派的纯臣。 “这两项务必保密,朕无需再强调有多重要,不能将其中的技术泄露出去,朕思来想后,只有你朕可以完全放心交给你去做。” 既是利国利民的事,工部尚书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皇、皇上!天呐,天呐!” 工部尚书欣喜若狂,激动地说不利索话了,他脑海里都能想象出活字印刷,一排排雕刻着字体的梨木块穿梭挪动,废纸再造洗浆时的场景。 工部尚书眼里闪着泪花,他高兴地说道:“这是我大昭幸事,天下子民的福音啊。” 君雾沉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示意,“爱卿淡定。” 瞧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老头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不知哪位才学之人,向皇上献此良策,臣想亲自拜访结交。” 君雾沉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皇后。” “啊?” 工部尚书显然没反应过来。 君雾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是朕的皇后,给朕提供这两项技术。” 工部尚书万分惊讶,怎么都不会想到,居然是名不转惊传的皇后,他不可置信的又确定一遍,“皇上没拿老臣开玩笑吧?” 君雾沉脸色微沉,语气冷淡下来,“朕的皇后就是如此聪慧能干。” 他的女人,他护犊子紧。 “老臣佩服。” 工部尚书说的是真心话,皇后娘娘身为一个妇人,竟有如此高见。 君雾沉的手指微屈,骨节有敲击着桌案,又强调了一遍,“朕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爱卿,务必不要让朕失望。” “臣定当不辱使命。” 工部尚书语气郑重,这毫不夸张的说,关乎着大昭王朝的百年生计,虽然前期开展起来很困难和麻烦,但只要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天下子民都能受惠。 金华宫 大暴君晌午又忙得没能抽空回来陪她吃午膳,她一个人窝在沉木椅上,盯着窗外的云彩发呆,她好无聊啊。 突然想起,先前忙了许多事,竟把账本子给抛之脑后了,她到现在都没有核对,只怕是再懒下去不看,就会越积越多了。 苏浅赶紧吩咐宫人去取。 她刚拿起账本子,静下心翻了几页。 “嗷呜——” 忽然,外面院中响起一声虎啸声。 苏浅嘴角一抽,放下账本子往外走去,打开殿门,就和阿威雪白毛茸茸的虎头脑袋对了个正着。 “女人,又是你。” “老子不过是出宫捕猎了几天,你竟然敢搬来和老子抢地盘!” 苏浅抱胸倚着殿门,有大暴君给他撑腰,根本不怕阿威的威胁,甚至还有心逗弄它两下,“以后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想继续在金华宫待着,得先和我处好关系。” 苏浅伸出手,友好的笑了笑,“所以我们握握手,做个好朋友。” 阿威呲起森白尖利的牙,不满的咆哮声更大了,“谁要跟你交朋友,你从拿哪来回哪去,赶紧离开!” 非要水火不容的嘛! 苏浅放下发酸的胳膊,表情无辜,耸了耸肩,“喏,我呢是被你主人请来住在这的,你要是想赶我走,得你主子同意。” 阿威蔫蔫地垂下大脑袋,从喉咙中发出阵阵渗人的低呜声。 “哎,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呀,我心疼你又没用,得等你主人回来,你在这样也不迟。”苏浅用手戳了戳阿威圆滚滚的大脑袋,蹲下身子哄着它。 别看阿威这么大个块头,委屈起来的样子,倒是蛮可爱的哈。 “嗷呜,女人把爪子拿开,别碰我毛发。” 苏浅偏不,使劲 ua了它一把,顺手把它柔顺的毛发弄乱。 嗷呜,嗷呜—— 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替它做主,它堂堂白虎之王,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金华宫的宫人们都早已看傻了,皇上最宠爱的爱虎,今日无缘无故的吼个不行,他们吓得不轻,可在看皇后娘娘神色气定神闲,还有说有笑的在自言自语。 怪不得皇上会独宠皇后娘娘呢,就这胆量气魄,女子中能有几人。 第四十四章 要给朕讲睡前故事么? 金华宫外 孟思烟带着贴身宫女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里面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虎啸,娇媚的面容失了血色,进也不是走也不是的。 小翠感觉自己双腿发软,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啊抖,磕磕巴巴的劝道:“小主,我们、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不行。” 孟思烟攥紧手,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亲手接过小翠手上提着的食盒,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迈开僵硬的步伐进了金华宫。 “皇后姐姐。” 宫院内,阿威吼累了,已经安静下来了,躺在梧桐树下一整块碧玉石上,别过脑袋独自生着闷气。 经历这一出,宫人们大气不敢喘,空气里分外安静,以至于孟思烟这柔柔弱弱的一声显得格外突兀。 苏浅转头看到是孟思烟,她本能皱眉,这个恶毒白莲花又想来干嘛。 “孟嫔留步,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许踏进金华宫。” 刚才阿威撒脾气叫唤,宫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宫院里,等回过神后才看到孟嫔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的走进殿门,当即有个嬷嬷站出来,直接冷下脸赶人。 要若皇上怪罪他们玩忽职守,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孟思烟没想到金华宫的宫人竟都是些势利眼的,居然不把她当回事,好歹她是个主子,位居嫔位,心里着实气愤。 但顾忌着自己理亏,不好发作。 孟思烟眼眸微垂,娇媚脸蛋上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一双秋水眸看向梧桐树下坐着的苏浅,盈满了湿漉漉的水汽,“皇后姐姐,他们……” 想起之前两次,恶毒白莲花表面姐姐长姐姐短,背后下黑手,苏浅实在是对孟思烟没有好印象,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孟嫔,皇上旨意说得明明白白,本宫劝你不要违抗圣意,要么现在出门回自己的宫,要么出门去找皇上,请了圣谕来。” 苏浅下完逐客令,眼眸一转看向宫人们,“来人,请孟嫔出去。” 两个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孟嫔围住,然后很尽职尽责地扶着孟嫔出了金华宫,不管孟嫔的脸色有多难看,她们是皇上的人,唯皇命是从。 任凭林月婉出谋划策了半天,想出绝妙的法子,奈何孟嫔脑子是个蠢笨的,不中用的东西,竟直接去皇上地盘找事。 林月婉也没有想到,她精心策划的招数,会因为这样无疾而终。 几个时辰的光景下来,苏浅都在陪着阿威待在梧桐树下,想着就算阿威一时接受不了她‘霸占’大暴君的事实,那她用时间陪伴就好了,久而久之,阿威应该会习惯她的存在,就不这么排斥她了。 毕竟阿威受宠许多年,论资历算得上是苏浅的前辈,既然大暴君的爱宠,她尽量做到和它和平相处。 阿威扭扭捏捏的把脖子转了过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打瞌睡,它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再怎么,也是主子看上的女人,不喜欢也只能憋着。 苏浅让宫女把账目册子搬到庭院中,她身上盖着披风,挡住时而掠过的秋风,暖暖的阳光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黄昏,红霞满天,映照出五彩光芒。 梧桐树下,一人一虎相处的画面,格外静谧而美好。 君雾沉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一幕,他走过去,在苏浅身边停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捏小女人嫩滑的脸颊,眸光才落向铺满桌案的一堆册子。 “皇上。” 苏浅注意到大暴君的视线,身体连忙扑在桌案上,将那些册子通通都归拢在臂弯中。 “浅浅身底下藏的是什么,嗯?” 苏浅装傻充愣的冲着君雾沉一笑,“臣妾没藏什么呀。” 身边打盹的阿威听到两人的说话声醒了,它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弓起背向前伸着爪子,伸了个懒腰,蓝眸看向主子,不满的发出低呜声。 以前主子回宫,都是来找它的,现在倒好,全让那个女人抢了去。 君雾沉趁着苏浅分心去看阿威,他大掌一抡捞起桌案上一本册子打开看。 “腹黑帝君和她的小娇妻?” 君雾沉颇感兴趣的看下去,语气兴味,“原来浅浅喜欢这种调调。” “咳咳咳!” 苏浅脸都红了,尴尬到脚趾扣地,臊的抬不起头,这这……大暴君抢去就抢去了,想看就看么,干嘛要念出来呢,她怪不好意思的。 “唔,这话本子到底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呢,让浅浅小气到都不愿意和朕分享。”君雾沉唇边嗜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大暴君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苏浅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他惯是会拿她取笑的。 君雾沉用手揪了揪她的衣袖,脸上笑意愈深,浅浅耍起小性子的模样,更加可爱了。 “好了,开你两句玩笑罢了。”君雾沉温声哄着她。 “皇上快别笑话臣妾了。” 苏浅转过身,脑袋钻进大暴君宽大的衣袖里,双手环住他的精壮窄腰,闷声开口,“臣妾都是为了皇上,才去看这些话本子的。” 君雾沉看着她似鹌鹑般蜷着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哦?浅浅是想看完了,晚上给朕讲睡前小故事么?” 苏浅摇头如拨浪鼓,“皇上,臣妾命人费了好大得劲搜罗的,是想从这些当下京城时兴的话本和戏本子找出名文笔好的,执笔半月报。” 谁家好人晚上会讲这样劲爆的画本子,当成睡前小故事。 君雾沉收敛笑容,眸光微暗,抬手摸着她如墨的头发,低声道:“浅浅有心了。” 苏浅听到大暴君夸她,立马傲娇的挺直了腰板,从一堆册子里翻出几个账本,她边看边细心标注过得。 “臣妾还在学看账目册子呢,看得累了就拿起话本子看会,放松放松心神,皇上随手抓起的那本实在是太巧了。” 君雾沉与苏浅对视间,彼此呼吸交缠,他嗓音低沉,有错就认,“那是朕的不是了,没看到浅浅更用功的一面。” “皇上,你饿不饿?” 苏浅只想赶紧转移这个话题。 “有点。” 晚膳过后,朗月星明。 秋风拂过,九曲长廊间的灯笼摇曳光影斑驳,夜明珠柔和的光辉,洒满了整个大殿。 偏殿的温泉池内。 苏浅从温泉水中站起身,水珠溅起叮咛响声,一步步拾阶而上,在旁伺候的宫女悄悄抬眼,皇后娘娘凹凸有致的玲珑娇躯,雪白柔嫩的肌肤吹弹可破。 这幅美人出浴图,落在同为女人的眼里,都不免呼吸停滞,看直了眼。 第四十五章 带着她出宫 宫女们上前为皇后娘娘擦净身子,换上朱红的绸缎里衣,很柔软,贴着皮肤穿触感更是舒服。 苏浅轻轻叹口气。 “奴婢头次服侍娘娘沐浴,若是哪处不合娘娘心意,还请娘娘指教。” 宫女手一停,跪在地上请罪。 苏浅先是一愣,再笑开,“没事,我随便叹口气就是了。” 大暴君宫里的人平日里都这么紧张兮兮,小心翼翼的么。 她是愁啊,总觉得再跟大暴君这么混下去,迟早有一天清白不保,脚下磨磨蹭蹭地往寝宫走去。 寝宫的朱门打开又阖上。 苏浅想着还和之前一样,先去里塌上等着大暴君,她刚走了两步,抬眼看塌上,他这么早就躺下了。 君雾沉单手扶额,另一只手拿着本书册在看,宽松的玄色里衣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露出的锁骨线条明显。 “皇上素日不是忙得很晚才能安歇,今日倒怎的这么早就上塌了?” “过来。” 君雾沉放下手中册子,朝着站在屏风前,犹犹豫豫站着的小女人勾了勾手,样子慵懒散漫极了。 又不是头回和大暴君同床共枕了,她还别扭个什么劲呢,可能无论多少次,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还是会有些不习惯的。 两人合衣躺在榻上,苏浅不自觉地朝着温暖的源泉靠了靠。 “浅浅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秋猎,你可愿和朕一同去?” 君雾沉的声音低低在苏浅耳边响起,本来已经困得快要打瞌睡的她,听到这句话后,迷迷糊糊睁开眼,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快要秋猎了,瞧臣妾这记性,险些忘了日子。” 秋猎是皇家最重要的仪式之一,太祖自马背上打下大昭江山,为了督促以后历代帝王,都不要荒废武功,铭记祖宗创立王朝之初的艰难险阻,每年都会举行一场大型的秋猎。 介时上到亲王,下到文武百官,都要出席秋猎。 “臣妾当然是愿意的,只要皇上肯带着臣妾。” 君雾沉看着浅浅笑得没心没肺开心的模样,不由勾了勾唇,她总是很容易惹他怜爱。 苏浅生怕大暴君说话不作数,等不及的又确认一遍,“皇上一定不忍臣妾独守金华宫,秋猎的时候会带上臣妾。” 苏浅示好的贴在君雾沉臂膀,主动撑起身子,娇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落在他额头,眉眼弯弯皆是风情。 她在后宫里呆着,都快被憋疯了,自从到这个世界里来,天天眼睛看到的就是这高高宫墙上,四四方方的天空。 秋猎就意味着她能出宫,可以去到另一个地方,去看宫墙之外的秋花风景。 “你很想出宫?” 君雾沉怎么觉得浅浅的反应好像不是对秋猎感兴趣,而是想离开皇宫,认识到一点的他心情变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苏浅一双盈盈水眸透着温柔,又有点不好意思,声音温软细腻,“臣妾想陪着皇上么,皇上去哪臣妾就去哪。” 君雾沉眸色幽暗,盯着依附在他身边的小女人,眸底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大掌倏地圈住她纤细的腰肢,欺身而上,在她耳畔喃喃低语一声,“好。” 不过,他要收点好处。 他薄唇顺势贴上那片娇软红唇,辗转加深,独属他所用龙涎香的味道,铺天盖地将苏浅包裹住。 —— 几日光景在苏浅的翘首以盼中一晃而过。 她将账目本子钻研了解个七七八八了,虽然刚接手进度还是有些慢,但熟能生巧就好了,期间她又是各种恶补话本戏文,真真看得她头都快秃了。 本来话本戏文是她打发无聊时间的爱好之一,一旦爱好变成了正事,心情就不似之前轻松了。 她几天下来零零总总的看了不下数百本,册子摞起来的厚度都能赶得上她人高了。 好在她的努力会有收获,已经确定好第一批人的名单,记录在册,得和大暴君商议合适时机,能见见他们,考验下他们笔杆子的真实水平。 可怎么能见面呢…… 苏浅愁眉苦脸了半天都没想到个好法子,又不能唐突的直接去问大暴君, 毕竟在这个封建世界观构成的年代,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见外男。 以至于她愁得,在进午膳时都没怎么有胃口,吃得很少。 君雾沉将她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随后问道:“心里搁这什么事呢?和朕说说看。” “皇上。”苏浅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宫人们,压低声线告诉他,自己心里在想如何选个机会,给半月报要选执笔人。 君雾沉轻笑出声,原来他的小皇后是为这事茶不思饭不想的啊,好解决,“等出宫的时候顺道把这事办了。” “真的?”苏浅眼中划过一抹惊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雾沉也有他的条件,“朕要陪你一起。” 倒不是之前苏浅想的那样,他多小肚鸡肠,控制欲极强,不许她私下和别的男人见面,而是他实在好奇,浅浅的评选标准下,选出来的会是什么奇人异士。 有了大暴君的话,那苏浅所忧心的问题迎刃而解,她顿感吃麻麻香,多吃了半碗香喷喷的米饭。 以往历代帝王狩猎,每次都会带上几位嫔妃随行侍奉,只不过自从新帝登基而来,从未踏足后宫,就遑论说会带哪位嫔妃出宫了。 往年从未有过哪位嫔妃得此殊荣,尚衣局甚至没有提前做准备,等圣旨下来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连夜赶制皇后娘娘尺码身段的骑装,总算是掐着日子将赶出了五套。 本来皇后随行秋猎的事,尚衣局上下都很有眼色,口风非常紧谁都没有声张,将这事给捂得严实密不透风。 结果,偏偏送衣裳去金华宫的那天却出了岔子。 不知道路上撞上了哪个眼尖的太监宫女,瞧见了之后,没多会的功夫,骑装传言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上又又为皇后破了例,要带她出宫围猎。 嫔妃们羡慕的羡慕,嫉妒的嫉妒,私下聚在一块嚼舌根子咒骂的大有人在,而谁也不敢真正的去找皇后麻烦。 孟嫔被从金华宫里丢出来的先例在前,就连太后生病,让皇上催促皇后前去侍疾,最后却只是皇上带着太医去慈安宫看了一眼,就不了了之了。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皇上偏护着皇后,就连太后出面都不好使。 第四十六章 一场死战,满门英烈 织云身体完全恢复好后,便回来继续伺候皇后娘娘。 苏浅特意命宫人收拾出一间单独的庑房,给织云住,并拉着她的手反复几次叮嘱要守的规矩,不厌其烦的说了好几遍,生怕织云记不住,再不小心犯了个什么错的。 “你脑子里要绷着一根弦,这里是皇上寝宫,并非凤仪宫,不能再马马虎虎的,若皇上动怒,本宫都不敢打包票保得住你。” 苏浅把话往最严重的方向说,就是想让织云长点心。 织云闻言,吓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又想起前不久自己受伤的事,最后没忍住哇一声的哭了出来,“娘娘,奴婢现在想走还来得及么?” “瞧你那出息。” 苏浅无奈的一笑,捻起帕子擦拭织云脸上的泪珠,眼里满是心疼之色,“你回凤仪宫当差也行,帮着本宫看着那群小太监,小宫女们,干活仔细麻利些别偷懒。” 娘娘惯是会唬她的,娘娘现在身份地位不同往日,就算娘娘暂时不在凤仪宫里,那些太监宫女谁敢怠慢偷懒。 织云摇了摇头,“奴婢不走,娘娘在哪,奴婢就在哪。” “你啊,明天本宫出宫随皇上秋猎,你跟着本宫同去,看看你习不习惯,若不行你还是回凤仪宫,本宫可以时常回去的。” 苏浅想了个法子,皇上出宫在外,注意力大多时间放在秋猎上,应该不会有那个闲工夫,去计较一个奴婢犯的错。 正好苏浅也观察下,织云经历这遭生死攸关的事,是不是真的长脑子了。 翌日晚,帝后吃完晚膳后,很早的便铺塌睡下了。 苏浅因为自己明日就能出宫了,高兴地手脚待不住,在床榻上滚来滚去闹腾个不停。 君雾沉被她扑通得看不进去兵书了,他拿起书册往她脑袋上拍了拍,不太理解,“浅浅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是啊,臣妾还是头一回跟着皇上出宫,太难得了。” 苏浅眉眼弯弯,是藏不住的喜悦。 君雾沉淡定的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兵书。 “皇上。” 突然有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君雾沉眼前,只见小女人眼睛眨巴个不停,他就知道又是有事要和他说了。 他放下书册,等着她开口。 “臣妾听闻丽妃无论是马术,还是骑射都很厉害,完全不逊色于男儿呢,要不皇上这次出行,也带上她吧。” 苏浅其实心里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擅自主张的丽妃做主,开口向大暴君讨这个恩典。 她印象里的丽妃,一直书里所描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柳小将军,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生唯有一次败绩,却葬送了她所有。 君雾沉脸色冷了下来,嗓音也变得有些沉重,“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苏浅,问,“你跟她很熟?” 苏浅对大暴君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将那日在慈安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那些太监嬷嬷对臣妾动粗,是丽妃出手相助,加上臣妾母家当地一直流传着柳小……的剿匪事迹,臣妾对丽妃就挺有好感的。” 君雾沉打量着苏浅,看着她认真的神态,所言是真。 他沉吟许久,才道:“丽妃性子孤傲,不与人交,浅浅也敬而远之吧。” 恍惚间,苏浅耳边似乎听到大暴君的轻叹声,是那么轻微,但又饱含复杂。 “她是恨朕的,她也会恨朕身边的所有人。” 君雾沉揉着眉宇,太阳穴隐隐跳动,他这小半生走过,犯下过数不清的杀戮,唯有一人令他亏欠。 “皇上,当年之事,臣妾虽在闺阁也略有耳闻。” “先皇驾崩,社稷动荡内乱不止,又逢敌国来犯,柳老将军率四子独守庸门关两月,直至战死最后一兵一卒,柳老将军拒不开城门降敌,以身殉国。” 当时大昭上下,人人感念柳老将军,心中无不悲恸。 可应记载在史册上,得千古留名,万世后人敬仰的忠心老将,却因种种,生前一生清白傲骨,死后却遭累世骂名。 “是朕亏欠柳家。” 这件事是君雾沉的逆鳞,在他心底留下一道血流不止,不能愈合的伤口。 苏浅嫌少见大暴君这般模样,心跟着揪起来。 许久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柳老将军了。 虽然才过四年而已,那个曾为大昭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早就随尘烟散去,了无痕迹。 今夜还有浅浅在侧,心里伤口揭了再长痂,周而复始罢了。 君雾沉闭目,缓缓道出那段他不愿回忆起的过往。 “先帝在重病之际,诸王造反逼宫,先帝曾连下数道圣旨,要求柳老将军带兵回援京城平叛,是朕将他拦下,力劝其中要害,让他抗旨。” “先帝时日无多,大昭迟早要换新皇,先帝为了保住他不知道还能做几日的皇位,就将北面边境要塞的兵力抽走八成,可知道一旦撤兵,敌国趁虚长驱直入,江山危矣。” 君雾沉提及先帝,甚至都不愿意开口唤一声父皇,可见父子情淡至此。 之后的事情,苏浅知道,就如书中寥寥几句代过的一行记载,却足够震撼。 内乱平,新皇登基派兵增援,庸门关尚在,满城皆死尸。 后,敌国大败。 柳老将军与三子皆战死,四子失踪,满门英烈,不见一处骸骨,唯有染血残甲随空棺归来,所过之处,沿路百姓自发披麻缟素,万人哭巷,泪流满裳。 “林丞相联合一帮先帝时期的老臣,给朕上折子说,柳家曾抗先帝旨意,不肯回京,有叛乱反动之举,按照律法,将柳府抄家流放。” 君雾沉说到这,眸色密布阴霾,苏浅更是听得心里咯噔一跳,秀气的眉梢紧紧皱起,这么混账的话,林丞相居然能说出口,就不怕遭雷劈么! “朕刚登基立足不稳,老臣咄咄相逼,就在朕与他们僵持之际,失踪的柳小将军回来了。” 君雾沉还记得那天,林丞相带着一帮老臣在朝堂上立谏治罪柳家之事,而柳袖如不知道通过什么法子,装扮成个太监模样混进来了。 一个被认定早已死的人,突然出现,朝中上下无不惊讶。 柳小将军手持先帝所赐柳家的丹书铁券,横眉冷对众臣。 “如此气魄,就连丞相都为之胆颤。” 第四十七章 上京城的繁华 “朕才知柳小将军是个女儿郎,而当时朕唯一能保全柳家的法子,就是让柳袖如进宫为妃,柳家仅剩几个老弱妇孺,就这样丞相他们还不肯放过。” “原来丽妃入宫的原因竟是这样。” 苏浅垂下眼帘,心里不是个滋味,柳家满门英烈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丽妃为了仅剩的亲人,亲手斩断自己一身傲骨,入宫过起四方天的日子。 “丽妃骂朕懦夫,连个臣子都敢骑在朕脑袋上欺负,后来朕的处置方式就变得果决又血腥,虽说名声不大好听,但的确镇住了那些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君雾沉也想做个明君,可太平盛世才需要明君做点缀,乱世中的帝王手段若不狠厉些,又怎能稳定朝纲。 苏浅看向君雾沉的眼眸里溢满了心疼,原来他是这样进化成大暴君的,形势所逼。 “臣妾对以前的事不知道,都误会皇上了。” 君雾沉牵起唇角,半开玩笑的道:“你为朕好,朕知道,如今朝堂渐稳,朕也是时候该重新树立下名声了,不然真就一臭到底了。” 苏浅用力点点头。 “丽妃不会想去狩猎场的,她怕见到那些大臣,会忍不住把他们全杀了,虽然朕已经动手收拾了一大半。” 苏浅事都没有想全,赶紧承认错误,“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无妨。” 君雾沉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已恢复素日里的淡漠,“早些睡吧。” 他累了,早就困了。 可苏浅心里却想这件事,想到半夜都辗转难以入眠,丽妃太苦了,在宫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活,她真的不能再继续坐视不管啊。 等秋猎回去后,苏浅厚着脸皮多去她宫里拜访几次,纵然丽妃独来独往,她会吃闭门羹,不过多跑几次熟了就好,毕竟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苏浅想事想了大半宿,睡得太晚,直接导致清晨时睡过头了,被大暴君薅着脖领子,从温暖被窝里扔到铜镜前时,她还是闭着眼,脑袋一耸一耸的。 宫女们围在皇后娘娘身边,赶紧帮她梳洗打扮。 而苏浅坐着困得,头时不时就垂落下来了,宫女们不得不将画偏了的妆容擦了重新画,眼看出宫的时辰快到了,她们急得手心直冒汗。 君雾沉喝完最后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案上后,才不徐不缓的说道:“浅浅,你一会将要面对百官,如果你想顶着一张大花脸出去,朕也不拦着。” 苏浅顿时就清醒了,身体里的瞌睡虫烟消云散,招呼着宫女,“快快快!” 君雾沉轻笑一声,这会子知道急了。 但时间所剩无几了,纵然宫女们手脚再麻利,皇后娘娘的妆容也不似之前精致,好在娘娘底子好,怎的都是绝色美人。 辰时三刻,阳光刺破浓厚的云雾,倾洒在城门古老的青石砖上。 文武百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随着皇帝携手皇后出现,他们一同跪下行礼,高呼,“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众臣声音回荡在高大坚固,气势恢宏的城门中,久久没有消散。 沉璧国使臣们也在其中。 苏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平日里从未见过的景色,就连空气也变得不再束缚,心里暗暗感叹,终于能离开那座四四方方的地了。 皇族狩猎是大事,是彰显大昭皇族实力的庆典。 君雾沉在皇城门前,点香上敬神明祖宗,其规矩复杂繁琐到流程走下来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苏浅坐在舒适豪华的马车里,歪着头倒在织云怀里睡着了。 随着浑厚的号角声响起,象征大昭王朝的玄龙旗帜迎风冽冽,士兵们举起手中长杆缨枪,整齐划一的前进。 车轮滚动,帝后马车被护在队伍最中间,声势浩大的队伍自皇宫一路而出。 为了保护帝后安全,沿路途经之处道路都已经被封锁了,闲杂人等禁止在附近徘徊,一向人声鼎沸热闹的十里长街,变得冷冷清清,只有车马整齐踏过的声音。 马车内,苏浅躺在织云怀里睡着了,按着规矩,帝后各自乘车驾,没有大暴君在旁边烦她,任由车轮滚滚,她睡得昏天暗地,丝毫不受影响。 织云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着,车帘晃动中模糊出一道空隙,她看到外面的市井街道,圆溜溜的眼睛都在发光。 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还能得次机会出宫,还以为这辈子都得待在宫里了呢。 织云在心里暗暗想着,要帮娘娘出主意,留住皇上的宠爱长久不衰,以后才能跟着娘娘沾光,获得出宫游玩的机会。 最好娘娘能快点怀上小皇子小公主的,都说母凭子贵,皇上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能念娘娘的好,想到这,织云嘴角笑得都快咧到耳后根子了。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宫以后要好好给自己娘娘补补身子,早日开花结果,瓜熟蒂落。 秋猎的围场设置在京郊一带,群山之中。 经过快一个时辰的光景,声势浩大的队伍抵达了城外,皇家围猎场。 织云见车驾停了,她赶紧摇了摇皇后娘娘的肩膀,“娘娘快醒醒,到了。” “嗯?”苏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擦了擦唇角流出的涎水,打了个哈欠后,懒懒问,“到哪了?” 织云瞥了眼外面,“到皇家围猎场了,车驾已经停了。” 苏浅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就眯了一会儿,怎么,转眼功夫就到了。 “你该早点叫我的呀。” 苏浅慌忙间赶紧找铜镜,看自己妆容发髻有没有乱,好在她睡得老实,妆没怎么蹭,就是发髻上的两根钗子有些歪了,让织云帮自己整理好。 “皇后娘娘,该下车驾了。” 帘子外面,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织云扶着娘娘下了马车。 苏浅放眼望去,镶嵌在天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暖阳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金光,显得分外壮丽。 鸟虫鸣叫,溪流飞溅。 山间的风在耳边拂过,吹动额间碎发,脚下踩着枯黄的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充斥青草芳香的空气在鼻尖萦绕。 身旁织云叽叽喳喳的说着,“娘娘,奴婢刚看到了京城的十里长街哎,果然一条街上酒肆林立,摊位众多,可惜封路了,看不到太热闹的景象。” 不过这样,她已经够知足了。 来到城郊群山中,织云更感叹,“山中景象,让人挪不开眼呢。” 织云当年陪着娘娘从江南一路远上而来,参加选秀的时候,也曾在京城暂住过几天,可惜身上带的盘缠不多,只能在城郊附近找了间客栈,没几天就入宫了,之后再也没能出来过。 所以,织云和娘娘都没怎么见过上京城的繁华。 第四十八章 京郊围猎场 苏浅身为皇后,心里再高兴也得压住,表面还是端庄得体的样子,视线一转看向了不远处,被几个大臣围在中间的君雾沉。 他身形高大傲岸,加之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就算放在乌压压的人堆中,还是扎眼般的存在。 “娘娘,皇上有事情要忙,吩咐老奴先带着您进皇帐里头安顿下。” 姜公公走了过来,臂弯里拖着拂尘微微弯着腰,一张脸笑眯眯地,倒是十分亲切和蔼。 他是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最是会看相了,皇后娘娘心思纯良,娘家背景干净,最适合陪在皇上身边。 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愈来愈好,他都看在眼里,打心眼里的高兴。 “那谢过姜公公了。” 苏浅温婉的笑了笑,带着织云跟着姜公公朝着皇帐子方向而去,君雾沉视线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收了回去,继续和身边大臣交谈。 “皇上命老奴准备了娘娘最喜欢的糕点,您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在这京郊外不比在皇宫里头方便,娘娘头一年来,可能有些地方不习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姜公公边在前面领路,边细心说着。 “本宫没那么娇气,很能适应的,姜公公不用操心本宫,你把皇上伺候好了,比什么事都重要。” 苏浅笑眯眯地回应。 “皇后娘娘言重了,伺候皇上是老奴应尽的本分。” 皇家在群山中圈起来的猎场,占地可想而知的大,光是大大小小构造精妙的帐子,就占了大半个山头,真是壮观。 也早在前两日就已经收拾好了,供帝王和臣子们入住。 姜公公在前面微弯着腰引路,苏浅脚下跟着,眼神也在四处新奇地打量,山路蜿蜒,涧道中时不时有带刀侍卫拍马疾驰而过,溅起阵阵尘土。 山路拐角处,只见那嶙峋巨石上站着一个人,一袭黑金骑射劲装,将曼妙身姿紧紧包裹住,乌发只用一根银丝带子扎于脑后,这幅装扮尽显女子飒爽之态,英气十足。 “云纤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 苏浅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美人发自内心关切的问着。 姜公公见皇后娘娘停住脚步,他也站定候着,原以为沉璧国公主差点入了后宫,娘娘心里免不了不舒服,要难为公主几句,没想到开口竟是关心,他老脸泄露出几分诧异。 不仅姜公公是这样想的,就连织云也是这样以为的,当时她还在病中,沉璧国使臣来的时候,没能陪同娘娘身边伺候,事后听到消息,她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自家娘娘和皇上正是感情最深的时候,突然冒出个公主要来和亲,好在皇上听从了娘娘的建议,将她许给凌王殿下。 不然,以这位公主的美貌,可堪与娘娘一较高下了。 “云纤见过皇后娘娘。” 司云纤收敛心绪,从巨石跃下,动作像燕子般灵巧,落地站定后,用这几日在凌王府跟着教引嬷嬷学会的大昭礼仪,向皇后行礼。 “你即将成为本宫的弟妹,便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数的。” 苏浅和善笑着,随即问道:“凌王殿下,怎么没来陪着你?” 虽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整本书的剧情走向发生了很大的变动,不过女主在男主心里白月光的位置从未变过。 “凌王殿下和皇上商议事情去了,云纤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司云纤垂头,细声细语的回答着。 “凌王殿下本宫虽相处时日不多,但知道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性情是个好脾气的,洁身自好,与公主你极为登对。” 苏浅这话说得实在,男主比大暴君而言,脾气的确好,况且人长得不赖,王府里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多清净。 “皇后娘娘既是点了鸳鸯谱,尘埃落定,云纤遵旨便是。” 司云纤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但依旧能听出语气中的冷淡。 姜公公脸色微变,皇上与皇后娘娘的赐婚,愿意结秦晋之好,沉璧国理应感激才是,怎的公主还有怨言了? 织云则是一脸的愤愤不平,沉璧国的公主对娘娘未免有些太不恭敬了,那凌王殿下可是京中贵女们朝思暮想的情郎,谁不挤破脑袋的想成为凌王正妃。 公主奉了和亲旨意来,就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心里肖想着别的。 “云纤公主务必勤勉学习昭国礼仪,本宫和皇上也要尽快,择一个良辰婚期。” 苏浅唇边荡出笑意,大度的一笑。 现在女主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属实是正常现象,待到成了婚,和凌王殿下朝夕相处下去,肯定能冲刷掉对皇上的那抹悸动。 而苏浅实在低估了女主的野心。 “云纤代凌王殿下,一同谢过皇后娘娘的好意。” 司云纤自知上句话有失,而皇后不是个能轻易得罪的主,便把她姿态放低,语气变得软了下去。 “本宫累了,先去歇息了,公主自便。” 皇后离去后,司云纤转过身,心里微微有些恍惚,这几日私下相处,她不得不承认,君萧凌待她无疑是极好的,十分体贴,关怀备至。 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她肩上的那道剑伤旧疾,阴雨天寒依旧还在作痛,他搜罗许多大昭珍贵的草药,就为了缓解她的痛症。 那道剑伤,除非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否则不可能知道存在,她也问过君萧凌是谁告诉她的,他却欲言又止,像是在隐瞒什么。 她亦是女子,心里怎能不对凌王动容,可他只是大昭的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而她想要的,绝不是仅仅一个王妃之位。 她破釜沉舟般放手在沉璧国经营多年的势力,来到大昭就是要成为最尊贵女人,站到强国权力之巅。 那边。 大臣们和皇上汇报完此次秋猎,围场里包括四周的布置后,各自退下。 彼时黄澄澄的银杏树底下,只剩下两个人。 “五皇弟,沉璧国的公主如何?” 君雾沉嫌少会过问别人的家事,这次婚事一是涉及两国联姻,二是他的这个五皇弟对女人挑剔得很,太后都不知道明里暗里塞过多少个,全被他从王府里扔出来。 所以,他不免感兴趣的一问。 第四十九章 司云纤的挑衅 “说来惭愧,公主心中所属并不是臣弟。” 提起云纤,君萧凌温润的面容难掩落寞,她虽未直接表明出对自己的不喜,可他能看出,她下意识里对他产生的抗拒。 她原是想嫁给皇兄的。 只是沉璧国势弱,大昭能愿意答应和亲已心满意足,不会考虑司云纤的想法,再加上幸好有皇嫂助力,如若不然,她不一定会愿意进他的凌王府。 “哦?” 君雾沉抬手随意拍了拍凌王的肩膀,“女人而已,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朕把她送回沉璧国。” “臣弟喜欢。” 君萧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口。 君雾沉一挑眉,感到有些惊讶,他的五皇弟凡心动了? “随你。” 朝堂之事尚且繁多,君雾沉没心思管别的,一个小国公主,随着皇弟性子便是。 “皇兄和皇嫂的感情倒是越发好了,帝后琴瑟和鸣,天下臣民都为之高兴。” 君萧凌的话中透出一丝羡慕。 君雾沉不置可否,俊美绝伦的面容神色不变,只沉沉笑了声,“皇后惯是会粘着朕的。” 君萧凌衷心为皇兄高兴,这些年皇兄身边终于有个体己人相伴了。 来围猎场的第一天,诸事都在整备中,所以先歇息了一晚。 到了第二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娘娘,您待会千万小心,奴婢不能陪您同去,就在帐子里做您最喜欢的吃食,等您回来。” 织云帮娘娘换上骑装后,不放心地碎碎念着,“这场里跑着的都是马,箭雨嗖嗖的,山路又陡峭,娘娘可得注意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织云还没嫁人了,就已经这么啰嗦了,以后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上了岁数后,可如何是好呀?” 苏浅哭笑不得,捏了捏织云圆圆的脸蛋,半开玩笑的说着。 “娘娘,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奴婢打算一辈子跟着娘娘。”织云脸色认真,她从小就被卖进府里,跟在娘娘身边长大,娘娘对她可好了,她才不要离开呢。 “娘娘,皇上派人来催了。” 帐子外,小德子出声唤着,打断了主仆两人。 “知道了。” 苏浅收拾好后,赶紧出去。 若不是昨夜大暴君非要缠着她,让她讲话本子,当睡前小故事给他听,她也不会睡得晚,今早也起晚了。 皇家猎场,阵阵浑厚的击鼓声响彻整个山林,旗帜迎风冽冽飞舞,马蹄声飒踏,卷起尘土飞扬。 狩猎分为两场,第一场和普通狩猎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些人工豢养的小型兽种,不会主动攻击人,甚至会马术的女子都可以参加。 第二场狩猎才是重头戏,会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山林,狩猎真正的野兽,这也是一种能力的表现。 苏浅姗姗来迟。 远远地就看到君雾沉坐在高处,伟岸挺拔的身影。 旁边位列下,坐着的是凌王殿下,右手边则是他的准王妃,云纤公主。 除了他们三个还坐着,文武百官但凡会骑术的都换好骑装,在场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不乏有些女眷,薄纱遮掩面容,也能骑马在围猎场上跑上一圈。 “参见皇后娘娘。” 见皇后过来,君萧凌和司云纤起身行礼。 “皇上,臣妾来晚了。”苏浅感到不好意思,跑到大暴君身边,主动承认错误。 “无妨,不晚。” 君雾沉原本淡漠无波的眸子,眼中染上一抹光亮,抬起手,苏浅会意的将手搭在他宽厚温热的掌心。 帝后恩爱的场面落在所有人眼里,都为此感到高兴。 而只有一人见到这幕,飞快跳动的心冷寂下来,司云纤手指紧了紧,脸色微变,方才恢复得体的笑容。 起先,她单独上前行礼,想让大昭的皇注意到她,可他却都没有正眼瞧她一眼,而皇后来了,他瞬间褪去冰冷的神色。 相比之下,天差地别。 “皇上,皇后娘娘。” 司云纤不甘心充当背景板,深吸一口气,笑语盈盈的上前两步,行礼,“云纤见皇后娘娘换上了一身骑装,真是极好看的,愿云纤有幸,能见娘娘马上风姿。” 大昭是在马背上得天下,朝堂中,无论文官武将,男子几乎是人人会骑射,而许多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儿家,自小教养也会骑马。 而身为大昭的皇后,也不能例外吧。 对于司云纤心里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君雾沉都看在眼里,他沉下脸色,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纵然可以不用理会司云纤,让她自说自话罢了,可是当着众臣的面,他想维护浅浅。 “朕的皇后出身江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里的女子更擅女红。” 司云纤先是震惊一下,然后解释道:“是云纤唐突了,以为大昭祖训如此,便觉得皇后也会骑马呢。” 君雾沉脸色彻底阴郁下去,他眉眼间怒火难藏,既然给脸不要,那就…… “皇上,您的准弟媳才来大昭不久,尚且对风土人情不甚清楚,还请皇上见谅。”君萧凌站出来,将司云纤护在身后。 见气氛越来越僵持。 苏浅唇角带起一抹弧度,从容的开口,“谁说本宫不会。” 她会一点点点吧。 但为了不在众臣和沉璧国使臣面前,丢了大昭皇室的脸面,她只能姑且试试吧。 君雾沉眼中闪过惊讶,他的小皇后居然会?他忧心的看了一眼浅浅,低声说,“不要逞强。” 苏浅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司云纤也无疑是惊讶的,她前两日命镜羽私下调查过大昭皇帝的后宫,现唯有一人得宠,就是皇后。 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司云纤调查了皇后的背景,还有能从宫里流传出来的事。 她一个小门小户的绣商之女,哪里会什么马术。 当初,只不过选秀时遥遥一面,大昭的皇便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立她为后,转头又把她丢入深宫四年不闻不问。 不知怎的这两个月来,帝后两人感情恩爱,甚至有传言说,这次秋猎太后生病未曾露面,是因前不久,皇后出言无状顶撞太后所致,因为皇上的偏宠,此事竟不了了之了。 司云纤秀丽的面庞,两道英眉皱起,神情复杂。 “你不该撺掇皇嫂。” 一向性格温润的君萧凌,罕见的冷了脸,难道云纤就看不出来,皇嫂在皇兄心中的地位?又何必故意刁难,让皇嫂进退两难。 若是皇嫂在马背上出了什么事,皇兄发怒起来,那是谁劝都不会听的。 第五十章 烈马个头不小,脾气挺大 司云纤并不恼,反而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容,“大昭皇后就该能有和皇帝并肩的能力,不是么?” 君萧凌将心底火气压下,现在最紧要的,是该怎么能把这事给圆过去。 没等他张口,就听到。 “臣妾可不可以去马厩,自己挑一匹马?” 苏浅拿定了主意。 “随你挑。” 君雾沉不想让她冒这个险,驭马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当看到她笃定的样子,他何不相信她呢。 苏浅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猎场右侧圈起来的马厩前,眼睛一一扫过马群,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她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大学曾在马场勤工俭学,受过培训,知道驭马的一些技巧和要领,也有机会在马背上跑过两圈,仅此而已。 不过,别忘了她还有一项常人都没有的技能。 马群中,有一匹骏马吸引了苏浅的注意。 一身枣红色没有一根杂毛,毛发闪闪发亮,它的身体线条流畅,匀称高大,四只笔直的马腿显示出强壮的肌肉,颈上的长鬃毛垂落,流泻出力量与庄严。 苏浅一眼相中它了,看起来就很聪明通灵性的样子。 “嗨,小红。” 她微笑和枣红马打着招呼。 枣红马从鼻腔中吭哧出热气,别过头懒得搭理。 苏浅绕到马头朝着的方向,随手拿起几把草料,在它鼻尖晃了又晃,示好的笑了笑,“性子倒是挺烈的嘛。” “咴咴!” “一边去,莫来挨老子!” 枣红马不耐烦的发出嘶鸣声。 “哎,真是又烈脾气又冲,我挨着你能怎么着?还能踢我不成。” 枣红马瞪着眼前的人类,马脸布满震惊,“特娘的,这小娘们不会是什么老妖婆吧,居然能听懂老子说话。” 苏浅被它的话逗笑了,模仿着它的语气说道:“你特娘的才是老妖婆呢,你见过这么好看的老妖婆么?” 枣红马仔仔细细的看了眼她,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好看的,按理说该是天仙。” 苏浅跟它商量,“那天仙想骑你在猎场上跑一圈可以不?” “不行,玉皇大帝来都不好使。”枣红马很强硬的拒绝,把它当什么不正经的马了,说骑就骑。 它努了努马嘴,“你去骑别的去。” “你的同类没你有智商,只有特别聪明厉害的马儿,才能和我交流哦。”苏浅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他浓密的鬃毛,感叹手感是真的好。 枣红马将信将疑,“真假的,别骗我没见过世面。” 苏浅点头如捣蒜,给他演示了一番,冲着马群喊了一声,“嗨,你们谁喊两嗓子啊。” 马群寂静无声。 苏浅摊开手,挑了挑眉,“你看,就属你是马群之首了。” 她的马屁拍对了,枣红马傲娇的甩了甩头,身上鬃毛如流水般顺滑,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皇后娘娘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您离这匹马远一点。” 就当一人一马聊得渐入佳境时,有人走过来插话道。 苏浅转头看向来人,神情有些不悦,好好的,沉璧国使臣来添什么乱。 镜羽拱手作揖,解释道:“这是我朝刚进献的骏马,因着性子刚烈,至今还没有哪位驯马师能驯服他,外臣这次来特意带着它,就想亲眼见识下大昭的驯马技术。” “所以,为了娘娘凤体着想,不要站在枣红马旁太近。” “是啊,皇后娘娘。” 武将中有人出列,隔着老远,大嗓门老高,“皇上昨儿许了臣等恩典,谁能驯服这匹烈马,就赏赐给谁,但这马儿太烈,不好弄。” 苏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娘娘会换匹矮小温和的马儿时。 苏浅表示:那她更要一试了。 苏浅眼眸一转,看向站在高处的伟岸身影,扬声问,“皇上,如果臣妾驯服了这匹马,可否将它赐予臣妾?” 君雾沉眉头紧锁,一改往日淡然,神色忧心忡忡。 “换一匹。” 他怎么可能同意浅浅碰那匹没有经过驯化,随时都有可能发狂的马。 “你驮我在场上跑一圈,我向皇上要了你,然后把你放归森林,给你自由怎么样?这笔买卖你赚着了。” 苏浅趴在马耳朵边,小声和它商议。 “我知道你不同于你其他的同类,你有自己的思想,和高傲不肯低头的性子,是断断不可能在个狭小闭塞的马厩里,被人当成一个玩物,过完这一生的。” 她的话戳动了枣红马的要害,它就像打开了话匣子,骂骂咧咧个不停。 “特娘的,老子正草野里肆意撒欢呢,嘿,你猜怎么着,被无耻的人类从背后偷袭了,把老子关起来,我真是曰了狗了!” 枣红马扬起脖颈,仰天阵阵嘶鸣。 苏浅按着它高大的马头,微微使劲,“别叫了,行不行的一句话。” 枣红马从鼻腔中吐出一口热气,不满的哼哼道:“狡猾的人类,特娘的,算了,再信你一回。” 苏浅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的说,“我技艺不精,骑马就会个皮毛,那什么一会我坐在上面抱紧你,你要是疼就先忍着点哈,撒丫子一顿跑就是了。” 枣红马瞪了她一眼,“那你要抱紧了,把你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你敢摔她,我把你撕巴了信不信。”阿威不知道何时慢吞吞的甩着尾巴,踱步走过来,亮出磨得锃光瓦亮的前爪,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凶狠的精光。 苏浅这个女人,只有它的主子能欺负了去,谁要是敢,分分钟送它见阎王。 枣红马见着老虎后,身子挺着笔直,蹄子赶紧往后挪了两步,张着马嘴连连澄清,“虎大哥,俺没有,俺不是那个意思哩。” 那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果然万物有灵,相生相克。 阿威瞪了一眼苏浅,开启嘲讽模式,“女人,就这么个马,你跟它费了半天劲都搞不定它,你说你能干点啥用。” 它在远处干着急半天,眼看女人骑不了马,可就给主子丢了大人了,它不能坐视不管。 “赶紧把它牵出来,骑上去溜两圈,别墨迹。” 苏浅瞧着阿威虽然还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可来帮她了,嗯,和大暴君的爱宠关系更进一步,她表示很开心。 阿威迈着虎步,围着枣红马走了几步,眼神警告完后才离开。 见皇后娘娘在马厩里摸马毛摸了半天,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众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驯马可不是光摸马毛就行了,得上马背跑跑啊。 这要是不行,在沉璧国使臣面前可老丢面子了。 而这边,位于上首的司云纤笑容如朵艳红芍药,妩媚妖治,和远处的镜羽对视一眼,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大昭皇后出丑。 第五十一章 赢得满堂喝彩 苏浅迎着众人的目光,将枣红马的缰绳从柱子上取下来,她朝着马屁股轻轻拍了一巴掌,枣红马抖了抖鬃毛,踏着矫健的马蹄子,昂首往场内走去。 众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屏息凝神,这马性子可烈了,就连人前牵一下,就能被它抬蹄子踹心窝子,很少能有人能近得了它身,别说,皇后娘娘真还有两下子。 苏浅接过侍卫递来的马鞍,从容不迫的安在枣红马身上绑紧,全程它都没有反抗,安安静静的站着。 苏浅摸着它浓密的鬃毛,直到快要上马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到一件事,枣红马太高大了,比她都高出一大截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跳上去的好。 就在苏浅犹豫用哪个跳跃姿势,才能顺利爬上马背,枣红马像是看穿她内心似的,甩了甩马尾,垂下脑袋屈膝跪在地上。 “你你你……” 苏浅一脸大写的震惊,马生性高傲,就算被驯服认主通常也不会做出这样屈膝的举动,更别说这匹性格暴躁又有灵性的枣红马了。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眼睛看直了,人群已经开始躁动,往前移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皇后娘娘这也太强了吧,竟然能让烈马屈膝低头,我天! 司云纤笑容僵在脸上,转而阴郁难堪,眸子里也盈满了不可置信。 君雾沉紧皱地眉头终于松开,阴霾密布的脸色陡然变化,流露出的神情,是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他的浅浅,小小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少惊喜和秘密,等着他继续发现。 枣红马鼻腔直往外喷着粗气,嘴上不耐烦的说着,“瞅啥呢,赶快上来。” 苏浅一个大跨步,轻巧坐上马鞍,后背挺直重心向前倾,拽起缰绳握在手里,唇角勾起自信而又明媚的笑,阳光洒在她侧脸,犹如仙子般美而不真实。 “枣红马,就看你表现了!” 苏浅话音刚落,枣红马高高跃起前蹄,仰天而啸。 随即枣红马奔腾起来,四蹄奔腾,长鬃飞扬,壮美的姿势犹如一道红光闪电,阵阵马蹄声在狩猎场上彻彻响动。 武将们按捺不住的惊呼出声,文官们也纷纷对皇后娘娘投以敬佩的目光。 谁都知道那匹马桀骜难驯,此次沉璧国这么舍得将这么匹好马送来大昭,为的就是看大昭出丑,的确多少人都拿这匹马没有办法,而娘娘此举无疑是帮大昭挽回颜面。 君萧凌激动地快步走到皇兄面前,言语中难掩惊艳,“皇嫂驯马之术如此高超,臣弟见识到此景,真是佩服,佩服。” 世人只道江南水乡温柔,女子亦似水般柔情,不成想皇后娘娘这般坚毅,果然。 君雾沉凉凉的看了一眼他,语气森然,“你有佩服皇后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管管你的女人。” 君萧凌看出皇兄的怒气,他收敛神色,拱手作揖,“云纤公主她才来大昭不久,还不太懂规矩习俗,臣弟一定会好好管教,还请皇兄见谅。” 若是换作别人,君雾沉已经发落了,但清心寡欲的五皇弟似乎对这个公主用情很深。 君雾沉思索片刻后,警告,“下不为例。” “是,臣弟谢过皇兄。”君萧凌长舒一口气,皇上这次没有降罪便好,看来最近还是别带她出来了。 场上,枣红马奋力奔跑着。 在众人目光聚焦下的苏浅手里紧紧抓着缰绳,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让她睁不开眼,马背颠簸使她身形跟着前后摇晃,都快要把她晃吐了。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用手拍了拍马背,枣红马放低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苏浅坐在马鞍上平复了好一会,才感觉到身体好受点,翻身下马后,手心摸了摸马头,“谢谢你了,枣红马。” 然后微微扬起下巴,淡然的朝着众人走去,所过之处,大臣们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苏浅穿过人群,走到高台之下,抚身朗声开口,“皇上,臣妾不辱使命,驯服了烈马。” 君雾沉眉宇舒展,脸上挂着罕见的真心笑意,抚掌大赞,“皇后英姿飒爽的气概,不逊色于男儿。” “那皇上,那匹马可不可以赐予臣妾。” 苏浅趁着大暴君高兴讨赏。 君雾沉点头,“自然。” 他说话算数。 苏浅重新穿过人群回到马场中央,将马鞍从枣红马身上解下来,递给旁边侍卫,牵着它的缰绳,往围栏旁边带去。 虽然众人不解皇后举动,但都默默地看着。 枣红马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不解。 苏浅爱怜的摸了摸它鬃毛,手感顺滑的真是摸几次都不够,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承诺过,会放你自由。” 说着,她眼疾手快的取下了绑在枣红马身上的缰绳,随手扔在地上,冲着它马屁股用力拍了一巴掌。 “去吧。” 枣红马应声嘶鸣,腾起两个前蹄一跃翻过两米高的围栏,往密林深处撒开腿似的跑去,如电如风,一溜烟就不见了。 看守马匹的侍卫见状想去追,但等他们翻出围栏时,枣红马已经跑得没影了,他们赶紧跪在高台下,紧张地跪地向皇上请罪。 “属下等看管不力让马跑了,请皇上给属下一个将功抵罪的机会,立刻去密林里追。” “皇上。” 苏浅此时走过来,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卫,转而对着君雾沉开口。 “皇上不是说这匹马归臣妾了么,可以随意处置,臣妾心里清楚这马性子太烈,不可能完全被驯服,臣妾心疼与其这样惨烈的死了,不如将它放归山野。” 马既然归了她,她处置的方式是放生,没有什么问题吧。 君雾沉手微抬,宣布,“随皇后心意吧。” 苏浅笑容明艳,“谢皇上。” 皇后此举,文臣们倒觉得没什么,无非是怜悯众生么,但不少武将心里那是锥锥的疼啊,这么一匹上好的枣红马,就这么放炮了,太可惜了吧! 不让人骑,留下来当匹种马,骑别的小母马,繁衍优良后代也好啊! “咚—咚—咚—” 出发在即的号角声响起,众臣收回心思,齐齐看向站在高位俯视一切的帝王。 “秋猎,始。” 第五十二章 给她捕了只小兔子回来 随着帝王发号施令,大臣们纷纷接过侍卫牵来的缰绳,跨上马向丛林深处疾驰而去,他们所猎会按着头数或狩猎难易程度排名,两个第一都会得到皇上的奖赏。 其实搏个好彩头是次要的,主要是在皇上面前露脸。 君雾沉走到苏浅身边,伸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脸蛋,心情尤其的好,“浅浅要不要跟朕一同狩猎?” 苏浅一想到还要上马,就赶紧的直摇头,低声撒着娇,“臣妾先前跑马累了,还请皇上纵容臣妾偷个懒,愿皇上箭无虚发,满载而归。” 瞧着她小脸灰扑扑的样子,倒是真瞧出她累了,就不再勉强了,“那你坐着歇息吧,你要是想吃什么,让姜公公给你拿。” 苏浅莞尔一笑,“谢皇上。” 君雾沉接过缰绳,利索的翻身上马,身边跟着护卫们相互,一众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苏浅松了口气,坐在座椅上,捶了锤有些发酸的腿。 高台旁边也摆了许多座椅,都是供大臣们歇脚所用,现在只有零星十几个人还在坐着,喝着茶水互相寒暄。 他们无一不是白发星星,上了年岁,腿脚不利索之后,不能再骑马,往年就是跟着队伍来看看热闹。 其中,亦有林丞相,手里盘着佛珠,抿唇听周围大臣们说话,时不时微微点下头。 苏浅注意到林丞相手里的佛珠,在围猎场上带佛珠,是道很新奇的风景线,一道围栏之隔,外面在嗖嗖猎飞禽走兽,里面在念阿弥陀佛。 乱入了属于是。 山林间 司云纤踏马而来,身姿矫健,拉起弯弓时的手臂平稳而有力。 “虽有士兵保护,但猎场危险,你要多小心,猎多少猎物都无妨的。” 君萧骑着一匹黑色高大的骏马,打马到司云纤身边,磁性低沉的声音若微风拂面,淡雅而又温和。 “嗯,殿下也是。” 司云纤回眸回以娇艳一笑。 话落,她眼尖的瞥见头顶密密麻麻的枝干树叶将天空覆盖,露出一角有只大雁飞过,她拉满弓对准,一支箭刷地飞过,大雁应声而落。 凌王说,随便猎点便是,可以她高傲的性子,凡事都要争,她比谁都明白,自己想要的只有争过,才有资格拥有。 她一定要拿下这场狩猎的彩头,要让大昭帝王不可忽视她的存在。 场内高台附近。 苏浅坐在椅子上,端着得体大方的笑容,坐姿不敢有丝毫松懈,底下还有几个老臣在,她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想偷个懒都难。 眼睛将周围的景色看了一遍又一遍,百无聊赖下,索性就愣会神打发时间。 “皇后娘娘。” 苏浅这神愣的,差点坐着睡过去,直到有人喊她,才从半梦半醒中挣脱出来,看到来人后,倏地打起了精神。 “林丞相这是在与本宫说话么?” 苏浅坐直身子,笑意不及眼底,林丞相身为臣下,却不行面见皇后该有的礼数,不见尊敬之意,还真是……轻狂。 “久闻娘娘盛名,老臣心中有惑不解,还请娘娘指教两句。” 林则负手而立,丹凤眼微眯,眼中折射出精明的暗光。 “本宫乃深宫妇人,见识不过是些宫闱之道,能给林丞相解什么惑呢?”苏浅轻声开口,将林丞相的话堵了回去。 她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来回拨弄着杯沿,眼眸未抬淡淡的说,“若丞相有惑大可找皇上,实在没有什么是能和本宫说的。” 但有皇上在。 林则眉峰紧皱,宽大的宽袍下,粗老的手掌交叠身前握起。 这皇后,是个伶牙俐齿的,和女儿提起来的丝毫不差,皇后说起话来能呛得人没话说。 林则微微一笑,“看来是老陈唐突了。” 苏浅淡淡的抿了口茶,很认同他的话,“丞相知道便好。” 林则:…… 他拂袖离去。 刚刚两人的交谈,被在场的大臣们听到耳朵里,不由发自内心一乐,真是难得见丞相大人吃回瘪,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客气呢。 迎着大臣们各异的目光,苏浅继续淡定走神。 两个时辰后。 晌午已过,狩猎的人陆陆续续返回高台周围,每个人手上几乎都是满载而归,而这次的狩猎只能算是此行的开胃菜。 “张将军,兔子六只,羚羊五头……” 苏浅单手撑着下巴,听着下面有侍卫在报每个人狩猎到的猎物,她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君雾沉骑着高大白马,逆光中飒踏归来,阳光洒在他高大伟岸的身体,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宛若九天神邸。 苏浅打起精神起身,快步走出去几步相迎,扬起脸上明媚的笑容,“皇上回来了。” 君雾沉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侍卫后,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身下影子拉得老长,怎么看都是一对恩爱璧人。 “瞧,朕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君雾沉卖了个关子,看着小女人好奇亮晶晶的眼眸,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团毛茸茸,一抖一抖的可爱小东西。 “皇上,是小兔子哎。” 苏浅从他手心里接过,柔软顺滑的毛发触感,包裹住她的掌心,这只小兔子长得好看,通身雪白,粉嫩的兔耳朵贴在头顶两侧。 君雾沉勾唇,“喜欢么?” 苏浅喜滋滋的点点头,这只小兔子应该才出生不久,在她掌心里窝着,显得娇小可爱,简直爱不释手。 “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皇上,兔子这么可爱,不吃它不行么。” 苏浅将小可怜白兔护在怀里,她可舍不得的哎。 君雾沉笑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朕逗你的。” 帝后和美的一幕,被许多人都看到了。 司云纤骑马从丛林中走出,远远地注意到远处极其扎眼的一对,紧紧抿起薄唇,握着缰绳的手在抖。 “云纤,怎么了?” 君萧凌原本是跟在她身后,见到她停下后,打马上前关切的问。 司云纤收回视线,勉强一笑,“谢殿下关心,没事。” 君萧凌若有所思,看着她娇媚侧颜上一闪即逝的嫉妒,心里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本王也很羡慕皇兄和皇嫂,感情恩爱绵长,心里也想过,若以后娶妻能向他们这样,便好了。” 他的话中别有深意,也包含试探。 司云纤微微颔首,“殿下说得是。” 凌王殿下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又对她这般好,她怎会真的一点不心动?可是她的野心指示着她,不能只甘心屈就一个王爷,那么她来大昭的意义又是什么。 第五十三章 当着未婚夫的面,勾引别的男人 而高台附近。 “沉璧国公主,金雕两只!” 一石激起千层浪,安静的场地随着侍卫这声传报纷纷议论起来。 “贵国公主骑射之术高超,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哪里哪里,比不过大昭儿郎,公主也只是运气罢了。” “使臣谦虚了……” 台下交谈声此起彼伏。 因为那可是金雕啊,因羽毛闪闪生辉,独特罕见以此为名,飞行速度之快,几乎眨眼间就能消失在人的视野中,很难捕猎到。 而沉璧国公主一次就猎了两只,真是厉害。 大多数人都在赞赏司云纤,彼时她站在人群中,是最夺目闪耀的存在,她眉眼含笑间皆是风情。 她不禁将目光看向了高台上,身份尊贵的男人,然而只是一眼,她原本欣喜的眸光就黯淡了下来。 帝王正侧脸看着身旁的皇后撸兔子,两人有说有笑的,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 高台上。 君雾沉狭长的眼尾上挑,薄唇轻微勾起一道戏谑的弧度,“浅浅想看朕大大方方地看,老是悄悄抬眼作甚。” “谁看你了呢。”苏浅嘴犟不承认。 “你都把人指婚给了五皇弟,她再怎么使出千百种花样,朕还能被她吸引了?收起你的小醋坛子。” “皇上。”被猜中心事的苏浅小脸腾一下就红了,心虚的眼神不停闪躲。 虽然当初大暴君在书里没有cp,但现在整本书的走向都因她而做了整个大变动,司云纤是女主,女主光环本来就很强大。 万一大暴君的凡心动了呢,女主的轮番攻势,哪有人能抵挡得住,她就怕自己忙活一场,到头来还是回到原本的主线上,走向终局。 “好了,不逗你了。” 君雾沉抬手刮了刮苏浅的鼻尖,他的小皇后性子敏感,是经不起玩笑的。 侍卫们清点完每人带回来的猎物后,向皇上回禀道:“凌王殿下猎得四十二头猎物,数量最多,沉璧国公主猎物最稀有。” 狩猎的彩头,无疑都让这对准夫妻拿了去。 所有人视线落在站在场中央的这对璧人身上,抛开政治那些不谈,真是登对啊。 “赏!” 君雾沉大手一挥,姜公公会意,把今日的彩头拿了出来,送到凌王殿下和云纤公主面前。 凌王得的是一把做工精巧,镂空繁丝镶嵌着宝石的金玉锁,而司云纤得的是一柄通体圆润的玉如意。 君雾沉眉眼微挑,“金玉良缘本是好兆头,应在你们身上更是个好意头。” 苏浅眼睛微微一挑,其实,这是大暴君从库房里,积灰的那堆盒子里随手翻出来的两件。 “谢皇上。” 君萧凌和司云纤谢过一同圣恩。 “恭祝凌王殿下,云纤公主。” 大臣们中有人乐呵呵的说着吉祥话。 君萧凌一一颔首示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直到他视线和舅舅对上…… 林则脸色阴沉得不像话,狠狠地瞪了一眼他。 君萧凌笑容一滞,随后自然的转过头,挪开视线故意不去再看舅舅。 他知道,母后和舅舅都不喜欢她娶一个外邦女子,对他助力不大,可他一心就想做个闲散王爷,娶谁按着自己喜欢来,又能怎么了。 头场狩猎总算是结束了,苏浅坐了整整一天,腰酸背痛的不说,脸还笑僵了。 打到的猎物被带了下去,用作晚膳食材。 皇帐子内 苏浅命宫人找了个竹笼,给弄了点棉花絮窝,安顿好小兔子后。 织云和小德子端了三碟子膳食进来,放在桌子上,苏浅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能有东西可以填一填了。 “皇上您要不要尝尝看,这个肉好新鲜啊。” 苏浅香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由惊叹。 君雾沉很给她面子的尝了一大块,“嗯,是好吃。” 既然浅浅爱吃,他就不和她抢了。 “先吃点垫垫,一会晚膳的时候有更好的。”君雾沉不免提醒她,别现在吃饱了,一会有好吃的时候便吃不下了。 黄昏之际,晚霞漫天。 山谷的鸟儿叽叽喳喳响个不停,遍地山花烂漫而开。 帐子附近的空地处,架起了一堆堆篝火,木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臣们七七八八的集聚,围坐在篝火旁边,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每个篝火前,都有太监们在手脚麻利的烤着狩猎而来的猎物,美味的肉入口,少不了举杯饮酒相尽欢。 “皇兄,臣弟敬您。” 君萧凌单手拨开酒壶盖子,冲着君雾沉晃了晃,仰天一饮而尽。 君雾沉痛快跟了一杯,清冽酒水滑入喉咙,眼前忽然多出了一串火候正好的肉串,泛着焦黄色的油光,看着就很有食欲。 君雾沉正打算接过,却仔细发现那女人的手腕处挂着一串七彩银铃,不是浅浅。 他抬起鹰眸,看到那张司云纤娇媚的脸,幽深的眸光危险而冷冽,而他转头身旁的浅浅还在专注烤着肉。 君雾沉摊开身子,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周身散发出的帝王威压令人感到窒息胆寒。 诚然,他欣赏有野心有手段的人,但并不代表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许这个女人,无时无刻想在他面前彰显自己。 他已经将她赐婚给五皇弟,婚期在即,却依旧对他时刻关注,大献殷勤,也不知道五皇弟究竟是怎么管教女人的,竟纵容至此。 他原本懒得插手去管别人的家事,权当是没看见,但司云纤反而不知收敛,更越来越明目张胆,得寸进尺。 有了婚约还不安分守己的女人,她这幅恬不知耻的模样,勾起了他心底最深恶痛绝的记忆。 “云纤只是看皇上您只顾着喝酒,一直没吃东西,怕您的胃受不了,所以……” 司云纤被帝王冰冷骇人的眼神吓到了,一时有些错愕,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几日来,司云纤觉得大昭的皇,与传闻中的样子大不相同,她见他几次面,每回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半点没有父皇所形容那般恐怖如斯。 况且,他对皇后时,是那样的耐心温柔和宠爱…… 大昭的皇给了她错觉,误以为他不过是性子有些冷漠罢了,而刚才看向她的那个眼神,是唯一一次正视她,却充斥着冰冷的寒意。 苏浅转动烤肉串子的手一停,心里暗叹,女主是开了屏的孔雀么,走哪对皇上献殷勤到哪,自己未婚夫还在旁边看着呢,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看来还得是她出场。 第五十四章 男女主cp解绑在即? “是野鸡肉么,本宫最爱吃了。” 苏浅声音婉转,如山泉清澈叮咚,她接过司云纤手上的烤肉,咬了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云纤公主烤的肉很香,这串本宫就先吃了,下串就该让凌王殿下尝尝你的手艺,都说夫妻长久之道,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温黄的火光衬映在苏浅侧脸跃跃跳动,她语气平缓舒和,化解几人间的微妙时,顺便点了司云纤一嘴。 苏浅现在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司云纤这么不轻易死心,就该当时求着大暴君一步到位,拒绝和沉璧国的和亲,她何必操那个闲心,这么早就给男女主绑定cp。 司云纤没有说话,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似有不甘。 “皇嫂,臣弟亲手酿的桂花酿,解腻,少喝点不醉人,您可要尝尝?”君萧凌语气温和,适时接话,这才让僵持的气氛渐渐缓和。 司云纤垂着头坐回君萧凌身边,抱膝盯着脚尖,再也没开口。 “酒?” 苏浅眼睛绽放出一抹亮彩,余光悄悄瞥了眼君雾沉的脸色,哪只这男人也正巧在看她,两人对视间,她本能地心虚。 君雾沉眉眼一挑,“不行。” 唔,苏浅心里闷闷地,可是她真的很想喝呀。 大暴君真是管得太紧,就喝点酒也要管。 被司云纤这么一闹,他们无形间都觉得拘束起来,不向刚刚还能有说有笑的说着趣事家常话。 待苏浅吃饱后,君雾沉就起身要回去了。 “朕累了,五皇弟自便。” “是。” 君萧凌和司云纤先后起身,行礼送皇上皇后离开。 大臣们见皇上和皇后携手走后,撸起袖子大快朵颐啃着肉,吆喝声也渐渐变得放肆起来。 “皇上和皇后形影不离,真是伉俪情深。” 沉璧国使臣团围坐在另一堆篝火旁,不乏有大昭大臣喝酒作陪,听到镜羽的话后,大臣打哈哈的一笑,“是啊,是啊。” 虽然大臣私下存在内斗,各有各的小心思,也不会真有蠢得在别国使臣面前议论帝后。 “夜深了,外面风凉,早些回去吧。” 君萧凌从篝火旁站起身来,手掌微微落在司云纤头上,很轻柔地抚过,以作安慰,只是这次他没有等她回答,一瞬转身走远。 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行远,在被火光映亮几分下的夜幕中消散。 司云纤收回视线,双手不由紧紧攥起,拧眉,心底的某一处在隐隐发疼,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没有抓住即将消散,没由来让她感到害怕和慌神。 她不再犹豫,站起身朝着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翌日,天蒙蒙亮,苏浅很早就醒了,耳边山林间的翠鸟声清脆悦耳,不绝于耳。 苏浅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是君雾沉阖着眼,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们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一张俊脸在她眸中放大,她甚至都能清楚看到。 她用手撑起头,唇边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大暴君如同一只沉睡的雄狮,睡着了的样子脸上线条柔和多了。 苏浅视线往下挪,裸露在外肌理分明的胸膛泛着小麦色的光泽,锦被掀着一条缝,隐隐约约能看见被窝中藏着的,性感而又迷人的八块腹肌。 她小脸一红,心跳有些加速,刚想挪开一点两人的距离,忽然腰肢感到一紧,一股霸道又强势的力道,将她重新捞进他温热的胸膛里。 龙涎香的气息笼罩在苏浅鼻翼间,是大暴君身上专属的味道,她闻得久了,莫名觉得这个味道会让她心安。 “浅浅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跟朕客气什么。” “皇、皇上。” 苏浅被大暴君的两条铁臂桎梏住,她本就心虚,又是刚睡醒不久,嗓音怯怯又娇娇软软,勾得人心里痒痒。 君雾沉睁开狭长的眼眸,抬起苏浅埋在他胸膛里的小脸,一双盈盈柔弱的无辜如小鹿眼,就撞进了男人心里。 苏浅看到大暴君的眸光越来越暗,似一方浓雾弥漫,幽深不见底,就知道坏了,大暴君又又又要耍流氓了。 “皇上,臣妾还没有漱口……” 没等苏浅将话说完,君雾沉勾起小女人的下巴,对着娇嫩欲滴的唇瓣吻了上去。 “唔。” 苏浅皱着一张小脸,被他的强势搅得快要踹不过气了,他双手抵在男人坚硬的胸膛,试图推开,奈何这点力气在大暴君那根本不值一提,丝毫不能撼动。 直到君雾沉食髓知味才作罢。 苏浅脸上布满了红晕,一双秋水眸中可怜巴巴,又盈满了控诉,她愤恨地哼了一声,拉过被子将自己卷成粽子,背对着身气呼呼道:“皇上就是个老色胚!” “这个词汇倒是新奇。” 君雾沉非但不以老色胚为耻,反而为荣,苏浅真是拿他不要脸的样子没办法。 他起身下了床榻,拿起搭在木纹架子上的龙纹长袍披在身上,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裳,“你不帮朕?” “哼!”苏浅傲娇的在床榻上扭来扭去。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男人高大身形投下阴影笼罩下来,他抬手揉了揉苏浅毛发杂乱的脑袋,“你再懒会床吧,朕出去一趟。” 大暴君走了。 苏浅在床榻上翻了好几个滚,睡意全无,她起身,拿起披风披在身上,掀开皇帐帘子后走了出去。 此时外面空气静谧,山野间暮霭沉沉,空气清幽,只是单单这么一处风景,就能让她百看不厌。 “娘娘今日这么早就醒了。” 织云也是刚醒,打着哈欠从一旁的小帐子里走出来,正打算接水洗漱呢,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娘娘一个人站在半山腰,神思重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连忙跑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娘娘的身子,“哎呀,娘娘您再拿发呆不好,非要搁这么个危险的地方,快下来!” 苏浅冷不丁让人从背后来个熊抱,她没有反应过来,差点被惯力推倒,重心不稳的话那可就真真一头扎下去了。 “你先松手,本宫下去。”苏浅感到欲哭无泪,答应着。 织云小心扶着娘娘从巨石上跳到地上。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么,娘娘居然没有睡懒觉。” 她不敢相信,这会是娘娘的作风。 苏浅咳嗽两声,不好意思的一笑,“之前那是在宫里,现在不同了,在宫外的日子可是扒拉着手指头就过完了,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睡上面呢。” 织云点点头,感觉娘娘说的好有道理。 第五十五章 谁才是打劫的 为期五日的狩猎依然进行着,不同于昨日,今日狩猎没有彩头,大臣们不用拼了老命再去刷成绩了,算得是纵马深林,逍遥同乐吧。 围猎场上依旧热热闹闹地,苏浅不想再去高台上拘着坐一天,就躲懒在皇帐子里头不出来,也不算坏了规矩。 晌午时,姜公公按惯例来给苏浅送膳食,却不同寻常的将所有宫人撵出去。 苏浅放下筷子,“姜公公有什么事么?” “老奴来传皇上的话,午时一刻,会有马车在帐子后头的小路上接应娘娘,带着娘娘去想去的地方。” 姜公公尽职尽责的传皇上口谕。 虽然皇后突然在宫外离开,这是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但他也不敢过多置喙,按上皇上吩咐把事办好就是。 苏浅按住心底高兴,大暴君这么快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皇上会陪本宫么?” 姜公公摇摇头,“沉璧国使臣突然找皇上禀告事情,一时走不开。” 这些时日姜公公看在眼里,皇后是个本分的,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这次秘密离开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必须要办,身边要是没有皇上陪着,他怕娘娘不安全。 而他想跟着也不行,因为他是在御前行走惯了的人,冷不丁突然不见了,更容易遭人猜测。 “娘娘若是外出办事,恕老奴多嘴一句,不如带着小德子近身伺候,他人机灵又会些拳脚功夫,嘴也严实。” 姜公公语气有些古怪,他想到自己当干儿子喜欢培养的接班人小德子,一声不吭就投靠了皇后,心里到现在还是有气的。 但关键时候,小德子还是管用的。 “姜公公放心,本宫去的地方很安全,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苏浅能瞧出姜公公关心她,替她担忧,连忙开口示意他放宽心。 “那老奴就静候娘娘早些回来了。”姜公公抚身。 苏浅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就打算带着小德子去找接应她的马车,这件事她没有和织云说,只是告诉她要去前面的围猎场。 主要带着织云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小妮子咋咋呼呼的不说,她还要费劲巴拉的解释一通,小德子在这种事上比较有眼力见儿,做得到不听不问不看,埋着头把自己差事办好便是了。 后山腰处的密林中。 停了辆陈旧不起眼的马车,前后一共站了四个人,都是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衫装扮,头上戴着斗笠,帽檐压低让人看不清长相。 既是大暴君的人,又如此信得过,派过来做这件事,苏浅言语很客气,“谢过诸位。” “娘娘哪里话,能为娘娘办事,是属下荣幸。”压低嘶哑的嗓音传出,其中一人掀开帘子,苏浅躬下身坐进马车里。 小德子坐在外沿,驾着马车,哒哒的驶离小路,行踪隐秘往山下走去。 不知是马车的性能不太好,坐着不稳当,还是小道的路太颠簸了,苏浅被晃得晕头转向,紧紧扶着马车壁,闭着眼捂着胸口才感觉好受一点。 外面的景色都没捞着看一眼。 不知过了有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娘娘,到了。” 小德子掀开马车帘子,苏浅手搭在他胳膊上下了马车,环顾了下四周,根据脚程推断的话应该还在京郊附近。 马车正好停在了巷子最深处,一处偏僻院子的后门。 “娘娘,皇上叮嘱属下等都不许靠近,但请娘娘放心,这院子里里外外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都很安全。” “进门后右边数第一个屋子有您想要见的人,等再要见别人时,就晃一晃这个铃铛,属下就会把人带过去。” 斗笠人将一串铜铃递给皇后。 苏浅接过好奇的摇了摇,这声响并不是很大,那他们隔着好几道墙,能听到么? 斗笠人似是看出娘娘眼底的困惑,于是道:“属下等都受过专业的训练。” 苏浅有些窘迫一笑,“嗯,好。” 她提起裙摆转身跨进后院,这里能看出常年没有人居住过,院子荒凉破败,甚至有墙垣都塌了,长满了野草。 苏浅右手边有一排厢房,她走进去第一个屋子,轻轻推开门。 “哎呦我的天爷咧!英雄,好汉啊!你且听我与你细细说,我家搁那梅花巷中,哎,上有老啊,下有小,这日子过得有上顿啊,没下顿,哪有闲钱,来赎我身咧!” “请英雄,请好汉,发发善心,饶我一命咧,不然我全家都得跟着饿死哎!” 苏浅开门就听到这么一嗓子,脚下吓得一个趔趄,撑着门才没说被绊倒,懵逼的看向屋内,“啥玩意?!” “妈耶,现在道上都这么内卷的么,小娘们都出来打家劫舍了?” 苏浅终于适应殿里昏暗的光线,她看到好像类似于一个人轮廓,被麻绳五花大绑的捆在凳子上,头上套着麻袋。 她嘴角抽了抽,不由感叹跟在大暴君身边混的人,就是办事细心专注。 “我不干绑架那事,主要我请你来吧……” “你请我来,你闹玩呢,请我来就这样式的?” 男人急得搁凳子上乱扑腾,可惜被捆成这样,连个脚趾头都动不了吧。 苏浅被他吵得脑仁疼,连唬带吓的说道:“你想不想回家吃老娘做饭,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想,你就闭嘴,老实点别闹挺,要不然把你撕票。” 那男人绝对老实了,没了脾气,嘴里嘟囔着,“行行,侠女您请便。” 想想今日有可能会死在女人手里,他觉得窝囊。 苏浅来到桌案边,坐下时发现,发现椅子连带着桌案,都被人细心擦拭过。 “你叫什么名字?” “葛天霸。” 苏浅:…… 这是个正经搞文学创作的人名么,怎么那么像道上打家劫舍的土匪呢。 苏浅来回看了好几遍之后,这个人名不在她的预选名单里啊。 “你干什么营生的?” 她得清楚这位是说书的,写戏文的,还是话本子的。 “码头扛货,捞鱼仔,卖脂粉货郎,写话本子,屠夫……” 一连串的营生,从男人口中滔滔不绝的说出。 “停停。” 苏浅赶紧让男人打住,在一堆职业中,总算找到她要听得那个,是写话本子的。 “你写话本子的笔名叫什么?” “哎,你这人到底杀不杀我,给个痛快话啊。”男人扯着脖子喊,他又委屈又急,这种不知何时人头落地的滋味,可不好受了。 苏浅严肃的重重拍了下桌案。 男人抖了个机灵,随即像是霜打过后的茄子,蔫了,不情愿的吐出一句,“玉面小郎君,行了吧。” 第五十六章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玉面小郎君?! 苏浅脸上大写的震惊。 她的候选人榜单中排名第一,心里期望最高的人选,颇为赏识才华文笔能力,竟然会是眼前这个看着就不怎么靠谱,且又身兼数职的瘦小男人? 这反差感也太强烈了吧。 苏浅惊叹之余,好奇的发问,“你做这么多营生,还能抽出空来写话本子,而且还写得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 “艺术源于生活,还用问么,当然是生活所迫。”男人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忍不住的骂娘,还用问,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能吃饱肚子。 “我说大姐啊,你是杀是剐的给个痛快话成不,你们做劫匪的有没有敬业精神,都不提前调查下么,我一穷二白的,裤兜子都比脸干净,哪有什么油水能榨?” 葛天霸心里那个苦啊,实在受不住煎熬的滋味了。 他不明不白的被抓了来,蒙着眼绑着脚关了三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盼来个人,问东问西的,就不说到底要对他怎么样。 “你别急,我不会要你的命。” 苏浅出言安抚。 “我想法很简单,看过你写的话本子,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想雇你专职写些稿子,当然你若写得好,给你的报酬银钱,别的我不说,前期足够能让你一家子吃喝不愁。” 她背后有大暴君资金支持,出手自然豪爽。 葛天霸懵了,半天都没有缓过神,不会吧,不会吧,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能轮到他? 苏浅眼睛的光芒流动,“成不成的,你倒是说句话呀。” 葛天霸坐直身子,梗直脖子向前倾,小心翼翼开口,“你不会诓我的吧?” 苦逼忙活了小半生,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你,你不用在当孙子做苦力了,光写写话本子,有人就愿养着你,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哪敢信啊。 苏浅也不跟葛天霸废话,直接问他,“你家里几口人?” 葛天霸咽了咽口水,忐忑开口,“七口,我老爹老娘,我婆娘,还有三个娃。” “那我一个月给你七两银子,若是写好了,在七两银子的基础上,还会多给你些当作奖励,你家若是有紧要事,可以提前预支。” 苏浅开出相当可以的报酬,是想让葛天霸将家里安排好,便能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为她写好半月报。 “行!” 葛天霸顿时来了精神,立马答应下来,生怕雇主会反悔,可能连老天都觉得自己活得太苦,硬让个馅饼砸在他头上! 馅饼来得太急太快,葛天霸被砸的头脑晕乎,差点兴奋地昏头过去。 “哎!” 苏浅见他状态不太对劲,怎么上半身摇摇晃晃的,像是要晕的样子。 她摇了摇手里的铃铛,不出几秒的功夫,有道黑影刷一下闪现到屋子里,斗笠人抱拳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给他解绑,弄点水喝。”苏浅怕葛天霸熬了这三天,可别把身子骨给熬坏了。 斗笠人走到葛天霸身边,压低的声线中透着浓浓血腥气,凶狠警告道:“你老实点,别找死。” 葛天霸点头如捣蒜,吓得直哆嗦,“大、大哥,我老实,我老实,我保证,我真的不乱动。” 斗笠人掏出匕首,割断绑着他的粗粝麻绳,也顺带着将他眼上蒙着的布扯了下来。 葛天霸第一眼就对上了,浑身包裹着黑衣,只露出一双凶狠眼睛的斗笠人,吓得一哆嗦,屁股往后挪了又挪。 斗笠人解下腰间挂着的水囊,递在半空中,冷冰冰道:“喝。” 葛天霸赶紧接过猛地灌了好几口,清冽甘甜的水滑过喉咙,浸润到胃中,他这才感觉到活了过来。 “谢谢大哥。” 葛天霸只敢喝了两小口,赶紧还了回去。 等斗笠人离开后,伴随着压迫感消失,他才敢喘气声大了些。 战战兢兢的将视线移到,隐藏在黑暗光影中,只隐约露出个模糊轮廓的身影,葛天霸边轻轻捶打发酸的腿,边出声问,“那夫人想要什么样的话本子?” “爱情里的痴男怨女,是人鬼殊途,爱而不得,或是能人异士,杂物怪谈,不知道夫人想要哪方面的?我都会。” “或者我可以给夫人看看之前我写好的手稿做参考?” 葛天霸极力推荐自己,想让夫人知道,买的银钱没有买亏,他肯定会写到夫人满意为止。 “都不是。” 苏浅起身,缓缓走到葛天霸身旁不远处站定。 微黄的光影打在她身上,面纱覆面,却也遮掩不住他眉眼间清丽绝色的容貌,葛天霸恍惚间还在想,她会不会是女菩萨下凡,专门来渡他的了。 “这张纸上的内容你仔细看看,如果觉得没有问题,你在上面按个手印,有异议的话,我们就不能合作了。” 苏浅蹲下身将纸笺放在地上。 葛天霸双手拿起,对着屋内唯一的一束光源,眯着眼睛看了又看,他脸色倏地大变,露出惊恐神色。 “夫人,这、这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怕有命挣这钱,却没命花! 那张纸笺里写得内容简直大逆不道,夫人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寻常话本子,而是涉及朝廷,随意编排皇帝和朝政之事,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还请夫人另请高明吧。”葛天霸手里握着纸笺就像烫手山芋般赶紧丢在地上,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微微缓过神的他,又紧忙改口,好言劝道:“夫人,这种事不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能碰的。” 苏浅迎着微光,眸中的瞳孔映成琥珀色,她舒缓一笑,“你不用怕,我上头有人。” “啊?” 葛天霸紧皱眉头,不懂她的意思。 “我家夫君是朝廷的人,此事已得到皇帝首肯,前期私下悄然进行,上头的人不方便露面,才由我个妇人从中牵头,所以才需要你签保密协议,离家半载不能归。” 苏浅示意他安心,半开玩笑的说道:“你看我出手阔绰,既是富裕人家,不会蠢到不惜命的。” 见葛天霸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檀木雕印,举着给他看了看,“这是官印,一会你若同意在纸笺上按了手印,我敲上官印,你我的这笔生意就算作数了。” 葛天霸心脏扑通乱跳,他眼睛转了又转,想了半天后,不确定的又问道:“那官印是真的么?” 苏浅微微挑眉,“如假包换,你可以检查,拿的时候注意些,别摔着。” 她将官印放在地上。 葛天霸一个小老百姓,哪敢真去上手去碰官印,只敢近距离的瞅,但也瞧不出个什么门道,心里想着一个妇人,胆子再大还能造个假官印招摇过市? 索性他眼一闭心一横,用牙咬破大拇指头,蘸着血在纸笺上印上指印。 “成,夫人,这事就这么定了!” 有句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得给家里人挣出个好日子来! 第五十七章 半月报的领头人 苏浅看着葛天霸的举动,默默从袖子里拿出印泥,在鲜红指印旁边,扣上了官印。 “这是十两银子,提前预支给你的,出了这个宅子会有人跟着你回家,给你一个时辰告别的时间,然后他们会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葛天霸起先听到十两银子,眼睛都放亮光,但后半句只有一个时辰,他不免垂眸,面容浮现不舍。 他商量道:“我一走不知归期,夫人能多给点时间,我好交代清楚家里事。” “不行。” 这件事所有步骤都需要严格的保密进行,苏浅愿意给葛天霸一个时辰安顿家里,算是特许了,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你家里人我会安排人暗处保护着,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 葛天霸误会了苏浅的意思,以为是拿他的家人做要挟,吓得他脸色一白,郑重指天发誓,“夫人,我定会听话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写好我想要的文章,少不了你好处。” 苏浅摇了摇手中的铃铛,等斗笠人出现后,她示意把葛天霸先带出宅子。 葛天霸走到门口,远远看到有斗笠人拖着个同样被绑成粽子的人朝着这边过来,他不敢多看,低下头与这帮人擦肩而过。 下一个被带进来的人同样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苏浅都没有问他名字,瞧着他一身丝绢布料的绸缎,腰间挂的翡翠牌子和珍宝璎珞,就能和预选名单的一个笔名对应上来。 风流俏公子。 嗯,这名字,跟上个玉面小郎君比起来,可谓是对卧龙凤雏。 起先苏浅本来没打算把他划进预选名单里,这位是官宦人家的庶长子,父亲在朝为官,他的身份比较敏感,她特意做过背调,其生母别看是个妾室,那可得宠的紧。 虽是庶子不能继承家业,但其母得宠,有不少家财傍身,理应银钱收买不了,可他执笔写的那本《腹黑皇帝和他的小娇妻》甚是对她的胃口,非常有天分。 苏浅琢磨了半天,还是没舍得这个人才,打算先见一面试试看。 “喂!本公子和你说话呢,说吧,到底要多少银钱才能放本公子走,两千两够不够?差不多得了,要是等我爹找到你们,别说一分捞不着,命都得搭进去。” 男人底气十足,倒是气定神闲,绑人无非图银钱么,他什么都缺,嘿,就是唯独不缺银钱的主。 得,又是一个误会苏浅是劫匪,做绑票行当的。 苏浅重复解释道:“我不图你银钱……” “哟,是个小娘们!” 苏浅刚张嘴,男人像是发现了个什么新奇物似的,扬头吹起了口哨,“怎么你家爷们当起缩头龟,让个小娘们出来干活。” “你那张嘴在叭叭,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拽出来割掉。” 苏浅深吸一口气,咬牙威胁道。 能不能给予她作为绑匪身份,一个最起码的尊重,让她把话说完不。 那男人闭上嘴不再聒噪了,毕竟绑匪为财,但要是遇见凶神恶煞那种,断条胳膊断条腿,拔个舌头什么的,也够受得了。 “首先我不是绑匪,请你到这里来呢,是因为拜读过你的那本《腹黑皇帝和他的小娇妻》,我很喜欢,想雇你为我写文章。” 苏浅解释清楚事情起因。 男人闻言冷嗤出声,“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不,本公子名号颜本流。” 笑话,他的才华能是用金钱能买去的?他是能为几两银子就能折腰的人? 再说,你见哪家雇主会用这种方式‘请’人来的。 京兆尹颜家,苏浅当然知道,做为皇派人物,与林党在朝堂中分庭抗礼,颜家既站队皇帝,苏浅权衡之下,才将颜本流放进名单里。 “你就是颜家那个庶长子么,听闻你连续三年科考都落榜,不是你文采不行,是那审考官为林党人。” 林丞相那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为了不让皇派做大,排除异己,暗地里操控科考,大多入仕名额都落在了与林党有利益纠葛或相关之人。 “可惜了,你满腹经纶,性子要强孤傲,中举不成,便写些意淫皇家的话本子,发泄心中怨气,实非大男子所为。” “与其有这功夫,不如我雇你做一件,自大胤王朝诞生以来前所未有之事,让你彻底意淫个够,如何?” 颜本流原本放松的脸色陡然一变,他眯起眼仔细审视着坐在暗处的模糊影子,收敛起玩世不恭的他,面容变得密布阴郁。 “你是谁?” “宫里的人。” 苏浅微微挑起眼尾,语气慵懒散漫。 “呵,有何证明?” 回过神的颜本流觉得,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很可笑,他见过说大话的,但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至极的。 苏浅起身走到他身前,从袖中拿出官印,让颜本流仔细辨认。 微光折射的光线,浮尘隐隐流动,出尘绝美的身姿,与这尘败的破屋格格不入。 颜本流不可置信的看着官印,居然是真的,那眼前的这位,真如她所说,是从宫里来的。 他正色道:“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之前是颜某眼拙,有失体统。” “你不用打听我身份,等到有朝一日,我自然会告诉你,如今天下时局动荡,民心不稳,内忧外患,我有心改变这一局面,不知颜公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这样豪气万丈的话,若是换做从别人口中说出,都会被当作疯子,可颜本流看向那女子眼眸,充斥着信心与坚毅。 “夫人可知心愿虽好,可你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力挽狂澜?”颜本流轻轻摇了摇头,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苏浅将半月报构想笼统的和颜本流说了说。 需要一个领头人,前期知道半月报的存在,并整合所有信息。 苏浅想这个人选就定下颜本流,他能力出众,才华高于其他人,又是出身官宦世家,对朝廷之事耳融目染,最为合适不过。 “集中央信息广撒民间,皇帝颁发的利民政策得以广传,无论功臣良将,还是奸佞小人,天下子民皆可知。” 颜本流眼睛里愈来愈有神采和光芒,他激动的握紧拳头,“夫人远见!颜某佩服。” 第五十八章 骤然发生变故 苏浅将一份保密协议交给颜本流,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手印,苏浅成功将他收入麾下。 后来进展都比较顺利,苏浅总共确定了十个人选,与家人告别后,都被斗笠人转移到另一处隐秘的宅子,等她接下来的通知和安排。 苏浅走出了这座荒败的宅子,身边有斗笠人相护,小德子默默架起马车,一行人又重新沿着路,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狩猎场,没有惊动任何人。 事情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苏浅很高兴,走路时脸上漾着笑意。 “娘娘。” 半山拐角处,突然从背后冒出织云的惊叫声。 织云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娘娘怎么在这?奴婢听说前头出了事,侍卫们乌泱泱的都跑去了,奴婢正要打算去找娘娘呢。” 苏浅神色一凛,皱眉问,“狩猎场出事了?” 织云感到奇怪,“娘娘您不知道么?” 苏浅放心不下,对小德子说,“陪本宫过去瞧瞧。” 转而又叮嘱了句织云,“既然那边乱着,你个女子就不要过去了。” “那娘娘小心。” 苏浅和小德子快步赶往狩猎场。 “吼——!” 白虎百兽之王,气势磅礴的虎啸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停留在狩猎场周围树枝上的百鸟,惊得成群乱飞。 “娘娘看,皇上回来了。” 苏浅顺着小德子的视线看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中央龙章凤姿的男人最为瞩目。只是君雾沉手上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在阳光折射下更为凛冽,那剑尖上还在滴答流淌着猩红可怖的血。 苏浅见此情景,瞳孔骤然一缩,拔腿朝着君雾沉的方向飞奔而去。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侍卫们身披胄甲,跨坐在大马上,只能给皇后娘娘行一个简单抱拳的礼数。 苏浅根本没心思多想,直接闯进人群中,在看到大暴君后,语气里盈满了担心,“你哪里受伤了?”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大暴君的身上有伤口,发现他挺完好无损的,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才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她。 嗯…… 她冲动了,这周边都是男人,她身为皇帝女眷,举止有些冒失了。 苏浅轻声细语地开口,“皇上不是同大臣们去打猎了么,怎么不用弓弩,反而用起长剑了,臣妾远远瞧见,还以为皇上出了什么事,真是吓到臣妾了。 ” 周边围着的人听到皇后娘娘话后,纷纷垂下头,一言不敢发,谁也不敢去看帝王现在的脸色,以免祸及自己。 皇后娘娘猜想得没错,方才在山谷洼地,皇上遭遇了刺客的埋伏,只是当他们听到喊杀的动静后,匆匆赶到事发地时。 二三十名黑衣刺客,已经尽数让皇上以及身边保护的禁军亲卫斩杀殆尽,有几个尸首被拆解成块的,死状尤为惨不忍睹。 那是被皇上养在身边的那只白虎,生生撕咬而死,浓烈的血腥气至今经历现场人难忘,盘旋在他们脑海,挥之不去。 大臣们共同沉默的样子显得很是异常,就当苏浅心里起了怀疑时。 君雾沉将手中长剑扔给跟在他身边的禁军亲卫,牵起面前娇人儿的小手,笑容平和的解释道:“浅浅想多了,朕不过是猎杀了几只不知死活的杂碎罢了。” 他眼中晦暗的光转瞬即逝。 “适才到了封快马加鞭的奏报,需要朕亲自回宫处理,浅浅收拾收拾准备走,狩猎提前结束了。” 苏浅没有多想别的,只是有些失望这么快就要回宫了,不过她还是理解的点点头,“好啊,凡事皇上做主。” 大臣们将帝后的话听到耳朵里,心里胆颤不已。 皇上在皇家狩猎场遇刺,简直讽刺,虽然皇上还没开始彻查降罪,但众臣心里都清楚,这次皇上龙颜大怒。 最恐惧不安的,莫过于负责猎场安全的武将,后脖颈阴风阵阵,深感项上人头不保。 整个狩猎场的人都忙络起来,拆帐子的拆帐子,规整物件东西,约莫一个时辰后,声势浩大的队伍整装走出了皇家猎场。 队伍驶过盘桓的山道,往皇宫方向一路返程。 城中官兵紧急出动,赶紧疏散百姓们,往日繁荣热闹的长街变得冷冷清清。 织云掀起马车帘子一角,腾出位置让娘娘更清楚的看到京城里的人间烟火,尘世热闹。 “娘娘您瞧,这京城繁华还真是迷人眼呢。”织云秉着多看一眼是一眼的原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苏浅眼睛里充斥着向往自由的光彩,不禁喃喃出声,“这就是古代的市井生活么?” 织云回过头,“娘娘说什么,奴婢没听清。” “没什么,随便嘟囔两句罢了。” 这马车再慢,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也到了宫门口。 织云扶着娘娘下了马车。 高大巍峨的城墙伫立在身前,红墙绿瓦富贵逼人,落在苏浅眼里,却像座精致庞大的牢笼,而身后民间景象欣欣向荣,怡然自得。 世人都羡慕皇宫荣华,而无人知其背后苦,生活在这座宫墙里的每个人,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皇后仪仗很快回了凤仪宫。 苏浅回到熟悉的宫殿,与她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每天都有宫人精心洒扫,宫人们见到皇后娘娘回来,跪成一排作揖,“皇后娘娘万福。” “起来吧。” 苏浅保持着温雅的笑容,走进内殿那一刻,像是顿失所有力气,将自己瘫在贵妃榻上。 “娘娘哟,快起来别把凤服压出褶子来,您想休息前也得把钗环卸了,仔细簪子尖在伤着头皮,换上常服也舒服些。” 织云嘴上碎碎念着,伸手去拽娘娘的胳膊,好不容易将娘娘拉起来,按在铜镜前,将乌发散开,妆容洗干净,换上舒适的长袍。 等这一套流程下来后。 苏浅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东倒西歪了,她打着哈欠往床榻边走去,不忘嘱咐织云。 “本宫累了,先去睡会,吃晚膳的时候,别忘了叫本宫。” 第五十九章 百死而不僵 “娘娘,姜公公派人来了,说皇上今儿还是不回来用晚膳,让娘娘您先吃。” 凤仪殿里,织云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娘娘脸色,边斟酌地禀告着,心里担忧的紧,自皇家猎场回宫,皇上日日都很忙,早出晚归,几乎见不到人影。 以往皇上前朝的事务再怎么忙,都会来陪娘娘用膳的,而这几日下来皇上几乎从来没有踏足凤仪宫,都是娘娘自己一个人。 “本宫知道了。” 苏浅垂眸,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虽然之前已经习惯了凤仪宫的冷冷清清,但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失落。 就算桌子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都没有动筷子的心思,没什么胃口。 苏浅进了内殿,坐在梨花桌案前,拿出放在夹层里,用蜡封住的一堆信笺,那是她之前见过收拢加入半月报的人,他们写好的一些文章,先呈给她过目。 织云站在书案对面,尽心尽力地磨墨,娘娘近些日子也变得忙碌起来,总是会对些信笺圈圈写写。 想到这里,织云不禁问道:“娘娘最近有没有收到家书?” 苏浅提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停,抬眸,“嗯?怎么突然这么问。” “奴婢想老爷和夫人了么,他们最近可安好,武试日子临近,也不知少爷今年能不能榜上有名。” 织云边磨墨边碎碎念着,以前在家中,老爷和夫人对她很好,她入宫以来时常挂念。 苏浅听到织云的话,僵了一下,脸色倏地变了。 原主的家人!这是个很关键的存在。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她光忙着将男女主这对cp绑死,竟然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 书中的剧情里,原主被恶毒白莲花推进御花园里的池塘里领了盒饭,原主家人听闻噩耗后,母亲遭受不住打击昏厥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绣商老爹对皇家心如死灰,爱妻心切的他,也顾不得生意了,将所有店铺潦草卖掉,带着夫人回到老家故居,山清水秀之地了此残生。 而原主的哥哥,在原主死后不久,便通过武试,拔得头筹中了武状元,想要进京面圣替自己的小妹讨回一个公道。 但大暴君怎么会为后宫的事而派人专门调查,原主的哥哥得不到公平的结果,导致他对这个皇帝深恶痛绝。 后来,阴差阳错下,原主的哥哥对女主产生不该有的爱慕,成为女主麾下得力的助手之一,大暴君的倒台,原主哥哥功不可没。 “……” 想到之后的剧情,苏浅一个头有两个大,难题接连不断,接踵而来,她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不过自己替代原主的身份活着,那哥哥应该不会在起推翻大暴君的心吧。 “娘娘在想什么呢,出了这么久的神,是不是忧心少爷武试的事情?娘娘放心,少爷自小就习武,武艺高超,放眼整个江南,都难有与他能匹敌一二的。” 织云心里绝对相信少爷打遍天下无敌手,榜上有名迟早是板上钉钉的事。 看着织云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苏浅心里再多苦,也得往肚子里咽,扯出一抹笑容,附和道:“如果哥哥能进京,当上名武将,以后也能有机会再见面了。” 当初,原主进京时,原主哥哥五大三粗的汉子头回哭红了眼,他就是个妹控,对原主非常的好。 “娘娘说的极是,皇宫女眷在宫里接见母家人也有先例,不过这事还得求得皇上圣旨,娘娘可要保持荣宠不衰啊。” 织云眼睛亮晶晶的,挤眉弄眼帮娘娘出主意,有了皇上的宠爱,可不就能有了所有。 “好,你说的都对。” 苏浅只能先答应着,反正织云这小妮子头脑简单,说两句话很好糊弄的,而她在心里却想,荣宠么可能保证长盛不衰呢。 “本宫还要忙事情,磨好墨你就先下去吧。” “是。” 织云悄然退下。 而议政殿里,依旧寒冷肃穆,处处金碧辉煌却透着不近人情的冷,这几日阴霾笼罩大殿,更蔓延着厉害,真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人人那脑袋都像是别再裤腰带上过日子。 深夜,乌云笼罩,夜空浓稠如墨般将皇宫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初冬的冷风刮过,皆是一片萧索凄凉。 “皇上,臣递上的这堆折子,都是事关丞相这些年来,结党营私利用权务之便中饱私囊的所有铁!” 而那些行刺皇上的多批刺客,大多都是出自丞相府中豢养的江湖人,只可惜每次手脚都很干净,丝毫没有蛛丝马迹可查。 “林丞相背后还藏着不少的事,臣若彻底调查下去,还得再需一段时间,是臣无能,还请皇上将最。” 议政殿下首,向皇上请罪之人正是京兆尹颜宽,他面色凝重,一年前,皇上曾秘密交代给他一个任务,私下调查林丞相这些年来犯下的种种罪行。 他的官职只是区区从五品的是京兆尹,在皇城底下坐‘县太爷’,受理京城百姓的案子,是个不招眼的存在,又兹事体大。 这几年来,林丞相鱼肉百姓,民间早已怨声载道,但奈何朝堂之上官官相护,民间百姓的疾苦根本传不进皇上耳朵里。 而颜宽是最能直接接触百姓的官员,成为皇上在民间的耳朵。 如今一年过去了,颜宽虽然从百姓间收获了不少人证物证,全部指向林丞相,但奈何受到重重阻拦,积少成多但也很难撼动得了林丞相在朝中的地位。 “爱卿不必自责,眼下已入冬,正是万物皆颓之景,或许来年绿芽抽枝,会有不同,不急,慢慢来。” 君雾沉勾起唇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骨节分明的手一页页翻过写满林则的罪证,漆黑的眸子中愈发地阴冷。 帝王周身散发出的龙怒之气,就算颜宽隔了一段距离,都能感到后脊一阵阵发凉、 皇上早已有除林丞相之心,看他这个朝廷的害虫,还能在继续啃食多久。 颜宽俯首作揖,“臣先告退。” 第六十章 大暴君疑心重重 苏浅入宫四年,前三年多一直是平平无奇,不起眼的存在,而自从君雾沉开始过多接触苏浅后,才发现她以前都在藏拙。 她的才能与远见熠熠生辉,谋略眼光不输于任何一个大臣,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儿都难以教养出这般的奇女子,岂可能是出身只区区绣商。 君雾沉难免不起疑心。 他欣赏苏浅的才华,在强大的帝王也同样是血肉之躯,心里渐渐对她起了男女之间的欢喜之情。 但前提是,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小皇后,而不是有心之人偷天换日,安插在他身边的。 夜色沉沉如墨,莹莹跳动的烛光,映在他半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指腹无意识在摩挲着血玉扳指,心思重重间,神色复杂难辨。 也不知道他这样思虑了多久,直到夜半子时的打更声响起,紧闭议政殿的门才缓缓打开,君雾沉缓缓踱步而出。 候在殿外的姜公公赶紧上前,“皇上这么晚了,您早些休息吧,折子再多也得先保重龙体啊。” “嗯,回宫。” 君雾沉的声音没有人和温度,比今晚阴冷得北风更甚。 宫道上烛火通明,数十小太监提着灯笼走过青石板,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脚下发不出任何嘈杂声。 在銮驾路过凤仪宫时,坐在上首的帝王突然开口。 “停下。” 一群人窸窸窣窣的停住脚步。 君雾沉看向凤仪宫的宫门,乌眸中的光晦暗复杂难辨。 姜公公最会揣摩圣心,心领神会的问道:“皇上今夜是要宿在凤仪宫?” 其实这些日来,姜公公能瞧出皇上似是有意疏远皇后,他个做奴才的不好多说什么,但总觉得帝后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过了片刻,姜公公头顶传来细微不可闻的轻叹声。 君雾沉别别扭扭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今夜风大,朕吹得头疼。” 姜公公喜笑颜开的喊道:“快落轿!” 宫人走上前打开凤仪宫的大门,君雾沉大步走入。 内殿门外,昏黄的烛光宁静而祥和,守夜的小宫女靠着柱子,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待听到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她倏地清醒,瞪大眼睛一看。 “奴……” 小宫女刚想要行礼,君雾沉摆摆手示意所有宫人都退下,待所有人走后,他放轻手脚悄悄推开门。 床幔散开,重重层纱后,有个模糊的轮廓躺在床榻间,苏浅睡得香甜,内殿进来了人都没有任何察觉。 君雾沉削薄的唇线抿成一条线,手上在宽衣解带,也没去洗漱,穿着中衣很自然的掀开床幔。苏浅睡觉时有个习惯,喜欢贴着里侧的塌睡,空出大半的地方,君雾沉捏着被子一角上了床榻。 尽管他的动静很小,但最近心里装着许多事的苏浅睡眠很浅,一下子被惊醒了,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发觉旁边躺着个黑影。 “唔,皇上,你来了?” 君雾沉凤眸暗了暗,眸底如墨渊,他大掌习惯性的摸了摸她发顶,嗓音微哑而暗沉,“吵醒你了?” “没有,臣妾刚好翻个身,就看到了皇上在,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有人通传一声?” 苏浅睡眼惺忪,语气绵绵的回话。 “朕刚来不久,见夜深了就没让你打扰你。”君雾沉嗓音很沉,含着复杂的情绪。 “嗯。”苏浅垂着头,含混不清的应答者。 君雾沉话锋一转,提及,“浅浅进宫四年,没有想过家人么?” “啊?”苏浅睡意瞬间消了大半,不清楚大暴君为什么突然提她家人,但她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臣妾家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加之宫规森严难以得见,臣妾当然很想念家人了。” 原主双亲和哥哥都是很好的人,是原主在这世上时最为割舍不下的亲人,她既然能借用原主的身体继续活着,也应该替原主尽份该有的孝道。 “听闻你的哥哥今年要参加武试,他若榜上有名,朕就将他调来京城任职如何?以后你若思念家人,也可召进宫一叙。” 苏浅彻底清醒了,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她脑子再笨也转过弯来了,为什么大暴君会毫无预兆地提及她的哥哥? 原书的剧情中,哥哥就算高中武状元,但都没说受大暴君的待见,而现在大暴君为何莫名其妙地开始关心起她家里的人。 苏浅的心紧了紧,回想起之前自己种种行为,难道是自己太过心切要去改变什么,将自己一些现实世界学到的东西展露太多,而引起了大暴君对自己的怀疑? 苏浅惴惴不安的开口,“皇上既然如此为臣妾考虑,那最好不过了,臣妾先谢过皇上恩典。” “嗯,夜深了,早些睡吧。” 君雾沉没有再说什么,只合衣躺好。 一夜无眠,苏浅心里揣着事,脑子也乱得很,睁眼直到天亮。 直到大暴君去上朝,苏浅整个身体还是麻的。 织云端着水盆,进来服饰娘娘洗漱,等见到娘娘的样子后,她捂嘴偷偷一乐,打趣道:“皇上许久没来见娘娘,昨夜是不是累着娘娘了?” 苏浅嗔怪的瞪了一眼她,“胡说什么呢?” “可不怪奴婢胡说,看娘娘眼底的乌青便知道了,皇上昨夜肯定缠着娘娘半宿,” 织云嘻嘻哈哈,心思简单的样子落在苏浅眼里,她是很羡慕的,身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很容易心累啊。 “好了娘娘,奴婢不开玩笑了。” 织云收起笑容,伺候娘娘洗漱完后,又将茶盏端了上来。 苏浅来到桌案上,继续看着手中半月报那里带来的一封封文章,其中都在她的要求,被添入了些关于林丞相鱼肉百姓的一些事情。 前期先散布出去一些,渐渐才能达到效果。 看了大半晌的文章,苏浅眼睛有些累了,她起身活动下,就当疏通筋骨了。 然而她还没有放松多久,织云就匆匆闯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丽妃把孟嫔给打了,打得还不轻,听说孟嫔已经晕过去了,现下被抬回了紫祥宫。” “什么!” 第六十一章 丽妃居然动手打人? 苏浅晃了一下神,丽妃居然打人了? 丽妃是习武惯了,若是出手怕是没个轻重,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孟嫔那朵披着白莲花外皮的人,居然能让向来孤傲,不屑与人争的丽妃与她大动干戈。 所以,孟嫔这是又抽了哪门子风? 苏浅快步往宫外走去,先去紫祥宫看看孟嫔的伤势如何。 紫祥宫。 孟思烟躺在床榻上,还在昏迷着,旁边围着的太医和女医官在包扎伤口,苏浅瞧着伤得不是很严重,伤口不深,不过流了些血染红衣裳,有些吓人罢了。 苏浅见事情不大,还算在可控范围内,就去外殿等着。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只见有道影子倏地从外头蹿了进来,扑通一声往她脚下一跪,没等反应过来,那名小宫女扯开嗓子,哭天抹泪的喊着,“皇后娘娘,要替我家小主做主啊!” 苏浅手中拿着的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语气沉了下来,“你家小主好着呢,用不着你在这哭丧,有事说事。” “是。”宫女诺诺应声,揣着手立马收住了哭音。 “今个晨起,我家小主得太后娘娘赏了几匹好料子,请安散后,奴婢和小主在宫道上遇到了丽妃,小主瞧着丽妃穿戴素雅,便想着将料子分她两匹。” “可丽妃不仅不领情,还不知怎的动了怒,动手将小主推倒,小主一头撞上了宫墙,到现在还没醒,丽妃蛮横动手伤人,还望皇后娘娘宫规处置。” 小宫女说着鼻尖越红,瞧着是极力忍着哭意的,表明了孟嫔受的委屈,又重重的向皇后娘娘磕了个头。 苏浅双手交叠在一起,淡淡开口,“此事还需细查。” 她不能单听听信一面之词。 “皇后娘娘,我家小主受伤流血,躺在那昏迷可是真真的,丽妃动手推小主,也被许多宫人瞧见了,还有什么……” “放肆!” 苏浅声调拔高,厉声打断,语气中带了怒意。 “你在教本宫做事么?” 宫女一脸惶恐,赶紧认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见不得主子受欺负,一时情急冲撞了皇后娘娘,奴婢知错了。” 苏浅眼中泛着冷意,自己之前在后宫中存在感不高,就算现在有了掌管后宫之权,但从未立威,现在就导致宫人敢犯上不恭,如此倒是借此好好整治后宫不正之风。 “你这样毛躁的性子,不适合跟在后妃面前侍奉,现起去浣衣局待个两月,好好磨磨脾气。” 话落,小德子一挥手,命宫人上前将人拖出去。 “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娘娘!” 直到拖出去老远,还能听到那名小宫女哀嚎的求饶声。 不久,太医和女医官为孟嫔疗完伤后,提着药箱来外殿跟皇后娘娘复命,“孟嫔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伤在额头,需日日仔细涂抹药膏,别留下疤痕便是了。” 苏浅瞥了眼内殿床榻上紧闭双目的孟嫔,收回视线后,问道:“那孟嫔为何现在未醒?” “这……” 太医和女医官对视一眼,犹豫的回话道:“可能是孟嫔受了惊厥,在闭目养神吧。” 苏浅轻笑出声,“哦?装晕。” 太医和女医官垂首,不敢多言。 “你们先下去吧。” “是。” 苏浅起身拢了拢衣袍,走到内殿门口,冲着里面装晕的那位说道:“何必呢,你这幅样子可见着皇上垂怜过问了么?结果只是自己闹笑话罢了。” 她见裹着的被子似乎隐隐动了动,她嗤笑一声,转身回到外殿,对着宫人们严厉的说道:“好好伺候好你们家小主,若是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奴才、奴婢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苏浅出了紫祥宫,直奔丽妃处,她那地方在后宫的最西北角,最是萧瑟冷清。 宫门不远处,迎面撞到了个步履匆匆的小宫女,低着头光顾着赶路,差点冲撞了凤驾。 宫女紧忙行礼作揖,“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苏浅温和一笑,“本宫记得你是丽妃身边贴身侍奉的宫女吧,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你家主子呢。” “小主被张嬷嬷叫走了,奴婢正打算去找娘娘您呢,娘娘,恕奴婢说句大不违的话,太后要是怪罪我家小主,您可帮忙劝太后几句,小主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啊。” 宫女言辞急切,很是为小主担心,太后娘娘向来就看不惯小主,只是之前挑不出错来,既抓住了错处,怕是小主要遭罪了。 “什么难言之隐,和本宫说说,本宫清楚事情原委,才能去和太后分辨。” 果然如苏浅所猜想一样,以丽妃的性子懒得搭理后宫那群莺莺燕燕,这回估计是把她气极了。 “今儿是小主父兄忌日,小主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而孟嫔却硬塞给小主两匹绯红布料,说、说小主整日穿得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吊丧呢,平白给后宫添晦气。” 宫女实在觉得小主心里苦,还要受这等子糟乱气。 苏浅扶额,也着实被孟嫔的话气得不轻。 当年庸门关一战何等惨烈,虽说有林丞相故意诋毁打压,试图想要抹掉这段功绩过往,但百姓心中都跟明镜似的,柳家一门英烈,更有甚者会每年自发去祭拜柳家的衣冠冢。 而孟嫔,别说她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这是故意挑衅,在丽妃的伤口上撒盐,难怪丽妃会失去以往理智。 “你跟着本宫一同去慈安宫,和太后娘娘回禀清楚此事。” “谢娘娘。” 见到皇后凤驾,慈安宫门外站着的太监们上前作揖,“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苏浅刚想进宫门,却被太监们拦了下来,“皇后娘娘,太后身体不适,不想见人。”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母后身体有疾,本宫身为皇后,自当在塌前侍奉,让开!” 苏浅扬起下巴,语气尖利。 “皇后娘娘,恕奴才不能从命。” 太监们那也是积年成了精的,皇后几声吆喝吓不着他们。 “这慈安宫的宫门本宫进定了,你们若是敢拦本宫,等回了皇上,你们犯上的罪名,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此话出,太监们面面相觑。 趁他们犹豫的间隙,小德子带着人将皇后娘娘护在中间,一行闯进了慈安宫。 刚到殿门前。 苏浅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脚步微微一顿。 “先前大闹慈安宫把哀家气病多日,哀家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她又对后妃下毒手,好啊,你将这贱蹄子惯得无法无天,哀家只是过问两句,你就气冲冲来兴师问哀家的罪!” 太后也罕见大动肝火,紧接着是茶盏碎裂声,依靠在红木椅上,气得手都在哆嗦。 君雾沉冷冷勾起唇角,语气阴郁,“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有你这么跟母后说话的么!” 苏浅听出里面剑拔弩张,再这样下去,怕是两边都不好收场,她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都退后,不用跟进来,调整好心态,推门而入。 第六十二章 给个台阶下 “臣妾见过母后。”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浅身上。 她笑容温柔,开口打圆场道:“听闻母后病了,臣妾火急火燎赶过来,怎么也不见太医?皇上要不再叫姜公公派人去催下。” 君雾沉周身泛着阵阵寒意,骇人的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苏浅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口的。 他勾起薄唇,冷冷的看着苏浅,她被这眼神盯着心里直发毛。 君雾沉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说道:“母后身体尚且康健,太医就算晚到一会也无妨的。” 苏浅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给大暴君的台阶,他居然很配合的下了。 “哀家身体还能多撑些日子,不然这后宫落在你手里,岂是要闹个天翻地覆了!”太后坐于主位上,脸色阴沉得难堪,那话中更是毫不掩饰对苏浅的厌恶。 “母后教训的是,臣妾日后多和您学习治理后宫和御下之术,这样母后就不必到了该颐享天年的年纪,还为琐事烦心,以至寿数减少,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苏浅脸色同样冷了下来,大暴君都下了台阶,太后再端着架子,实在是给脸不要了。 太后一束横眉紧紧皱成团,尖利修长的指甲指着苏浅,“你……” “母后息怒。”苏浅微微抚揖。 “母后没事的时候多礼佛供奉,才能平心静气,福寿双收。” 太后怒极反笑,“你倒是长了副伶牙俐齿的嘴,当真是巧舌如簧。” 她狠狠瞪了一眼皇帝,之前竟是她看走眼了,以为皇帝取了个废物当皇后,现在看来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君雾沉不想再为这点小事继续浪费时间下去,沉吟开口,“沉璧国送来一尊通体透白的玉尊弥勒佛,朕会让人送到慈安宫来,当是给您赔个不是了。” 太后怒火中烧,她怎能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君雾沉嘴上说的是送佛道歉,可却是在暗示,弥勒佛肚子大能容量。 “呵,哀家皇帝不近女色多年,也有能听枕边风的时候,可谓奇闻。” 君雾沉没有理会太后的话,快步转身走出外殿。 苏浅和丽妃给太后行礼后,也退了出去。 待出了慈安宫,走出一段距离后,柳袖如攥紧袖口,快走几步追上了君雾沉的脚步,冷冰冰的说了两个字,“谢了。” 君雾沉看了眼柳袖如数年不变清冷的脸庞,轻声道:“回去吧。” “是。” 君雾沉越走越远,背景渐渐消失在宫道上。 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脚下一对影子拉得老长,苏浅看着这一幕,心里感慨万分,本该是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现在却已是形同陌路。 苏浅想定后,走到她身边,“丽妃,本宫晚些时候会去你宫中一趟。” 柳袖如冷淡的拒绝道:“臣妾身体不适,恕不能招待皇后娘娘。” 苏浅没有理会她明晃晃挂在脸上的不愿意,温和的商量着,“本宫会给你送样东西,你应该能用得上。” 柳袖如对皇后的套近乎行为表示无语,她尽力压着脾气,反问道:“皇后娘娘不会以为,臣妾和你很熟吧?” “你来我往的,这不就熟了。”苏浅没有什么太突出的优点,跟着大暴君身边有段时间,就学会脸皮厚了。 柳袖如抽了抽眼角,能让皇帝看中的女人,果然有些不一般,她不想再继续纠缠,丢下一句,“臣妾宫里什么都不缺。” 说完,便转身走了。 织云在一旁,忍不住开口为娘娘鸣不平,“丽妃真是好大的气性,这也太不尊敬您了吧。” 苏浅却不在意,“她这样的性格,我喜欢。” “啊?”织云都怀疑娘娘脑子是不是抽了,动不动就甩臭脸,那副谁都欠她钱的态度,哪里就能让娘娘能喜欢起来。 织云噘着嘴,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娘娘是移情别恋,不喜欢奴婢了么?” 苏浅揉了揉她圆嘟嘟的小肥脸,手感弹嫩又软滑,她笑眯眯的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织云了。” 她悄悄在织云耳边又补充了句,“你在心里是第一,皇上都排在你后面。” 织云可不是经逗的,吓得小脸上的肉一紧,直呼,“奴婢不敢。” “好了,回宫吧。”苏浅拍了拍织云的脑壳,心情变得好转。 等走完揉脸逗趣拍头这一整个流程后,苏浅这才发觉自己无形间受到大暴君的行为影响,她收回手,不禁哑然失笑,兴趣爱好可以互相传染。 等回到凤仪宫后。 苏浅站在屋檐下,看着廊柱间又一只通体雪白的肥鸽子,活蹦乱跳的蹦跶着,时不时挥舞着翅膀飞来飞去。 “咕叽咕叽,好无聊啊,我最近闲得都长肉了。” 这只信鸽是斗笠人经过精心挑选交给苏浅的,方便她与宫外半月报互通紧要信息所用,毕竟从宫外递消息进来,需要转几个人的手,不像这只信鸽更快捷些。 可自这信鸽来,苏浅就没怎么使唤过它,一时间工作强度没有那么大了,信鸽反而还不乐意了。 “我说小胖,你胖又不是现在才胖,你刚被送到我这来时,第一眼开始就很怀疑你的业务能力和水平,吃得肥嘟嘟的,能飞快么?” 小肥鸽听到这句话就不乐意了,忽闪着翅膀绕着凤仪宫上空飞了一圈后,优雅落在苏浅的肩头 ,傲娇的仰起脑袋。 “你懂什么,我在上个主人那里时,只有表现出色的,才能奖励很多的食物,我这身膘显然是表现太出色的结果。” “叽叽喳喳的好烦,那只肥鸽子你消停点,吵到我睡觉了。”小松从松枝干的窝里露出一个小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小肥鸽,对这个外来之客,颇有些敌意。 小肥鸽跳到苏浅另一头的肩膀上,回怼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居然有如此懒惰的动物,居然白天在睡,我都替你害臊。” “嗨,你!” 松鼠比较笨,嘴上功夫不如信鸽厉害,它摘下一颗松果,往小肥鸽的方向扔去,小肥鸽一个扭身躲过。 “略略略,打不到我吧,就是打不到我吧。”小肥鸽别看身型比较丰满肥美,却丝毫不耽误它的灵巧。 “好了,好了别吵了。”苏浅赶紧出言阻止它们两个继续闹下去,别真的一会再打起来了。 “到冬天了小松会冬眠,这是天性使然。” 苏浅走到松树下,踮起脚尖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小松脑袋,它蹭着温暖的掌心,舒服的眯上眼睛。 安抚好小松后,她又和腮帮子鼓鼓,一脸不服气的小胖说道:“我有件事要交代给你做,跟我进殿吧。” “得咧,您瞧好吧。”小肥鸽一听说有事它能办,顿时来了精神,迫不及待的忽闪着翅膀,顺着打开的窗柩,欢快地飞了进去。 苏浅写好一张纸条,装进小巧的竹筒里,用线绳子绑在小肥鸽的腿上,小肥鸽抖了抖翅膀,麻溜地飞远了。 她想从宫外让斗笠人帮忙送点黄纸进来,虽说后宫里严禁这些东西,但只要形势隐蔽,悄悄地不会被发现。 丽妃太苦,每天活在过往与伤心中,她希望能稍以慰藉一分也好。 第六十三章 为国身死,不负戎马一生 黄昏,火烧云密,晚霞映天。 凤仪宫来了位眼生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个匣子,躬着身向皇后娘娘回话,“这是娘娘要的东西,您看看。” 苏浅放下手中茶盏,接过匣子后打开条缝隙一看,默默阖上。 “很好,退下吧。” “是,娘娘。” 苏浅指尖摩挲着匣子,微微勾起唇角,斗笠人办事效率挺高,她想要的东西竟很顺利送了进来。 起身,她扬声唤道:“织云。” 织云一溜烟跑了进来,眼眸亮晶晶的,“娘娘有何吩咐?” 苏浅坐在铜镜前,擦掉红唇上的口脂,打量着鬓边珠花,说道:“帮本宫把簪子钗环都卸下来吧。” 织云边帮娘娘卸下钗环,边关切的问道:“娘娘这么早就歇息,可是身体不适,奴婢去找个太医来看看?” “我没事。” 苏浅特意选了件浅素色的披风披在身上,手指灵巧的系了个蝴蝶结,一身淡妆素衣,衬得她愈发清丽出尘。 “本宫去趟丽妃处,有话要单独和她说,晚膳通知小厨房,不必做了。” 织云感到奇怪,“娘娘不用奴婢跟着侍奉么?” 之前没别的特殊情况,她和娘娘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苏浅冲她笑了笑,“不用。” 织云木木地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苏浅瞧出这小丫头,是心里搁着事呢,“怎么了,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 织云是个心直口快的,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奴婢只是听闻丽妃的性子不怎么……平易近人,娘娘怕是好心去安抚两句,再碰了一鼻子灰。” 她曾听别的小宫女私下议论过丽妃,经常不把宫里规矩放眼里,皇上向来默许甚至袒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怕娘娘去丽妃那再受委屈。 “放心,丽妃虽说本宫与她接触不多,但能看不出来,她不是挑事的那种人。”苏浅拿上手边的匣子抱在怀中,用宽大的披风掩盖好,离开了凤仪宫。 越是往皇宫西北角走去越是冷清,夜晚悄悄来至,四下人迹罕至,孤寂中透着寒意。 绛雪宫,斑驳掉漆的宫门紧闭。 苏浅抬手叩响宫门,过了许久才有个宫女打开一道门缝,见来人是皇后娘娘,流露出惊讶神色,隔着宫门行礼作揖。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夜晚来此,奴婢怠慢了。” 苏浅语气温和的说道:“本宫有事要见你家小主。” 宫女咬着唇瓣,有些为难的开口,“我家小主有些受了惊,早已歇下了,奴婢先替小主谢过皇后娘娘,等小主身体好了,再去凤仪宫当面致谢。” 苏浅会心一笑,“本宫知道她没睡。” 她打开手中的匣子,让宫女看了一眼,宫女当即瞪圆了眼睛,大惊失色,失声道:“娘娘,这是……” “嘘!”苏浅示意宫女小声点。 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话音都有些发颤了,“娘娘,这、这是作甚?” 苏浅轻声叹口气,目光似含怜悯,“听说你原是出身柳将军府的,跟着丽妃进宫这么多年,想来你该清楚本宫为何如此行事,去和你家小主通传一声吧。” 宫女眼眶一红,垂首称是,小碎步跑回殿里。 没多久,宫女又赶紧跑了回来,将宫门打开,探着脑袋来回张望了一圈,低声道:“娘娘,请进。” 苏浅跨进绛雪宫门。 身后,宫女麻利的将宫门重新关上。 这宫里院子长满了荒芜的杂草,枝蔓交错密密麻麻的围满了院墙,光秃秃的树枝横七竖八遍布每个角落,四处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苏浅看着眼前景象,心里微微一沉。 柳袖如清冷瘦削的身影站在廊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在看到苏浅进来后,平淡无波的眼眸中添了一抹复杂。 她颔首唤道:“皇后娘娘。” 苏浅声线温柔,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夜里风大,你也不知道多穿些,太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了。” “身体再冷,也抵不过心寒。” 柳袖如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请坐。” 苏浅挑了挑眉,让她坐在外面那个落满枯叶灰尘的石凳上么? 柳袖如身旁的宫女抽出腰间系的帕子,快步上前将两个相邻挨着的石凳子仔仔细细擦干净,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和小主先坐,奴婢去泡茶。” 苏浅瞧着绛雪宫虽大,但好似没几个人宫人随侍,不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宫里就你一个人伺候丽妃么?” “奴婢红缨,我家小主喜静,这宫里头就奴婢一人。”红缨回完话后,机灵的退下,不打扰两位主子叙话。 苏浅坐在石凳上,将手里的匣子放在旁边石桌上打开,里面装得满满都是用来祭祀所用的黄纸和香线。 柳袖如英气的眉宇一动,心里微微感到钝痛,“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今日是柳将军的忌日,本宫知你思念家人,若能烧香祭祀也能聊以慰藉你心中之痛吧。” 苏浅十分敬佩柳家一门所有将军,丹心为国战死沙场,而唯一活在世上的柳家后人再不见当年英姿飒爽之态,现在的柳袖如,仿佛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柳袖如却是那样冷静,看得透彻,“娘娘可怜我?大可不必,自古名将哪有能白头的,我父兄能为国尽忠而死,总比死在斗心勾角的忌惮中强。” 苏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柳袖如独自沉默良久,眼睛失焦黯淡无光,半响喃喃出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为家国太平安宁,黎民百姓而死,也不枉戎马一生……” 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苏浅听着的她话音像是快要哭了,可她却在极力忍着。 苏浅默默起身,“天已黑了,本宫就不多多留了。” 她往宫门口走去。 身边传来丽妃闷闷地声音,“恭送娘娘。” 一句恭送,包含了柳袖如道不出的感激之情。 苏浅脚步一顿,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绛雪宫门。 柳袖如看着匣子里的黄纸与香线,手颤抖地缓缓拿起,紧紧抱在怀里,眼神掀起阵阵波澜,满是化不开的凄楚与痛苦。 柳袖如脚步踉踉跄跄地走进内殿,没有烛火的照映下一室黑暗,她摸索着走到书架旁,第三格子摆放着个青瓷瓶,她用手转动着花瓶底座的机关。 ‘轰隆——’ 原本严丝合缝的厚墙凭空竟挪开一道小门,柳袖如怀里抱着匣子走了进去,密室里的空间很小,里面摆满了十几个长生牌位,入目所及皆是柳姓。 皇帝许她在后宫供奉家人长生排位,四节香烟不断。 柳袖如用火折子燃起黄纸,在瓷盆里徐徐燃烧,火苗的光倒映在她冷硬侧脸上,忧伤的情绪在密室里笼罩。 “父亲!大哥!二哥!三哥!” 她终是压抑不住吼出声,眼圈顿时通红,跪坐在蒲团上,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哭声呜咽中充斥着浓浓的思念。 第六十四章 哥哥高中武状元 七日后。 凤仪宫中。 “娘娘,娘娘!” 织云人还在外头,声音却早早传进了大殿,苏浅抬眸向窗外望去,织云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回了宫,气喘吁吁的进了内殿。 苏浅不解,“何事这么急?” 经历了诸遭事后,这小丫头性子比之前沉稳许多了,今个倒是风风火火的,不由得让她感到好奇是什么事。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今日武试放榜,公子拔得头筹,中了武状元!”织云欢呼雀跃的高喊着,激动起来直跺脚。 “真的?”苏浅眼眸一亮,为哥哥感到高兴。 武试于五日前举行,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她早已预料到哥哥会中武状元,但等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眉眼间皆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娘娘,公子扬眉吐气中了武状元,此后入了仕途在朝为官,看谁还敢对老爷夫人身份是末流的商贾而指指点点,对娘娘出身绣商而笑话。” 织云攥紧小拳头,眼里迸发出兴奋,心里那叫一个爽快,公子可真是争气,头次武试就能榜上有名不说,还高中武状元。 “公子以后定能前程似锦,官途无量!” 苏浅突然想到,“只是奇怪出了这等子喜事,为何没有家书送到?” “哎呀!”织云一拍脑壳,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拿给娘娘看,“公子榜上有名前,不想声张,怕娘娘跟着操心记挂,等有了喜事再来告诉您。” “现下公子就在京城,这封家书是拖了负责出宫采办的明公公送进来的。” 苏浅拆开一看,信中的内容跃然纸上。 吾妹浅浅,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已经知道我已中武状元之事,兄长若能在京为官,也能助一臂之力,免你在后宫无依。 家中一切安好,父母安康,不必挂念,你切切保重好身体,后宫纷争不断,不求你争宠为家里争得荣华富贵,只求你平安。 兄,苏遇亲笔。 苏浅眼眶微红,心中顿时被注入一抹暖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有家人的关心,她之前是个孤儿,对亲情从来都是可望不可得。 “本宫立即回信一封,在封了二十两银子,交给明公公拖他将信带出去。”苏浅拿起狼毫,蘸着墨汁在宣纸上写下几行秀丽小字。 “娘娘,公子既然能将信送进来,肯定是打点过明公公的,咱还用再给么,而且还这么多。”织云不免有些肉疼,二十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 “以后时常要和哥哥书信往来,头次让明公公办事得大气些,以后才能畅通无阻不是。” 后宫就是有这不放在明面上的潜在规矩,苏浅舍得掏这份银钱。 “是奴婢目光短浅了。” 织云福了福身,带着娘娘写好的回信和银子,急忙跑出去找明公公办事去了。 见织云走后,苏浅眼睫颤了颤,脸上笑容淡淡消失,喜悦过后心中亦有担忧,大昭王朝历代帝王重文轻武,若哥哥想有一番作为,都是要去战场上拿命厮杀,有了功名才能得以重用。 状元虽分文武,显然文状元更颇受朝廷重用,武状元更多时候不过是用来安抚武将的一个武试罢了。 书中,哥哥心中有抱负,想投身战场保家卫国,可家中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父亲自是不舍得让他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所以连年征兵,父亲都拦着哥哥不许去,哥哥不得法,这才退而求其次,先考武状元。 想起书中原本的内容,哥哥一向抱负与志向,都因原主的死发生改变,此后他满心只为要一个公道,最后逼得他反叛皇权。 想到这里,苏浅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在心里连声叹气,为了哥哥,她需从长计议。 翌日。 苏浅终于将第一版的半月报内容敲定出来了,其中经历不少来来回回的修改,万事开头难,经过反复磨合后终于达到满意的程度。 文章虽然写得是大昭皇帝之事和朝堂种种要闻,但内容经过语言描绘和篇幅加工,都更加偏向诙谐一些,倒是很贴合民间文风。 苏浅将手中册子收起来,放入衣袖中,扬声唤道:“织云,银耳梨吊汤可闷好了么?” 织云推开宫门进来,站在不远处回禀,“小火煨了两个时辰,刚刚好,娘娘是想现在喝么,奴婢这就端进来。” 苏浅浅浅一笑,起身,“将汤装进食盒里,陪本宫去躺议政殿。” 织云见娘娘终于想通,喜滋滋的应声,“娘娘这就对了么,皇上忙于朝务不来见您,但是您可以去见他啊,让皇上 知道娘娘您时刻挂念着。” “就你嘴贫。”苏浅打趣道:“走吧。” 主仆两人前后走出凤仪宫。 凛冬已至,寒风呼啸冷直往骨头里钻,更是让这后宫处处透着凄凉冷清。 织云顶着风口,缩了缩脖子,低声开口,“都怪奴婢不好,临出来前没给娘娘带上暖手炉子,娘娘将披风仔细拢了拢,仔细别钻进风。” 苏浅温柔一笑,“没事,倒是该快些走了,这汤若是凉了便不好喝了。” “是。” 议政殿前。 姜公公穿着厚厚的皮袄,脖领子外围了一圈暖绒,此时正靠在柱子后面躲风。 “姜总管您看,是不是皇后娘娘来了?”有眼尖的小太监远远看到似是皇后的身影,连忙跑到他身边告知。 姜公公走出来,眯起老眼远远看,“还真是,你个小鬼机灵的,眼睛还挺好使的么。” 他心里不由得纳闷,皇后娘娘怎么挑这个节骨眼来了。 小太监鞠躬道:“是总管您教导有方。” 姜公公见皇后娘娘走近,不在多想别的,连忙迎上,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苏浅微微颔首,“姜公公,本宫想见皇上,还麻烦您帮忙通传一声。” 姜公公脸色有些怪异,不确定的问道:“现在?” “正是。” 苏浅见姜公公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皇上现在不方便见人么?” 姜公公没有直言,思虑片刻后,臂弯端着拂尘拱手,“老奴还未来得及恭贺娘娘长兄中武状元之事,真是失礼了。” 苏浅想起这件喜事,不免笑得眉眼弯弯,“谢过姜公公。” 姜公公叹口气,犹豫着开口,“但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苏浅收敛神色,“姜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娘娘想推举您的兄长为皇上效力,这心虽是好的,但是否有些过于着急了?” “什么?”苏浅闻言懵了一下,下意识回应道:“后宫向来不能干政,本宫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姜公公面色微变,催促道:“那娘娘快些走,现在不是见皇上的时候。” 苏浅见姜公公认真的样子,点点头,“好。” 但已然来不及了,她刚转身,就听到议政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群年轻男子鱼贯而出。 苏浅回眸一眼就看到站在高阶之上,一袭蓝衣芝兰玉树,面冠如玉的那个人。 第六十五章 时隔多年重逢 “哥哥。” 苏浅被定住了脚步,喃喃失声念出口。 “是公子,娘娘,是公子哎!”织云看到了人群中的公子,语气难掩兴奋,一直拉着娘娘袖子,示意往公子的方向去看。 苏浅低声提醒,“本宫知道,人多眼杂,切勿喧哗。” 织云这才想起宫中规矩,若是没有皇上首肯,是不能随意见外男的,她赶紧和娘娘后退十几步远,站在娘娘身前。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这一批当是今年武试榜上有名的青年才俊,今儿个是来议政殿面见皇上的。 虽然诸多声音混杂一起,但苏浅清楚听到了哥哥独有的声线中压抑不住的思念与欣喜。 可眼下不是个能叙旧的时机。 苏浅强装平静,淡淡开口,“平身。” “谢娘娘隆恩。” 青年才俊们由着太监引路,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苏遇跟在人群最后面,慢吞吞的挪着步子,三步一回头望向苏浅的方向,心里酸楚不免涌上心头。 妹妹,你瘦了。 都说皇宫是天下最富贵之地,可等哥哥时隔四年,第一眼看到你,便知道你在这宫里过得并不快乐,那眉眼间不似昔年在家中当闺阁女儿时的活泼跳脱。 除了这幅样貌,都变化太大,变得有些他都感到陌生了。 苏浅站在原地,眸光复杂的目送哥哥远去,心里五味杂陈,她既高兴哥哥高中武状元,亦高兴她没有按着原书剧情发展的惨死,那哥哥就能全心全意的去展现满腔抱负,保家卫国。 她也想将哥哥离得近些,可哥哥多在京城一日,就有可能认识女主司云纤。 那个红颜祸水,为了帮男主谋得皇位,不惜用色相笼络哥哥为她卖命,最终男女主成为人生赢家,而哥哥作为最大的功臣,因功高盖主被男主忌惮,找了个机会暗杀了。 见众人消失在宫道拐角处,苏浅垂下眼眸,神色黯然道:“哥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护你平安周全。” 织云没有听清,以为娘娘有什么吩咐呢,追问道:“娘娘您说什么?” “没事,快走。” 苏浅显然明白了姜公公为何欲言又止了,她没挑对见大暴君的日子,自己许多天都没来议政殿,等武试有了结果,她此刻来,难免会引人多想。 而大暴君最忌惮的是后宫干仗,勾连外戚,她这次算是精准踩到大暴君的雷点了。 “皇后娘娘请留步。”姜公公边往这边走,边扬声喊道,“皇上知道娘娘来了,想让您进议政殿一叙。” 苏浅咬唇,心里咯噔一跳,还是让大暴君知道了,她犹豫开口问,“那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是怎么样的?” 姜公公满脸难色,沉声叹口气,“恕老奴多嘴,娘娘本不该这般心急。” 苏浅扶额,怪她提前没有打探清楚,“姜公公误会本宫了,本宫来找皇上是为了别的事,结果不巧……” “老奴自然信娘娘的,但您得在皇上面前解释清楚。”姜公公知道皇后娘娘秉性,向来是最守规矩的。 苏浅深吸一口气,接过织云手里的食盒,脚下步子变得沉重,往议政殿宫门前走去,好好两件事,都因她的疏忽,而变得超出掌控范围了。 议政殿门被小太监推开。 苏浅心情忐忑的走了进去,站在下首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君雾沉批着奏折的手未停,只是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她,“平身吧。” “谢皇上。”苏浅将手中食盒递给身边的小太监,“这是臣妾亲手炖的银耳雪梨小吊汤,里面放了补身益气的药材,皇上尝尝看。” 小太监揣摩皇上心思,见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提着食盒走上高阶,将里面的汤盅取了出来,放在龙案上。 “多日不见皇后,气色倒是相比之前不错,今是刮得东南风么,怎么能把你给刮来了?” 君雾沉面无表情,话中更是听不出喜怒,但是他疏离的态度,能让苏浅感受到他心里是不满的。 她软下语气,娇嗔一笑,赶紧连环彩虹屁奉上,谁让大暴君就爱吃这套。 “瞧皇上说的,臣妾之前是怕打扰您忙政务,所以只敢心里悄悄想着皇上,可多日不见,臣妾实在想念得紧,就没能忍住来见皇上一面,以慰心中相思之苦。” 苏浅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在大暴君身边,别的没什么精进,但这脸皮可谓是越长越厚了。 “呵,是么?” 君雾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周身弥漫出帝王的威压,他的小皇后可真是撒谎成性啊。 他顿时失去所有耐心,将奏折往前猛地一推,白花花的纸张散落一地,他身体向后仰去,凌厉的眼眸落在苏浅身上。 苏浅被吓了好一跳,后怕的跪在地上,垂下头,“皇上消消气。” 以往大暴君对她很好,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差点就忘了他原本的脾气秉性。 君雾沉身体向后仰去,半倚着龙椅,语气瞬时深沉不可测,“知道的以为皇后想朕,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骤闻家兄高中,特意来找朕贺喜呢。” “皇上,臣妾不敢。” 顶着大暴君的怒气,苏浅神情严肃,表明立场。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一直谨记,此次的确有要事想求,半月报第一期稿子已经写好了,就放在食盒的夹层里,臣妾带过来想给皇上过目。” “臣妾就算心里记挂家兄,可再蠢,也不可能如此心急。” 君雾沉怒极反笑,心口莫名的一阵阵发疼。 他的小皇后还是如他料想一般,心里从来没有他,这些天他对她不闻不问,对于失去‘恩宠’,她可有一丝着急,对他可有一丁点真心。 君雾沉是第一次想对一个女人好,这些时日的刻意冷落,是要确定她身份,真的清清白白,可惜他的皇后并不领情。 而今天破天荒的主动来找他,就算不为兄长之事,也是为了半月报。 呵呵,小嘴说着想他,可心里丝毫没有他的影子,真是可笑! 第六十六章 贵妃骤获恩宠 君雾沉垂下鹰眸,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身上阴郁气息更甚,他感到失望,甚至不愿意再多苏浅一眼,“朕知道了,皇后先退下吧,稍后朕看了,会命人递话过去。” “是。” 苏浅深深的看了眼继续批奏折的君雾沉,轻声叹口气,识趣退下。 大暴君已经起了疑心和误会,可事已至此,她说多也无益,反而会让大暴君觉得她在狡辩,可不能再惹怒他。 过了明日等大暴君消消气,再来和他说清楚,会比现在情况会好很多。 君雾沉盯着苏浅离去的背影,眸底危险的寒光凌厉如万年雪山不化的寒冰,他攥紧手中奏折,微微催动内力,纸张在他手中化为齑粉,消散空中。 他声线阴冷,扬声唤道:“姜公公。” “老奴在。” 姜公公推开殿门进来,站在不远处候着,“皇上有什么吩咐?” “传话下去,朕晚上要去贵妃宫中用膳。” 森寒的声音似能化作道道利刃,惊地让姜公公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无数念头翻涌,有些摸不透帝王的心思。 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要去贵妃宫里,此举有何用意,但这些天皇上同皇后娘娘之间虽没有争吵的迹象,但好像有个隔阂。 姜公公表面却不动如山,恭敬应下,“是,老奴这就派人去通知贵妃宫里,好准备着恭迎圣驾。” 皇上晚膳要去贵妃宫中用,消息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所有妃嫔们都沸腾了,按捺不住的欢呼雀跃,她们总算熬出头了! 因着皇上登基多年从未踏足后宫,后来皇上好不容易临幸,也只独宠皇后,嫔妃们眼看着自己与恩宠无缘,都渐渐失去了争宠的欣喜。 而今,皇上要去贵妃处用晚膳,这代表着什么,皇后一人独霸皇上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她们又有出头的机会了! 一时间后宫所有嫔妃躁动,纷纷打起了精神。 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织云手风风火火的冲进凤仪宫,跑得急小脸都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直喘着粗气。 苏浅将手边没有动过的茶盏递给织云,让她顺顺气先,“看把你急的,先喝口水润润,有什么事不妨慢慢说。” 织云一口气将温热的茶水喝干,驱散些身上寒气,双手捧着茶盏看着娘娘,踟蹰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桌案上放着一小筐子的核桃,还有快堆成小山般高的核桃壳。 苏浅想着明日给大暴君做碗核桃薏仁粥,最是养心肝败火了,她慢条斯理的剥着核桃仁,问,“出什么事了?” “娘娘,奴婢刚路过御花园,听到那些个宫人他们再说,说、皇上今晚去贵妃那用晚膳,似有留宿宠幸之意。” 苏浅闻言心脏漏了一拍,一个不注意,青葱的指甲戳进核桃坚硬的外壳,顿时指甲劈断,指尖处渗出点点血意。 “娘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织云惊呼一声,想都没有多想,要跑去外面找太医,苏浅缓过神,出言拦住她,“这点小伤敷点止血粉便是了,别动不动地就叫太医。” “去我妆匣下面第三个格,里头放着药粉。” 织云赶紧去找,将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在娘娘伤口处,纵然动作再轻,毕竟是十指连心,苏浅疼得身子都在发颤,忍着不叫出声。 织云拿出干净的布条,将娘娘伤口包扎好,看见娘娘为了给皇上做粥,手都受伤了,而皇上却又去贵妃那…… 想到这里,织云眼眶红了,“皇上不念旧情,他怎么忍心冷落娘娘呢。” 她陪在娘娘身边,知道这些日来,皇上和娘娘心里有了矛盾,在这个时候,皇上又去贵妃处,娘娘心里定是难受极了。 苏浅刚才一时失神,倒是把自己给伤着了。 “民间高门大户尚且有三妻四妾,皇上是一国之君,是这大昭九五之尊的帝王,自古以来后宫佳丽三千人,皇上宠幸别人是迟早的事。” 苏浅虽是说给织云听的,也无疑是是宽慰自己的话,在这世界,像原主爹娘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都是罕见特例,她尚且在后宫里能保命便是,还能奢求什么呢。 “娘娘。”织云听了好一阵的心疼,她抓紧娘娘的手,劝道:“若娘娘难过哭一场,或者摔些东西发发火也好,千万别这么憋着,再伤了自己身子。” 苏浅微微摇了摇头,平复着心里翻涌的酸涩情绪,绝美的小脸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别担心,本宫早就做好皇上会宠幸别的妃嫔准备了。” 现在心里堵得慌,可能、可能就是有些猝不及防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娘娘没事的,以后奴婢天天陪着你,若是日子无聊,咱们就像您以前说的那样,在院子养养花种个菜什么的,奴婢给您做好多好吃的。” 织云笨拙的组织语言,虽然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充满了对娘娘的安慰,织云也想开了,这日子不是指着皇上过,娘娘又不是离了皇上就不能活了。 听着织云情真意切的话,苏浅心头涌上暖意,“这偌大皇宫,也就你真心为本宫了。” 苏浅视线落在金丝镂空熏炉上,看着萦绕的雾气渐渐出神。 原书剧情,因为她的介入而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也包括了大暴君不近女色的人设么? 她明明心里只把大暴君当作大腿抱,可为何听到他去别的女人宫里,心里会钝钝的发疼。 苏浅心乱如麻,只得将脑海里的杂念快速剔除掉,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男女主被她提前绑定,婚期在即已成事实,至于林月婉,她爱慕男主的心应该没有变,而大暴君突然去她宫里,事态又超出了她不可控制的范围。 临轩宫 皇上即将来自家小主宫里用晚膳,宫人们自然心里是欢喜的,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说小主有太后和丞相护着,在后宫里比其他小主待遇好很多。 连带着他们这群伺候小主的宫人也跟着沾光,但只要娘娘得宠了,那他们以后更是不愁了。 但瞧着小主听完小太监传话后,眼皮子都未抬,只是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没有丝毫波澜,甚至眉眼间还藏着一丝丝厌恶。 第六十七章 她心里只有凌哥哥 小太监见此情景,悻悻的躬身退下了。 毕竟是御前的人,青禾追了出去,往小太监怀里揣了一包碎银子,“劳烦公公跑一趟。” 小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重量,顿时眉开眼笑,“贵妃小主的福气在后头呢。” “是是,还得托公公多照应着。” 青禾将人好好送走了。 转而掀帘进了内殿,见小主还坐在贵妃榻上,兴致恹恹的翻着手中诗集册子,开口道:“小主皇上肯愿来了,这是您的福气啊,奴婢伺候您重新梳妆打扮吧。” 林月婉语气轻忽,“我这幅样子挺好的。” 皇上来不来的,与她何干?瞧着满宫上下的人一个个高兴地跟个什么似的,在她眼前到处晃悠收拾,看得她心里更是厌烦。 “小主艳比花娇,但奴婢瞧着您这身装扮有些素净了,太后赏得那件霞红纱衣正衬娘娘肤色如雪,奴婢找出来给您换上?” 有这样的好机会,青禾恨不得将娘娘打扮得比仙子还要美艳三分,一举留住皇上今夜在临轩宫,小主以后在后宫里的日子就会更有盼头了。 林月婉心里本就压着火,可青禾却还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她将手中的诗集一摔,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大冬日的,让本宫穿纱衣,明摆着勾引皇上是吧?本宫需要这般轻浮么。” “奴婢不敢。”青禾见小主罕见的动怒,立马跪在地上认错,“奴婢是为小主着想,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求小主饶恕奴婢吧。” 青禾心里也委屈,这是别宫妃嫔怎么都盼不来的恩崇高,怎么到了小主这,就变得…… 虽说小主向来性子淡泊,不争不抢的,可为了太后的期望,为了能给林氏助力,也得博得皇上宠爱啊。 林月婉望着窗外的枯树,脸上愁容不减,沉默片刻后,说了句,“本宫自有打算,你先起来吧。” “是,小主。”青禾站起身来,不敢再多言。 “听说凌王与沉璧国公主的婚事定了,就待明年开春,草长莺飞的三月初八,真是个好日子。” 林月婉目光空洞,言语间泛着伤情之意。 青禾是个心粗的,只会顺着小主的话说下去,“凌王的婚事太后一直在反对,但是皇上做主的事,凌王也算满意,沉璧国公主好个福气的。” 青禾说最后一句时,语气中带了些嫉妒的酸味。 凌王和皇上一母同胞,性子却全然不同,温润尔雅,翩翩君子,是闺阁女子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他要娶王妃的事情散播开后,多少芳心一夜梦碎。 林月婉语调倏地变得尖利,“那个小贱人,她也配!” 青禾瞪大眼看着自家小主,这种话居然会从小主的嘴中说出,令她感到猝不及防。 她话锋一转,赶紧说道,“小国公主,的确配不上凌王,小主心疼太后为此烦心,但您也别再气着自给身子。” 林月婉心痛如刀绞,也只能强忍着,表面装作淡然的样子,可到夜里怎样睡不着,入目所及全是凌哥哥的影子,心里思念翻涌不止。 她转头看向别处,掩饰自己的失态,语气尽量平静,“赐婚的圣旨以下,也不见得凌王领着她来进宫谢恩。” “据说,秋猎时那个小国公主行为粗鄙闹了笑话,凌王便将她放在府里,找教引嬷嬷调教,暂时不见人。” 青禾也是从别的地方听这个消息。 “小主先别操心凌王了,还是想想皇上要来临轩宫的这件喜事吧。” 小主心里惦记太后身体,接连生了许多的气,到现在还日日喝药调养,若能得到皇上临幸,太后也跟着高兴不是。 林月婉面无表情的应下,“嗯。” 到了夜里,皇上在临轩宫宫人翘首以盼下终于踏足。 林月婉在宫门口相迎,“臣妾参见皇上。” 君雾沉在经过她时脚步一顿,随即进了殿,林月婉垂眸跟在他身后。 小厨房早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膳食,可谓是将所有毕生所学,都用在今夜这顿饭上了,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青禾还很贴心的准备了两壶桂花酿,给两人的酒杯里斟满后,默默的站到一旁开始布菜。 而饭桌上,气氛冷滞得极为骇人。 皇上从头到尾一张脸阴沉可怖得厉害,周身冷然的气息,更让宫人们感到不寒而栗,背脊发寒,全程那叫一个惊心胆颤。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皇上不顺心,下一秒就可能被拖出去杖毙。 “皇上,是饭菜不和胃口么?臣妾都没见您动几筷子,再不吃一些,饭菜就要凉了。” 林月婉柔声提醒,她并非蠢笨的,如果这个时候还看不出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这,那真真是眼盲心瞎了。 不过这样正和她意,几个时辰下来积攒的阴郁心情,可谓是一扫而空,她似乎不用担心今晚需要侍寝了,从未想过,将自己交给除凌哥哥以外的男人。 虽不知道皇上心血来潮来她宫里的目的,但她着实可以松口气了。 君雾沉扫了眼桌上的八菜六荤的饭食,冷笑一声,又将凌厉的目光看向站在林月婉身后的一群宫女身上。 “那就留着下顿接着吃,朕与皇后平时用膳,也不过是四菜一汤,你宫里倒是与众不同了。” “宫里陈设各个价值不菲,就连你的宫女无一不穿金戴银,其中,不乏有你的丞相父亲从中贴补吧,可朝廷俸禄就那些,朕就好奇了,你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从何而来?” 林月婉从未想过皇上会如此直白地质问出口,她端庄姣好的面庞倏地煞白,慌忙起身,屈膝跪在地上。 连带着殿里的一众宫人,尽数跟着小主跪下,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臣妾知罪,这些是臣妾刚进宫时的陪嫁,是家中母亲和外祖父有些铺子经营,惯会骄纵臣妾,时常接济,都是臣妾不好,贪图享乐不知节俭。” “但与臣妾父亲绝无半点关系,臣妾父亲对皇上对大昭忠心耿耿,从未做过贪赃枉法欺上瞒下之事,求皇上明查!” 林月婉急匆匆的解释道,虽是事发突然,但很快就沉着冷静下来,话里话外都挑不出任何一个错来。 “丞相倒是生了个能说会辩的好女儿,但丞相如何,你心里比朕清楚,若以后再不收敛,莫怪朕不念旧情了。” 君雾沉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如染血利刃,字字诛心,凉入骨髓。 第六十八章 透露消息为引蛇出洞 “是,臣妾谨记在心。” 林月婉听着皇上的话惊心不已,差点瘫软在地,什么皇上恩宠,不过是来敲打她和母族的一个手段罢了。 晚膳后,宫人们轻手轻脚的将膳食撤下去,不敢发出一丁点细微的声响,神经紧绷,心悬得老高。 外面已是两更天了。 见皇上坐在外殿还没有走,也不似要留宿的意思,谁都拿不定主意,战战兢兢的,站得离皇上很远,各个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 姜公公给皇上沏了一盏热茶,又看了看端坐在内殿的贵妃,眼神颇为复杂。 他压低声音道:“皇上,凤仪宫的人来禀,皇后在半刻钟前,已经吹了蜡烛歇息了。” 君雾沉冷着一张脸,语气听不出喜怒,“那边还有别的话么?” 姜公公揣摩着皇上脸色,硬着头皮回话,“皇后对于此事,只字未言。” 他心里愁得直叹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知情的,帝后闹别扭,皇上整这一出也是为气皇后,结果皇后压根没什么反应。 现在皇上更得来气了。 君雾沉咬着牙道:“很好。” 姜公公被吓得心怦怦乱跳。 “回宫。” 君雾沉起身大步走出,姜公公提着浮尘赶紧跟上,皇帝仪仗浩浩荡荡离开临轩宫。 “臣妾恭送皇上。” 林月婉率宫人跪在宫门口,直至仪仗渐行渐远,再也不见。 她才身子一软,瘫跪在冰冷的地方,素雅水袖下的手紧紧攥起,身体因后怕而微微颤抖,正如皇上所说,父亲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她虽未全不知晓,但心里有数。 正因如此,她心里更加惊恐不安,深知皇上不比先帝宅心仁厚,自登基以来,手段狠辣排除异己,更有心想要除掉父亲,之所以没有动手,只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帝已驾崩多年,而皇上与太后间母子情淡,若往后父亲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轻则林氏一门元气大伤,重则将失去百年氏族的荣光,性命不保。 “小主,皇上已经走远了,地上凉您快先起来,切莫再冻坏了身子。”青禾跪行到小主身边,说话间带了哭音,她是真心疼小主,千盼万盼等到皇上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林月婉一把推开青禾想要搀扶她的手,她就要让冷风好好吹清醒自己的脑子,才能为母族做更长远的打算。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应该将您赏赐的金银戴在身上招摇,这才使皇上迁怒于小主,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小主责罚!” 青禾跪在地上咚咚地磕头,额头上渐渐泛起了红,看得旁边跪着的宫人们各个触目惊心。 “奴婢罪该万死,求小主责罚!” 一时间,满宫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林月婉本就心烦意乱,又被各种声音扰乱,更加地头痛欲裂,不耐烦的低吼出声,“都给本宫闭嘴!” 宫人们齐齐噤声,额头齐刷刷的贴在冰冷地面。 她踉踉跄跄的起身,环顾众人后,深呼吸平复心绪,收敛失态的神色后,道:“以后你们都收起那些个醒目的玩意儿。” “奴婢谨遵小主之命。” 林月婉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怪罪任何人,虚软无力地挥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下,只留青禾跟她进了内殿。 “你去拿笔墨纸砚来,本宫给父亲写封家书,明日天亮,就拿着本宫的腰牌出宫,把家书带回府上,切记,亲手交给父亲。” 青禾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今夜发生之事,一并告诉父亲,让他提前做好准备,近日来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先避一避风头。” 林月婉惨白着一张脸,近乎是虚脱了,还强撑着一口气交代着。 皇上心思重,从来不会轻易去表露什么,今夜之事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而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青禾懂小主心中的诸多顾虑,一步步都是在为母族计划考虑。 “娘娘,奴婢记下了,您此时千万不能慌,别乱了阵脚,奴婢这就取笔墨纸砚来,有老爷和太后在,凌王也能帮着说话,不会有事的。” 青禾扶着娘娘坐在贵妃榻上,她的这番话起了一丝丝作用,林月婉稍微平复下来,可心里的那阵后怕和惶恐是怎么也消散不掉的。 以后,她在后宫里的言行举止切勿再出错了。 皇帝的仪仗并没有回龙华宫,而是半路改道去了议政殿。 议政殿内,君雾沉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眉宇间,一下一下缓慢地揉捏着。 姜公公站在下首,几番欲言又止,却是摸不透皇上是否还在盛怒当中,不敢轻易开口。 君雾沉放下手,搭在金丝楠木的扶手上,眼睛半眯,冷冷开口,“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姜公公捏着手心的汗,上前一步,恭敬地躬身,小心翼翼试探性的问出口,“皇上今夜在贵妃宫里大发雷霆,若是传出宫让丞相知道,岂不是打草惊蛇,有所防备,或是再起异心?” 君雾沉轻笑出声,凉薄的声线自喉间吐出,“朕就怕他不起别的心思。” 姜公公恍然大悟,原来皇上不是打草惊蛇,是在引蛇出洞。 君雾沉拿起奏折继续批阅,姜公公见砚台里的墨汁干了,走上阶为皇上磨墨,眼神无意间扫到了一封奏折封面,居然是柳家军呈上的。 虽柳老将军不在,后继续无人,但柳家军自成一系,忠心耿耿的驻守庸门关,轻易不会上奏折,难道庸门关出了什么大事么? 君雾沉神情变得严肃,打开奏折后看完后,眉宇渐渐舒展,不禁嗤笑出声,“庸门关离京城万里之遥,何时这般消息灵通,耳聪目明了?” 姜公公紧张的问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无妨,不过是听说今年新晋的武状元是个能栽培的好苗子,想让朕派他去庸门关历练。” 君雾沉阖上奏折,随手甩到一边,脸色阴沉不消。 原来是这样,小事,姜公公刚想松口气,又察觉不对,今年新晋的武状元是皇后兄长吧,这、这怎么突然就和柳家军扯上了关系? 柳家军是柳老将军在世时,亲手操练的一支兵,向来军纪严明,能打胜仗而闻名,皇上也曾有心派些有能力的武将去历练,可每回柳家军都不给面子拒绝了。 怎么这次柳家军会和皇上主动要人,要的人并非什么年轻有为的武将,而是刚崭露头角的皇后兄长? 瞧着皇上神色有些匪夷所思,姜公公也属实想不通。 第六十九章 银子要花在刀刃上 姜公公布满皱纹苍老的一张脸,眉间的褶皱愈深,叹息一声后,嘴唇嗫嚅几下,大着胆子问道:“那皇上是否恩准?” 君雾沉随手将奏折放到一边,恢复平常冰冷神色,“再议,你先下去吧。” 再议? 皇上嫌少会有不能决断之时,难道皇上真的有意让皇后兄长进柳家军?姜公公心中大感诧异,稍稍抬头瞧皇上脸色。 见皇上已垂眸批下一封奏折,他便识趣地闭上嘴巴,行礼作揖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翌日,慈安宫内。 晨起,众妃依照惯例来向太后请安,贵妃林月婉却姗姗来迟。 顶着众妃神色各异,又包含异样、讥讽的目光,林月婉淡然的落座,依旧维持着端庄得体的面容。 “贵妃姐姐在请安上从来是最勤快的,昨夜应是没休息好,今儿个竟迟了。” 林月婉刚一落座,就有人按捺不住的开口,言语中难掩奚落之意。 她笑意淡淡,但不及眼底,不徐不慢的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才缓缓道:“颜嫔妹妹所居宫殿,离临轩宫隔着好几条宫道,本宫昨夜是否安眠,你也知道?” 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颜嫔,收回视线掩去眼底狠色。 这个颜嫔,京兆尹之女,自进宫以来也算本分,她父亲前些日得皇上隆恩,从五品提拔成正五品,她也连带着沾了光,被封了嫔位,这都过去几天了,还不够她嘚瑟的? “这满后宫里除了凤仪宫早早息了烛火,怕是各位姐姐妹妹们都彻夜难眠吧,果然啊还是皇后娘娘最能神机妙算了。” 颜嫔掩唇轻声一笑,上扬的眼角含着浓浓讥讽味。 各宫嫔妃们也是心照不宣,颇为认同的样子,眼见皇上冷落了皇后娘娘好些时日,这不皇上好不容易踏临后宫,众嫔妃如久旱逢甘霖。 虽说是去林贵妃宫里,但也是个明晃晃的好信号啊,那说明皇上愿意亲近女色了,不成想林贵妃是个不争气的,定是言语举止惹怒了皇上。 如若不然,皇上为何漏夜而出,又回了议政殿。 林月婉就这样成了后宫里众矢之的,她本就为母家之事烦忧,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又在对她指指点点,当真她是好脾气的了。 她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扣在桌子上,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厉色,“本宫和皇上如何,轮得着你们指手画脚?触犯以下犯上的宫规,会是什么下场,诸位忘了?” 一时众嫔妃鸦雀无声,她们以往对林贵妃的印象,最为端庄温婉不过,还是头回从她嘴里听到严厉的话,都不敢再去多说什么了。 林月婉冷笑一声,心里暗骂一群废物。 此时,张嬷嬷从内殿而出,向各宫嫔妃们作揖,“太后今早晨起不适,请安就免了吧,请各位小主先回去。” 一众嫔妃们起身,其声应道:“是。” 她们陆陆续续的出了慈安宫。 而林月婉没有走的意思,张嬷嬷问道:“贵妃小主还有事么?” 林月婉眉眼间满是担忧,心里记挂着姑母的身子,“姑母是旧疾又犯了么?可叫过太医,本宫实在不放心,还是留下来侍疾吧。” 张嬷嬷却揖首道:“请贵妃先回去吧,太后娘娘暂时还不想见你。” 林月婉眯起眼睛,不确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就连姑母也和别人一半,怪罪于她没能留住皇上么? 她攥紧绣帕,急切般的开口,“麻烦张嬷嬷替本宫通传一声,有些话本宫需要亲自和姑母解释。” 张嬷嬷叹口气,太后做主的事情,谁能再去置喙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月婉神色黯然,勉强的勾起唇角,“本宫知道了,不会让嬷嬷为难,先走了。” “恭送贵妃。” 林月婉满脸愁容的从慈安宫出来。 走远后,在四下僻静处,青禾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小主,忍不住开口道:“小主应该禀明清楚,让太后见小主一面,商量对策才是。” 皇上对林氏忌惮,已经到了宣之于口的地步,而太后作为林家女,总归不能不管吧。 “太后,呵。”林月婉嘲弄出声,语气中含着凉薄之意,“她啊,利益至上,她虽顾及林家,但更顾及自己。” 青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是心疼自家小主,身上的担子太重,一心为延续林氏荣光。 两日后,凤仪宫内。 宫人们将后院的荒地翻新了出来,内务府的小太监们扛了十几株红梅树,在后院里铲土挖坑栽树浇水施肥,好一顿忙活。 苏浅看着空着的荒地见见有了生机,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皇后娘娘,北境刚进贡来的红梅,今早才运到京城,皇上这就赐了您十几株,红梅落雪时开花最为好看,堪称凡品。” 说话的是内务府总管太监,笑得一脸谄媚,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堆。 苏浅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淡笑不语,只点了点头。 内务府总管太监搓了搓手,又积极的跑去指挥监工,“你们都干活麻利仔细些!” “是。” “这株放这,那株往前移到这个坑里。” 听着内务府总管太监公鸭嗓,叽叽喳喳的絮叨个不停,苏浅耳朵都难受,先进了外殿坐着休息会。 织云倒是很高兴,里里外外帮着忙活。 等到了晌午,十几株红梅栽好后,内务府总管太监跨进殿里,向皇后娘娘复命,“红梅已经移栽好,娘娘请示下。” 苏浅放下手中册子,透过窗外瞥了眼光秃秃的梅树枝干,淡淡道:“你们辛苦了,本宫很满意,先回去吧。” 内务府总管太监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可置信,这……就让他回去吗? 苏浅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不免问道:“公公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没了,那奴才告退。” 内务府总管太监嘴上说着走,却故意站在殿门口磨蹭了一会,见皇后娘娘真的没有话了,才悻悻离去。 织云看着后院里的人都走后,这才不解的问,“娘娘,为何不给些赏银打点?” 这和之前娘娘跟她交代过得出手大方,完全不一样啊。 “那内务府总管太监都是积年成了精的,你难道忘了本宫不得宠的时候,他吝啬得连根鸡毛都不拔,现在又上赶着巴结本宫。” “像他这种趋炎附势的,银钱笼络也是白费。” 苏浅看得透彻,她的银子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可以出手大方,但得花刀刃上。 织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娘娘说的极为有理。” 午膳过后,苏浅刚想歇息会睡个午觉。 织云匆匆从外面跑进内殿,脸上带着笑容,兴奋地喊道:“娘娘,姜公公来了。” 苏浅起身去外殿迎接,还不忘打趣织云,“姜公公来了,瞧把你高兴的。” 织云当然喜滋滋了,她认为,“姜公公来肯定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还是想着娘娘的。” 真是让织云猜对了,姜公公果真是来传皇上旨意的。 “皇上已经恩准娘娘兄长进宫与您一见,还请娘娘快些去议政殿偏殿等候。” 第七十章 兄妹得以叙旧 苏浅闻言一脸震惊,她没有听错吧,皇上竟许哥哥进宫与她相见,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她不敢相信,又确认道:“此话当真?” 姜公公笑得一脸和蔼,“皇上金口玉言,自然是真。” 织云拉着还处于游神状态的娘娘,迫不及待的往殿外走去,“娘娘还想什么呢,快些去吧!” “好,好。” 苏浅也顾不得大暴君此举深意究竟如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可以见到哥哥了。 姜公公先走一步回去复命。 议政殿偏殿 宫门被推开,照进一束光。 苏浅的身影出现,苏遇起身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妹妹,掩饰不住的激动。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苏遇撩开衣袖,行大礼跪在地上,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带着细不可闻的颤音,那是他极力压抑的思念。 苏遇一身竹蓝长袍,眉目清朗,鼻梁挺拔,细看之下眉眼间与苏浅有几分相似,身姿雍容脊背挺直,正当风华正茂。 明明是个武状元,却没有凌厉凶狠的气质,反倒是身上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风范。 他的声音如原主记忆里如出一辙,似是触动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柔软,苏浅眼眶瞬间红了,“哥哥快请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苏遇垂下头,克制的开口,“尊卑有别,微臣不能乱了礼数。” 一入宫门,纵见亲人,亦受宫规约束。 苏浅不禁感到心酸,吸了吸鼻子,将想要扶哥哥的手收了回来,随即走到主位旁,端坐好后,道:“苏卿平身。” “谢皇后娘娘。” 苏遇起身颔首。 “赐座。” “谢娘娘。” 苏遇坐在下首,对上妹妹的眸子后,舒朗一笑,“微臣感激圣上隆恩,得此机会与娘娘相见。” “一别四年,前两日微臣与娘娘遥遥一见,思念愈甚,今尔再见,聊以慰藉。” 可能是苏遇看着自己的眸光里满是宠溺,里面真切的关心与疼爱,是她从未体会到过的,不禁有些动容。 又或许是原主的记忆,大大地让苏浅感同身受,眼眶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簌簌而落,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也很想哥哥……只是,只是……” 只是对不起,你心里的那个妹妹,早已死在了那汪池塘中,现在顶替活着的,不过是一个占了她躯壳的孤魂野鬼。 “不许哭。” 苏遇满眼都是心疼,压低声音轻柔的安慰道:“浅浅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小丫头了,你要是哭了,哥哥怎么回去和爹娘交代。” 苏遇心里何尝不动容,只是他为兄长,不免顾虑重重,这殿里虽说只有妹妹和织云,可宫门口亦有别人。 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隔墙有耳啊。 苏浅显然也意识到了,极力控制自己情绪,将脸上泪珠擦干净,勾起绝美的笑容,“不知家中父母身体可康健,哥哥一路上京奔波,也很劳累吧,可有落脚之处?” “父母都安好,臣暂居驿馆,皮糙肉厚的早就修养好了。” 苏遇将随身所带的包裹打开,“臣给皇后带了一份薄礼,娘娘笑纳。” 包裹里是一袋袋用油皮纸封好的点心,苏遇拆开后,由织云经手递给苏浅。 “桂花糖和酸梅干。”苏浅眼眸亮晶晶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这些是母亲自己做的吧,想来父母也一直挂念本宫。” “自然。” 苏遇声音变得低弱,几乎细不可闻,“妹妹是爹娘唯一的女儿,他们怎会不挂心于你?当年只以为你参加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想到……” “爹娘从不求什么富贵,哪里舍得你呢。” 苏遇神情复杂,看着妹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从未想过天下女子都想争的后位,会落在妹妹头上。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苏浅却不能多说一个字,只能道声,“哥哥放心,本宫很好。” 总归往前看吧。 两人坐在偏殿絮絮叨叨聊了一个时辰。 姜公公见时候差不多了,叩叩三声敲响宫门,示意道:“皇上有旨,传召武状元苏遇。” 苏浅惊觉时辰竟过得这样快,不情愿的起身,冲着哥哥安慰一笑,“哥哥去吧,别让皇上等太久。” 苏遇就算再想念小妹,也不能再多留了,只得最后嘱咐一句,“那皇后娘娘多保重,微臣告退。” 苏遇走到宫门口,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眼妹妹,随后平复好心情推开宫门,对等候在外的姜公公客气颔首,“有劳公公带路了。” 苏遇走后,苏浅带着织云回了凤仪宫。 苏浅刚踏进宫门,就有两团黑乎乎的影子从角落里蹿出来,围着满院子在上蹿下跳,而跑在它们前面的是只身手颇为灵活的松鼠。 “娘娘,这不是太后宫里养的那两只猫么,怎么又来我们这了,要是让太后知道,非得来找娘娘麻烦不可。” 织云一对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忧心忡忡的说着,现在皇上有冷落娘娘之意,若没有皇上护着,宫里最大的还是太后。 太后早就看娘娘不顺眼许久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苏浅听到织云的话后,定睛仔细一看,还真是大黑二黑,而跑在前头乱窜的居然是小松。 显然大黑二黑的体格子太胖,连小松尾巴都抓不着,两猫一松鼠你追我赶的不亦乐乎,闹得满院空气中都飘着毛发。 “停停!干哈呢你们。” 闻声看去,两人两猫一松鼠,十只眼睛对上,皆是一愣。 “喵呜~” “皇后主子,你养的这只松鼠太顽皮了,俺们哥俩正好闲着没事,帮你调教一二。” 大黑二黑见到皇后主子回来,乖巧的蹲在原地,抢先一步告状。 “呜呜呜,是它们先欺负我的!” 小松委屈巴巴的往苏浅肩头上跳,简直委屈的都哭了。 “嘿,你!” “皇后主子你看给我二弟挠的,毛都被这小东西薅下去一块,我二弟还没哭着喊疼呢,你倒是先哭上了。” 大黑给了二黑一个眼神,二黑顿时如戏精附体似的,扯着猫嗓就要让大家见识见识。 “好了好了。” 真是各说各有理。 苏浅转头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宫人们,问道:“你们可瞅见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第七十一章 苏遇进柳家军 有个手里提着扫帚的宫女默默从角落里走出来,似是还心有余悸,小声怯懦的和娘娘回话。 “奴婢瞧见这两只玄猫从墙头跳到那棵松树上,好像一脚踹翻了松鼠的窝,然后它们就打起来了。” 小松住的那棵松树正好挨着墙头,大黑和二黑翻墙进来要经过那颗松树,好巧不巧的把小松窝给拆了。 “一会我帮你把窝重新修好,保准搭成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苏浅温柔的摸着小松脑袋,安抚它受伤的小心灵。 “嗯。”小松蹭着苏浅的手,它还是很好说话的。 大黑和二黑一脸幽怨,活脱脱像失宠的小媳妇,发着牢骚,“哼,皇后主子偏心。” 苏浅耸了耸肩,“那本宫也给你们絮个窝,你们也常来住?” 大黑和二黑齐刷刷的仰着猫脸,表示道:“算了,俺们哥俩在外面好几个老婆孩子,要都安窝在你这的话,会很不方便的。” 苏浅啼笑皆非的心想,别看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还倒是个老色胚。 “对了,皇后主子不是搬去和皇帝住了么,怎么又回来了?”二黑是个憋不住话的,奇怪地问道。 苏浅眸子里的光暗了暗,“我都回来有段时间了。” 大黑则是显得老成多了,抬起前爪子故作深沉地在地上拍了拍,一副过来猫的样子,跟二黑解释。 “我猜得没错的话,皇后主子应该是和皇帝吵架了,人类的本质,与雌性和雄性其实并不相同,但翻来覆去也不过就那点事。” “情深缘浅,爱而不得啊巴拉巴拉的,等你以后看得多就懂了,人类情感很麻烦的。” 大黑摇头叹息,不像它们这些物种,散发雄性荷尔蒙,只要和雌性看对眼了,就能在一起生崽,简单又直接。 二黑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 大哥口中所说情爱什么的他不懂,但是人类麻烦这件事,他还是颇为认同的。 “你们两个小鬼机灵精。” 苏浅哑然失笑,走到大黑二黑面前蹲下,娇软的手摸了摸两团毛茸茸的猫毛,它们对于皇后主子的爱抚很受用,如黑曜石般幽深的猫瞳舒服地眯了起来。 议政殿内 苏遇推开宫门而入。 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位之上,身着玄色五爪金龙龙袍的帝王,龙章凤姿,君临天下的气质弥漫殿内,他不由自主的垂下头,不敢多直视帝王。 传闻中,帝王手段残暴狠辣,圣旨所过之处掀起腥风血雨,蛮横专政,又不听贤臣良言,而苏遇并非人云亦云之人,他有自己的见解,若非贤明之主,又能如何能在乱局中逆流而上,稳定朝纲。 听到响动后,君雾沉的视线从一堆奏折中收回,抬眸看向来人,拿起手边早已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身躯微微向龙椅椅背靠去。 “苏卿。” 苏遇如梦初醒,当即快步上前几步,来到帝王下首,屈膝拱手作揖,“微臣参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 帝王声音中带着似是天生的凉薄冷淡,无形中给了苏遇一种由心而生的压迫感。 苏遇修长挺拔的身影挺直,如生长在悬崖峭壁的松柏,刚劲不折,当是意气风发的好年华。 君雾沉薄唇勾起,漫不经心的开口,“皇后离家四年,苏卿今日得以与之一叙,可觉得皇后有何变化?” 提起小妹,苏遇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不少,“谢皇上隆恩,赐微臣与皇后一见,聊慰思念之情。” “若说变化,与之前没什么大的不同,只是这个性子变得活泼开朗许多,以往在闺阁时,皇后娘娘内向,嫌少与人言。” “许是年纪增长了,性子难免会有变化。” 小妹如今这般,苏遇心里是欣慰的,半年前,骤闻她在宫中不慎落水,惊厥之下大病一场,他与爹娘整日忧心忡忡。 说是不慎落水,可后宫里私底下那些个勾心斗角的手段,他们心里清楚,娘亲为此着急上火也病了一场,父亲也几次偷偷掉眼泪。 只恨家中根基薄,不能给小妹撑腰,好在小妹最终也没什么事,如若不然二老真的承受不住打击。 现下,他中了武状元,当有机会一展宏图,立下份功业,小妹在后宫里的处境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上首。 君雾沉摩挲着拇指的玄玉扳指,将苏遇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挑眉,心下已有了几分了然。 “哦?看来虽四年不见,皇后与苏卿兄妹感情依然很深啊。” “回皇上的话,微臣与皇后娘娘有兄妹之情,乃是人之常情。”苏遇心里有些紧张,他捉摸不透帝王话中的深意,只能稳妥一些。 君雾沉拿起一本扣在他手中已有几日的奏折,权衡过后,他淡淡开口,“苏卿听旨。” “微臣在。” “柳家军守将前些日上奏,想调你前去庸门关历练,如此,朕便准了,你早些收拾好启程吧。” 君雾沉提笔在那本奏折里,写下准字朱批。 苏遇面露震惊,蓦然看向帝王,自知失态后又立刻垂下头去,衣袖之下的手微微发颤,久久不能平复内心激荡与震撼。 庸门关,柳家军! 那是多少习武男儿心里所求报国效忠之地! 柳家一门铁骨铮铮,埋尸沙场,苏遇敬畏,感念忠勇,不曾想自己竟然还有机会能进柳家军。 “微臣多谢皇上!” 苏遇情绪难掩激动,叩首跪谢圣恩。 “不用谢朕,是柳家军主动向朕点名要你,朕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也算是皇后为你积得善缘吧。” 君雾沉收到奏折的时候,感到很诧异,私下调查后,大体知道了一件事,柳老将军忌日那天,皇后命人从宫外带进来黄纸,当夜,也曾孤身一人去了丽妃处。 丽妃,居然也会懂投桃报李的这个道理了。 苏遇眼神坚定,胸中热血迸发而出,“臣定当在庸门关刻苦历练,抵御外敌,不辜负皇上对臣的期望。” 君雾沉不置可否,以后如何就看苏遇的造化吧。 苏遇前脚从议政殿走出,后脚消息就开始传的满天飞。 皇上竟特许皇后兄长进宫探望,不仅如此,过后,又被皇上单独叫去议政殿谈话,圣旨随后而下,今年武状元苏遇去庸门关任职。 一时间前朝后宫皆闻之惊动,四野议论纷纷,沸沸扬扬不止,反对声鹊起,无疑不是说皇上有私心偏宠皇后,破格提拔其兄,此乃乱了军中纲纪,皇后更是德不配位。 然,等君雾沉将柳家军主动上折子跟他要人的折子,甩在那群大臣脸上时,大臣各个无不瞠目结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自柳家一门死后,柳老将军生前亲自指挥督导的军队,自发组成新的柳家军,常年驻守庸门关,甚至特许不受皇权控制。 柳家军多年来不再招收‘外来人’,看来此次破格并非皇上,而是柳家军。 柳家军愿意要,皇上也愿意给,看谁敢置喙什么。 第七十二章 寒冬与火锅最配 绛雪宫内。 丽妃坐在长廊角旁,一袭素衣单薄,衬得她瘦削孤影。 看到皇后娘娘,她并没有惊讶,起身行礼,淡淡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苏浅见得她这幅样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言语间充斥着关切之意,“现已冬日,寒风冷冽,丽妃穿得这样单薄,仔细冻坏身子。” “臣妾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昔年在边关饮冰卧雪,早已经习惯了,这点冷还是受得住的。” 柳袖如恍然一笑,一双美目空灵却没有焦距。 苏浅余光瞥见她的一双手,视线被定格,眼睫颤了颤,不似闺阁女儿般娇嫩纤细,上面布满了细细的裂口子和老茧,心里不免五味杂陈,升起怜惜之意。 “本宫兄长之事,多谢你相助。” 苏浅没想到她几日前的一个小小举动,会获得丽妃这样大的帮助,能让大暴君破格提拔哥哥,而哥哥的满腔抱负能得以施展,这份恩情她会记在心里的。 “臣妾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更何况臣妾喜欢皇后的性子,不做作。”柳袖如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喜怒言于色。 苏浅也喜欢直性子的,盛情邀请道:“以后你无事,可以常来凤仪宫走动。” 柳袖如挑了挑眉,“凤仪宫有皇上,倒是皇后不嫌绛雪宫偏僻,若来,臣妾当奉茶欢迎。” 两人相视一笑,无言亦胜万千。 柳袖如将皇后请进殿里坐了坐。 苏浅一进去只感到很空旷,除了一张桌椅外,几乎没有什么物件摆设,而她视线被放在里处的架子吸引过去。 架子有两米高,摆满了各种兵器,泛着玄武冷冽的寒光,刀刃尖延伸出的还透着点点血腥气,让人看了只觉望而生畏。 柳袖如站在皇后身边,解释道:“那是臣妾收藏的一些兵器,臣妾爱好舞枪弄剑,便让人把碍事的东西撤掉,腾出个地方,没事还能操练一番。” “那这些东西可要收拾好了,虽然是皇上默许的,但让其他人瞧了去,到太后面前告你一状,这样,本宫给你取块屏风送过来,用来遮挡。” 苏浅不由担心,宫规森严不许私藏兵器,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可有得要闹了。 柳袖如很淡然,“臣妾怎么可能让别人瞧见,这殿中,臣妾只让你一个人进来过。” 整个后宫,谁不绛雪宫当个晦气地方,她也乐见其成,无人打扰多清净,可能是独居日子久了有些无聊,又或是皇后身上有太多秘密,她不免被吸引。 总之,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蔓延而开。 三日后,凤仪宫。 外面寒风呼啸,而殿里却温暖如春,四角的红罗炭烧得正旺,宫人们隔两个时辰需要往地上洒些水,才能确保空气没有那么干燥。 晚膳之际。 苏浅忙碌半天,准备许多食材摆满了整个桌子,洗干净的蔬菜,切好大小均匀的牛羊肉薄片,光是看着就已很诱人了。 而桌子正中央架起了一个铜锅,底下有炭烧着,此时汤汁已被煮得翻滚冒泡,香气四溢弥漫而开。 柳袖如满脸好奇的问道:“皇后,这是什么个吃法?” 苏浅故意卖了个关子,挤眉弄眼的朝着她一笑,“等会你先吃吃看,我再告诉你,保证啊让你吃到撑,得捧着肚子回去呢。” 袖如可真是难请,三番四次的叫了许多回,这才愿意动身过来,她啊,得好好露一手,人与人之间感情最能更进一步的方式是,莫过于在一个锅里涮肉吃了。 “娘娘,奴婢从内务府把花雕取回来了。” 织云抱着酒坛子进来,带进了一股冷风,她赶紧将殿门严实带上,将酒坛子放在热水里温着后,赶紧跑去炭盆边烤火取暖,嘴上不由碎念着。 “外面这天冷得,真真都快把耳朵冻掉了。” 柳袖如赞成的点点头,“今年倒是格外冷,将将才入腊月,已经到滴水成冰的地步,许久没见这样的寒冬了。” “啊,奴婢参见丽妃。” 织云只顾低头取暖,听到声音后才知殿里还有丽妃在,匆匆行礼。 柳袖如摆摆手,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用这么拘束,我也向来随性惯了的。” “暖和过来,就快坐下吃,食材都准备好了,我们就等着你了。”苏浅对织云招招手。 不知不觉间,她和丽妃都开始你我的称呼了,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 “奴婢……”织云盯着一桌子的美味,咽了咽口水,最后理智驱散了肚子里的馋虫,颇为义正严词的拒绝,“奴婢身份低微,怎能上桌吃饭。” 之前只有皇后娘娘,关起门来她和娘娘怎样都行,可丽妃还在,总不能让她笑话凤仪宫的宫人没有规矩吧。 “这是把我当外人了。”柳袖如对身旁站着的青禾说道:“你先坐下来。” 青禾同样义正词严脸,摇摇头,“奴婢不敢。” “好了,本宫和丽妃都没那么多的讲究和规矩,这火锅就应该人多一同吃,才热闹。” 见皇后认真,织云和青禾不再扭捏,挨着坐了下来。 她们都拿起各自喜好吃的往锅里放,很快就煮熟了,在铜锅里来回翻滚,都吃的大快朵颐,十分满足。 “没想到皇后厨艺高超,要不是你硬拉着我吃这一顿,我就吃不到如此美味了。” 果真如皇后说的那般,柳袖如吃得很撑,肚子微微发鼓,再以花雕入喉,既能暖身子也能暖胃。 苏浅嘴里咬着一块翠绿的小白菜,含混不清的说,“这是我家乡的一种吃法,我也算是照葫芦画瓢吧。” “江南竟有此名吃?倒是不怎么盛行。”柳袖如只知江南多淮扬菜为主,甜食做的天下一绝,但这铜锅涮肉她没怎么听说过。 “是啊,奴婢也没听说过。”织云眨巴着杏眼,一脸困惑。 苏浅只能插科打诨道:“我也是偶然间听一个江南老师傅说的,至于到底是哪传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垂下眼眸,掩去伤情神色,她口中的家乡,是她这一生都难再有机会回去的地方。 就当她们酒酣饱肚之际,宫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起先谁都没注意,大冷的天,苏浅不想宫人受罪,便让他们早些回庑房歇着了,以至外面一个人没有。 皇帝仪仗走进院中的时候,见不到一个人影,姜公公这才发觉奇怪,扬起嗓子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第七十三章 大暴君的示弱 这一声,让苏浅身体一僵,只觉周围四处连空气都静谧得落针可闻,随着外殿的宫门被开启,耳边响起再熟悉不过的磁性声音。 “皇后这很热闹。” 君雾沉看到丽妃也在时,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除了苏浅,在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时,其余三人都早先站起身,“臣妾、奴婢参见皇上。” 请安声,让陷入恍惚的苏浅回神,指尖紧紧攥起,起身,没有抬头看君沉,而是低眉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嗯,起来吧。” “谢皇上。” 熟悉的龙涎香靠近环绕在苏浅鼻翼间,下一刻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苏浅垂在腰间柔弱无骨的手,苏浅像是触电般的往回一缩,却未能如愿以偿,手被君雾沉牢牢握在掌心中。 狭长的凤眸微眯,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顺势将人往身边一拉。 比起不知所措,苏浅更多的事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冷落自己多日的大暴君,毫无征兆的突然到来,本能地想要逃避。 “臣妾告退。”柳袖如见此情景,也不顾得惋惜还没有吃完的铜锅涮肉,识趣地带着青禾准备走。 君雾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通身冰冷的气息未曾消退,昭示着刺客帝王心中的不悦。 柳袖如离开后,苏浅和君雾沉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以至于织云和随侍皇上身边的宫人们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姜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跟着操心的很,都说龙威难测,皇上明明是记挂着皇后娘娘的,好不容易别别扭扭来了,怎奈何就是拉不下来面子。 “天色不早了,皇上要是没什么事吩咐臣妾的话,就先请回吧。” 沉默良久,终是苏浅先开的口,随即将手用力挣脱开,一张绝美的小脸面无表情,垂眸再不看男人脸色。 君雾沉紧皱眉宇,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方才隔着宫门,他都能听到里面时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而面对自己,她竟是这般不耐烦的要撵她走么? 他的小皇后,果然是没有心的。 凤仪宫内的气压,因帝王怒火愈发凝滞。 姜公公握着拂尘的手紧了紧,大着胆子向前迈一步,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担忧之色,看向皇后,说道。 “娘娘,今日皇上忙得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现下娘娘宫里正好有现成的,不如就在娘娘宫里吃了,皇上批阅奏折,处理公务一天,显然已是累极了。” 姜公公几乎是明示的在劝皇后娘娘,本以为娘娘性子软,为人和善,是个好脾气的,就连宫中最难相处,性格最孤僻的丽妃都能和娘娘处的关系很好。 但没想到娘娘一旦犟起来,是这般固执也不愿服软,既然帝后二人谁都不愿意先低头,那只有他这把老骨头,顶着压力多嘴了。 苏浅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大暴君的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她眸光微微一颤,心不受控制地变软。 帝王到底是在凤仪宫留了下来。 宫人们收拾桌上的狼藉,重新换上蔬菜和肉片,将铜锅里的辣汤,换成熬好浓白的鸡汤,正好给帝王补补元气。 两人沉默的各拿着筷子涮肉,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苏浅低着头小口吃着,忽地面前多了一筷子已经涮好的牛肉丸子,暗哑的声音随之响起,“看着你喜欢吃,又从锅里取得费力,朕帮你吧。” 苏浅盯着眼前放着光泽的牛肉丸子,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收起,眼中的光闪烁不定,“谢皇上关怀。” 初冬的第一场雪在深夜时而至,雪花飘旋着从漆黑无边的天空上滑落,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不过须臾间,便覆盖住一层厚厚的雪。 天地之间白雪茫茫,大昭皇宫的枯枝上都缀满了冰霜。 有小太监推开宫门,轻手轻脚的趴在姜公公耳边说了几句,姜公公随后也跟着出去,站在宫殿廊道下,望着突如其来的初雪,先是愕然,又展露出笑容。 好,这场雪下得好,可真是场及时雪! 这场雪能让皇上找着借口,顺理成章地留宿在凤仪宫,否则按着皇上的性子,就算不想走,但皇后不开口的话,皇上很难能拉下脸。 姜公公进殿禀明,“皇上,皇后娘娘,初雪已至,定当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年景啊。” “哦?入冬才没几天,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 君雾沉若有所思,片刻后道:“那宫里该办赏梅宴了,以往初雪至,要在后宫设宴,嫔妃皆在,朝中命妇也会入宫,来参拜你这个皇后。” “臣妾事先不知道,没有准备,臣妾怕匆忙间办不好。” 苏浅委婉的想要拒绝,以往这种事情都是林贵妃再管,她虽有了后宫之权,但对办宴一知半解的,更何况命妇朝见,也算是很重要的场合了。 君雾沉看出她的紧张,温和一笑,“不用你操心,朕会提前命内务府的置办好,你只需去露个脸便是。” 苏浅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膳后,已至深夜。 寝宫里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着,苏浅沐浴过后,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君雾沉已经睡下了。 苏浅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她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榻,动作很是细微,翻身进了里侧,钻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寝宫内很安静,她能听到外面寒风呼啸,甚至雪落的声音,红罗炭被火烤得滋滋作响,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过了好久都没能睡着。 苏浅睁开眼轻叹口气,慢慢地转身,侧头看向熟悉的俊脸,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清男人眼下的乌青,还有不加掩饰的疲倦之色。 她伸手想要抹去他在熟睡中仍紧皱的眉宇,可刚刚触碰到,又惊然一缩。 耳边,苦涩的声线细不可闻。 “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我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唯有依附于你,可你心里只有永远磨灭不掉的猜忌与提防,我为此很伤心难过。” 知帝王薄情,怎敢倾心相托。 第七十四章 后宫嫔妃的挑衅 苏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君雾沉睡颜,听着外面阵阵的风声,渐渐的陷入了梦乡中。 在听到苏浅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均匀后,原本在熟睡中的君雾沉缓缓睁开眸子,眸底一片清明,倒映着她绝美的容颜。 回想起方才浅浅的话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强而有力的臂膀深处,将蜷起来入睡的娇人儿捞进自己宽阔的怀里。 下颚抵在她头顶的发间,语气中包含着太多无奈,“朕生在皇家,若一步算错,满盘皆输。” 翌日,雪停。 经历过一晚的风雪交加,整个凤仪宫银装素裹,浅金色的阳光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令人炫目。 宫人们起了个大早,在院中扫雪,扫出一条宽阔的路。 苏浅醒来的时候,君雾沉已经离开去上早朝了,寝被上仍残留着男人身上龙涎香的气息,围绕在鼻翼间。 苏浅怅然若失的回过神,掀开厚厚的床帐,哑着嗓子扬声唤道:“织云。” 织云推开宫门,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们手里捧着洗漱用的物件。 “奴婢在。” 织云先端来一杯热水,服侍娘娘漱口,后捧来热茶,供娘娘润嗓用。 洗漱更衣后,苏浅坐在铜镜前,任由织云为自己梳着发簪,只是这小丫头的心思似乎不在殿里,眼神一直在往外面飘。 “想什么呢?” 织云垂眸,“啊,奴婢没想什么。” “你还说没想什么,本宫的头发都让你扯疼三四回了,这眉毛也是,两边都不对称。” 苏浅觉得纳闷,织云在服侍她的时候,嫌少会有这毛毛躁躁的情况。 “皇上降了旨,让少爷今日就启程去庸门关,奴婢不免担心,寒冬冒着风雪赶路,少爷的身子会不会吃不消。” 织云脸上写满了担忧。 苏浅微微感到吃惊,“这么快?” 若对一个官员调动,都不能这般迅速,皇上此举她有些猜不透。 说来也是,这样冷的天又要日夜颠簸,哥哥常年在四季如春的江南,恐怕身体会一时适应不了严寒。 “奴婢是听姜公公提了一嘴,是林丞相不满皇上的安排,在朝堂上一直上奏,皇上此举也是避免夜长梦多吧。” 林丞相反对并不稀奇,本来这后宫表面她为皇后,可却虚有名头,都以林贵妃为尊,而自从这几个月她‘得宠’以来,已经变成个名副其实的皇后。 纵然母家势大,有太后姑母撑腰又能如何,她以手握实权,在后宫替皇上压住林贵妃一头,今兄长破格提拔,不过是入柳家军做个下阶僵尸,林丞相会就按捺不住了。 苏浅沉心想了想后,从格子里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对织云认真的嘱咐道:“你去库房里挑些暖和的大氅和毛料,拿着本宫的腰牌出宫,把银票夹在东西里亲手交给哥哥。” “告诉他,用这些银两雇个好点的马车和镖局,务必护送到庸门关为止,不要连夜赶路掉以轻心,恐有人不想他平安到达,路上定有危险。” “娘娘!”织云震惊的瞪大双眼,失声喊道。 瞧着娘娘沉重的脸色,织云心跳如鼓,忧心忡忡的想着,少爷此次北上庸门关,注定会危险重重了。 苏浅神色一凛,“快去。” “是。” 织云一脸郑重的揣好银票,拿着娘娘腰牌,一溜烟的跑出宫。 苏浅心事重重的起身,步伐沉重的走到外殿,拿起披风披在身上后,推开宫门,一股寒冷的风刺进骨头里,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苏浅足下踏雪,进了后院。 尚未靠近,远远地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人靠近,越近越是沁香入人肺腑。 红梅隐隐,暗香浮动,雪色浑白,重重梅树乱影交杂纷错,满院红梅开得盛意恣肆,花瓣上白雪点缀,晶莹剔透,更添清丽傲骨。 苏浅欣赏着红梅雪景,喃喃出声,“雪花梅萼两婆娑,梅雪相催柰老荷。” 她心里惦记着哥哥本就烦扰,前院又想起了一阵吵闹声,直往她的耳朵里钻,她蹙起黛眉,宫里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就算是偶尔闲聊,也不会这般闹腾。 苏浅细细一听,就发现了不对,不是什么小宫女的动静,那声线千娇百媚,婉转酥麻,是后妃。 她愣了愣,毕竟她的凤仪宫嫌少会有人踏足,后宫女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了,其中也包括太后。 今儿倒是奇了。 “皇后姐姐呢?” “如今皇后姐姐不用去给太后老人家请安,臣妾们可是好久没见到娘娘了,说来还真是有些想她。” 孟嫔那独有酥媚的声音远远传来,眼睛里盈满了无辜楚楚动人之色。 “皇后姐姐哪能和咱们比,正圣眷正浓,哪像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得皇上几回面,只能起早贪黑的去太后宫里陪着聊聊闲话,才不至于太寂寞。” 接孟嫔话的正是新晋位的颜嫔,一身绯红色的宫装,头顶个金镶玉的钗环,也是招摇。 “妹妹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晨昏定省的给太后请安,是身为后妃该做的事情,大昭最重礼孝,可不能学了别人没有孝心。”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只是说说而已,自当孝道为重。” 为首两个是孟嫔和颜嫔,身后跟着几个低位嫔妃,不请自来不说,还竟在那说着风凉话。 小德子见状,是知道各宫小主是约好来的,没法几句话就能打发走,便吩咐几个宫人们去准备茶水点心,而后上前,恭敬地见礼。 “昨日下了雪,这地上又凉又湿,难为小主们特意来趟凤仪宫,看望皇后娘娘。” 几个嫔妃们见只有个太监出面,相互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不见皇后姐姐?” “臣妾们是想着,前两日皇上去了贵妃那,未免冷落了皇后姐姐,怕姐姐心里难过,再加上有些时日没见着,所以臣妾们才结伴而来,想来请安。” 孟嫔上前一步,眼神四处寻摸了一圈,讥讽的勾起唇角,“不成想皇后姐姐不愿见人,难不成姐姐盼不到皇上恩宠,急生病了?” 苏浅从后院缓缓走出,听着这些嫔妃们的话,果然是还不知道大暴君昨夜歇在了凤仪宫,如若不然,她们就没这个胆量会来了。 她本就因为哥哥的事情忧心,再看这群没完没了,在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就更觉得烦,半点应付的心思都没有。 苏浅阴沉着一张绝美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们,朱唇轻掀,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既然知道本宫不待见你们,还舔着一张脸来凤仪宫,是皮痒了想找骂?” “你们若是对本宫有何不满,大可去找皇上,别来凤仪宫里惺惺作态,毁了本宫的清净。” 苏浅的声音依旧如山林间清泉清澈动听,但其中透着浓浓的冷意,褪去以往柔弱的外表,此刻的她态度凌厉,眼神似刀子。 第七十五章 赏梅宴 第七十五章赏梅宴 皇后的话落在所有人心里皆一惊,不免有些慌神。 就连小德子,也面露错愕地看着从后院而来的皇后,向来娘娘性格温软,嫌少会有发怒的时候。 “皇后姐姐,妹妹们就是想来向您请安……” 有个嫔妃不死心的还想再嘟囔什么,直接被苏浅冷声打断。 “心里若敬重本宫,就无须在请安上下功夫,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可笑,以后你们谁敢再来扰本宫清净,就别怪本宫不给你们留颜面。” “小德子,送客。” 话落,苏浅懒得再看她们一眼,转身进了外殿,这些个嫔妃们脸色难堪,敢怒不敢言。 小德子努力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恭敬道:“小主们,请回吧,昨夜皇上留宿凤仪宫,娘娘没能休息好,有些疲惫,心情差了些,还望小主们别放在心上。” 嫔妃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浓浓的不甘心,论以往,她们谁没骑在皇后头上作威作福过。 过往皇后见了她们,只有夹着尾巴躲得老远的份,而今真是一朝得幸,翻天地覆了。 “皇上冷落了她这些日子,原以为她的恩宠就这样到头了,不成想皇上还是念旧情的。”有嫔妃面露犹豫想要走,不再掺和进这摊浑水里。 皇后母家在式微,又能如何? 有皇上的恩宠长久不衰,又有手握掌管后宫之权,现下的皇后早已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了。 有看清楚这层厉害的嫔妃,识趣地抚身离开。 “孟嫔姐姐,回去吧。” 颜嫔拽了拽孟思烟的衣角,眼睛里充斥着对皇后威仪的忌惮。 “哼。”孟思烟一张柔美的脸此刻阴云密布,她一甩衣袖,气冲冲的走出凤仪宫。 两日后。 漫天雪花徐徐而降,一朵一朵呈现旖旎美态,晶莹剔透,如柳絮般随风凌波轻舞。 雪无声落在树梢冰姿柔骨,装点玉树琼枝,红梅如宝石般点缀其中,百株红梅连绵,寒风中傲然绽放。 今日赏梅宴,按照往年惯例,皇后邀京中女眷出席同乐,但御花园腊梅苑里的暖阁就这般大,容不下这京中所有官宦人家的女眷。 所以,只敲定了世家大族或是重臣家眷而来,今一早便有些命妇们入宫到了外苑候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上几句。 各个衣着华贵,眸间奕奕有神,举止得体优雅,谈吐有度,颇有雍容之范,纵然周身珠光宝气,富贵而不落俗尘。 不多时,外苑门被打开。 宫人们将女眷们引入暖阁,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驱散了寒意。 按着夫家官阶大小,两人一桌陆续在案几前坐下,喝茶赏梅看雪景,宫女们依次盛上糕点和果子酒。 而这中央空地中,有宫人搬来桌案,铺开宣纸后,一年轻女子徐徐落座,拿起狼毫笔墨,认真的描绘起什么来。 命妇们瞧见不由好奇,顺带着提了一句,“这作画之人气质典雅,不像是宫里的画师。” 奚落声传来,“不知道是哪家女眷,想借着赏梅宴,在皇后面前展示才艺,出个风头吧。” 她们都瞧得很眼生,没什么印象,各自心中猜测了一翻,掂量了一翻。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出进献才艺的,倒是不怎么稀奇,但向今年这般,皇后娘娘还没来,就开始准备上了,还是不怎么多见的。 而中间女子置于流言中,从容淡然,处变不惊,也无旁的多余神色,眉宇隐忍间更加专心的作画。 随着一道艳丽的身影出现在暖阁,所有命妇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神采。 司云纤身着大昭服饰款款而来,一身粉梅色雪狐袄衣,祥云团簇百花褶裙,身披淡兰色的梅花衫,清新脱俗,颇为雅致。 头上倭堕髻斜插象征着王妃身份的宝簪,顾盼流连间,一颦一笑媚而不妖,动人心魄。 命妇们微微感到惊讶,虽从未见过司云纤,但通身王妃的装扮,也让她们猜测到,这位就是凌王的准王妃了。 命妇们起身行礼,“臣妇见过公主。” 虽婚期已定,但没成婚前,还是要以公主名号相称。 “平身吧。”司云纤莞尔一笑,掩住眸底暗光,柔弱开口,“大昭官眷出身不俗,各个容貌非凡,本公主浅薄之姿,与你们站在一起,真是有些自行惭愧了。” “公主哪里的话,公主姿容如九天辉月,皎皎生辉,臣妇们望而兴叹。” 人群中有命妇恭维道。 也不乏有人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瞧她上赶着拍马屁的劲,可真是不值钱。 司云纤微微挑眉,“不知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命妇低眉顺眼的回道:“工部尚书长媳,温宁氏。” 司云纤客气颔首,话锋一转,道:“本公主在京中走动的时日还长,以后与诸位有的是熟悉时间。” “是。”命妇们齐齐应声。 司云纤坐在左下首最前的位置,很快与周边品阶高的命妇们谈笑成一团,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而相比那边热闹情景之下,右下首最前的位置上坐的是丞相夫人,与几个儿媳女儿,摆着一张臭脸,面若冰霜,看着司云纤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轻蔑。 命妇们眼观鼻鼻观心,心照不宣,丞相家最是不满凌王与沉璧国公主的这桩婚事了,明里暗里的使了不少劲,想让皇上收回赐婚旨意,奈何已成定局。 “啧,瞧着那丞相夫人眉头皱得,也难怪她瞧公主不顺眼,我怎么也觉得好似不是什么善茬。” “哎呦,侯爷夫人你可小声点。” 两个命妇聚在一块交谈着。 “外表倒是楚楚可怜的,能送出来和亲的公主,岂会是个软弱人物?” 侯爷夫人杨昭氏向来是个直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再听到侯爷手底下的副将夫人这般说后,会心一笑,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而凤仪宫。 苏浅被织云三催四催的,好不容易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脸上泛着浓浓的困意,都睁不开眼睛。 “娘娘不能再睡了,梅苑那边官眷夫人都快到齐了,你得赶快收拾,迟了可不好。”织云忙招呼着小宫女上前伺候娘娘洗漱。 苏浅懵了一下,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是定的晌午时辰么,怎么来得这么早?” “奴婢听小德子说了,宫里规矩就是这样,只有早到的,哪有敢卡着时辰来的。”织云将娘娘按在铜镜前,手上动作飞起,为娘娘梳妆打扮。 “梅苑那边传话过来,云纤公主也来了。” 哦? 苏浅提起了一丝兴致,自从在秋猎那次惹怒龙颜,她被凌王拘了一段时间,难道是大昭规矩学明白了,她能得以出来走动。 第七十六章 宴会各显神通 皇后仪仗已到梅苑。 小德子早早出来相迎,脸上满是担忧,见到皇后娘娘后,赶紧回禀道:“娘娘,慈安宫的嬷嬷来报,太后旧疾未愈,加之天气严寒,便不来出席。” 苏浅早就料到了,她头次主持宴席,太后定不会给她什么脸面的。 “还有各宫小主,也都没有到。”小德子在心里默默叹气,这算怎么回事。 织云紧皱眉头,愤愤不平的开口,“这怎么能行,简直是欺人太甚!娘娘您降一道懿旨,看她们还敢不来。” 娘娘素日里就是好脾气惯了,才让这些嫔妃们如此狂妄。 “没有她们本宫就办不了宴么?” 苏浅反应很平和淡然,若真一道懿旨传下去,那才叫丢人呢,现在是嫔妃们无视宫规礼制,若旁人说起来,也只会道她们不成体统。 织云小脸皱巴巴成一团,认错道:“奴婢知错了。” “没事。” 苏浅宽心一笑,随后莲步款款进入暖阁。 命妇们起身相拜,“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苏浅身着月白宫装,衬得肌肤胜雪,明眸赖盼间清水潋滟,明艳动人,盛世容颜和雍容华贵的气度,更灼灼风华。 “平身。” “谢皇后娘娘。” 苏浅落座后,看向众命妇,眉眼间皆是和善之色,“瑞雪兆丰年,冬日初雪已至,本宫设宴邀诸位一同雪中赏梅共看美景,大家不必拘束。” 命妇们齐齐低头应声,“是。” 说完,苏浅眸光落在司云纤身上,温和一笑,“多日不见云纤公主,可习惯大昭风土人情和规矩了?” “回禀皇后娘娘,云纤将为大昭妇,自当将大昭当作第二个故乡。”司云纤虽是语气恭敬,脸上却笑意不见。 苏浅不多计较,只道:“今日你也无须拘礼着,日后同在京中也多会走动,正好先与大家熟络一番。” 皇后言罢,小德子会意,为云纤公主引荐介绍。 “这位是丞相夫人,身后是三位少夫人与两位小姐。” 而丞相夫人眼神冰冷,抿着唇瓣一言不发,身后相府女眷亦是如此。 司云纤颤了颤眼睫,笑着颔首,“云纤常听凌王提及舅母气度乃大家风范,果真传闻不如亲见,云纤莫名觉得与舅母相熟呢。” 丞相夫人闻言略微感到错愕,她再不喜这个异邦公主,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勉强开口说了句,“公主貌美,亦如传闻中如此。” 这是暗讽司云纤除了空有一副美貌之外,并无长处。 司云纤神色一僵,没有想到丞相夫人会这般冷言冷语的态度,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给她面子。 好在有小德子解围,很快介绍下一位。 这位夫人年纪似是同云纤公主差不多,很礼貌地朝她笑笑,司云纤颔首致意。 等一圈轮完后,司云纤记性很好,将每个夫人小姐的脸,与她们母家或夫家官职一一对应上,记在脑海里。 若要在一个地方迅速站稳脚跟,就先想方设法的融入圈子里,她知道,这里的有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瞧不起她的。 无妨,来日方长。 茶水与酒推杯换盏之际,气氛渐渐活络热闹起来。 苏浅目光无疑也被中央伏案的女子吸引过去,趁着空闲间隙,她问身旁小德子,“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瞧着那女子除了她来时,停笔放下狼毫行礼过,之后从头到尾都在安安静静地描描画画什么。 小德子是见惯不怪了,隐晦道:“应是哪位大臣之女,想得娘娘青眼吧。” 苏浅点点头,唔了一声。 说话间,女子放下手中狼毫,似是已作画完毕,宫女上前取走画,呈给皇后娘娘。 苏浅看着画中雪落红梅图,梅木刚劲曲折,梅花似宝石般绚烂,甚是应景,惟妙惟肖。 苏浅看着这幅画很满意,便问,“你是哪家女眷?画工精湛,倒是难得。” 听到皇后娘娘的夸奖,那女子脸上盈满欣喜,连忙跪下回娘娘的话,因着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臣女是御史大夫三女,孟华。” 只说三女,不沾个嫡字,那便是庶出。 命妇们纷纷侧目,怪不得瞧着眼生,这赏梅宴中本是轮不到一个庶出来的,而既来了不说,还进献才艺,颇有几分更深的意味。 苏浅也觉得很耳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后宫的那个恶毒白莲花也姓孟。 “孟嫔是你姐姐?” 孟华低声回话,“是。” “御史夫人。” 苏浅突然点名,御史夫人从席中站起身,走到暖阁中央,惴惴不安的跪下。 “你家两女姿容舒丽,又有好才情,想来是夫人教导有方了。” 皇后娘娘的话中意有所指,命妇们能听出来,心里都在想御史夫人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胆子这么大。 想让自家女儿出风头,进而一步得机会入宫,也不能挑着皇后娘娘的宴这么做,就为赌一把皇上会不会来?未免有些太贪心了,一个女儿在后宫还不嫌够,上赶着往里再塞一个。 “皇后娘娘盛赞,臣妇实不敢当。” 御史夫人语气很弱,有些惶恐。 “孟华画梅画极好,一看便是有功底的,近来本宫也想着找人画扇红梅屏风,奈何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画师。” “今日见你画的梅,本宫很喜欢,你可愿替本宫画梅屏风?” 皇后娘娘淡淡的三言两语中,既不计较御史夫人明晃晃的想往宫里塞人,同时也肯定了孟华的才华,大度之风尽显。 孟华激动地谢恩,“臣女愿意,谢过皇后娘娘。” 苏浅这么说,是因为能看出来孟华并非是个钻营功利的性子,心思重之人是画不出梅花雪中绽放的傲骨,想来被嫡母所逼,身不由己罢了。 随后也有官眷小姐陆续想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展示才艺,博得娘娘一声夸赞,在官眷中多混个脸熟,以后嫁人也能有更多的选择性。 这世家大族,官宦人家,都互相联姻稳固家族基石。 武将女眷席中,有一英气女子怀抱琵琶缓缓上前到中央,行礼,“臣女中郎将嫡长女顾落,见过皇后娘娘,臣女想以琵琶曲,迎贺赏梅宴。” 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引得全场注目。 “中郎将和其家眷,我记得好似一直驻扎在边关,不曾怎么回京城,武将之女能有如此才情,真是少见。” “你们不知道,她是边关宁州有名的才女。” 命妇中不乏有人议论起来。 今日,顾落特意精选了两首自己擅长的曲子,她已到及笄年华,当地豪门贵族想娶她的人都快将她家门槛都踏破了。 可顾落不想一辈子都在黄沙荒蛮之地,父亲刚立下战功,得皇上诏回京受恩赏,她终于能有机会在京城命妇们露个脸。 她的才华和美貌就将是跻身京城官宦家族的敲门砖,她一定把握住这次机会。 第七十七章 顾家女初展风华 苦涩的味道在苏浅口腔中弥漫,她感到不适,眉头蹙的更紧了。 君雾沉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蜜饯,塞入她的嘴中,顿时香甜的梅子干味道在舌尖化开,掩盖住药的苦味。 苏浅恢复了些神智,喉咙也不似刚才般火烧火燎地难受,她哑着声音开口,“臣妾、参见皇上。” 君雾沉拉起她发烫的玉手,轻叹出声,“什么时候了,还跟朕讲这些规矩。” “规矩不可废……” 没有等苏浅将话说完,就被君雾沉打断了,“好了,省些力气吧。” 这时,织云捧着热乎乎刚熬好的姜汤进来,想要服饰娘娘喝下,却被皇上拿到手里,依旧很耐心的一点点喂给她喝。 苏浅顿觉浑身暖烘烘的。 君雾沉替她掖好被子角,目光沉沉如墨,“睡吧,朕陪着你。” 他的这句话似有魔力般,苏浅很快便睡了过去,这回好眠没有梦境袭扰。 病来如山倒,病来如抽丝。 苏浅这一病就病了四五日,等能下榻走动的时候,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就连胃口大减,平时最爱吃的酱肘子,粉蒸肉都勾不起她丁点食欲。 织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恨不得趴在娘娘耳边嘱咐道:“娘娘你多少吃点吧,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苏浅摇摇头,很是纳闷的问织云,“你说本宫得的是不是富贵病啊,之前吃糠咽菜的,身体壮实吃嘛嘛香,冷不丁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这病也找来了。” 织云没听娘娘说什么,自顾自喃喃着,“要不一会奴婢给您炖清淡些的乌鸡汤,这最能不神了,娘娘说什么都得喝两碗才行。” 苏浅无奈,生怕小丫头还会絮絮叨叨的没完,只得答应,“好好好。” 织云听到娘娘想吃东西,眼睛都亮了,飞奔跑出殿外,可能兴奋太过头,差点一头撞在皇上身上,她吓得一缩脑袋,赶紧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好在皇上没有怪罪的意思,脚步未停直接进了外殿,织云见皇上来了能照顾娘娘,她更放心的去小厨房忙活了。 听到织云参见皇赏的声音,苏浅刚想从贵妃榻上起身,君雾沉已经快步走进,按住她想起来的身子,顺势大掌握住她的手心,轻轻一带,她整个人跌进宽阔温热的怀里。 “浅浅今日感觉怎么样?” 温和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带着几分缠绵的味道。 苏浅身子僵硬,窝在他怀里,语气却极为冷淡,“臣妾已经好多了,劳烦皇上记挂了。” “你还在生朕的气么?” 苏浅没有言语,垂下眼眸,黯然神伤的模样似是默认。 君雾沉能感受到怀里娇人的伤心和怨气,他嗓音低沉暗哑,难得拉下回帝王脸面,主动解释着。 “浅浅,你的才华与能力远不是一个绣商之女所能拥有的,朕之前疑心过你,所以那些日子对你有些冷淡。” 他身为一国之君,嫌少会有耐心和让步的时候,但在她面前,他愿意放下帝王高傲的自尊。 “皇上破例让哥哥入宫探望臣妾,是为了试探臣妾身份虚实吧,想来皇上私下也没少调查过臣妾吧,那皇上疑心如今尽可消了吧?” 苏浅鼻子一酸,垂着的眸子泛起红晕,这段时间受得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如鲠在喉。 她觉得很委屈,真的很委屈,可理智告诉她,大暴君的人设就是如此,身为帝王哪有不疑心深重的。 更何况她用了原主的身体,可内里的灵魂是换了的,性子有所差异。 可当初,他对她很好,许掌管六宫之权,让她在异世中感受到温暖与依靠,她也为了他步步谋划,费尽心思,试图改写他惨死的结局。 而到头来,他却怀疑她别有用心?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成为他怀疑的原因,真是可笑。 君雾沉察觉到怀里娇人情绪愈发不对,他双臂不由力道加重,牢牢将人禁锢在怀中,他声音低沉,承认道:“朕错了。” 能让帝王说出错字,已是极难了。 苏浅没有再说话,心里酸涩翻涌,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她很委屈,却不能将心底的话宣之于口。 要知道,这是一个封建迷信的古代,如果让别人知道,保不准她会当成上了原主身的小妖怪,被抓起来活活烧死。 午膳时,君雾沉留下来陪着她用膳。 先前苏浅已经喝了两碗乌鸡汤,肚子已经有些饱了,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可君雾沉一直往她碗里塞各种吃的,很快堆成一个小山。 苏浅摆摆手,“臣妾真的吃不下那么多东西。” “吃吧,多吃点,瞧你瘦的,朕抱着你都觉得咯手。”君雾沉狭长漆黑的眸子里盈着柔和的光,语气颇有些哄人的意味。 “臣妾谢过皇上。” 苏浅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她心里搁着事更是吃不下,心里还在犹豫踟蹰,要不要和大暴君恢复往常那般,更在纠结真的能凭她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最终的走向与结局么? 说不定到头来依旧是重蹈覆辙,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自己,不过是一缕游魂…… 她真的有些累了。 德公公站在旁边侍奉,看着帝后关系有所缓和,他无声地展露出舒心笑容,凤仪宫的宫人们也是齐齐松口气。 而织云静静地观察着,看着娘娘一点点将乌鸡汤喝完,又将皇上给她放在碗里的菜吃完,鼻子不由发酸,心里激动地想,娘娘总算能吃进东西去了。 午膳过后,外面天寒地冻,北风肃肃,积血压满枝头。 凤仪宫中香烟袅袅,书案之上,一口青瓷瓶插着红梅,殿内充斥着温暖柔香,苏浅抱着暖被窝在贵妃榻上,神情恹恹提不起精神。 大雪纷飞,如鹅毛飘然坠落,君雾沉站在窗前,神色沉思。 “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必是个丰收的好年景,可接连许多日的大雪,北境有些地方受了冰灾,不知有多少百姓能熬过这个寒冬。” 君雾沉目光深沉,忧心忡忡。 苏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景,透着浓烈的寒意,她蹙眉问道:“皇上不去忙政务么?” “浅浅这是不愿留朕多陪陪你么?”君雾沉心头有些发苦,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只能将唇抿成一条线。 第七十八章 帝王低头示好 苦涩的味道在苏浅口腔中弥漫,她感到不适,眉头蹙的更紧了。 君雾沉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蜜饯,塞入她的嘴中,顿时香甜的梅子干味道在舌尖化开,掩盖住药的苦味。 苏浅恢复了些神智,喉咙也不似刚才般火烧火燎地难受,她哑着声音开口,“臣妾、参见皇上。” 君雾沉拉起她发烫的玉手,轻叹出声,“什么时候了,还跟朕讲这些规矩。” “规矩不可废……” 没有等苏浅将话说完,就被君雾沉打断了,“好了,省些力气吧。” 这时,织云捧着热乎乎刚熬好的姜汤进来,想要服饰娘娘喝下,却被皇上拿到手里,依旧很耐心的一点点喂给她喝。 苏浅顿觉浑身暖烘烘的。 君雾沉替她掖好被子角,目光沉沉如墨,“睡吧,朕陪着你。” 他的这句话似有魔力般,苏浅很快便睡了过去,这回好眠没有梦境袭扰。 病来如山倒,病来如抽丝。 苏浅这一病就病了四五日,等能下榻走动的时候,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就连胃口大减,平时最爱吃的酱肘子,粉蒸肉都勾不起她丁点食欲。 织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恨不得趴在娘娘耳边嘱咐道:“娘娘你多少吃点吧,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苏浅摇摇头,很是纳闷的问织云,“你说本宫得的是不是富贵病啊,之前吃糠咽菜的,身体壮实吃嘛嘛香,冷不丁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这病也找来了。” 织云没听娘娘说什么,自顾自喃喃着,“要不一会奴婢给您炖清淡些的乌鸡汤,这最能不神了,娘娘说什么都得喝两碗才行。” 苏浅无奈,生怕小丫头还会絮絮叨叨的没完,只得答应,“好好好。” 织云听到娘娘想吃东西,眼睛都亮了,飞奔跑出殿外,可能兴奋太过头,差点一头撞在皇上身上,她吓得一缩脑袋,赶紧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好在皇上没有怪罪的意思,脚步未停直接进了外殿,织云见皇上来了能照顾娘娘,她更放心的去小厨房忙活了。 听到织云参见皇赏的声音,苏浅刚想从贵妃榻上起身,君雾沉已经快步走进,按住她想起来的身子,顺势大掌握住她的手心,轻轻一带,她整个人跌进宽阔温热的怀里。 “浅浅今日感觉怎么样?” 温和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带着几分缠绵的味道。 苏浅身子僵硬,窝在他怀里,语气却极为冷淡,“臣妾已经好多了,劳烦皇上记挂了。” “你还在生朕的气么?” 苏浅没有言语,垂下眼眸,黯然神伤的模样似是默认。 君雾沉能感受到怀里娇人的伤心和怨气,他嗓音低沉暗哑,难得拉下回帝王脸面,主动解释着。 “浅浅,你的才华与能力远不是一个绣商之女所能拥有的,朕之前疑心过你,所以那些日子对你有些冷淡。” 他身为一国之君,嫌少会有耐心和让步的时候,但在她面前,他愿意放下帝王高傲的自尊。 “皇上破例让哥哥入宫探望臣妾,是为了试探臣妾身份虚实吧,想来皇上私下也没少调查过臣妾吧,那皇上疑心如今尽可消了吧?” 苏浅鼻子一酸,垂着的眸子泛起红晕,这段时间受得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如鲠在喉。 她觉得很委屈,真的很委屈,可理智告诉她,大暴君的人设就是如此,身为帝王哪有不疑心深重的。 更何况她用了原主的身体,可内里的灵魂是换了的,性子有所差异。 可当初,他对她很好,许掌管六宫之权,让她在异世中感受到温暖与依靠,她也为了他步步谋划,费尽心思,试图改写他惨死的结局。 而到头来,他却怀疑她别有用心?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成为他怀疑的原因,真是可笑。 君雾沉察觉到怀里娇人情绪愈发不对,他双臂不由力道加重,牢牢将人禁锢在怀中,他声音低沉,承认道:“朕错了。” 能让帝王说出错字,已是极难了。 苏浅没有再说话,心里酸涩翻涌,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她很委屈,却不能将心底的话宣之于口。 要知道,这是一个封建迷信的古代,如果让别人知道,保不准她会当成上了原主身的小妖怪,被抓起来活活烧死。 午膳时,君雾沉留下来陪着她用膳。 先前苏浅已经喝了两碗乌鸡汤,肚子已经有些饱了,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可君雾沉一直往她碗里塞各种吃的,很快堆成一个小山。 苏浅摆摆手,“臣妾真的吃不下那么多东西。” “吃吧,多吃点,瞧你瘦的,朕抱着你都觉得咯手。”君雾沉狭长漆黑的眸子里盈着柔和的光,语气颇有些哄人的意味。 “臣妾谢过皇上。” 苏浅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她心里搁着事更是吃不下,心里还在犹豫踟蹰,要不要和大暴君恢复往常那般,更在纠结真的能凭她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最终的走向与结局么? 说不定到头来依旧是重蹈覆辙,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自己,不过是一缕游魂…… 她真的有些累了。 德公公站在旁边侍奉,看着帝后关系有所缓和,他无声地展露出舒心笑容,凤仪宫的宫人们也是齐齐松口气。 而织云静静地观察着,看着娘娘一点点将乌鸡汤喝完,又将皇上给她放在碗里的菜吃完,鼻子不由发酸,心里激动地想,娘娘总算能吃进东西去了。 午膳过后,外面天寒地冻,北风肃肃,积血压满枝头。 凤仪宫中香烟袅袅,书案之上,一口青瓷瓶插着红梅,殿内充斥着温暖柔香,苏浅抱着暖被窝在贵妃榻上,神情恹恹提不起精神。 大雪纷飞,如鹅毛飘然坠落,君雾沉站在窗前,神色沉思。 “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必是个丰收的好年景,可接连许多日的大雪,北境有些地方受了冰灾,不知有多少百姓能熬过这个寒冬。” 君雾沉目光深沉,忧心忡忡。 苏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景,透着浓烈的寒意,她蹙眉问道:“皇上不去忙政务么?” “浅浅这是不愿留朕多陪陪你么?”君雾沉心头有些发苦,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只能将唇抿成一条线。 第七十九章 她的逐客令 苏浅本能反应是抗拒的,她心乱如麻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大暴君,可能会带给她的种种问题。 “臣妾……咳咳……” 苏浅刚想开口,喉咙顿感不适,猛烈地咳嗽起来,那本就充满倦容的脸,变得愈发苍白。 织云拿起温热的茶盏,匆匆跑到娘娘身边,伺候着着喝下,轻轻拍着娘娘后背顺气。 “怎么回事,赶紧传太医来!” 君雾沉厉声吩咐宫人。 苏浅吃了两口茶水,渐渐止住了难受,她垂首双目低垂,轻声开口。 “臣妾身子骨不争气,感染了风寒几日不见好,怕是要再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了,皇上龙体重要,臣妾不能过了病气给您,所以您还是先走吧。” 她说的小心翼翼,加之适才又咳嗽一通,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在君雾沉审视凌厉的目光下,苏浅勉强勾起唇角,温声细语地解释着,“皇上在这里,臣妾也不能好生休息,心里还得想着怎么伴驾呢。” “皇上心系臣妾,臣妾很感激。” 苏浅不想难受的时候,还要打起精神来,去勉强办笑脸。 君雾沉没有言语,而是眸光深沉的静静看着苏浅好半晌,随后他甩袖转身,轻叹一声,“如此,朕便先去议政殿批折子了。” 他心里清楚,她表面句句是为他着想,却每个字里对他下逐客令。 凤仪宫留不得,他的小皇后不想看到他,先做错的人是他,强留在这也不会起到什么好作用。 苏浅坐直身子,垂眸颔首,“臣妾恭送皇上。” 帝王仪仗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凤仪宫。 而目睹这个过程的织云,不停朝娘娘挤眉弄眼,奈何娘娘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身上瞥,她只能攥着手干着急,直到皇上离开。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有空来看看,对您关心备至的,您怎么还把皇上往外撵呢。”织云一下子扑到娘娘身边,言语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苏浅抽了抽嘴角,避重就轻的回答,“本宫累了想要歇息,皇上要去批奏折便走了,有什么问题么?” 织云想了半天才想通,“娘娘欺负奴婢脑子笨,拿话糊弄奴婢呢。” 就连织云这样心思简单的人,都能听出娘娘话中的逐客令,更别说皇上了。 苏浅抬手揉了揉织云的脸,眸光暗淡蒙尘,“本宫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我生病的时候,身体已经很难受了,不想心里再难受。” 织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觉得是龙恩重要,但重要不过娘娘身体康健。 “那娘娘先睡一会好好养养精神,奴婢就守在旁边,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唤奴婢。” “好。” 病来如抽丝,这一病便拖拖拉拉了半个月之久,才渐渐的好转。 等苏浅身体好爽利了,出了外殿看到后院前不久栽种的红梅,花蕊已经绽放,在雪中傲然挺立。 寒冬腊月,能在雪地中见到一抹鲜红色彩,苏浅心情顿时觉得好了许多,她闭着眼静静地去感受红梅寒香。 “娘娘,林贵妃来了。”织云小跑过来,回禀道。 苏浅想都没有想的拒绝,“本宫不见。” 织云知道娘娘不喜欢应付后宫那群没事找事的嫔妃,但此事重大,“贵妃前来是有要事和娘娘相商,不像是来找茬的。” “本宫倒是忘了,我病了这些时日,是贵妃代掌后宫之权。” “你去叫林贵妃过来吧。” 苏浅垂下眼帘,转身向外殿走去。 外殿内 苏浅居于正中,林贵妃坐于下首左侧。 今日的林月婉穿得一身素净,身上衣裳不像是今年京中流行的款式,一改之前满头珠饰,倒是显得清丽许多。 “皇后姐姐前些日病了,臣妾心里难安,身为后妃本想来侍疾,可皇上有旨不许别人打扰姐姐清净,今日能得见姐姐,看着虽眉眼间还有些疲态,但面色红润,想来是大好了。” 林月婉柔声细语的开口,一副关切模样。 “皇上疼惜本宫时常关切,太医们医术高超,本宫自然好得快。” 苏浅扬起下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林月婉舒了一口气,唇角牵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皇后姐姐福泽深厚,臣妾见姐姐身子大好,臣妾也就此放心了。” “贵妃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苏浅知道林月婉是个聪明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北境冰灾不止,皇上为此忧心,太后心怀怜悯,想出宫去宝相寺祈福,天佑我朝太平,风调雨顺,子民无忧。” 林月婉落落大方说出来凤仪宫的目的。 “臣妾知道皇后姐姐身体抱恙,但为国祈福一事,臣妾不敢越俎代庖,特意前来征求姐姐的意见,兹事体大,忘姐姐能出席。” 苏浅闻言挑了挑眉,心里不免纳罕,林贵妃竟何时对她这般尊重了? 为国祈福向来是皇后所为,也是苏浅的责任,但原主入宫四年,只领了个皇后虚衔,后位形同虚设,前朝后宫只认贵妃林氏。 之前皇后所出席的场合,都是林月婉代行,虽她得大暴君的首肯,已执掌后宫之权,但在民间她这个皇后的影响力很弱,而林月婉则深得民心。 而今为何会把这个出宫祈福的机会让给她?林氏不一直想取让林月婉取皇后而代之,极力抹除她这个所谓皇后的影响力。 苏浅不明白。 可瞧着林月婉谦卑的神态,不像是有假。 苏浅斟酌片刻后,缓缓道:“为国祈福乃是大事,本宫一己之身算不得什么,天下安定才是大昭王朝之福,本宫自当虔心礼佛,尽国母之责。” 林月婉感激一笑,心里压着的石头落了地,微微松了口气。 若是换做以前,林氏定不会让苏浅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去在民间露脸,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同了。 先帝仁厚,在世时多倚仗父亲,而林氏权势如日中天,可谓权倾朝野,可到了当今皇上,对林氏有不容之意,父亲苦心经营大半生的心血眼见逐渐付之东流。 父亲想做权臣,可皇上并非仁君,既有了对林氏的不满宣之于口,那太后姑母的意思是,这些时日暂避锋芒,权且不必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不过是件皇后为国祈福的事,还能改变什么大局么,不必计较一件事的得失。 “那皇后姐姐身体爽利了,还是要去趟慈安宫,姐姐是第一次做,难免有些规矩流程需要太后嘱咐两句。” 苏浅淡淡开口,“本宫知道了。” 林月婉识趣地起身,福了福身,“那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姐姐清净,先退下了。” 苏浅随即嘱咐了一句,“织云,给贵妃的手炉子添些炭火,天寒地冻,贵妃也注意身体。” “谢娘娘。” 织云取了两块红罗炭给贵妃手炉里添上,便更暖烘烘的了。 第八十章 和解与妥协? 今晨起,苏浅早早起来洗漱梳妆。 “娘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合该多休息才是。” 织云一边伺候娘娘梳妆,一边不忘嘱咐着。 苏浅懒懒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道:“本宫得去慈安宫,和太后商议为国祈福一事。” 她也不愿冬日清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这不有重要的事么,为国祈福是大事,她身为皇后履行职责,亦不能失了规矩。 “可是太后她……” 织云语气里带着忧心忡忡,太后她向来是不喜欢娘娘的,之前变着法给娘娘使绊子,只怕这次再去,太后不会给娘娘好脸色看的。 “太后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本宫总得尊老爱幼不是,本宫现在有皇上撑腰,怎么会再惧怕得罪太后。” 苏浅跟以往不同,她心里有了底气,不会任由人欺负不还口的。 “嗯,娘娘说的极是。” 织云心里跟着高兴,有皇上在娘娘什么都不用怕,她利索地很快将娘娘梳妆好,披上厚实的暖绒披风,将手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滚烫,保证让娘娘一丝寒都受不着。 今晨起,苏浅早早起来洗漱梳妆。 “娘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合该多休息才是。” 织云一边伺候娘娘梳妆,一边不忘嘱咐着。 苏浅懒懒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道:“本宫得去慈安宫,和太后商议为国祈福一事。” 她也不愿冬日清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这不有重要的事么,为国祈福是大事,她身为皇后履行职责,亦不能失了规矩。 “可是太后她……” 织云语气里带着忧心忡忡,太后她向来是不喜欢娘娘的,之前变着法给娘娘使绊子,只怕这次再去,太后不会给娘娘好脸色看的。 “太后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本宫总得尊老爱幼不是,本宫现在有皇上撑腰,怎么会再惧怕得罪太后。” 苏浅跟以往不同,她心里有了底气,不会任由人欺负不还口的。 “嗯,娘娘说的极是。” 织云心里跟着高兴,有皇上在娘娘什么都不用怕,她利索地很快将娘娘梳妆好,披上厚实的暖绒披风,将手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滚烫,保证让娘娘一丝寒都受不着。 慈安宫内 众嫔妃已然落座,太后仍在内殿,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些个事,倒也是热闹。 “本宫怎么瞧着,那好像是皇后仪仗。” 有嫔妃眼尖地透过窗柩,看向宫门口,依稀瞧见了皇后的身影,顿时所有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了。 小德子挽着浮尘,领先跨步而入,扬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嫔妃们脸上无不是惊讶的神色,她们起身相迎,齐声开口,“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苏浅浑身如同个粽子般裹地严严实实,一张露在外面的美艳小脸,脸颊泛着淡淡红晕。 她落座左上位后,淡淡道:“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嫔妃们陆陆续续地坐下后。 还没等苏浅歇盏茶的功夫,其中便有人按捺不住地先蹦了出来。 “今个皇后姐姐怎么有空挪驾来慈安宫?倒是让臣妾们颇感惊讶,觉得能瞧上姐姐一面甚位稀奇。” 说话的是位珠玉圆润,颇为娇小的嫔妃,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秋水眸涟漪荡漾,可惜藏着些算计,破坏本该有的美感。 苏浅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才问道:“你是?” 颜嫔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臣妾颜氏,得皇上新封嫔位,家父京兆尹。” 虽京兆尹这个官阶放在乌泱泱的后妃中,并不是太出类拔萃的,但总比皇后母家是贱商的强太多。 京兆尹?苏浅觉得耳熟,转念一想她哥哥竟是颜本流。 同样为兄妹,一个富有才华,性格算得谦卑,一个胸无城府,却是个张扬性子,同样的家教倒是教养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哥哥尚且知道藏拙不露锋芒,而这位颜嫔太过拔尖了。 嫔妃们对颜嫔投来异样的目光,自皇上盛宠皇后不衰,她们渐渐认清现实了,得不得宠无关家事,纵然再不情愿,她们也多多少少对皇后多有几分敬重之意。 颜嫔既然愿做出头鸟,她们也乐得看好戏不是。 “本宫身子向来不大好,皇上宠眷本宫,才免了本宫日日和太后请安规矩,更何况孝与不孝不关乎在请安上。” “皇上希望本宫早日调养好身体,诞下嫡长子,皇上膝下有子,太后能含饴弄孙,才是她最愿见到的。” 苏浅三言两语便挫了颜嫔的锐气,她越来越发现大暴君是个很好用的筏子,言外之意便是皇上就愿意这么宠着她。 颜嫔僵在原地,进退两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脸色十分难看,许久才憋出了句,“帝后和睦大昭之幸,皇后能诞下嫡子,是大昭之福。” 见皇后没有说话。 林月婉眼眸一转,温声细语地开口,缓和局面,“颜嫔妹妹说得对,皇上膝下子嗣空悬,若皇后娘娘能早日诞下子嗣,朝堂民间皆为之高兴。” 林月婉也不是为了帮颜嫔,只是不想场面太不好看,现在后宫是皇后坐大,就连她与姑母都知道避其锋芒,若其中出了差错,惹了皇上猜忌,便是得不偿失了。 “坐吧。” 苏浅看在颜嫔哥哥的份上,没有再过多去为难她了,只是个没多少心眼的笨美人罢了,要是但凡聪明点,就和别的嫔妃们般知道审时度势,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 颜嫔松了一口气,惴惴不安地坐回椅子上,攥着手低着头,没了之前丝毫张扬的样子。 好在这样僵持的氛围没有过太久,太后从里殿而出,保养得宜的面容依旧雍容华贵。 苏浅站起身,率众嫔妃向太后请安,“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浅身上,眼底一抹暗光一闪而过,她抿了抿唇角开口,“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 众嫔妃们见皇后娘娘落座后,才坐下。 太后忍下心底的火气,面无表情地提起,“听闻前几日皇后着了风寒,现在可好了?” “谢母后挂心,臣妾已大好。” “昨日贵妃来找过臣妾,提及祈福一事,臣妾之前从未出席,想来还要学学规矩,今日便来慈安宫,特来向太后讨教。” 苏浅微微颔首,语气谦卑。 太后点了点头,沉吟道:“哀家过会让张嬷嬷去凤仪宫教你,也不难,你用心记便是。” 宝相寺,为皇寺御用,位于京城南郊,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常年供奉香火不断。 “谢母后。” 嫔妃们围着太后说了会闲话,坐个半个时辰后就散去了。 在慈安宫门口,苏浅正欲上轿撵离开。 林月婉快追几步,在后面喊道:“皇后姐姐。” 苏浅抬了抬手,小德子收到示意后,吩咐人将轿撵落下。 她侧眸看向林月婉,“你有事?” 林月婉福了福身,语气中含着几分真诚,“臣妾永远以皇后姐姐为尊。” 苏浅扯起唇角,只觉得林月婉说的这话有些让她觉得可笑亦觉得奇怪,这好端端的来向她示好作甚,太不符合她的性子了。 且今日,太后一改往常高高在上,对她十分厌恶的姿态,颇有几分和解妥协的样子,她们姑侄两个又在心里盘算什么,这就是苏浅不得而知了。 苏浅回了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本宫为皇后自当掌后宫之权,但琐事繁多也有应付不暇的时候,有时候需得劳烦贵妃了。” 林月婉会心一笑,“臣妾遵命。” 第八十一章 天命已定,不可转圜 次日一早,一队皇家仪仗随侍浩浩荡荡自宫门而出,沿途封路守卫森严,很快到了宝相寺。 宝相寺位于京城东郊,依山傍水,层层叠叠,环境清幽,四时香火不断。 据传百年前有得道高僧在此修行圆寂,化为舍利,成就金身,后此处便成了福泽之地,在上面修建寺庙。 到大昭王朝后,高祖皇帝大兴重修寺庙,先贤灵位供奉其中,皇室众人纷纷效仿,亦有不少世家大族都前来供奉,宝相寺香火日渐鼎盛。 等到先帝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家寺庙,而太后曾也在先帝去世后,在宝相寺中祈福修行三年。 寺门前,主持已恭候多时。 太后与苏浅先后下了马车,主持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慧修,见过太后,皇后。” “主持有礼了。” 太后与苏浅双手合十回礼。 按照仪轨,前场法事会已开,全寺僧人念诵经文。 万佛殿中,供奉神明,佛具三明、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正中为阿弥陀佛圣像,法度森严,宝相慈悲。 苏浅点高香,心怀诚敬,跪于佛像前动作不缓不急,态度恭谨,心中喃喃,“祈愿来年大昭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她磕长头后起身,将高香插于佛炉中。 太后祈愿完毕后,目光搜寻一圈后,不由问道:“今日为何不见慧明大师?” 主持低头回话,“慧明大师闭关清修,尚且还不到出关的日子。” 太后语气中有些遗憾,“看来哀家今日是无缘能与慧明大师一起探讨佛法了。” 而站在旁边的苏浅,心里对这位慧明大师感到好奇,太后与皇后亲自来佛寺中祈福,是件大事,而这位慧明大师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闭关。 小沙弥一路小跑过来回禀道:“太后常住的厢房已经收拾好,斋饭备齐了。” “好,哀家一路也觉得累了。” 太后看了眼身旁的苏浅,眼神中划过一缕厌恶之色,“皇后自便吧。” “是。” 太后施施然离开。 小沙弥领着皇后前往厢房中暂时歇脚,备好热茶和糕点。 苏浅拿起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入嘴甘冽清甜,茶味在口腔中蔓延,不同于名贵茶种中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回甘滋味。 “这是什么茶?很好喝,十分独特。” 小沙弥解释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茶叶稀松平常,是春天寺里后山种的旧茶,好喝之处在于这用来泡茶的水,取自后山一处灵泉,水中自带甘甜味。” 苏浅不禁赞叹,“宝相寺乃福泽之地,就连这水都与众不同。” 虽说没有走多少路,坐的马车,可这一路山路颠簸而来,苏浅也觉累顿,见皇后娘娘有休息之意,小沙弥关上厢房的门离开。 织云见四下没有旁人之后,绷着几个时辰的身体放松下来,微微松口气。 “你也坐下歇会吧。” 苏浅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她们主仆之间向来随性管了,没有那么多规矩,织云也不跟娘娘扭捏,坐在凳子上揉着发酸的肩膀。 织云吐了吐舌头,叹道:“寺庙庄严,奴婢一进来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处处恭敬。” “是啊。”苏浅顶着一身皇后宫装,本就繁重,一套规矩流程走下来,同样感觉很累。 主仆两人说着闲话,等着午间用斋饭,时辰差不多便该返程了。 就当苏浅和织云说说笑笑之际,外面有人叩响了厢房的门,主仆对视一眼,织云立即噤声,立马起身站在娘娘身后。 苏浅扬声问,“何人?” “贫僧法号慧明,欲见皇后。” 慧明大师?不是闭门礼佛了么,怎么会来这里。 苏浅起身去开厢房的门,来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身上僧衣朴素,半旧摞着补丁,不似寺中其他的沙弥们,身上衣料很考究。 慧明手中挂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苏浅将人请进来。 对出家人不必弯弯绕绕的,苏浅索性直接问,“不知慧明大师找本宫有何事?” 慧明看了眼厢房中的第二个人,并不言语。 苏浅得到示意,便道:“织云,你先出去。” 织云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厢房,将门关了严实。 “贫僧因大昭运数动荡而修关,试图寻找转圜之法,然天命之人已落入因果轮回,难求双全之法,更让贫僧想不到的是天命之人是皇后娘娘您。” 苏浅听得云里云雾的,她不禁哑然失笑,“慧明大师折煞本宫了,本宫不过是万千平凡人中其一罢了,什么天命运数,能与本宫有关。” 她从不信命,唯有信自己。 慧明深深叹口气,眸中的光复杂难辨,“皇后娘娘不听贫僧妄言也无妨,天命注定大昭命脉有这一劫,福兮祸兮,娘娘既来之也则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苏浅闻言脸色微变,语气变得沉重,“慧明大师可从其中勘破了什么?” 难道冥冥之中,她真的就该来到这个世界么? 慧明神色高深莫测,话语中也变得含混起来,“佛家中十方世界芸芸众生,万物皆息息相关,这是定数,是皇后娘娘改变不了的定数。” 苏浅握紧椅背的扶手,柳眉渐渐蹙起,“慧明大师既特意出关见本宫一面,何不为本宫指点迷津?” 慧明捻着手中佛珠,不肯再多说,只微微一笑道:“施主慧根深厚,与我佛有缘,贫僧故来见此一面。” 他的话说了一半,又藏了一半,苏浅未免心急想要他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总觉得慧明大师能勘破这幅皮囊之下,属于她的那抹灵魂,如果真如此,可否为她指条能回家的路?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慧明眸中平静,流露出智者才有的通达,“天命已定,万事随缘,皇后娘娘凭心而为即可。” 他并没有改写天命的能力,来此厢房想见见天命之人而已,大昭气运动荡,是祸亦是福。 苏浅松开攥紧的手,苦笑一声,“本宫知道了。” “皇后娘娘善自珍重。” 慧明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厢房。 织云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娘娘像是丢了魂似的,眼眸都没有焦距,她担心地直问:“娘娘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苏浅摆摆手,为了让织云放心,她勉强扯起唇角,“没事,就是和慧明大师探讨佛法,有些费神罢了。” “那娘娘快别多想了,再仔细累着。”织云将糕点盘子推到娘娘手边,让她吃点东西先缓缓神。 第八十二章 粮草被劫,丞相要反了? 而此时在宝相寺东侧厢房中。 有个小沙弥行踪隐蔽,身形灵巧躲过所有禁军的眼睛,慢慢地摸向了太后落脚的厢房附近。 厢房中,太后在闭目打坐,手里持着佛珠,口中喃喃念着佛语。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打破一室静谧。 太后睁开眸子,脸上带着老成持重的神色,递给张嬷嬷一个眼色。 张嬷嬷会意,悄声走到门边警惕地问,“谁?” 门外人压低声音回话,“微臣来禀太后,大雁已向南飞。” 张嬷嬷重复说给太后听。 太后微微挑眉,心里感到讶异,‘大雁南飞’是她与丞相哥哥互通有无的暗号,只有出现很重要的事情时候,才会启用。 她不再多想,让张嬷嬷将人放进来。 进来人是个陌生面孔,虽是装扮成小沙弥的模样,眼神中却有掩盖不住,被浸染出的杀气。 粗粝的嗓音响起,“参见太后,奴才是丞相门下谋臣,孟泽。” 太后心下一凛,唇角抿成一条线,非到关键时候,丞相不会启用门臣与她会面,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长话短说。” “太后,半月前丞相三公子受陛下之命,押送救灾粮草去北境,三日前,半道遭遇匪乱,粮草全部丢失毁坏,灾情不受控制,当地百姓暴乱,形势一触即发。” 太后闻言大惊,脸上头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粮草被劫,可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这是用来赈灾的。 皇上正因冰灾烦忧,她出宫祈福本想以做缓和皇上与丞相间的日渐益显的冲突,不成想会出这样的事情,皇帝与权臣间的矛盾不减不说,现在又更添罪名。 孟泽抱拳,恭敬道:“三公子控制了当地官员和道路,此事尚且皇上还不知,丞相得到消息,想尽早部署做打算。” 太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捏着手中圆润的佛珠深思,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很快想出了对策。 “无论是变卖家产,还是逼各地官员捐款买粮草,让皇上不知道消息之前,尽快将这个窟窿补上,皇上兴许就不回降罪于林氏,钰儿也能保住一命。” 钰儿是哥哥的嫡三子,能力出众才华横溢,远胜嫡长子,也颇得她的喜欢。 太后心里想的是,看在林氏一门三朝效忠的份上,皇上不会轻易将怒火牵连到丞相府身上,而钰儿只要将功折罪,保住性命,日后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太后!” 孟泽突然提高音调,一甩衣袖,铿锵有力的将丞相计划和盘托出,“丞相想借着北境骚乱,图谋大事。” “放肆!” 太后厉声打断,她怒拍桌子,手中佛珠刹那间绷断,崩落在地上。 “哀家还在想,究竟是个怎样的土匪头子,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将朝廷的军粮劫走,原来是你们自导自演!” 太后经历两朝沉浮,又怎会看不出背后的谋划,哥哥这是要赌上林氏一族所有,与皇权对立,意图做乱臣贼子。 她怎么可能任由哥哥胡作非为下去,一朝行之踏错,满盘皆输。 “哥哥已是权臣,位列众臣之首,林氏满门风光无限,他日工笔史书,哥哥定是两朝功臣,又何必再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太后气得头疼不已,靠在椅背上心烦意乱,她不是不知哥哥的野心,可若选那条路,太过险象环生了。 孟泽抱拳,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后多为凌王,多为林氏打算。” 太后一听凌王二字,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被触碰,她拧眉微微放轻语气,问,“何出此言?” “当今圣上暴戾,登基之初残害兄弟,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唯有凌王明哲保身,领一闲职苟且偷生,凌王也曾被先帝寄予厚望,怎能不做人间之龙?” 孟泽慷慨激昂地将丞相谋划,一一列举出来。 “凌王曾在太子候选人名单中,皇上忌惮,多有提防之意,凌王多年谨小慎微,远离京城在边境多年,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 “就连太后您在皇帝登基之初,为避锋芒来宝相寺出家四年,皇上不容您与凌王,更也不容丞相与林氏一族。” 太后冷眼看着孟泽侃侃而谈,等着他将所有话说完之后,她不由嗤笑出声。 “那些皇子被杀,是他们造反,凌儿远离京城,是因他志在游山玩水,至于皇上为何不容丞相?你回去替哀家问问,他这些年在私底下所的那些事,触犯种种律法,都够他凌迟几回了。” 太后揉着额角,语气中充斥着无可奈何。 “哀家替丞相打了多少掩护,按下多少肮脏事?他心里清楚,如今他为了彻底掩盖这些事,拖着凌王和哀家谋反?真是可笑。” 孟泽却口若悬河般的继续进言。 “太后,丞相处境如烈火亨油已别无选择,您出身林氏,一生为林氏荣光为己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年世家大族倾覆,断送在你自己儿子手中吧。” 此话一出,太后心里顿时翻江倒海,孟泽的话戳中她心底软肋。 是啊,她这一生都为了林氏荣光而活,不然当年不会舍弃挚爱嫁给先帝,可她已付出一生,却被家族视为理所应当,胃口越来越大,从不感到满足。 “如今林氏走到这般境地,非哀家之错。” 太后闭目,心一狠道。 孟泽似乎并不气馁,反而胸有成竹的说,“太后会有一天能体会到丞相的良苦用心,臣只是奉丞相之命,告知太后而已。” 丞相已经部署完毕,迈出第一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太后何等聪明,很快便想明白,她惊地瞪大眼眸,“你们把钰儿视为弃子?” 钰儿,可是她最疼爱的侄子,将是未来林氏第三代的顶梁,哥哥怎么能舍弃他! 孟泽却笑了笑,风轻云淡的开口,“太后此话差矣,事成三公子将能名正言顺凌驾于平庸的大公子之上,事不成他也为林氏尽忠了。” 太后看出孟泽奸诈小人的嘴脸,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鼻子,怒而骂道:“都是你们尔等小人,在丞相身边胡言乱语!才会有今日情景!” “太后莫急。” 孟泽脸上划过阴郁之色,转瞬间恢复了平静,镇定自若的劝道:“或许太后不明白臣今日的用心,假以时日,说不准太后会感念臣呢。” “奸诈小人,滚出去!” 太后气得直喘粗气,张嬷嬷见状赶紧来到太后身边,帮她拍背顺气,眼神里充满担忧。 她与太后主仆几十年陪伴,看到了不知多少次太后为林氏的付出,结果到头来,仍然是有心无力。 “太后若想救三公子,还是先在听臣一言吧。” 太后斜眼睨着他,怒极反笑,“你能有什么主意?” 孟泽上前压低声音,在太后耳边徐徐说出,“皇后出宫,现下正是天赐良机……” 第八十三章 丞相的野心填不满 到了晌午,用斋饭的时候。 苏浅歇了歇,也有了精神,听到太后差宫人来唤,便出厢房到偏院陪着太后进斋饭。 虽是一桌子的素菜,但都摆盘精致,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的。 太后亲手舀了一碗鲜菇汤,递到苏浅手边,淡淡的说,“尝尝这汤极为鲜美,也就宝相寺才有,宫里都吃不到。” 苏浅心里诧异今日太后为何对她多有包容,但表面不动声色的双手捧来,乖巧一笑,“谢母后。” 她品尝了一口,果真是鲜美极了,入口满是野生山菌的味道。 苏浅夸赞道:“果真美味,难得一尝。” 太后斜眸看了他一眼,恢复之前高傲的姿态,“食不言寝不语。” 苏浅:…… 那刚刚主动和她先说话的人是谁。 午膳毕。 按着计划差不多应该到回宫的时辰了,若是再耽搁,回去天便就黑了,主持率僧人在院中候着,等着相送,禁军上下也都打点好了准备回宫。 而此时,太后却突然道:“宝相寺上的灵山,哀家许久未去了,之前在寺中久居之时哀家常登山望景,倒颇有些怀念呢。” 苏浅眉心一跳,太后这是想干啥? 她只得顺势附和,“哦?看来灵山风景甚美,可现下已是隆冬时节,万物景色凋零,臣妾未免遗憾不能目睹一番。” “无妨。”太后脸上带着笑意,可眼角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算计,“这灵山并非山清水秀才是美景,日出时漫天云海裹着金光,才是世间难得一见。” “既然难得出宫一趟,也是顺道,皇后便陪哀家上趟灵山走走如何?” 太后为何非要去灵山,不按着原有计划行事,苏浅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总觉得不会是观日出这么简单。 “听母后所言,臣妾也心神向往,可这样会不会坏了规矩?” 太后语气笃定,“不会,哀家不过是耽误一日的光景罢了。” 苏浅已然出宫,又在太后手上,她虽为皇后,但上头有太后压着,外面无论是宫人还是禁军,都听太后调动,她纵然不愿,但也没有立刻回宫的办法。 苏浅思付片刻,答应下来,“山路崎岖难行,臣妾也不放心母后独行,那臣妾相伴。” 太后抿了口茶,赞许的点点头,“皇后最为孝顺不过了。” 两人心里都各藏心思,表面仍是笑语盈盈。 只是苦了刚上任不久的禁军首领张合,他听到太后懿旨的时候,可谓是拿不定主意好一阵,皇上的圣旨是要让太后与皇后祈福完后,天黑前回到后宫。 而太后临时起意要登山观赏日出,就要在灵山的厢房中住一晚。 张合本想先派人去皇宫问皇上的意思,但一来一回耽误时辰了,纵然皇上准许,等太后再想登山便晚了。 张合跪在地上,硬着头皮劝道:“太后三思,微臣奉皇命行事,务必天黑前护送凤驾回宫。” 太后却不紧不慢的说,“张卿,哀家不过是想登山而已,皇上孝心至诚,怎会不满足哀家的这点心愿。” 见太后主意已定,张合毕竟是武夫出身,说不出句能辩解的话,左右为难好一阵,才下定决心,一边派腿脚快的禁军回宫复命,一边所有人护送太后和皇后上山。 织云和苏浅先回厢房,等候禁军安排好再启程。 织云皱着秀气的眉,开口,“娘娘,奴婢怎么瞧着太后此举有些不对。” 就连织云这个笨丫头都看出来,苏浅又怎会不知。 苏浅叹了口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奈何皇上不在身边,谁都阻止不了太后,咱们也暂且没别的办法。” 这时,厢房外响起叩门声。来人道:“微臣张合,求见皇后娘娘。” 织云开门将人迎进来。 张合面色充满担忧,他单膝跪下,对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一会上山臣会贴身跟在您身边保护,等到夜间厢房臣也会亲自派人守卫,恐有唐突,望娘娘不要怪罪。” 苏浅抬了抬手,柔声开口,“请起,那麻烦张侍卫多照拂本宫了。” “皇后娘娘折煞臣了,这是臣职责所在。” 张合征得皇后娘娘同意后,便急匆匆出门部署了。 灵山虽不高,但沿路险拔,山路只有一条两千多级的台阶,所有人都弃马车改为步行。 以太后为首,长长的队伍山中的在台阶上拉伸开。 起先众人还能有序前进,随着时间和脚程的流逝,很多宫女太监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队伍也在不知不觉中拉得长又散乱。 张合原本计划在队伍最前方保护太后与皇后,但出现这样情景,他也不得不跑到中间,带领禁军维持秩序。 他观望了片刻后,井然有序的安排着,将侍卫太监和宫女们分散在一起,十人为一小组,相互扶持前进,队伍很快秩序,连速度都加快不少。 张合见已经解决,又重新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后与皇后了。 队伍缓慢的前进着,天刚刚擦黑时终于到了山顶。 灵山之上亦有连排的厢房可供居住,不少达官贵人都会登山赏景偶尔借宿,虽说没有在宝相寺般方便,样样俱全,但干净整洁。 宫人们歇息片刻,喘匀气后就加紧开始忙碌手头的活计了。 “臣妾前不久大病初愈,又爬了山感到体力消耗,精神恹恹,请母后准许臣妾先去厢房休息片刻,臣妾再来陪母后进晚膳。” 苏浅一则是真有些累了,二则是尽量不要让自己四处走动,就在厢房里待着,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太后和善的点点头,“去吧,如此晚膳也不必陪着哀家用了,你修养好身体是主要的。” “谢母后体恤。” 苏浅转身冷了脸色,带着织云进了收拾出来的厢房。 随后有二十人禁军听从张合安排,带刀驻扎在皇后娘娘厢房周围五十步远的地方。 夜间的山风格外猛烈,在耳边呼啸不止。 张合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禁军们更是冻得直打哆嗦,可都不敢怠慢,紧锣密鼓的来回巡逻,神经紧绷着,生怕会有什么差池。 张合刚收到皇上来旨,言语间痛斥他自作主张,听从太后之意,若有变故定不饶他性命。 他领旨时心里咯噔一跳,可他已经带着太后与皇后上山,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加紧禁军布防保护太后与皇后的安全。 太后所处厢房中。 外面响起时断时续的乌鸦叫声,若是不注意仔细听得话,就掩盖在风声中吹过,也不会发现那鸦叫声中有三短一长的节奏规律。 张嬷嬷耳力极好,侧耳站在窗边听了片刻,回身神色变得严肃,禀告道:“太后,他们上山来了。” 太后心中一沉,疲惫地靠在床沿上,眉头紧锁,无可奈何的闭目,“哀家的哥哥野心何时才能填满,莫非真要这天下改名换成林姓的地步么!” “太后仔细隔墙有耳。” 张嬷嬷大惊失色,眼睛透过窗户来回张望,忧心忡忡的说,“这和皇后娘娘那的厢房,张合都派很多禁军严密守护,只怕此计不成。” “佛祖慈悲,庇佑林氏。”她不仅只是太后,更是林氏女儿,她这一生都在为林氏而活。 可若佛祖有慈悲之心,当以惩治林氏祸患,还大昭天下海晏河清。 第八十四章 神秘人雪中夜行 深夜,寒风凛冽。 灵山地势连绵陡峭,多是断崖碎石,参天古树林立其中,只不过已入了冬,一眼望去皆是黑茫茫一片。 苏浅这晚待在厢房里心里感到很不踏实,耳边能听到风在穿行间呼啸,伴随着山间的野兽嘶鸣,鸟雀啼叫,阵阵不绝。 织云帮皇后娘娘铺好被子,让娘娘赶紧躺下歇息,开口劝着,“娘娘不怕,奴婢今晚留在厢房里守夜。” 织云此举,也是为了让娘娘能宽心。 外面已是三更天,苏浅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丝毫没有睡意,盯着不远处燃烧正旺的火盆,静静出神。 而织云说是守夜,没熬过一更天已趴在桌案上,睡得好生香甜。 苏浅瞧着她睡颜淡淡一笑,这小丫头真是心大,好像无论身处在怎样的环境里,都能安定自若似的。 微黄的烛光打在织云侧脸上,睡梦中不知梦见了什么,唇角边的梨涡浅浅荡起,颇有些小家碧玉的玲珑感。 织云比原主还要小上三岁,入宫时不过十三岁,如今四年已过,一张稚嫩的脸长开,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的织云已经是个大丫头了。 苏浅喃喃自语出声,“这转眼功夫过得真快,看来得给织云寻个好人家了。” 身边难得一贴心人,纵然再不舍也不能耽误织云的青春和她以后的一辈子,苏浅想定为她找个如意郎君,只求一心一意对她好。 苏浅悄无声息的下了榻,将绣着凤凰底厚绒的披风,轻轻盖在织云瘦小的身体上。 而厢房之外,灵山崎岖的山道上,成群参天古树中的密林中,有几道瘦削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快要及腰的雪,顶着呼啸山风隐秘前行。 “哎,等等我们!” 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呼喊,若不仔细竖起耳朵听,很容易伴随山风消散,不被注意到,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追寻,十几米的距离还有一群人正跄踉前行,可以说是非常狼狈了。 那群人身上穿着几层厚的冬衣,裹得严严实实,皮质的手套和兜帽穿戴在脑袋和手掌上,只露出十几双浑厚的眼睛。 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铺天盖地般压向了大地,这使本就崎岖的山路就更不好走了,每前进一米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哎!你们耳朵里塞驴毛了听不到么,倒是停下来啊!”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愈发气急败坏,穿过凛冽的风声传到前方众人的耳中。 丞相府训练有素的死士们领头走在最前面,而他们身后则是一窝花重金雇佣的附近山匪。 死士们对视一眼,压住眼底升腾的阴郁与杀气,慢吞吞的停下脚步。 “特娘的,老子要是知道是这样的鬼天气,哪怕给老子座金山,老子都不来了!” 土匪头子好不容易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俯下身子,双手撑着双膝,一阵谩骂,他大口呼吸间,呼出的气体顿时化成冰碴子,僵在面巾上。 而其余土匪们更是苦不堪言,根本顾不得抱怨,累得直喘粗气。 “那好,你们现在掉头回去也来得及,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下山路上千万别停,否则在明日太阳没升起前,你们就已经被冻成冰雕了。” 死士中的领袖抱胸凉凉开口,脸上尽是不耐之色。 他们更不想带着这群垃圾拖累,只会延误时间,但因丞相下令,在现场留下土匪的尸体,便可当作是匪乱。 这群土匪们根本不知道此去是送死的,心里做发横财的美梦,嘴中还仍喋喋不休的骂着脏话。 “我呸!老子带着兄弟们翻山越岭的走了大半,现在说撵我们走了,没门!说好了打劫完这厮富贵户,我们五五分。” “想捞笔大的赶紧赶路。” 死士们见土匪们还能骂人,就说明还有力气,那就继续走,土匪们只能哀嚎一声,认命的继续低着头顶着风雪前进。 土匪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山道,黑茫茫一片,恍如一只深藏在黑夜当中的巨兽,张开了幽暗的巨口,能吞噬掉万物。 他心里咯噔一跳,莫名的发毛,带着兄弟们行至大半,纵然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心里憧憬等干完这票大的能金盆洗手,以后兄弟们再不用跟着他东躲西藏,他也不用再过这提心吊胆,喊打喊杀的日子。 不知走了多久,土匪们双脚冻得已经麻木,只是在凭着本能一点点往前挪着前进,就当每个人都已筋疲力尽,到体力消耗的最顶点之时,耳边传来。 “到了。” 一直走在最前头的死士领袖突然开口,望向前方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隐隐跳动着兴奋地杀意。 “什么?” 土匪们还当是幻听呢,下意识地回应了句。 而土匪头子显然脑子里还存有理智与清醒,听见‘到了’的两个字,立马打起精神,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黑夜中隐约出现厢房的隐约轮廓,还泛着点点亮光。 “终于特娘的到了!” 土匪头子压抑不住的激动欢呼出声,他摩拳擦掌,盯着远处的厢房就像是一座金山银山,一扫之前疲惫之态,跃跃欲试地就要往前冲。 而别的土匪们却神情恹恹的,呈现很麻木的状态。 他们在山林中穿梭的时候,寒风呼啸而过,在耳边发出阵阵犹如厉鬼哭嚎的声响,百鬼夜行,如影随形,直叫人心底发寒。 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视线都是极其模糊的,恐惧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心间,久久不能消散。 “我事先已经探明清楚,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和少夫人一同出来上香祈福,带了不少金银细软打算捐庙,而身边都是些仆从婢女,很好下手。” “抢了金银,再绑了肉票,那家为了孝顺和女眷的名声,肯定愿下血本赎人,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死士领袖话中充斥着诱哄,拨弄着土匪头子神经的每一根弦。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开干?” 土匪头子眼睛瞪得贼亮,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欲望,“干特娘的!” 第八十五章 内外勾结,刺客来袭 死士们齐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用力吹了一口,青烟徐徐升起,摇曳的火光因寒风吹过明灭不定,右手微微合拢,火折子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黑衣夜行,如鬼魅般迅速往厢房靠近,雪过留痕。 一支玄色箭光破开漫天风雪,如一道闪电般直直插过了巡逻侍卫的胸膛,侍卫闷哼一声,应声而倒。 “敌袭!” 旁边的侍卫们脸色骤变,大声叫喊,很快吸引了很多人往这边跑过来。 瞬间功夫,所有的火把亮起,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侍卫们变换队形,快速向太后和皇后的厢房靠拢,合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 张合拔出随身佩戴的大刀,从侍卫们中走出,站在最前面,怒目圆睁的四处观望,扎好马步怒吼道:“何等宵小,竟敢来犯?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而在远处的西北角。 一道黑影跃起飘掠在风雪中,伸手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四支箭矢,手腕翻转间,箭搭在箭弦上,右臂拉满猛地拉开弓,弓弦嗡嗡作响。 啪! 一道箭鸣声刺空传来,弦上四支箭矢齐射! 四支箭矢突破凛冽风雪,直奔张合而来,顿时瞳孔骤缩,他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四支箭矢在以螺旋般的飞行角度破开空气,直冲他而来。 电光火石间,他飞身一一劈掉三根箭矢,而最后一箭他根本躲闪不及,正中面门。 张合手握着箭矢尖,从嘴中喷发出鲜血,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盈满了不可思议,随后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 “张大人!” “张大人!” 侍卫们纷纷涌上前,探了鼻息后发觉已经气绝,张大人遇刺而亡,没了主心骨的侍卫们一时间乱了阵脚,都慌了神。 不知对面刺客来人多少,但能在百米之外还没看不见人影的情况下,射杀了禁军首领,可见其武艺高强。 “都听本大人号令!” 在禁军骚乱之际,有人将张合挂在腰间的禁军符节一把扯了下来,随后高高举过头顶,厉声指挥道:一百人随本大人进西北角密林方向,务必全歼刺客。” “另一百人留下组成方阵,保护好太后与皇后的安全。” “是!” 而厢房内,目睹了整个刺客杀张合过程的苏浅,不免忧心忡忡。 织云那丫头已经吓傻了,贴着墙壁缓缓蹲在地上,刚刚张合之死时,离她们的厢房很近,都能感受到鲜血渐在窗柩上的温热。 头次面对近距离死亡的织云感到很害怕,却颤颤巍巍着双腿站了起来,到娘娘身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织云紧张的额头冒出冷汗,但强行镇定开口安慰皇后娘娘,“娘娘别怕,外面有那么多禁军,肯定能将刺客伏诛。” “会没事的。”苏浅故作轻松的一笑,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处境危险,却不能和织云深说,生怕在吓着这个小丫头。 曾经禁军首领是林党中人,因着林贵嫔一事牵连获罪,大暴君才能借此机会,将禁军首领的位置,换成了可靠能用的张合。 而那些刺客为何能在百米之外就能杀人,恰好杀的是张合,这样极小概率会发生,无疑只有一种可能,禁军中有人内外勾结。 而张合一死,拿起符节指挥禁军之人则是副统领,林党一派。 将禁军调走一半追击刺客,实则不是明智之举,因以保护她与太后安全为己任,而敌在暗我在明,这样贸然出动,很容易陷入被动的局面。 除非副统领想立功心切,否则只有一种能够解释他激进冒险的行为,调走一半禁军给刺客们创造行刺的机会。 副统领是林党一派,如果他是内鬼和刺客勾结,那肯定冲要她性命来的。 想到这里的苏浅,立马去抽屉里翻找剪刀,将身上宽大的袖子和裙摆剪短,以便一会跑路所用。 “娘娘,这是?”织云仍然有些云里雾里的。 苏浅也帮她把衣服剪短,没时间解释太多,只说了一句,“方便跑。” 而厢房外。 副统领已经带一百人往西北角的密林跑去。 趁这个机会,有一道黑影手持短刀,已如鬼魅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般快速摸向皇后所处厢房后面,与留守禁军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进。 凛冽的杀意气铺天盖地而来,在进军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手起刀落抹了十多人的脖子,这才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尖叫。 “刺客来了,快护驾!” 禁军们毕竟受过训练,反应迅速的围拢过来,将黑影牢牢锁定,而黑影并没有慌乱,步履一蹬,雁过不留痕般,立即抽身而退。 而很快,在皇后厢房的四周皆有三三两两的黑衣人冲了出来,而几十米开外的一处密林中,同样有十数位黑衣人手持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来。 目睹一切的苏浅,瞧着刺客合围的架势,心里已经肯定,绝不是单纯的巧合,禁军之中有眼线,目的明显是奔着她来的。 苏浅现在局势很被动,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只有等死这么一条路了。 苏浅倏地转身,紧紧握住织云的手,眼睛里盈满了从所未有的严肃,“织云,厢房失守刺客杀进来是迟早的事,一起跑出去,往太后的厢房方向跑。” 织云被吓得脸色都白了,出于本能的点点头,“是,娘娘。” 苏浅音调拔高,又重复一遍,“你记清楚了!什么都不要管闷头往太后那跑。” 织云头点得如捣蒜,“记清楚了。” 苏浅和织云从厢房中走出来。 苏浅抬起眼帘,不远处禁军已经和刺客交上手了,后面来袭的刺客们源源不断的涌了过来,情况已然危机万分,不容她再思考过多了。 “皇后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外面太危险了。” 有禁军侍卫注意到皇后娘娘的身影,一刀利索地解决了蒙面刺客,跑到她们身边,将刀架在身前,盯着混战的局面,整个身体都在紧绷着。 三三两两的禁军开始往皇后方向围拢。 禁军侍卫与普通的士兵有很大不同,禁军守卫皇城责任重大,能入选之人祖宗十八代都会查的底朝天,只有证明了是清白的家世,才会允许上任。 想到这一点的苏浅,当即对他们说道:“送本宫去太后厢房,若尔等护驾有功,封赏金银千两,连升两级!” 苏浅在这个时候,拿出足够的利益,不怕他们不尽忠。 第八十六章 已被逼上绝路 “保护皇后娘娘是微臣的职责!”苏浅身旁的禁军侍卫们听到封赏的话后,一个个都亢奋起来,变得杀意凛然。 十几个侍卫将皇后娘娘护在中间,快速往太后厢房而去,刺客们见到皇后的身影出现,找准方向猛攻而来。 交战中,禁军侍卫将刀猛地刺进刺客胸膛,皮肉绽开的声音响起,划过一道殷红的弧线落到身后的雪堆里。 一道惨嚎声戛然而止! 眼见涌入过来的刺客越来越多,而禁军侍卫们被打散了,在皇后身边的已不足二十人,有想往这边靠拢的侍卫却自顾不暇,被刺客拖住。 “皇后娘娘,这把匕首你收好,必要时候得用来自保。” 慌乱间有侍卫往苏浅手里塞了一把匕首,随后陷入和刺客厮杀中,几个回合间被抹了脖子,倒在苏浅脚下。 苏浅惊魂未定,刺客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冲着她奔来,虽黑纱覆面仍能窥探到狰狞面孔之下浸满的血腥。 刺客的剑将苏浅逼到角落的墙壁,已是退无可退。 而此时,一把长刀破开呼啸的风雪,一轮清冷的月华洒在刀刃上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却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块地只是一眨眼功夫。 长刀绕颈而过,刺客的人头滚落在一旁,滚烫的热血浇在雪地上,薄薄的烟气随风而去。 织云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腿肚子都软了,直挺挺地瘫跪在地上,像是丢了魂般,大口喘着粗气。 用刀斩杀刺客的那名禁军侍卫,脱开身脚尖一点,掠过雪地,来到皇后娘娘身边,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将织云一把拉起,低喝出声:“快走!” 苏浅一愣,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的人头,攥紧拳头跟上。 那名禁军侍卫寻了个刺客数量较少的位置,带着皇后娘娘和她的侍女直接突围去。 生死关头,苏浅和织云都体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只是他们没跑出多远,迎面又碰上一小波刺客。 只见那名禁军侍卫站定,刀鸣声铮铮震动,面对刺客临危不乱,手腕翻转间刀光划过几个刺客的身体,割裂了数米的风雪,锐利的锋芒在黑夜中划裂出一道凄厉的白痕。 殷红血液洒落在雪地上,恍如点点梅花绽放。 侍卫解决完这波刺客,带着皇后娘娘继续转移位置。 奔跑间,苏浅气息不稳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鸣。” 如若从高空俯瞰,便能见到三道身影往在重重包围的封锁下逃了出去,但情况仍旧不容易乐观。 在他们身后有更多的黑色小点以更大的包围圈缓缓收缩。 另一边。 土匪头子正在和死士领袖对话,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惊惧之色。 “你到底劫的是谁?我怎么听到他们在喊保护皇后娘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土匪头子这会子再蠢,也看出来事情肯定没有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就凭那些家丁护卫身手如此高强,绝非一般人物。 而他带来的兄弟们眼看死的死伤的伤,没有还手之力。 “这事我不干了,这就带着兄弟们撤!” 土匪头子想及时止损,再这么下去他带的人都得折在里头。 死士领袖眼神阴戾,直勾勾看着土匪头子,?“呵呵呵……” 黑色面罩下,发出一阵轻笑,他戏谑道:“别想回去了。” 土匪头子看向男人泛着寒光的瞳孔,心底一阵发毛,正想转身就跑,却感觉到胸口发凉。长剑贯穿他的胸膛,?剧痛如江浪席卷而至。 土匪头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往后跄踉了两步,直直倒在地上。 死士领袖将刀缓缓抽出来,这时正有手下人来报,“皇后出来了,看方向估计是想往太后厢房跑。” 死士领袖闻言挑了挑眉,嗤笑出声,“很聪敏嘛。” 一双锐利而冰冷的双瞳泛出血光,“那还不快解决掉!务必不要伤着太后!” …… “皇后娘娘,太后厢房附近过不去了!” 前路刺客太多,情急之下只能转道另一个方向。 两道人影快速往山林那里奔袭着,确切地说一名男人身上还背着一人。 在刚才激战下,织云为皇后挡了一剑,肩膀的伤口很深,意识陷入模糊,脸庞呈惨白色,浑身冰凉。 为了逃脱刺客的追捕,没有时间停下来给织云包扎伤口,更别说剑尖上还淬着毒。 萧鸣身体素质很好,身上背着一个人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萧鸣和苏浅速度都很快,可身后的刺客好似附骨之疽般,黏住了怎么都甩不掉。 忽地,萧鸣眯了眯眼睛,顿住了脚步,拧着低喝出声,“皇后娘娘,前面没路了。” 前方已是一处断崖,而后面刺客就要围堵上来。 苏浅站在悬崖边,凛冽的寒风肆意吹打在她身上,看着脚下黑黢黢的深渊,根本看不清下面有多深。 萧鸣将织云放下来,靠在巨石上,抬眼间眼神变得坚定。 他语速极快地说道:“娘娘,微臣尽力了,微臣拼死拖延时间,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护你周全,望娘娘保重。” 苏浅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她深深看了眼萧鸣,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不可测的深渊,她已知生路已无望,那些刺客熟悉灵山地形,有意将她驱赶到此处。 “萧鸣,是本宫拖累你了。” 萧鸣神色坦然,“微臣也是冲皇后娘娘开出的条件才这般拼死相护,娘娘不必多说,是微臣无能罢了。” 刺客们已经手持长剑,步步紧逼而来。 萧鸣沉住气,掌心紧握又松开,再次紧握,他突然问,“皇后娘娘,你愿信微臣一次么?” “什么?” 萧鸣做出决定,“跳下去,拼一条生路。” “生与死本宫不强求了,与其尸首落入刺客手中,不如长眠在群山之中。” 她费尽所有心思和能力,都无法改变炮灰的结局么?魂穿异世,苏浅借着原主的身体多活了快一年,她也应该感到知足了。 第八十七章 纵身跌入悬崖 萧鸣纵深一跃,贴着崖壁飞速下落,随后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一双手如鹰爪般探出,死死抠进崖壁,碎石滚落…… 苏浅看着步步紧逼而来的刺客,决绝转身,纵深一跃。 “呼!呼!” 左手指尖血肉模糊,萧鸣喘着粗气,紧紧扒着石缝,勉强挂在悬崖壁上,右手紧紧攥住皇后娘娘的胳膊,虽因下雪的缘故,石头非常光滑,可好在没有掉下去。 两人的身体重量全靠萧鸣的左手在支撑,他感到左手越来越要向下滑,他快抓不住这个支撑点了。 萧鸣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道:“皇后娘娘一定相信微臣,先不要乱动,现在仍然很危险,不能掉以轻心,微臣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个落脚点。” 苏浅和萧鸣低头望向漆黑的崖底,夜晚的视线本就模糊,又有风雪受阻,更是看不清,他们就如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就在两人苦苦支撑时,头顶有碎石往下落,他们抬头看向崖壁之上,只见一双冷漠透着嗜血之色的眼睛发现了他们。 刺骨又骇人。 “呵,还真是负隅顽抗啊。” 居高临下的嘲弄声响起,只见那刺客轻轻抬了抬手,身后有十几个刺客都涌了上来,放下绳索欲要下崖壁。 萧鸣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现在的情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苏浅幽幽叹了口气,眼眸里丝毫没有惧色,她很平淡的说出口,“萧侍卫,若本宫能活着,定会厚待你以及你的家人。” “保重。” 语气平常到误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告别。 萧鸣的话还没来得及 说出口,突然右手被一股力气掰开,下一秒感觉右手一空。 苏浅挣开萧鸣的手,便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急速往崖底坠落,?狂风在耳边呼啸,传出凄厉的鬼嚎。 “皇后娘娘!” 萧鸣目眦欲裂,大声吼道。 皇后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永远留在了瞳孔里。 苏浅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心里想的是,就算落入崖底化作糜粉,也不将尸首落入刺客之手,遭受折辱。 “君雾沉,原来我无法改变一切。” 她喃喃自语后,陷入无边黑暗中。 那夜,太后与皇后出宫祈福北境冰灾,遭遇山匪来犯,太后受惊回宫后重病不起,皇后坠崖失踪,而负责守卫的禁军首领身死,侍卫折损三分之二。 骤闻此事,皇帝震怒之下,一连迁怒十几名京城官员,抄家流放,丢官罢爵,并出动无数禁军侍卫封锁京郊灵山方圆五里范围,地毯式的在崖底搜寻皇后娘娘下落。 皇帝更是不顾百官劝阻,亲自出宫前往灵山,坐镇搜索皇后踪影,皇帝与禁军出动,一时间民心惶惶。 京城大小店铺关门,各家百姓闭门不出,而官兵四处挨家挨户寻访调查,若稍有与土匪勾连者杀无赦。 满城风雨欲来。 灵山之上 君雾沉骑着马沿着崎岖山路而行,在事发的第三个时辰赶了过来,等看到眼前一幕后,心里莫名的发疼。 满目疮痍,扑面而来浓郁的血腥气,令在场文臣官员忍不住作呕,无数残肢断臂,和断剑残刃凌乱的散落在地上,能从中窥见出昨夜战况的惨烈。 皇帝此行带了三千名禁军,将皇城守卫精锐调走大半。 君雾沉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纵然明烈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扔驱散不开他周身的阴郁与冷戾之气,反而愈发森寒。 “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立刻搜!” “是!” 禁军们分散在灵山四处。 京兆尹颜宽快步走向皇上,硬着头皮将调查出的一些初步结果汇总告知,“回禀皇上,臣检查蒙面刺客的尸首,他们身上都有一个蝙蝠刺青。” “依臣所了解,灵山远处二十里有座蝙蝠洞,那里盘踞着规模数千的土匪,他们匪帮的规矩,加入蝙蝠洞匪帮者,都需纹蝙蝠刺青,看来都是一伙人。” “但臣亦察觉,并非所有尸首都有蝙蝠刺青,以此推断,昨夜有两拨势力联合刺杀。” 君雾沉正站在山崖之巅,盯着脚下不见底的深渊,纵然寒风刺骨吹在他身上,都不见挪动半分。 昨夜就在这里,他的小皇后被刺客围堵跳下悬崖,她那个时候能有多绝望,他闭目遮住眼底流露出的伤情。 “一帮土匪不过做打家劫舍的营生,禁军都身穿官服,向来匪见着官都躲得越远越好,怎么会无缘无故,主动去招惹?” “给朕查,仔仔细细的查,究竟是何人指使?朕赐你先审后禀之权,但凡有嫌疑者重刑拷问!” 君雾沉几乎是失控的低吼出声。 京郊,天子脚下,他竟然都护不住一个女人! 颜宽心中大骇,震惊皇上居然下次命令,回过神的连忙低头作揖,“是。” “皇上。” 此时太医匆匆跑到山崖边,来禀,“皇后侍女醒了,她知道些信息,想告知皇上。” 君雾沉快步走到厢房内。 织云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躺在床榻上,撑着一点精神,看到那抹明黄身影后,她张着嘴巴,发出微弱的声音,“奴婢参见……” 君雾沉大手一挥,“不用多礼。” “皇、皇上,奴婢和娘娘,咳咳遇到刺客时,是娘娘咳咳带着奴、奴婢跑出去,娘娘说、说要去太后厢房,去那就、就安全了。” 织云断断续续的发出音节,勉勉强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完,从口中 君雾沉很有耐心的听着,越听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深思,当时情景,刺客四面围攻,而浅浅做出决定去太后厢房。 显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织云眼眶瞬红,情绪出现波动,“皇上,娘娘已被逼入绝境,她跳崖是为保全身为皇后的名节啊!” 说完这句话后,织云猛地从嘴中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陷入昏迷中。 君雾沉跟太医嘱咐,“好生医治,不可怠慢。” 他记得浅浅很喜欢这个侍女,像是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既然如此,她和她的侍女都不能有事。 太医哪里敢保证,只得战战兢兢的开口,“这位侍女伤势很深,又中了毒,臣定当尽力而为。” 君雾沉嗤笑出声,“她若死了,你陪葬。” 太医惊惧的答应下,“是。” 后来有受伤的禁军侍卫,在太医医治下醒了,有人也回忆起来,确实听到皇后有令让他们护送去太后厢房。 昨夜如此混乱的局面下,而那些刺客都有意无意地没有殃及到太后厢房,种种串联在一起,决不能是巧合这么简单。 君雾沉手搭在额头上,心乱之际。 宝相寺主持率僧人与小沙弥们姗姗赶到,看到这幅惨烈的场面,手中转动着佛珠,纷纷嘴里道着阿弥陀佛。 主持率众席地而坐,口中振振有词的念着往生咒。 君雾沉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冲着旁边人怒吼,“让他们闭嘴,给朕滚!” 第八十八章 下到谷底找她 众臣都私下议论,皇帝暴戾中更添疯魔,他们不清楚一向冷血无情的帝王,怎会为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何况皇后入宫四年,只虚担着名号,不过是大半年来才得盛宠。 无人能猜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 包括他自己。 君雾沉一向冷静自持惯了,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遮掩不住的慌张之色,乱了心神,他对苏浅产生了一种别样又陌生的情愫,而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什么样的东西时。 苏浅便下落不明。 身边有人亦委婉提醒他,悬崖峭壁高达数千米,掉下去已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君雾沉不愿意相信近在咫尺的事实。 禁军们已经在悬崖上固定好绳索,准备一点点探到谷底去,试图找寻皇后。 君雾沉被冷风吹得刺骨生寒,周身已经麻木。 他静默片刻后,道:“朕也下去。” “皇上,万万不可啊!” 跟在身边的大臣和禁军大惊失色,下跪谏言,出声阻拦,“灵山高耸,悬崖陡峭,皇上若伤着龙体,国祚难安啊!” 谁敢让皇上以身犯险。 君雾沉闭目,做好决定,“朕心意已定。”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皇后别看着古灵精怪的,可胆子是那么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谷底肯定很害怕。 他要去接她回来。 “皇上!恕臣等不敢从命。” 无人能承担得起这么高的风险,稍一不留神就是轻则受伤,重则…… 君雾沉懒得搭理他们,将绳索牢牢记在身上后,顺着崖壁下行,他武功高强,速度很快,禁军们只能咬着牙跟上,尽力保护皇上的安全。 而崖底之下 昨晚苏浅决然跳入不见底的深渊,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割在她身上,入目皆是漫天风雪,出于本能的将身体缩成一团,紧张到呼吸停滞,冷汗遍布全身。 一股滔天毁灭的危险气息笼罩,她到感觉到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咽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灵魂惊栗的颤抖起来。 “要死了吗?” 苏浅还是有些不甘的呢喃出口,惨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了。 耳边凄厉的风声仿佛能撕破万物,发出恐怖的尖啸声,放佛死神的狞笑。 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无能为力,想不到任何方法,手脚动弹不得,原来离死神一步之遥是这种感觉。 最后苏浅在想,如果她死了,不知道大暴君会不会伤心。 大半年的光景,真切感受到了他对她的保护和关心,她是个孤儿,嫌少有朋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像根野草般野蛮的活着。 而大暴君仿佛一束光,照亮了她的人生,让她在世间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的温暖。 苏浅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终局。 突然,小腿处一阵剧痛传来,席卷了她残存的意识。 “咔嚓!” 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响,传入苏浅的耳朵里,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反弹了一下,不由心中一惊,“人死后不是会没有知觉么?为什么我会感觉到疼。” 惊讶中,苏浅睁开眼来,还是那片漆黑夜空,周围是悬崖峭壁,身体还在快速下坠。 “咔嚓!” 又是一声音传来,和上次的声响一样,苏浅看到自己撞在树枝上,再次被反弹起来,继续下坠,小腿传来阵阵剧痛刺激着神经,让苏浅找回意识,估计着悬崖千米高,掉下去怕是尸首无存了。 “哐哐哐,哗啦啦!” 身体连续撞在峭壁上的树枝,下坠速度减慢了些。 “砰!” 巨大的水花飞溅,惊起无数鸟鹊乱飞。 苏浅落入水中,整个身体瞬间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她全身紧绷肌肉僵硬,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可浑身使不上力气,直到河水灌入她腹中,渐渐沉了下去。 苏浅,不能睡! 睡了就再也不醒不过来了! 小腿滔天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刺激着她原始的求生本能,苏浅再次清醒过来,身体迸发前所未有的力量,努力向上游去。 等破水而出的那刻,她近乎如获新生。 苏浅呛了很多水,冰冷的河水已使小腿疼痛变得麻木,她用尽全身力气游到岸边,撑着腿一点点爬了上去。 “嘶——” 她疼得身体蜷缩在一起,直打寒颤,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失温和重伤无疑都能要了她的命,她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趴在地上缓了好半天,苏浅双手撑地,咬牙慢慢挪动着身体坐好。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看到自己小腿上被树枝扎出了个血窟窿,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止不住的往外冒,膝关节也肿得老高,应该摔脱臼了。 还好被树枝阻拦延缓了下坠的速度,否则这样大的冲击力,纵然掉入水中也难逃一死。 “这样都不死,看来阎王不肯收啊。”苏浅有些自嘲的想到。 她仔细看了一眼伤口,腿上的伤口是皮肉伤,好在没有伤及骨头,虽不致命,但若不及时医治,这条腿恐怕会保住。 这里并不安全,苏浅浑身湿淋淋的,就算没有因流血而死,也迟早会被冻死在这,她想尝试的站起来,可膝关节脱臼根本动弹不了。 苏浅咬着牙一次次用力爬起来一次次跌倒,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躺在地上晕倒时,她也没挪动出十米距离。 山林之中,有十几双闪烁着幽绿般瞳孔的眸子亮起,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嗷呜!”“嗷呜!” 狼群发现了猎物,兴奋的扬起脖颈向同伴们发出信号,他们弓起狼背俯低头,前爪在地上摩擦,正准备冲出去大快朵颐时。 “咻咻咻!” 一阵箭雨从树林深处传来,破空而出划过天际,狼群受到攻击,痛地嘶吼出声。 已是隆冬时节,捕猎本就很难,前面唾手可得,它们又不想放弃,调转矛头呲着牙朝着箭雨方向冲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狼群被射杀殆尽,而其余的眼间敌不过,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窜了。 树林中,有一队人马走了出来,有人翻身下马清点狼群树,惊讶的出声,“豁主子,咱这次收获颇丰啊,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隐匿于黑暗中,只露出半张侧脸的男人,手里握着马鞭,鹰眸如炬,他已然对狼经不感兴趣,兴味的眸光落在躺在不远处昏迷的女人身上。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穿着昭国宫服的女人,居然会出现在这,真有意思。” 第八十九章 这个女人的身份不简单 男人打马上前,来到女人跟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饶是阅女无数,眼底却也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可惜好好个美人儿,竟是个薄命的。 “本王还纳闷呢,深更半夜荒郊野岭火光冲天,喊打喊杀的,原来是在杀人呢。” 身边保护的侍卫们各个都警惕起来,出言劝道:“主子这里危险,这次捕猎的狼群数够做好几个大氅了,还是赶紧撤吧。” 男人用马鞭指了指重伤的苏浅,轻飘飘的吐出一句,“把她带上吧。” 侍卫面露难色,委婉的说道:“这……昭国地盘。” 他们不太想节外生枝。 “本王今日难得心情好,发回善心,当个阿猫阿狗救了吧。” 男人愉悦的吹起了口哨,打马向远处而去。 留在原地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只能将受伤的女人扛在马背上,去追主子的身影。 翌日,晌午。 繁华京城内蔼蔼房屋交叠,一处僻静的院落内。 光是一上午的光景,他们这处院子就来了四五波的禁军侍卫,昭国有外来者登记的规矩,他们院子被来回查了好几遍。 今日的京城,四处风声鹤唳,透着浓浓的不寻常气息,两个侍卫乔装打扮一番,上街去探听消息去了。 但外面的吵嚷,丝毫没有影响到里面。 侍卫得了消息后快步进屋,书架子旁拨动暗格,露出藏在墙后的一处暗室。 暗室昏暗,只有幽幽几根烛火照明。 主子靠在软椅上,一手放于脑后,一手拿着书册闲适的半躺着,看着话本子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侍卫瞥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女人,眸光暗了暗,脸色凝重的说道:“主子,这个女人身份不简单。” “昨日昭国太后和皇后去灵山祈福,夜宿之时遭遇匪乱,皇后失踪,禁军大半出动寻找她的踪影,就连昭国皇帝都亲自坐镇灵山,大有把山都掀了的架势。” 侍卫语气忧心忡忡,主子此行本就隐秘,若牵扯其中,怕是会招来大麻烦。 “哦?”男人闻言提起了兴致,放下手中书册,嘴角荡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本王不过三年没有踏足上京城,何时这般动乱了?” 土匪行刺皇后,可真是啼笑皆非,他都不用深想,定是昭国朝堂内斗所为。 男人把玩着茶盏,嘲笑之余,思付片刻,问道:“灵山之行,只有太后和皇后?” “具体随驾之人,恕属下没有探明清楚。” 但此事是摊浑水,侍卫为主子着想,进言,“主子,这个女人肯定跟这件事有所关联,不宜待在这里,属下这就把她扔回灵山。” “不必。”男人出声制止,心思一转道:“本王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 “可……”侍卫欲言又止,可拗不过主子,只得退下。 男人走到床榻边,骨节分明的手,抚过苏浅明艳的面容,眼眸中流露出探寻的深意,唇角笑容愈深。 他才来上京城,就遇到了这么件有意思的事,为他枯燥的生活添点乐趣。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而灵山已经被翻了个遍,丝毫不见皇后娘娘的身影。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从这样高的山崖上摔下来,就算没摔死,侥幸活着落地,但天气严寒,身受重伤,根本挺不住。 仿佛皇后遇刺身亡,已经是她的结局了。 丞相林则也跟随百官来到灵山,站在高处俯瞰遍布群山间禁军侍卫的身影,眼中透着嘲弄之色。 他身后的官员们,之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现在逐渐接受皇上常驻灵山的决定后,一个个都变得唉声叹气,但议论声可从未消停过。 其中不乏三朝元老,太傅的不满声,“皇上放着朝政不管,以身犯险上山下河的,就为了个……唉!这简直就是胡闹么。” 他这把老骨头的也跟着在灵山上吹了三天寒风了,被冻得不轻,但为了劝皇上回宫处理朝政,硬挺着待在这,饶是他和一帮子老臣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见得皇上回心转意。 所有人都已经觉得皇后娘娘凶多吉少了,满朝官员除了礼部的人,都悉数到场了,谁都想劝皇上回去。 礼部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丧仪之事了。 但只有皇上一直不死心的,昼夜不停带着禁军们每寸土地的搜索,令众臣心中难安。 就当群声鼎沸到高点之时。 丞相林则清了清嗓子,才不徐不慢的开口,“皇上与皇后向来伉俪情深,一时不能接受现实,也是能理解的,这古书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也是屡见不鲜么。” “诸位同僚,稍安勿躁。” 一石更是激起千层浪。 武将中更是有脾气火爆的,直言直语的开口,“丞相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见皇上有这么走火入魔的时候过?” 武将毕竟没有文化,一时半响的也就会用个走火入魔的这个词。 林则斜着眼瞪了一眼他,沉声提醒道:“慎言。” 越是皇上如此着魔,越是百官议论,他这心里就愈发的踏实,甚至为林家在做的事情有了八成的把握,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灵山上。 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远在千里之外北境之地发生的事情,他的儿就有更多准备时间。 在遇刺第三日,皇后的一只绣鞋,在谷底河流下游被禁军侍卫发现,虽被河水冲刷过,但浸满了血渍,没有完全消除掉。 禁军侍卫将绣花鞋捧到皇上面前时,他见到了此生最不可置信的一幕,那位一向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帝王居然佝偻着椅背,眼眶红了又红。 上京城,一处隐秘的院子里。 好冷…… 好热…… 苏浅感觉整个身体痛地颤颤,被刀劈成了两半,置于水深火热中,备受煎熬,眼前一片窒息般的黑暗,她想从深渊中挣扎爬出来,却越来越深。 她难受的低吟出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入目依旧是一片昏暗,耳边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苏浅动了动手指头,发现浑身没有力气,小腿传来锥心的痛意,她试图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到底在哪里,是在阴曹地府么…… 第九十章 不怀好意的眼神 苏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有人点了烛火,她依稀看到了一点光芒。 随后有一道阴影遮住了她,一张面若中秋之月,生得风流韵致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唔,求生欲望很强么,比我预想的要早醒了两天。”男人调玩味一笑,眼眸里尽是戏谑之色。 苏浅瞪大双眸,愕然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你……” 喉咙干得火烧火燎,勉强发出一个音节。 男人轻佻眉毛,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是我不懂怜惜美人了。”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杯热茶递给苏浅。 苏浅抬了抬手,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望着近在咫尺的水眼里流露出渴求。 男人坐在床榻边,拿起勺子极有耐心的将茶水吹得温凉,一口口渡到苏浅唇边喝,她喝的极快,一盏茶很快见了底。 她张了张干涩的唇瓣,声线嘶哑难听,“我还想喝水。” 男人薄唇吐出两个字,“求我。” 苏浅恢复了些许神智,看着俊美的脸庞,眼神里浸满了警惕,“你是谁,我在哪,你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处境,但总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是不怀好意。 “你瞧瞧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男人重重的将茶盏掷在桌案上,语气冷了下来,“毕竟我也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但不感激我,倒是像是在质问我似的。” 苏浅感受到男人的不悦,她的命在别人手里握着,谨慎为妙,在没弄清这里是什么地方时,不能跟他起争执。 “那请问救命恩人名讳,我家里财大势大,改日定以重金登门拜谢。” “云温。” 苏浅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姓云倒是个稀缺的姓氏,瞧着这人长相,五官也不似昭国男儿。 就当她沉思之际,云温唤了一声,有人进来。 “拿茶壶过来。” “是。” 苏浅喝了三盏茶,才觉得喉管舒畅些,可身体的疼痛和陌生的环境,使她身体每一刻都紧绷着,不敢掉以轻心。 她试探地问出口,“多谢云温公子救命之恩,你是在灵山谷底看到的我?” 温云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说道:“是,我是附近的猎户,那夜狩猎看到你重伤昏迷,把你捡回来的,你是坠崖伤的么?” “这几日上京城中有官兵张贴告示,说皇后也在灵山失踪,你是……” “我是宫女,遭遇流寇时不小心从山崖摔下去的。” 苏浅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何底细,但肯定不是个普通猎户,猎户皮肤黢黑,手脚粗大,可他周身穿着打扮和气质,分明是贵公子般的模样。 温言淡笑不语,也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大昭就算在富得流油,也不会让宫女穿绫罗绸缎的,想来是昭国皇帝的后妃,不想坏了名节,所以才遮掩。 不过以她美貌做昭国皇帝的后妃,也可谓是蹉跎大好青春了。 温言将视线移到她双腿处,告诉她的伤势,“你身上的伤我找郎中给你医治了,摔断了腿,得有个十天半个月动不了的。” 十天半个月? 苏浅皱了皱眉,她不能在这里待这么久,得想法子回宫。 “叨扰公子许久,我心里有愧,京兆尹家的大公子,素来与我交好,我修书一封,你送去颜家,自会有人携重金来谢公子。” 颜本流能认出她的字迹,会来找她的。 温言不动声色的答应下,“好。” 苏浅闻言松微微了口气,绽放出一抹明艳的笑容,“谢谢你了,你是个好人。” 温言唇边荡起一抹嘲弄,还是头回有人说他是个好人,还真是新奇呢。 可是他既然难得发回善心,捡回来的物件,他兴致没淡之前,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来人,拿笔墨纸砚。” “是。” 很快,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都呈了上来。 苏浅想坐起身,但挣扎了好几下,都使不上力气,折腾间腿上的伤口都崩开了,渗出点点血色。 温言搭手扶了她一把,她歪着身子坐起来,他往她背后垫了一块枕头,并在床榻上支起小案几,方便她写字。 苏浅疼得厉害,写了半天废了好几张纸,才写了两字‘半月’。 温言不确定的问,“这就够了?” “够了,麻烦公子托人送去。” 这两个字已经费了苏浅所有力气,她靠着枕头,疲乏的闭上眼睛。 “来人,将这封信送到京兆尹颜家,记住一定亲自送到大公子手上,就说他的故人受伤了,让他来接。” 温言将纸笺交给他的侍卫,一个冰冷的眼神,侍卫秒懂了主子的意思,躬身退下。 苏浅本就穿得单薄,这会子起来如羊脂玉般稠滑的半截皓腕裸露在外,透着瓷白的光感,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和胸前,一张巴掌大苍白的脸,显得格外处处可怜。 她无心的举动,却有意无意间撩拨着温言,他眯了眯眼睛,暗流涌动的气息蔓延而开。 “姑娘,这位颜公子是你的情郎么?” 温言声线变得暗哑,他看到听见这句话的小女人,一双眼睛如兔子般茫然无措,他愈发感到兴奋了。 “不是,我一介宫女怎么可能配得上颜公子。” 苏浅解释了一句,飞快地垂下眸子,她拽紧锦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既然愿意出手相救,想来应该是个好人。 可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并没有那么简单。 温言摊开身子,耸了耸肩膀,唇边溢出愉悦的笑声,“我随口一问罢了。” 苏浅并不想再搭理他,哪有陌生男子上来问姑娘情郎的,不知是从哪处蛮夷之地而来,这般没有规矩。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颜本流看到信就能来接她,便不必再和这个男人有过多的接触。 “姑娘身体虚弱,不如再睡一会。”温言关心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惊了一下,他竟有也有耐心的时候。 苏浅垂着眼眸,柔柔弱弱的说道:“我已劳烦公子多日,实在不好再叨扰,我待大公子来接。” “那好吧。” 温言掩去眼底的那抹暗色,似是看出女人的紧张和防备,他脸上的笑容瞬时冷了下来,起身走了出去。 暗室的门重新关上,苏浅听到脚步声消失后,松了口气。 温言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太复杂,她看不懂,也不想再和他有太多的瓜葛,救了她一命,她也重金想报,如此便是了。 第九十一章 药里掺杂着别的东西 温言走出暗室,侍卫们跟在身后。 侍卫手里攥着信笺,迟疑问道:“主子,这封信怎么处理?” 他们自然想赶紧有个人能把暗室里的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接走,别耽误了主子的行程,可瞧着主子意思,不是很想放人。 温言随意扫了一眼,风轻云淡的说道:“撕了吧。” “是。” 温言低头整理着腕带,身体的躁动并没有因为离开暗室而平息,他从不缺银钱,也不是个好人,他既然救了那个小女人,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收点好处回来。 晌午时。 温言让侍卫准备了一桌子清淡可口的饭菜,在床榻上架起一个小桌子摆满。 苏浅礼貌颔首,“谢谢。” 温言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你跟我不用客气的,快吃吧。” 苏浅小口喝着粥,胃里暖和和的,她刚醒一时没什么胃口,硬逼着自己多吃,好尽快恢复体力。 而温言的心思不在一桌子膳食上,眼睛若有若无地看着她吃饭,突然明白了那句秀色可餐的意思了。 美人在前,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苏浅咽下最后一口吃的,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后,开口问道:“公子可派人去送信了么?” 温言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送了,但京兆尹颜家是什么门户,我个平头老百姓连大门的边都没摸到,就被看门小厮赶了出来。” “我说了你是颜公子的故人,可那小厮却说我骗他,实在对不住你,没能见到颜公子一面。” 苏浅蹙起柳眉,懊恼的咬着唇瓣,她怎么没想到这点,那颜家大门可不是说能进就能进的,更何况她失踪了,首当其冲最忙的就是京兆尹了。 他们家定焦头烂额呢,哪里有功夫会搭理别人。 温言轻声帮她出主意,“你看有没有什么信物能证明你的身份,这样我也好拿给颜家的看门小厮辨认。” 苏浅语气中满是失落,“我一介宫女,哪能有什么信物呢。” 象征身份的皇后钗环,那夜奔跑中她嫌碍事都拔下来扔了,更何况就算有,她也不能将钗环当作信物。 皇后失踪,却出现在陌生男子的家里,就算大暴君信她,也难堵悠悠众口,介时将有无数人向她发难。 温言看出小女人的着急与焦虑,眸中的光愈发深幽,适时蛊惑道:“不如你在这里安心养伤,等你好了之后自己去颜家,那时再谢我也不迟。” 苏浅不敢信任眼前这个男人,但他既然将她从深山中带出来,并医治她的伤,想来不想要她的命。 纵然感觉到不对劲,可她现在哪里都去不得,只能道:“那得多麻烦你一阵了。” 这时,药也熬好了,侍卫端了过来交给温言,他将药碗再递到小女人身边,“相逢即是缘,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趁热将药喝了吧。” 药泛着浓浓的苦涩味,充斥着苏浅的鼻翼,她强忍着苦味,仰头将整碗药喝了下去。 饭后,侍卫将碗碟都收拾了下去。 苏浅依靠着枕头半坐着,而温言则静静的看着她。 他目光里饱含着太多她看不透的深意,她感到很不舒服,委婉的下着逐客令,“公子,我有些困了。” “别睡,一会郎中该过来给你换药了。” 温言的话中透着一抹不容置喙。 所以郎中来换药,他在这作甚?苏浅不想与他起争执,压制住心里的不安,索性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温言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伤好了之后还想回宫么?” 苏浅应付的回了句,“当然。” 温言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继续追问着。 “那你这个想法就很奇怪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昭国宫女年满二十五才能放出宫,错过了婚嫁年纪后,通常都一人老死而终,或是有命好的能再嫁鳏夫。” “你花一般的年纪,又有这般美貌,不如趁这个机会假死离开后宫,寻个情郎过自己日子。” 温言的话喋喋不休,苏浅只觉枯燥,本不想应付,可听着他越说越多,她睁开眸子,淡淡的回应道:“我无父无母,就算出宫无依无靠,没有银两傍身,死路一条。” 不过,她也从他无意识的话中,捕捉到一个信息,他果然不是大昭王朝的人,只有别国才会称呼‘昭国’。 温言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不是认识颜公子么,他肯出大价钱替你回报救命之恩,怎么还不能纳了你?” 他不过是想逗弄下小女人罢了,听着她吴侬软语的语调,他莫名觉得舒心,对女人话并不多的他,今日也算是破天荒了。 苏浅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忍了,而是直视温言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公子,这是我私人的事,你这么好奇怕是有些不妥吧。” 温言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更添风流之色,“我只是想和姑娘闲聊两句,毕竟女人多见,美人儿难得。” 苏浅语气虽淡,却透着一股凌厉,“我不追问公子猎户身份,公子也别再追问我的底细了。” “哦?” 温言双手交叠,无奈一笑,“好吧。” 可惜美人儿是个不经逗的。 一时室内陷入静谧,但没有维持太久,郎中提着药箱进来了。 郎中将苏浅腿上包裹的布掀开,露出狰狞的伤口,伤口很深依稀可见白骨,苏浅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攥起,咬着牙强忍着痛意。 郎中重新换了药,药粉撒在伤口处,苏浅疼到浑身战栗,冷汗布满额头,但硬生生的没有叫出声。 温言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个小女人倒是挺倔强的,他喜欢性子软的女人,但也是头回见这么刚强的。 “好在是冬日不会引发炎症,姑娘好生养着,千万不能乱动,若伤口反复裂开,很难养好的,会落下病根。” 郎中嘱咐完后,收拾着药箱离开。 苏浅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瘫软在塌上,眼圈红红的,眸子里浸满了湿意。 温言轻声叹口气,“你先好好休养吧,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出了暗室。 而刚刚那名郎中就在暗室外候着,他低头回禀道:“按着主子吩咐,所用金疮药里添加了蒲草散,会抑制伤口愈合的速度。” 温言半张脸在阴影之下,他勾起唇角,心情很不错,“你做的很好。” 第九十二章 机会只有一次 第九十二章 灵山崖底之下 禁军侍卫们昼夜不休的寻找,但奈何收效甚微。 河边那只绣鞋,通过仅存的线索,一直从下游找到上游,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旁,找到了些关于箭羽而留下的蛛丝马迹。 禁军侍卫们仔细检查过后,秉持着丝毫细微之处都不放过的原则,赶紧呈给皇上看。 “回禀皇上,微臣发现此物,可能事关皇后。” “此箭做工不是大昭所出,像是沉璧国一带惯用的流旋弓,此箭近距离杀伤力极强,瞧着是最近这段时间所射出,留下的。” 君雾沉接过后,握在手中打量,此箭虽被折断只剩尾部一截,但仔细分辨过后的确是沉璧国的箭羽,寒冬腊月,人迹罕至之地怎么会出现沉璧国的箭。 君雾沉想定后,立即沉声吩咐下去,“查!上京城附近所有沉璧国往来之人,若有可疑,立即抓捕上报。” “皇上……” 有武将觉得此举不妥,担忧的开口,“大昭与沉璧国的联姻在即,此时若突然针对沉璧国来往客商,恐会挑起两国矛盾啊。” 沉璧国向来与大昭通商许久,往来十分密切,皇上此令轻则影响到两国通商,重则将两国和平至于危险境地。 “皇上,三思啊!”武将劝言道,只单凭一支断箭,就牵连到沉璧国,实在是有些牵强了。 君雾沉语气阴冷,透着不容置喙,“朕心意已决。” 就算是捕风捉影,一点的蛛丝马迹,他都要彻查下去,他绝不会相信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能平白无故的人间蒸发了。 冥冥之中他能感应的到,浅浅没有死,她一定好好地活着,只是他没能找到的她。 大昭皇宫 清晨,众位嫔妃们依着惯例来向太后请安,平时本熙熙攘攘的慈安宫中,变得却热闹非凡,嫔妃们聚在一块讨论得热火朝天,没有收敛遮掩的架势。 “皇后已失踪五日有余,想来凶多吉少了吧。”说这话的是颜嫔,她环视一圈众人的表情后,流露出会心一笑。 起先嫔妃们都顾忌着圣意,大多只敢私下议论,嫌少敢把皇后遇刺失踪的事摆在明面上说,但已过了五日,皇上亲临寻找仍下落不明,恐怕是回不来了。 “那灵山之下多有狼群,说不准已经……”有个嫔妃捏着帕子搭腔,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听说礼部已经准备好了皇后丧仪,过目给皇上看,但皇上龙颜大怒,为此贬斥了不少官员,是吧,余美人。” 其中一个嫔妃说完,不忘再奚落旁人,她口中的这位余美人,家父可正是礼部侍郎,这次问罪首当其中。 余美人听到这话后,一张巴掌脸大的面孔极为难堪,她忍下心底火气,嘲讽出声,“父亲不过做了应尽之责而已,臣妾自然希望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平安归来。” 话落,引来不少嗤笑声。 嫔妃们心里头一个个都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亦有自作聪明的开始巴结起林贵妃了。 “林贵妃重掌六宫之权,臣妾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原本皇后之位当属林贵妃,她母家势大,大家闺秀,又有太后姑母撑腰,只是当初皇上看走了眼,定了个毫无根基之人做了皇后。 “都说命至关重要,福泽深厚之人福气绵长,而福薄的就算身居高位却也没这命。”颜嫔的话中颇带着讨好之意。 暗指林贵妃才是天命选定的皇后,命中有凰命。 “诸位言重了,皇后遭此难劫,我们这些做嫔妃的,需得日日上香祈祷,让菩萨保佑皇后娘娘逢凶化吉。” 林月婉持着一副端庄稳重的姿态柔声开口,她话一出,底下躁动的嫔妃们都变得安分起来。 她们都不曾承宠,入宫多年是为家族延续,心里有自知之明争不了后位,也难争得皇上垂怜,但她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骨子里有着不可磨灭,与生俱来的骄傲。 她们怎会纵容一个小门小户的贱商之女,踩在所有人头顶之上呢。 皇后这个人没有错,宽容待下,从未苛责过她们,随遇而安的性子,可她错就错在她的存在是打了所有世家大族人的脸面。 太后从内殿而出,受嫔妃们的请安礼。 “哀家这几日心神不定,恍惚不安,需要静养着,你等都先回吧。” 太后沉稳的声音响起,掐住了所有人的话头,嫔妃们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识趣地行礼退下。 慈安宫顿时空荡荡的,只剩林月婉垂眸坐在下首。 太后心有成竹,这些日心底所有的烦闷与忧心都随着这件事的了结,而迎刃而解,她缓缓道:“月婉,那些人做的很干净,她是回不来的。” “如此,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林月婉闻言,脸上难得展露笑颜。 是啊,皇上将所有精力都用在找皇后去了,根本没心思去过问朝政,这样不仅三哥做的事情被彻底掩盖住,一时半会没有人会发现,更为三哥所预谋之事准备了更多的时间。 更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意外之喜在于,皇上竟然把用来负责皇宫安全守卫的禁军侍卫都抽调走大半。 现在这座皇宫里就如同个空壳子,只要外力轻轻一堆,顷刻间便能散架,化为乌有。 太后老成的眼眸中包含着浓浓算计,她沉吟片刻后,道:“凌儿许久没进宫向哀家请安了吧,也不知道他成日里都在忙些什么。” 林月婉心领神会,开口时的语气中多有埋怨之意。 “凌王殿下向来不近女色,身边清净,但不知道最近为何,一心就待在王府里,和那位沉璧国的公主朝夕相伴,画眉逗趣呢。” 她垂眸掩去眼底狠色,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她嫉妒得心都在滴血。 凌哥哥是高岭之花,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而现在却被一个小国公主迷了心智,司云纤她不配! 太后虽是不满,但还是压住了心底的火气,大事要紧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一个女人去驳了凌儿的心意。 “去传吧,让凌儿入宫一趟,哀家要见他。” 林月婉变得正色起来,咬着唇瓣犹豫不定,迟疑半响后问出口,“姑母,此事能有把握么?” 没有把握之前,她不想把凌哥哥拖入这趟浑水中。 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第九十三章 在自掘坟墓 太后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哀家做事自有把握和成算。” 林月婉欲言又止,心里忧心忡忡。 太后这样做,无疑是将整个林家和凌哥哥都推向众矢之的,皇位权谋欲望沉沦,向来能蛊惑人的心智。 林月婉攥紧帕子,拧着柳眉郑重说道:“姑母,凌王是您的儿子,此计只能万无一失。” 太后长叹一口气,眼底流露出浓烈的阴狠与毒辣,“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夫妇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林月婉听了心里想笑,凌王是您的儿子,难道皇上就不是了么? 是啊,皇上是您与先帝之子,而凌王才是您与心上人的孩子,姑母当年为了家族嫁给了先帝,与心上人分离。 姑母的心上人早在四年前争夺皇位时落败,已谋逆之罪处死,姑母您百般哀求皇上想放他一马,可皇上却杀了他,姑母就恨毒了皇上。 姑母如今便想让凌哥哥当皇帝。 林月婉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她何尝不是走了姑母当年的老路子,她爱的是凌哥哥,可她同样为了家族嫁给了皇上。 世家大族的女儿啊,受家族荣宠娇养长大,当以家族利益为先,所谓心里那点儿女情长从来都是笑话。 晌午过后 凌王带着沉璧国公主入宫了。 林月婉陪在太后身侧,看到了那道翩翩而来的芍红色身影,不失倩丽活泼之色,眉眼间明媚又张扬。 沉璧国公主就像一束明烈的光,照在了死气沉沉的慈安宫中。 “儿臣,臣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凌王温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如黄鹂般悦耳动听的女音,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处,是那么的般配,恍若一对璧人。 林月婉眼眶泛起了酸意,垂眸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太后神色极冷,阴沉着脸,过了半响才道:“公主尚未与凌儿结亲,这声母后未免喊得太早了吧。” “云纤已受圣旨册封为凌王正妃。”司云纤清脆的声线中带着一股骄傲与明烈,“云纤想着这句母后迟早都是要唤的。” 林月婉忍着心底的痛,还要扯出笑容,开口打圆场,“迟早是一家人的。” “两月前在大殿上遥遥一见公主,今尔得空能近身看你,果真是沉璧国第一美人,凌王殿下好福气。” “谢贵妃嫂嫂,云纤初来大昭尚不熟悉规矩礼仪,这不耽误了时间,才让母后和贵妃嫂嫂看见,说来是儿臣不是了。” 君萧凌唇角嗜着温和的笑意,看向司云纤的眼神里溢满了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情。 太后最是见不得这一幕,瞧着她头痛,厉声开口,“哀家要见凌儿,你跟着来干什么?” 林月婉和君萧凌脸上的笑容同时一僵。 林月婉瞧出姑母她老人家的心思,识趣的不再多言,低头拿起手边的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 君萧凌脸色严肃,似夹杂着点点不悦,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司云纤先出言打断了,她莞尔一笑,道:“太后,民间有句俗语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云纤虽不至于丑得不能见人,但也想给您留下个好印象,看来今日云纤来的不是时候,是云纤之错。” 司云纤语气谦卑,倒是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太后的话被堵了回去,她在后宫沉浮大半辈子,一眼能看出司云纤是个什么货色,别看着表面一副柔弱无辜的兔子样,最是能激起男人保护欲。 用楚楚可怜做伪装,实际背后有的是花招和手段,是个厉害的主,哄骗得了她的凌儿,但瞒不过她。 可现在不是与司云纤争口舌的时候,以后有的是工夫收拾这个小蹄子,暂且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太后沉住气,道:“张嬷嬷,请云纤公主去偏殿等候,哀家有话和凌儿说。” 司云纤挑了挑眉,朝凌王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示意他放心,转身跟着张嬷嬷走。 林月婉见此情景,也打算先避一避,正要起身。 “月婉留下。” 此话出,三人都怔了怔。 林月婉最先反应过来,重新坐回椅子上,温婉应道:“是。” 凌王嚅嗫着唇瓣想要说点什么,林月婉冲他缓缓摇了摇头,他思虑片刻后不再作声,也选择性扭过头不去看司云纤的脸。 司云纤心底泛起嘲弄,这满殿四个人,原来只有她一个是外人。 她转身冷下脸,跟着张嬷嬷引路先去了偏殿。 大殿一时静谧无声,太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檀木珠子碰撞间发出轻微的叮叮声。 “凌儿,皇后失踪,皇帝仿佛失了魂似的,派出大批禁军侍卫搜山,此事你该怎么看?” 君萧凌早有耳闻,现在朝政之事一团乱麻,无人主理,大臣请奏皇上回宫无果,不乏有心人提议向皇上谏言,先让他代为掌管朝政。 可这件事还没有传到皇上耳朵时,就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他一直知道皇兄最忌僭越,虽是代掌利国利民,可这口子一旦开了,可就说不清了。 君萧凌平生夙愿,也只想做个闲散封地王,过得潇洒些。 他不清楚母后深意,思考片刻后,回了句,“儿臣看来,皇兄忧心皇后嫂嫂,有些不是他的作风,但也不难看出来,帝后感情伉俪情深。” 母后特意叫他进宫一趟,绝不只是说这件事这么简单。 太后听到回话后,眼神中流露出不满之色,她无奈的说道:“凌儿,你我母子之间说话,不用这么藏着掖着,哀家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 太后给了林月婉一个眼色示意,她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凌王。 君萧凌拆开信之后,看完信上内容后,脸色骤变,瞳孔缩起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母后和林贵妃,这一刻,他只觉她们是那么的陌生。 完全变了一个人! “林三公子受皇命远在边境,却私下练兵,锻造武器,打劫粮草,现在甚至要带兵回上京城,他想要干什么?” “是想造反不成!” 君萧凌手持着这封信,语气一改往日温和,变得激动起来,脸色是那样凝重难堪。 “母后,林贵妃,林氏此举是自掘坟墓啊!” 第九十四章 倒行逆施会遭报应的 太后没有想到她的凌儿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有些愣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的她,厉声呵斥,语气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凌儿,哀家和林氏一族所做这些你口中的所谓谋逆和造反,都是为了你!” 君萧凌只觉可笑,“母后,别打着为了儿臣的名义和皇子,去做颠覆皇权,让大昭陷入内乱,分崩离析的事!” “皇上嗜血残暴,排除异己笼杀大臣,连年战争民不聊生,如此换上你做个英明君主,拯救大昭黎民百姓于水火,又有何不可?” 太后一扫衣袖,从高位上站起来,脸上怒气腾腾,信誓旦旦的例数皇上罪过。 “皇兄为了江山社稷安定,有严酷手腕镇压有异心之人,短短四年平内乱开疆拓土,怎么就到母后嘴里,皇兄就成了残暴不仁呢?” 君萧凌紧皱眉宇,他真的不能理解江山已定,战争已止,百姓也渐渐过上了太平富足的生活,怎么还有妄图动摇国本的念头? 父皇驾崩时,母后有他尚且能理解,可现在根本他不想坐皇位,也没有那个心气去争。 “母后,几曾何时你都不愿称呼皇兄一声雾儿?您对儿臣百般慈爱,对皇兄却怨念颇深,儿臣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母后,您和舅舅倒行逆施,定遭报应。”君萧凌铿锵掷地的说道。 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娶了他心爱之人,琴瑟和鸣一生,现在他所享受的荣华富贵,爱人在侧,都是皇兄所赐予的,他很满足于当下现状。 “放肆!” 太后闻言气得胸口起伏,再也绷不住的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却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君萧凌,里面溢满了浓浓的失望之色。 “姑母息怒。” 林月婉眼见母子之间竟变得剑拔弩张,赶紧出言劝阻,走到太后身边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凌王殿下没有姑母想的长远,一时可能无法接受,凡事还能再商量。” “姑母别动气,仔细伤着身子。” 林月婉温声细语的声音,落在君萧凌耳朵里却充满尖利。 “林贵妃,你既已贵为皇兄嫔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父亲想要杀了你的夫君,你好像很赞同的样子,如此蛇蝎心肠,真是不敢恭维。” 君萧凌既然不能对母后说重话,但林月婉是林氏女,他将满腔怒火宣之于她身上。 “我……” 被心爱之人说成蛇蝎心肠,林月婉脸色惨白,咬着唇瓣羞愧的垂下头,纵然她伶俐,在凌哥哥面前,竟是一句分辨的话说不出口。 “月婉是林氏女,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儿不心系母家,为了母家筹划一生,你这样说她,就是在打哀家的脸!” 太后被气得直咳嗽,脸憋得涨红,好半天没能缓过劲。 “母后。”君萧凌到底是孝顺的,见母后被他气得大动肝火,他心底软了,语气开始变得无奈,“儿臣以后什么都能依你的,只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做。” 他不想为了皇位,做记载史书中的千古罪人。 “此事是你那三表弟所为,事成你便顺应天意成为皇帝,事不成又不能对你造成什么波及,哀家种种安排,无一不是为你谋划,凌儿怎么就不懂为娘的苦心呢?” 太后最是了解这个儿子了,孝心至纯,显然有松口的迹象,她趁着这个机会,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 君萧凌心里清楚,母后是在为他一步步谋划,可他和皇兄同样都是她的儿子,为何要厚此薄彼,皇兄是皇上,母后也是太后啊,而舅舅亦是权倾朝野的重臣。 他当然不懂,这样局面有什么不好,非要换他当皇帝? 君萧凌脑子乱成麻,不可思议的问出口,“母后何苦呢?” 太后视线朦胧间,恍惚在凌儿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年轻时的影子,他与凌儿一般年纪时正当意气风发少年郎,只可惜庶出二字中横亘太多。 她闭目长叹一口气,“哀家以后会告诉你。” “哀家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决定,回去好好想想,你三表弟那边哀家都已经决断好了。” 君萧凌眼间怎么都劝不动母后,他大跨步去了偏殿,拉起司云纤的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慈安宫。 出宫的路上 君萧凌脸色阴郁可怕 第九十五章 她要问鼎凤位宝座 第九十五章 虽这慈安宫修建规模庞大,外殿和内殿间隔了重重的殿门,但司云纤是有些身手功夫在身上的。 沉璧国国王后宫佳丽三千人,光是皇子公主加起来能有三十多个,司云纤的生母是个不得宠的妃嫔,经年累月不见天颜。 她搁在沉璧国汲汲后宫里,根本是个不起眼的存在。 所以幼时经常女扮男装,扮成一个皇子,混在练武场里,跟着师傅学习武功十年,直到及笄后愈发是个女子模样,再也不好遮掩。 司云纤轻功不错,耳力极好。 大昭皇宫侧门 司云纤款款而来,对禁军侍卫亮出凌王府腰牌。 “云纤公主。”禁军侍卫抱拳作揖,让出位置放她进宫。 司云纤选了僻静少人的宫道,很快就到了慈安宫。 张嬷嬷见到去而复返的云纤公主先是一愣,她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见到她打心眼里也是同太后一样,是不喜欢的,但她个做奴婢的,面上也得恭敬着主子。 “老奴参见云纤公主。” “公主不是前脚刚出宫么,怎的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又进宫了?” 张嬷嬷的话有些直白,就差将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 司云纤也不恼,她此来还有重要的事情和太后相商,犯不着和个奴婢去过多计较什么。 “本公主的玉佩落在慈安宫了,原这玉佩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是本公主的母妃送的,珍贵异常,烦请嬷嬷让本公主进去找一趟。” 张嬷嬷唤来身旁宫女问,“你们收拾偏殿的时候,可曾见到过云纤公主的玉佩?” 宫女摇了摇头。 张嬷嬷语气淡淡的道:“慈安宫里并没有云纤公主要找的玉佩,许是落在别处了呢,公主去别的地方找找,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司云纤莞尔一笑,上前一步,明媚的眼风一扫,气势直逼而来,“本公主清楚记得,在偏殿喝茶时不小心洒在玉佩上,本公主便从腰间取下擦拭。” “但当时凌王殿下唤本公主走,着急之下就忘拿了。” 张嬷嬷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挑眉反问,“难道云纤公主怀疑慈安宫的人手脚不干净,偷走了公主的玉佩?” 司云纤笑意更深,“本公主可没这么说,不过是请嬷嬷通融一番,让本公主进去找找找便是。” 张嬷嬷盯着她,收敛怒容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云纤公主,请。” 毕竟她现在还是凌王正妃,总归不是一个奴婢能得罪起的。 “谢嬷嬷。” 内殿 “今年雪梅开得格外红艳,哀家瞧着好看,心情都变得好不少。” 太后命宫女们从梅园中带回些雪梅枝子来,她特意从库房寻了个白玉瓷瓶用来插花所用,拿起绣剪剪断冗杂多余的雪梅枝子,一根根插在瓷瓶中。 她的心绪也渐渐沉稳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外头似是传来吵嚷声越来越近,打断了太后雅兴,她不悦的皱起眉。 “云纤公主不能进去。” “没有太后传召您是不能进去的!” “哎……” 内殿的宫门被突然打开,司云纤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 太后脸色再看到她的时候,瞬时阴郁下来,怒斥道:“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请太后给云纤说话的机会,云纤保准能劝得动凌王殿下。” 司云纤叩首而跪,语气坚定中带着自信。 张嬷嬷急匆匆的进来,也不顾什么尊卑了,扯起云纤公主的衣袖想将人带出去,都是她一时疏忽,把人给放了进来,若是惹怒太后不快,她都担当不起。 “等等。” 太后抬手,面容犹疑不定,她再问出口,“你说什么?” 张嬷嬷见状撒开扯云纤公主衣袖的手,慌慌张张跪在地上,认错道:“老奴失职,请太后恕罪。” 司云纤抬首,唇边勾起势在必得的笑容,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一可遍,“太后稍安勿躁,云纤能劝动凌王殿下。” 太后拧眉,眉眼间更添几分厌恶,这个小蹄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凌儿? 不,绝不可能,凌儿虽说被她迷了心窍,但此事事关重大,以凌儿的性子不会宣之于口的,可这小蹄子竟然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可见不是个善茬。 一时间内殿涌入了不少宫人,都是追云纤公主的,但眼见人已经闯进来了,她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准备请罪。 太后斟酌片刻后,“你们都退下。” “是。” 宫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内殿顿时只剩她们二人。 太后将手中绣剪放了下来,坐在梨花木椅上,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不免因这个变故而感到心烦意乱。 她嗤笑出声,“说吧,你能有什么法子?” “云纤知道太后心中顾虑,若林氏不能以凌王殿下之命起事,则名不正言不顺,而凌王殿下虽是性子温和之人,但他不愿做的事,恐怕难以转圜。” 太后并没有让司云纤起身,她只能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哀家清楚的事情,需要你再复述一遍么?”太后本就对司云纤没有多少耐心,又听到她这番陈词,更是火大。 “云纤愿当那个罪人,偷取凌王府兵符,调动凌王亲兵,以及他留在边境的旧部,模仿他的字迹写信,介时事成凌王殿下就算事后怪罪,云纤一力承担。” 司云纤微微扬起下巴,眼眸中绽放出明媚的光彩,她笃定太后听了定会心动。 太后果然软了神色,衣袖之下的手紧紧攥着佛珠子,有些不肯确定,“狂妄,你如何能做得来?” 偷取兵符和伪造字迹,被司云纤说得就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轻巧。 “太后不会以为云纤去而复返是得了凌王殿下的首肯吧?” 司云纤的暗示点到为止,随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冷,“云纤说到做到,太后不妨信云纤一回,就算事不成,与您又没有什么损失。” 司云纤的话太具有诱惑力,太后虽从心底里讨厌她,但不得不重新重视起眼前的这个小蹄子,听说沉璧国待嫁的公主有好几位,而去将她送了过来。 看来,并非是个池中物。 但太后知道,这是有条件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凌王殿下得天下之日,是云纤坐皇后位之时。” 这才是司云纤此行目的,她知道自己身为一小国公主,凌王正妃之位都尚且勉强,更何况是凤临天下的宝座。 她骨子里透着的野心和骄傲,从不会甘心只后宫里的陪衬,岁月蹉跎间,如花般枯萎凋零。 司云纤要争取属于她的机会。 第九十六章 与她达成合作 太后看到了司云纤眼睛里充斥的野心与欲望,这副讨厌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她。 她不禁陷入过往,林氏待嫁的嫡女不不止她一个,她当年亦可以选择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为王妃,可她对皇后之位的野心勃勃,成就了她如今的太后高位,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明白为何第一眼看到司云纤时,就对她产生了浓烈的厌恶,不仅是小国公主的身份配不上她的凌儿,更是在司云纤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太后缓缓张口,语气冰冷地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而司云纤脸上仍带着自信的笑容,“太后不必这么早拒绝云纤的,可以再想想,但云纤觉得您终会答应的。” 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凌王殿下无论做亲王还是做皇帝,都会娶她做正妻,等太后想通也为时不晚。 “云纤告退。” 说罢,司云纤施施然离去。 张嬷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紧皱眉头,收回视线后看向太后,心里忧心不已。 张嬷嬷试探性地开口,“太后,……” 太后扶着桌案坐下,脸上布满了疲惫之色,摆摆手示意张嬷嬷不用再说了。 张嬷嬷只好躬身退下,将内殿的门紧紧关上。 太后在内殿中枯坐了三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寒夜降临,她才动了动早已发僵的身体,哑声唤道:“来人。” 张嬷嬷走了进来,“太后有何吩咐?” 殿内没有燃起烛火,整个大殿黑漆漆的,太后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中,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哀家库房里有一对玉如意,还是哀家刚入宫之时先皇赏得,送去凌王府吧。” 张嬷嬷不解的抬眸,却因光线黑暗,看不清太后脸上的神色,她实在想不明白太后何须向云纤公主低头,一时愣在当场。 太后扬声,又强调了一遍,“按着哀家吩咐去做。” 张嬷嬷见太后已拿定主意,她只得称是,去库房木架最顶层翻找早已束之高阁的那对玉如意,匣子已落满灰尘破败不堪,不能再用了,她便重新挑了个精致的木匣子装好。 不敢耽误的直奔凌王府。 而内殿中,宫女们揣摩出太后心情不悦,放轻步子进来,掌灯点蜡后,奉上茶水和糕点,不敢多做停留,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太后坐在梨花木椅上没有挪动位置,心里万千思绪,终是化作一声五味杂陈的长叹。 她为了凌儿,真是倾尽了所有心血,凌儿就算现在不理解她,三年五载,或是十年之后他坐拥万里河山之时,就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了。 凌王府 君萧凌阴沉着脸回来,刚踏进王府的门,见到司云纤在不远处静静站着,是在等他,满脸冰霜在看到她身影时,渐渐化开。 君萧凌快走几步,将司云纤拥入怀中,“天冷,你又穿得这么少,我看着真是心疼,你仔细着了风寒。” 司云纤感受到来自他身体的暖意,她顺从的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语气温柔,“王爷迟迟不归,我挂念得很。” “都说了多少遍,不用按着规矩叫我王爷,用你我称呼便是。”君萧凌满眼爱意的看着她,一身戾气都因怀中的小小女子而烟消云散。 候在一旁的侍女仆人看到王爷和王妃恩爱的样子,一个个垂下头,心里都在为王爷感到高兴,王爷是顶好的人,从来不会苛责为难下人。 而凌王府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一个女主人,如今准王妃在府邸居住,起先他们还担心是个不好相与的,但时间一长,他们就知道了,王妃和王爷一样宽容待下。 真真是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璧人。 司云纤见着还有这么多人在场,羞怯的从君萧凌怀中钻了出来,脸颊红扑扑的,“那你用晚膳了么?” “没有。” 君萧凌哪里能在丞相府吃下去一口,气都快气饱了。 “我等着你回来也没吃东西,来人,传膳。” “是。” 君萧凌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搭在她瘦弱的肩头,牵起她的手往正厅走去,寒风刮过他温声呢喃的话语。 “日后我定按时回来陪你进膳,若真有什么事脱不开身,你便自己先吃不必等我。” 司云纤巧然一笑,调皮的打着趣,“都说秀色可餐,看着王爷的脸,我也能多吃几口。” 君萧凌拉着司云纤的手落座,宠溺的抬手刮了刮她鼻尖,“那你一会可得多喝一碗汤,补补身子养胖些。” “都听你的。” 没过多时,精致可口的饭菜端上了桌,大多数菜样都是按着沉璧国的口味所做,就连主食都采用了胡麻饼,只因怕司云纤吃大昭饭食一时不习惯,难免思乡。 君萧凌就很贴心的准备了这些,他也跟着她换换口味。 司云纤将胡麻饼掰成小块,分给君萧凌,刚蘸好酥油,就听到外面有小厮急匆匆跑来,通传,“慈安宫里来人了!” 司云纤挑眉,心里感到诧异,她知道太后会答应她的条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表面不动声色的随君萧凌起身,迎接慈安宫人。 来人是太后身边老人张嬷嬷,也是看着凌王长大的。 “老奴参见凌王殿下,云纤公主。” 君萧凌对她很客气,微微颔首,“张嬷嬷前来,是母后那有什么事么?” 张嬷嬷笑得一脸和善,将手中的匣子捧给云纤公主。 “太后与云纤公主初次见面,太后赐下一对玉如意,原是当年太后刚进宫时先皇所赠,一一非同寻常。” “这不凌王殿下走得匆忙,太后没能亲自交给云纤公主,便让老奴代送了。” 张嬷嬷说完,给了云纤公主一个眼色。 聪明人只需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就明白其中真正含义了。 司云纤接过沉甸甸的匣子,脸上扬起欣喜的笑容,弯膝道:“谢太后赏赐,云纤不胜惶恐。” 君萧凌感到很意外,原以为母后不喜欢云纤,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云纤也多少清楚些,他他正想着法子怎么让母后接受,没成想母后会赐下这般珍重的物件。 这是有愿意接受之意。 君萧凌很高兴,让张嬷嬷代为转达,“等过两日,本王将手中事务忙完,就带着云纤进宫看望母后。” “是。” 张嬷嬷又道:“慈安宫冷清,太后常觉孤单,若有凌王殿下和云纤公主常能看望,太后心情也能舒畅。” 君萧凌自然答应,将人送出府邸。 他心里积压的火气减了一半,坐回桌子时看着满桌饭菜,总算有了食欲。 他宽慰道:“母后她历经两朝,有时心思难免重些,你莫要往心里去,今尔赠你如意,定是喜欢你的意思。” 司云纤不在意的一笑,语气温柔似水,“我是小国公主又非嫡出,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都是你的抬爱垂怜,我才能在异国他乡感受到如家般温暖。” 君萧凌闻言更觉心疼,神色郑重地道:“我以后定会好好待你,举案齐眉,一生一世。” 四年前他重伤倒荒野中时,若不是她的出现,他早就没有命了,那夜她就如神女般降临在充满血腥的黑幕中,将他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 他与她早在四年前就相识,可他却不能提及那段过往,那是不能泄露的机密,那是必须得深藏于地底下不得见光的往事。 第九十七章 充满秘色彩的女子 司云纤回以一笑,可那笑意没有达到眼底,小鸟依人般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君萧凌的胸口处,细声细语的道:“云纤愿追随殿下,一生、一世。” 若大事成,他能成为皇帝,后半句她藏于心中,没有说出口。 就如同她以为君萧凌口中的一生一世,是随意一句轻言,她生于后宫见过太多的凉薄之事,从来不会信男人的承诺。 只是司云纤不知道,她与君萧凌的缘早在四年前就已种下,她更不会知道,把她揽入怀中的这个男人对她念念不忘四年之久。 京城,别院。 苏浅已在此养伤近月余,虽说伤势已经好转,但她整日的没有精神,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在这座没有光线的暗室里,浑浑噩噩的活着。 偶尔那自称救命恩人的陌生男人会来暗室里与她说话,陪她待上片刻。 苏浅双臂撑着身子,勉勉强强的坐了起来,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光她所有力气,她大口喘着粗气靠在软枕上,额头布满了汗珠。 此时,暗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温言带着郎中走进。 看着半坐着虚弱的苏浅,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中夹杂着丝许的不悦,“你怎么起来了?小心扯着伤口。” “躺在榻上,骨头都快躺化了,伤口已经结痂,我想着多动动,恢复好体力后早日回家,取来银钱好好感谢你这个救命恩人。” 苏浅看向温言的眸光复杂,心绪有些烦乱,但表面还是很镇定的。 她就算不通医术,但也清楚自己虽是摔断了腿,伤势严重,但不至于整个身体没有力气,不能挪动。 她越来越察觉出温言人畜无害的表面下,似乎在暗藏着什么,但她身在别人手上,处境非常的被动,只能先不动声色,一切小心为上。 温言身后跟着的郎中,例行来给苏浅换药,纱布被揭开,将药粉倒在腿部的血窟窿上。 虽然这些日子每天都要经历一遍换药,可这莫大的痛意,还是让苏浅一颤,攥紧被子,咬着牙一声不吭。 温言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兴味的笑容。 这个女人,别看长得一副柔弱模样,可这骨子里倔强坚强的要命,真是让他愈发的有些……欲罢不能了。 郎中将药换完后,正欲打算离开。 苏浅哑着嗓音开口,叫住了郎中要走的脚步,“不知郎中在何处开医馆,劳烦你这些日子奔波了,日后伤好后定登门答谢。” 假扮的郎中下意识瞥了眼主子,温言微微摇了摇头,闷声道:“姑娘言重了,医者仁心,何况这位公子已经付过足额的诊金了。” “那医馆在何处,我家也算大户,郎中医术精湛,日后府上若有人患疾,请你来坐诊。” 苏浅苍白的面庞上嗜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的话中尽显真诚之意,让那假扮的郎中说不出可推诿的话。 “医馆在玄武街东边。” 郎中现编了一个地方,模糊了医馆的名字,玄武街商铺林立,是上京城中最繁华之地,说在那个地方是不会有差错的。 郎中瞥了眼自家主子,见脸色无虞悄悄松了口气。 而他们毕竟不是大昭人士,不了解真正的具体情况,苏浅简单一句试探,就捕捉到了郎中的破绽,眼神中的光黯淡了下去,脸上那抹淡笑渐渐消失。 玄武街商铺林立是不假,可那里的租金价格高昂,都是做买卖生意的,且做得很大才能支撑下去,在那个位置开医馆,只有赔银钱的份。 傻子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温言红润的唇瓣轻掀,桃花眼中流露出风流之色,他轻叹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伤心,“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倒是从来不肯说你的家世,看来是没把我当作朋友看啊。” 苏浅心中一紧,她怎会听不出温言的弦外之音。 她面露苦涩,半开玩笑道:“我是待嫁之身,轻易吐露家世日后若遭祸患,视为不贞,介时百口莫辩,怕只有悬梁自尽这条路能走了。” 温言闻言觉得有些好笑,大昭的规矩就是麻烦,女人一旦和陌生男人扯上关系就难再活下去,不似沉璧国,男欢女爱露水姻缘也理之自然。 他无辜的耸了耸肩,“我是正人君子,姑娘与我相处多日,难道看不出来么?” 假扮的郎中见主子和那位姑娘闲聊起来,他提着药箱悄无声息的退下,将暗室的门关上。 苏浅余光瞥向郎中离开的背影,心里思绪涌起,不过短短几步路,身轻如燕,落脚无声,果然是个会功夫的高手。 她将思绪拉回,柔弱出言回应着温言的话,“公子既是君子,应该会体谅我的苦衷。” 温言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心里暗暗感叹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三言两语就将问题推回到他身上了,他含笑点头,“是,姑娘言之有理。” 苏浅附和的勾起一抹笑容,藏在锦被下的手却倏地攥起,现在的她愈发确定了自己处境很危险,无疑是从狼窝中又入虎穴。 她根本不知道温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何找个人假扮郎中为她治伤? 她虽伤得严重,但近一个月的诊治上药,伤势不好的极为缓慢,似有意想拖延,不想让她很快医好。 温言有意将她留在这里,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她的身份暴露了么? 苏浅已失踪近一个月,与外界的消息完全隔绝,皇宫内外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踪掀起一丝波澜? 大暴君……是否还在找她? 苏浅心乱如麻,深深感到无能为力。 其实温言将她留在这里的理由很简单,没人能猜透他偶尔兴致起来的坏心思,包括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暗卫。 温言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好玩,柔弱又坚韧,美丽又果敢,透着浓浓的神秘色彩,这种强烈的反差出现在一个美人身上,勾起了他的兴致而已。 他很少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物提起兴趣,难得遇到便起了留着她的心思,直到……失去好奇。 第九十八章 凌王推举主政 “上京城最近出了一桩事,事关皇家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个乡野村民都略有耳闻啊。”温言突然开口,跟苏浅提及外界的事情。 苏浅打起了精神,但抱有一丝警惕,试探性地问道:“哦,何事?” “昭国皇后在灵山祈福时,遭遇匪乱后失踪,至今音讯全无。” 温言紧盯苏浅的反应。 苏浅心跳漏了一拍,眉心微微一跳,但很快就遮掩了过去,她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故作惊讶的道:“皇后失踪,怎么会?” “皇后出行定当有无数禁军护卫,土匪就算再凶横,也不至于吧。” 时隔近一个月,苏浅终于听到了有关她的消息,说不激动和惊喜那是假的,青葱的指甲已在掌心留下月牙般的血痕,她在强装镇定。 温言从不与她提及外界之事,她也不敢主动询问,以免让他有所察觉,如今冷不丁的说出这件事,她分不清是温言有意试探,还是闲聊随口提起一句。 所以只能先小心为上。 温言盯着苏浅的脸,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可不是,可怜皇后年纪轻轻香消玉殒,虽对外称失踪,但官员们已经着手准备皇后丧仪了。” 皇后丧仪。 这四个字重重砸在苏浅心头,她眼睫颤了颤,抿紧唇瓣一时感到彷徨和无所适从。 大暴君他……放弃她了么? 她难掩失态之色。 无数念头顿时涌上心头,就连温言何时靠近她床榻时都未所有察觉,直到他修长的身影将她笼罩,拽过她藏在锦被之下的手。 苏浅这才缓过神,惊疑未定的看向温言,满满都是戒备之色。 温言拽着她的皓腕,用力掰开掌心,看着几道淡红的月牙血痕,垂头温柔吹了吹,“怎么这么不小心,手都受伤了。” “刚刚换药太疼了,我忍着一时不注意便伤着了,无碍一点小伤而已。” 苏浅匆忙解释两句,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却被温言攥得更紧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真的只是因为换药疼得么?” 苏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的。” 温言与她对视良久后,一言不发地松开了手,但鲜红的指印还是留在苏浅皓腕上,显得那么突兀。 温言面无表情地道:“可我记得从灵山脚下救你之时,正是皇后失踪那夜。” 苏浅垂下眼眸,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温言一早就知道皇后失踪的消息,和她坠崖为他所救是同一夜的事,之前他已经提过一次,这又重新提起。 看来她快隐瞒不下去了。 苏浅神情镇定地道:“我不是同你说过,我是宫女么。” 温言轻笑出声,显然他对宫女这个身份的结果并不满意,语气中带着质问,“昭国的宫女我也略所见过,你这般美貌怎么可能会是一介宫女?” 苏浅反问,“那公子又是何人,乡野村民是如何进得了昭国皇宫?” “我敢说,你敢听么?” 言外之意,温言敢告诉他的真实身份,但苏浅有命能听么? “公子威胁挟持一个弱女子,实非侠义之人所为,公子既没若侠义之心,当时又为何肯从狼群中将我救了?” 苏浅已有示弱之意,她的命握在别人手上,决不能硬碰硬。 温言一怔,桃花眸中泛起点点的光芒,“侠义之心?” 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夸他,真是新奇的词汇。 温言的笑声在苏浅耳边传开,“或许我是见色起意呢。” 潋滟绝美的脸庞,在凛冬初晨绽放,观遍无数女色的他,都不免为之惊艳,他从不是什么好人,手上沾满了鲜血,心同坚冰般寒冷。 或许是冥冥之中,他那抹恻隐之心动了。 苏浅歪着头看向他,语气极为平静,“公子并没有趁人之危。” “呵。” 温言哑然失笑。 就当苏浅打起十二分精神,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将他应付过去。 他却突然抽身离开。 苏浅松了口气,身子瘫软下来,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心在阵阵作痛,前朝已经准备好皇后丧仪,她分不清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但她相信以大暴君的性子,总归是要见到她尸首,才肯会去相信她死了。 可深陷于此,苦于该如何离开这里,就算伤势好了,在温言眼皮子底下,她也插翅难飞。 —— 大昭皇宫 皇帝因皇后失踪一事,已有近一月不上早朝,政务堆积如山,群臣颇有微词,民间百姓惶惶不安,一时间群心躁动。 在丞相党的多次上书劝谏下,皇帝将权力下放到凌王手中,暂由凌王监国。 今,第一日由凌王上朝主政。 君萧凌自分封出去后,已有四年没有入朝了,他时隔四年后头回入朝便处理政务,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回禀凌王殿下,北境半月没有再降雪,冰灾渐缓,已有恢复之势。” “回禀凌王殿下,东境驻扎边军今年发放冬衣和年补日子将近,但国库空虚,大多用于赈北境冰灾,一时恐难拿出这部分军饷。” “回禀凌王殿下,沉璧国太子将在半月后来访,为两国和亲之事。” ……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向君萧凌砸来,他紧皱眉宇,一时难以抉择,好在由丞相在旁辅佐,一些寻常事,也算应对得当。 但大事之上,君萧凌不敢自作主张,暂按下不表,等向皇兄呈上奏折后再议。 早朝过后,议政殿中。 君萧凌坐于下首处理政务奏折,正焦头烂额之际,而这时听到宫人来禀。 “凌王殿下,丞相在外求见。” “请他进来。” 丞相林则迈着沉稳的步伐而来,脊背挺直,苍老的脸庞上透露着老谋深算。 “臣参见凌王殿……” 君萧凌见舅舅行大礼,他赶紧起身相拦,“舅舅不必多礼。” 林则还是坚持的屈膝见礼,声线铿锵有力,“议政殿之中,君臣有别。” 君萧凌停在半空中的手一僵,神色冷了下来,他挥挥手将殿内宫人遣了出去后,语气严肃的对舅舅纠正道:“君臣有别是真,可本王并非是君。” 林则起身,眼眸中的野心与欲望丝毫不再掩饰,甚至直接了当的说出口,“只要殿下想,一切都唾手可得。” 君萧凌身后便是那把天下人都垂涎的龙椅,王朝权利的最核心。 “丞相!” 君萧凌厉声打断林则的话,“慎言!” 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所谓皇位权利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此生唯一心愿,只做闲散王爷,远离是非,只在封地与心爱之人,做对恩爱眷侣。 林则没有再这个事情上过多再去与凌王费口舌,而是话锋一转,道:“政务之事臣担心殿下犹豫不绝,特来为殿下辅佐一二。” 君萧凌正为此事头痛呢,他看着那堆如小山般高的奏折,面对一向疼爱他的舅舅,忍不住叹气道:“本王不敢做决定,生怕会出错。” 大昭上下所有决策都出自他的手中,他从未接触这些,难免心生怯意。 第九十九章 扶持一个听话的帝王 听到君萧凌宛如孩子气般的话,丞相林则唇角勾起一抹自负的笑容,心里那些念头愈发强烈了。 一个不能容外戚势力坐大,明里暗里想要将林氏斩草除根的冷血帝王,而另一个优柔寡断心无城府,性子温和,又肯倚仗林氏的亲王。 任谁都会选第二个。 林氏若想树大根深,延续百年荣光,不妨做番改天换地之事,在皇帝对林氏下手之前,换个人取而代之。 丞相林则掩住眼底的得意之色,诚恳进言,“殿下不必庸扰,臣对政务有些见解,不妨殿下听臣一言。” “好啊。” 君萧凌生怕舅舅会反悔似的,立马答应下来。 喜不自胜的将舅舅推到书案旁,将手边的一本奏折摊开,迫不及待的请教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第一本奏折就是弹劾丞相的,是大理寺卿所呈,上面列举了林氏在京郊强行霸占圈地种种证据,并没有按着大昭律法给予百姓征收费。 君萧凌面露为难,语气小心翼翼问出口,“舅舅,这事是真的么?” 林则眸光划过一抹狠厉,转瞬不见,随后缓缓道:“这件事啊,臣是在京郊购买了一块地,已经付了足额的银钱。” “但那些刁民狮子大张口,觉得臣给得少了,没想到竟组织联合起来告官了。” 君萧凌点点头,显然已经信了舅舅的解释,将奏折阖上随手一扔,“这等子糟心事摊上了也够烦心的了。” 而林则却道:“殿下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完了?” 君萧凌不明所以。 “大理寺卿没有将事情调查清楚,就写了奏折呈到御前蒙蔽君心,实在失职,这样的庸臣怎能还留在朝堂之上?” 林则愤愤不平。 大理寺卿列举那些所谓罪证,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皇帝就算知道,也得考虑多方制衡,暂时不能动林氏。 可日积月累之下呢? 再者,大理寺卿是皇帝的人,他做这些小动作,背后都有皇帝授意的影子。 林则顺势提议,“大理寺卿断案不明,命他辞官回乡吧。” “这……” 君萧凌犹豫了,他拿不准主意,迟疑开口,“虽说这大理寺卿庸碌不配为官,可这罢官之事还是得由皇兄做主比较合宜。” “皇上既命殿下监国,自然是有这个权利的,若等皇上着手处理此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殿下定当早些做决断。”林则在积极劝道。 他也在用这件事情试探,凌王殿下是否如他所想般‘听话’。毕竟嘴上说的是一码事,能听得他的话去做了,又是另一码事。 君萧凌恍然大悟,直言,“舅舅言之有理。” 于是用朱笔批写,代为传旨下去,大理寺卿昏庸无能,将他罢官遣回乡。 林则见状,别有深意的笑了,果然一个听话的亲王,或者是个听话的帝王,才是他与林氏最想要的。 圣旨传出去后。 官兵将大理寺卿府团团围住,由林氏人带头抄家,一时速度之快,动静之大,引得在朝官员无一不心惊胆战。 而府邸中,老弱妇孺早已哭成一团,抱着头瑟瑟发抖,侍从们奔走逃跑,若有反抗者直接横尸当场,面对突然降临的横祸,谁都没有做好准备。 大理寺卿是被官兵们用绳子反捆,被拖了出来的,他下朝后去东街逛了一圈买了些古书回来,刚回家不久,身上的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而圣旨已到。 代为所写的旨意已到,虽没有将抄家一事写入其中,但只要丞相想做,有何不可? 大理寺卿看着遍地狼藉和哭嚎声,和站在正厅中间如小人般洋洋得意的林氏官员,他眼眶顿时红了,嘶吼出声,“狗贼!祸乱朝纲,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林氏官员嗤笑出声。 “本官遭不遭报应用不着你操心,颜大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凌王殿下和丞相仁慈没有取你性命,命你早日回乡,莫要耽误上路的时辰。” 说罢,官兵们将颜氏女眷亲族全都押解出府。 有官兵匆匆来禀,“大人,颜家有位庶长子不在府中。” “那还不快去找。” 官兵一脸为难的道:“大人有所不知,他已失踪三月有余。” 林氏官员脸色阴郁,“去找,将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给本官找出来!” “是!” 而后宫中。 自皇后失踪后,后宫已由林贵妃掌权。 林月婉刚从慈安宫中请安回来,就有宫女将前朝的消息递了进来,她听后轻叹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父亲早已对大理寺卿不满,只是不免有些心急了。 颜家有个女儿尚在宫中,需要林月婉出面去处理。 “父亲的意思是?” 林月婉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是不死心的又确认一遍。 宫女垂首道:“打入冷宫。” 林月婉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怔神了片刻,随即起身带上了她宫里最得力的老嬷嬷,和一众宫人浩浩荡荡闯进了颜嫔宫中。 颜嫔不知母家已出事,见到贵妃来,欣喜的迎了上来,“臣妾参见贵妃。” “贵妃来得正好,前些日贵妃不是说臣妾身上的香料好闻么,我按着贵妃素日喜爱的兰花草,重新配了一副刚做出来,本想着今儿去慈安宫请安时候带着。” “瞧着臣妾记性竟给忘了,又想进了早膳后再去贵妃宫里,不成想您先来了。” 颜嫔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看着林月婉的眼神里是干净纯粹的。 林月婉心头微微一动,似有些不忍撇开了眸子,颜嫔没什么城府,向来喜怒形于色,可这样的性子在后宫里注定不能存活。 “罪嫔颜氏,打入冷宫。” 林月婉留下这句话后,匆忙转身离开,剩下的事情,自有她带来的人会做好。 那些人处理很利索的,颜嫔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扒去她身上的嫔妃服饰,卸下她的钗环,由人架着就往宫外拖去。 林月婉站在宫门前。 “贵妃!臣妾父亲冤枉,臣妾父亲是冤枉的!” 颜嫔在看到贵妃身影时,眼泪纵横的高呼冤枉,挣扎间鬓发散乱,只着了件中衣的她狼狈不堪,绣鞋都掉了一只。 林月婉没有说话,连个眼神都不曾停留,后宫就是这般,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的亲妹妹都香消玉殒于此,就算能熬到最后也未尝会是赢家。 宫人们拖着颜嫔冻得僵硬的身躯,顺着宫道往冷宫方向而去,粗粝的地面磨破颜嫔脚面,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沿路宫人们不敢张望低头行礼,等走后将盆水倒在青石板上,冲刷过后不见一丝痕迹。 第一百章 阴谋笼罩皇宫 凌王代政后,大理寺卿颜氏一族获罪,连带着后宫的颜嫔一并没入冷宫,一时间前朝后宫皆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前朝已由凌王殿下和丞相掌控,而后宫中太后与林贵妃势大,可谓独揽大权,在这个节骨眼上,朝臣后妃都罕见地变得安静,不敢有任何动作,坐观局势,明哲保身最为紧要。 慈安宫中 太后以免各宫嫔妃请安,她们正避之不及,得到这个消息后,纷纷紧闭宫门不出,整个后宫寂静地如同一潭死水。 一早,司云纤作为未来凌王正妃身份入宫,与林月婉一同坐在太后下首两侧。 太后思索后,缓缓开口,“月婉,派队禁军将丽妃宫给围住吧。” “丽妃?姑母这是为何?”林月婉柳叶眉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素日里丽妃深居浅出,需要特意拨批禁军看守么。 “丽妃出身将门柳家,虽柳家一门只剩她一个,看似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柳家军仍是一股盘踞边境的势力,不容小觑。” 太后自有她的谋算与考量,得谨慎提防着柳袖如,不能让她成为变数。 虽说这些年表面看来,皇帝与柳家军不睦,柳家军甚至不受皇命调遣,但若真到江山易主之日,柳家军大抵不会坐视不管。 他们的将军,军队灵魂核心,柳家满门都是因皇帝而死,柳家军的将士们不会让柳家满门忠心之血白流的。 “只是禁军围住后宫嫔妃的宫殿,实在是没有这个先例,更容易遭非议,不如臣妾让禁军扮作太监安插在丽妃宫附近,暗地盯梢,若丽妃有异动,先下手为强。” 林月婉想了个两全的法子,温柔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狠厉之色。 太后赞同的点点头,“也好。” 禁军中分为两派,一派是皇帝亲信,都已经跟着皇帝在宫外了,另一派则听丞相之命,调拨禁军监视丽妃,也算件轻而易举的事。 太后与林月婉商定之后,眼眸一转落在司云纤身上,虽说自她主动投诚过来后,太后捏着鼻子算是认了,但眉眼间流露出的厌恶是藏不住的。 “你来作甚,可是有什么进展了?”她的语气很冷淡,丝毫没有对林月婉说话时的和气。 “臣妾有一东西,要拿给太后过目。” 太后的态度显而易见,司云纤也不恼,脸上端着笑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那物件被绣帕子包着。 太后接过手后一看,顿时脸色舒缓,绣帕里包的东西,正是能调动凌王封地的私兵虎符,司云纤倒是办事利索。 “你把虎符偷出来了。” “太后怎么能说偷呢,是云纤奉您之命,从凌王殿下的书房里拿来的。” 司云纤笑语盈盈,却话中别有深意,太后要借她的手将凌王推向争皇位之路,自给想把私挪虎符的事推得干干净,她偏不不能遂了太后心思。 这件事中太后可是占了‘大功劳’,她怎能一人独享呢。 “放肆!你敢算计哀家?” 太后怒目圆睁,对司云纤更加厌烦,她自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可连她都没想到司云纤竟然会出这招,摆了她一道。 司云纤满脸无辜之色,语气深长,“太后,我是为了您和凌王殿下着想。” “好了!你说得哀家都不想听了!” 太后阴沉着脸,吩咐道:“现在你立刻派人去凌王封地,用虎符秘密调派士兵入京,介时里应外合。” 司云纤明显一怔,好笑的反问道:“云纤哪有这本事?” 让她去派人?她在上京城孤身一人的,哪能有什么心腹跑去千里迢迢之外的凌王封地去送虎符,这会子太后还想着把自己从这件事里面摘出去呢。 司云纤气定神闲的开口,“为求稳妥期间,太后还是让丞相大人想办法吧,云纤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哦?是么。” 太后喝了一盏茶后,眼神间竟是轻蔑之意,“沉璧国太子早已入上京城近一月有余,你是他的妹妹怎会不知呢?” 司云纤的手倏地攥紧袖口,有些不可置信。 太子来了? 离她大婚之日还有一月,太子竟来得这般早。 司云纤不知太子为何这般所为,只能道:“云纤真的不知。” 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轻笑出声,“哀家还以为你与沉璧国太子是兄妹,结果原来你只是个外人呢?” 司云纤只是个庶出公主,这个身份大昭上下都知道的,太子乃为嫡出,她怎会与他有过多的交际。 司云纤低下头,想了想,道:“云纤在沉璧国时,与太子只有见面点头之交。” 她不清楚太后为何突然提及太子,但总归没有什么好事,她不想牵涉其中。 太后饶有深意地看了司云纤一眼,沉吟道:“你离开母国数月,今有母国兄长远道而来,难道不想再见面,一叙家常?” 司云纤脸色难堪,这个老妖婆,她都说了只是点头之交,她与太子有什么家常好叙的。 太后执意道:“你母国兄长远道而来,你若不去见他,岂非大不敬。” 司云纤咬着牙,一字一句开口,“云纤不知兄长现住何处。” 太后淡淡一笑,“哀家知道你不清楚,所以特意打听了来。” 太后说完轻轻抬手,身边的张嬷嬷得到示意,将一张纸条递到司云纤手上,“这是你兄长暂住的地址,哀家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可莫要辜负哀家的心意啊。” 司云纤这会子在装傻充愣,也是没有用了,太后那点盘算几乎已经是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了,太后不仅想把她卷进这场纷争中,也想拖沉璧国的势力掺和一脚。 她索性捅破那层窗户纸,直言道:“太后就不怕知道的人太多,会走漏风声么,一个不小心恐怕会满盘皆输。” 太后老谋深算,心里早就想定了主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哀家给太子开的条件,对他和沉璧国而言百利无一害,他不会拒绝的。” 第一百零一章 承诺的好处令他心动 张嬷嬷递给司云纤一个信封,用火漆塑封着。 “尽管带着信封去找你的兄长,哀家需要沉璧国助力,当然太子更需要一个能与他互盟的大昭皇帝。” 太后语气笃定,势在必得的神情,仿佛已将所有掌控在手中。 司云纤心中忽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心头微微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扼住她的喉咙一样难受。 过了半响后,司云纤终是妥协应声道:“是。” 太后笑容愈发深了,“去办吧。” 司云纤心事重重的从慈安宫走出来,低着头步伐沉重的往前走着。 这时,一个月白色的人影追了出来。 司云纤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道:“云纤公主……” 这声音透着丝丝的寒气,令人听来心头发寒。 司云纤转过身来时,只见林贵妃站在不远处,她温柔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怜悯的光芒,她只扫了司云纤一眼后,便走进了回廊之中。 司云纤呆了一下以后才回过神来,跟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无人之地后,站定。 “云纤公主时间紧迫,本宫就长话短说了。”林月婉有些话藏在心中许久,她犹豫几次,还是决定找司云纤好好聊聊。 “本宫知道公主野心,想做那皇后之位,但凌王殿下对你是真心的,本宫与他认识十几年,比你了解他多得多。” “凌王殿下志不在天下,也不要以为太后会帮你,你不过是她布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你在大昭唯一依靠只有凌王,而你这样做,日后定会伤了他的心。”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般击中了司云纤,让她心中猛地一沉,不知道林贵妃为何会与她推心置腹的说这些。 惊疑不定中,司云纤眼神含着浓浓的戒备之色。 这是林月婉最后一次对司云纤动恻隐之心,不为别的,只为她是凌哥哥真心所爱之人,她与凌哥哥青梅竹马,从小一同长大,怎会不知他的心思? 她已为后妃,只能将对凌哥哥的爱慕之情藏于心中,淹没于岁月间,凌哥哥有心爱之人了,她既羡慕又嫉妒。 她应该是视为仇敌般,应作壁上观看出好戏,但她又不忍心凌哥哥难得付出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这般。 林月婉真的不知道司云纤到底有什么好,能得到凌哥哥的心,她很痛苦,却又难得清醒地劝一次司云纤。 “云纤公主,与其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了凌王殿下,不如保住现有的东西。” 林月婉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她知道司云纤一向有野心,如今这野心竟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若是公主执意如此做,本宫言尽于此。”林月婉见司云纤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林贵妃怎知云纤不想做?云纤与太后不过都在互相利用,谋取所想要的东西,难道云纤还有选的么?” 司云纤眼中的狠辣让林月婉心中一惊。 林月婉质问出声,“说到底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究竟使了什么迷魂汤,让凌王殿下对你情有独钟?” 凌哥哥怎么能将一颗真心交到这个女人手上,被糟蹋了都不知。 “云纤告退。” 司云纤不想在林月婉身上多浪费时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林月婉盯着司云纤大步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扣嵌在枯木枝上,丝丝缕缕的疼痛自指尖传来她浑然不觉。 事情的发展与推动,超出林月婉的认知,前朝后宫风起云涌,诡谲丛生,她早已无力去改变什么。 上京城中,一处偏僻的院落里。 司云纤蒙着面纱出现在院子门前,轻轻叩响院门,不多时门被打开一条缝,来人很警惕的看向她,闷声问,“谁?” “我听闻故乡的藻蓝花已开,特意来寻故人一同去观赏。” 司云纤解下玉佩,举起拿给门里侧的男人看,玉佩饰纹正是沉璧国独有的藻蓝花图案,而那玉也是皇家御用之品。 “公主云纤特来拜会兄长。” “九公主殿下?”男人感到惊讶,九公主殿下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很快反应过来,“九公主殿下稍等,容属下去和主子通传一声。” 院落门被关上。 司云纤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又被重新开启,男人俯首作揖,“九公主请进。” 司云纤礼貌微微颔首,随后进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正中间摆了个竹椅,司云纤一眼看到太子躺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正晒着太阳,颇有些闲情雅致。 “云纤见过兄长。” 司温言缓缓睁开眸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威慑与不悦,他懒得多费口舌,便直接出言问道:“孤秘密来访上京城,你是怎么得了消息,找了过来。” 若说司云纤有打心眼里惧怕的人,司温言占据榜首,这位淌着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太子,其风评可与大昭皇帝齐名。 后宫里的皇子公主太多,这位兄长之前她接触不过寥寥几面。 司云纤调整心绪,忐忑不安的开口,“昭国丞相手眼通天,很早得知兄长您来,特令云纤来拜访。” 司温言眉宇一挑,桃花眼中带出缕缕兴味。 没想到他小心掩盖踪迹,还是让林丞相给抓住了蛛丝马迹,看来这上京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林氏掌控。 “看来九妹妹混得不错,才来昭国几个月,就能和权臣互通有无了。” 司温言轻笑出声,难得正视起司云纤。 “说吧,什么事。” 司云纤组织好语言,面色凝重的将太后与林丞相的计划和盘托出,这件事可谓惊心动魄,豁出所有,押上一切去赌一把。 昭国林氏势力想改朝换代,这样惊天的消息落在司温言耳中,他不过是风轻云淡的一笑,桃花眼中光彩潋滟。 司温言等听完后,不禁拍掌叹声道:“昭国太后想从一个儿子的手里夺了皇位,给另一个儿子,啧啧,有意思,真有意思。” 司云纤揣摩不清他的心思,只得小心翼翼的低着头。 “孤的好处呢?”司温言何等聪明,已经猜到太后命他这位九妹妹来找他的原因了,只是筹码不够,他懒得掺和进这摊子浑水中。 司云纤将赶紧手中的信封呈给他看,她的手心已紧张都泛起了湿意。 司温言看着信中内容,思付片刻后,唔了一声,“的确是令孤感到心动啊。” 林丞相这场局布置得妙啊,给了他满满的诚意,都不能容他拒绝的好处,就算是他不愿意合作,也不怕他去走漏风声。 与其有和昭国皇帝通风报信的功夫,还不如早些回沉璧国,趁着昭国内乱,在边境发兵谋取城池和土地。 不过,林丞相开出的条件中,可以令沉璧国不费一兵一卒,割让边境七座城池。 司温言心动了,不过…… “都说昭国丞相是头老奸巨猾的狐狸,孤如何信得过他的承诺,介时孤忙活一场,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零二章 联手但凭差遣 司云纤看着司温言的神色,心生一丝胆怯,“云纤但凭皇兄差遣。” 司温言嘴角挂着一抹轻笑,“很好。” 他拿来笔墨,洋洋洒洒在纸笺上写下回信,让身边侍卫递给司云纤,“把信转交给林丞相,这是孤的意思。” “皇兄既然已经答应了林丞相的条件,想必对沉璧国也多有好处,皇兄助力此事,定当事半功倍。” 司云纤说得直白了些,但对她或是沉璧国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沉璧国和昭国接壤,摩擦不断,若能不费吹灰之力,一举连下边境七座城池,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一举两得,可谓是双赢。 但司云纤心里也还是存有一些疑虑,“皇兄之前与林丞相从未接触过,就连云纤都不敢轻易确信,皇兄办事干净利索,令云纤佩服。” “九妹妹是个聪慧人,孤与林丞相之间不过是利益往来,他若算计孤,得不偿失。” “那……” 司温言轻笑出声,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孤会考虑的。” “既然你皇兄已经同意,可已有了对策,恕云纤直言不讳,皇兄能在昭国境内调动多少兵马?” 司温言沉吟片刻道:“五、六千人吧。” 司云纤闻言,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可她转瞬又紧锁眉头起来:“皇兄此行万分凶险,千万慎重为上。” “孤知道了。”司温言心中有了打算。 司云纤将凌王虎符交给了皇兄,太后既然肯给虎符,可见是诚意十足。 司温言轻佻眉尾,语气凉薄带着一抹讥笑,“九妹妹好手段,凌王殿下很信任你么,虎符都能被你偷拿出来。” 司云纤脸皮微红。 “只是你拿出来了,凌王若是发现不见了,一旦走漏了风声,就算虎符到了孤手里,也会变成个没用的物件。” 司云纤已经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皇兄放心,云纤已经打造了好了一个假的,形状样貌别无二致,暂且能瞒过一时。” 虎符可以仿其形,但其中有关窍,调兵遣将时都会经过查验一番断明真伪。 只是那分辨真假的关窍,司云纤不知道,就算见过虎符形状,也只能将真虎符让司温言,留下形状别无二致的假虎符,放在凌王府中。 “此地不宜久留,皇兄若是没有异议,云纤得尽早回去了。” 司温言淡淡点头。 待司云纤悄然离开后。 站在太子身边的侍卫忍不出开口劝道:“主子兹事体大,千万慎重啊。” 司温言当然知道,大昭别看表面太平,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波涛汹涌的暗算,大昭即将易主,内乱已起,可见是个不错的苗头。 不如赌上一把。 司温言想定后,道:“看来孤要去东境一趟了。 侍卫有些不可置信,“主子这就决定了?” 他们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知道主子的性格,绝不是这般不沉稳冒进的。 司温言把玩着掌心的虎符纹路,眸中的光变得晦暗,轻笑出声,“孤是要去东境,但孤有说要动虎符做事么?” “孤自有打算。” “是。” 这上京城本就无趣地很,他已经呆够了,是时候换个地方找点有趣的事情做,但被他藏在暗室里的小女人,就这么放了她,不免有些觉得惋惜。 甚至司温言心里涌上一个念头,不如把她带在身边,但只是一瞬,随即他就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她的存在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 司温言打开暗室的门。 苏浅手里捧着那本不知道被自己翻了多少遍,用来打发时间用的一本诗集,对于响动声,她都懒得抬眸多去看一眼。 司温言没有向往常那般,坐在贵妃榻上,而是径直走到她床榻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苏浅,桃花眼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情愫。 “你往旁边挪挪,挡着烛光了,我都看不清字了。” 苏浅语气随意,见男人还是没有动作,她抬眼看了一眼,正对上男人眼中炙热的光芒,她心里莫名涌上恐惧。 “你……” 还没有等苏浅说出口,司温言的动作更快一步,突然欺身而下,将整个身体压向床榻。 苏浅想要坐推开男人结实有力的胸膛,但男女体力悬殊巨大,她撼动不了丝毫,只能被男人死死禁锢在床榻上。 挣扎间,她鬓发散乱,脸色倏地变白,一向淡漠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慌和无助神色,她怎会不知那个男人桃花眼下暗藏的龌龊心思。 可苏浅不愿相信,试图和他说清楚,“公子若想做禽兽之事,何必到现在,我一向视公子为正人君子。” 苏浅不知道的是,一旦男人起了想占有一个女人的心思,又怎会半途而止。 司温言扯下腰间的玉带,钳制住苏浅胡乱挣扎的双手捆了起来,他腾出手解开她的外衣,她的抵抗被他轻易化解。 “我救了你的命,这是你该给我的回报。” 司温言哑着嗓音开口,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在大昭女子一旦失贞只能寻死,公子倒不如当初不救我,将我丢在狼群中死了,最起码是干干净净的。” 苏浅满目绝望,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司温言手上的动作一停,别开眸子不敢去看她眼中流露的痛苦,轻叹出声,“我要离开一阵子,你等我回来,会给你个名分。” 这些年他身边女子无数,不过是露水之缘,他头一次心生对一个女人负责的念头。 司温言俯身想吻上她的唇瓣,被她别过脸躲过,他将头埋在她颈窝间,密密麻麻吻痕落下,手上的动作也未停,解开她的衣带,一路而下。 “别乱动了,你腿上有伤,我不想伤害到你。”司温言闷声说着,语气中有他都没有察觉到的罕见温柔。 苏浅听到他的话只觉好笑,不想伤害她,却要强迫她。 “上京城花楼众多,有得是千娇百媚的女子。” 她还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生机。 “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司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温香软玉在前,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占有她,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他不是因有需求而要去纾解,而是从心里就不想将这个女人放走。 大昭的女人既然将贞洁视为命,那他得到了她的贞洁,是不是就能得到她的……心。 第一百零三章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司温言的动作愈来愈大,苏浅身上的外衫已经被他剥开,露出里面的中衣,雪白的脖颈在烛光下散发瓷白光芒。 司温言的腰带是上好绸缎所做,唯一的缺点就是布料太过光滑,苏浅将手腕磨得通红,但总算被她挣脱开了。 苏浅的手摸到了茶盏,因着她腿上有伤,茶盏就放在床头边,方便她喝水所用。 她不再犹豫,使出所有力气将茶壶砸在司温言的头上,顿时鲜血从他额间涌出,滴落在她身上。 司温言的动作停下,捂着发痛的额角,抬头看向身下女人,早已泪流满面,眼神里透着无助和浓浓的恨意。 “我……” 司温言刚想说什么。 苏浅拿起碎瓷片子,翻身滚下床榻,腿重重摔在地上,伤口崩裂开。 司温言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她。 苏浅她浑然不顾痛地,将碎瓷片子抵在喉间,血珠子滴落而下,“你别过来!” 她如同受惊般小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泪痕混着血水,目光凄楚又决绝。 这下,司温言是真的怕了,生怕她会想不开,双手摊开连声保证,“我不动,我不动,你也别动,别伤者着自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暗室门被打开,涌进侍卫。 侍卫内功深厚,耳力极佳,就算隔着厚重的门,也听到了不寻常的响动,等冲进来时见到这样的场景,先是一怔。 但看到主子流血受伤,快速抽出腰间的刀,逼向始作俑者。 司温言气急败坏的大吼,“滚出去!” “主子!” “滚!” 侍卫只好退出暗室,但没有将门关上。 司温言扶着发晕的脑袋,心里那股冲动也渐渐平复下来,无奈的叹声道:“我不动你了。” 心里不禁苦笑,还是头一回因为做这种事受了伤。 苏浅将碎瓷片子紧紧攥在手中,一动不动缩在地上,满目都是防备。 司温言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莫名觉得钝痛,“我要走了,以后我们还会见面么?” 苏浅只觉恶心。 司温言也没再强迫她了,将随身带了多年的玉佩放在床榻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素来珍重,我将它留给你,以作真心。” “我明日便走了,你养好伤便早些回家吧。” 司温言嘱咐道:“你的伤其实病没有那么重,是我减少了药粉量,这才拖了许久没有好利索,我给你留下最好用的金疮药,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 苏浅一句话都没有说,厌恶的垂眸不想多看他一眼。 司温言知道自己行为将她伤得太深,也没有再为自己狡辩什么,只说了句句,“我给你留下些银票,应该够你回家。” 说完,他捂着头从塌上起身。 这时苏浅终于有了动作,拖着伤腿不断往角落缩去。 司温言苦笑的勾起唇角,将金疮药和一沓子银票都放在桌案上后,不敢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暗室。 直到司温言身影彻底消失后,苏浅顿失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算劫后余生,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的处境太过危险了。 暗室之外,侍卫们站立两侧,看着受伤的主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主子还是头回因为搞女人弄出那么大的阵仗。 司温言神色阴郁,冷冷开口,“你们是不是皮痒了?” 侍卫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司温言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各自散去。 侍卫首领阿大默默为主子找来金疮药,撒在额头伤口处止血。 司温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女人别看柔柔弱弱的,力气倒是不小,他脑袋又疼又涨,昏昏沉沉的。 阿大看着主子阴沉的脸色,他还是头回见主子对一个女人提起这么强烈的兴致。 忍不住出主意道:“主子若是真有兴趣,上京城中依然也有主子势力,不如换个地方拘着,等事情办完后,回来再……” “不了。” 司温言拒绝了,他没起过这样的念头是假的,可若真这么做,很有可能会逼死她。 “下次,下次孤还能见到她,无论她愿不愿意,我都会留下她。” 若真能再相见,那就是上天注定。 暗室里 苏浅等了半个时辰,听不到一丝动静后,才敢挪动着受伤的腿,一点点爬向桌案边,取来金疮药敷在腿上渗血的伤口处。 她疼得浑身颤栗,但硬咬着牙一声不吭。 等上完药后,她浑身疲惫提不起一丝力气,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向床榻,她得养好身体,才能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知道司温言说要离开的话是否是真,她神经紧绷不敢放松警惕,硬是撑着一夜未睡,睁眼到天明。 翌日,清晨。 暗室的门被扣响,苏浅一下子坐直身子,握紧手里的碎瓷片。 外面传来司温言的声音,“我走了,你多保重。” 离开前,司温言还是想见苏浅一面,体面的道个别,但她应该很怕他,并不想见到他这张脸,所以他抑制住了自己想推开门的念头。 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响动,司温言失落的垂眸,正要转身之际,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女音。 “你也保重。” 短短四个字在司温言心底划过阵阵涟漪,不免感到一暖。 “好。”他转身跨步离开。 京郊 城门大开,一路轻骑跨马疾奔而出,溅起阵阵尘土飞扬。 山坳中,藏着一队人马,默默注视着底下动静。 “皇兄,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低笑声自男人唇间溢出,“沉璧国的太子也被牵入其中,你的那位王妃看来是个厉害人物啊。” 君萧凌垂下头,语气中充满恳切,“皇兄答应过臣弟的,无论云纤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治她的罪。” 君雾沉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包含不解,“一个女人,值当么?” 君萧凌心中泛起苦涩,执着道:“皇兄,我钟爱于她。” “好吧。” 君雾沉不懂情爱之事,更参不透他这个弟弟,放着现成的皇位和大好机会不要,只为保住一个异国公主的性命。 君萧凌肯定道:“皇兄有一天会理解臣弟今日所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兄不惜倾巢之力寻找下落不明的皇嫂,不也是钟爱一人的原因么,只是皇兄在情爱之事太过淡泊,看不清自己内心罢了。 是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兄弟联手所做的局。 皇兄一早就知道可林丞相三子侵吞,拨往北境用来赈灾的粮草,就算林丞相费尽心机层层封锁消息,但都在皇兄掌控之中。 但还没有等皇兄腾出手来,皇后出宫祈福遇刺之事发生,皇兄已经顾不上别的事,将所有精力都用来找皇后了,将朝政之事都私下交给他处置。 皇兄此举无疑是给了林丞相觉得可趁之机的假象,在前朝他联合党羽把控朝政,后宫中又由太后坐镇,以他名义打算行篡位之事。 君萧凌被推向风口浪尖。 第一百零四章 杀入皇宫,丞相他反了! 那天君萧凌从慈安宫出来,去了趟丞相府,自知劝说舅舅无果,便直接去找了皇兄,将林氏所有计划和盘托出。 他自知从不是什么帝王之才,亦知四年前那场夺位之战,动乱是多么惊心动魄,内乱中大昭四分五裂,是皇兄雷霆手腕,力挽狂澜。 他身为臣弟永远忠心与皇兄,视他为大昭的皇帝! 禁军侍卫来报,“皇上,凌王,有一位自称沉璧国太子的人,求见。” 君雾沉和君萧凌对视一眼,眼中划过惊讶之色。 “速请。” 司温言走了过来,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按着礼节行礼,“沉璧国太子司温言,见过大昭皇帝。” “大昭皇帝见到孤,似乎很意外?” 君雾沉承认的点点头,“怎么,是太后和林丞相开的条件太小气么?” 司温言也没遮掩,很坦诚的将太后亲笔书信和同凌王虎符一并交给了他们,“条件很令孤心动,但孤知道愚蠢之人成不了事,这些条件不过是纸上谈兵。” “拿它们来找大昭皇帝,孤才能得到真正的实际利益。” 君雾沉接过后扫了一眼,问道:“那太子想从朕这里,要到什么好处?” 司温言并不着急,胸有成竹地道:“待到事毕后,孤与皇上有的是时间商量。” 在看到凌王与皇上站在一起时,他已经知道,这回布局他赢了。 大昭的太后和丞相还在白日做梦,根本不知道他们手中认为的最大王牌,凌王殿下,从来不跟他们是一条心的。 都是聪明人,君雾沉也直接道:“那还得劳烦太子去趟凌王封地游山玩水一番了。” “事成后,太子也有功一件。” 司温言微微颔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孤不能停留太久,以防有林丞相的眼线监视,告辞。” 司温言和君雾沉都是爽快人,两人不过几句交谈,就已经统一了战线。 在送走司温言后。 君萧凌叹道:“看来林氏那边已迫不及待了。” 君雾沉点了点头,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眼中杀意尽显,“你再去添把火,朕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做戏了。” “是。” 景和四年冬,腊月初八。 皇帝从京郊而归。 当夜。 林丞相集结林氏和凌王私兵,与皇宫部分禁军里应外合发动兵变,意图谋反,一时间上京城内外动荡不安,火光冲天,血雨腥风。 林丞相带领所有官兵一路杀进宫门,禁军将宫门大开,恭候丞相与将士们入皇城,这一路竟出奇的顺利,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阻拦和波折。 林丞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没有用半个时辰就杀到了议政殿。 议政殿前,两拨势力对峙,刀剑相向间,战事一触即发。 “皇上的天命已去,大势已归凌王殿下,还请皇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下退位诏书,传位于凌王!” 林丞相假惺惺的在殿外高喊,体内抑制不住的躁动与激动。 他知道以皇帝的性格绝不会束手就擒,无妨,只要杀了皇帝,过了这夜凌王便能登基,他们林氏荣光将达到从所未有的最顶峰。 议政殿门被打开。 君雾沉缓缓而出,沉稳的面庞上不见一丝表情,他风轻云淡的勾起唇角,“丞相不如瞪大眼睛先看清自己处境。” 林则狐疑的扫过身边众人。 只见,凌王的私兵们突然调转剑尖,对准了他,而其中禁军也有很大部分纷纷倒戈,将林则团团包围住。 此时,又有无数兵马从四面八方齐刷刷的涌入,乌压压看不到尽头。 丽妃柳袖如推着坐在轮椅上失踪已久的皇后苏浅,从人群中走出,柳袖如脸上浸着肃杀之气,她扬声高喊。 “柳家军听令!林氏一族犯上作乱,其罪当诛! “铲除佞臣,保护皇上!” “铲除佞臣,保护皇上!” “凌王私兵听令,林氏一族为祸朝纲,妄图谋朝篡位,平内乱,还天下太平!” “平内乱,还天下太平!” …… 振臂高呼声一浪接一浪,久久回荡在议政殿上空不绝。 林则心中大骇,备受震惊的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向凌王,这才发现原来凌王根本就没有坐皇位之心。 那么从头到尾,一切都是假的! 皇上早就知道了林氏要造反的消息,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布局,为的就是引他们林氏一族中圈套,做了造反之事,便能有理由将林氏根基彻底铲除干净。 “你这是为什么!” 林则步步算计,唯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凌王的本心。 君萧凌站在上首,目光饱含悲悯,“丞相为一己之私,想动摇大昭国本,本王为大昭皇室之子,断不能让大昭命脉断送在尔等奸臣之手。” 大势已去。 林丞相身边的官兵和将士开始动摇,陆陆续续有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人心已经涣散了。 林则不甘心,他悲愤喊出口,“杀啊!” 他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一夜皇宫血流成河,尸首堆积成山,刀光剑影间,无数性命都陨落于此,可巨大利益面前,所有人无不都杀红了眼。 君雾沉冷眼相看林丞相是怎样一步步作茧自缚,走向覆灭。 君萧凌到底还是念着舅甥之情,别开眸子不忍想看,到后来请示过皇兄后,先行回了议政殿,远离权力斗争和杀伐之外。 柳袖如弯下身细心的给皇后拢好身上披风,轻声道:“丞相败局已定,不会有什么意外了,皇后娘娘还在病中,不如先回议政殿吧。” 苏浅颤了颤眼睫,收回心绪,长叹一口气,“权利真是能让人迷了心智啊。” 自古皇位相争之下,皆是白骨累累。 柳袖如欣慰地道:“林氏这个祸患从这夜之后,彻底在朝堂上被铲除,皇上再没有什么心腹大患了。” 他们柳家也终能沉冤得雪,她如个木偶般活到现在,就是为了亲眼看到林氏覆灭,灭门之仇不死不休! 柳袖如只觉心中畅快,多年心头郁结终能解了。 苏浅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你推我回议政殿吧,我陪凌王殿下待会,若是手痒不如拿上一把锋利的剑,冲进去好好厮杀一番。” 柳袖如怔了怔神,“可以么?” 她很想手刃仇人,但她现在后妃身份拘束,只能作为旁观者。 苏浅拍了拍她的手,“本宫懿旨,有何不可。” 柳袖如眼眶倏地红了,哽咽道:“谢皇后娘娘。” 第一百零五章 大局已定,天命归 苏浅被安顿在议政殿。 那日自司温言走后,给暗室留了一个缝隙没有完全关上,暗室外有一把轮椅,苏浅通过轮椅出了院落。 在得知皇上还在京郊时,就用银票子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灵山而上,很顺利的见到了君雾沉,她也得知了丞相反叛的消息。 便留在灵山上养伤,不等待时机。 这夜之后,林丞相党伏诛。 林丞相被活捉押往大牢,天明之后禁军迅速出动,将林氏一脉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全部下狱,等候皇上发落。 当消息传回凤鸣宫。 织云开心得满脸通红,一边哼哼唧唧地给苏浅磨着墨汁,一边小声说道。 “皇后娘娘,这下好了,林丞相作恶多端,犯下诸多罪状,如今也算清楚佞臣,还天下一个太平了!” 织云语气中带着义愤填膺,一想到娘娘因为遭到林丞相的暗害,流落民间受尽苦楚,她就恨不得早点看林丞相遭应有的报应。 苏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直到织云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才放下手中的狼毫,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掐了掐她嘟嘟的脸蛋。 “你呀,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随便说,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在没有被处决之前,她不想将让消息透露出去,此事不宜张扬。 要知道,林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在后宫里,还有太后和林月婉,一个是皇上生母,一个是皇上妃子。 全凭大暴君做主,该如何处置,也够头疼为难一阵的。 “是,皇后娘娘,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说的。” 织云装模作样地缝了缝自己的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很是机灵。 “对了,皇后娘娘今早有人来报,半月报一经推出,销量很受欢迎呢,只是半月报是什么东西呀,奴婢还是头回听说,和娘娘有关么?” 织云有些好奇的问。 多日来,苏浅终于听到一件能令她感到高兴的事情,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 突然,外面传来宫人恭敬的行礼声。 “奴婢参见太后,参见林贵妃。” 苏浅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太后?林贵妃? 林氏都快被皇上下旨灭门了,他们竟还有闲心来她这里? 有人轻轻扣响外殿的门,一个小宫女来禀,“皇后娘娘,太后和林贵妃来了,您要不要得空一见……” “娘娘稍安勿躁,奴婢这就把她们打发了去。” 织云站起身,小脸满是气愤,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凤仪宫晃悠膈应娘娘,可真是厚脸皮啊。 “太后何等高傲的性子,竟肯屈尊降贵来找本宫,想来是不见着本宫一面是不肯罢休了。” “算了,见见也无妨,要不推了一次。她们还得来烦扰第二次,第三次的。” 苏浅语气平静,不过是消耗点心神而已,如今她们之间的处境早已不同。 外殿的殿门被织云推开,苏浅一眼就看到了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站在院子中太后和林贵妃。 两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周身再不见往日风华之采。 一看到她,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皇后。”太后喊了一声。 “姐姐。”林月婉紧跟着喊着。 苏浅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时,两人一左一右的将她围住,抓起她的手腕,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充斥着祈求之色。 被她们死死地抓着的皓腕隐隐作痛,苏浅皱了皱眉,面容升起不耐之色。 太后和林月婉似乎也意识到太冲动了,紧紧抓着苏浅的手,仿佛被火烧了一般。 “太后,林贵妃,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若想跟我说几句话,就先进外殿吧,我可不想被冷气冻着。” 苏浅趁着这个机会,抽回了自己的手,拉着织云往后退了一步,不得不说,有大暴君撑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底气足了。 林丞相三番五次的想要害大暴君和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损害江山,为祸朝纲,欺凌百姓。 她对太后和林贵妃,更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带着厌恶之意。 太后和林月婉都是一脸不悦,但这次她们是来求皇后的,所以心里再情愿,也得拉下脸面和身段。 苏浅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外殿。 太后和林月婉对视一眼后,默默跟在她身后。 “太后,林贵妃请喝茶。” 众人落座后,便有机灵的侍女去端茶倒水。 母族大祸临头,危机将至,太后和林月婉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如坐针毡。 太后长叹一口气后,对皇后道:“哀家这次来,是想请皇后帮个忙,皇帝对丞相的处置,想来你略有耳闻,既然如此,哀家就直说了。” “皇帝对你宠爱有加,哀家想,自你进宫后,哀家就没有为难过你,哪怕你当众顶撞我,哀家也没有怪你。” “现在丞相出了事,皇帝要诛林氏九族,哀家身在局中,难免也受牵连,而月婉也是林氏人,皇帝素来是不喜欢他的。” “哀家和月婉的身份都不方便向皇帝求情,所以哀家想请你出面,劝劝皇上,保住林氏满门性命吧。” 太后最清楚不过,能在皇帝面前进言得到采纳的也只有皇后了,这也是她豁出脸皮登门求情的缘故。 或许是觉得口干舌燥,太后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苏浅目光扫过太后刚刚饮下的茶水,忽然想到自己穿越到这本书中时,当年的凤仪宫,别说一根茶叶沫子的存在,每天只有稀饭和青菜。 “噗呲。” 苏浅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现在的自己优雅地拿着茶杯,手指轻轻一弹,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有古代人的风范了。 “太后可真会断章取义啊,臣妾才从民间回宫不久,莫不是太后年老记性不大好了,忘记灵山遇刺之事,乃丞相手笔么?” 苏浅冷眼直视太后,心底恨意未消。 她遇难事情还算小,多少百姓都遭到林氏族人的剥削,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桩桩一件件,就能靠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抹杀掉得么! “皇后!” 太后娘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梨花案上,将茶杯震得摇晃了一下,茶水洒了出来。 太后和林月婉脸色都很难看,她们好不容易放下面子,放低姿态,结果被人冷嘲热讽,羞辱感涌上心头,太后失态了。 苏浅冷笑一声,反手将手边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在寂静大殿中回荡,显得分外的响亮。 就当太后会摔茶盏,她就不会了么! 第一百零六章 帝后心意相通 都什么时候了,太后还在凤仪宫中耍威风摆架子,有那个功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林氏满门收尸吧。 林月婉见事态不对,赶忙起身拉着太后衣袖,不断的使眼色,“姑母,消消气。” 半夏眼尖的看到皇后娘娘的手似是红肿了一块,她赶紧上前问道:“皇后娘娘,您的手烫伤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灼伤,让太医院送些药膏过来。” 苏浅并没有在意这点小伤,她看了太后一眼,正要说话。 却见君雾沉穿着一袭明黄长袍,出现在她视线中,在一众宫女还没有来得及行礼的时候,大步走了过来。 “疼吗?” 君雾沉眼神中泛起心疼之色。 这茶水本来就是呈上来给主子们准备喝的,温度把握适宜,自然不会太热,只是略微有些发红而已。 君雾沉眉头紧锁,一双凤眸在太后和林月婉身上来回打量,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不痛,皇上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先前说今天政务繁忙,要晚些才能来陪臣妾么?” 苏浅在君雾沉面前,收起了因为和太后产生冲突矛盾时,而流露出的凌厉之色,眉眼间变得温柔起来。 君雾沉弯下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想你了,就早些将事情处理完,想早点见到你。” 君雾沉在面对苏浅的时候,自始至终他的声音都是温柔醇和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皇帝。 林月婉虽说对皇上没有一丝爱恋,但亲眼目睹之下,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帝王冷血无情,却有一抹温柔留给了皇后。 君雾沉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乖,你先去内殿等着朕,朕把她们打发走,再来陪你。” 苏浅点了点头,正好也懒得应付,推给君雾沉她轻松自在,少操心。 走前,她看了一眼太后,然后织云先进了内殿。 “皇后娘娘,皇上会不会看在太后和林贵妃的面子上,再给丞相一条生路?” 半夏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件事很不服气,这丫头心地单纯,丞相作恶多端,就应该被处死,才能得以平民愤。 “不会。” 苏浅回答的斩钉截铁,她很清楚大暴君手段雷厉风行,肯定不能放虎归山留下无穷后患。 外戚势力太大,早在君雾沉还没成为太子之前,便想着将林氏一门祸患,从朝堂上连根拔起。 他等了这么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正如苏浅所想。 外殿时不时传来太后愤怒的低吼声,林月婉哀求啜泣声音,苏浅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 “你当真如此冷血无情,为了你屁股底下的皇位,诛杀自己的亲舅舅!” 太后厉声斥责,嘶吼中却透着无能为力的悲凉感。 “你向来是会偷换概念的。” 君雾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可笑的一幕。 君萧凌才是母后的孩子,君萧凌才是丞相的外甥。 他算得什么? 若不是林氏一门,想扶持君萧凌篡位称皇,他们也没有如今这样的下场,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太后被气昏了头,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栽了过去,还是林月婉扶住了她。 争吵声没有持续太久。 君雾沉丧失所有耐心,便下令,让人将太后与林贵妃一同送回慈安宫。 “派禁军驻守慈安宫,太后与林贵妃,非诏不得出。” 林月婉震惊的看着皇上,不可置信的问出口,“皇上难道要软禁您的母后么?此乃大逆不道之举,望皇上三思啊。” 若真被禁了足,那她们只有干等着林氏被灭门了! 君雾双手环胸,沉气定神闲的道:“朕身上骂名已足够的多,不怕多这么一桩。” 不是他不顾念所为亲情,是林氏人做的太狠太绝。 片刻之后,凤鸣宫便恢复了平静。 苏浅一手托腮,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精致的五官微微扬起。 木屋的门一开一合,她很快就被揽进了一个熟悉而宽广的胸膛。 她今天穿了一身新的宫装,宫装上点缀着绣了淡雅梅花,肩膀和脖颈都被一层薄纱包裹着,看起来十分的妩媚,却也十分的得体。 “臣妾听着林贵妃哭得好生伤心,皇上竟也不感到一丝心疼?” 两人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苏浅也不像以前那么羞涩了,她的身体微微一扭,一双玉手搂着君雾沉羲的腰。 “朕管她作甚,朕眼里只有你。” 因苏浅在他怀里不老实的动作,她肩膀上的纱裙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 君雾沉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喉结开始不自觉地滚动着。 “嗯?” 苏浅当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长裙已经掉了一半。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这几天,这个男人对她的宠溺,越来越过分了。 每次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她都会阻止他。 虽然最终难免要为他做点什么,但是听到他压抑着热气的呼吸声,她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皇上……” “浅浅在朕怀里。” 君雾沉狠狠地咬住她的唇。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小东西了,明明那么娇弱,却让人无法抵抗她的魅力。 他曾经尝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没有成功过,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最爱苏浅的人了,所以他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难受吗?”苏浅明明知道,却故意问道,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君雾沉轻轻叹了口气,将脸贴在苏浅的脖颈上,薄薄的嘴唇动了动。 “不好受。” 他能不痛苦吗,痛苦到他几乎要发狂,明知这是他的小皇后在惩罚他,可每次都会心甘情愿地上钩。 “乖孩子。”苏浅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修长的玉指,在君雾沉宽厚的后背上轻轻摩挲。 就像是曾何几他对自己说的那样,夸了一句后,然后低下了头, 一张绝美的容颜,正对着君雾沉,与他的爱人,在阳光下依偎在一起。 她虽然穿越到了这本书中,可却已经成为了这本书的一部分。 但以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如果她突然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她知道,她不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了,而且,她是皇后,皇后么可能会嫁人? 而且,不可否认,她喜欢他,他也喜欢他,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 再说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大暴君的错,而是她的错,逃避、不辩解、不告而别,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 爱,又怎能只顾自己的感觉。 第一百零七章 百官为林氏求情 两个人都敞开了心扉,心中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人感情也变得更加甜蜜。 他心爱之人很美,可他还有许多政务还没有处理完,尘埃落定后,才是将丞相府府连根拔起的日子。 林氏一门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牵扯出了很多官员,国事繁忙,君雾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风雨欲来啊。” 苏浅和织云看着君雾沉离开的身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苏浅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责备,更有几分怜惜,低头无奈叹息一声。 “皇后娘娘您刚才说什么,奴婢没听到的。。”半夏歪着胖乎乎的小脸,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问道。 苏浅伸出手,在她光滑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岔开了话题,“没事,你同本宫一同去趟御花园吧,采些梅花瓣来。” 伏羲很喜欢这种淡淡的香气,所以苏浅想摘点回去,放在宫殿中。 议政殿内。 百官们等着皇上,他们此次前来,正是商议处置林丞相一事。 然而此时,他们手中的茶杯都已经凉了一遍,小太监们重新给端上了新的,还不见皇上身影。 他们本就诚惶诚恐,心里不安地进了皇宫,想要为林丞相求情的,可是等了这么久,皇上还没有来,心中不免更加焦急。 说到底,也都是为了自己。 在场的每一个大臣心都提在嗓子眼,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惹恼了皇上,将自己也牵扯进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些曾经与宰相有过交情的人,也都焦躁不安等待着,生怕皇上会秋后算账,治他们的罪,心悬在嗓子眼就没有落下过。 晚膳时,君雾沉抽不出空来陪苏浅用膳,特意把姜公公叫了过来,“告诉皇后不必等朕,先吃晚膳吧。” 姜公公紧忙去凤仪宫传话。 苏浅知道大暴君忙,肯定不会好好吃晚膳,便让织云将药膳放进食盒里,交给姜公公嘱咐道:“这是本宫一片心意,可要看着皇上喝了才是。” 德公公笑着点了点头,拎着一个紫檀木的食盒,不敢耽误的重新回了议政殿。 清晨,天已亮。 大片朝霞铺满天际,在御书房同帝王议事的百官大臣们,自昨夜就来到议政殿,一直待到至今。 终于烛火通明一夜的议政殿打开了殿门,绛紫色官袍披着霞光,众臣垂头丧气,一路无言地出了皇宫。 当今圣上不同于先皇仁厚,杀伐果断,凌厉的帝王作风,根本不是他身为臣子,人苦口婆心的劝谏,就可更改撼动的。 从此以往,大渊再无兴盛百年之久的林氏一门,如日中天的世家大族在此刻轰然倒塌,倾覆个干净。 帝王此番,何尝又不是在杀鸡儆猴,立威示众。 大昭天下姓君,而不姓林,权臣再呼风唤雨,横霸一方,也不能越过帝王,君是君,臣是臣,僭越者,死! 相比前朝的血雨腥风,局势动荡,凤仪宫中,小厨房升起炊烟袅袅,空气中处处透着宁静祥和的气氛。 “奴婢参见皇上。” 宫院中传来宫人们整齐的行礼声音。 小厨房内,苏浅将袖口挽起,露出洁白的皓腕,手中搅动着砂锅里的动作并未停下,直到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细软的腰肢就被男人从身后温柔圈住,传来阵阵的温暖,磁性质感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 “浅浅今日怎么亲自下厨,嗯?” 边说着,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娇人肩颈,逗得她一阵微痒,险些手中的勺子都没握得紧。 残暴冷戾的大昭皇帝,此刻却像一头粘人的大灰狼,赖在心爱的伴侣贪念地蹭着怀中娇软。 “快别闹了,宫人们可都在外面看着呢,若是传扬出去,皇上您的英明形象可就毁了。” 苏浅无奈拿起用冷水沾湿的布巾,隔着将砂锅盖子盖上,才转身没好气地推了推男人,语气娇嗔。 君雾沉挑了挑眉,薄唇在苏浅额间落下一吻,半开玩笑的轻启唇开口,“浅浅,若是再让朕听到外面乱传些什么,可就是朕的不是了。” 苏浅被男人揽着腰的手还没放下。 苏浅眼神一暗,她听出了大暴君的话里有话,自她失踪归来后,关于她在民间遭遇的那些流言蜚语就没有断过。 句句都对她的名声不利,渐渐地愈演愈烈。 “都说皇上英明神武,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去计较那些个风言风语,况且悠悠之口难以堵住。” 砂锅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掩住她眼底伤情。 “你觉得朕没这本事么?” 君雾沉捏着苏浅的小腰捏得更紧了些,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越发明显。 “谁敢说你一句不是,朕就将他们的舌头拔了,朕倒是要看看,拔多少根舌头后,流言才会平。” 苏浅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男人。 呜呜呜,大暴君果然还是大暴君,处理事情的手段残暴又带劲。 “你是朕的皇后。” 君雾沉伸手捏着苏浅的小腰捏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磁性低沉有磁性,“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纵容他人诋毁你。” 苏浅听着男人带着威胁意味的声音,心跳漏了一拍。 “臣妾……” “不要怕,凡事都有朕护着你。”君雾沉垂眸看着她,一双薄唇微张,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浅怔怔地望着男人带着危险意味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不想因为她,出现一些大开杀戒的事情。 君雾沉不再这个事情多言了,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敛下眼眸认真问:“你下次厨,朕应该给你打下手才是,你看朕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苏浅看着男人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笑着说,“臣妾都快弄好了,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做菜的口味,只负责吃光就好。” 君雾沉垂眸,“那看来,就只能交给你了。” 苏浅往灶里添了几块柴火,苏浅把砂锅端到厨房外的石桌上,方才走进小厨房。 这小厨房里面摆了四口大锅和八口小锅,她端着一大锅清水过去放在灶台上,柴火噼里啪啦地炸着声响起。 苏浅很快将饭菜做好了,摆满了满满一桌子,君雾沉还是头回品尝她做的饭食,满足中很给面子的多吃了两碗米饭。 苏浅颇有成就感的看着君雾沉将饭菜消灭个七七八八,眼睛高兴地眯了起来,“还是头回见皇上胃口这么好呢。” 君雾沉乌眸中泛着温柔之色,“你若能时常给为朕下厨,朕胃口会更好的。” 苏浅答应下来,“皇上喜欢吃臣妾做的饭菜,那臣妾日后多做。” 第一百零八章 凌王无功而返 君雾沉照例去议政殿处理奏折。 晚膳过后,忙了一天的君雾沉歇在了凤仪宫中。 宫女们将床榻铺好后,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一盏烛火用来照明。 苏浅微微扬起精致的脸蛋,搂着男子纤细的腰肢,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男子。 “皇上以后不管臣民,若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不可饶恕的罪过,一定不要严惩于他们,可以么?” 君雾沉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也有些不赞同,苏浅撇了撇嘴,用手指不停地戳着君雾沉的心脏。 “你做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事情,你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却从未说过,你也从未为自己的暴君之名辩解过。 如果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所利用,以此来煽动人们的情绪,那么,你就像是一叶扁舟,人们就像是一片水。” 水成载舟,亦能覆舟。虽说半月报已经初具雏形,在各个地方响应地都很不错,但本质还是在大暴君身上。 “你能明白么,而且,臣妾也希望能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所以……” 苏浅说到这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浑然没有发现。 君雾沉的目光已经变得幽深,她小巧的下巴,被一根修长手指托了起来。 “好,朕答应你。” 不为别的,只为让他的小皇后放心,不用以后活在提心吊胆中。 床榻间,两个人的嘴唇交缠在一起,君雾沉的动作轻柔到了极点,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抱中。 而苏浅,则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君雾沉的脖颈。 “你……唔。” 苏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浅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让君雾沉忍不住又要吃一口。 君雾沉下一秒真的吻了她,苏浅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她的脸有些发麻,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中衣。 她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英俊脸庞,心情很复杂。 “皇上今夜不走了么?” “朕何时说过要走。”君雾沉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将头埋在她细白如瓷的脖颈间,“朕怎么想不起来了? 苏浅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在蔓延,他的吻越来越深,最后,他的衣领微微张开,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此事,一阵风吹了进来,将苏浅从昏昏沉沉中唤醒。 “皇上……” 苏浅懵懂的眸子里,带着一缕迷离。 与君雾沉抬起深邃的眼眸与她对视,“怎么了?” “不要。” “不舒服。苏浅语气娇柔,带着几分委屈。 片刻后,君雾沉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不想要?” 许久,娇小的身影都没有回应,一副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她微红的眼眶,紧张的小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君雾沉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五指轻轻拨动苏浅的发丝。 他强忍着身体原本冲动,英俊的面容变得温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一双有力的双臂,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睡觉吧,今天是朕失礼了,对不起,浅浅,朕等着你心甘情愿的那天,朕答应你,定当一言九鼎。” 苏浅咬着唇瓣,因为他的吻而变得有些红肿,让她看起来更加的诱人,浑身都是龙涎香的味道。 他像是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良久,她才低低地说:“好。” 因为对这份关系的不确定,所以,她做不到将自己交出去。 翌日。 苏浅翻了个身,迷迷糊间看到身着五爪金龙玄色龙袍的帝王,坐在床榻边前,她抖了个机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皇上这时候不应该去上早朝吗?” 君雾沉高大伟岸的身躯笼罩而下,他伸出手捏了捏娇人儿的脸蛋,好笑的语气中又带着纵容宠溺之意,“寡人早已经下朝回来了。” 苏浅脑袋还是迷糊的,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你、你已经下朝回来了?” 那自己这是睡了多久啊…… 君雾沉最近很忙, 抽出空特意来凤仪宫,和苏浅一起吃过早餐,便离开了。 然而,在君雾沉刚离开不久,凤仪宫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君萧凌,一个是司云纤。 看到他们二人时,苏浅还是很诧异的。 “你们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苏浅此时正在后院,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剪刀,半年前和织云一起种的番茄已经成熟了,结了红彤彤的果子。 苏浅决定先把番茄摘下来,然后再做个煎蛋。 “我这次来,是为了请皇后娘娘为臣弟的舅舅求情。” 君萧凌心里五味杂陈,为难开口。 “要不凌王殿下也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 苏浅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扬了扬手中的番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且满足的笑容。 “你看本宫身后种的那些蔬果,都是本宫同织云弄得。” “虽说不需要每日悉心照料,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雨下大了,它的根茎就会腐烂而死。” “哪怕是种不活,就算颗粒无收,本宫也能填饱肚子,本宫与那些普通百姓不同,他们一年种一亩三分地,收成如何全凭老天高兴。” 苏浅不能插手政事,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劝解凌王。 若不是凌王将计就计,今尔有危险的便是大暴君了,所以她对凌王还是很有耐心的,虽然他总是拎不清。 丞相为了一己之私,直接或间接残害了无数人,就算是将他凌迟处死都不足以平息民愤。 更何况,丞相存了改朝换代的心思。 君萧凌知道舅舅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可母后年纪大了,他怎能不答应,便来找皇后娘娘。 也是因为皇上下了圣旨,让皇上见不到他,所以只能通过皇后来传达。 司云纤看着还在不停的啃着番茄的苏浅,心情很是复杂。 她从前自负的以为,皇后娘娘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被人呵护的很好,也很单纯,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若是她真的是个傻子,怎么会说出这么意味深长的话来,若是她真的是个傻子,怎么会得到皇帝皇上的宠爱,盛宠不衰。 君萧凌和司云纤进宫求饶,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君雾沉听到这个消息,嘴角微微一抽,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小皇后竟然还有这么聪明的一面。 临近年关,天气变幻莫测,早晨还是晴朗的天气,还没到晌午呢,便降下了暴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苏浅是最怕冷的,殿里火龙和炭火烧得正旺,她窝在贵妃榻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书中画本子。 殿内安静地都能听到雪落声音。 第一百零九章 江南母家送来东西 突然,两道玄色的身影,快速地冲了进来。 “喵呜~” 大黑二黑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然后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变成了两个玄色的小球,到处撒欢跑酷。 “咦!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来找本宫要小鱼干?” 苏浅本来有些昏昏欲睡,被大黑二黑这么一闹,变得清醒了。 “哎,别说了,我家主人最近情绪不太好,那种阴沉的氛围,让本猫难以忍受,倒是皇后主子的地方,灵气浓郁,非常适合我们修炼。” 大黑伸出一只柔软的猫爪,像个人类一样挥了挥,一脸忧郁的样子。 二黑则是老大的狗腿子,老大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对对对,要是能弄点好吃的鱼干,那就更好吃了。” 两只爪子不仅有充沛的灵力,还有织云给它们做的那些小鱼干,让它们垂涎欲滴,垂涎欲滴。 “好香。”大黑猛地站起身,用力吸了吸鼻子,二黑则是撒腿就跑。 “什么?你怎么又来了,别开玩笑了,这是我专门为皇后娘娘准备的,不是你能吃的。” 正说着,半夏已经端着一小碗药走了过来,闻起来还挺香的。 “皇后娘娘,趁药还没凉,您赶紧喝了吧,这是奴婢在江南时,夫人亲手交奴婢熬制的,各种叮嘱呢。” 苏浅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不过是个药膳而已,用得着母亲专门费心吗,也太神秘了。 织云察觉到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忘了,奴婢之前煮过很多次了。” “夫人说,这种药膳对女人怀胎方面有很大的助力,但奴婢煮了这么多次,可娘娘肚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织云脸苦成一团,怎么就能不灵呢。 苏浅哭笑不得,她与大暴君还没有夫妻之实,怎么可能凭空怀个孩子出来,更何况对于这些民间的偏方,她是半点也不信的。 但看着织云一脸希冀的样子,再加上这是母亲的意思,苏浅不好意思倒了,还是喝了。 午膳时。 桌子摆满了菜肴,织云也将刚摘下的番茄炒鸡蛋,端到了桌子上。 “浅浅好像很爱吃这道菜?” 君雾沉看着苏浅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道素菜在一桌子肉菜中并不起眼,却被她当成了最爱。 “皇上,您也尝尝,这番茄是我亲手种植的。” 苏浅给君雾沉夹了一块,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比起那些山珍海味,她更喜欢由自己亲手种下所收获的番茄。 君雾沉并没有动筷子,反而将脸凑到了她的身前,他眯着眼睛,盯着苏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宠溺。 “喂朕吃东西,可以么?” 苏浅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也不敢看一眼,直接从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饭,然后塞入君雾沉的口中。 “别、别闹,好好吃饭,大家都在看着。” 一旁宫人们都识趣地低着头,谁都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害羞了。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哗啦啦作响,由于天色昏暗,暖房里到处都是手臂粗细的青铜烛火。 灯光明亮,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也将君雾沉棱角分明的面容衬托得更加清晰。 苏浅发现君雾沉和太后长相很相似,当年太后年轻时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君雾沉遗传了好容颜,眉目如画,高鼻如刀,两鬓如刀削。 君雾沉他给苏浅夹了一条清蒸鱼,“我原想着你最爱吃鱼呢,松江鲈鱼是新进货的,又肥又嫩,你可以多吃几条。” 这条鲈鱼味道鲜美甘甜,鱼骨和鱼刺都被提前去掉了,只剩下一块白花花的鱼肉。 苏浅低下头,用筷子夹了一块鲜嫩的清水鱼,细细咀嚼,然后,她听到了一道熟悉而又低沉的声音: “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难免会有一些情绪波动。如果我因此而责备你,那就太不厚道了。” 尽管皇上并不在意吃饭时的沉默,但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总是有些失礼的。 苏浅点头,没有说话。 君雾沉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江南你母家派人送了东西来,朕最近事忙差点给忘了。” 说着,还带着几分揶揄,“想来你入宫四年,也很久没见到你的父母双亲了。” 苏浅终于把一条清蒸的鱼肉给吃光了。 “他们可是带来了不少江南特产,只是尚在宫外安置,不过已准备了一份单子,你在多担待些时日,等收拾妥当后,再送到凤仪宫来。” 说完这句话,君雾沉从怀中掏出一张礼单,递了过去。 苏浅手中接过那张还散发着淡淡温度的信笺,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只需一眼便能认出是父亲手书写,字迹工整。 所备之礼,以江南土产为主,有一面苏州大绣的大屏风,二十匹杭蚕丝,一十篮当季水果等等。有价值的,也有价值的。 君雾沉’面无表情,手指缓缓滑过一张又一张的礼物单子。 “灵谷寺的护身符。”他喃喃道。 苏浅言简意赅地说道:“这座寺庙,历经几百年,在江南当地很有名,想来是母亲去寺里找位高僧求的。” 君雾沉面不改色,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十只甜水的活鸭?” 苏浅微笑着解释道:“这也是当地特产,鸭子是由一种特殊的酱汁,煮出来的汤汁味道极佳。臣妾每逢胃口不佳,唯有这一碗活鸭子豆腐,尝过之后,余味绵长,回味无穷。” “想来母亲记挂臣妾爱吃,便备了些,当然新鲜的味道才最为肥美。” 君雾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逗趣般的说道:“江南的十条鸭子,等进了宫后,不要马上宰了,让朕瞧瞧和上京城的鸭子有什么区别。” 虽是打趣的话,但落在苏浅心里还是有些戒备的,大暴君怎会对她母家送来的物件感兴趣一一追问呢。 其中也有另一层敲打的含义,林氏作为外戚已经倒台了,但她为皇后宠冠六宫,哥哥又在边境之地立下战功,不日将回京受封。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向四年不与她怎么通信的母家,突然备了许多礼送进了后宫中,大暴君本就多疑,难免不会多想。 这顿饭注定吃的不会太平。 第一百一十章 哥哥首战告捷 姜公公在旁伺候,又添了几个酒菜,这才开始好好用膳,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你失踪那月,雁门关出了一场小骚乱,柳家军调集五千精锐骑兵给你的哥哥,让他做边锋,你哥哥不负众望,昼夜不停的奔袭千里,全歼敌寇。” 苏浅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她很快掩盖住异样,再提起这件事情来,也是颇有感触。 “也是皇上英明果断,紧急调集两万铁骑派往后防,一时让敌军闻风丧胆,这才让哥哥一鼓作气,取敌寇首级,大胜而归。” 苏浅言外之意,她与哥哥从不敢居功自傲,所有一切不过皇上恩赐。 “北境冰灾得到缓解后,层层查下去才知当地官员竟敢联合土匪制造匪乱,杀了朕曾派去前往调查事情的钦差大臣。” 君雾沉将那件事带过,转而提及另一件。 “所以皇上调遣北境两万将士,占据官道,不过十天之内,已经有三位官吏因罪而自尽,顺着这个线索,又牵连出好几件大案。” “皇上用人调度,可谓是进退得宜。”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说话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君雾沉吃饭的速度很慢,胃口也很大,苏浅陪着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现自己的胃口比平时多了一倍,等她放下筷子的时候,肚子已经被填得鼓鼓的。 吃完饭,苏浅照例喝了一杯热茶,将茶杯放回桌上,紧接着,又有一个青花瓷杯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她没有拆开,只是接过,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辛辣味。 “这是什么?” “暖身的姜参汤,你不是怕冷么,喝了驱驱寒气。” 苏浅虽不喜欢姜的辛辣,但也没有拒绝,只能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很快,第二只青花瓷被端了上来,一口下去,又甜又嫩,总算压过了刚刚的辛辣。 暖阁里有火炉,暖意融融,苏浅一饮而尽,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坐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喝茶的君雾沉,看着她连喝了三杯茶,这才说道:“你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姜参汤的药效很好,从现在开始,凤仪宫每天都要准备一些。” 苏浅就算不爱喝,但是为了调养身子,也只能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外面雪势愈来愈大,阻碍了君雾沉离开的脚步,天公既然不作美,索性偷得浮生半刻闲,便不在心里惦记着还未处理完的政务。 君雾沉命人摆上一副棋局。 “朕最近得到了一盘新的暖玉围棋,你可有兴趣与我下一盘?” 苏浅从姜公公手中接过一块手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轻叹一声,道:“臣妾当然可以,但臣妾希望就算输给皇上了,也别罚臣妾喝第三碗姜茶。” 君雾沉脸上的笑容愈深。 “你以为一天能吃多少碗百年人参熬制的汤?不要光想着抹汗,好好下,不要故意输,如果你对朕手下留情的话,被朕看出来你在糊弄朕,朕还是会赏你一碗姜茶的。” “嗒!”的一声轻响。 棋盘落下的声音,在暖阁里回荡着。 苏浅的下棋水平虽然比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与君雾沉下棋水平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君雾沉一边欣赏着那枚难得的暖玉石,一边下棋,轻松击败了苏浅,输是意料之中,她也不在意,又重新再下一盘。 双方才刚刚开始,清净而寂静的凤仪宫外面,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姜公公推门而入,禀告道:“皇上,太医已经到了,要为您诊治。” 苏浅当即将手中的一枚白色棋子放在桌上,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对弈之事,可以以后再谈,臣妾就先走了。” 君雾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人这么对朕说还好,浅浅是从哪里学来的?太医来为朕看病,你该留着才是。” 十余名宫人将一道道金色的帘子拉了下来,将所有的木窗都关上,点燃了蜡烛,煮了一锅热水。 一切就绪,姜公公留在皇帝身边伺候,苏浅则是靠着窗户落座,其他宫人纷纷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皇宫里最受皇上宠爱的太医,薛太医一身青蓝色的太医长衫,提着药箱,慢条斯理地拉开帘子,缓步而入。 “臣见过皇上,“皇上最近可好?你的伤口有没有再犯的迹象?” 在内殿,一扇梅花屏风后面,是一张用来休息的贵妃榻。 君雾沉当着苏浅的面,脱下了龙袍,又脱下了中装。 “我的后背已经不疼了。” “这几天下着小雨,朕也是习惯性的锻炼身体,骑马射箭,肩头,脖子,后背,都没有什么不妥。”在明亮的灯光下,君雾沉平静地露出了背后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最长的一次,也有十多年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可怕的鞭痕,已经变成了淡棕色,纵横交错。 苏浅不免心中一痛。 时光倒流,动荡的皇宫中,忠心臣子们聚集在一起,保护着陷入绝境的年轻真龙。 她还记得书中记载,当年大暴君登基之时,丞相以及林氏权党的势力达到了顶点,他就像是一个傀儡。 那一天,在群臣异样的目光中,一袭龙袍带着十二个复杂图案,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高大魁梧。 苏浅撩起帘子,到了内室,在一张四四方方的紫檀木椅旁坐下。 “肌肉、骨骼、骨骼等外在伤势好治,但内在伤势,又该如何判断?” 她向薛太医问道,“当年皇上受过内伤,连续吐血一个多月,每年冬天都会咳个不停,近两年看来是好了。” “但难道说,他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十几二十年后,后遗症就会显现出来?” 薛太医刚把过脉搏,检查过皇帝后背的伤口,看完病后对着烛火的光芒,打开一个针匣,从里面拿出一根很细的银针,放在蜡烛上,点燃。 “皇后娘娘臣也不知,再过十年,二十年的事,就很难说得准了,只要有六七成的把握,臣都会尽力一试。” “臣近日曾为皇上把过脉,脉息平稳,十分康健,在臣看来皇上身体恢复不错,若是可以,臣可以将这一周一次的脉搏,减少到半月一次。” 苏浅扫了一眼那根纤细的银针,这薛太医的性格倒是耿直,有什么便说什么。 “皇上身体康健,实乃国之大幸,只是薛太医,又何必现在要用银针呢?” “哦,” 邢以宁手中的银针微微一转,折射出星缕的寒光,“臣手中的银针,是为皇后娘娘调养身体所用。” “……”苏浅扶额,“本宫没事,就不用薛太医费心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薛太医看诊 君雾沉穿好衣服,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浅浅不如就让薛太医看诊,也无妨。” 苏浅皱着眉头,被织云扶了起来,坐到了靠窗的一张软榻上,然后把自己的手交给了薛太医。 薛太医给她把了把脉,再看看她的舌头和色泽,让她尽量平卧,将一根银针银针刺入了她的左肩。 苏浅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就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着她的皮肤,她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软床的另外一头,突然往下一沉,君雾沉也在这里坐下了。 “怎么了。”皇帝的眼中满是担忧,伸手抹了一把她额头上的汗水,“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浅不情不愿地挪开一点身子,不敢与皇帝太过亲近,她强忍着疼痛,说道:“银针刺得臣妾不太舒服,没事,不大要紧的,多谢皇上关心。” 薛太医捏着银针的末端,动作娴熟地开始施针,这才向皇上回禀道,“臣今儿进了暖阁,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便觉有异。” 薛太医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寒性、脾虚性、湿性,都是由内而外的,想来是皇后娘娘的老毛病又犯了” “皇后怎的如此不注意身体?”薛太医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娘娘年纪轻轻,就患了风湿,怕是这辈子都要在阴雨天气里,躺在床上了。” 苏浅呵呵一笑,并不在意的摆摆手,“小毛病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咔嚓一声。 紧接着是姜公公一声大叫,“皇上,您的手!” 对坐一直沉默的皇上,忽然间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瓷片碎了一地。 就在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问安的时候,君雾沉摊开了自己的手掌,鲜血从他掌心中流了出来。 一向面无表情的皇帝,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表情,嘴角那一丝淡淡的微笑也不见了,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眼底有惊讶,有疑惑,也有痛苦。 君雾沉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伸出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抓住了苏浅放在软椅上的手,她的手很凉,就像是一块冰冷的寒玉。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告诉朕?” 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双眸子像是黑暗中的火焰。 姜公公和几个宫人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一下地面上的碎片,然后悄悄离开。 此时,房间里只有苏浅一人,她双手紧握在软椅上,而薛太医则站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天空。 苏浅揉了揉疼痛的肩膀,又用胳膊支撑着身体,这才站起身,道:“臣妾身体是有些不太好,只是薛太医的话也有点夸张。”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那只手越握越紧,鲜血顺着她的手心流了下来,也不知道那只破瓷片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了多少伤口。 她心中一紧,却也无可奈何,习惯性地拍了拍皇上的手,让他松开自己,“皇上在位多年,此一时彼一时,若是让旁人看到,只会让人耻笑。” 君雾沉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谁敢嘲笑朕,朕就杀了他。” 苏浅哭笑不得,“这种气话,当着臣妾的面说一句,无妨,在朝中的老大臣面前,你可别这么说,臣妾的手……” 她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能哀求道:“皇上——” “你到底还瞒着朕什么”。君雾沉脸色阴沉,声音冷静而倔强。 苏浅无法说服皇帝,因为皇帝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也无法改变。 “皇上。”她只好又喊了一句,“皇上松开臣妾可好,臣妾的手臂都要快被你捏碎了。” 君雾沉这才松开了她,拿起一条温热的浴巾,将苏浅手上的血迹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在一张绣着金色花纹的床垫上,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得干干净净。 薛太医打开医药箱,在皇帝面前蹲下,用钳子将插在创面上的小瓷片拿出来,将手掌上的伤痕清洗一遍,便要用纱布裹住他右掌。 君雾沉挥挥手道:“这点小伤,包扎的也太惹眼了,明天还怎么上朝?用点药就行了。” 他向候在外面的姜公公喊道:“在拿一碗参姜汤过来。” 苏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轻咳一声,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三”的动作,哀叹出声,“这是今天的第三份了。” 君雾沉负手而立,走到窗前,拉开了一扇紧闭的窗户,北风吹进了暖阁,金线绣着海涛腾龙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薛太医,这姜参汤可以温养气血,治疗皇后病痛,可有效果?” 薛太医摸了摸鼻子,沉吟了一下,“姜参汤,对体虚寒凉之人,可以说是一种很好的补品。” 君雾沉满意地点了点头,“朕会让皇后多吃一些,好好滋补。” 苏浅无言以待,只好又拿起一碗,强忍着刺|激到鼻子里的辛辣味,一口一口地灌下去,顿时浑身大汗淋漓。 从皇上心思来看,还想在进而探明她身上的病症。 不过还没等皇上下令,苏浅就抢先一步开口,“多谢皇上,议政殿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皇上还不去忙么?” 君雾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也罢,朕先走了。” 皇帝仪仗浩浩荡荡离开凤仪宫。 薛太医在皇上走后,脸色凝重地道:“皇上所赐的姜人参汤,是大补之物,皇后娘娘身上的寒气,一天服用两三碗,或许能医治好您的病情。” 说完,他又往后退了了一小步,小声道:“皇后娘娘还是少喝酒为妙。人参活血,姜汤温宫,如果身体好了,阴阳平衡,重归天地大道,那娘娘每月服下的药物,又有什么用?” 苏浅感到有些惊讶,不愧是皇上信任的太医,素有神医之称,诊脉间就能看出她喜贪吃凉酒,她道:“谢谢薛太医的提醒。” 夜里,一盏盏灯笼烛火在凤仪宫里亮了起来,内外灯火通明。 江南母家的东西已被送人宫里,织云领着一大群宫人,正在忙碌着,,整理箱子,登记。 苏浅正站在院落中间,手中捧着一份礼物单子,正在仔细地核对。 从江南调来的十头甜水活鸭子,在院子里放了半天,现在一个个都精神奕奕,双翅一展,羽毛撒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她很是满意。 “今天皇上看了礼物单子,他好像特别喜欢这只活鸭子,所以才会询问。”她对织云说,“好好养着。” 织云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连忙答应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怎会有先天之症 除了那十只鸭子,其他的礼物加起来,足足有三四个大箱子。 苏浅手指拂过护身符箓,这是母亲特意去寺里为她所求,想护她平安,经历诸多事后,她取下荷包,打开散发出一阵清香,将护身符放在荷包中。 随身携带着,她也能安心一些。 只不过那些符纸味道散发出浓烈的檀香味,苏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有些为难。 “好浓的味道。”她手指上挂着一张护身符,嘴里念叨着,“皇上最不喜欢味道浓烈的东西,算了,收起来吧。”. 织云提议道:“皇后娘娘要不,要不先把它拿出来,放在窗柩边通通风,去去味道。” 苏浅思索片刻,还是拒绝,“礼单上有的东西,我们只需要原封不动地送过去让皇上过目便是。” 虽然大暴君嘴上说着信任,但她总归不能恃宠而骄,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清楚的。 织云取来一小块绸缎,苏浅将护身符用绸缎裹住,然后在匣子底部,“一般的护身符,皇上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是图个好兆头罢了。” 她又开始清点别的东西。 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将礼单子上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四口大箱子都用绳子封好,放在了偏殿东侧的一间屋子里,就等着皇上下回来凤仪宫,呈给他看。 苏浅正要回殿里休息,有宫女捧着一叠厚厚的拜帖,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最近这些日命妇官眷递进宫的拜帖都在这。” “薛太医也派人送来了五十袋草药,让您沐浴时用,有驱散寒气的功效。” 苏浅将拜帖拿了过来,走进内殿后,将拜帖都摊开摆在梨花书案上,前朝风波不止,动荡不安,这些官眷命妇们也按捺不住心思,想来见她。 总归不能一直谁都不见,她毕竟是皇后,接受朝见是利索勇当。 “明日传叶老尚书的夫人进宫吧。” 若说京中百官中最不能忽视的便是叶老尚书了,文昌阁阁老,大昭文坛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林丞相在位时,一度被排挤得称病不在入朝。 而今林丞相势力倒台后,叶老尚书重入朝堂,但早已年逾花甲,此次入朝大有为子孙铺路之意。 翌日清晨。 叶老夫人穿着一身诰命服,早早入宫等在凤仪宫内。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叶老夫人看起来身体很硬朗,只是年纪大了鬓角已白,显得有些苍老。 苏浅浅笑颔首应道:“外面天寒,来人,将炭盆往叶老夫人身边挪挪。” “谢娘娘。” 叶夫人端着茶水,和皇后娘娘相对而坐。 “臣妇年纪大了,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实不相瞒,皇上英明神武,铲除林党叛乱,平定天下之乱,也有皇后娘娘一份功劳。” “然树大招风,娘娘自然会遭人妒忌,有人若造谣生事,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臣妇飞鸟尽良弓藏,皇后娘娘切切保重。” 苏浅端着茶杯,倒了一杯茶。 “叶老夫人言重了,皇上心胸宽广,是大仁大义之人,定不会被蒙蔽圣听。” “是臣妇想多了。” 叶老夫人端着茶杯,默然无言,思绪却是飘忽不定,她并没有多停留太久,寒暄片刻后,就由宫人引路出了宫。 送走叶老夫人后,苏浅看了半月报新递上来的文章,她圈圈点点做了批注,一晃神的功夫便到了晌午。 午膳时,皇上并没能抽出空陪苏浅。 苏浅胃口也不是太好,草草吃了几口,去了内殿小憩,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织云一路小跑,来到了内殿殿门前,打开了两扇雕花木的大门,躬身行礼。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听闻消息后,苏浅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来,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君雾沉已经走进来了,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话音未落,她双腿一软,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件华贵的皇袍在风中摇曳,一个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下次你和朕单独见面,不用向朕行礼。” 君雾沉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软塌上,手触碰到了她的手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的手怎么还冷成这样?也不知道宫女是怎么伺候的?” 织云脖子一缩,顿觉浑身发寒,连忙道,“想来是殿内温度不高,奴婢这就再去准备一盆炭。” 苏浅叫住她“不要在添炭火了,将地龙烧旺些便是了,要不殿内空气太干燥,臣妾唇角都起皮了。” “你有先天的病症,为何之前不与朕提及。” 君雾沉似是想到什么,“朕还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在御花园里见过一面,那时你和这个丫头一同打雪仗呢。” 苏浅垂眸应声,忍不住叹息一声,“臣妾以后会调理好自己的身子,不让皇上挂心。” “皇上可是有事和臣妾相商? 苏浅很生硬地将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 “……” 君雾沉则是坐在软椅上,侧着身子,用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他,久久不语。 末了,他轻声道,“朕本想和你商议一下,因林丞相牵扯出的东境那边,查到的那起贪污案件,以及后续该怎么处理,不成想一来就看到你在打盹。” 说完,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开玩笑,“我不让你休息好,你就得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 苏浅心中一紧,站起身来,沉声道:“后宫不得干政,如果是其他事情,臣妾定当竭力而为,为皇上分忧。” 君雾沉也没在强求她,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对了,浅浅昨晚干什么了,眼底的乌青用粉都盖不住,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的?” 苏浅实话实说,“臣妾睡不着。” 君雾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是睡不着,还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 苏浅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对方,又匆忙避开了大暴君灼热的目光,低着头,她左思右想,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一言不发,做了个哑巴。 在软榻前,一立一坐,都不再言语,没有了交谈和声音,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君雾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东暖阁楼寂静的氛围,他语气平静,“浅浅,生气了?” 苏浅也不生气,只是无话可说。 “臣妾谨记皇上教诲。定当好好休息。” 君雾沉脸色一冷,从软塌站了起来,走到一张宽大的木桌前,拉过一把厚重木椅,坐了下来,“那朕就陪着你待一会,看你睡会休息好。” 苏浅沉默了一下:“多谢皇上关心。” 苏浅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心中忐忑不安,皇上的性子,真是让人看不透啊,就像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乌云密布,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暴雨倾盆将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为他亲手系护身符 苏浅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臣妾昨晚就将母家礼单册子里的东西准备好了,现在放于偏殿东侧,皇上可要过目?” 苏浅看向织云,递给她一个眼色。 织云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母家的四箱贡品现已全部整理好,甜水鸭待会要送到御厨那里去。” “活鸭呢?”苏浅朝织云招了招手,“先拿一只来让皇上见见,然后再下锅。” “这……”织云微微一怔。 苏浅看了看四周陈列的古董字画,又看了看床边的两个定窑瓷器花瓶,看了看茶几上的翠玉插屏,看了一圈地上刚铺好的羊毛地毯,总感觉有些不妥。 “不如将这些鸭子赶到院子里,让皇上在窗外欣赏一番?” “你的手都冻成冰块了,让你打开窗户,吹凉风?”君雾沉淡淡道,“给朕把活鸭子放在笼子里,然后带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经过层层筛选,最有活力的一只鸭子,被装在一个精致的金色鸟笼里,带到了内殿。 金色的囚笼,被安放在一张巨大的黑檀木案上,君雾沉坐在桌旁,极为罕见的起了兴致,逗弄着鸭子,给喂了些食物。 原本冷清的内殿,因为这只鸭子的到来,变得活跃起来。 “行了,这甜水的鸭子,朕还真长见识了。”君雾沉龙心大悦,吩咐下去,“今天中午,就用甜水鸭做汤。” 苏浅抽了抽嘴角,一时语塞,刚刚还讨他喜欢的鸭子,转眼又要熬汤了,看来,这几只鸭子的命运,并不是她进宫前所想的那样。 “这只鸭子看起来很活泼,身上的羽毛很漂亮,走起路来也很有意思,希望您能多留它几日鸭命。” 君雾沉慢条斯理他洗了洗手,回到桌前坐下,缓缓开口道:“你既然喜欢就留下,还拐弯抹角的说那些话作甚。” “皇上,这甜水鸭是好吃不假,可为了一时口腹之欲都吃完了,臣妾还想吃的话就很麻烦了,臣妾母家特意挑了各五只公母,想让它们下蛋,鸭生蛋,蛋生鸭。” 苏浅手舞足蹈的解释着。 君雾沉没有回话,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分明是在说:“我不会和你一般见识。” 姜公公奉上了清茶,两人一人一张大桌子,一人一席,有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说话间,皇帝皇上的目光不时落在书桌后,落在那件宽大的外衫上,然后移开。 苏浅在心中默数,当她数到五遍的时候,她挽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皇上?”她问道,“我今天穿得很奇怪吗?” 君雾沉瞥了一眼她的衣袖,“我只看了你甜水鸭子,还有什么东西不要私藏,都给朕拿来。” 苏浅有些意外。 又是什么东西? 苏浅早就将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然后装进了四个大箱子里,根本没在藏别的啊。 君雾沉低着头,一边喝茶,一边耐着性子问道,“我的护身符在哪里?” “……” 苏浅不动声色,白皙的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摩挲着,她还以为皇上只对鸭子很感兴趣呢,这护身符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在寺院中随处可见。 “压在箱底里。” 君雾沉眼神中那一丝希冀之色,顿时消失不见,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寂静,再次席卷了内殿。 苏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皇上年纪大了,所以才会信仰神灵,信仰佛祖,信仰和平? 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是我考虑不周,让皇上失望了。我还以为,这护身符,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皇帝皇上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君雾沉单手抚着那圆润的眉心,闭着眼睛,半晌后,才发出一声轻笑。 苏浅:“……” 这是怎么回事,大暴君脾气这也太阴晴不定了些,只是一张普通的护身符而已。 苏浅很识时务,认错道:“是臣妾做错了。” 君雾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 苏浅。 她看向姜公公,揉了揉眉心。 姜公公暗叹一声,随即一拍额头,“哎,奴才这把老骨头,做事就是不小心!老奴这便去看看那四箱贡品,顺便将他在江南那座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拿过来,亲自呈与皇上。” 君雾沉翻着一叠又一叠的公文,低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连抬头都不抬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姜公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苏浅挽着袖子站在那里,地龙的热气从地下冒出来,疲惫感袭来,她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不多时,内殿的被人打开,姜公公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小块锦缎,这是苏浅昨晚用来装护身符的那块锦缎。 姜公公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取出来,找到这么一小块护身符,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苏浅当着大暴君的面,将那张千里迢迢送到上京城的护身符拿了出来。 护身符上的檀香隔了一晚都没有消失,还残留着淡淡的味道,飘散在内殿的空气中。 苏浅眼角余光,瞥见皇帝皇上端坐在宽大木制书桌后,眉眼间神色凝重,脸庞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在众人眼里,他们帝后感情伉俪情深,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宫只独宠她一人,令天下女子惊羡。 但背后的原因,只有她一个人清楚,这些日来,她就越发看不懂大暴君的想法了。 就像她母家带来的物件一样,她低估了皇上的反应和重视程度,也低估了皇上的喜好,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并非心中所想,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圣人之心,难以捉摸。 苏浅双手捧着一张五颜六色的护身符,上她转过身,走向了御桌。 君雾沉有所感应,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端正地坐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张泛着淡紫光泽的祥瑞符纸上。 皇帝微微一笑。 两人对视了片刻,君雾沉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拨弄着毛笔,目光下移,落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那件宽大的长袍,被他系在了腰间,露出了他纤细的腰肢。 苏浅双手捧着那张护身符,对着皇帝跪下。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金绣行的龙海波纹腰带上摸了摸,从吊坠上取下一块玉石,又将护身符挂在上面。 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后宫人心易变 君雾沉看着眼前明媚的脸,微微一笑,“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就像是在你身上味道的一样。” 苏浅自然没说自己把护身符放在香囊里,差点忘了,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一直在身边。” 君雾沉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护身符,“有机会朕也想去趟江南,看看到底怎样的水土,娇养了你。” 苏浅却道:“皇上日理万机,哪能会有时间呢。” 君雾沉怔了怔,有些无语。 苏浅按照礼节,站得笔直,对着皇帝跪拜,没有站起来,而君雾沉则坐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 从他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露出了一条雪白修长的脖颈,就好像是最顶级的定窑瓷器一样,皮肤晶莹剔透,晶莹剔透。 君雾沉搁在膝盖上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将那件宽大的华服,都揉成了一团。 下一刻,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放开了手。 “起身吧。”君雾沉淡淡的说道。 他伸手抓住苏浅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不就是给我套个护身符吗,还这么啰嗦。” 苏浅从地上爬起来,笑眯眯地道:“是。” 君雾沉大手一挥,吩咐道:“传午膳吧,朕还没来得及进膳,就在皇后宫里用吧。” 可怜苏浅吃了一顿,又得陪着他在往肚子里塞吃食。 很快,圆桌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御膳房精心烹制,味道极佳,比江南的乡下菜式更有特色。 就连一向对食物没什么兴趣的君雾沉,胃口极为好。 这一顿午饭,吃了很长时间,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筷子放下。 苏浅虽然没有休息好,但也吃了不少东西,两碗热气腾腾的汤下肚,苏浅鼻子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肚子已经有些胀了。 君雾沉看到这一幕,强忍着笑,还特意多吃了几口。 吃过午饭,君雾沉漱口喝茶,这才回到乌木桌前,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那张打开的奏折上,手指还在不停地摩挲着那张绣着祥瑞之色的平安符。” 苏浅躺在软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半阖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内殿很安静,笔墨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地龙的温度也很舒适,她很快就进入甜梦乡。 耳边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鼾声,正在书桌上翻看奏折的君雾沉停下了手,抬眸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君雾沉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影,面无表情。 君雾沉下令道:“都退下吧。” 姜公公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跟着姜公公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众宫人。 姜公公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他关上了房门,目光从雕刻花纹的缝隙中,看向软塌上熟睡的身影,神情复杂。 他屏住了呼吸,看着皇上从御案前站了起来,来到了软榻前,低下了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然后,他一只手搭在了床沿上,整个人都弯了下去,绣金行龙的袖子从锦被上拂了过去。 皇帝的手,距离那张白脂玉一般的脸庞,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只要再靠近一分,就能摸到那张微启的红唇。 但就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苏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君雾沉早已返回议政殿,内殿只剩苏浅一人,姜公公得了皇上的旨意,没离开。 苏浅起身后,用帕子擦了擦脸,打起了精神道:“姜公公可陪本宫出去走走?” 姜公公一下子便领悟到皇后娘娘这是有话要与她单独说,便躬身给在娘娘身后,一前一后出了凤仪宫。 外面天寒地冻,嫌少有人。 两人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地从那条狭窄的红色宫殿甬道里走了出去。 “在皇宫中呆的时间越长,接触的人就越多,身边人来人往,真正能交流的人就越少。” 姜公公叹了口气道:“这半年来,两个太妃先后殁了,之前宫里还在忙着打丧钟、挂绸缎、披麻戴孝,现在……唉。” 姜公公苦笑着摇了摇头,“只给他们一具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材,将他们安葬在这里,再摆上三天的牌位,然后,趁着天黑,将他们送到先皇的陵墓,一了百了。” 苏浅也知道这件事,皇上也曾与她提及过,她虽为皇后,却也不能过多干预。 “有些事情,皇上自有他的打算。” 她压低声音安慰姜公公,“皇上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受了多少罪,现在的太妃们可都看到了,谁会站出来为他出头?” “皇上幼年时日子凄苦,活得很不容易。” 姜公公眼眶微红,低头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人到了晚年,总是会怀念过去,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逝去,皇上身边又多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奴才心里很不踏实。” 说完,他又看向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幸好有皇后娘娘在。” 苏浅一听,就想到了前不久刚上任一位周大人。 “昨日在外,本宫遇到了一个叫周桐,听说是新任统领?” 姜公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周大人接了殿前副使之职。” “是吗?苏浅点了点头。 大暴君以前的手段她在书里可是见识过的。 清早时,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还在紫袍玉带,前呼后拥地进进出出,等到了晚上,禁卫将他们的府邸团团围住,只需要一纸圣旨,就能将他们全家处死。 她在想,这位周大人,会不会是皇上的爪牙,充当皇上眼睛,私下做一些勾当。 虽然大暴君还是杀伐果断,但比起书中原有剧情发展,已经好了太多。 苏浅这样想着,又是无奈,又是庆幸。 “皇上经历诸多事后,扫清朝堂林氏余孽,下一步就要培养自己的亲信了,只是时间问题,姜公公不用担心。” 姜公公听到这句话后,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也要万事小心才是。” “你倒是聪明。” 苏浅拍着胸脯道:“本宫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现在就算遇到什么麻烦,也不过是一阵风吹过,让水面泛起涟漪而已,很快就会风平浪静。” 好了姜公公,你也别想得太多了,皇上还是念及旧情的,我们两个,只要不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就会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姜公公稍稍松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会有欺君罔上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被熊孩子袭击了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御花园,冬日草木景色枯败,处处透着凄凉之景,满园空旷不见一丝鲜活的气息。 见四下无人时,苏浅开口问道:“姜公公,本宫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你,都是最近听到的,与皇上有关的传闻。” 姜公公一脸茫然,凑到跟前仔细听着。 只是刹那间,姜公公的脸色就变了,双肩都在微微的抖动。 “不可能!”他用力一挥,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会的!皇后娘娘,这种鬼话,怎么可能相信!” 苏浅注意到姜公公的神情,并没有说谎。 “真的假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姜公公,你有没有看到她?” 听到这句话,姜公公的嘴唇都有些发颤。 “皇后娘娘刚才说,你看到了什么?” 苏浅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白皙如玉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皇上已宠幸别的宫女,本宫没能察觉到,是本宫的失职,希望姜公公能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好确定一下。” 是的,在苏浅失踪那些时日,宫里有名宫女得到了皇上的临幸,也是件稀罕事。 姜公公听到‘宠幸’宫女这个字,脚步一顿。 “起居录皇后娘娘就不用看了,无记载。” “嗯?”苏浅愣了一下,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为什么没有任何记载?” 她惊讶地问道,“是敬事房的人不负责任么?或者是时间未到,没有来得及做好记录?是人错了吗?是不是因为那个宫女皇上不喜欢,所以没有记载?” 姜公公沉默良久,最终叹息道:“皇后娘娘可不要胡思乱想。都没有。” 他凑到皇后娘娘耳边,小声说,“皇上到现在还没召见谁。” 苏浅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姜公公摸了摸涨得通红的脸,暗示道:“奴才贴身伺候皇上,几乎形影不离,皇上那段时间谁都没有召幸,皇后娘娘定是误会了。” 苏浅稍稍放下心来。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两个人刚离开御花园,经过一座禁军把守的宫殿大门,便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沉默着向前行去。 前面就是议政殿了。 只要沿着这条路,走过前面的三个大殿,就能离开皇宫。 姜公公走到青石道前,停了下来,道:“时辰不早了,奴才该回议政殿了。” 苏浅含笑答应,“去吧。” 就在此时,出现了小插曲。 两个娇小的人影从宫殿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快步走到苏浅面前,抬起手中的石块,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背上。 “啊!” 苏浅躲闪不及,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条小路上,只避开一颗巨大的石子。 一块更大的石块落到了花园的泥土中。又有一片更小的瓦片,擦着她的衣衫,擦着她的大腿边缘而过。 姜公公看到这一幕,连忙抓住皇后娘娘的袖子,把她护在身后。 苏浅有些意外地转过脸。 那个做了坏事的矮小人影从墙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两个孩童衣着华美,容貌绝美,身穿一件崭新的皮衣,耳朵上带着一对毛茸茸的耳帽,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纯金色的珠子。 等两人走到近前,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只到苏浅的腰部,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四肢短小,脸蛋圆滚滚的,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戴着厚厚的手套,手中又多了一块尖锐的砖头。 苏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姜公公自然认出了这两个纨绔子弟,气急败坏道:“两位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的把手里东西扔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跑到苏浅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那两位的富家子弟丝毫不惧,年纪稍大的一人一指苏浅,大声道:“滚开!小爷我就是要把他给砸了!” “是,皇祖母说了,皇后年年是大奸大恶之人,就该打!。” 苏浅眉头微皱,皇祖母? 顾不得两个小鬼在那里大呼小叫,她压低声音对姜公公道:“这次慈安宫是怎么回事?” 两位娃娃毕竟还小,被禁卫们抱起来夹在腰侧,夺过了他们手里的碎砖,抱着往后宫方向走去。 苏浅奇怪的问了句,“是哪位宗室家里的孩子?以前没见过。“ 姜公公叹道,“要不然怎么奴才心慌呢,那两位公子……住在皇城里,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 两位小公子的出身,确实是宗室血脉,与皇室沾亲带故,但也确实不该留在皇城里。 他们的父亲,是为数不多在四年前夺储之争中,还能活着的亲王,被皇室一道圣旨废为庶人,圈禁在皇苑行宫。 而后,这位亲王在行宫中无所事事,终日颓废沉溺女色,孩子生了一堆,这两位公子是嫡出。 姜公公将前因后果一一道出,“太后被软禁在慈安宫中,便以深宫寂寥做由头,领了两位皇孙入宫,承欢膝下,暂排苦思。” 苏浅听完后颇感吃惊,“此事皇上怎会同意?” 她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若不是今日碰见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知。 说到这,姜公公叹气发愁,“皇上自然不喜,但太后在慈安宫各种闹腾。” “传出后,朝中的诸位老大人递了折子上来,说太后毕竟是皇帝生母,大昭仁厚,以仁孝治国,怎能苛待太后?请两位小皇孙入京陪伴祖母是人之常情。” 姜公公顿了顿,揣摩来了一眼眼皇后娘娘的脸色。 “叶老尚书和礼部官员带头联名上折子,前朝如今事多纷杂,皇上没有功夫因这种事情和朝臣过多牵扯,左不过是两个孩子,皇上便准许了。” 苏浅抬手,揉了揉眉心,“皇上没有和本宫说过。” 姜公公揣着臂弯里的浮尘,无奈的撇了撇嘴。 “反正一道圣旨传过去,那位被废的亲王乐开花了都,下旨当晚,就忙不迭把两位公子送过来了。” “不过有了皇孙陪伴,太后在慈安宫里也老实不少,最近再没闹什么动静出来。” 苏浅点点头,她是听明白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而已,暂时还掀不出什么风浪来,日后再去考虑吧。 姜公公瞧着皇后娘娘走路有些晃悠,他身为奴才也不敢多看,忧心忡忡地问,“皇后娘娘这腿,似乎是伤到了?“ “被碎瓷片的边缘划了一道,破了点皮而已。“ 苏浅用裙摆遮了遮腿部正渗出来的淡淡血痕,脸上表情如常,”不碍事。” 姜公公却道:“虽是没怎么伤着,但这事儿,还是得回禀皇上的,那两位公子出言不逊,顽劣不堪,顶撞皇后,是该好好教导才是。” 苏浅不想在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大暴君再添琐事,想了想后,说道:“不必告诉皇上,容后再议。” “可两位公子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一口一个皇祖母,那是被废庶人之子能叫的么,简直不成体统,乱了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