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皇后一睁眼,虐死渣夫夺江山》 第1章 一尸两命,皇帝暴露真面目 腊月寒冬,北风凛冽。 天边乌云密布,死气沉沉,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快!皇后娘娘,使点劲……” “孩子就快出来了!娘娘,再使点劲啊!” “娘娘,吸气!” 伴随着稳婆们一声声焦急的指令,压抑的痛呼声从殿内不断传出来。 站在宫廊下一身龙袍的男人不断地踱着步子,看起来焦灼而惶恐。 “皇上别担心。”贴身太监林英低着头,温声安抚,“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此言一出,一身龙袍的男人不但没有高兴,眉眼间反而骤然多了几分冷厉阴鸷之色。 林英不敢再说,低眉退至一旁。 男人一双眼频频望向紧闭的寝殿,眼底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反而一片冰冷无情。 经年累月,长期用药。 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刻,一尸两命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好了!不好了!”稳婆惊叫声骤然响起,带来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不安,“皇后娘娘血崩了!” 什么?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宫女们霎时哭声一片,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慌乱,恐惧,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凤仪宫。 “快!召太医!快召太医啊!” 男人听到稳婆的惊呼之后,像是慌了一样撞开门直奔内室而去,“姝儿!姝儿!”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仿佛是不祥的征兆。 男人扑到床前,死死盯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子:“姝儿!”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发丝凌乱,额头还遍布着冷汗,却已是气息全无。 晏姝死了。 当今天子最爱的皇后娘娘——护国公府嫡长女晏姝,助夜容煊谋得皇位,却在成为皇后的第四年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享年二十二岁。 皇上伤心欲绝,嚎啕大哭,哭声令闻者心酸落泪,让人忍不住感叹皇上对皇后娘娘痴情一片,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 晏姝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魂魄离开尸身,飘在床边,心痛地看着她爱了六年的丈夫趴在她的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凤仪宫里乱成一团,稳婆焦灼恐惧之下一声声喊着“召太医”的声音被淹没在凄厉的哭喊声中。 哭声震天,哀戚笼罩。 晏姝心头被撕扯着,忍不住想去安慰他,让他别伤心,这样的结果不是他的错,他要好好活下去…… “来人!”皇帝忽然站起身,双眼红肿,声音冷厉肃杀,“把这些给皇后接生的稳婆和医女拉出去,统统处死!” “夜容煊!”晏姝一惊,下意识地开口阻止,“不要杀人,与他们无关——”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绝望的哀求声此起彼伏,稳婆侍女恐惧地跪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皇上饶命!” 然而求饶显然不起作用。 早已候在外面的御林军蜂拥而入,粗暴地把吓得六神无主的稳婆和侍女一个个拖出去,一刀一个,干脆利落。 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直到接生的稳婆、医女和侍女全部死绝,泣声方歇。 死亡气息笼罩着整座凤仪宫,血腥味弥漫。 晏姝看着这血腥一幕,无数次想过去阻止,然而她冲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缕魂魄。 她说话没人听得见,她伸手没人看得见。 没有人理会她的呵斥。 她只能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昔日温柔深情的夫君走出寝殿,红着眼吩咐:“林英!” 御前总管慌忙跪下:“皇上!” “下旨昭告天下,皇后崩逝,一尸两命。”夜容煊脸色苍白,声音哽咽,“朕心哀痛,举国哀悼三月,任何人不得婚嫁享乐。” “是!” 凤仪宫外惨死的尸首很快被拖出去处理完,唯留地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夜容煊屏退左右,独自走进内殿。 殿内血腥气浓烈刺鼻。 他却像是没有嗅觉一般,独自一人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女子。 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 “晏姝。”夜容煊缓缓靠近床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女子,面上哀伤之色一点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恨,“你终于死了,哈哈哈,你终于死了!” 晏姝一怔,蓦地停止了漂移的动作,注视着夜容煊的眼神一点点冷却下来。 视线缓缓落在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 除了脸色有点苍白,眼眶有点发红之外,哪有一点哀伤的迹象? “贱人!”夜容煊抬手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声音似是发了狠,“朕早就想让你死了!容你活到现在,你该感谢朕的仁慈!贱女人!” 人前尊贵端方的天子,此时像是突然间发了狂,一个又一个耳光疯狂地扇在已经过世的女子脸上。 啪!啪!啪!啪! “你真以为朕一心爱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要不是看你手里的兵权,要不是需要你大哥的帮助,朕连多看你一眼都嫌晦气!” “明明是个不受宠的嫡女,凭什么这么强势,处处高人一等?你知不知道,朕早就厌恶了你的高高在上?” 夜容煊疯狂地掐起女人的脖子,剧烈摇晃着:“贱女人!朕恨你,朕恨你!六年两千多个日子,朕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 晏姝浑身发冷,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忽然发疯的男人,像是突然间不认识他。 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讽刺且可笑,昔日的一腔情深原来只是虚伪作假。 此时这般冷酷疯癫的模样,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贱女人!朕恨你,朕恨你!”夜容煊一遍遍怒吼着,终于像是发泄累了,动作慢下来,嘴里却还在发狠似的念叨着,“朕恨你,你这个贱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里彻底安静下来。 晏姝从眼前这一幕中彻底抽离出来,无情无绪,无爱无恨,沉默而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得癫狂:“真是老天有眼,你终于死了!” 话音落下,一个红衣女子忽然出现在寝宫外,出现得很突兀。 晏姝目光移过去,才发现她手里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一大一小两人穿过殿外满地的血腥,拾阶而上,缓缓跨进殿门。 晏姝眼神骤冷,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 护国公府晏家次女,晏雪。 她怎么会在这里? 晏姝目光落在那孩子脸上,跟夜容煊相似的轮廓,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 “皇上。”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晏雪带着孩子走进内室,站定在夜容煊身后,“我把砚儿带来了,他想见皇上。” 夜容煊一惊,面上癫狂之色瞬间消失,转头看着晏雪和那孩子:“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万一被人发现……” “皇上不用担心,晏凌风被父亲困在家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皇上面前。”晏雪一双眸子盈盈含笑,“姐姐走了,我来送她一程。” 晏姝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一双瞳眸里寒冰刺骨,狠戾慑人。 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几年来瞒得可真好啊。 “父皇。”男孩仰着头,声音稚嫩,“砚儿想你了。” 夜容煊弯腰把孩子抱起来:“父皇也想你。” 晏雪笑意微敛,眼含热泪:“皇上。” “这些年委屈了你们母子。”夜容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着晏雪的肩,“如今晏姝死了,朕以后再也不必看她的脸色,没人能干涉朕的后宫。待过些日子时机成熟,朕就把你们接进宫,给你和砚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嗯。”晏雪欣喜地点头,目光落在床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皇上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 “皇上顺利拿到令符,稳固了帝位,铲除了晏凌风和晏姝兄妹,心愿达成,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晏雪声音里带着算计,“晏姝已死,有兵权在手,有父亲帮忙笼络朝臣,皇上再也不用担心帝位不稳了。”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夜容煊伸手把她拉入怀里,温柔地环着她的肩,一家三口温馨无比,开口时语调却是阴冷无比,“至少要让以前听命晏姝的那些人相信,她是真的死于难产,而不是我们动了手脚,否则还是会有很多麻烦。” 晏姝眼底浮现恨意,这对贪婪自私、虚伪狠毒的狗男女! 往日一幕幕浮现心头,温柔体贴的天子,痴情专一的丈夫,恩威并施的帝王,让人艳羡的帝后……他们却在此时告诉她,夜容煊对她展现出的情深似海都是假的? 他一直在骗她,目的只是为了要她的玄影殿玉令? 怪不得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身孕,夜容煊却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他早就有了帝位继承人! “皇上,我想当贵妃。”晏雪撒娇,“皇上能答应我吗?” “当然,贵妃之位非你莫属。”夜容煊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随即迟疑片刻,面上浮现愧疚之色,“雪儿,只是朕没办法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皇上。”晏雪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善解人意地说道,“此次多亏了吏部、户部两位尚书和长公主府,皇上才能这么快除掉晏姝兄妹,且三位姐姐都已经等了皇上四年,妾身不会贪心。” 晏姝闭了闭眼,心头无比悲凉。 三位姐姐。 等了四年。 晏雪有了孩子。 那个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个人的皇帝,实则早在四年前就跟晏雪搞在了一起,还有吏部、户部尚书家的嫡女痴心等待。 怪不得……怪不得晏雪、林云珠、沈嘉心明明都已经过了二十岁,却迟迟不愿婚嫁。 还有长公主府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郡主钟明溪,也在等一个入宫的机会? 晏姝讽刺地笑了笑,突然意识到,原来她这个让人艳羡的皇后,竟是这么多女子入宫的绊脚石。 晏姝望着相携而出的两人,想到方才晏雪说的话。 大哥被父亲困在家里。 父亲向来薄情寡义,大哥只怕凶多吉少。 晏姝心里担忧,想去家里看看,正要跨出殿门之际,却忽然被一阵劲风卷起,整个人无法克制地被卷入一个漩涡之中。 晏姝眼前一黑,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章 掌掴皇上,皇后情绪不佳 “啊!”晏姝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恍惚和恨意。 “娘娘!”容貌秀丽的侍女疾步而来,“怎么了?娘娘做噩梦了?” 凤仪宫里灯火通明,陈设奢华贵气。 晏姝斜卧在凤榻上,恍惚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思绪有片刻放空。 噩梦? 是噩梦吗? “娘娘,别担心,噩梦都是反的。”侍女青雉拿帕子给她擦拭上额头冷汗,脆嫩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响着,带着明显的欢喜和兴奋,“打今儿起,娘娘就是后宫唯一的主子!” “半个时辰前,皇上毫不留情地驳回了大臣们选秀的请求,义正言辞地表示后宫只有娘娘一人,绝不会纳其他女子入后宫。” “皇上果然重承诺,对娘娘一片情深义重——” “青雉。”清冷声音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青雉声音一卡,担忧地看着晏姝:“娘娘是不是累了?要早些洗漱休息吗?” “不用。”晏姝从风榻上坐起身,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眸心泛起寒芒,“你方才说,有大臣请求选秀?” “是啊。”青雉面上泛着红晕,兴奋得眼睛放光,“那些大人真是迫不及待想把女儿送进宫呢!不过娘娘不必担心,林公公说皇上已经回绝了他们,让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晏姝没说话,闭眼靠在榻上。 回想着方才那真实而可怕的梦境,梦中一幕如此刻骨铭心,让人心有余悸。 真的是梦? 还是她重新活过来了? 大臣们请求充盈后宫,皇帝义正言辞地拒绝,并直言此生只爱皇后一人……好熟悉的话语,这辈子难忘的场景。 这是夜容煊在封后大典上,对着文武百官说的话。 所以她这是回到了四年前,皇上刚登基的第一个月,封后大典刚结束的当日? 这个时候,刚坐上龙椅的夜容煊还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帝,他要笼络大臣,稳定朝堂,必须倚靠晏姝。 因为御林军统领是晏姝的大哥晏凌风。 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是晏姝的舅舅,当朝百官之首丞相是晏姝外祖父。 晏姝手里还握着皇族最神秘的玄隐殿玉令——这是先皇留给她的护身符。 拥有这么多筹码的她,再加上冷静聪慧的头脑,上辈子轻轻松松帮助出身低微的夜容煊打败其他皇子,夺得至尊之位。 然而…… 晏姝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晚灯火辉煌的宫殿,嘴角掠过一抹冷戾的弧度。 选秀一事不必放在心上? 不,这一世她偏偏要放在心上。 晏姝声音寒凉:“去告诉林英,就说本宫贤惠大度,要为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青雉吓呆了:“娘……娘娘,您说什么?” “不必问太多。”晏姝语气清冷,不容置疑,“照做。” 青雉满心不解,但她向来对自家主子言听计从,只得哦了一声:“奴婢这就去。” 晏姝独自站在窗前,眸心泛起冰冷色泽。 负我者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夜容煊,你准备好了吗? “容隐。” 一道黑衣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单膝跪地,头垂得极低。 “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护国公府,以及平阳长公主府……”晏姝声音越发冰冷刺骨,“我要他们所有的罪证。” “是。”极低的一声回应,黑衣身影鬼魅般消失在眼前。 凤仪宫里,宫人门低眉垂眼侍立两旁,一个个安静得恍若空气,对这一幕不敢有任何反应。 风吹树梢,阳光明媚。 晏姝眯了眯眼,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姝儿!”一身明黄的男子在宫人簇拥下急匆匆而来,跨进殿门,面上带着几分紧张之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晏姝转过头,漠然看着他。 “姝儿。”夜容煊疾步走到晏姝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你生气了?选秀的建议是大臣们提的,朕没答应,真的,你相信朕!朕真的没答应他们——” 啪! 晏姝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打得他脸一偏。 空气僵滞片刻,殿内一瞬间静得死寂。 夜容煊僵了僵,缓缓转回头看向晏姝。 “皇上紧张什么?”晏姝漫不经心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又没说不信你。” 夜容煊声音一顿,面色微微涨红:“姝儿,此事真的不怪朕。” 他大概以为晏姝是为了选秀一事生气,虽因为被打而心头恼怒,却极力表现出一副好脾气似的模样,“都是那群老顽固!” 夜容煊很快面露愤恨之色,“非得说什么子嗣传承不容疏忽,朕应该为皇族开枝散叶,尽早充盈后宫才是大事,朕都要被他们烦死了!” 晏姝走到一旁凤榻前坐下,慵懒地靠躺着,浑身柔弱无骨似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夜容煊的脸上。 紧张吗? 的确该紧张。 因为刚登基之初,他的帝位还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其他兄弟取而代之。 因为他还没得到她手里的玄隐令,他的宫廷还需要她大哥保护。 因为皇宫内外,所有御林军布防都在晏凌风控制之下。 因为大将军舅舅手里掌着西楚三十万精锐兵马。 整个护国公府,唯有晏凌风待她真心。 整个丞相府,个个都待她真心。 想到这里,晏姝闭了闭眼。 手里握着这么多筹码,前世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夜容煊这个阴险狡诈的东西算计得一尸两命? 果然帝王薄情寡义。 忠臣可诛,嫡妻可杀,过河拆桥从不手软。 她死后,他一定不会放过外祖父和大哥,毕竟他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能算计,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姝儿。”夜容煊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似的……” “皇上爱我吗?”晏姝睁开眼,眼底色泽幽冷难测。 夜容煊微默,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朕最爱姝儿,这还需要问吗?” “那皇上是否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当然。”夜容煊点头,“姝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啪! 晏姝抬手,又一个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青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惊魂未定地看着晏姝:我的祖宗啊,您在干什么? 她居然在新婚之日,封后大典当天,接连打了皇上两个耳光? 如果方才那一巴掌是因为选秀,那现在这巴掌又是因为什么? 巴掌声不止吓到了青雉,整个殿内的空气仿佛都瞬间静止了下来。 宫女们骇得齐齐跪地,头都不敢抬。 夜容煊表情僵住,眼神有一刹那阴沉:“姝儿?” “皇上爱我,所以应该不介意我有一点小脾气。”晏姝淡淡一笑,好像自己不过开了个玩笑,“本宫今天心情不好。” 夜容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阴鸷的怒火,面上自然扬起一抹笑意:“为何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为封后大典太累。”晏姝扶额,声音越发疏懒,“皇上给我捏捏腿可以吗?” 夜容煊一怔:“当然——” “跪着捏。” “什么?”夜容煊神色凝滞,好不容易摆出的表情再度僵在脸上,“姝儿,你到底怎么了?” 晏姝阖上眼,容颜精致无双,眉眼间依然是一副慵懒模样:“皇上不是说爱我吗?” 青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觑着她,忍不住想说,就算皇上爱您,您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折损他的尊严啊。 万一皇上记恨怎么办? 青雉这般想着,转头觑了皇上一眼,果然看见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嗯? 青雉仔细瞅了瞅,皇上确实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娘娘。”林英陪着笑,“皇上今天也很累,大典结束之后,皇上还要应付朝臣——” “哦。”晏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所以在皇上心里,我并不重要。” “怎么会?”夜容煊收拾好情绪,重新换上一副温柔笑容,“你们都退下。” 晏姝没说话。 宫人们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转眼只剩下林英和青雉二人。 青雉站着没动,眼底兴奋和激动之色慢慢冷却下来,像是忽然间明白了娘娘不高兴的情绪从何而来。 皇上似乎有点虚伪呢。 “今天辛苦了。”夜容煊起身跪了下来,双手恰到好处地给晏姝捏着腿,“大臣们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朕的心里只有姝儿一人,永远都是。” 还真是能屈能伸。 晏姝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眼底藏着冰冷光泽。 “皇上。”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不辨喜怒,“如果我要你的皇位,你会给我吗?” 空气静止,殿内温度骤降。 贴身总管林英的脸色苍白如纸。 第3章 让妹妹进宫吧 夜容煊表情僵硬而难看,捏腿的动作不由一顿,笑意显得格外勉强:“姝儿?” “嗯?”晏姝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嗓音越发慵懒如猫,“我说,如果我要你的皇位,皇上给还是不给?” “这……”夜容煊不自在地笑了笑,心里明明已怒到极致,却只当她在说笑,“只要姝儿想要的,朕都给你,皇位算什么?” 晏姝嗯了一声,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既然如此,还请皇上记着自己所说的话。” 等失去皇位那日,千万别歇斯底里地发疯才好。 “姝儿今日怎么了?”夜容煊轻抚着她的发丝,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带着几分探究,“是不是太累了?” 宫灯映照着女子绝色容颜,肌肤玉白无瑕,像是上等的绸缎,眉眼带着天生清冷和贵气,让人有种不敢亵渎的高贵。 夜容煊每每面对着晏姝这张脸,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让他感到自卑和屈辱。 晏姝淡道:“确实有点累。” 七年识人不清,最终落得惨死,怎么能不累? 晏姝重新阖上眼,倚在凤榻上,清丽精致的容颜泛着淡漠光泽:“今天是我成为皇后的第一天,我想跟家里人分享一下喜悦之情。” 夜容煊表情一顿。 护国公有嫡长子晏凌风,嫡长女晏姝,他们的母亲是护国公原配正妻南镜,当年也曾是先皇爱过的女子。 只是南镜性情刚烈,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最终选择了护国公。 原以为征战沙场的将军更通晓大义,正直有责任,不会朝三暮四。 哪曾想最终依旧没逃过被背叛的结果。 拥有一双儿女的南镜,在平妻云氏进府之后跟护国公关系一天天恶化,三年之后过世。 那时晏姝才两岁多。 如今的当家夫人云氏,就是护国公打破惯例抬进府的那位平妻。南镜过世之后,云氏顺理成章成为当家主母,现如今有个十五岁的女儿晏雪,还有个小儿子年方九岁。 夫妇俩对晏姝这个嫡长女并不好,晏姝也视他们如仇敌。 晏姝九岁那年,在先皇建议下,被大将军舅舅带去边关,立了几次功,十五岁归来独自带兵平过一次内乱。 归来之后先帝封她为安国郡主,有自己的封地,比朝中几位公主风头都盛。 但也因此更加让云氏嫉恨。 所以此时这句“跟家里人分享一下喜悦之情”,便难免有了几分炫耀和讽刺的意味。 夜容煊问道:“你要出宫?” “不。”晏姝轻声开口,“让妹妹进宫一趟。” 夜容煊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眼下天色已黑,不如等到明日?” “就今晚。”晏姝声音虽倦懒,态度却强硬,“半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她。” 夜容煊眼底色泽晦暗,缓缓点头:“好,朕这就下旨——” “不用麻烦皇上。”晏姝淡笑,“本宫一道懿旨,还怕召不来她?” 夜容煊表情一僵,眼底似是凝聚了一层乌云密布,垂下的眸子里冷得刺骨,俊逸的脸上却一派平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的一切都不正常。 明明早上她还温柔体贴,眼底尽是对封后大典的欢喜,可到了晚上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晏姝到底怎么了? 扇他耳光,命他下跪,根本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难道她真以为自己做了皇后,就能天下无敌,可以把一国之君也踩在脚底下? “皇上怎么了?”晏姝抬脚踢了踢他,轻慢的动作像是在羞辱一个奴才,“生气了?” 夜容煊抬起头,眼底阴沉色泽已完全掩去,面上自然而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笑意:“怎么会?” 晏姝挥了挥手:“皇上早些回宫去休息。” 夜容煊伸手执起她的手,笑容带着些无奈似的宠溺:“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让我去哪儿?” 晏姝道:“今晚我要与妹妹彻夜长谈,皇上留在这里不合适。” 夜容煊嘴角抿了抿,几乎可以确定晏姝心里定是有事。 “三天之后,我负责给皇上选秀。”晏姝淡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妨与我说一说。” “我喜欢姝儿这样的。”夜容煊似是不高兴,却不知道是因为选秀还是晏姝的态度,“姝儿能找到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吗?” “皇上最擅长说甜言蜜语。”晏姝笑意凉薄,“可我总怀疑过度的温柔甜蜜之下,会不会包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夜容煊心头一冷,眼底猝然划过一抹慌乱。 他有些不安地看着晏姝:“姝儿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挑拨离间?” “没有。” 她以一尸两命为代价,才发现他的真面目罢了。 “姝儿最是聪明,自然知道我的温柔是真是假。”夜容煊脸色沉了沉,“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试图离间我们的关系,朕若查出是谁——” “让妹妹进宫。”晏姝像是随意开口,“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也不错,性子温婉,才情过人,纳她入宫,可以更快地收服户部尚书,让他为皇上所用。” 夜容煊面沉如水,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看什么?”晏姝不悦,抬起一脚踹开他,“皇上如今帝位不稳,不抓紧时间拉拢户部、吏部和各大朝臣的势力,指望哪天被旁人夺去了皇位?” 夜容煊被她踹倒在一旁,反而因此笑了起来:“姝儿还是这般脾气,每每让朕对你又爱又无奈。” 晏姝眼底划过一抹寒色。 夜容煊说完这句话,反常地沉默片刻,随即迟疑:“只是……吏部和户部朕可以理解,护国公府不是已经有了你吗?为什么还要让晏雪进宫?” “因为我们姐妹情深。”晏姝淡漠一笑,意味深长,“我有的,她也必须得有。” 第4章 肚子里有了皇上的种 天色将黑之际,皇后懿旨抵达护国公府。 “皇后召见?”护国公夫人云氏皱眉,眼底浮现戒备之色,“这么晚了,她召雪儿进宫干什么?” 坐在主位上的护国公放下筷子,端正威武的脸上满是不悦:“封后大典持续了几乎一整天,好不容易结束,她不累吗?” 今日封后大典格外隆重,晏长鸿作为朝中重臣,皇后的父亲,自然在宫中见证了这场浩大的大典仪式。 这会儿刚从宫中回来不久,洗漱之后换了朝服,正要跟夫人云氏和女儿晏雪一起用晚膳。 没想到懿旨就来了。 真是扫兴。 晏雪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小腹,心头浮现不安之色:“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国公大人,二姑娘,还请快些准备。”外面传来传旨太监的催促声,“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晏雪起身走了出去,朝传旨公公说道:“请公公稍等,我回房换件衣服。” 护国公脸色微沉,跟着起身走了出去:“皇后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对着国公大人,传旨公公毕恭毕敬:“回国公爷,皇后娘娘眼下尚未休息。” “她召雪儿进宫做什么?” 护国公厌恶刚进宫就摆架子的长女,因此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面对皇后的温和,也压根没把这个传旨太监放在眼里。 小太监陪着笑:“国公大人恕罪,奴才也不知皇后娘娘的用意。” 云氏神色阴冷,心头暗自琢磨着,晏姝那个小贱人这个时辰召晏雪进宫是什么意思。 封后大典第一天,且还是她跟皇上的新婚之夜,她不该待在凤仪宫里好好享受她的洞房花烛?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皇上不在凤仪宫?” 小太监道:“在呢。” 护国公闻言,转头和云氏对视一眼,所以晏姝召见雪儿这件事,皇上应该是知道的。 他会护着雪儿? “走。”晏雪换好衣服走出来,跟父亲母亲告别,“我早点回来,爹娘不用担心。” 晏雪容貌娇美,一身红衣显得张扬而明艳,这是她一贯的穿衣风格,无时无刻不想把晏殊比下去。 然而此时坐在马车上,晏雪却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到她跟晏姝恶劣的关系,忍不住开始提心吊胆。 晏姝一直以来就视她们母女为仇敌,对她态度冷漠,不屑于理会,今晚为什么突然会召她进宫? 想借着皇后的身份报复她? 不过晏雪很快冷笑,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皇上的种,皇上绝不会让她为所欲为。 晏姝还真以为皇上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呵,等到她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 这般一想,晏雪顿时心安。 马车缓缓在宫门外停了下来,有凤仪宫的嬷嬷候在门口,迎晏雪进宫:“我是凤仪宫的严嬷嬷,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等候晏二姑娘。” 刚走下马车就听到这句话,晏雪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严嬷嬷人如其姓,看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严厉,不由自主的让人感到心悸。 晏雪扬起一抹温柔笑意:“那就麻烦嬷嬷了。” 严嬷嬷没说什么,转身领路。 “今日是姐姐封后大典,也是皇上和姐姐的新婚之日,作为妹妹,我很高兴。”晏雪跟在严嬷嬷身后,语调温柔而真诚,听着想一副天真不解世事的样子,“姐姐今天应该也很高兴。” 严嬷嬷语气淡淡:“进了皇宫不能再称姐姐,要叫皇后娘娘。” 晏雪一滞,随即重新扬起笑容:“好,多谢严嬷嬷提醒。” “皇后娘娘心情如何,不是我等奴才可以随意揣测的。”严嬷嬷不冷不热地说道,“稍后进了凤仪宫,晏二姑娘定要记得自己是臣女的身份,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万不可仗着姐妹关系乱了规矩。” 晏雪笑意发僵,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晏姝那个贱人,今晚召她进宫果然是为了给她下马威。 让她乖乖行礼? 晏雪眼底掠过一抹阴冷色泽,攥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掐紧,声音轻得不像是自己的:“……好,我记下了。” 第5章 此一时彼一时 封后大典之后的宫廷,还残留着几分白日里的热闹和繁华。 宫人们穿梭的脚步很快,身上的衣裳都崭新而鲜亮,精神气十足。 晏雪一路跟随严嬷嬷往凤仪宫而去。 沿途来来去去的宫女们姿容出众,规矩严谨,宫里的气氛依旧那么肃穆压抑,并未随着新帝登基和封后大典发生多少变化。 宫道两旁御林军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冷峻慑人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不敢随意乱瞄乱看。 今晚大哥晏凌风也在宫中当值。 晏雪忽然想到这个,暗自猜测着稍后会不会遇见他。 如果遇见了他,她应该态度好一点,毕竟他执掌御林军大权,皇上暂时还要靠着他保护。 晏雪一路有的没的想着,转眼到了凤仪宫外,脚步微顿,她抬头望着凤仪宫上方奢华威严的匾额,眼底掠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早晚有一天,这座宫殿会属于她,她会替代晏姝成为后宫真正的主子。 到那时,晏姝大概已经魂归黄泉了。 想到皇上给她的承诺,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晏雪嘴角扬了扬,暗自嘲弄着晏姝的愚蠢。 “晏二姑娘。”严嬷嬷眉头微皱,严肃地提醒着她,“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你应该低着头,以示恭敬。” 晏雪回神,连忙垂下眸子,并掩去眼底怒意:“是我失态,请嬷嬷海涵。” 严嬷嬷冷冷看她一眼,转身跨进宫门。 晏雪跟在她身后,穿过宫苑,拾阶而上,低眉垂眼地跨进殿门。 “皇上,皇后娘娘。”严嬷嬷声音在耳畔响起,“晏二姑娘来了。” 皇上还没走? 晏雪精神一振,连忙抬头看去。 下一瞬,晏雪表情蓦地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看见了什么? 夜容煊居然跪在地上给晏姝捏腿? 堂堂一国之君,晏姝竟如此折辱他? 晏雪表情忽青忽白,抬眸看向晏姝,震惊且带着点痛心的语气:“姐姐,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您怎么能让皇上——” “晏二姑娘。”严嬷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应该行礼,方才在路上,老奴不是已经教了你?” 晏雪脸色微白,不安地看着夜容煊:“皇上?” 晏姝目光清冷,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晏雪被她看得心头一悸,咬了咬牙,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妹妹晏雪,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姐姐。” 严嬷嬷声音冷了冷:“晏二姑娘。” 晏雪面上划过恼怒,低着头,语气里多了几分隐忍和委屈:“臣女晏雪,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夜容煊下意识地开口:“免——” “晏雪。”晏姝语气平静,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本宫有意让你进宫伺候皇上,你应该没意见。” 夜容煊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沉默着没再说话。 “进宫?”晏雪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皇帝,“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晏姝嘲弄地勾起唇角:“非得皇上让你进宫,你才愿意?” “妹妹不敢。”晏雪脸色苍白,羸弱无辜的模样让人心疼,“妹妹只是不敢跟皇后姐姐争宠。” “你想多了。”晏姝敛眸,欣赏着指甲上颜色鲜艳的丹蔻,“本宫不怕你争,你能争得走的,一定是本宫不稀罕的。” 此言一出,夜容煊和晏雪脸色齐齐一变。 大抵是做贼心虚,两人面上不约而同地划过慌乱,开始思索着晏姝话里的意思。 这句话是单纯的下马威,还是意有所指? “姝儿。”夜容煊斟酌着开口,“朕觉得选秀之事不着急,容朕考虑一下如何?” 晏姝声音疏冷:“不用考虑,我还能害她不成?” 晏雪咬了咬唇,小心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入宫为妃?” “想得太美。”晏姝语气淡漠,无情地浇灭了她的奢望,“刚入宫时封你个昭仪做做就不错了,待有了身孕才能晋升。” 有了身孕…… 夜容煊心里一紧,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茬? 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夜容煊告诉自己,这件事只有他跟晏雪自己知道,连护国公夫妇暂时都不得而知,晏姝更不可能知道。 他这样想着,却依然心虚得不敢跟晏姝对视。 晏雪也有片刻紧张,笑意越发勉强:“有姐姐在,我……” “除非你能得到皇上宠爱,才有可能破格晋升。”晏姝说着,瞥了夜容煊一眼,“皇上觉得晏雪有机会晋升为妃吗?” 这个问题问得刁钻。 若夜容煊回答没机会,等到晏雪肚子里一天天大起来,他该如何解释? 若说有机会,岂不是直接打脸自己的痴情人设? 夜容煊压下心里不安,状似无奈地一笑:“姝儿,朕实在看不懂你。” “是吗?” “明明我们之前互相承诺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夜容煊叹气,“怎么突然间如此坚决地想让朕充盈后宫?” “此一时彼一时。”晏姝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平淡,“一国之君不能只顾儿女私情,充盈后宫也是为了替皇上稳固朝堂势力,更快地掌握大权在手,况且皇上需要开枝散叶。” 夜容煊盯着她平静的脸,总觉得这个说法不是真心。 “天色不早了,皇上先回去。”晏姝开口,带着几分强硬的命令意味,“我跟妹妹说说知心话。” 夜容煊不放心让晏雪一人留在这里,温柔劝阻:“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姝儿,难道你要让姐妹情深破坏我们的夫妻之情?” 晏姝眉头微皱,眼神有些不耐:“这个问题方才我们已讨论过,皇上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夜容煊心里无法克制地生出怒气,面上表情也明显难看了一些,然而对上晏姝清冷凉薄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心头蓦然一凛。 一刹那只剩下了心虚。 他担心多说多错,在晏姝面前暴露了什么,只得装作不关心晏雪的样子,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聊,朕先去御书房处理奏折。” 晏姝嗯了一声,连起身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夜容煊很快摆驾去御书房,经过晏雪身边时,极快地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即举步离去。 第6章 跪有跪姿 晏雪还跪在地上。 按照宫里的规矩,晏姝没叫她起身,她不得擅自起身。 就算跪得双腿断掉,也得老老实实跪着,否则立即就会有手段严厉的嬷嬷把她带出去教规矩。 而此时比起下跪,晏雪更震惊的是晏姝对皇上的态度。 晏姝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以前在皇上面前分明是善解人意的贤惠模样。 虽总是一副大局在握的架势,可她对皇上还是很温柔的,处处为夜容煊着想,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 今晚却如此傲慢,不但让皇上跪着给她捏腿,连起身恭送皇上都不愿意?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底气,让她跋扈得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晏雪眉头拧紧,搞不懂晏姝在玩什么把戏。 就算要给她下马威,也不必折辱皇上。 凤仪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严嬷嬷站在晏姝左侧,青雉站在晏姝右侧。 还有几个宫女站在晏雪左右两侧。 姐妹二人一坐着一跪着,身份尊卑的差距让晏雪心里嫉恨难耐。 不过她很快拂去这种不甘的情绪,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皇后又如何? 不过是皇上利用的棋子罢了,等你失去了利用价值,还以为自己还能继续做皇后吗? “严嬷嬷。”晏姝开口,嗓音清冷如雪,“晏雪即将入宫做秀女,你今晚负责教她规矩。” 严嬷嬷应下:“是。” 什么? 晏雪诧异地抬头:“大姐?” 严嬷嬷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啪! 晏雪吃疼,不敢置信地捂着脸。 “晏二姑娘,在这凤仪宫里,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没有你的大姐。”严嬷嬷站在她面前,表情严厉,“请你现在正式跟皇后娘娘行礼。” 晏雪愤怒:“大姐,我是你的妹妹,你不能——” 啪! 严嬷嬷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晏雪大怒,猛地站起身:“你这个贱奴——” 砰! 严嬷嬷一脚踹在她的膝窝,剧痛之下,晏雪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啊!” 双膝像是断裂似的痛苦让她脸色刷白,额头急促地渗出冷汗,疼得面容扭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晏雪。”晏姝目光从她腹部一掠而过,淡淡开口,“既然要入宫,规矩肯定是得学的。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把自己当做新入宫的秀女,而不是本宫的妹妹。” 这句平静无情的话缓缓钻入晏雪耳膜,让她如坠冰窖。 她可以确定晏姝就是故意想整治她,她在利用权力公报私仇。 晏雪心里生出怨恨,然而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捂着肚子,心里划过恐慌。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大姐就不担心父亲生气吗?”晏雪咬牙抬眸,眼底浮现委屈和不甘,“姐姐刚坐上后位,根基未稳,还需要靠着父亲的支持才能坐稳这个位置。若父亲知道我们姐妹不和,一定不会高兴。” “妹妹真是不懂规矩。”晏姝缓缓站起身,眼神居高临下,冷漠无情,“到了这宫里,生死已由不得你,搬出谁都无济于事。” 说罢,她起身往内殿走去;“青雉,本宫要沐浴。” “是。”青雉连忙吩咐下去,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宫女,“浴池里花瓣都放好了吗?皇后娘娘要沐浴,把衣裳、浴香、毛巾都准备好。” “是。” 宫女们齐齐应下,跟随皇后娘娘而去,独留晏雪一个人孤零零跪在冰冷的宫砖地面上,继续接受严嬷嬷的教导。 “请晏姑娘脊背挺直,跪正!”严嬷嬷严厉的声音听着毫无感情,“宫里的规矩,坐有坐姿,跪有跪姿,站有站姿,丝毫不容疏忽。晏二姑娘今晚先学跪姿,什么时候学得合格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起来。” 晏雪攥着手,冷冷看着她:“你只是宫里的一个嬷嬷,说到底不就是个奴才吗?你知道这么对我,以后会有什么下场吗?” “威胁我?”严嬷嬷表情一冷,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啪!” 砰! “啊!”巨大的力道之下,晏雪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她惨叫出声。 一缕鲜血从额角缓缓渗出淌下,触目惊心。 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 站在殿门处的四名宫女沉默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晏雪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一片黑雾,剧痛仿佛占据了她所有感官,连严嬷嬷的声音听着都显得格外遥远。 “晏二姑娘今晚若想多受皮肉之痛,就继续负隅顽抗。”严嬷嬷语气冷漠,“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晏雪轻轻吸着气,眼眶已经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敢再尝试触怒严嬷嬷。 宫里教规矩的嬷嬷都是魔鬼,她们心狠手辣,精通各种整治人的手段。若继续激怒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保不住。 晏雪心头闪过这个想法,一时只把晏姝和严嬷嬷恨到了骨子里。 第7章 别怪她心狠手辣 雾气朦胧,清香暗浮。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肌肤,各色新鲜的花瓣在水面上悠悠飘浮轻荡。 袅袅香气萦绕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晏姝阖眼靠着池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前世一幕幕。 为后三载未有身孕,满朝文武每天给他施压,说帝王不可无嗣,跪求皇上充盈后宫。 然而夜容煊一次次顶住压力,驳回了选秀的请求。 晏姝原以为他是真的做到了一诺千金,感动之余,也曾为自己无子而感到愧疚。 可是当她终于有了身孕,满心欢喜地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时,他是否已经开始在心里计划着她的死期? 皇后难产而死,多完美的死法。 毫无破绽,不会惹人怀疑,毕竟女子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 皇后妃嫔也好,平民百姓也罢,谁都要经历这一遭。 所以怀胎十月,当她在殿内承受生子之痛时,他却满心焦灼地站在殿外,期待着一尸两命的结果? 晏姝肺腑里恨意如针扎,一点点蔓延,几欲毁灭理智。 夜容煊阴沉的眼神,狠戾的动作,癫狂的笑容,不断在脑海里闪现,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当初的愚蠢和识人不清,错把豺狼当良人。 在她死后还能如此疯狂地发泄着不满,形同鞭尸一般恶狠狠地抽打着她,跟以前温柔深情的模样判若两人,可见那七年里积攒了多少怨恨。 真是个演戏的好手啊。 整整七年。 婚前三年,婚后四年。 他在她面前一直温柔体贴,深情不悔,处处表现出一个痴情男人该有的担当。 谁会想到那般深情款款的温柔面具之下,竟藏着如此强烈的怨毒和不甘,隐忍和屈辱? 呵,屈辱。 需要用到她的时候不觉得羞辱,处处体贴,一朝大权在握,置她于死地时真是毫不手软。 此时回想起来,夜容煊的狡猾其实早见端倪,只是她一直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没有看清罢了。 文武百官力谏选秀,他态度坚决,立誓此生只要皇后一人,因为彼时他还需要靠着她震慑朝臣,稳固各派世家势力。 但朝臣们不会抱怨皇帝深情,只会觉得皇后不懂事。 宫外多少世家贵女们歌颂着他的情深义重,觉得他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懂得感恩的好男人。 相比那些三妻四妾还要逛青楼的风流男人,她们的皇帝陛下才是人间最好男子。 因此当宫外有人为了皇帝一直不曾婚嫁的消息传来时,她只一笑而过,甚至与有荣焉,觉得这么好的男人只属于她一个人,外人无权分享。 却不知他早已给了那么多人承诺,所以才让人心甘情愿等着他,大龄未嫁,才有了后来晏雪、林云珠、沈嘉心痴情守候。 所谓的痴情是假,只怕把她们都纳进宫,笼络她们的父亲为他所用才是真。 那几年里,多少女子嫉妒着皇后荣获独宠?多少人谩骂着皇后不识好歹,说她不该霸占后宫? 专情帝王的美名冠在夜容煊身上,骂名却由晏姝来担。 可笑情深义重的皇帝,早已悄无声息地生下了帝位继承人。 晏姝嘴角掠过一抹掺杂了悲凉和讽刺的冷笑。 温柔体贴的皇帝,在她死后还不甘心,愤怒而疯狂地发泄着他的怒火,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她到底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值得他如此怨恨? 晏姝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平静凉薄,既然如此,这一世别怪她心狠手辣。 皇上想大权独揽,想三宫六院? 三宫六院可以成全他。 至于大权独揽?痴心妄想。 “青雉。” “娘娘。”青雉端着茶盘走过来,“奴婢在呢。” “稍后传令下去,三日之后给皇上选秀。”晏姝淡漠开口,“朝中六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的女儿,全部进宫参加选秀。” 青雉点头:“娘娘要秀女们的画像吗?” “不用。”晏姝道,“选秀流程一切从简,本宫亲自挑选。” “是。” “时间仓促,先选京中贵女。”晏姝一步步安排得稳妥,“半年之后,再从天下各地挑选秀女入宫,务必让皇上体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快乐。” 青雉恭敬地应下,心里却忍不住忧心,娘娘是觉得皇上已经靠不住了吗?可若皇上靠不住,选那么多女子进宫,娘娘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晏姝敛眸撩着池水,眼底色泽如海浪翻涌。 既然感情不能相信,那她从此就摒弃七情六欲,只把那万人追逐的权力握在手里,还怕这天下谁人不从? …… 沐浴结束之后,晏姝从浴池里起身。 青雉和宫人们上前服侍,擦身披衣,梳顺一头乌发。 晏姝声音漠然:“传御林军统领。” “是。” 晏姝抬脚走出浴殿,一袭云色轻薄飘逸的寝衣长长曳地,玲珑身躯包裹在缎袍之下,白嫩的双足踩在软毯上,在灯火照耀下显得莹白如玉。 正殿内,晏雪端正跪直着身体,脸色惨白,身子细不可察地轻颤着,额角一缕鲜血已经干涸黯淡。 晏姝极为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内殿,纤长身体很快消失在重重帷帐之后。 不多久,一袭玄色御林军统领袍服的年轻男子站在殿门外,微微垂眸:“卑职晏凌风,求见皇后娘娘。” 晏雪一惊,正要回头去看,严嬷嬷已经开口:“不许动。” 晏雪顿时僵住,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又攥紧,该死的贱奴! 她一定会记着今晚所受的屈辱,来日十倍百倍奉还在她身上。 “进来。”晏姝清冷的声音从帷帐后面传出来,带着几分要就寝时的慵懒,“本宫今晚安排嬷嬷教晏雪规矩,为她进宫选秀做准备。凤仪宫外守得严一些,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本宫今晚任何人都不见。” 晏凌风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晏雪,随即垂眸:“臣谨遵娘娘懿旨。” 说完这句话,晏凌风告退离去。 晏雪整个人如坠冰窖。 晏姝今晚不打算让她回去了? 第8章 脱离掌控的不安 夜深人静,天地万物仿佛都已陷入了沉睡。 御书房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夜容煊坐在御案后,望着案上寥寥几本奏折,眼神阴晴不定,眉眼隐隐笼上一层阴霾。 焦躁,不安,猜疑,愤恨,各种情绪汇集心头,让他静不下心。 就算静下心也无济于事。 所有的朝政大事丞相已经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天子过问。 就算他想插手都做不到。 夜容煊以前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丞相是先帝安排的辅政大臣,大权在握,门生遍布朝堂中枢。 他这个刚登基的皇帝什么背景都没有,朝政大事需要请教丞相。如何治国,如何驭民,如何平衡权术,都得跟丞相学习。 且丞相是晏姝的外祖父,最疼的就是这个外孙女,有晏姝在,丞相会尽心尽力辅佐他这个新帝。 可今晚,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惶然的情绪。 登基一月,封后大典第一天。 晏姝的态度跟以前判若两人,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端起茶盏,努力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林英。” 林英躬身:“奴才在。” “晏雪离开凤仪宫了?” 林英回道:“听说还没有。” 夜容煊猜测着晏姝的目的。 封后第一天就针对自己的妹妹,这不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夜容煊命令:“你去看看情况。” “是。” 夜容煊沉默望着案上奏折,许多奏请选秀的折子。 大臣们都希望他在封后大典之后,借着这个喧闹的劲头充盈后宫,可是夜容煊心里清楚,晏姝脾气跟她母亲一样刚烈。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他根基未稳之前,不能冒险惹她不快,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大臣们的请求,直言心里只有皇后一人。 只要晏姝相信他的真心,就会全心全意为了他稳固江山,待他收服朝臣,拿到御林军统御之权,待她慢慢交出手里的玄隐殿玉令,让玄隐殿归天子调配,他自然就不必再顾忌什么。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晏姝的反应实在让他焦虑。 夜容煊轻抚着自己的脸,眼神阴沉晦暗。 晏姝以前从未对他动过手,为什么今日封后大典,她反而表现得这般骄横? 她是想提醒他,这个皇位是谁帮他得到的? 还是因为大臣力谏选秀一事而生气? 夜容煊沉思着,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他跟晏雪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夜容煊心头不安发酵,忍不住又对晏姝的强势感到厌恶,她已经坐上了皇后之位,还想要什么? 贤惠大度一点不好吗? 强势骄横的女人只会让人不喜,等她以后失宠,别后悔就成。 “皇上。”林英走进来,躬身回话,“晏二姑娘还在凤仪宫。” 夜容煊皱眉:“她今晚真的要留下来?” 林英表情迟疑:“皇后娘娘命人教规矩呢。” “教规矩?”夜容煊一惊,蓦地站起身,“教什么规矩?” “凤仪宫的严嬷嬷说,晏二姑娘是内定的秀女人选,必须先学几天规矩才有资格侍寝。”林英低着头,语气带着点惶恐,“皇后娘娘今儿个不知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夜容煊脸色难看,内定的秀女人选? 晏姝真的心意已决? 倘若如此,晏雪有孕这件事岂不是很快就要暴露? 不,不行! 夜容煊举步往外走去:“朕去看看。” 林英连忙跟出去,大声吩咐摆驾。 然而当夜容煊乘着御辇抵达凤仪宫,宫门已然落锁。 夜容煊吩咐宫人:“开门。” “皇上。”当值的宫人跪下,“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开门!”夜容煊厉声命令,“朕是皇帝,你们敢抗旨?” 宫人低头跪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夜容煊脸色一点点铁青,死死攥着手,表情很快从铁青转为僵白。 “皇上。”林英低声劝着,“要不先回去,娘娘可能是累了。” 夜容煊闭了闭眼:“传晏凌风。” “皇上。”一袭交领统领袍服的年轻男子从暗影处走了过来,腰间佩刀,身后跟着四名御林军,“卑职晏凌风,参见皇上。” 夜容煊冷冷看着他。 晏凌风年仅二十二岁,却是掌管着整个皇族御林军的正统领,先皇曾夸他少年英才,予以厚望。 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没有让他上战场,而是十七岁那年就给了他御林军统领的职务。 他曾随侍先帝身侧四年有余,深得器重,如今整个御林军都在他控制之下。 想到这里,夜容煊很快掩去眼底怒意,表情转为温和,“凌风。” “卑职在。” 夜容煊一副苦恼的样子:“姝儿今晚不知为何心情不太好,朕猜测她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毕竟封后大典确实繁杂累人,可今晚也是朕和姝儿的新婚之夜,她……” 说着苦笑一记,“她把朕关在凤仪宫外,是不是不太妥当?” 晏凌风低垂着眉眼:“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情,卑职无权干涉。” “不是让你干涉。”夜容煊道,“你替朕叩个门,说几句好话就行,你们兄妹感情一向不错……” “卑职无能无力。”晏凌风抱拳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方才皇后娘娘命人传旨,今晚不许任何人打扰她休息,否则一律按抗旨之罪论处。” “抗旨之罪?”夜容煊神色微变,“朕并未下旨,哪来的抗旨之罪?” 晏凌风眉眼微垂,语调沉着:“皇上,懿旨也是旨。” 夜容煊骤然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他心里竟无端生出一个想法。 在这些御林军的心里,究竟是圣旨的分量大些,还是懿旨的分量大? 深深吸了一口气,夜容煊勉强笑了笑:“你说得没错,可朕是她的夫君,哪有新婚之夜把夫君关在门外的道理?” “请皇上恕罪。”晏凌风目光微垂,始终维持着为人臣子的恭谨,“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之间的事,臣更无权干涉,还望皇上恕罪。” 夜容煊攥紧手,不发一语地注视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下来,恨不得即刻让人把他拉下去杖杀! 然而他却比谁都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容煊深吸一口气,转头盯着眼前紧闭的宫门,良久,平静地开口:“既然皇后已经休息,那就回去。” 宫人抬着御辇原路返回,晏凌风和当值的御林军低头恭送。 回到御乾宫,夜容煊阴沉着脸,哗啦啦挥手扫落御案上所有的奏折和砚台笔墨,一阵巨大的声响之后,殿内归于安静。 宫人们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喘。 夜容煊僵滞而缓慢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抬眼注视着窗前明明灭灭的宫灯,眼底似有一簇阴冷的火光跳动,神情晦暗不明,诡谲幽沉。 第9章 一夜煎熬 晏雪在凤仪宫跪了一夜。 这一夜对她来说漫长而煎熬,简直像是身在炼狱。 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意识到了严嬷嬷的狠辣,晏雪不敢跟她硬碰硬,在吃了几次教训之后,只能乖乖跪着。 可她从小到大何曾遭过这么大的罪? 两条腿跪得剧痛无比,像是有锥子在里面一个凿个不停,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然而刚要晃动,严嬷嬷手里的藤条就抽了下来。 抽了之后还要她跪得端正,那严厉的表情,冷酷的语调,简直让晏雪生不如死,更是无数次心里咒骂着严嬷嬷不得好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晏雪精疲力竭之际,才听到醒来之后的晏姝说了一句:“回去好好准备,两日之后,选秀的旨意会送到护国公府。” 晏雪此时连怨恨仿佛都没了力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差点脱口而出:“若我抗旨不遵又如何?” 然而这句话到底没有问出口。 要不要听命进宫做秀女,她还需要回家问问父亲和母亲的意见,这一夜晏雪吃了太多的亏,不敢再跟晏姝抗衡。 凤仪宫是晏姝的地盘。 她在这里跟她犟,无疑是自讨苦吃。 “臣女告退。”晏雪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朝晏姝行礼,脸色憔悴苍白,掩不住的疲态,“多谢皇后娘娘一夜教导,多谢严嬷嬷费心提点。” 晏姝在宫女伺候下,从容优雅地更衣洗漱,没再多加理会。 晏雪于是低眉垂眼离开了凤仪宫。 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外面灰蒙蒙一片,可经历一夜痛苦折磨的晏雪,乍看到外面这片天,竟觉得自己像是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刚放出来一样。 这种重获自由的希望让人想哭。 因为双腿止不住的酸痛,晏雪脚步迟缓,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往宫门方向一步步走去,离凤仪宫越来越远,晏雪心里的恨意也渐渐死灰复燃,越来越强烈。 晏姝,你自以为成了皇后,就想整治谁就整治谁?等你知道皇上根本不是真心爱你,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晏雪心里诅咒般想着,待走到宫门口,远远就看见正在安排换值的晏凌风,脚步微顿,随即目不斜视地走出宫门。 晏凌风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像是没看见似的,转头吩咐:“左右护军营去校场,例行训练,前后营换值,中营巡逻替补!” “得令!” 晏雪听到身后冷峻慑人的声音,御林军气势蓬勃的气势,朱唇紧紧抿起。 晏凌风。 护国公府嫡长子,从小到大一直护着晏姝,却也是晏姝的软肋。 晏雪眸心划过一抹阴冷色泽。 晏姝,你敢这样对我,我就让父亲加倍还在你大哥身上,看谁熬得过谁。 …… 护国公府主院里,灯火一夜未灭。 从晏雪随着太监进宫开始,云氏就未曾阖眼,宫门落锁前皇上派人过来传话,说晏雪被皇后留在宫里谈心,今晚不回府,请国公和夫人不必担心。 云氏怎么能不担心? 晏姝那个贱人心狠手辣,又在边关呆了几年,手段多得很,不知道怎么对付晏雪呢。 云氏一夜不敢阖眼。 护国公倒是睡了两个时辰,因为天不亮就要起身去上朝,起身之际发现云氏衣衫整齐坐在桌前,眉头皱起:“你一夜没睡?” 云氏看了他一眼,表情难掩忧心:“我担心雪儿。” “宫里有皇上在,怕什么?”护国公淡道,“况且晏姝昨日才封了皇后,总要表现得贤惠宽容一些,免得落人口舌,不会对晏雪怎么样的。” 云氏起身,走过去服侍他更衣:“稍后入了宫,你好好打听——” “二小姐回来了!”外面一个侍女的禀报响起,“国公大人,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云氏听到这句话,什么也顾不得说,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第10章 真是狠毒的心肠 刚踏出大门,云氏就见女儿虚弱地被丫鬟从马车上扶着走下来。 “雪儿!”云氏连忙上前,瞧着她满脸苍白疲惫之色,表情心疼又焦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晏雪见到母亲,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眼眶发红,猛地扑到她怀里:“母亲!” 云氏脸色骤变,咬牙问道:“是不是那个贱人欺负你了?” 晏雪扑在云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好不伤心。 “有话就说,哭什么?”护国公从府里走出来,皱眉看着晏雪,“晏姝欺负你了?” 晏雪抬起头,双眼红肿,声音哽咽:“姐姐说要教我规矩。” “那个贱人!”云氏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在清晨的国公府外显得尤为清晰。 护国公和云氏同时转头看去。 一身玄袍的晏凌风策马飞奔而来,矫健的身姿,俊朗的眉目,淡漠的表情,让护国公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长子真是优秀得让他心生忌惮。 到了门外翻身下马,晏凌风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晏雪:“晏姝已是中宫皇后,身份尊贵,护国公府则是臣子,在她面前需得谨守尊卑身份。私底下编排皇后,会被治以大不敬之罪。” 晏雪脸色一僵。 云氏大怒:“那个小贱人仗着身份欺负晏雪——” “辱骂皇后,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晏凌风看向云氏,语气森冷,“夫人是想被处以极刑?” “你——” “放肆!”护国公冷冷怒喝,“怎么跟你母亲说话?” 晏凌风语气漠然:“我只有一位母亲,已经故去多年。” 护国公大怒命令:“滚去祠堂。” 晏凌风跨进大门,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 云氏嘲讽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如毒蛇般阴冷。 晏凌风,真以为你有骨气就能在这个家里做主?想护着你那个浑身逆骨的妹妹,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桀骜不驯又如何? 云氏收回视线,冷冷一笑,只要护国公还活着一日,晏凌风就不能不顺从,否则被冠以不孝之名,御林军统领的职务早晚不保。 到那时,只怕连他的皇后妹妹都护不住他。 “累了就先回去洗个澡,早些休息。”护国公转头看向晏雪,“我去上朝,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晏雪乖巧点头。 云氏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晏凌风进了祠堂自然是罚跪,等他回来再说,就意味着罚跪要持续到他下朝。 晏凌风不敢逃避家法,毕竟忤逆父亲可是大罪。 云氏温柔一笑:“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雪儿。” 护国公点头,看到小厮已经把他的坐骑牵了过来,遂不再说什么,翻身上马,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云氏收回视线,心疼地看着她:“回屋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母亲。”晏雪红着眼眶,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不安,“晏姝想让我进宫做秀女,我该怎么办?” “秀女?”云氏一惊,“她不是一直想让皇上空置后宫吗?怎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女儿不知道。”晏雪摇头,脸色惨白如雪,“她一定会报复我的!昨晚她让嬷嬷教我规矩,还说是为了以后进宫做准备,那个嬷嬷严厉得很,昨晚硬生生让我在凤仪宫跪了一夜。” 说着,晏雪忍不住哽咽出声:“母亲,我的腿快要断掉了!” 云氏咬牙:“那个小贱人,真是狠毒的心肠!” “母亲,我们怎么办?”晏雪害怕,昨晚的教训让她刻骨铭心,“如果我真的进了宫,她会不会每天折磨我?” “别怕,你先去休息。”云氏安抚着她,并挽着她的手一道走进大门,“稍后我进宫问问,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放心,有我在,绝不让她欺负你。” 晏雪轻抿着唇,白着脸点头:“嗯。” 几个侍女前呼后拥把晏雪带去了她的院子,很快备上热水和花瓣让她沐浴,并准备好活血化瘀的药膏。 新鲜的瓜果和茶点一一摆上茶案。 两个丫鬟手捧着漂亮的衣裳候在浴桶旁边,另外两个丫鬟赶紧吩咐厨房准备一些二小姐最爱吃的早点,待她沐浴之后就能享用一顿美味的膳食。 云氏给女儿安排好一切,确定她沐浴之后就可以吃好喝好休息好,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海棠院。 嬷嬷伺候着她换上一身隆重正式的命妇朝服,戴上花钗冠,两鬓钗有九珠,代表着正一品命妇身份。 云氏看着镜子里雍容华贵的妇人,眼神里浮现几分倨傲自得。 晏姝就算成了皇后又怎样? 她的母亲已经死了,永远享受不了女儿成为国母带来的荣耀。 护国公如今已成了国丈,而她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国丈夫人。 南镜死了,她看不到女儿风光耀眼,看不到国公府显赫清贵,当然也看不到她的女儿终有一天将从后位上狠狠摔落下来,摔得尸骨无存! 云氏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疏忽之处,转身往外走去:“进宫。” 第11章 臣妇云氏 云氏求见时,晏姝已经梳妆完毕。 用完早膳,此时正坐在雕凤纹锦榻前阅览着秀女的名册。 两名宫女侍立左右,一人是她的贴身侍女青雉,今早刚被提拔为一等宫女,另外一人则是女官锦溪,为人细心,处事公正,在宫女中颇有威严。 除了青雉和锦溪之外,站在她身侧的还有一位教导嬷嬷,姓冷,跟严嬷嬷一样知根知底,都是严厉到让人闻之色变的厉害人物。 晏姝既决定大刀阔斧掌权,自然要挑选一批聪明胆大之人为己所用。 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选秀,因时间仓促,来不及昭告天下,所以只下旨选京中六品官员家中适龄女子。 昨晚她下了懿旨,今早锦溪就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女子名册呈了上来,年龄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共有合适女子二十八人。 人数还行,足够她挑选第一批人。 对着名册看了好一会儿,晏姝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看向青雉:“护国公夫人求见?” 青雉点头:“是。” 晏姝敛眸,用毛笔在名册上圈出了几个人:“让她进来。” “是。” 一身华服的云氏很快跨进殿门。 抬头看见晏姝,她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质问,然而目光一转,赫然看见晏姝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威严冷肃的嬷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眼神里仿佛带着刀锋似的冷芒,让人心悸。 云氏心头微凛,再看看殿内侍立的十几名宫人,尚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云氏微微福身,“娘娘万福。” 冷嬷嬷表情一冷,提醒道:“国公夫人,见着皇后娘娘是要下跪的。” 云氏表情微沉:“我是国公夫人,还是皇后的母亲。” “本宫的母亲已过世多年,别乱攀关系。”晏姝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冷嬷嬷,她若不跪,就让她出去。” 冷嬷嬷走过去,冲着她福身:“请夫人给皇后娘娘跪下,否则就出去。” 云氏神色阴沉,指甲忍不住掐进掌心,恨不得当场活劈了这装腔作势的小贱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据理力争:“我是一品诰命,见皇后无需行全礼。” “夫人大概是理解错了一些事情。”冷嬷嬷皱眉,严肃纠正她的认知错误,“诰命夫人面见皇后,按照规矩同样要行跪礼,只是皇后娘娘为显示对命妇的尊重,通常会免除命妇的礼节。” 云氏正要说话,冷嬷嬷接着说道:“然而国公夫人今日态度如此傲慢,浑然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显然是不值得皇后尊重的。” 云氏脸色铁青:“晏姝前日还是我的女儿,今日就要逼母亲下跪,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前日尚未举行登基大典,皇后娘娘确实是护国公府嫡长女,算是夫人的晚辈。”冷嬷嬷点头,“但昨日封后大典之后,皇后娘娘便是一国之母,在这里没有长辈晚辈,只有皇后和臣妇,国公夫人既知自己是一品诰命,竟连规矩都不懂?” 云氏咬牙僵持着,她怎么会不懂? 她就是不愿给这个贱人下跪。 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嫡长女,竟真敢让她这个母亲跪下? 就不怕折了她的寿! 晏姝似乎并不在意她跪不跪,注意力全程落在秀女名册上,眉心微拧,盯着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若有所思。 至于折不折寿,她还真不在意。 僵持良久,云氏脸色由青转白,由白又转青,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跪了下来:“臣妇云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姝略微转头,终于施舍一个眼神给她:“不是不愿意跪吗?” 云氏气得浑身颤抖,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贱人! “本宫现在是皇后,执掌天下人生杀大权。”晏姝漠然一笑,“一个国公夫人,还想在本宫面前逞威风?” 云氏说道:“执掌生杀大权的是皇上,你只是皇后!” “夫妻本为一体。”晏姝冷冷一笑,“皇上曾承诺爱我一生一世,本宫相信,生杀大权掌握在本宫手里和皇上手里是一样的。” 真是做梦! 云氏攥紧了手,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愚蠢无知和自以为是。 皇后随时可以被废,而皇上永远是皇上,怎么可能一样? “掌生杀大权的是皇上,可以拥三宫六院的也是皇上。”云氏反驳,“倘若一样,岂不是说皇后也可以三宫六院?” 晏姝扬眉,眉眼间尽是孤傲冷漠:“若本宫拥有主宰天下的权力,天下美男子尽归我挑选,三宫六院又算得什么?” 她真是大逆不道! 云氏震惊地盯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说出如此悖逆惊人的话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该再跟失去理智晏姝争辩,怕她一怒之下真的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好在她知道晏姝的软肋是什么。 “晏凌风一早下值回去,因为顶撞长辈,被你父亲罚去了祠堂。”云氏冷道,“你如今是中宫皇后,老爷动你不得,但你该知道——” “来人!”晏殊眯眼,没等她说完就开口喊人。 云氏声音一卡。 外面一名小太监疾步而入,低头跪在地上:“皇后娘娘。” 晏姝语气冷硬:“传本宫懿旨,召御林军统领晏凌风进宫议事,命他即刻前来,不得延误。” 云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 晏姝挑眉:“国公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晏姝,别忘了你是谁的女儿,晏凌风又是谁的儿子!”云氏恨恨地盯着她,“你今日召他进宫,明日召他进宫,难不成还能日日召他进宫?” 只要待在晏家一天,护国公作为他父亲,就可以以任何理由惩罚这个逆子。 “本宫不必日日召他进宫。”晏姝放下名册和毛笔,慵懒地倚着锦榻,语气散漫,“两天后晏雪就会选秀入宫,父亲罚跪大哥一日,本宫就罚跪晏雪两日;父亲若是对大哥动用家法,本宫就让晏雪好好感受一下宫里的刑罚,看谁最先受不住。” 云氏脸色大变:“你为什么要晏雪进宫?” “本宫疼她,想让她进宫陪着。”晏姝语气凉薄,“夫人可有什么不满?” 第12章 先赏十个耳光 云氏当然不满,处处都不满。 晏雪是她的女儿,这小贱人凭什么做主她的命运? 如果进宫是皇上的意思,并且皇上能护住雪儿,她自然乐意,甚至希望雪儿能独得圣宠,把晏姝这个小贱人早日打入冷宫才好。 可进宫为妃若是晏姝的意思,显然就不一样了,皇上能护得住晏雪吗? 云氏想了想,强硬地坚持己见:“晏雪不想进宫。” “此事由不得她。”晏姝嘴角掠过一抹淡哂弧度,“她这个年纪如果不想进宫,就该考虑嫁人,不知你想把她嫁给谁?” 云氏随意编造:“还在议亲中。” “不想进宫也可以,本宫这就给她指婚。”晏姝语气淡漠,说完稍作沉吟,“就赐给武王如何?” 云氏脸色大变:“武王生性残暴——” “夫人还请慎言。”冷嬷嬷表情一冷,声音严厉,“你是想说皇后娘娘故意虐待自己的妹妹吗?” 云氏冷笑:“难道不是?” “是又如何?”晏姝端起茶盏,优雅轻啜一口,“本宫现在是皇后,母仪天下,晏雪的命运掌握在本宫手里。” “晏姝!”云氏表情骤变,猛地从地上站起,“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为难晏雪!” “冲着你来?”晏姝无所谓似的,随口吩咐,“冷嬷嬷,那就先赏她十个耳光。” “是。” 冷嬷嬷应下,一脚把云氏踹倒在地,抬手就朝她脸上扇去。 啪啪!啪啪!啪啪…… 左右开弓,清脆的巴掌声在耳畔不停地回荡,剧痛在脸上炸开,云氏想说话,然而劈头盖脸的耳光让她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疾风暴雨般的耳光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十个耳光打完,冷嬷嬷停手站到一旁。 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云氏一张脸已经高高肿起,青紫可怖,整个人表情僵滞,呆如木鸡。 “还要吗?”晏姝好脾气似的问道,“若觉得不够,冷嬷嬷可以再辛苦一下,不过打得多了难免手疼,嬷嬷稍后去挑一件趁手的刑具。” 冷嬷嬷恭敬应下:“是。” 云氏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晏姝,表情逐渐震惊而阴冷,目光里浮现尖锐暴怒的光芒,像是恨不得扑上去把她咬死一般。 她不敢相信晏姝竟敢这么对待自己。 她竟敢如此对待自己! “晏姝,别忘了你是晏家的女儿!”云氏厉声开口,脸上的剧痛也掩不住她语气里激动和愤怒,“你这般作为,传出去还能博得贤惠名声?若大臣们知道堂堂皇后如此对待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定会觉得皇后薄情寡义,目无孝道!他们会去皇上面前弹劾,到时为难的人只会是皇上!” 为难的人是皇上? 晏姝嘴角掠过一抹细不可察的嘲弄。 那不是很好吗? 她要的就是把夜容煊踩到脚底下,把他的尊严践踏得连残渣都不剩,让他这辈子再也无法风光显贵,让他永远没机会做一个掌实权的皇帝! 晏姝眼底划过狠戾之色,轻吸一口气,面上却是一派慵懒无害:“皇上是一国之君,掌天下生杀大权。谁敢不从,尽管杀了便是。” 云氏脸色煞白:“一国之君也不能滥杀无辜,皇后娘娘是想要皇上做个昏君吗?!” 话音刚落,外面通报声骤然响起:“皇上驾到——” 云氏精神一震,蓦然转头看向殿外,随即回过头来盯着晏姝,眼神仿佛在说,皇上来了,看你如何在皇上面前演戏。 “姝儿。”夜容煊跨门而入,正要说话,猝不及防看见跪在地上的云氏,着实一愣,“你……国公夫人?” 云氏脸色涨红,面上带着几分屈辱之色,委曲求全地跟皇上见礼:“臣妇参见皇上。” 夜容煊看着云氏肿得高高的脸,脸色一变:“夫人的脸怎么了?” 云氏正要说话,冷嬷嬷已恭敬回道:“皇上,国公夫人对皇后娘娘不敬,奴婢正以宫规教训她。” “放肆!”夜容煊脸色一沉,骤然大怒,“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教训国公夫人?不知道夫人是皇后的母亲吗?” 冷嬷嬷跪下请罪。 云氏肿痕青紫的脸上浮现阴狠得意之色。 “来人,把冷嬷嬷拖出去,杖打三十——” “皇上。”晏姝不疾不徐地开口,“教训国公夫人,是本宫的意思。” 夜容煊一僵:“姝儿?” 晏姝挑眉:“所以皇上要把本宫也拖出去,杖打三十?” 冷嬷嬷低眉垂眼地跪着,眼角余光却没有错过云氏从得意转为愤恨的眼神。 “姝儿。”夜容煊连忙走过去,温声安抚,“国公夫人毕竟是长辈,朕相信姝儿一定是为了维护下人,才故意把这个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但是——” “皇上想多了。”晏姝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语气淡漠如水,“确实是本宫的意思。” 夜容煊面色微沉:“为什么?” “方才冷嬷嬷不是说了,国公夫人对本宫不敬,一进来就指着本宫的鼻子骂。若不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就不仅是几个耳光这样的轻责了。”晏姝淡笑,“皇上应该知道,对君王和皇后不敬,应该处以什么样的责罚。” 乱杖打死都在情理之中。 “皇上!”云氏表情难掩怒火,忍不住开口辩驳,“臣妇只是不解,昨晚皇后娘娘下旨让晏雪进宫陪她说话,臣妇以为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家,岂料晏雪一直在宫中待到早上才回去。” “回去之后,晏雪脸色惨白,双腿红肿,分明是在宫里跪了一夜。” “臣妇只是想问问,雪儿娇弱无力,她犯了什么错,皇后要如此刁难折磨于她?” 云氏猛地磕头:“求皇上给晏雪一个公道,给臣妇一个公道!” 晏姝平静地听她控诉,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冷漠无情的弧度。 告状? 尽情地告。 不告状都对不起她挨的十个耳光。 夜容煊表情一点点沉了下来,想到自己昨晚被拦在凤仪宫外,连宫门都进不来,而晏姝却让晏雪在凤仪宫罚跪了一夜? 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合时宜的仗势欺人,是吃定了自己暂时不敢动她? 堂堂皇后,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这么冷酷无情,她还如何做好一个贤惠大度的中宫之主? 如此嚣张跋扈的一国之母,怎能叫人心服口服? 夜容煊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云氏,神色几番变化,最终却是转头看向晏姝:“国公夫人毕竟是长辈,不如先让她起来说话?” 第13章 冥顽不灵 晏姝淡道:“本宫一直以为君臣尊卑应该放在长幼之前。国公夫人虽是长辈,可她在本宫面前也是臣妇,皇上难道要亲自破坏这个规矩?” 夜容煊皱眉:“朕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可以让她先起来。”晏姝语气疏懒,“但是夫人必须先认识到的错误,明白在皇后面前大呼小叫是应该受到责罚的。她不该仗着自己是皇帝岳母就以为自己拥有特权,不能仗着父亲握有兵权就嚣张跋扈。” 云氏怒道:“嚣张跋扈的分明是皇后——” “嗯?”晏姝抬眸,冷飕飕的一眼扫过去,“夫人这是与本宫顶嘴?” 云氏僵住,只气得心肝脾肺都要炸了。 夜容煊面上表情快挂不住,眸心阴沉之色一闪而逝。 他真的不知道晏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像个嚣张跋扈到没脑子的泼妇,一点都不像以前那般体贴贤惠。 若他大权在握,就凭她今日作风,早就把她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去了。 真是没有一点国母的端庄大度。 夜容煊压下自己的脾气,蹙眉看着晏姝:“晏雪昨晚真的在宫里跪了一夜?” “应该是。”晏姝漫不经心地点头,仿佛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本宫让严嬷嬷负责教她规矩,规矩没学好,肯定要遭一些罪的,不然以后进宫怎么侍寝?” “你放着她被严嬷嬷教训,自己跑去睡觉?”云氏勃然大怒,“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就是故意针对她是不是?” “放肆!”冷嬷嬷转头怒斥,“当着皇上的面,还敢对娘娘大呼小叫,果然没一点规矩!” 云氏脸色铁青,转头看向夜容煊:“皇上,这个刁奴竟敢对臣妇如此——” “夫人莫不是忘了,她是本宫的嬷嬷?”晏姝皱眉,不悦地看着她,“难道夫人认为这宫里没人能约束你的行为?” 云氏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张布满指印的脸上青紫红肿交叠,看起来触目惊心,衬着此时怒火中烧的表情,毫无一品诰命夫人的优雅派头。 “行了,让夫人先回去。”夜容煊有些不耐,强压着脾气打圆场,“皇后贤惠大度,一定会给朕这个面子的对吗?” 晏姝喝了口茶:“既然皇上开了口,本宫自然会给面子。” “夫人。”夜容煊转头看向云氏,眼神里透着几分示意,“还不谢过皇后恩典?” 云氏气得吐血,恨不得诅咒这个小贱人立刻去死! 然而形势比人强,她没办法,只能低头:“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妇告退。” 声音里却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回去让晏雪好好打扮打扮。”晏姝只当没听出她的怨恨,云淡风轻般吩咐,“两日后进宫参见选秀大典。” 云氏抬眸:“晏雪身子不适——” “这是懿旨。”晏姝表情一冷,嗓音里的冷煞之气让人心悸,“夫人想抗旨吗?” 云氏接触到她的眼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随即不由自主地转头避开她的视线。 这个小贱蹄子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夜容煊试着开口:“姝儿……” “此事已决,无可更改。”晏姝语气强硬,“皇上对本宫的心意,本宫感动在心里,但也因此更应该替皇上着想,选秀之事刻不容缓。” 真是冥顽不灵。 夜容煊心中气极,越发厌恶她强硬的态度, 哪有一点为人妻子的温柔贤惠? 晏姝轻飘飘开口:“皇上有意见?” “没,没意见。”夜容煊慌张回神,“那这件事就交给姝儿全权负责。” 晏姝嗯了一声,这才施舍似的看向云氏:“国公夫人可以先回去,两日之后晏雪进宫参加选秀,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否则便是抗旨。” 云氏心里只把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跟她叫板,不甘不愿地应下:“臣妇知道。” “跪安。”晏姝冷漠开口,随即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夜容煊,“皇上今日没有奏折要批?” 夜容煊神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朝中有丞相大人在,朕省心许多。” 晏姝淡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外祖父历经三朝天子,从文帝那一朝就是朝中新贵,年纪轻轻考上状元,因性情稳重,被文帝重用提拔,做到了侍郎之位。 到了元帝之后,外祖父因为能力卓绝,继续得到重用,先帝临终之前,知道夜容煊手里可用的人不多,遂委任丞相成为辅政大臣。 如今外祖父在朝中说话的分量比这位皇帝重得多,丞相能处理的事情,完全不必皇帝忧心。 前世也是。 晏姝一心想助皇上,所以外祖父辅佐皇帝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暗中把朝中势力朝皇帝偏移,让他有能力处理朝政,有能力应付党派之中的斗争。 再加上夜容煊一贯会演戏,长达四年对皇后痴情不悔,不为其他美色所动,且勤于政务,忧心社稷。 丞相以为他是个可靠的人,慢慢就交出了权力,退出朝堂。 谁能想到夜容煊竟是如此狼心狗肺,薄情寡义? 晏姝从沉思中回神,平静地说道:“丞相确实很厉害,皇上应该好好信任他。” 夜容煊神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姝儿觉得朕能成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天子吗?” 第14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晏姝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 “姝儿?”夜容煊不自然地笑了笑,“怎么了?朕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晏姝声音淡淡,“能不能做一个英明神武的天子,皇上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才是。” 夜容煊沉默片刻,霸道开口:“朕就是想听姝儿说。” 想听她说? 想听她的承诺,想让她说服丞相交权给他,让他早日掌握亲政大权? 晏姝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皇上忘了此前争储时的艰难?各派大臣都有他们拥立的皇子,我们侥幸获胜,应该一步步耐心筹谋,拉拢人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步步耐心筹谋? 筹谋多久? 十年还是二十年? 夜容煊眸心划过一抹不悦,忍不住想,以前争储时的那些党派朝臣算什么? 只要他掌握大权,定会把所有不听话的人一一诛杀殆尽,然后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 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兄弟死绝了才好。 夜容煊如此想着,胸腔里有两股气流不停地窜动,其中一股气流是迫不及待想铲除异己的狂躁杀气,恨不得杀尽所有对他有威胁之人,尤其是以前看不起他的那些贱人。 他要让他们知道,出身低微照样能掌权天下,坐拥江山,他们出身尊贵又如何?是皇后嫡子,贵妃之子又如何? 还不照样是他的手下败将? 然而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名为理智的气流不停地平复着他的狂躁,不断地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没有掌握大权,冲动只会铸成大错,他的那几位皇兄弟势力仍在。 他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他现在还需要哄着晏姝,只有晏姝和丞相一族能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安分下来。 夜容煊慢慢平静了下来,伸手揽着晏姝的腰,语气温柔带着几分委曲求全的意味:“朕现在就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有丞相大人在,大臣们自然而然以他为首,连奏折都直接交给丞相阅览——” “丞相可以阅览奏折,但没有批复的权力。”晏姝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担心他夺权。” “朕不是这个意思。”夜容煊苦笑,“姝儿你不懂。如今丞相把控大权,能呈到朕手里的奏折都是他过目过的。他觉得不需要批复或者不太要紧的折子,直接就打了回去,朕连看都看不到。” 晏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 “皇上,皇后娘娘。”林英走进来,恭敬地行礼禀报,“晏统领求见。” 夜容煊愣了愣:“他不是下值回家去了?” “是我让人召他来的。”晏姝语气平静,“我有些事情要跟大哥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 夜容煊神色微紧:“朕都不能听吗?” “不能。”晏姝道,“是晏家私事。” 夜容煊眸心暗色一闪而过,随即沉沉叹了口气:“好。” “皇上去跟大臣们谈论政务。”晏姝开口逐客,“别整日待在本宫这里,让人以为皇上不务正业。” 夜容煊沉默着,面上表情晦暗不明,最终却只是点头说了句:“好。” 讨论政务是假,赶他离开才是真。 毕竟如今朝中大臣们各成一派,各自处理着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六部大事最终汇集到丞相那里,由丞相做主。 他这个天子就算召见几个大臣进御书房,他们也只会随意敷衍几句,不是“没什么重要大事”,就是“不敢劳皇上烦心”。 或者谦恭地说一句,“这等小事,臣等可以处理,请皇上放心。” 放心? 夜容煊起身离开之际,心头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既然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女儿都进了宫,那他就如晏姝所愿,先把两位尚书拉拢过来,以后再慢慢削弱丞相手里大权。 当他不需要晏姝的时候,看她还能不能如此骄横强势。 夜容煊走了出去,林英和宫女们跟在身后。 走到宫门外,夜容煊跟迎面而来的晏凌风正面遇上,对方跟他行礼:“卑职参见皇上。” “后宫之地,男女授受不亲。”夜容煊淡淡提醒,“就算是亲兄妹也该避嫌。” 晏凌风垂眸:“卑职明白。” 夜容煊举步离开。 第15章 他不配 晏凌风转头望着他的背影,眸心划过一抹深思,很快转身走进凤仪宫正殿,单膝跪地行礼:“卑职参见皇后——” “大哥不必多礼。”晏姝抬手,示意他起身,并命令,“所有人都出去。” “是。”宫人们行礼告退。 晏姝起身走到晏凌风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受伤没有?” 晏凌风默了默:“没。” “以后在那个家里,大哥不必再委曲求全。”晏姝开口,“不管父亲让你做什么,都不必听他的。” 晏凌风沉默片刻:“你是皇后,我若忤逆父亲,对你名声不好。” “我不需要名声,名声不能当饭吃。”晏姝说着,声音转冷,“大哥,我要权力。” 晏凌风微惊:“妹妹?” “父亲不可靠,夫君也不可靠。”晏姝冷冷一笑,眼底是无尽的讽刺和冷漠,“如果大哥在家不能反抗父亲,我在宫里就会束手束脚,会时刻担心大哥是不是又被父亲拿捏住了,会受制于父亲和云氏。” 晏凌风缓缓摇头:“妹妹最是聪明,不管我怎么做,妹妹都不可能受制于人。” 比如今天,她一道懿旨就可以把他召进宫,让父亲欲惩罚他的目的得以落空。 “但是我明白妹妹的意思。”晏凌风很快点头,“妹妹怎么说,我怎么做。” 妹妹不希望他在那个家里委曲求全,他就不再委曲求全。 妹妹想要权力,他就助他得到权力。 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他必定助她心愿达成。 “这几天我要替皇上选秀,事务繁忙,前朝的事情没空去理会。”晏姝转身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大哥有空替我转告外祖父,丞相大权让他牢牢抓在手里,那些折子有想给皇上看的,就送几本给他批批打发时间,没必要给皇上看的,就不用送过去。” 晏凌风心头一惊:“妹妹这是要架空皇上的权力?”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力,不算架空。”晏姝抬手取了两个茶盏,亲自执壶倒茶,嗓音漠然,“本宫只是想把曾经给他的东西收回来而已。” 晏凌风不解:“为什么?” 他还记得皇上登基之前,妹妹为他悉心筹谋,甚至没少在先帝面前替他博好感。 然而新帝登基才一个月,封后大典也刚刚过去,妹妹对皇上却似乎已经不再热络,甚至隐隐带了一点……恨意? “因为他不配。”晏姝声音极冷,冷得像是腊月寒冬的冰雪,“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已经是我给他的恩典,他不能继续贪心。” 晏凌风眸子微敛,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也不需要多问。 有些事情妹妹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他不会逼问。 他只需要明确她的态度即可。 “大哥。”晏姝端着茶盏,起身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一盏热茶递给他,“我跟夜容煊已经成了亲,现在的身份是皇后,这个事实暂时无法改变。” 晏凌风点头:“嗯。” 晏姝语气平静:“我没兴趣换一个皇帝,因为那会很麻烦。” 晏凌风依然点头:“嗯。” 晏姝挑唇:“所以,如果我要让夜容煊成为一个没有权力的傀儡皇帝,把大权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大哥觉得如何?” 晏凌风沉吟片刻:“没问题。” 晏姝笑了笑:“还是大哥最信我。”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他们兄妹说来却仿佛谈论天气一般闲适轻松,浑然没有翻覆天地的剑拔弩张之感。 晏凌风说道:“妹妹想要什么尽管去做,我会做妹妹最坚强的后盾。” “不仅如此。”晏姝摇头,“我待在宫中,许多事情做起来不是很顺畅,所以需要大哥替我打点外面,比如今年的秋闱,我要选一批只听从我的人入朝。” 晏凌风略作沉吟:“我会让外祖父留意。” “两日后选秀,我会选一批敌对的,还有一批可用之人。”晏姝嘴角微扬,“我会让皇上忙得不可开交,没空来我这里。” 晏凌风薄唇抿起,执着茶盏的手微紧:“妹妹现在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既然能给他选三宫六院,甚至愿意多选几个,让他忙得没时间来凤仪宫,是不是足以证明晏殊对皇上已无一丝情分? “确实没有感情。”晏姝回身端起另一盏茶,送至唇边轻啜一口,嗓音是浸润了一层冰凌,“就算他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晏凌风眉头微皱。 这么说来,妹妹想要独掌大权,目的并不是为了独占夜容煊?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死。”晏姝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死了,大臣们就会立即扶持新帝,本宫这个皇后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所以在她完全掌握大权之前,夜容煊必须活着,好好活着,见证她一点点让他堕入地狱的过程。 第16章 一个宫女生的贱种 皇后要替皇上选秀充盈后宫,这个消息一出,各大世家齐齐一惊。 “选秀?”景王府里,衣袍华贵的男人眉头皱起,满脸阴沉之色,“那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身桃粉长裙的女子手里端着厨房刚煲好的汤,放在景王面前,缓缓摇头:“不知道,不过皇上和皇后感情不是很好吗?大臣们还担心皇后独霸后宫呢,怎么会突然选秀?” 景王冷笑:“应该是为了给那个低贱的东西拉拢朝臣。” 毕竟之前众皇子争储,朝中党派之争太激烈,根本没几个人效忠夜容煊那个出身低贱的皇子。 先帝临终前传位给夜容煊又如何? 登上帝位之后无人可用,还不如一个丞相或者亲王权力大。 皇帝? 叫着好听罢了。 “王爷,皇上已经登基,大逆不道的话切不可再乱说,当心传出去惹下大祸。”女子皱眉,“我们应该说皇后贤惠,懂得替大局着想。” 景王垂眸搅着碗里的汤,冷冷说道:“要不是国公府嫡长女一心扶持他,本王就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不敢反驳一句。” 一个宫女生的贱种,曾经给他们几位皇子提鞋都不配,最后居然靠着一个女人坐上了皇位。 简直是皇族的奇耻大辱。 女子沉默片刻:“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皇后现在一心一意为了皇上,我们还是该小心谨慎一点。” 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没什么,皇后的权力却不小。 亲王辱骂皇帝,即便顾虑他背后的势力而不能杀了他,可降个爵位或者幽禁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连御林军大权都握在皇后娘娘的兄长手里。 夜容景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沉沉望着窗外,良久不发一语。 先皇元帝膝下皇子七人,先皇后嫡子凤王,贵妃之子武王,淑妃之子景王,以及德妃之子成王皆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之一。 朝中各党派竞争激烈,站队分明。 元帝龙体违和之后,争储状况越发残酷,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最终四位皇子却一个也没能成,反而让夜容煊这个宫女所出的贱种成了最大的赢家。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晏姝的介入。 一个出身卑微没有任何背景的庶皇子,靠着一个女人一跃成为新帝继承人,竟连立储那一步都省了。 先帝驾崩前夕,当着满朝文武和皇族宗室的面,宣布皇七子夜容煊为新帝。 争储争得你死我活的皇子和各派大臣简直如闻晴天霹雳,不敢相信皇帝临终前竟犯下如此糊涂,传位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众人眼神如利剑,几乎要把夜容煊当场杀死。 然而即便他们所有人都反对,依然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皇帝的临终遗诏谁敢不从? 何况晏姝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她背后的势力不小,当丞相第一个跪下来参拜新帝时,就宣布了其他皇子的完败。 先帝驾崩之后,新帝必须在一月之内登基,否则就要守孝三年。 夜容煊要什么没什么,真守上三年,只怕其他皇子早就群起而攻之了,所以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只求一个速度。 反而是登基一个月之后的封后大典格外隆重繁华,让满朝文武都见证了晏家嫡长女的风采和派头。 景王缓缓啜了口茶,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幕。 封后大典上新帝的意气风发,皇后的明艳夺目,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景王表情一点点阴郁下来,声音冷若冰霜:“去丞相府提亲一事办得如何了?” 女子神色微黯,低头说道:“丞相回绝了。” 回绝? 景王眸色沉了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依然为此感到不悦。 “下个月是护国公大寿,你去帮我准备一份厚礼。”夜容景平静地吩咐,“必须投其所好。” 女子低低应下:“是。” 第17章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 平阳长公主府里,同样一片低气压弥漫。 年过三十的美貌女子坐在主位上,妆容精致华贵,语气却极为凌厉阴郁:“皇后要给皇上选秀?” “是。”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云氏坐在一侧椅子上,面色不悦:“那小贱人一肚子阴谋诡计,定是没安好心。” “她现在是皇后,别一口一个‘小贱人’,当心祸从口出。”平阳长公主说着,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你打算怎么办?” 云氏面上拂过讪讪之色:“还请长公主殿下帮忙。” “本宫现在哪有她威风?”平阳长公主冷笑,“堂堂中宫皇后,统摄后宫大权,外祖父是丞相,舅舅是大将军,这身份背景哪是本宫惹得起的?”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求到长公主这里。”云氏站起身,对着平阳长公主屈膝一福,“晏姝向来对晏雪恨之入骨,这还没入宫呢,雪儿就被她强迫跪在凤仪宫一夜,我实在不敢想象以后雪儿进了宫,晏姝会如何折磨她。” 晏姝甚至敢让人对她这个母亲动手。 云氏抬手摸着自己依旧肿痛的脸,恨不得把宫里那小贱人千刀万剐。 平阳长公主神色微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本宫暂时还不知道她的目的,贸然干涉只怕不太好。” 云氏道:“外面有人猜测她是想替皇上拉拢人心,依我看却不太像。” 平阳长公主抬眸:“怎么说?” “昨日进宫,我眼见着皇上和晏姝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以前那么融洽。”云氏皱眉,显然对此感到不解,“以前两人几乎是如胶似漆,晏姝对皇上更是百依百顺,可昨日她的态度却很冷淡。” 冷淡? 平阳长公主眉眼浮现深思:“封后大典刚结束,皇上应该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 “确实没做,所以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云氏缓缓点头,眼底有着深思之色,“皇上看起来很不高兴,但晏姝一点都不顾忌他的不高兴,跟往常贤惠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难道以前一直都是伪装?”平阳长公主猜测,随即冷冷一笑,“刚坐上后位就得意忘形,以后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上如今依靠着她坐稳皇位,可说到底,这个江山最终依然是皇上做主。 君为臣纲,丞相和大将军最后也得听皇帝的。 夫为妻纲,待皇上坐稳皇位,废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晏姝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骄横跋扈,惹皇上不满。 “我现在只担心她报复雪儿。”云氏咬了咬牙,心里暗骂着晏姝那个贱蹄子公报私仇,“晏姝在家里一直把我们视为仇敌,恨不得早日脱离那个家,辅佐皇上不过是因为皇上出身低微,无权无势便于她控制,果然一坐上后位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云氏以前一直觉得夜容煊不成大器,连护国公都说皇上不可能传位于七皇子。 谁能想到最后皇位竟真的被夜容煊得了去? 那小贱人之所以帮夜容煊,一定是因为对方早早就承诺册立她为皇后,并会一直对她心存感恩,否则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不得势的皇子? 如今心愿已达成,晏姝稳坐中宫主位,朝政大权控制在丞相手里,御林军统领是晏姝的亲哥哥,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又是她舅舅。 所以晏姝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早早就暴露了本性。 “天下终究还是要皇上说了算。”平阳长公主嗓音冷沉如冰,“她今日如何嚣张跋扈,来日就会死得如何凄惨。” 云氏皱眉:“那选秀一事……” “选秀那天,本宫会进宫去看着。”平阳长公主冷道,“我倒要问问她,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云氏点头:“嗯。” 平阳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想着晏姝那个女人,心里嫉恨交加。 她恨晏姝是有理由的。 原本她是扶持景王登基,景王甚至承诺,只要顺利夺得皇位,她的儿子就必定是御林军统领。 可景王争储失败,直接导致她的儿子丢失了御林军统领之位。 除此之外,先帝对晏姝的过度偏宠也是长公主嫉恨她的理由。 要不是先帝亲自指婚晏姝嫁给夜容煊,就依着先帝对晏姝的态度,谁不以为她是先帝的私生女儿? 晏姝在晏家不得宠,母亲死得早,从小就受尽磨难,九岁那年先帝让南大将军把晏姝带去边关,十五岁归来被封为安国郡主。 从此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直到先帝驾崩,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宠爱晏姝。 而这些宠爱原本应该属于平阳长公主。 她才是皇族最尊贵的公主,慕帝时期的嫡公主,先帝时候的长公主,她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可晏姝的出现却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平阳长公主心里怨恨,并发誓要趁着晏姝如今羽翼未丰,把曾经失去的那些都讨回来。 第18章 女大当嫁 不管各家对选秀一事有什么想法,圣旨已下,谁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况且选秀入宫对朝中许多大臣来说,本就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他们之前各为其主,最终登基的却是没人扶持的夜容煊,大臣们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跟新帝投诚,心里正愁以后被清算呢。 此番若能顺利送女儿进宫,他们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跟皇帝站在同一阵线,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皇帝或许可以不计前嫌,忘记他们曾经是对立的关系。 且此次选秀乃是第一批秀女进宫。 皇上正处于需要拉拢朝臣的地步,京中贵女进了宫,名分都不会太低,若能早日诞下个一儿半女,不愁以后位份不高,家族不旺。 当然也有对此事并不热衷的人,比如丞相府的嫡孙女南歌。 “皇上登基之前,不是承诺只喜欢表姐一人?”南歌坐在窗前看书,听到母亲说话,眉头微蹙,“封后大典刚结束就选秀,皇上这算是过河拆桥,还是背信弃义?” 丞相府嫡孙女南歌,年方十六,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生得标致美貌,秀美绝伦,爱读诗书,爱侍弄花茶,一手画技更是出神入化,惹得多少才子才女心动仰慕。 然而就是一个这样身份贵重、气质温婉的才女,却拥有一副不属于男儿的骄傲心性和冷硬脾气。 更无人知道,她一手暗器使得比画技还精湛。 南夫人坐下来,语气温和:“不是,听说选秀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南歌皱眉:“不可能。” 晏姝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情,怎么可能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南夫人淡淡一笑:“方才你表哥过来传话,说让你如期进宫就行,其他的不必理会。” 虽然南歌是丞相府嫡孙女,身份高贵,就眼下新帝的处境和相府的权势来说,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 但选秀的规矩乃是皇族立下,六品以上官员之女都得参加,南歌自然也不例外。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南歌敛眸沉吟:“皇上和皇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的事情我如何知道?你表哥只说让你祖父好好握着相权。”南夫人端着茶盏,“我们妇道人家不懂朝政,但对于女儿家的心思还是能猜透一些的。” 南歌抬头看她。 “皇后娘娘只怕要做一番大事。”南夫人压低了声音,“而这大事应该跟皇上无关。” 女儿家最是心软,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可以为了心爱之人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性情刚烈的女儿家一旦遭到背叛,绝情起来并不比男人手段逊色。 南夫人敏锐地从皇后选秀这件事中,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暂时并不好判断究竟发生了何事。 南歌心有所动。 跟皇上无关……意思是,皇后根本没跟皇上一条心? 那她当初为什么要扶持夜容煊做皇帝? 南歌放下书卷,端起茶水品了一口:“祖父让我进宫?” “嗯。”南夫人点头,“不过进宫只是走个过场,皇后肯定不会把你安排进后宫的。” 南歌若有所思地点头。 南夫人道:“昨晚上景王又来了。” 南歌语气淡淡:“又是来提亲的?” “嗯。” 南歌声音淡漠:“不必理他。” “歌儿,你的婚事着实让人发愁。” 南歌沉默片刻,不解地看着她娘:“有什么好愁的?我对嫁人没什么感觉。” 南夫人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我这样的身份足以配皇子,偏偏又不能配皇子。”南歌语气平静,“新帝都已经登基了,那几位皇子至今还不死心,今儿个这个来提亲,明儿个那个来提亲,不就是看中了祖父手里的权力?” “可这些为着权力而来的男人,我一个都看不上。” 南夫人闻言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身为丞相府嫡孙女,她的身份本身就意味着权力,又如何避免跟权力相关的牵扯? “母亲。”南歌忽然开口,“我想去皇后娘娘身边做事。” 南夫人诧异:“你要进宫?” “嗯。”南歌缓缓点头,“表姐是个女子,一个人待在宫里行事难免不便,我想有个便宜的身份,能随时进出皇宫,这样一来就不用表哥帮忙传话了。” 晏凌风到底是男儿,不能经常出入后宫。 况且有些事不方便让男人知道。 南夫人皱眉:“可是我们暂时还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她要做什么,有个帮手都是好的。”南歌转头望向窗外,“我整日待在家里也是无聊,天天被人盯着提亲,不如去宫里帮她做点事情,也好歇了那些人的心思。” 南夫人想了想:“这件事我禀报给你祖父,问问他的意见。” 南歌点头:“嗯。” 第19章 秀女入宫 两日转眼即过。 三月初六,春暖花开,正适合赏花选秀。 天还没亮,帝都符合条件的官员女儿就陆陆续续抵达,依次站在宫门口等候,二十六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京中六品以上大臣不少,但符合条件的不多,有的女儿还小,年龄不足,有的女儿已经嫁人。 二十六个女子之中,一品文官和武将之女有两个,一个是丞相府的南歌,一个是护国公府的晏雪。 二品官员嫡女两位,吏部尚书府林云珠,户部尚书府沈嘉心。 正三品官员嫡女一位,兵部侍郎府顾知意。 从三品官员孙女两位,宗正卿府杜玲珑,御史大夫吴大人家的嫡女吴芊芊。 至于其他的正五品、从六品等官员家中女儿,在这几位面前就不够看了,她们也不会是今天选秀的主角。 秀女们站了一阵,见一直没有人来,忍不住蠢蠢欲动。 “晏二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个秀女探过来头,悄声问了一句,“不高兴吗?” 晏雪从抵达宫门开始,就一直惶惶不安,裙摆下的小腿肚子微微发抖,脸色苍白难看,因此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闻言,晏雪瞬间回神,掩饰地笑了笑:“怎么会?” 然而笑起来依然是一副极为难看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她在害怕什么。 林云珠面露深思:“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南姑娘身为丞相府嫡孙女,居然也逃不了选秀的命运。”沈嘉心转头看向南歌,面上泛起几分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显然不怀好意,“我猜南姑娘应该能被选进宫。” 南歌冷漠:“为什么?” “封后大典刚结束,皇后就张罗着给皇上选秀,应该是为了树立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沈嘉心自以为看透了宫中的伎俩,语气颇为高傲,“可皇后在宫中孤立无援,若以后别的女子得了宠,难免心有不安。” 南歌神色淡漠:“擅自揣测圣意,是要被杖打的。” 沈嘉心脸色一变,随即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况且我也没揣测皇上的心思——” “夫妻本为一体,揣测皇后心思就是揣测皇上心思。”南歌冷冷打断了她的话,“沈姑娘是不是觉得皇后仁慈,不敢把你杖毙?” 沈嘉心咬了咬牙,想反驳却到底失了几分底气。 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是朝中掌实权的中枢,也是皇上当下想要拉拢之人。 可比起南歌的丞相祖父和大将军父亲,她的家世明显要差一截。 沈嘉心脸色青白交错,到底没敢再多言。 不大一会儿,有位嬷嬷走过来,没什么表情地扫视着眼前二十几位秀女,冷硬着语气:“宫中规矩森严,不得喧哗,不得吵架,不得发生冲突,若有违反者一定按宫规处置。” 秀女们没说话,安静低眉。 “我姓季,你们可以叫我季嬷嬷。”嬷嬷简单说着,因眼前这些秀女身份大多高贵,也就没有多加疾言厉色,“皇后娘娘安排我带你们去体元殿,请诸位跟我走。” 秀女们安静无声地跟在季嬷嬷身后,一路往体元殿而去。 就着短短一点时间里,秀女们心情已是瞬息万变,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期待着进宫,有人恨不得插翅离开这里。 抵达体元殿,有几位嬷嬷候在那里,依着规矩给秀女们例行检查,检查她们容颜、身体、牙齿、耳朵等身体上是否有瑕疵缺陷。 高矮胖瘦不足者,落选。 五官,发肤,颈背,肌肤,但凡有一点不合格,落选。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一点倒是并不严格,因为在场的秀女皆是出自官员之家,身份本就高贵,学识仪态都比往常秀女高出不少。 且因为此次选秀时间仓促,嬷嬷们提前得了皇后娘娘指示,这一关几乎可以略过。 因为省去了许多繁琐流程,这次选秀之前的检查相对来说简单,大多数人都能接受。 检查到南歌时,嬷嬷对着她行了个礼:“皇后娘娘有旨,南姑娘不用检查。” 南歌缓缓点头,表情极为平静。 不用检查的意思就是不会进宫,今天过来确实只是凑个人数。 一番检查结束之后,秀女被筛去了六个,有人个头太矮,有人个头太高,有人身上有胎记,有人胳膊上有疤痕,有人容貌不是特别出彩。 最后还剩十六名秀女被送到了凤仪宫。 一组四人,排成四排。 季嬷嬷按秀女的身份点名,点到名字的进殿拜见皇后。 第一组四人进殿,依次是南歌,林云珠,顾知意和杜玲珑。 晏姝坐在凤仪上,平静地打量着进来的四个人,清冷容颜波澜不惊,眉眼间的威压却让人感到心悸。 “林家嫡女林云珠,封为云妃,赐住流云殿。” “顾家嫡女顾知意,封为贵嫔,赐住宝华殿。” 季嬷嬷恭敬应下,转过头,扬声宣布:“皇后有旨,林家嫡女林云珠封为云妃,赐住流云宫!” “顾家嫡女顾知意,封为贵嫔,赐住宝华殿!” 林云珠喜不自胜,连忙叩首谢恩:“谢皇后娘娘,臣女领旨。” 顾知意恭敬地谢恩。 李嬷嬷走过来,恭敬地朝两人说道:“请云妃娘娘和贵嫔娘娘随老奴去验身。” 验身? 林云珠脸色微变:“还要验身?刚才不是已经验过了吗?” “回禀云妃娘娘,方才只是检查身上有无瑕疵,现在要检查您是否完璧之身。”李嬷嬷说着,恭敬地补充了一句,“这是宫中历来的规矩,并非针对哪一个人。” 林云珠脸色青白交错,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点了点头:“是。” 世家贵女历来最重清白,被人验身这种事情总是无法避免地让人感到屈辱。 但进了宫一切身不由己,只能遵照着规矩行事。 李嬷嬷很快把被选中的两人带了出去。 第二组进来的户部尚书之女沈嘉心,护国公府次女晏雪,御史大夫之女吴芊芊,大理寺坐左寺丞之女苏念。 四人听从嬷嬷指示,安静无声地进殿跪下,低垂着头,等待皇后抉择。 第20章 选秀,验身 晏姝端坐在凤椅上,清冷的目光从四位秀女脸上一一掠过,眼神里寒色轻漫,气度不怒而威。 安静维持了片刻,她漠然开口:“沈尚书嫡女沈嘉心封为嘉妃,赐住宝成殿。” “护国公府次女晏雪封为淑妃,赐住锦乐宫。” 季嬷嬷恭敬地应下,转过头,扬声宣布:“皇后娘娘旨意,沈尚书嫡女沈嘉心封为嘉妃,赐住宝成殿!” “护国公府次女晏雪封为淑妃,赐住锦乐宫!” 沈嘉心有些不满自己的位分没有晏雪高,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嫉妒,叩首谢恩:“臣女领旨,谢皇后娘娘。” 晏雪苍白着脸,小心翼翼却又故作镇定地行礼:“谢皇后娘娘。” 一位嬷嬷走过来:“请淑妃娘娘和嘉妃娘娘随奴婢去验身。” 此言一出,晏雪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宫里的嬷嬷经验丰富,她一旦过去验身,即刻就会暴露自己非完璧之身的秘密…… 恰在此时,一声高亢奸细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 凤仪宫里所有的贵女、嬷嬷、宫女和太监齐齐跪下,恭迎圣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夜容煊大步走了进来,一身龙袍衬得他身姿高挑,气宇轩昂。 晏姝抬眸朝他看去。 单从容貌和气度上来说,被晏姝培养了三年的夜容煊无疑是出众的,完全没有当初刚认识时那般卑微寡淡的模样。 三年前被众皇子以“宫女生的贱种”称呼的夜容煊,三年后早已不复当初模样,变化大得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 “皇上这么快就来了?”晏姝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今日早朝无事可议?” 夜容煊示意众人平身,走到晏姝旁边坐了下来:“最近都没什么大事,早早就退了朝,正好听说选秀已经进行到了皇后这里,朕就顺便过来凑个热闹。” 晏姝嗯了一声,声音不辨喜怒:“严嬷嬷还愣着干什么?把淑妃和嘉妃带去验身。” “奴婢遵旨。”严嬷嬷恭应下来,转身朝晏雪和沈嘉心福身,“请两位娘娘随奴婢去隔壁偏殿。” 晏雪焦急地抬头看向夜容煊。 听到晏姝的命令,夜容煊本就一惊,待接触到晏雪的求救眼神,他顿时明白了什么,蓦然转头看向晏姝:“姝儿。” “皇上想说什么?”晏姝看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在场的秀女皇上可有特别中意的?” “听皇后的意见。”夜容煊说道,“只是验身——” 晏姝语调清冷:“验身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夜容煊定了定神,语气很快恢复沉稳自若,“朕听说方才在体元殿已经验过身,怎么还要验?” “皇上说笑了。”晏姝语气淡定,“选秀之前的验身只是查验秀女们身上是否有胎记、斑点、疤痕,身体有没有缺陷,这次验身是为了验完璧之身。” 夜容煊沉默片刻:“这次选秀稍微特殊一些,进宫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这一步对她们来说确实有些难堪,不如就此省过?” “不能省。”晏姝语气淡漠,“进宫伺候皇上的女子必定要是清白之身,万一有人破坏了规矩,只怕——” “怎么会?”夜容煊连忙笑道,“今日在场的哪个不是清清白白的世家闺秀?她们的父亲皆是朝中重臣,朕不想让她们难堪。” 晏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疏冷锋锐,似是带着一种早已看透真相的冷漠。 “姝儿?”夜容煊被她看得心虚。 晏姝移开视线,语气疏冷:“这是皇族先祖制定的规矩,皇上要带头打破?” 夜容煊一噎,有些局促地开口:“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得了。”晏姝冷声命令,态度强硬不容反驳,“严嬷嬷,把她们都带去验身!” “是!” 晏雪表情越发焦灼不安,频频看向夜容煊。 “妹妹总是看皇上做什么?”晏姝眯眼,一双眸子如浸润了寒冰,嗓音冷冽刺骨,“想让皇上为你破一次规矩?” 晏雪不安地摇头:“我……我没有……” “谁要是再说废话,本宫就当成谁不洁。”晏姝声音沉厉,目光环视眼前秀女,眉眼间威压慑人,“不洁之人进宫选秀,可知该当何罪?” 晏雪脸色煞白。 其他秀女低垂着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皇后气势好强,好吓人。 只有南歌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上和皇后,注意着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流暗涌。 皇上看起来确实很紧张焦躁。 南歌眼角余光落在皇帝手上。 夜容煊一手攥着茶盏,一手搭着椅子扶手,双手不由自主地同时握紧,从他的动作上看,显然正在极力掩饰着心里的失控情绪。 至于表情…… 夜容煊心头一片纷乱,并没有注意到南歌暗中打量的眼神。 他既恼怒于晏姝的冥顽不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又克制不住焦灼担忧。 要是让晏姝发现晏雪并非完璧之身,该怎么办? 晏雪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可晏姝不知道,若她以为晏雪与人私通…… “皇上今天看起来很是焦躁。”晏姝转头看向夜容煊,面上浮现深思,“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夜容煊轻吐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看向殿外,“皇后要不要出去走走?” “还有两组秀女没见。”晏姝端起茶盏,优雅轻啜一口,“季嬷嬷,让她们进来。” “是。” 季嬷嬷走了出去,宣布第三组秀女进殿。 夜容煊缓缓松开执着茶盏的手,掌心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沉默片刻,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心里开始疯狂地滋生出怨恨不满。 到底谁才是江山之主? 这个宫里谁说了算? 晏姝如此骄横跋扈,就没想过以后失势时该如何自处? 第三组秀女很快进来,依礼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晏姝开口:“这一组不如由皇上亲自来选,皇上中意哪个,就让哪个进宫。” 夜容煊要说话,刚才带走晏雪和沈嘉心的严嬷嬷跨进殿门,疾步而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皇后娘娘!” 夜容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晏姝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第21章 杖打二十 “回禀皇后娘娘。”严嬷嬷低着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晏……晏二姑娘她……” 宫中嬷嬷做事多年,早已训练有素,几乎可以说拥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律。 此时这般异常的反应,自然而然引起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宫女们不敢抬头,眼神却忍不住悄悄朝她看了过去。 季嬷嬷站在晏姝身侧,皱眉说道:“严嬷嬷有话但说无妨,皇上和皇后面前回话,岂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夜容煊握紧了扶手,脸上笼罩着一层僵白。 严嬷嬷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晏二姑娘并非完璧之身。”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南歌清楚地看见皇帝面上血色褪尽,坐立不安,一副努力想维持镇定却始终无法镇定的模样。 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南歌缓缓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异色。 “你说什么?”晏姝面上表情缓缓凝结,眼底浮现惊怒之色,“此言当真?” 严嬷嬷道:“老奴不敢撒谎。” 晏雪被人带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是冤枉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我是冤枉的——” “晏雪。”晏姝眉眼笼罩着一层寒霜,冷冷地看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姝儿。”夜容煊努力压下惊惶,转头看向晏姝,“此事应该存在着什么误会。晏雪是你的妹妹,是国公府的女儿,平日里连外男都无法轻易见到,怎么可能不是完璧之身?” “严嬷嬷。”晏姝冷道,“你说。” 严嬷嬷跪在地上,恭敬地开口:“回禀皇后娘娘,老奴检查得很仔细,晏……晏二姑娘确实不是完璧之身。” “你这个老东西,尽在皇后面前胡言乱语!”夜容煊走过去,抬脚就把她踹倒,“说!谁让你陷害晏二姑娘的?” “皇上息怒,皇上明察!”严嬷嬷跪直身体,“老奴万万不敢欺君罔上,晏姑娘她确实……确实……” “来人!”晏姝语气疏冷而凌厉,“把晏雪带出去,杖打二十。” 夜容煊震惊转头:“姝儿?” “晏姝!”晏雪脸色惨白,惊恐地喊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无权对我动用私刑——” 晏姝眉目煞冷:“带出去!” 严嬷嬷和季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拖着她往外走去。 “姐姐,姐姐!”晏雪知道怕了,吓得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大姐饶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皇后娘娘——” 严嬷嬷和季嬷嬷不理会她的挣扎惨叫,很快就把人拖了出去。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温度急速下降。 宫女和秀女齐齐跪在地上,骇得脸色发白,有胆子小一些的,甚至忍不住微微发抖。 “姝儿。”夜容煊神色惊变,走到晏姝跟前劝说,“别这样,她是你的妹妹,姐妹相残传出去,会有损你的名声——” “我的名声重要,还是皇族规矩重要?”晏姝抬眸,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皇上知不知道什么叫秉公办事?若规矩可以如此践踏,敢问皇族的尊严要靠什么来维持?” 夜容煊一噎:“我——” “我知道皇上心软,所以得罪人的事情就由我来做。”晏姝整了整凤袍,冷冷命令,“先笞责二十,她若不如实招来,就再加二十。” 夜容煊攥紧手,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啊!”殿外惨叫声响起,晏雪疼得不停呼叫,“皇上救我!皇上!皇上救我——” 夜容煊神经一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殿外。 “皇上!皇上!啊——”惨叫声不停。 晏姝端起茶盏,挺直脊背端坐在凤椅上,慢条斯理地以茶盖刮着浮沫,神色冰冷淡漠,眉眼间萦绕着一层琉璃般干净清冷的色泽。 夜容煊攥了攥手,松开,不由自主地又攥在一起。 外面晏雪的惨叫如魔咒,一声声在他耳边回荡,让他心乱如麻。 “皇上坐下来。”晏姝开口,并示意他看向殿内四名秀女,“这一组秀女还没选,皇上可有中意的?” 夜容煊僵滞如木雕,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晏姝抬头看着他,面上寒色渐渐褪去,换上一副温柔如常的表情,“怎么了?” “姝儿。”夜容煊转过头,极力扯出一抹笑容,忽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脸已经苍白如纸,“朕刚登基一月,你也才坐上皇后之位,我们还在笼络人心的阶段,是不是该宽容温柔一些?” “皇上还年轻,本宫年纪也小。”晏姝语气淡淡,“朝中元老大臣们手握大权,我们若太过温和,怎能震住那些老狐狸?” “可是——” “况且晏雪确实犯了欺君之罪,我们若轻拿轻放,难免落人口舌,说皇上和本宫包庇自己的妹妹。”晏姝叹了口气,语气里隐隐流露出失望之色,“本宫真不知父亲和云氏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堂堂护国公次女,竟做出如此辱没门风之事,简直丢尽了本宫的脸面!” 语气微顿,声音更冷:“此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夜容煊心头一沉,掌心再次渗出冷汗。 严嬷嬷很快走进来,跪下回禀:“皇后娘娘,二十笞责已执行完毕,请皇后娘娘示下。” 晏姝喝了口茶:“晏雪有没有说跟她来往的男人是谁?” “未曾。” 晏姝嗯了一声:“那就再加二十,继续打。” “是。”严嬷嬷领命而去。 “皇后。”夜容煊声音冷了几分,不敢置信地晏姝,眼神透着无法理解的失望,“今日选秀,没必要见血?” 晏姝抬眸看他:“皇上心疼她?” 夜容煊一怔,脸色骤然一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第22章 一对狗男女 晏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眼底色泽一点点冷却下来:“皇上心疼她。” 这句话仿佛已是笃定,而非询问。 “朕并非心疼晏雪,只是不想你太过心狠手辣。”夜容煊双手负在身后,努力维持着君王该有的镇定和威严,“晏雪是你的妹妹,不是仇人,你真要如此不留情面?” 不留情面? 晏姝哂笑,眼底尽是冰冷讥诮。 眼前这个男人啊,真是虚伪又薄情。 以前口口声声说她不得爹娘宠爱,他会把她当成珍宝般宠着捧着。 然而明知她对父亲视若仇敌,跟云氏势不两立,明知道她的父亲和云氏联手害死了她的母亲。 今日却为了一个晏雪,敢大言不惭地提醒她,她们是姐妹。 姐妹? 背着她跟她丈夫私通的姐妹?偷偷摸摸怀着他孩子的姐妹? 还是自幼就帮着她母亲一起欺辱陷害她的姐妹? 想到早早被逼致死的母亲,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在那个家里受到的打压,想到前世那个已经三岁的孩子,想到夜容煊疯狂发泄时的癫狂…… 晏姝眼底笑意越发冰冷。 不过是一对狗男女罢了! 晏姝轻轻闭上眼,想到自己费尽千般辛苦调理身体才怀上的孩子,最终却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既疼且恨。 她恨不得即刻把这对狗男女一起送入地狱! 然而不能着急。 先讨一点利息,她还要留着夜容煊做棋子,她要慢慢架空他的权力——哦不,这会儿他压根还没什么权力。 她要利用他掌大权在手,让薄情寡义的父亲和自私贪婪的云氏母女都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需要一个踏脚石。 她要登上权力巅峰,把这世间所有薄情寡义之辈都碾进尘埃里。 “姝儿。”夜容煊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有下降趋势,心头微凛,“你怎么了?” 晏姝睁开眼,干净清冷的眸心已恢复一片清明:“没什么。” 夜容煊轻叹一口气:“本来朕就不想选秀,你非坚持,这下倒好,弄得一个个跟惊弓之鸟似的。” “皇上这是在怨我?” “不是。”夜容煊下意识地反驳,随即面不改色地说道,“朕只是不想要那么多妃子,有你一人足够。” “选秀是为了充盈后宫,稳固皇上的地位,与儿女私情不可混为一谈。”晏姝面上情绪敛尽,很快恢复了冷静从容的端庄仪态,“至于姐妹……不管本宫跟她什么关系,都不是她与野男人私通的理由,何况欺君之罪不可恕!” 夜容煊一怒:“皇后!” “皇上,皇后娘娘。”严嬷嬷再次匆匆跨进殿门,扑通跪下,“晏二姑娘她……她……” “她又怎么了?!”夜容煊转头怒问。 南歌目光微抬,看向夜容煊负在身后的双手,眸心微细。 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皇上这双手的反应,便是他心里最真实情绪的体现。 皇上今天的情绪很不正常。 焦灼,震惊,愤怒,不安,心虚……色厉内荏的表现,足以证明他跟晏雪之间关系匪浅。 “皇上失态了。”晏姝冷冷提醒他。 夜容煊一惊,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镇定地开口解释:“朕只是担心闹出太大的动静,护国公那里不好交代。” “父亲那里我去交代就成。”晏姝说着,看向严嬷嬷,“晏雪怎么了?” “晏二姑娘流血了。”严嬷嬷低着头,神色苍白,一阵阵不安席卷心头,“看症状,像……像是小产……” 什么? 殿上跪着的几人脸色刷白,连验过身的林云珠、顾知意和沈嘉心几人也是面露惊色,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严嬷嬷。 “小产?”夜容煊震惊之下,箭步上前,一脚把她踹倒,“你这个刁奴简直胡言乱语!外面那个女子是晏家二姑娘,皇后娘娘的妹妹!你敢在这里妖言惑众,信口雌黄!来人,把这个刁奴带出去,乱杖打死!” 晏姝没说话,外面也没人进来。 严嬷嬷爬起来,安安稳稳地跪在地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皇上,皇后娘娘。”她死死地伏在地上,恭敬开口,“奴婢在宫里做事三十余年,先帝时候就给秀女验身,绝不会弄错,晏二姑娘她……她真的小产了!” 晏姝已不想再去理会皇帝的失态,一字一句,平静地开口:“所以嬷嬷的意思是说,晏雪此前有过身孕?” “是。” 夜容煊僵白着脸,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盯着严嬷嬷,脊背上却渗出层层细密的冷汗。 这种愤怒而又无力的感觉让他厌恶。 望着眼前伏地而跪的严嬷嬷,夜容煊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杀气。 他使唤不动凤仪宫的人。 他堂堂一个天子,竟使唤不动凤仪宫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夜容煊心头既惊又冷。 他还不能跟晏姝撕破脸。 不管她做什么,他只能忍,顺着她,哄着她。 夜容煊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努力不去想正趴在外面受刑的晏雪,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失控的情绪。 “姝儿。”他转身走到晏姝身侧坐了下来,眉头紧皱,“若严嬷嬷所言属实,那么护国公夫人教女无方,才导致女儿做下如此败坏名节之事,理该追究护国公夫人的责任。” 直到此时,他仿佛才意识到秀女有孕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不但护国公府名声败坏,连带着皇族也会蒙羞。 欺君之罪,罪不容赦。 最重要的是,晏雪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晏姝敛眸喝茶,眉眼色泽如霜。 “只是姝儿,”夜容煊话锋一转,蹙眉看着晏姝,“你刚被册封为皇后,这个时候若把事情闹大,不仅护国公面上无光,你这个皇后声名也会受损,朕以为此事就悄悄地查,你以为如何?” 难得这个时候他能这么快镇定下来。 看来今天受的刺激太多,过度的震惊不安倒是极快地锻炼了他的定力。 晏姝搁下茶盏,疏懒地倚在榻上:“听皇上的。” 夜容煊一愣,没料到这次她如此好说话:“当真?” “自然当真。”晏姝斜睨他一眼,“皇上一国之君,难道我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夜容煊表情一僵。 给他面子? 若真给他面子,何至于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第23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既然皇上已无心选秀,其他几位秀女就让她们回去。”晏姝挥了挥手,似是有些疲惫,有些厌烦,“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宣扬出去。若让本宫知道谁嘴碎多舌,本宫就割了她的舌头!” 众家女子面色微白,低头齐道不敢。 晏雪一事对她们造成的阴影太大,就连最嚣张的沈嘉心都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多吭一句。 刚才还嫉妒晏雪的位分比她高,这会儿只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多腌臜事儿。 “几位新妃都有了封号和宫殿,严嬷嬷,各宫各殿的规制由你负责安排。” “奴婢遵旨。” “至于晏雪。”晏姝朝殿外投去一瞥,眼角余光瞥见夜容煊紧张的表情,声音冷漠,“先带回她的殿里,请个太医仔细瞧瞧,不过务必给本宫看好了,不许她踏出殿门一门。” “是。” “南歌留下来。”晏姝语气淡淡,“其他人都退了。” “是。”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夜容煊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安静地看着秀女们告退离开。 须臾,他走到晏姝跟前,体贴而细致地给她捏着肩颈。 “姝儿辛苦了。”夜容煊语气无奈,“朕委实想不到,晏雪居然会是这样的女子。” 他这句话有多言不由衷,晏姝不是听不出来,明明心里恨得要死,难为他面上还能维持如此温柔模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晏姝神色淡淡,“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朕听姝儿的。”夜容煊把问题推回给她,“晏雪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晏姝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南歌。 以前也是这样。 夜容煊从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他的柔情,像是完全不觉得男人温柔是一种丢脸的表现。 曾经晏姝以为这种气度难能可贵。 然而当知道这一切皆是伪装时,对这种行为就只剩下了恶心。 恶心到哪怕明知是做戏,如今也一刻都不想再跟他相处。 “林英。”晏姝表情微淡,没什么情绪地交代,“册封的旨意尽快颁下去,别误了时辰。” 林英一惊,悄悄抬眸:“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用皇上的名义下旨?” “不然?”晏姝眉头微皱,“今日给皇上选秀,选的是皇上的嫔妃,几位嫔妃的父亲也都是皇上将要拉拢之人,不用皇上的名义颁下旨,大臣们怎么会知道皇上想重用他们?” 林英惶恐地点头:“是,奴才稍后就去拟旨。” “皇上日理万机,还是去处理朝政。”晏姝开口逐客,“我跟南歌说说话。” 夜容煊很想留下来听听她跟南歌说什么。 他甚至想让南歌进后宫。 让南歌和晏姝争宠,让她们反目成仇,看丞相到底是帮外孙女还是亲孙女。 然而这到底只是他想想。 晏姝不可能让南歌进宫的,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除非南歌自己愿意。 夜容煊压下心底阴暗的算计,面色温柔:“那姝儿跟南姑娘好好休聊聊,朕晚点再来。” 晏姝淡淡嗯了一声。 晚点他肯定会过来,因为她今日还有一份大礼等着送给他。 皇上终于带着他的贴身太监离开,也一并带走了殿内让人厌恶和恶心的气息。 晏姝面色好转,温和地朝南歌开口:“表妹坐。” 第24章 想做女官 南歌在晏姝下首坐了下来。 青雉给她奉茶,南歌接过茶盏,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南姑娘不客气,这是奴婢该做的。”青雉说着,冲着晏姝福身,“奴婢先告退。” 晏姝敛眸喝了口茶。 南歌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待她搁下茶盏,才沉静地开口:“皇后对皇上……没有感情了吗?” 感情? 晏姝心头微微泛起钝痛,前世数年恩爱算不算感情? 算。 她不是个小鸟依人的性子,不会撒娇,不会蛊惑之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心为了夜容煊着想,替他拉拢朝臣,替他经营人脉,替他筹谋算计。 最终助他坐稳江山,掌大权在手。 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恩爱都是假的,从始至终都是伪装。 不知究竟是夜容煊伪装得太好,还是前世她被所谓的爱蒙蔽了双眼,一直没有看出真相。 但既然恩爱是假的,感情是假的,她自然应该保持清醒和理智。 “感情是什么?”晏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能当饭吃,还是能保证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南歌沉默抿唇。 “何况把感情寄托在一个薄情寡义之徒身上,那是愚蠢之人才会有的行为。”晏姝声音凉薄而讽刺,“南歌,从此时此刻开始,你给我记好了。” “虽然我跟皇上成了亲,现下是他的皇后,但这辈子我跟他是死敌,是仇人,他即便坐上了这个皇位,也永远不可能拿到亲政大权。” 南歌站起身,屈膝行礼:“我明白了。” “坐下。” 南歌没坐,而是开口说道:“我有一个请求。” 晏姝抬眸:“说。” “我想做皇后娘娘身边的传旨女官。”南歌跪下来,身姿稳如磐石,“进宫之前,臣女就有这样的想法,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传旨女官? 晏姝心头微动,定定地注视她片刻,淡道:“起来说。” “谢皇后娘娘。”南歌站起身。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南歌蹙眉:“这几日经常会有亲王去丞相府提亲,祖父回绝了好几次,可他们似乎听不懂话似的,很烦。” 晏姝蹙眉:“那你心里可有中意之人?” “没有。”南歌摇头,“我心目中的男子应该温文尔雅,有气度,有担当,尊重女子,有高雅的品德和让人舒适的性情,可是这种人好像是我幻想出来的,世间很难找到。” 晏姝缓缓点头:“确实难得。” “所以我不想成亲,不想嫁人。”南歌眉眼间浮现几分厌恶之色,“更不想听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言论,讨厌他们以这个理由来抨击女子,觉得女子到了年龄不嫁人,就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晏姝沉默片刻:“所以你就想进宫做女官?” “是。”南歌点头,“做了女官,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就能避免大半,也可以正式断绝亲王们求娶的希望。” “此事我可以答应,但是需要你好好考虑清楚。”晏姝道,“你回去之后,先跟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好好商议,他们都同意了,本宫才能答应你。” 南歌点头:“嗯。” 晏姝望着眼前这个女子清丽沉静的眉眼,想着南歌从小到大过的生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歌儿是天下最高贵的女子,骄傲高洁如枝头梅花,这一生本该活得肆意洒脱。” 南歌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晏姝没与她争辩这件事,但心里却清楚,南歌心思通透聪慧,是自己所不及。 想到前世做了七年的睁眼瞎,晏姝自嘲。 她若跟南歌一般聪慧,前世也不至于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殚精竭虑,最终还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皇后打算怎么处置晏雪?”南歌话锋一转,想到方才晏雪的凄惨模样和皇上的反应,“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 应该是皇上的,否则无法解释皇上的反应。 毕竟若是正常选秀,这种不洁的女子就算被当场杖杀也不为过,父母亲族都会受到牵连。 可皇上不但没见愤怒,反而处处为晏雪着想——就算有愤怒,也不是因为晏雪,而是另外一种秘密被发现的恼羞成怒和惶急不安。 晏雪在秘密暴露之后也急着向皇上求救,而不是担心皇上治罪。 显而易见,皇上和晏雪之间早有猫腻。 “晏雪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自己心里清楚。”晏姝冷冷一笑,“至于如何处置……” 声音微顿,晏姝扬声开口:“元宝。” 外面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来,跪在地上:“皇上娘娘。” “传旨,护国公府次女晏雪由淑妃降为才人,着养好伤之后搬去宝成殿属殿居住,归沈嘉心管。” “奴才遵旨。” “这道旨意记得送去护国公府,让护国公和他的夫人听清楚。” “是。” “今天宫中不太平,你也早些回去。”晏姝轻叹一口气,看向南歌,“若真决定了进宫做女官,就等这个月选个良辰吉日,让舅母把你送过来。” “是。”南歌行礼,“臣女告退。” 第25章 心狠手辣 秀女们离宫之后不久,夜容煊果然匆匆而来,面上挂着明显的阴郁怒色。 “皇后。”他表情不太好看,却极力控制着脾气,“晏雪的封号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降了才人?” 晏姝皱眉,目光冷冽:“皇上看起来很不高兴。” 夜容煊沉着脸道:“朕只是顾忌着护国公的名声。” “晏雪被降为才人难道不应该?”晏姝语气冷硬,“她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以不洁之身进宫选秀更是欺君!皇上没追究护国公的责任已是皇恩浩荡,皇上觉得她配得上淑妃的位份?” 夜容煊咬牙:“可是一旦晏雪欺君和不洁这件事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皇上到底是不敢得罪护国公,还是担心我名声受损?”晏姝语气冷冷,“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竟如此胆小如鼠?” “姝儿!”夜容煊震惊,眼底渐渐浮现痛心之色,“你竟是如此看我?我明明是替你着想——” “我只是让元宝传旨降了晏雪的位份,而并没有把晏雪的事情泄露出去。”晏姝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这下可以放心了?” 夜容煊一滞:“懿旨没有给出降位分的理由?” “是啊。”晏姝讽刺地扬起唇角,面上浮现几分无奈之色,“纵然我跟父亲关系恶化,形同仇敌,可他依然是我的父亲。护国公府若闹出这样的丑闻,对我也是没什么好处。” 夜容煊沉默片刻,细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自然地笑着:“姝儿这样想才是对的。” “这样想是对的?”晏姝嘴角掠过一抹嘲意,“晏雪身为护国公府次女,本宫一天之内先封她为淑妃,再降她为才人,传出去怕是让人觉得本宫故意打压自己的妹妹,皇上竟觉得这样是对的?” 夜容煊语塞:“朕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甚至会认为本宫朝令夕改,毫无威信。”晏姝冷冷看着他,“这样难道就不会影响本宫名声?” 夜容煊神色变了变,终于软下态度:“是朕考虑不周,姝儿别生气。” “本宫怎么能不生气?”晏姝斜倚在凤榻上,语气冷漠而厌恶,“晏雪如此不知检点,不但跟野男人私通,肚子里竟然连野种都有了,不知那个贱男人到底是谁。” 夜容煊表情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孬种!”晏姝鄙夷开口,似是没注意到夜容煊的反应,“他若喜欢晏雪,直接上门提亲不行吗?” “名正言顺把她娶回家,生十个八个也是他们的权利,可如今这样没名没份就有了野种,传出去定然身败名裂。” “晏雪下贱,那个男人也跟着下贱,果然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下贱东西!” 夜容煊脸色难看,连僵笑都有点笑不出来:“姝儿,你现在是皇后,说话别那么粗鲁。” “皇后怎么了?”晏姝冷冷瞥他一眼,“皇后不是人?没有七情六欲?” 夜容煊连忙解释:“朕不是那个意思。” 晏姝眯眼,怀疑的目光落在夜容煊脸上,逐渐转为阴沉:“你是不是喜欢晏雪?” 夜容煊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姝儿——” “跪下!”晏姝冰冷命令。 什么? 夜容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让你跪下!”晏姝冷冷看着他,像是捉奸在床的泼妇,“你没听见?” 侍立殿内的宫人低眉垂眼,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夜容煊没想到她如此情绪化,心里怒火升腾,面上却是一副无奈表情:“姝儿——” “夜容煊!”晏姝霍然起身,眼神冷若冰霜,“你敢不听我的话?” 这句话威力不小。 殿内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温度骤降。 夜容煊表情青白交错,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后松开,松开又攥紧。 如此几次,才终于开口安抚:“姝儿别气,我跪还不行吗?” 说着一撩龙袍,还真的就跪了下来。 宫女们无声地跟着跪下,一个个低眉垂眼,神色微白。 晏姝冷冷盯着他看了片刻,面上怒火渐消,缓缓坐回凤榻上。 殿内安静如雪。 “夜容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跪在眼前的夜容煊,晏姝语气里透着几分审问,“你喜不喜欢晏雪?” “不喜欢,绝不喜欢!”夜容煊答得毫不犹豫,“朕心里只有姝儿一人,从始至终,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晏姝冷问:“那你为什么一直替她说话?” “朕没有替她说话,姝儿明鉴。”夜容煊举手发誓,随即伸手执起她的手,极为认真地解释,“朕是为了姝儿着想,不想让姝儿贤惠圣明的名声有损。” “是吗?”晏姝眼睛微阖,眼前又浮现前世难产而死的一幕,“既然如此,晏雪就由你来处置。” 夜容煊脸色一变:“姝儿?” “你不愿意?” “不——” 啪! 晏姝眼神凌厉,蓦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就是喜欢晏雪,还不敢承认?说!晏雪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不是你的?” 第26章 这个恶毒的疯妇 夜容煊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晏姝就疯了似的站起身,劈头盖脸朝他脸上扇去。 啪!啪!啪!啪! “夜容煊,你背叛我是不是?你喜欢晏雪是不是!你这个负心薄情的畜生——” “姝儿!”夜容煊被她打得一阵狼狈,脸上火辣辣的疼,几乎忍不住扇回去,然而理智及时阻止了他,“你听我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对姝儿的一片心意苍天可鉴,日月可表!姝儿,姝儿,你相信我,求你一定相信我!” 晏姝抽打他的动作缓缓停下,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看了良久:“你说的是真话?” 夜容煊脸颊剧痛,此时却慌得连连点头:“是。我对天发誓,我若有一句谎言,必遭天打雷劈!” 对天发誓?天打雷劈? 晏姝冷冷注视着他的头顶,须臾,抬手理了理鬓发,轻抚着发间珠钗,慢条斯理地坐下来,转瞬又恢复了那一副优雅端庄的模样。 “我且信你一次。”晏姝语气清淡,却透着不容忽视的肃杀之气,“但是如果你敢背叛我,夜容煊,我会杀了你。” 夜容煊脸上布满着凌乱的掌印,发丝也有些微乱,看起来着实失了几分一国之君的风度。 相比其此时的狼狈,方才情急之下的慌乱渐渐化为怒火,在肺腑里蔓延发酵。 他气得心肝肺都要炸开了一样。 这个贱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跟疯妇一样! 难道以前的温柔贤惠当真是伪装,做了皇后之位才露出真面目?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是我不好。”晏姝抬手,温柔贤惠地给他理了理发丝,“容煊,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一定帮你坐稳帝位,让满朝文武都听你的,罢了丞相的大权,夺了舅舅的兵符,把他们一家全部赶出京城。” 夜容煊抬眼:“姝儿?” “怎么?”晏姝皱眉,语气里隐隐又有了寒凉之气,“你不相信我?” “不是。”夜容煊心惊,“丞相和大将军可是你的外祖父和舅舅——” “那又如何?”晏姝冷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上若想彻底掌权,就必须心狠手辣。” 夜容煊看着脸上狠辣的表情,怒火一点点被浇灭了下去,对权势的渴望足以抵消到任何屈辱和不满。 忍住轻抚脸颊的冲动,他缓缓点头:“姝儿说得对。” 心狠手辣? 这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连自己的夫君都下这么重的手,连外祖父和舅舅都可以说对付就对付,哪里像是贤惠善良之人? 她根本就是个恶毒的疯妇! 不过…… 夜容煊感受着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轻轻吸了一口气,眸色暗沉。 他现在正需要她的歹毒。 丞相由她去对付,大将军由她去对付。 满朝文武所有不听话的都由她去对付。 他正好博一个宽容贤名。 等他大权在握,朝中文武都以他唯命是从。 她就是被他推出去谢罪天下的棋子! 夜容煊想着那一天的到来,忽然觉得脸上的疼和被扇耳光的屈辱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今日越嚣张跋扈地对待他,来日他就有越多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她死得凄惨。 晏姝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讥诮地扯了扯嘴角,有些疲惫地伸出双腿:“给我捏捏腿。” 这句话瞬间把夜容煊从幻想中拽了回来,好心情一扫而空。 又是捏腿。 夜容煊垂眸盯着伸到眼前的纤细小腿,心里想着,这条腿生得倒是美,可因为长在这个毒妇身上,就让人忍不住想把它砍掉。 这个想法闪过心头,夜容煊忽然心跳加快。 是啊,晏姝今日这么骄横,来日若真要砍去她的腿,她会不会凄惨地跪在地上狼狈求饶? 应该会的。 这世间哪个女子不怕疼,不怕死? 夜容煊想到来日那个场景,眼底划过一抹阴冷畅快之色,他一定要让晏姝也尝到各种痛快。 被打耳光,被罚跪,被砍双腿。 若不是担心太过残忍有损他的宽容之名,他甚至还想剁掉她这双手,让她再也不能扇他耳光。 剜出她的眼睛,看她还怎么用那双总是看透人心的眸子来看他? “皇上在想什么开心的事情?”晏姝斜睨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想着洞房花烛夜,还是想左拥右抱,美人江山?” 夜容煊再次从美梦中醒来,表情已经恢复了理智温柔:“没,我是看着姝儿的腿生得美,欣赏得忘了形。” “是吗?” “不过说到洞房花烛夜……”夜容煊抬头看向晏姝,面上浮现几分委屈,“姝儿,我们至今还没洞房,今晚朕来凤仪宫就寝?” 晏姝神色淡了下来:“最近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夜容煊不解,“怎么——” “葵水来了。”晏姝道,“皇上想浴血奋战?” 夜容煊一僵,面上浮现尴尬之色:“我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道:“皇上不是刚封了几个妃子吗?皇上今晚去她们那儿走走。” 夜容煊眉心皱起,没说话。 “皇上心里想拉拢谁家,就去谁的宫里。”晏姝躺在凤榻上,事不关己一般,“沈嘉心不错,我们先把财政大权握在手里,这样不管以后想做什么,银子上至少没问题。” 一国之君若连国库都做主不了,还谈什么亲政? 想做什么,户部尚书一句“国库没钱”就给打发回来了。 “嗯。”夜容煊缓缓点头,“不过姝儿放心,我不会真的跟沈嘉心有什么亲密。在朕心里,她们只是朕拉拢朝臣的棋子,永远无法跟姝儿相提并论。” 晏姝对他的甜言蜜语已经麻木,没有任何感觉。 闻言,只抬腿踢了踢他:“你要是真敢碰她,当心我废了你。” 这句似假似真的警告,反而让夜容煊心安了不少。 只要她还嫉妒吃醋,就证明她还爱他。 夜容煊情绪已经恢复如常,试着站起身:“那朕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晏姝嗯了一声。 夜容煊很快转身离开。 晏姝斜倚凤榻,眉眼疏冷淡漠,再也没了方才骄横跋扈的样子。 嫉妒吃醋? 他倒是想得美。 “皇后娘娘。”冷嬷嬷走进来,屈膝禀报,“平阳长公主求见。” 第27章 利益战胜一切 “让她进来。” 平阳长公主夜红蔷,先帝最宠的一个妹妹,美艳张扬,年轻时是皇族最明艳夺目的一朵牡丹花。 但是皇族规定驸马不得入仕,不得从军,所以平阳长公主纵然再得宠爱,也只是比别人活得更恣意富贵一些罢了。 当然,作为一个公主,能活得恣意富贵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不必争权夺利,不必结党营私,不用担心新帝猜忌。 甚至因为先祖皇帝宠爱她的关系,她的皇兄也最大限度地供着她,让她享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在京城,长公主就是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平阳长公主走进来,眉眼夺目,一袭红色长裙衬得她气势张扬,浑身上下都是跋扈之色。 这才是真正骄横跋扈的主,晏姝想着。 “晏姝。”平阳长公主站在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晏姝声音慵懒:“长公主此言何意?” “你心知肚明!”长公主冷冷道,“为什么把晏雪弄进宫?” “晏雪是你的什么人?”晏姝挑眉,“内定的儿媳?” “放肆!” 晏姝坐直身子:“既然不是内定儿媳,你对她这么上心干什么?” 平阳长公主自顾自地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是皇后,无权做主皇上的事情。” “替皇上打理后宫是我这个皇后职责所在。”晏姝语气淡淡,“充盈后宫,为皇族开枝散叶,更是我这个皇后该做的事情。” “放屁!”平阳长公主口出粗话,“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有你自己清楚!” 晏姝挑眉:“我打的什么主意?” “你把晏雪弄进宫,不就是为了报复她?”平阳长公主一副了然的语气,“你恨你的母亲云氏,所以想把她的女儿弄进宫拿捏着——” “长公主。”晏姝打断了她的话,“别上来就一副万事通的语气,本宫想做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你——” “云氏不是我的母亲,而是逼死我母亲的凶手!”晏姝眉目冷厉,“这一点请长公主别弄错了。” 平阳长公主心头一悸,竟被她的气势压了一头。 “不过我可以满足长公主一些心愿。”晏姝面上厉色褪去,很快又转为平静,“你那个儿子听说不喜欢读书,考取功名肯定是不行,练武倒是一把好手。” 平阳长公主脸色一变:“你想把他弄去边关打仗?我告诉你,你休想!” “御林军还缺个副统领。” 平阳长公主一愣,表情蓦然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御林军副统领的位子,应该不算委屈。” 平阳长公主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狐疑地看着晏姝:“你有这么好心?” “难道在长公主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恶毒之人?”晏姝淡淡一笑,“我对晏雪如何,那是因为他们先对我如何,我公平回报罢了。” 平阳长公主沉默片刻:“你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晏姝道,“本宫的大哥是御林军统领,本宫只是想让长公主站在我这条船上。只要长公主不与本宫作对,本宫可保钟奕安一生荣华。” 平阳长公主没料到晏姝居然如此直接,张嘴就想嘲笑她胃口大,野心大,口气更大。 然而话到嘴边却像是卡住了一样。 想到长公主府如今没人庇护,所有的荣华富贵皆靠先帝余荫。 驸马不能入仕,儿子没有读书天赋,仕途上几乎没有任何指望。 哪怕如今过得还算风光,可手中没有实权,这样的风光又能维持多久? 权力才是任何一个世家长盛不衰的底气。 皇族宗室,勋贵王爷,长公主都不会例外。 须臾之间,平阳长公主已在心里做了最佳的利弊权衡,最终利益占据了一切。 她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皇后提拔,本宫先告退。” 晏姝微微颔首,从容至极:“长公主慢走。” 第28章 身败名裂 安静地目送着长公主离开凤仪宫,晏姝重新在凤榻上坐了下来,慵懒地抬手支额。 这一日选秀,她心情意外的好。 事情都在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夜容煊如今无权无势,根本没有跟她抗衡的底气。 晏姝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手掌。 白皙修长,十指纤细。 掌心有一层明显的茧子,是五年间握匕首所致。 九岁那年,先皇得知她在护国公过得并不好,在家里被父亲厌恶,被继母打压,龙颜大怒之后,先帝狠狠地惩罚了那对刻薄寡义的夫妻,并提议她的舅舅把她带去边关。 所有人都以为晏姝真的去了边关。 可事实上,晏姝却是悄无声息地瞒过所有人,进了皇族最神秘强悍的玄隐殿。 先皇安排玄隐殿最厉害的影卫教她武功,五年间她什么都不用做,专心习武,从最初每日伤痕累累,到后来逐渐掌管玄隐殿。 她是玄隐殿里最锋利的一把利器,也是执掌大局的王者。 五年血雨腥风,出来之后领兵平叛,顺利挣下一份军功,被先皇封为安国郡主。 她在护国公府没体会过亲情,在玄隐殿五年摒弃七情六欲,她以为自己需要一份感情,一份温柔体贴,而当年的夜容煊身上恰恰有这份温柔。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会让人变得懦弱愚蠢,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世她需要的是权力。 她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看看,摒弃了儿女私情,抛开七情六欲之后,这天下究竟谁说了算。 论狠辣无情,论心机深沉,论手段城府。 她不会比那些薄情寡义的男人差。 “娘娘早点休息。”青雉走过来,身后的侍女端着热水准备伺候,“今日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娘娘一定是累了。” 晏姝睁开眼,眼底一片清冷理智光泽:“你们先出去,一盏茶之后再进来。” 青雉动作微顿,转头示意宫女把热水端出去,稍后重新打一盆过来,随即带着宫人们躬身退了出去。 “容隐。”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殿内,单膝跪下,眉目低垂。 男子正面容貌看不太真切,侧脸却如刀削般棱角分明,透着冷峻锐气,颀长瘦削的身姿即便是跪着,也让人无法忽视他周身的凌厉锋锐,像是一柄未出鞘的上古宝剑。 晏姝声音清冷如雪:“安排两个人,今晚盯着宝成殿和锦乐宫。” 宝成殿是户部尚书之女沈嘉心的寝宫,锦乐宫则是晏雪暂时的住处,等她伤势好转,就将搬去宝成殿的属殿居住,从此跟沈嘉心为伴。 “是。” 晏姝眉目疏冷:“把平阳长公主府嫡子钟奕安的底查清楚。” “是。” “另外,”晏姝闭上眼,“景王,武王,凤王那边也都盯好了,本宫不想出现超出掌控之外的变数。” “属下遵命。” 容隐恭敬应下,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眼前,殿内又恢复一片安静。 晏姝独自阖眼小憩。 前世她得罪那么多人,替夜容煊坐上帝位,登基之后凭着杀伐果断的作风替他肃清朝中污垢,让那些大臣心甘情愿俯首听令。 最终却养了一只白眼豺狼。 这一世,她要徐徐图之,打三棒子给一颗甜枣,让夜容煊好好尝尝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滋味。 第29章 两道旨意 护国公府一日之内接到了两份旨意,一份圣旨,一份懿旨。 午时圣旨送到护国公府,说晏雪贤良淑德,聪慧贞洁,被封为淑妃,赐住锦乐宫。 云氏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高高兴兴地让下人递给传旨公公一包银子,并小声询问今日选秀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传旨太监听从林公公的吩咐,不敢透露真实情况,只道:“一切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云氏轻轻吁了口气,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公公慢走。” 事实上,林英遵皇后旨意拟这份圣旨时,晏雪虽然验出不洁之身,但尚未被降位份。 他拟旨也是拟得战战兢兢,落笔之前还再三询问了皇上的意见,皇上说晏雪已被册封为淑妃,让他只管照实了写。 林英才敢大胆落笔盖玺。 然而这份旨意刚送出宫,凤仪宫就传出了晏雪被降为才人的命令,林英立时预感到不妙,果然见皇上脸色阴沉,匆匆起身去了凤仪宫。 抵达凤仪宫之后发生的事情林英虽亲眼看着,却不能宣扬半句,眼观鼻鼻观心,最终皇上还是没能拗得过皇后。 于是傍晚时分,第二份旨意跟着就送达了护国公府。 晏雪因为顶撞皇后,被降为才人。 云氏还没从喜悦中完全脱离出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浇了个透心凉。 “降为才人?”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传旨的公公,“不是封为淑妃吗?怎么会降为才人?你是不是传错了旨?” 元宝笑了笑:“没错的,这是皇后娘娘让咱家快马加鞭送来的旨意,请国公大人和夫人接旨。” 接旨? 她接个屁的旨! 云氏气得浑身发抖,晏姝那个贱人就是故意派个人过来恶心她。 既然那么不乐意让雪儿做淑妃,她干脆一开始就让她从才人做起好了,为什么要先封淑妃,再降位份? 而且还一降降了这么多? 这是直接从一宫之主降到了五品才人? “旨意咱家已经带到,就不多留了。”元宝朝护国公行了个礼,转身带着随行准备。 “等等。”护国公府阴沉着脸,“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公公。” 元宝转身,态度极为恭敬:“国公大人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咱家知无不言。” “今日选秀,晏雪有没有犯错?”护国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可饶恕的错?” 元宝想了想:“选秀时,咱家一直待在外面,不太清楚详细的情况。” “不太清楚?”护国公盯着他,双目如电,“那她为何会顶撞皇后?” 元宝自己摇头:“皇后没说。” “选秀的时候,皇上在吗?” “给皇上选秀,皇上自然是在的。”元宝道,“不过二姑娘有没有顶撞皇上,咱家也是不得而知。” “今天选了几人入宫?”护国公皱眉,脸色难看,“你既然负责传旨,这个总该知道。” 元宝点头:“皇上选了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吏部尚书家的嫡女,兵部侍郎家的嫡女,还有护国公您的次女。” “就这四位?” “对,就这四位。”元宝说着,表情微微谨慎,声音也压低了许多,“不知出了什么状况,选秀进行到一半就停了。” 护国公若有所思,须臾,淡淡道:“多谢元宝公公。” “不敢当。”元宝拱手,“咱家这就回去复旨了,国公大人请留步。” “不送。” 护国公站在大门外,不发一语地看着元宝和随从翻身上马,很快疾驰而去。 “该死的晏姝,该死的小贱蹄子!她就是故意的!”云氏脸色铁青,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就是故意想羞辱我们!” 护国公也是一脸阴沉之色,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府。 “国公爷对此就没什么想说的?”云氏追上去,走进内院,谩骂越发肆无忌惮,“这个忘恩负义、手段狠毒的小贱蹄子!国公爷就任由她嚣张跋扈,欺负晏雪,把我们的脸面都踩在脚底下?” “妇人之言。”护国公冷冷瞥她一眼,“以后最好改改你那个口无遮拦的毛病!若是当着外人的面辱骂皇后,就算皇上不治你的罪,早晚也会惹来祸端。” 云氏脸色微变,想到三日前的晚上在凤仪宫被嬷嬷抽耳光的屈辱,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晏姝撕成碎片。 忍了忍,她还是没忍住,咬牙道:“难道我们以后就要任由她踩在头上?” 早知道会有今天,从小就应该把她沉塘溺毙。 那个该死的小畜生! “下个月是我五十大寿。”护国公眉眼深沉,语气阴冷,“作为护国公府嫡长女,她就算贵为皇后,也没理由不回来给她的父亲贺寿。” 云氏一愣,随即双眼微眯:“国公爷的意思是……” “不管晏姝高不高兴回来,只要皇上来,她就一定会跟着回来。”护国公眼底尽是算计,“进了国公府,万事还能由着她?” 云氏想了想,缓缓点头:“国公爷说得对。到时宾客云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一定不敢跟父亲撕破脸,否则只会让人觉得皇后不孝。” 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忤逆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果然是国公爷,一出手就是致命七寸。 “你早些让人准备着,宾客名单需好好斟酌。”护国公叮嘱,“把丞相、太傅、几位老亲王、凤王、景王、武王他们都请过来,还有帝都勋贵之家,宗室世子……能请的都请过来,我倒要看看,一个不孝顺的皇后会不会惹众怒。” “国公爷放心,我一定办妥。” 云氏眼底划过阴沉之色,几乎忍不住要把手里的帕子绞碎。 晏姝,你无缘无故对付晏雪,父女不睦,姊妹不和,到时看你如何过得了国公府这一关。 第30章 她跟她不共戴天!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锦乐宫里灯火明亮,一声声痛苦的低吟回荡在殿内。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给她伤处上了药,面上却难掩鄙夷之色:“还没出阁就有了身孕,且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宫选秀,真不知道国公夫人怎么教养出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晏雪身体僵在床上,恍如石雕似的趴在那里。 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身后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也比不上这句话带来的杀伤力。 她有了身孕,可现在孩子没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她该怎么办? 晏雪死死地攥着被褥,无法接受这个让她绝望的打击。 “晏才人醒了?”一个嬷嬷走进来,威严地扫了一眼殿内两位宫女,“不许乱嚼舌根子。” 宫女一凛,恭敬应下:“是,赵嬷嬷。” “晏才人。”赵嬷嬷走到床沿看了一眼,语调不冷不热,“太医方才来过了,他说你因为被责打导致小产,接下来需要好好调养身体……不过晏才人也真是的,小产怎么能不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呢。皇后娘娘仁慈,若早知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到这般责罚。” 晏雪痛苦地蜷缩在床上。 赵嬷嬷的冷言冷语钻入耳膜,让她心里骤然生出恨意。 晏姝这个恶毒的贱人! 她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故意让她进宫选秀,好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来责罚她。 她就是想搞掉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让她身败名裂。 贱人!贱人! 她跟她不共戴天! “皇上驾到——”外面一声高亢的唱喝声骤然响起。 殿内议论声顿时止住,宫女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恭迎皇上圣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容煊跨进殿门,目光下意识地朝内殿瞥去一眼,淡淡开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晏才人娘娘小产了,需要好好调养。”赵嬷嬷恭敬地回话,“奴婢已经让人去煎了药。” 晏雪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眼眶发红,脸色惨白:“皇上——” “趴着,不用起身行礼了。”夜容煊对上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眉头微皱,语调却维持着沉稳威严,“皇后宽容仁德,没有让你不洁的消息传出宫里。待伤好之后,你记得去皇后面前谢恩。” 晏雪如坠冰窖,浑身力气骤失。 纵然此时身上一阵阵难熬的剧痛,此时也明白,皇上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赞皇后,是为了掩盖他们的关系。 晏雪恭敬地应下:“臣妾遵旨。” 夜容煊抬手屏退左右:“你们先出去,朕有几个问题要单独问问晏二姑娘。” “是,奴婢告退。”宫人转眼退得一干二净。 夜容煊一改方才威严形象,疾步走到内殿,扯开晏雪的被子看了看:“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晏雪眼眶一红,忽然趴到他怀里,痛哭出声:“皇上!皇上,我以为再也见不着皇上了,呜呜呜……” 夜容煊坐在床沿,心疼且小心翼翼地把她拥入怀:“对不起,都是朕没用,朕现在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 晏雪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尽了虐待,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心里的委屈和怨恨,痛哭声让人心碎。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说道:“不……不怪皇上,我明白皇上的难处……” “雪儿,对不起。”夜容煊闻言,越发愧疚,“朕现在还没亲政,等朕手握大权,一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晏雪双眼红肿,语气黯然:“可是我们的孩子没了。” “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夜容煊郑重许诺,“等朕顺利掌权,晏姝被打入冷宫,朕一定名正言顺地扶你做皇后,到时候我们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朕还会把你生的孩子立为太子……雪儿,朕此时心疼得就像被针扎一样。” 晏雪脸上泪水未干,抬手安抚着他:“我不怪皇上,真的。” “这两天你好好养伤,晏姝对你敌意太大,脾气也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夜容煊面上浮现厌恶之色,“我得好好哄着她,等丞相交出朝政大权,边关军队也由朕的人替代,晏姝和丞相一家死期就到了。” 晏雪虚弱地偎依着夜容煊,语调里有着明显的担忧:“皇上,晏姝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夜容煊神色微变:“她应该不知道。” “可是——” “雪儿,你千万别说漏了嘴。”夜容煊低头看着她,正色而严肃地说道,“朕现在还不能跟她抗衡,我们必须得忍,就算她有点小脾气,我也可以应付。可一旦让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情,那就不是小脾气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晏雪心里恨极了晏姝,却不得不点头:“皇上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夜容煊能顺利拿到权力,以后才有他们的好日子,才能让晏姝为她今日的残忍跋扈付出代价。 万一惹急了她,她一个冲动之下换个人来做皇帝,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夜容煊抚摸着她的头,有些不舍,“今晚朕去沈嘉心的宫里坐坐……放心,朕只是去坐坐,明面上给户部尚书一个交代而已,不会碰她的。” 晏雪不舍地拽着他的手:“多陪我一会儿不行吗?” “朕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夜容煊哄她,“晏姝不知道我来这里,她让我今晚去沈嘉心那儿。” 晏雪表情僵了僵,缓缓放开他的手,“我知道了。” 现在的皇上还不是一个能自己做主的皇上,连晚上召谁侍寝,去谁的殿里睡觉都要受皇后管制。 真是够可悲的。 不过没关系,这样的处境不会持续太久,皇上早晚会掌握亲政大权,到时候晏姝会死得很惨很惨。 夜容煊有些于心不舍,却到底还是走了。 “好好伺候淑妃。”临走之前,夜容煊警告殿内伺候的宫人,“晏二姑娘是皇后的妹妹,她们姐妹感情好不好,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听到没有?” “是。” 宫女们低头应下,却在皇帝走之后,低声咕哝:“明明都已经被降为才人,还淑妃呢。” “就是,未婚有孕,还敢进宫参加选秀,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一想到要留在这里伺候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且还是个让皇后娘娘厌恶的妹妹,两名倒霉催的宫女心里就觉得憋屈。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站起身之后,齐齐哀叹。 她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被派来伺候这样不知羞廉耻的女人? 第31章 御书房里挨耳光 三月初九,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皇上的心情却如笼罩了一层阴霾。 从天没亮开始上朝,到天方大亮下朝,这种糟糕的心情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登基之后他很勤政,每天早早就起身去朝议,从不会让大臣们久等。 早朝上,他殷勤地一遍遍问着今日有无要事,大臣们死了一样站在大殿上,低眉垂眼不出声。 夜容煊忍不住问丞相,丞相恭敬地回道:“近来风调雨顺,各州各府勤政爱民,一切都正常。” 随即有拍马屁的大臣开口附和:“皇上登基乃是先帝亲选,顺应天意,百姓们安居乐业,皇上圣明!” 底下齐齐附和:“皇上圣明!” 夜容煊坐在龙椅上,看着这群言不由衷的大臣,眼神一点点阴沉下去,最终只道:“既然如此,那就退朝。” 文武百官即刻跪下恭送:“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送帝驾的礼仪倒是周正,从无怠慢。 原本该君臣议事的早朝就这么草草结束。 夜容煊下朝回到御书房,御案上寥寥几本奏折,写的都是歌功颂德拍马屁的请安琐事,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越发雪上加霜。 越想越气之下,他猛地一扫御案,乒乒乓乓,案上一应御用之物被扫落在地! 伺候在御书房宫女和太监齐齐伏跪在地。 夜容煊满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都滚出去!” 宫人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御书房里很快只剩下皇帝一人。 夜容煊支着额头,一个人沉默地坐着,面上表情晦暗阴冷,浑身散发出冰冷愤恨的气息。 朝事不顺,后宫不顺,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想象得不一样。 这个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夜容煊闭上眼,沉默地回想着晏姝最近的变化,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她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以前那个总是一次次鼓励他:“别气馁,有我在,这个皇位早晚会是你的。” “出身低又如何?这不是你可以选择的,我乃护国公府嫡女,大哥是护国公府嫡长子,父亲还不是更重视继室生的一双儿女?” “外祖父已历经两代君王,门生遍布朝野在,只要他想,就会辅佐你成为一个圣明无双的天子。” 那时的晏姝,字字句句温柔沉静,根本不像一个在边关待了六年的女将,反而更像是贤妻良母。 虽然对其他人始终不假辞色,在他面前偶尔也会强势,却并不影响她对他的爱意。 那种喜欢和在乎是能直观感受到的。 可是现在…… 夜容煊想到晏姝冷淡的态度,偶尔发疯似的狂躁,眼神里总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寒意,让他预感到了一种不祥。 他跟晏雪的事情根本没露什么破绽,可晏姝的行为却偏偏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一定要把晏雪弄进宫,还在验身的时候验出她不洁? 四十笞责直接让她小产,孩子没保住,这跟他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 登基之前,夜容煊几乎花了他所有可以动用的钱,在城郊置办了一座风景优美的院子,用来给晏雪安胎待产。 只要她能生个儿子,以后就是他的帝位继承人。 至于晏姝。 夜容煊根本没打算让晏姝生下他的子嗣。 可是这一切计划被晏姝破坏殆尽,不但暴露了晏雪有孕的秘密,还把孩子弄没了。 想到那个孩子,夜容煊眉眼越发阴郁。 晏姝还真是狠心啊。 “皇上,云妃娘娘求见。” 夜容煊回神,眉眼深了深:“让她进来。” “是。” 夜容煊拿过御案上一本折子翻开,目光微垂,认真批阅奏折的模样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林云珠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容貌俊逸的男人坐在黄金龙椅上,身上一袭袍服尊贵沉稳,认真专注的模样给他增添了一股君王气度。 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子上,执掌生杀大权,君临天下。 少女心头划过一抹羞涩,走到御案前,屈膝福了福身:“皇上万福。” 夜容煊抬头看了她一眼:“平身。” “多谢皇上。” 林云珠站起身,羞涩地看着夜容煊:“臣妾刚进宫,还有很多事情不太懂,想请教皇上。” 夜容煊放下奏折,抬手朝她招了招:“过来。” 林云珠心头一喜,轻移莲步走了过去:“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朝政,一定很辛苦。” “不辛苦。”夜容煊伸手一带就把她捞入怀里,“爱妃好香。” “皇上。”林云珠下意识地扭了扭,“皇后不会嫉妒臣妾争宠吗?” 夜容煊好心情瞬间不翼而飞,抬手松开她:“你——” “皇后娘娘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 突如其来的一声通报像是晴天霹雳,震得两人齐齐色变。 夜容煊慌张站起身,并伸手推开林云珠。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御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一袭凤袍的晏姝出现在眼前,凤钗尊贵华美,容颜清丽倾城,威压慑人。 看着推攘的两人,晏姝眼神冷了冷:“云妃看起来很是不错,一进宫就得了皇上宠爱。” 林云珠前次被她吓出了阴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参……参见皇后娘娘。” 晏姝冷道:“去外面跪着。” 林云珠不敢吭声,甚至不敢朝皇上求救。 晏雪的下场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短短几日尚未褪去阴影。 她不敢拿自己的小命跟皇后抗衡。 事实上,要不是得知皇上昨晚去了沈嘉心的宫里,她今日也不会因为急切而做出这般冲动的事情。 林云珠乖乖转身走了出去,那脚步比方才迈向皇上时快多了,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处似的。 夜容煊脸色青白,慌里慌张地解释:“姝儿,朕……朕不知道她过来,朕方才一直在批折子,是她……是她自己来的,朕什么都不知道——” 啪! 晏姝一个狠厉的巴掌扇了过去,力道大得惊人。 咚咚咚! 宫人们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入耳,听者都觉得疼。 空气安静得近乎死寂。 晏姝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之色:“皇上前几天还口口声声承诺,说绝不会碰她们,今日就敢公然在御书房里行苟且之事!” 夜容煊没说话。 他的半边脸是麻的,嘴角一缕血丝渗出,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耳膜嗡嗡作响,嘴里血腥气浓郁。 若不是亲自感受,他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女子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夜容煊用舌头抵了抵后塞牙,明显感觉到脸颊的肿胀,随即而来的是火烧火燎一般的剧痛。 第32章 臣服 一股阴沉怒火蔓延在肺腑,几乎无法克制。 只要他一抬头,晏姝定然就能看见他眼底沸腾的阴火,所以夜容煊不敢抬头,只垂着眸子,像是被打懵了一样。 “朕跟她之间清清白白。”夜容煊攥紧了双手,隐忍的声音听着像是在委曲求全,“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真是可笑至极。 他这个万人之上的君王,听着风光无限,却连跟自己后宫里的妃子接触的权利都没有。 就因为不经意间碰了一下手,就得挨皇后的耳光。 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皇帝? “皇上当我的眼睛是瞎的?”晏姝语调沉厉,声音里像是裹着冰渣子,“流云殿待不住你们,非得来御书房?皇上是想把我这个皇后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 “朕没有!”夜容煊咬牙争辩,“朕已经说了,朕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是她自己不告而来!况且后宫嫔妃都是皇后替朕选的,朕根本不想要那么多——”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晏姝满眼失望地看着他,“我替皇上选秀充盈后宫,目的还不是为了拉拢朝臣?结果皇上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容煊一慌,连忙伸手抓着她的手,“姝儿,是朕的错!朕知道姝儿都是为了我,方才林云珠来这里真不是我的意思,不信姝儿去问她。” 晏姝甩开他的手,面罩寒霜,沉默不语。 “她主动靠近我,我正要伸手把她推开,姝儿就进来了,姝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夜容煊着急地解释。 激动之下声音越来越大,被跪在外面的林云珠听得清清楚楚,女子满腔柔情褪去,只剩下了脸色煞白。 方才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的沉稳,柔情似水招她过去时的霸道,此时在皇后面前居然是这样一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林云珠心头发凉,想到皇后那日命人责罚晏雪时的一幕,只吓得瑟瑟发抖。 若连皇上都怕了皇后,谁还能救得了她? 皇后一定会打死她,她一定会打死她的。 吱呀一声。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晏姝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目光冷冷落到林云珠脸上,看得林云珠胆战心惊,几乎魂不附体。 “回你的流云殿,跪抄佛经两个时辰。” 跪抄两个时辰佛经? 林云珠愣了愣,才如蒙大赦一般魂体归位:“臣妾谨遵懿旨,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多谢皇后娘娘大恩,多谢皇后娘娘!” 说完慌忙起身离开,两名宫女低着头跟在身后,健步如飞。 晏姝头也不回地离开御书房。 夜容煊盯着她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只气得肺腑剧烈疼痛,俊逸的脸上表情阴沉而扭曲。 晏姝。 晏姝! 你真的是嚣张跋扈得过了分! 你如此目无君上,真以为朕这辈子没有掌权之日?真以为朕掌权之位,不会让你付出代价? 帝王逆鳞不可触。 为什么你一定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为什么你就不能跟以前一样温柔似水,处处顺从? 夜容煊轻抚着自己挨打的脸颊,稍微碰一下就疼得他打了个哆嗦,骤然间怒气横生。 转身走到角落,抱起一个花瓶摔狠狠砸到地上。 半人高的花瓶转眼四分五裂。 林英白着脸跪在地上,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跟了一个想掌实权却偏偏没有足够能力的主子,是不是注定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皇上和皇后以前明明感情很好,为什么封后大典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晏姝不想再惯着他,宠着他。 温柔似水用在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身,不过是为虎作伥罢了,指望用温柔体贴来感化他吗? 晏姝回到凤仪宫,转头望着这奢华富贵的宫殿,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感觉到了一种登高极寒的孤独感。 帝王后宫,历来就是美人的葬身之处,她还指望在这里有深情? 简直是可笑。 所以她前世她一尸两命,是她识人不清,她死得不冤。 晏姝痛定思痛,决定这一世好好谋划。 虽然世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她却偏偏要体会一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哪怕成为孤家寡人,至少也可以让自己活得随心所欲。 “你们都退下。”晏姝抬手,缓缓走到凤榻前坐了下来。 “是。”冷嬷嬷带着人退了出去。 青雉奉上茶水,什么都没说,跟着退了出去。 娘娘最近情绪不太好,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青雉能感觉得出来。 娘娘自打封后大典之后,身上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却莫名的让人心疼。 心疼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以前没有过的威压。 像是突然间摒弃了七情六欲,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有种豁出去的决绝。 “容隐。”晏姝开口。 黑衣身影凭空出现,单膝跪在眼前,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 晏姝目光落在他头顶,眼底浮现某种怀念的光泽。 容隐才二十二岁,他们却朝夕相伴了九年。 曾经玄隐殿最出色的影卫,天赋极高,韧性极强,十三岁就拿下了影卫之王的称号。 那一年,也正好是晏姝进玄隐殿训练的第一年。 五年出殿,他从此跟在她的身边贴身保护,岁月一晃,当初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青年。 待在暗处时始终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却每每在她开口时及时出现,始终不曾分开过似的。 “容隐。”晏姝抬手,慢慢抚上他的头顶,“本宫选择的这条路,你觉得对吗?” “主子的选择一定是对的。”容隐声音低沉恭敬,带着一种旁人不理解的虔诚,“没有人可以阻挡主子的脚步。” 晏姝闻言,细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你说得对。” 没人可以阻止她的脚步,她的选择一定是对的。 身姿挺拔矫健的青年温顺跪在面前,向来挺拔不驯的脊背微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自己的臣服和忠诚。 骄傲而不屈的影卫之王,一旦择了愿意效忠的主子,必将自己身心全部奉上,心甘情愿为之生,为之死。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忠诚永不褪色。 第33章 对云氏的愤怒 哪怕白天不欢而散,晚间夜容煊还是来到了凤仪宫。 在御书房待了半日,滚滚发酵的怒火在肺腑间燃烧了一遍又一遍,经过再三利弊权衡之后,终于被强行压制下来。 不得不说,夜容煊拥有这么好的忍耐力,得归功于从小到大被其他皇子欺辱打压的经历。 若是在三年前,他应该会更能忍一些。 只是这两三年来被晏姝宠坏了,脾气见长,自尊心也比以前强了许多,以至于很多时候,已经不太能忍受来自旁人的敌意和脾气。 尤其他现在已贵为一国之君。 父皇在位时,他以为一国之君高不可攀,每次见着父皇,他都只能跪着说话,连头都不敢抬。 所以当他自己做了皇帝,就以为所有人都得跪在他面前,视他如天。 他以为他可以决定天下所有人的命运。 甚至当他登基之后,他还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考虑,到底要不要立晏姝为皇后。 最后事实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 并不是所有帝王都是高不可攀的,他这个靠着晏姝上位的皇帝,在文武大臣面前没有一点说话的分量。 当丞相在朝堂上提议册封皇后时,没有人提出反对——就算有人心里反对,嘴上也不敢说出来。 哦不,景王和武王提出了异议。 他们说晏姝精于算计,跟贤惠宽容不沾边,不适合母仪天下。 他们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皇位都是靠晏姝得来的。就算立她为后,这个皇帝也没有话语权。 但是两位皇兄说的话,反而让夜容煊改变了想法。 他们反对晏姝为后,就是不希望晏姝继续帮他,他们想让他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于是夜容煊才意识到,登上皇位不代表他已经成功。 他还是需要晏姝,暂时也离不开晏姝。 坐在御书房里半日,夜容煊冷静地把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经历都回忆了一遍,最后告诉自己,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他只有掌握实权,才能把昔日那些欺辱他的人都踩在脚底,才能一言九鼎,让人听从。 而为了这个权力,忍一时委屈不算什么。 只是忍耐不代表不生气。 夜容煊摸了摸自己的脸,疼痛让他心情阴郁。 半日时间,挨打的半边脸已经肿高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上了药膏也只能稍微消肿。 每到用膳和喝茶时间,牵扯到脸颊和牙龈的剧痛会让夜容煊升起短暂的暴怒。 震怒之余,他心里也忍不住纳闷,晏姝究竟哪来的这么大手劲? 在边关待了几年,无非是握握兵器,练练防身之术,难不成她还真的练成了绝世武功? 这根本不可能。 登基之前那三年里,他们经常接触,尤其是后来的两年。 不能说是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但晏姝一心为他筹谋布局,他们隔三差五就会见面,一呆就会呆上半天或者一整天。 夜容煊从未见过晏姝刻意舞刀弄棒。 小心翼翼地轻抚肿高的脸颊,夜容煊掩去面上和眼底所有阴郁情绪,坐着御辇抵达凤仪宫。 在宫门外落辇,他起身理了理龙袍,跨进宫门。 没有人通报,也不需要通报。 因为皇后根本不会出来迎接他。 说起来,晏姝还从未在他面前行过跪拜大礼。 夜容煊无端想到这个问题,在心里给晏姝加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皇上万安。”青雉从殿内走出来,恭敬地朝皇上行礼,“娘娘正在沐浴。” “朕进去看看。” “皇后娘娘说不许打扰。”青雉拦在皇帝面前,低着头,姿态恭敬却坚定,“请皇上恕罪。” 夜容煊冷冷地看着她。 青雉眉眼低垂,看不见他的眼神,自然也不惧怕他的怒意。 好在夜容煊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转头看着天边月牙儿,他有些无奈地苦笑:“皇后还在生朕的气,朕知道,不怪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皇后娘娘影响,青雉此时只觉得夜容煊这句话太过虚伪,言不由衷,听起来特别像豺狼的伪装。 “皇后娘娘以前脾气很好。”青雉眉头微拧,面上浮现担忧之色,“近来不知怎么了,经常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夜容煊转头看向她:“你也不知道皇后为何不开心?” “奴婢猜测着可能是因为初进宫,皇后娘娘没有安全感。”青雉胡扯一通,“娘娘一心扑在皇上身上,所以才总是患得患失,皇上不要跟皇后娘娘生气好不好?” 夜容煊心头微动。 因为初进宫,所以才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虽然患得患失不符合晏姝的作风,但谁都有第一次,或许青雉说的是对的。 “朕没有跟她生气。”夜容煊轻轻叹了口气,“朕只是觉得姝儿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有人在她面前挑拨离间。” 青雉也跟着叹气:“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我们做奴婢的也总是担心。” “青雉。”夜容煊目光落在她头顶,“最近没有什么人接触皇后?” 青雉茫然地摇头:“没有啊。除了皇上之外,就只有晏家那位二姑娘,还有护国公夫人……不过护国公夫人每次见到皇后娘娘都没好脸色,冷嘲热讽都成了习惯。” 夜容煊缓缓点头。 “护国公夫人每次见到皇后都跟见到仇人似的。”青雉皱眉,“以前也是,主子在护国公府真是度日如年,爹不疼,娘早逝,还有一个虐待她的继母……唉。” 最后一声叹息,听着让人心疼。 夜容煊面上浮现愧疚之色:“是朕没做好,让她受了委屈。” “奴婢猜测着皇后的暴躁脾气可能跟国公夫人有关。”青雉忍不住担心,“那天国公夫人进宫,曾威胁皇后娘娘,说大公子还住在国公府,皇后若敢不听话,大公子就会遭殃……奴婢觉得皇后好难。”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夜容煊神色微变,想到云氏那个跋扈的样子,确实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晏姝为什么在他面前提都不提一句? 难道她不相信他会替她出头? “老奴参见皇上。”严嬷嬷跨出殿门,朝皇上行礼,“皇后娘娘已沐浴结束。” 夜容煊回神,威严地看她一眼,抬脚往里走去,心里对云氏已不由生出了不满。 如果不是她在皇后面前口出威胁,晏姝怎么会脾气这么暴躁,动不动就对他扇耳光? 他就觉得奇怪,以前的晏姝从来不会对他动手,近日来却总是无法克制她的暴躁脾气。 原来是这个原因。 夜容煊像是终于找到了借口,忍不住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愤怒。 对云氏的愤怒。 第34章 能屈能伸 晏姝沐浴结束,披着一件绸缎宽松的袍子半躺在床上。 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垂在肩侧。 灯火映照着她清丽精致的容颜,肌肤如玉般白皙无瑕,仿佛吹弹可破,这幅画面看着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且少了白天的高贵疏离之感。 夜容煊走进内殿,目光里有一瞬间惊艳。 撇开其他的偏见不谈,晏姝的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肌肤瓷白,脸颊饱满莹润,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干净得可怕,鼻子挺翘,樱色唇瓣大小恰到好处,美得让人觉得完美。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抗拒晏姝此时这般美貌和风情。 夜容煊私以为今晚晏姝是在跟他示好。 沐浴之后披着寝衣,倚在床头等他。 两人情到浓处,翻云覆雨,享受极致的欢愉之后,自然而然就消除了白天的不愉快。 这一贯是女人讨好男人的最佳手段。 夜容煊心里无法克制地滋生出优越和得意感。 晏姝强势又怎么样? 不还是得在他面前施展美人计? 今日林云珠主动去御书房找他,是否让她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意识? 她表面强势跋扈,实则心里早已开始害怕了。 “皇上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隔着一层紫烟罗鲛绡帐幔,晏姝慵懒的声音如流水般传出来。 不疾不徐,不温不淡,听着一点都没有白天里捉奸时的火药味。 夜容煊拂开帐幔就要走进去:“朕今晚想在皇后这里就寝——” “皇上。”晏姝转头看他,眼神骤然冷下,“你应该去的是流云殿。” 夜容煊脚步顿住,满腹情动仿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姝儿气还没消?” 晏姝冷道:“林云珠因为你才受了罚,皇上不去安慰安慰她?” 夜容煊有些拿不住她到底是讽刺,还是在真的想让她去流云殿。 但今日那一巴掌带给他的感觉太过刻骨铭心,比以前巴掌打得都重,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晏姝的愤怒。 所以他根本不敢再轻易以身涉险。 “我葵水还没走,皇上还是去安慰安慰林云珠。”晏姝开口,“该安抚的时候要安抚,只要皇上注意分寸就行。” 夜容煊站着没动:“姝儿刚才不是还沐浴了?” “沐浴怎么了?”晏姝挑眉,“本宫爱干净,每天晚上都要沐浴,皇上觉得不妥吗?” 夜容煊没说话。 每天晚上沐浴当然没什么不妥,可是来了葵水还能沐浴吗? 夜容煊忍不住怀疑,晏姝是不是故意拿葵水当借口,拒绝他亲近? 可是为什么? 身为中宫皇后,就算她生气拈酸吃醋,也不该跟自己作对。 她不想侍寝,不想生下他的嫡长子? “姝儿。”夜容煊走到跟前,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朕总觉得我们之前出了问题。” 晏姝好整以暇地反问:“出了什么问题?” “封后大典之后,你变了很多。”夜容煊皱眉,“朕很想知道真实原因。” 晏姝淡道:“皇上是觉得我脾气不好?” 夜容煊滞了滞,在床沿坐下:“朕不是这个意思。” “这两天确实心情不好。”晏姝倚着床头,嗓音里透着几分疏懒,“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有股暴戾之气在身体里徘徊,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夜容煊不知信了没有,面上立即露出关心的神色:“召太医诊脉了没有?” 晏姝叹气:“不疼也不痒,太医又能怎么说?” “会不会是被人下了药?”夜容煊问完,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还是召太医过来看看。” 晏姝摇头:“皇上先去流云殿,我睡一觉,明日一早召太医过来看看。” “可是——” “去。”晏姝笑了笑,笑容温柔似水,“今天是我脾气不好,看到林云珠往皇上怀里钻的那一瞬间,骤然失去了理智。” 目光落在夜容煊还肿着的脸上,晏姝面露自责之色:“还疼吗?” 当然疼。 敷了药还没消肿,半边脸都是青肿之色,可以看出当时晏姝下手有多狠,丝毫没有手软。 不过夜容煊还是坚强地摇了摇头:“不疼。” 晏姝又问:“那皇上怪我吗?” “不怪。”夜容煊又开始言不由衷,“姝儿打朕是因为吃醋,吃醋是因为在乎朕,朕高兴都来不及。” 晏姝满脸欣慰之色:“皇上不怪我就好。” 既然如此大度,下次她甩巴掌一定更用力一些,让他好好感受下什么叫“在乎”。 夜容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灼灼:“那朕今晚可以——” “皇上不是要拉拢吏部尚书吗?”晏姝皱眉,“这些浸淫朝堂多年的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若不让他们看到诚意,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改变态度。” 夜容煊沉默不发一语。 “去林云珠那儿。”晏姝重新拿过自己的书,“想让吏部尚书投诚,必须得让他看到皇上对林云珠的宠爱,这些都是帝王权术,皇上得学着点儿。” 晏姝态度似乎很坚决。 夜容煊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那朕就去安抚她一下。” 晏姝嗯了一声:“我就不恭送皇上了。” 夜容煊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开。 走出凤仪宫,夜容煊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依然是稍微一碰就疼得哆嗦,心口说不出的郁结之气让他憋得难受。 自古以来,从没有哪位皇后会因为吃醋就理所当然地朝皇帝甩巴掌,偏偏吃完醋之后,还要把他再推给别的女人。 夜容煊想到就算去了流云殿也什么都不能做,心情越发阴郁。 当皇帝当得像他这么窝囊的还有第二个吗? 不但朝政无法做主,连后宫嫔妃都不能睡,他纳这些妃子干什么? 摆着好看? 真是讽刺至极。 第35章 今日免朝 这一夜晏姝睡得并不安稳,一闭上眼就看见前世悲惨一幕。 夜容煊在殿外焦急地踱着步子,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妻子。 谁能想到,他是在等待一尸两命的结局? 晏姝自认为前世对夜容煊足够用心,哪怕对待其他人都可以为敌,唯独在夜容煊面前总是体贴,甚至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卑微的自尊心。 然而他的自尊心根本照顾不了,或者说豺狼之心捂不热。 这种薄情寡义的东西,最适合晏雪那种娇弱虚弱的小白莲,把他奉为神只的人才是他的最爱,柔弱无知的女子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才是他享受的过程。 如果夜容煊能表达出他的厌恶,甚至明确不屑用她帮忙就可以自行笼络朝臣,坐稳帝位,晏姝或许还愿意高看他一眼。 然而一边利用着她手里的权力,一边又厌恶着她的高高在上,甚至为了他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对她心生恨意…… 晏姝闭上眼,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让他好好尝尝他该尝的滋味。 这一夜晏姝靠着床头,久久未眠。 …… 翌日,皇上命林英宣布免朝。 大臣们待在偏殿等了半个时辰,听到“今日免朝”四个字,不由一愣。 皇上多想亲政,大臣们可是看在眼里的,早朝时恨不得比文武百官来得都早,迫不及待地想在百官面前展现出勤政爱民的一面。 今日免朝? 实在不太像是他的作风。 南丞相眉眼浮现深思,旁边一个同僚凑过来,低声问道:“丞相大人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的事情,本相怎么会知道?”南丞相偏头瞥他一眼,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这个问题应该去问林公公才是。” 也对。 皇上昨日还好好的,恨不得让他们把手里的奏折都交出来的架势,今日却忽然免朝,连个理由都不给? “本王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身亲王袍服的男子走过来,头戴五珠玉冠,满脸的嘲讽之色,“不会是刚选了几个秀女,皇上精神不够用了。” 其他大臣闻言,表情忍不住臊得慌:“武王怎能如此口无遮拦?” “本王说的不对?”武王一甩袍袖,“家中娇妻美妾好几房,也没见你们羞涩,怎么,房内之事能做不能说?” “武王还请慎言。”南丞相皱眉,“对皇上不敬乃是大罪。” 武王讽刺:“他值得我恭敬吗?” 丢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根本不理会在场之人的反应。 大不敬? 当年夜容煊跪在他面前被他扇耳光的时候,别说反抗,连不满的表情都不敢有。 天子?皇帝? 他配吗? 武王望着远方雾沉沉的天际,想着老天爷真不公平,那种贱泥里冒出来的东西居然也能坐上皇位。 真是笑掉大牙。 御乾宫里,林英小心翼翼地给夜容煊抹了药膏。 “大臣们都退了?” “是。”林英点头,“皇上怎么不称病呢?这样不是更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称病?”夜容煊冷笑,“如果他们借着探病的由头来面圣,朕见还是不见?” 林英连忙低头:“奴才愚钝。” 夜容煊没说话,舌头抵了抵后塞牙,还是有点肿。 晏姝昨日下手真是没留情啊。 “林英。” 林英连忙躬身:“奴才在。” “你跟在朕身边也有一年多了。” “是。” “朕登基之前跟皇后来往不少,你也见过她不少次。”夜容煊坐在椅子上,伸手扣着桌面,“你觉得皇后跟以前可有什么不同?” “奴才不敢妄议皇后娘娘。” “这里没别人,朕又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给她。”夜容煊语气淡淡,“虽说朕爱她,宠着她,也能忍受她一些小脾气,但皇后到底只是发一点小脾气,还是被人控制了情绪才导致最近屡屡失控,朕必须得弄清楚。” 林英沉默地低着头,好一会儿,才猜测:“皇上还是怀疑皇后娘娘被人下了药?” 夜容煊阴沉的目光落在他头上:“你什么想法?” “皇后对皇上的感情,奴才以前是看在眼里的。”林英面露深思之色,随即缓缓摇头,“不似作假。” 夜容煊点头:“嗯。” “封后大典之后,皇后娘娘脾气不好,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林英斟酌着说道,“奴才以为皇后娘娘休息两日就会好转,而最近脾气暴躁,奴才猜想可能是因为葵水来了。” 夜容煊一怔:“葵水?” “是。”林英点头,“奴才以前听说女子葵水来时会肚子痛,脾气暴躁,不知皇后娘娘是不是这个原因。” 夜容煊听他这番话,忍不住皱眉。 青雉怀疑皇后初进宫没有安全感,林英又说她是因为葵水来了,所以脾气暴躁。 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 不过夜容煊更偏向于林英所言。 晏姝之前刚结束了封后大典,本来就疲乏,若是再有肚子疼,确实会让人脾气暴躁。 况且女子来了葵水不能侍寝。 晏姝是不是担心他在此期间去临幸别的女人,所以才对晏雪和林云珠格外敏感? 夜容煊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轻轻吁了一口气,心头郁结之气不由自主地开始消散。 “你说得对。”他缓缓点头,“皇后以前很温柔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得暴躁。” “是。”林英点头同意,“皇后娘娘以前一直宽容,不是个暴躁脾气。” 夜容煊沉默着,眉心微拧,虽然看似找到了原因,可晏姝的坏脾气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夜容煊想到晏雪被打导致小产,想到林云珠被罚跪,想到自己被扇耳光……晏姝大权在握,若每次脾气暴躁都是如此表现,宫中只怕要大乱。 毕竟葵水每个月都有一次,一次至少三四天,甚至有七八天,难道他每个月要有七八天对晏姝避而不见? 若真如此,只怕后果更严重。 夜容煊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召太医,去凤仪宫!” 林英扬声开口:“摆驾凤仪宫!” 晏姝正在用膳。 膳食并不算特别丰盛,尤其对于一个皇后来说,四个菜有些寒酸。 不过晏姝不喜铺张浪费。 夜容煊没登基之前,她就日日耳提面命,让他在父皇面前一定要节俭,即便以后有奢侈的条件,也必须尽可能地做到不铺张浪费。 可是后来,夜容煊似乎并没有做到。 晏姝放下筷子,回想着她以前其实教过夜容煊很多道理。 这三年来除了兵权之外,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教他看书——不是夜容煊不识字,而是看一些他平常接触不到的书籍。 夜容煊做皇子时身份卑微,没资格接触朝政大事,也没资格跟其他皇子一起在少傅那上课,平日里看的书极为有限。 对很多人情往来,世事了解,反而不如她这个女子。 第36章 后宫不得干政 她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 此时晏姝不由得想,若是那些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她会比夜容煊更快掌握亲政大权,甚至有足够的魄力让满朝文武听话。 所以此时回想起来,晏姝觉得自己白白在一个豺狼身上浪费了三年时间。 果然爱情使人糊涂,蒙蔽了人的双眼。 “皇上驾到——”通报声蓦然响起。 晏姝从回忆中回神,眉头蹙起,看着桌上荤素搭配四道菜,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夜容煊跨进殿门,笑容如沐春风:“姝儿。” “皇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晏姝皱眉,“就算朝政不忙,这会儿应该也没到下朝时间。” 夜容煊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命嬷嬷给他添双筷子:“今日免朝,朕没去。” “为什么?” “朕脸上肿痕未消,让大臣们看着不太像话。”夜容煊说着,神色淡了些,“况且上不上朝也没什么区别,每次问他们有没有事要奏,一个个跟哑巴似的,不去也罢。” 晏璃语气平静:“朝中大臣各为其主,虽然他们扶持的主子没能坐上皇位,但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皇上不用太着急。” 不着急?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夜容煊攥紧手里的筷子,恨不得现在就把所有能用之人全部拉拢过来,把那些跟他为敌的,以前打压、欺辱过他的人通通斩尽杀绝。 “比如户部尚书府的嫡子娶了七公主。”晏姝此时说话的语调沉静,有种不骄不躁的平和,跟昨日暴打皇帝时的疯癫判若两人,“七公主虽身份尊贵,可当初贵太妃为了拉拢他们,可是下了血本,直接让七公主下嫁。下嫁意味着什么,皇上不是不明白。” 皇族公主若是单独立府,驸马需入赘,入赘之后就相当于断了仕途,不能做官,不能参军,比如平阳长公主的驸马。 可皇族公主也不是人人都能立府的。 出身低微一些的庶公主大多被随意打发出去联姻,或者用来拉拢朝臣,这样就不会影响夫君仕途。 当初七公主的母妃贵妃娘娘就是为了自己儿子争储,把女儿下嫁给了户部尚书嫡子。 所以贵妃母子跟户部尚书府是姻亲关系,这种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在皇上羽翼未丰之前,户部尚书想要完全站到皇帝这边,并不那么容易。 何况贵妃之子武王性情暴戾,手下养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府卫。 真惹恼了他,他把尚书府灭门都有可能,所以沈尚书心有顾忌也在常理之中。 夜容煊神情变了变:“难道一直这么下去?” 晏姝吃了口酥肉:“倒是有一个办法。” 夜容煊眼神一亮。 “我跟皇上一起去上朝。”晏姝语气淡淡,像是不经意一提,“朝中文臣都要听丞相的,丞相是我的外祖父。我去上朝,自然能让外祖父给一些面子。” 夜容煊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可是后宫不得干政——” “我只是提一个建议,并不强求。”晏姝并不在意结果,“皇上自己考虑。” 说完这句话,她优雅从容地低头用膳,不再多说什么。 夜容煊目光落在她侧颜,眼底光泽晦暗,无端想到了封后大典那晚。 晏姝问他的那句话:“倘若我要皇上的皇位,皇上给吗?” 晏姝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不会真的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夜容煊抿唇,没大一会儿,就摇头甩去脑子里的想法。 不可能。 晏姝不会有这种想法。 她可能只是为了考验自己。 夜容煊心念疾转,眼底划过晦暗不明的光泽。 良久,他无奈地开口:“朕暂无实权,姝儿跟我一起去上朝,万一大臣们不满怎么办?朕只怕保护不了你。” “我需要皇上保护?”晏姝抬眸看他,眉梢一挑,“是我去保护皇上还差不多。” 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对,是姝儿保护我。”夜容煊讪讪一笑,说完忍不住凑过去想亲她,“姝儿,朕——” “皇上。”晏姝眉头一皱,脸色自然沉了下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夜容煊表情一顿,一阵古怪的感觉直逼心头而来。 “姝儿。”他蹙眉,眼底带着几丝探究的意味,“你葵水走了吗?” 封后大典过去已有数日,他们至今没有圆房。 连肌肤之亲都没有。 晏姝像是极为厌恶他的靠近,亲也不让亲,态度冷淡得让他想不通原因。 晏姝淡问:“皇上这两天翻牌子了没有?” 翻牌子? 夜容煊面色微变,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姝儿不是说,只让朕把她们放在后宫当个摆设?” “摆设是摆设,但皇上还是要经常翻牌子去走走。”晏姝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波动,“方才我已经说了,户部尚书府因为娶了七公主,跟贵妃母子的姻亲关系一时很难斩断。既然他的女儿进了宫,我们只能从他女儿身上下手。” 夜容煊沉默地看着面前菜品,心情忍不住又阴郁起来。 他怀疑晏姝是不是故意想刁难他。 他堂堂一个皇帝,选入宫中的嫔妃只能看不能碰,她自己也不许他亲近,让他做个禁欲的皇帝? 既然不许他碰,偏偏又催促着他去别的宫走走,让他好好拉拢她们的父亲?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又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深深吸了一口气,夜容煊换上一副笑容,有些为难地看着晏姝:“姝儿,虽然朕不能碰别的女子,但你该知道,想让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看到朕的诚意,至少让等沈嘉心和林云珠传出好消息,他们看到希望了才行。” 晏姝神色冷淡:“皇上想要孩子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夜容煊连忙否认,“朕只是在想,要不要想个办法,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女儿有了身孕?” 晏姝淡道:“他们进宫才几天?就算日日侍寝,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诊出身孕,至少两个月之后再说。” 夜容煊缓缓点头:“姝儿考虑得周到,是朕太着急了。” 第37章 孩子是谁的? 一连免朝三日,每日早中晚三次上药,夜容煊脸上的肿才完全消下去。 不知是为了平复皇后怒火,还是真的在表忠心,这三天里夜容煊天天往凤仪宫跑,早膳跟她一起用,午膳跟她一起用,晚膳也一起用。 只是从不同意他留下来就寝。 虽然晏姝每天表情都冷冷淡淡,夜容煊却像是突然成了二十四孝好皇帝,不吝于在任何时候展现他的温柔体贴。 第三天,晏姝倚在榻前看书时,例行一问:“皇上明日还不上朝?” 夜容煊不知突然受了刺激,还是想扮演什么孝子情深,闻言竟笑道:“朕竟觉得不上朝的感觉挺好,每天跟姝儿一起用膳,看着姝儿明艳动人的面容,朕心里十足欢喜。” 晏姝平静地瞥他一眼,眼底有夜容煊看不见的讥诮:“既然如此,那以后就别上朝了。” 夜容煊神色一凝:“姝儿说真的?” “皇上说真的,那我就是真的。”晏姝喝着茶,看着书,对他的试探不以为意,“正好这两天春暖花开,本宫想召世家贵女们进宫赏赏花。” 沉眉想了想,“日子就定在月底,让宫人多一些时间筹备。” 夜容煊微默,随即很快笑开:“姝儿一个人待在宫中确实无聊,让贵女们进宫赏赏花,打发打发时间挺不错的。” 晏姝眸色微深,嘴角掠过一抹薄凉弧度。 夜容煊眸色沉了沉,不发一语地盯着晏姝,暗自思索着她召贵女赏花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给他拉拢朝臣,还是…… “我很美吗?”晏姝垂眸看书,声音闲适疏懒,“皇上今儿个一直盯着我看,看我脸上有花?” 夜容煊回神,笑得温柔深情:“天下美人三千,却无一人可及皇后风华万千。” 晏姝确实美,美得清冷高贵,美得明艳动人。 然而美又如何? 再怎么美丽的女子,一旦强势胜过男人,总会让人心生不喜。 尤其在能力、脾气、背景各方面都把对方碾压下去的情况下,更容易让人生出自卑。 过度的自卑就会形成怨恨,怨恨之后自然无法再亲近,看到那张脸就下意识地倒胃口。 夜容煊想着,若不是他还要哄着晏姝,就算让晏姝美若天仙,他也不愿意亲近如此强势霸道的女子。 女儿家就该弱不禁风,娇美动人,身姿若拂柳,性情小鸟依人。 而不是像晏姝这般强势得惹人厌恶。 “皇上脸上的肿痕已经消了,明日就去上朝。”晏姝提醒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长时间不上朝,大臣们会对你生出不满。” 夜容煊缓缓点头:“听姝儿的。” 实权还没拿到手,这个时候让大臣们不满,显然对他更不利。 在凤仪宫用了午膳,夜容煊很快起身去往御书房。 不管御书房有多少奏折要批,也不管那些奏折到底是不是都是口水话,一国之君该有的态度要摆好。 总不该让大臣们觉得皇帝是在跟他们闹脾气。 夜容煊离开之后,晏姝独自坐着喝了盏茶,眉梢眼角萦绕着淡漠如雪的光泽。 须臾,她缓缓放下茶盏:“摆驾锦乐宫。” “是。”严嬷嬷领命,“奴婢这就让人准备。” 今天天气很好……哦不,应该说自从封后大典结束之后,每天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空气清新,微风轻拂。 风中有花的香味。 晏姝走出凤仪宫,扶着青雉的手坐上凤辇,浩浩荡荡往锦乐宫而去。 远远一声通报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锦乐宫里两名宫女走出来,跪在宫苑两旁。 重伤未愈的晏雪还趴在床上,此时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听到通报声也一动不动。 站在床前的赵嬷嬷提醒道:“才人应该起身跪迎皇后娘娘,见皇后不行礼,乃是大不敬之罪。” 晏雪虚弱地开口:“我浑身疼,起不来。” “宫里可没有起不来这个规矩。”赵嬷嬷蹙眉,“如果才人不起来,奴婢只能把才人拖起来了。” 晏雪脸色一变,终于咬牙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疼得她浑身哆嗦。 晏姝踏进殿门,宫女们齐刷刷跪下。 “参见皇后娘娘。” 晏雪冷汗涔涔地起身,扯动伤口疼得身体不住发抖,颤颤巍巍跌下床,狼狈地跪在地上:“参……参见皇后娘娘。” 满殿宫女无一人出声,安静地垂眸跪着。 晏姝没说话,径自走进内室,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从容而悠闲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晏才人。”严嬷嬷面无表情地提醒她,“皇后坐下来之后,您应该面向皇后跪着,而不是拿后背对着皇后,行礼的规矩不对也是要挨罚的。” 晏雪心里恨极,可身上疼得厉害,此时根本没有脾气也没有胆量跟她犟,闻言僵了好一会儿,才忍着痛苦转过身,面对晏姝跪着。 并重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晏姝语气淡漠:“伤势好些了?” “回……回禀皇后娘娘,好多了。”晏雪咬着牙,忽略着身上细密的冷汗,“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晏姝淡笑:“两日不见,规矩学得不错。” 晏雪心头难堪,一股无法言说的屈辱感袭上心头,让她有种冲动。 趁着这会儿离得近的机会,她手里若有一把匕首就好了,可以趁其不备杀了她。 只要晏姝一死,这皇宫就皇上说了算。 皇上一定不会治她的罪,反而会疼她爱她,封她为后。 皇上一定是个明君,她也定会成为贤后。 他们会成为世间最般配、最幸福的一对帝后夫妻,让满朝文武艳羡臣服,让天下人歌颂膜拜…… “晏才人是在走神?”晏姝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吓得晏雪一颤。 她连忙收回心神,低头请罪,完全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她顶嘴。 甚至连眼神都不敢流露出一点不满,生怕惹了晏姝生气,再遭来一顿好打。 “你们都退下。” “是。”严嬷嬷带人退了出去。 唯有青雉还留在殿内,安静地站在床边,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晏雪。 “晏雪,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晏姝散漫地倚着床头,“作为你的姐姐,宫中的皇后,我有权弄清楚这个野种的父亲是谁。” 第38章 嘴巴还挺硬 晏雪脸色苍白,不住地摇头,声音颤抖:“我……没有做,什么都没做……” 晏姝哂笑:“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 “不,不是。”晏雪惨白着脸,一副受惊惧怕的样子,“嫔妾不敢对皇后不敬,可是此事我真的不知道,嫔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还敢撒谎?”晏姝冷笑,“你以为你咬牙不说,本宫就查不出来?” “姐姐。”晏雪眼眶发红,雾气噙在眼眶里,死死地咬着唇瓣,“皇后娘娘,嫔妾在家里一向洁身自好,从未与外男有过接触,真的!嫔妾真的不知道,求皇后娘娘相信我……” 不愧是云氏悉心教养出来的小白莲,咬死不承认的同时,还能有意无意地摆出一副“我是冤枉的委屈表情,让人误以为她真的是冤枉的。 可惜晏姝不吃她这一套。 她今日过来本就没指望她能承认,若早早就把皇上招出来,游戏还怎么玩? 晏姝拂了拂袍袖:“你若不说出那个人是谁,就得一个人承担不检点的罪名。” 晏雪垂眸看着地上,脸色煞白,柔弱身子摇摇欲坠。 “本宫猜想,孩子应该是皇上的。”晏姝忽然开口。 晏雪一个激灵,猝然抬眸看向晏姝。 下一瞬,她对上晏姝那双冷若寒冰的眸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晏雪心头惊骇,面上不断地摇头,“我跟皇上从未接触过——” “若你承认这个孩子是皇上的,不检点的罪名虽不能洗刷,至少没有其他男人,皇上或许还可以接受你。”晏姝淡淡说道,“可倘若这个孩子是其他男人的,那么对于一个不洁的女子,后宫里是万万不能留的。” 晏雪心乱如麻,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眼底的慌乱。 在眼前一片黑雾的疼痛折磨中,她难得还能清醒地听得出,晏姝这是故意想让她抖出皇上。 她是知道她跟皇上在一起,还是只想套她的话? 不,不行。 晏雪努力想保持理智,她坚决不能供出皇上。 皇上安好,她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若此时就把皇上供出来,晏姝一定会生气,非常生气。 她若气到失去理智,不再帮皇上争权了怎么办? 她若气到杀了自己怎么办? 皇上在,一切都好。 皇上若不好,她以后将更无希望。 晏雪用最短的时间权衡利弊,很快摇头,带着委屈的哭腔:“真的跟皇上无关……虽然我很希望这个孩子是皇上的,可皇上每次去国公府,眼里只看见姐姐,对我视而不见,他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说到最后,竟又是一副委屈孱弱的样子:“皇后娘娘,嫔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皇后明察!” 嘴巴还挺硬,脑子也勉强够使。 不过晏姝并不意外。 晏雪满心欢喜地抱着跟夜容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希望,又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认输? 和盘托出一切,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只搭上她自己,只要性命还在,就总有翻盘机会。 可若是搭上夜容煊,那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今晚晏姝过来并不是为了从她嘴里问出一个答案,反正答案她早已经清楚。 她只是想看晏雪痛苦罢了。 比如此时。 明明身上已经疼得快跪不住,可她还是得乖乖跪在这里,全无往日在护国公府时的阴毒跋扈。 晏姝无声地叹息,然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活该。 上辈子活该惨死。 明明拥有这么多筹码,这么强的底气,为何一开始不攥着权力在手,反而要奢望那些个可笑的感情? 感情又什么用? 不能吃不能喝,虚无缥缈,临死之前一点作用都不起,反而还嫌她死得不够快似的,巴不得再多送她一程。 相比之下,权力才是个好东西啊。 握着权力在手,所有人都得陪笑脸,都得妥协,都得低头。 让他们跪着,他们就只能跪着。 等她掌天下生杀大权在手,掌江山社稷在手,别说一个男人的体贴温柔,就算全天下的美男子也可以任由她挑选。 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也会有人想办法替她摘下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偏偏就要做一个让天下男人都臣服的女子,让所有薄情寡义之徒都不得好死。 晏姝站起身,眉眼浮现讥诮,忽然觉得夜容煊其实挺适合去净身房走一趟。 对,就这么办。 既然想让他跟狗一样匍匐在地,那就彻底夺走他的尊严好了,到那时,再看看晏雪还能不能爱他坚定不变心。 晏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晏雪:“锦乐宫让你暂住几日,待养伤好能下床走动了,就搬去宝成殿,跟沈嘉心搭个伴。” 说罢,举步往外走去:“不必恭送了。” 晏雪孤零零地跪在地上,身姿僵硬,发丝凌乱,额头上冷汗涔涔,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过身上那股热油泼过似的疼痛,抬手扶着床沿,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哪怕动上一下都扯到身后剧痛难忍,她也不得不咬着牙,颤抖着身体让自己爬到床上趴好。 侧过头,眼睁睁看着殿内飘荡的帐幔,晏雪心头缓缓被绝望取代。 她到底还能不能熬到皇上掌权? 晏姝会不会把她折磨死? 皇上,皇上。 晏雪安静地趴着,忽然生出后悔。 如果她没有早早失去清白,今日就不会遭受这般痛苦,不会传出不检点的名声,连后宫下人都敢肆意嘲笑鄙夷她。 她更担心今日伤了身体,以后会不会无法再孕育孩子? 晏雪心头开始不安,转头喊道:“来人!来人啊!” 第39章 狗眼看人低 两名宫女从殿外走进来,远远看着晏雪,态度傲慢:“干什么?” “去帮我请个太医。”晏雪虚弱地开口,嘴唇干涩,声音嘶哑,“我疼,浑身都疼,你们帮我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皱着眉看她:“你现在只是个才人。依着宫规,才人是没资格自己做主叫太医的,除非皇上或者皇后娘娘恩准。” 晏雪不敢相信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连叫太医的权力都没有。 她怔了好一会儿,咬牙说道:“我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是护国公的女儿,如果我在宫里出了事,你们……你们两个逃不了罪责!”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贱婢! 等她日后成了一宫之主,一定会把她们都拖出去,活活杖毙! “吓唬谁呢。”宫女翠湖冷笑,“就你这般不检点的行为,护国公大人若是知道,只怕恨不得把你溺死在水里。” 如此败坏家风的玩意儿,真以为自己是个宝? “就是,还当自己是个宝?”另一个宫女翠红点头,“不过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们会给你买些药,买药的钱你自己出。” 晏雪颤了颤,解释道:“我今天进宫没带钱,你们先帮我垫付一下,我过几天还给你们行吗?” 宫女鄙视地看着她:“进宫选秀居然不带点银子打点,怪不得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晏雪听到这句话,狠狠地攥紧身下的床褥。 她是没带银子? 她带了那么多银票,就是担心验身时出状况,所以把银子都给了验身的嬷嬷。 可那该死的嬷嬷拿了银子不办事,还是把她非完璧之身的消息禀报给了皇后。 这群该死的刁奴! 晏雪轻轻吸了一口气,怨毒的情绪全部被压在心底。 她记住了凤仪宫的几位嬷嬷,等她以后得势,她一定会用宫中最残酷的刑罚把那几个人一点点折磨死,让她们受尽痛苦凄惨死去,让她们后悔曾经对不起她。 翠湖和翠红大概也是担心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到时不好交代,最终还是请示赵嬷嬷之后,给她请了个太医过来。 只是两个宫女不知是出于谁的授意,还是他们非要刁难晏雪,太医来了她们也不离开。 晏雪让他们出去等,她们不听。 结果就是太医给她把了脉,留下一盒药膏,细细叮嘱赵嬷嬷:“上次开的方子继续喝,这个药膏早晚抹在伤处,十天左右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后宫笞责跟前朝杖刑不一样,对待女子,除非后宫主子们说“杖毙”,否则都是用竹片或者藤杖。 这两种刑具只是打臀部,不伤筋动骨,所以没有休养一百天的说法。 只是女子娇弱,身份又尊贵,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罪? 所以就算只是笞刑,很多女子也根本吃不消。 太医走之后,赵嬷嬷淡道:“晏才人早些休息,别再折腾了。” 晏雪心里气极。 因为她们三个一直待在殿内不走,她想问的问题都不能问,生怕得出一个答案再被她们告到晏姝那里去。 更担心身子出了状况,以后不能再有身孕,会被皇上掀嫌弃。 晏雪就在这种彷徨不安的折磨之中半睡半醒,到了半夜,身上冷汗出了一重又一重。 她在极度不舒服的黏腻中醒来,再次唤来当值的宫女。 “我想洗个澡。”她低声开口,略带强硬的语气却听得出几分祈求,“身上很多冷汗,太难受了。” “你是想我们伺候你洗澡?”宫女扬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晏才人可想好了,你如今伤势这么重,太医说了不能沾水,可奴婢二人手重,万一弄疼了您……” 晏雪咬了咬牙,心里左右衡量:“我给你们银子。” “晏才人不是说自己没钱吗?” “我母亲有钱。”晏雪冷道,“你们今晚伺候好我,明日我就想办法让人从宫外捎银子进来。”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看在晏才人处境如此凄惨的份上,我们就可怜可怜你,不过银子就不必了,奴婢二人本就是伺候人的命,谁让我们命不好呢。” 晏雪脸色微变:“你们不要银子?为什么?” 她还想借着要银子的机会把消息带出宫去,让母亲给她想办法,解决她眼下的处境。 可她们居然不要银子? 她们不要银子,她还怎么支使她们做事? “私自跟后宫小主要钱,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宫女冷冷一哼,示意另外一人出去打热水来,给晏才人擦身,“我们虽然看不起晏才人在宫外不检点的行为,但是违反宫规的事情,我们绝不会做。” 晏雪正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咚咚的跪拜声:“皇……皇上万岁!” 晏雪精神一震,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去,眼底浮现一丝惊喜和希望。 第40章 夜间私会 夜容煊从殿门外走进来,一身闲适常服,衬着他身姿高大挺拔,容貌俊逸。 看在晏雪眼里,端的是一副龙章凤姿,气度出尘。 晏雪身边仅跟着林英一人。 两个宫女不安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都退下。”夜容煊命令,语气听不出喜怒。 宫女战战兢兢低头而退,待退到殿门外才敢直起身子,两人转身正要走远点,一抬眼却看见一个差点让她们魂飞魄散的人。 砰!砰! 翠红和翠湖转眼又跪到了地上。 晏姝清清冷冷站在那里,灯火映着她明艳倾城的容颜,发髻上凤钗精美华贵,眉眼间尽是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度。 皇后娘娘身后跟着严嬷嬷和青雉,其他宫人则候在了锦乐宫门外。 她们是跟在皇上身后来的? 皇上今晚只带了林英一个人,连御辇都没坐,可见是偷偷摸摸来的,怪不得不该让人通报。 翠湖和翠红吓得脸色发白。 皇上私会不洁之女晏雪,被皇后娘娘逮个正着? 帝后会不会起冲突? 严嬷嬷没有通报,青雉也未出声,其他人自然不敢擅自开口,否则皇后娘娘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即刻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一片安静之中,晏姝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到殿门处,朝内殿方向看过去。 背对着正门的夜容煊和晏雪像是鹊桥会似的,正在柔情似水地互诉衷肠。 晏姝就这么倚在殿门一侧,优哉悠哉地听两人说话。 “皇上今晚怎么过来了?”晏雪语气里的惊喜一点都不像是伪装,而是真情流露,“嫔妾日夜念着皇上,天天盼着见到皇上的面。” “朕也是。”夜容煊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而心疼,“你的伤怎么样了?” “皇上来了,感觉就不怎么疼了。”晏雪声音低婉,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皇上这几天好吗?皇后姐姐有没有为难你?” 夜容煊沉默片刻,面色晦暗不明:“晏姝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变得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晏雪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跪坐起身,咬着唇看他:“皇上不觉得姐姐以前都是伪装吗?” “什么意思?”夜容煊皱眉,“你的意思是,她以前的温柔都是假的?” “大姐从小脾气就不好,眼中无父无母,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晏雪低着头,以一副柔弱无辜的语气败坏着姐姐的名声,“听说我娘进门时,她的母亲就大发脾气,小小年纪的大姐还把我娘推下河,导致我娘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 夜容煊皱眉,表情若有所思:“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人。” “是啊,外人谁会想到一个几岁的孩子就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呢?”晏雪黯然苦笑,“他们都只看到父亲喜欢我娘和我,却不知道父亲以前对大夫人也是捧在掌心。只是她们母女一次次作恶,才导致父亲对她们寒了心。” 夜容煊握着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我没事。”晏雪重新挂起笑意,“只是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一直没有一个能倾诉的人,皇上以后每晚都来好不好?就算什么也不做,只听我说说话都是好的,不然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孤孤单单,她们跟我说话都不愿意。” 她们指的是谁,夜容煊心里自然清楚,只是他暂时还不能惩罚这些宫女。 或者说,他可能连惩罚宫女的权力都没有。 若是因为惩罚几个宫女而惊动晏姝,被晏姝知道他来了晏雪这里,只怕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夜容煊这般想着,忍不住又开口安慰她几句,并保证以后有时间会经常过来看她。 晏雪抿了抿唇:“再过几日,雪儿就要搬去宝成殿住了,到时还上去见我会方便吗?” 宝成殿的正主是沈嘉心。 若她有意刁难,以后她跟皇上见面只怕都难了。 “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夜容煊既有耐心地安抚,“过几日是你父亲的大寿,朕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晏雪闻言一喜,皇上的意思是要借着父亲的大寿之喜给她晋升,让她也做一宫之主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以后就每天都可以跟皇上幽会,就算晏姝反对,也不可能天天晚上盯着他们。 晏姝站在殿门处听了片刻,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弧度,随即转身走出去,并抬手打了个手势。 翠湖和翠红两人见状,悄悄跟出去,走到宫门外,恭敬地开口:“皇后娘娘。” 晏姝道:“本宫来这里的消息不必让皇上知道。” “是。” “悄悄在宫里放出消息,就说晏雪选秀时被严嬷嬷验出不是完璧之身,还被本宫施以杖刑导致小产。” “是。” 晏姝转身离开,眼底一片冰冷刺骨。 第41章 果然眼皮子浅 晏雪在锦乐宫住了十天。 轮值的几个宫女每天给她煎药上药,虽然偶有冷嘲热讽,却并没有苛待她。 赵嬷嬷则负责照看她的恢复状况。 待她可以起身,赵嬷嬷就吩咐宫人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并走到内室宣布:“晏才人,今日你要搬去宝成殿居住。” 晏雪没说话。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却依然难掩难堪和不甘。 宝成殿是嘉妃的住所,沈嘉心是一宫之主。 她搬去宝成殿只能住侧殿,按照规矩,她还要每日跟沈嘉心请安行礼。 若是皇后要立规矩,他们早上还要去皇后那里请安听训。 晏姝就是故意想羞辱她。 用嘉妃压着她,她这个皇后再压在所有人头上,以此来获得她作为皇后的优越感和虚荣感。 不过晏雪很快想到夜容煊那日说的话,心头这阵不快很快拂去。 受几天委屈又如何? 皇上早晚会弥补她。 赵嬷嬷见她不说话,再次开口:“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也是遵照着执行,还望晏才人配合。” 晏雪挤出一抹笑意,柔柔弱弱地开口:“我想见皇后娘娘。” 赵嬷嬷皱眉:“皇后娘娘不会见你的。” “那皇上呢?”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你?”赵嬷嬷面上浮现不悦之色,“晏才人这是藐视懿旨吗?” 这个罪名一旦扣下来,只怕谁都担不起后果。 晏雪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既然晏才人没有藐视懿旨,那就赶紧起身换衣服。”赵嬷嬷有些不耐,“嘉妃娘娘还等着我们去拜见呢。” 晏雪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只能乖乖起身更衣,跟他们一起去往宝成殿。 沈嘉心确实已经早早起身等着,得知晏雪和宫女已到了宫门处,淡道:“让她们都进来。” “是。” 晏雪一身浅粉衣裙走在前面,身后几个宫人抱着被褥和洗漱用品,进了殿正要行礼。 嘉妃开口:“把东西都送去霜雪殿,那里是晏才人接下来居住的地方,跟她的名字倒也般配。” 霜雪殿是侧殿,跟正殿宝成殿同属一宫,一宫之主就是沈嘉心。 “是,嘉妃娘娘。” 沈嘉坐在主位上喝了口茶,心情非常不错,垂目看见跪在眼前的晏雪,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虚荣感。 可能是因为晏雪是皇后的妹妹,也可能是因为她做了半天的淑妃,曾在位份上压过她,而不过半日就被降为才人,这种登高而摔下的滋味让人舒爽。 总之她心情很不错,不错到很兴致地跟她分享趣事:“晏才人这几天养伤,大概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晏雪心头划过一阵不好的预感。 “前几日林云珠主动去御书房见皇上,被皇后逮了个正着,听说现在每天都要跪抄佛经两个时辰,瞧那小可怜样儿,真是让人心疼极了。”沈嘉心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哦对了,皇上好像也被皇后当场打了一巴掌。” 晏雪心头一震,简直不敢相信。 晏姝当场扇皇上巴掌?她好大的胆子! 作为皇后竟如此善妒,她把秀女选进宫里来当摆设吗?如果不让皇上碰她们,那她为什么要给皇上选秀? 晏姝到底想干什么? 那晚皇上去锦乐宫,怎么没有跟她说此此事?怕她担心吗? “沈姑娘就一点想法都没有?”晏雪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现在好歹是宫妃,难道就心甘情愿一辈子听皇后的话,不能靠近皇上,在深宫里待到老死?” 沈嘉心笑了笑,慵懒地欣赏着手指上的丹蔻:“本宫当然不会这么蠢。” “那你——” “但是本宫也没你这么蠢。”沈嘉心冷笑,“皇后如今势大,本宫若是跟她对着干,岂不是故意寻死?” 她才不会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呢。 皇后心情好不好,手段狠不狠,从那天选秀就看得清清楚楚。 她既然进了宫,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孤独终老,她要手握大权,像皇后那样让所有人都畏惧。 但不是现在。 她现在要做的是坐山观虎斗,在皇后面前博好感,替皇后铲除异己,让后宫这些个嫔妃和以后要进来的嫔妃们窝里斗,互相设计陷害,自相残杀。 等皇上势力一天天大起来,羽翼一天天丰满,有了话语权,圣旨的威力压过懿旨,才是她沈嘉心争宠的最佳时机。 “说到底你还是怕死。”晏雪冷冷看着她,“你父亲是户部尚书,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计,你若肯帮皇上,皇上一定会记在心里——” “本宫今天心情不错,你就跪上半个时辰。”沈嘉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一眼,“本宫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不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在这里劝她讨皇上欢心? 真是不自量力。 沈嘉心起身去了内殿。 淑妃? 一眨眼就成了才人,还乖乖跪在她面前,任由她磋磨? 沈嘉心躺在床上,想着当今皇上的处境,暗自冷笑。 晏姝也真是蠢,她好好对待皇上,以后稳坐中宫之位不好吗? 现在倒好,仗着自己出身好,背景势力大,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伴君如伴虎。 如今的皇帝只是一只纸老虎,可来日等他大权在握,那就是真老虎了,咬死一个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到那时,晏姝只怕是后悔莫及了。 果然是眼皮子浅。 第42章 最佳棋手 三月二十,阳光明媚。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衣裳渐渐单薄。 晏姝这几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闲暇之余除了寻个机会抽抽耳光,发发脾气,提提前收取一点利息之外,也就是待在凤仪宫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 听到晏雪已经搬去宝成殿的消息,晏姝执笔的手微顿,随即命人把沈嘉心请到御花园,她稍后会过去。 宫女领命而去。 青雉站在一旁磨墨:“主子这是想让沈嘉心整治晏才人?” 晏姝低眉作画,声音清冷:“最好的棋手就是促成敌人自相残杀,本宫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她根本没打算在晏雪身上花费多少时间,然而在她覆灭之前,多受一点苦楚也是好的,权当是利息。 “主子英明。” “英明?”晏姝盯着画上的梅花自嘲,“经历一番寒彻骨,才知感情廉价无比。” 生死都经历过了,不学聪明一点难道还要等着被人算计致死? 青雉茫然。 经历一番寒彻骨? 娘娘这句话好奇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娘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半个时辰之后,晏姝带着青雉和严嬷嬷抵达御花园。 沈嘉心已经在御花园入口处候着。 远远看去,女子身姿纤长细瘦,一袭粉色束腰长裙在风中摇曳,颇有几分粉嫩飘逸之感。 她的身侧跟着两名宫女,安静地垂眸侍立。 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响起,沈嘉心连忙领着侍女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谢皇后娘娘。” 晏姝举步走进御花园,沈嘉心安静地跟在身后,两人沿着幽深的花园小径闲庭信步般悠闲慢走。 偌大的御花园里,各种花卉开得极好,芳香四溢,空气清新雅致。 “晏雪已经搬去了宝成殿侧殿。”晏姝淡淡开口,“这几天相处得如何?” 沈嘉心拿不住她的意思,小心回道:“臣妾跟晏才人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晏姝皱眉,平静地偏头瞥她一眼,“本宫把晏雪安排与你同住一宫,是为了让你好好管教她。” 沈嘉心苦着脸:“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不敢管教她。” “为何不敢?” “晏才人说她的姐姐是皇后,她的父亲是护国公,她的母亲是一品诰命。”沈嘉心逮着机会开始告状,添油加醋,“臣妾虽然位份比她高一些,可后宫恩宠瞬息万变,臣妾的父亲官职没有护国公大,万一得罪了护国公,臣妾担心连累父亲。” “沈嘉心。”晏姝语气淡淡,“本宫这个皇后在你眼里是什么?你只知护国公位高权重,却忘了本宫也是皇后。” 沈嘉心吓得跪下来:“臣妾知罪。” “晏雪是本宫的妹妹不假,可她仗着身份做尽了私德败坏的事情,本宫不想丢了护国公府门楣,可心里这股郁火无法发泄。”晏姝冷冷,“本宫实在很想替她的母亲好好管教管教她,更想问问她的母亲,究竟为何教出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恨铁不成钢——” “本宫一来不忍心自己动手,二来也不想落人口舌,传出去还说本宫故意苛待妹妹,姐妹相残。”晏姝道,“所以此事只能麻烦你了。” 沈嘉心应下:“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管教好才人。” “起来。” 沈嘉心松了口气,站起身。 晏姝状似无意地开口:“你的兄长在翰林院任职。” “是。”沈嘉心点头,“前年的殿上被先帝钦点为榜眼,后入了翰林做侍读。” “他年少有成,是个有出息的。” 沈嘉心一喜,“多谢皇后娘娘吉言,臣妾替家兄高兴,也代他谢娘娘大恩。” 晏姝淡淡嗯了一声:“陪我赏一会儿花。” “是。” 晏姝目送前方一大片牡丹花,眼底掠过暗色。 沈嘉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掌财政大权,以前是支持武王的大臣。 武王背后有户部尚书,有贵妃和她的母族顾家。 曾经所有人都认为武王是最有一争之力的皇子,未来的皇帝非他莫属。 贵妃之子,出身自然比夜容煊高贵得多,可惜先帝曾经问他是否愿意娶晏姝为妻时,他不但一口回绝,甚至面露厌恶之色。 晏姝跟这位武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在不知他厌恶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并在乎,因为她从未想过要跟武王扯上什么关系。 至于先皇因此而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否决了武王继承大统的资格这件事,晏姝是后来才知道的。 晏姝记得比较清楚的,倒是武王曾在一次宴会上给她难堪,那时她已经开始扶持夜容煊,武王嘲讽她是个捡破烂的。 这句话恰巧被先皇听到,听说当时武王还挨了一顿打。 反正来来往往几次,她跟武王之间也算是结了几次梁子,而现在,则彻底成了对头。 不是因为夜容煊,而是她要做的事情,会让皇族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晏姝啧了一声。 跟所有人为敌,想想都觉得很有挑战性。 不过她无需亲自动手。 就比如此时的沈嘉心和晏雪。 想到晏雪前世那句“三位姐姐”,晏姝嘴角勾起一抹细不可察的弧度,这一世就让她跟她的好姐姐们相爱相杀也挺不错。 第43章 如此不可理喻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过着,仿佛一切风平浪静。 夜容煊每日按时早朝,大臣们无事要奏,他也并不生气,下朝之后回到御书房看看书,批阅零星的几道奏折,有时会召大臣过来议事,做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 其中户部尚书被召得最勤。 夜容煊曾委婉地、含蓄地、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的态度,并一而再再而三暗示嘉妃已经侍过寝,只要一举得子,定升为贵妃。 然而户部尚书就像个老狐狸一样,始终不做出明确的表态,句马虎眼打过去,就借着还有事务在身,匆匆告退。 每每气得夜容煊神色阴沉,咬牙切齿。 然而这些负面情绪在走出御书房之后就会烟消云散。 每天晚上他会提前抵达凤仪宫,像登基之前还是皇子那时候,温柔体贴地跟晏姝说话,嘘寒问暖,也曾数次提出想在凤仪宫留宿。 可晏姝每次都以不同的借口回绝。 夜容煊挫败之下,很想知道为什么。 “本宫想考验考验皇上。”晏姝笑了笑,“面对后宫佳丽宫妃,皇上若真能把持得住,本宫才会考虑交出自己。” 夜容煊皱眉:“姝儿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给自己留个退路。”晏姝淡淡道,“倘若皇上背弃了我们的诺言,我就自请下堂,再不问宫中之事,这个皇后之位,皇上想让谁做就让谁做。” 夜容煊表情一僵。 所以她不但自己不许他碰,也不许他碰别人,让他堂堂天子做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夜容煊面上温柔尽数散去,眼底凝聚着对晏姝日渐加剧的不满。 以前他厌恶晏姝,只是因为她太过强势,总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他样样不如她。 没有她,他就是那个任人践踏宰割的卑微皇子。 而现在除了厌恶,更多一些烦躁。 他完全看不懂晏姝想做什么。 她突然间变得那么不可理喻,想法总是那么阴暗刁钻,始终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考验? 自古以来就从没有皇帝选秀不能碰的,她想考验什么?真是笑话。 她自己想当一个贞洁烈妇,自己当就是了,凭什么要求他不能碰别人? 晏姝原本坐在书案前看书,见他良久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不高兴?” 夜容煊回神,连忙笑道:“怎么可能?姝儿的想法总是那么与众不同,让朕觉得姝儿跟外面那些凡夫俗女完全不同。” 晏姝不知可否,转头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账册翻看起来:“户部尚书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不少贿赂,吏部尚书听说也搞过买官卖官的非法勾当,不过这两人都是老狐狸,想把他们的底都查清楚,还需要一些时间。” 夜容煊瞳眸微缩,视线转到她手里的账册上:“姝儿,你查到了户部尚书的罪证?” 晏姝点头:“是啊,不查到他们的罪证,以后如何拿捏他们?” “可是……”夜容煊笑得有些难看,“你整日待在宫里,哪来的时间去查这些?又是谁帮你查的?” 他要做的是拉拢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不是搜集他们的罪证,晏姝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本宫自有自己的神秘人手。”晏姝淡淡一笑,“皇上是太过惊喜,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夜容煊勉强笑着,点头:“没想到皇后这么厉害,这么早就查到了户部尚书的罪证,朕看看——” “不着急。”晏姝把账册合上,收进抽屉里,“方才有人送来帖子,说三日后护国公五十大寿,皇上怎么看?” 夜容煊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眼底色泽转为暗沉,随即若无其事地在她身侧坐下:“护国公是你的父亲,他的五十大寿不能怠慢了。” 晏姝不置可否。 夜容煊心里想着账册,快速思索着这件事该怎么办,是耐心等着,还是给户部尚书透个底? 如果他让人透露给户部尚书,就说他手里已经掌握了他贪墨军饷、贪污受贿的证据,他会不会主动过来跟皇上示好投诚? 不,吏部尚书卖官卖爵的证据应该更多。 这种事情因为牵涉到的人多且杂,为了兑现诺言,记着一笔笔交易,必须留下账册,否则答应别人的事情忘记做了,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弹劾甚至是报复。 他是不是应该先拉拢吏部? 吏部掌管官员考核和提拔贬谪,他若投诚,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在吏部安插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以后慢慢换掉朝中那些不为自己所用的人。 “皇上,皇后娘娘!”殿外匆匆跑来一人,进殿跪了下来,“云妃娘娘说是肚子疼,想请皇上过去一趟。” 夜容煊皱眉:“云妃不舒服召太医就是,叫朕过去干什么?朕又不会开药治病。” “既然云妃不舒服,皇上就过去看看。”晏姝淡淡开口,目光从夜容煊脸上掠过,“别那么不近人情。” 夜容煊被她那一眼看得脸颊生疼,犹豫一瞬:“朕不想去。” “光天化日之下,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晏姝淡笑。 意思很明显,只要皇上把持得住,大白天总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夜容煊纠结好一会儿,转头吩咐:“让太医先看着,朕稍后过去。” “是。”宫人很快离开。 夜容煊看向晏姝,很快言归正传:“护国公大寿,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份寿礼,不知姝儿打算送什么?” 晏姝沉默片刻,嘴角缓缓掠过一抹寒凉弧度:“自然有该送的东西。” 第44章 让他情不自禁 夜容煊心里记挂着晏姝手里的罪证,忍不住思索,如果晏姝拉拢吏部尚书不成,是不是就会治他的罪? 若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林云珠,便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林家,林尚书以后定会记着这份情,对他死心塌地尽忠。 如此一来,也算对得起他的用心良苦。 陪晏姝用过晚膳之后,流云殿宫女又一次过来禀报,说云妃娘娘肚子疼得厉害,求皇上过去看看。 “皇后。”夜容煊看向晏姝,“朕……” 晏姝语气淡淡:“去。” “朕今晚原本想留宿皇后这里的。”夜容煊面上似有恼色,“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一个劲地催。” 晏姝笑了笑,格外好说话:“云妃好歹是官家女儿,如今刚进宫不久,在宫里还住不习惯,皇上多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夜容煊神色微僵。 以前听到这种话,他会觉得晏姝确实善解人意。 可在经历几次耳光之后,他对晏姝已经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看法,每每再听到这样的话,总有一股无名火憋在肺腑,上不去下不来。 勉强扯出几分笑容,夜容煊缓缓点头:“好,那姝儿今晚早些休息,朕陪云妃说说话,稍后回御乾宫批折子。” 晏姝漫不经心地点头,像是对他极为信任。 于是夜容煊很快起驾去了流云殿。 “娘娘,可要派人盯着流云殿那边?”青雉恭敬地开口。 “盯他干什么?”晏姝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眉眼慵懒淡漠,“就是要让他情不自禁,让他欲罢不能。” 青雉不知道她的打算,却也并没有追问,只点头:“是。” 流云殿里。 两次派人禀报说自己肚子疼的林云珠,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书案前作画。 她画的人正是当今皇帝夜容煊。 少年时期的夜容煊,登基之前的夜容煊,成为皇帝之后夜容煊。 每幅画都有各自的出彩之色。 少年时期的夜容煊衣着朴素,完全没有皇子该有的富贵奢华,但眉眼间流露出的桀骜不驯之气却让人着迷,仿佛看到了他宁死不屈的铮铮骨气。 青年时候的夜容煊看得出处境改善很多,一身亲王袍服彰显华贵,只是眉眼仍是那般淡漠寡淡,隐隐透着几分不驯之意。 而如今的夜容煊…… 林云珠对着三幅画发呆,浑然不觉夜容煊已悄然走到她身侧。 “这是画的朕?” 林云珠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惊喜得直接扑到他怀里:“皇上!皇上——” “轻点。”夜容煊伸手拉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你不是说自己肚子疼?” “臣妾若不称病,皇上能来吗?”林云珠噘嘴撒娇,随即请罪,“皇上,臣妾只是太高兴了。方才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没事。”夜容煊重新看向案上的画像,“云妃画技这么好?” “闲着也是闲着,臣妾就着记忆中的模样画了三幅。”林云珠说着,面上浮现娇羞之色,“皇上觉得臣妾画得怎么样?” 夜容煊没说话,把三幅画一一看过去,越看越满意。 尤其是少年时期的他,眉眼间那股桀骜不屈,铮铮骨气让林云珠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非爱他入骨,又怎能画出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夜容煊心里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虚荣和满足感。 第45章 留宿流云殿 比起晏姝的盛气凌人和越来越拔跋扈的脾气,眼前这个女子对他的崇拜和仰慕从眼神里就看得出来。 这让夜容煊有些飘飘然,自尊心大为满足。 他当然不知道,林云珠压根没与他说实话。 她的记忆里哪来夜容煊少年时期的模样? 她关注到他,是从他被晏姝扶持并封为亲王开始的。 少年时期的夜容煊因身份低微不受待见,落魄得比奴才也没好多少,林云珠关注他干什么? 至于为什么能画出来。 不过是照着如今的轮廓展现的稚嫩一些罢了。 骄傲不屈? 呵,少年时期的夜容煊经常被几个皇兄欺负,虽然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畏缩,尤其是每次见到武王时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哪有半分桀骜不屈? 人越缺什么,就越想显摆什么 明明没有半分骨气,却偏偏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个铁骨铮铮的硬骨头,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林云珠这三幅画把夜容煊取悦到了是真的。 他心情好,情不自禁地低头在林云珠脸上亲了一下:“云妃真是个大才女。” 林云珠欣喜又娇羞,小声提出要求:“那今晚皇上留在这儿不走了好不好?” 夜容煊为难:“朕……” “皇上。”林云珠跺脚撒娇,“自从那日在御书房分开,臣妾日日想着皇上,念着皇上,皇上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提到御书房,夜容煊忍不住就想起了那日不愉快的经历,心情顿时阴郁几分,同时也无法克制地对眼前女子生出几分愧疚。 夜容煊把她揽在怀里:“朕自然想你。” 后宫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嫔妃四人。 晏雪有伤在身不能碰,且因为她跟晏姝特殊的姐妹关系,这个节骨眼上,夜容煊打死都没勇气宠幸晏雪。 沈嘉心住得离晏雪太近,一个不慎就走漏了消息,夜容煊也不敢去。 只有林云珠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 作为一国之君,坐拥三宫六院,他总不可能一直做个柳下惠。 夜容煊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晏姝越是那么疯癫霸道,他就偏不会听她的,到时别的嫔妃有了身孕,看她如何后悔莫及。 “皇上……” “云妃。”夜容煊回神,低头亲着她的脸,声音低沉愧疚,“在御书房那次,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云珠心里鄙夷,面上却洋溢着爱慕的笑意:“臣妾不怪皇上,是皇后娘娘太霸道,皇上也是无奈……” 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夜容煊想着,小腹处一股异样感觉缓缓往上窜,让他有些无法克制,“云妃,你这殿内熏了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林云珠迫不及待地亲着他:“嘉妃派人送来的,臣妾觉得好闻,就点了一支。” 夜容煊望着眼前女子秀雅的眉眼,表情微动,暂且压下小腹间的躁动,挽着她的手走到内室坐下来。 并开口屏退所有宫人:“都退下。” 林云珠坐在他身侧,小鸟依人似的抱着他的腰不放手:“皇上……” “云妃。”夜容煊拉开她的手,正色地看着她,“朕有些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林云珠看出他的凝重,面上笑容微敛:“皇上,怎么了?” 夜容煊郑重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 林云珠大惊失色:“皇上?” “皇后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夜容煊语调微沉,“你改日找个机会透露一点消息给他,就说皇后手里的证据,朕会找机会拿到并销毁,但他自己手里的一定要及时解决掉。” 片刻前的旖旎转瞬不翼而飞。 林云珠吓得滑跪在地上,完全不知道夜容煊是故意吓唬她,还是真心想帮她:“皇上,父亲一直清正廉明,怎么会……这不可能!” “朕不想与你争辩可不可能。”夜容煊扶她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朕的话一定要带给你的父亲。” 林云珠脸色微白,抑制着心头不安,缓缓点头:“是。” “云妃。”夜容煊亲了亲她的额头,“朕是真心喜欢你的,林尚书一直是个刚正不阿之臣,朕心里清楚,只是千防万防防不住小人作祟,朕还是希望他能多留个心眼。” 林云珠压下心里余悸,感动地扑到他怀里:“皇上放心,父亲一定会忠心于皇上,绝不会有二心。皇上以后掌握大权,定会是个天下称颂的明君。” 夜容煊被吹捧得蠢蠢欲动,软玉温香在怀,叠加得到忠诚的激动之情,以及殿内丝丝缕缕异香钻入鼻翼,让人意乱情迷。 夜容煊一时忍不住,缓缓把她放倒在床上:“云妃……” 夜渐渐深,气温升高,帐幔层层叠叠。 伴随着衣衫落地,内殿说话声渐渐被别样的出喘息取代。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丝丝缕缕异香在殿内萦绕,催人上头,欲罢不能。 第46章 捉奸在床 雾气袅袅,清香暗浮。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肌肤,浴池水面上铺着各色新鲜花瓣。 宫人有条不紊地跪在一旁伺候着,低眉垂眼,温顺恭敬。 这个季节里,御花园里各种花开得极好,鲜艳又清香,越嗅越沁人心脾。 若是采一些新鲜的调制成香,再在其中加入一些特殊用料,自然而然能形成催情之物。 晏姝靠在池壁上,任由温热的水流把她整个人包围着,舒服地眯上眼,嘴角一抹弧度寒凉而嘲弄。 夜容煊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跟林云珠翻云覆雨了。 “皇后娘娘。”青雉匆匆跑进来,跪在浴池边上,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一阵。 晏姝缓缓点头:“本宫知道了。” 青雉于是没再多说什么,细心地伺候沐浴。 时间一点点过去。 晏姝沐浴的过程从来都是享受的,不疾不徐,慢条斯理,优雅而从容。 洗浴结束,晏姝自浴池中起身。 身段纤细玲珑,肌肤白皙无瑕,在浴殿灯火映照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像是无瑕美玉,美得勾魂摄魄。 擦身,更衣,梳发。 宫女们各司其职,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唯恐不小心扯痛了主子的头皮。 沐浴结束,披着宽松柔软的寝衣回寝殿休息。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休息好了才有心情去做别的事情,比如捉奸。 这一夜晏姝睡得很香。 早晨天方蒙蒙亮,晏姝起身洗漱,描眉梳妆,着一袭华贵凤袍往外走去:“摆驾流云殿!” 凤辇奢华,衣袍华贵。 晏姝坐上凤辇,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往流云殿而去。 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前朝已经响起了上朝的钟声。 而后宫却是处处安静。 大总管林英站在流云殿外,连着催促了好几声:“皇上,上朝的时间到了,皇上,该起身了。” 寝殿里一丝回应都没有。 林英急得团团转,再三催促着:“皇上!皇上——”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亢的通报声骤然响起,猝不及防划破凌晨的寂静,也让林英的心脏狠狠地一颤。 转头看见凤辇停在宫门外,林英脸色刷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开口高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流云殿外宫女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抬头。 “皇上!”林云珠倏地被惊醒,急忙摇晃着睡得死沉的夜容煊,“皇上快醒醒!皇后娘娘来了!” 砰! 殿门被大力推开,晏姝带人闯了进来。 一股挥之不去的情欲气息扑面而来。 晏姝脚步微顿,随即缓缓往内殿走去。 床下凌乱的一堆衣服,清楚地见证着昨晚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战况。 视线一点点往床头挪去,夜容煊和林云珠并排躺在床上,织锦的绸缎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露出两人未着寸缕的半截身子。 “皇……皇上……”林云珠哆哆嗦嗦地抵着旁边的夜容煊,才把皇帝陛下从睡梦中惊醒。 甫一睁开眼,夜容煊先是看见了林云珠,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才看见挺直脊背站在床边的晏姝。 她的脸色冷得像是寒冬腊月凝结的冰冻。 夜容煊吓得血色全无,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身,然而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又钻回了被子里。 没穿衣服。 夜容煊摸着自己身上,脸色刷白:“姝儿,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晏姝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身走了出去,“给你们一炷香时间,穿好衣服出来。” 夜容煊一颗心如坠冰窖。 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转头看向林云珠,咬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晚是不是在我的茶里下了药?” “皇上,您说什么呢?”林云珠满脸受冤委屈之色,“昨晚不是皇上自己来找臣妾的吗?臣妾还没给皇上奉茶呢,皇上就把臣妾扑倒在床上……” 夜容煊脑子里嗡嗡的。 他已无心听林云珠辩解,只知道晏姝此时定是震怒异常。 此次的事情该怎么解决? 夜容煊一边想,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 他是一国之君,是皇帝,他临幸自己的女人怎么了? 秀女是晏姝自己要替他选的,他若不碰她们,难道都要让她们在宫里守活寡吗? 身为中宫皇后,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天还没亮就敢闯进来,根本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夜容煊极力在心里给晏姝添加罪名,然而穿衣服的动作却依旧无法克制地带着慌乱。 好不容易穿戴好衣冠,夜容煊踏出内殿,看见背对着他站在殿门处的晏姝时,心安理得的那点心思瞬间破灭。 “姝儿——” 晏姝转过身,同时抬手朝他挥去,啪! 仿佛一道劲风划破空气,狠戾的巴掌毫无预警地落到他的脸上。 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 夜容煊脸被打偏,一缕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溢出来,蜿蜒而下。 半边脸颊迅速肿高,充血,泛起青色的掌印。 天地间安静得可怕。 第47章 赐避子汤 晏姝眼神冰冷,失望,寒心,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夜容煊。 仿佛之前在御书房的经历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的力道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再一次让夜容煊在心里怀疑。 晏姝到底练了什么铁砂掌,竟能造成如此痛苦而清晰的感受? 不止耳朵嗡嗡的,眼前更是一团黑雾。 夜容煊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脸颊充血、肿胀、剧痛发酵的一整个过程,最后像是灼烧一般的疼痛。 林云珠脸色煞白,没等晏姝命令就跪在了地上,一副等着发落的样子。 晏姝走进内殿,盯着床上命令:“被子掀开。” 严嬷嬷上前,把被子掀开。 床上一点梅花落红妖艳入目,代表着处子之身的结束。 晏姝闭了闭眼,语调冷若寒冰:“皇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夜容煊听着这个声音。 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不真切之感。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晏姝那张冰冷含怒的脸,心里极快地浮过一个想法。 如果他已经不再需要晏姝替他稳固皇位,他是不是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朕临幸自己的妃子,还需要你这个善妒的皇后来干涉?” 他甚至可以以善妒的罪名把她打入冷宫,再用“掌掴皇帝”的罪名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至于抄家…… 看在晏雪的份上,他不会抄护国公的家,只要晏姝死得足够凄惨就行。 打断她的腿,剜了她那双总是俯视他的眼睛,砍断她这双总是朝他挥耳光的手。 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容煊在心里想象着无数种置她于死地的酷刑。 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他不需要晏姝的前提之下。 夜容煊木然地站着,心里既愤怒又悲凉。 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还需要晏姝。 所以就算被打,被冒犯,他也丝毫奈何不了晏姝。 “来人!”晏姝开口,声音沉厉冰冷,“赐云妃避子汤!” “皇后!”夜容煊终于回过神来,匆匆走到晏姝面前,“云妃是朕主动临幸的!她的妃位已有足够资格诞下皇子,皇后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谋杀朕的子嗣吗?” 晏姝平静地看着他,眼底寒芒翻涌:“所以皇上的意思留下这个孩子?留下皇上背叛我的证据?” “朕……” “皇上如今已经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晏姝勾唇,笑意冰冷而讽刺,“本宫是不是该把皇后的位置也让给她?毕竟这可能会是第一个诞下皇上子嗣的妃子,珍贵得很。” 夜容煊脸色变了几变:“皇后,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晏姝冷冷开口,“来人,赐避子汤!” 严嬷嬷从宫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个碗。 走到林云珠面前,严嬷嬷示意左右两名侍女抓着林云珠。 林云珠已经开口:“我自己喝。” “别耍花样。”严嬷嬷冷冷警告,“避子汤还有很多,云妃若自己不配合,今日只怕要多遭罪。” 林云珠盯着托盘上的碗看了良久,缓缓伸手把碗端了起来。 “姝儿。”夜容煊看着晏姝,面上带着请求,“孩子是无辜的……” “皇上看起来很想要个孩子。”晏姝冷冷一笑,“可惜你怎么确定一次就能怀上?” 夜容煊脸色涨红。 “就算能怀上,皇上又如何确定,以你现在的能力,足以保护得了这个孩子?”晏姝下巴微扬,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他,“皇上自身都难保,还想要个拖累不成?” 夜容煊咬着牙,无言以对。 林云珠也没再犹疑,端着避子汤送到嘴边,先喝了一小口试试温度,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夜容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动作,脸色刷白,眼底一点点失去光彩。 此时此刻,他对晏姝骤然生出了恨意。 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边说要拉拢吏部尚书,一边让他经常来流云殿跟林云珠沟通感情。 可与此同时,她却严厉禁止他临幸妃子。 今日更过分。 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公然谋杀他的子嗣。 她想干什么?! 非要爬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骑着吗? 晏姝并不理会夜容煊心里的想法,恨也好,爱也罢,都与她无关。 亲眼看着林云珠喝下避子汤,晏姝转身离开,看也没看夜容煊一眼。 严嬷嬷和青雉带着一众宫女呼啦啦随而去。 夜容煊满腔怒火骤然褪了干净。 他不安地盯着晏姝的背影,心里想着,若晏姝真的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自请下堂或者关闭凤仪宫,再也不见外人,他该怎么办? 万一这个消息传到丞相耳朵里,丞相以为他虐待皇后怎么办? 万一丞相大人觉得他不适合为帝,坚决要求废帝重立怎么办? 夜容煊一时心乱如麻,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就抬脚追了出去。 “姝儿!姝儿!” 皇帝的离开仿佛带走了流云殿里最后一丝希望。 林云珠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夜容煊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懦夫! 没用的东西! 她要让人告诉父亲,当今皇帝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嫔妃和子嗣都保护不了,根本不配做皇帝。 皇后骄横跋扈得太过了! 仗着自己外祖父和大将军的身份,如此无法无天,把皇帝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想打就打,要骂就骂。 如此疯妇,如何有资格母仪天下? 第48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姝儿!”夜容煊毫无帝王威仪,一路追着晏姝抵达凤仪宫,连早朝都顾不得上,“姝儿,你听我说——” “关门!”晏姝踏进宫门,冷冷命令,“任何人不许放进来。” 话音刚落,夜容煊追了上来:“姝儿!” 两名宫人正要关宫门,却见当今皇帝不顾风度,竟直接伸手扒住了宫门,一副非要闯进来的架势。 若宫人强行关门,必定会夹到他的手臂。 夜容煊利用宫人的犹豫,赶紧推开宫门闯了进去,并疾步追上晏姝。 晏姝回到殿内,面无表情地在凤榻上坐了下来。 夜容煊看着她浑身寒气的样子,心一点点沉下,抬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 “姝儿。”夜容煊走过去,主动在她面跪下,“是朕的错,朕认打认罚行吗?” “皇上的错?”晏姝冷笑,“皇上临幸自己妃子的权力都没有吗?本宫善妒,竟连皇上的子嗣都敢谋杀,皇上不是应该把我打入冷宫?” 夜容煊眼底划过一抹阴郁之色。 她以为他不想吗? 若是可以选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打入冷宫,让她好好尝尝每天被人虐待、罚跪、扇耳光的滋味。 要不是仗着她背后有人,谁又会把如此一个疯妇放在眼里? 夜容煊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躁怒:“是朕的错,姝儿别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晏姝端着茶盏:“皇上回去,本宫与你没什么可说的。” “姝儿。”夜容煊苦笑,“三日后是护国公五十大寿,我们要出宫,而且这也是你做皇后之后第一次回家,朕……” “本宫不想回去。”晏姝语气冷漠,“皇上想去就自己去。” 夜容煊脸色微变:“姝儿?” “怎么?”晏姝冷冷盯着他,“本宫连不回家的权力也没有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是你父亲成为国丈之后的第一次寿诞,且是五十整寿,定会有很多官员和世家去给他捧场。”夜容煊说着,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姝儿,你若是不去,那些人会怎么想?”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本宫与父亲不和?”晏姝冷冷一笑,并不在意他人想法,“他做他的寿,与我何干?” 夜容煊抿唇,心头恼怒。 皇上去给护国公拜寿,皇后却不去,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 满朝文武会猜测帝后不和,会怀疑皇后跟护国公的关系,会怀疑皇上连皇后都叫不动,或者会怀疑皇上有没有过河拆桥,漠视皇后? 臆测越多,对他的处境越不利。 夜容煊不得不考虑,皇后不去给自己亲身父亲祝寿的后果。 “皇上可曾考虑过我?”晏姝冷冷看着他,“晏雪在宫里的处境皇上是知道的,云氏一直对她这个女儿疼若至宝。她若知道晏雪被打被降位份,一定会以为是我这个皇后故意针对她。” 夜容煊:“应该不会——” “应该?”晏姝鄙夷嗤笑,“皇上这句话自己信吗?本宫就想问问你,倘若三日后有人问起,皇上是否会护着我?” 夜容煊想也没想:“朕肯定会护你。” 晏姝冷道:“若让你说出真相呢?” 夜容煊一僵:“姝儿?” “本宫在问你,若是有人质问本宫针对晏雪,虐待晏雪,皇上会如何庇护我?”晏姝盯着他,目光如剑,“会如实说出真相吗?” 夜容煊一脸为难:“姝儿,说出真相岂不是把护国公和夫人的颜面仍在地上踩?寿诞那日那么多人……” “所以在皇上心里,护国公夫妇的脸面比我的清白重要?” “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自己考虑。”晏姝起身往内殿走去,“本宫累了。寿诞那日皇上自己去,本宫不想看到那一家子恶心倒胃口的脸。” 夜容煊缓缓攥紧双手,极力压下去的阴火又开始沸腾。 这个贱人真是矫情得很! 她就是仗着自己这会儿离不开他,屡屡口出威胁,断定他会妥协是吗? 他这个天子的威严已经被她践踏得一点不剩,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夫君? 她是因为喜欢他,才扶持她做皇帝,还是只因为他好控制,能满足她做皇后的愿望,所以才选了他? 这个该死的贱人!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今日所受之耻辱,十倍百倍地奉还在她身上! 夜容煊气得脸色铁青,满目阴沉。 深深吸了一口气,牵动脸颊一阵阵抽痛,肺腑也气得发疼,夜容煊耐性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他甚至怀疑晏姝是不是上辈子跟他有仇,所以这辈子才如此折磨他。 夜容煊站起身,眼前一阵晕眩发黑。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神智恢复清明,心头再三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开口:“朕答应你,到时若真有人问起,朕一定如实说出真相,还姝儿一个清白。” 晏姝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 夜容煊走进内殿,在床前蹲跪下来:“姝儿,朕答应你,别再生气了好吗?” “你答应本宫的事情,只是本宫愿意回国公府的条件而已。”晏姝声音清冷若雪,带着几分厌恶,“可你背叛本宫一事,你让本宫如何原谅你?” 夜容煊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低头认错:“昨晚没把持住,是朕的错。” “本宫打得手疼。”晏姝淡漠开口,“皇上自己动手,声音大一点。” 夜容煊脸色一点点僵住,眼神里温度降至冰点。 她说什么? “怎么?”晏姝阖上眼,语带讥诮,“不是皇上亲口承认是自己的错?犯错就要认罚,皇上也不例外。” 夜容煊声音僵滞:“姝儿,朕是皇帝,你当真一点脸面也不留给我?” “皇上昨晚去睡林云珠的时候,可曾给我留脸面?” 夜容煊脸色铁青,死死地攥着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皇上若不愿意,本宫不勉强。”晏姝声音冷了几分,“请皇上立刻离开凤仪宫。” “晏姝!”夜容煊霍然起身,脸色铁青难看,“你别太过分!” 晏姝缓缓睁开眼,眼底划过一抹寒芒:“容隐。” 话音落下,夜容煊只觉得身后一道劲风划过,他骤觉不详,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膝窝上一阵剧痛传来。 他整个人毫无预警地跪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啊!” 疼。 铺天盖地的疼。 骨头断裂似的疼。 疼得夜容煊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死死地咬着牙关,才没有让惨叫一发不可收拾。 “敬酒不吃吃罚酒。”晏姝坐直身体,冷冷俯视着他痛苦的样子,“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还是以为自己坐上皇位,这天下真就你说了算?” 第49章 狼心狗肺的东西 夜容煊不住地吸着气,冷汗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渗出来。 晏姝倚回床头,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起来,浑然不管夜容煊疼得死去活来。 痛苦的喘息声渐渐缓和。 “为什么?”夜容煊惨白着脸,咬牙控诉,“晏姝,你为什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你根本不是以前的姝儿——” “你希望我继续做那个被你蒙在鼓里的晏姝?”晏姝眉眼冷煞,劈手把书砸在他头上,“夜容煊,你跟晏雪翻云覆雨、偷偷私会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在一心一意为你筹谋?你把晏雪肚子搞大的时候,是不是还暗地里笑话我是个傻子?” 夜容煊一震,脸色煞白:“姝儿,我没有——” “你还想狡辩!”晏姝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到他脸上,“夜容煊,我一心一意待你,把你从最卑微的皇子一路扶持坐上皇位,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音落下,劈头盖脸的巴掌声也如暴雨般不断落在脸上,眼前一片晕眩,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声音让夜容煊几乎无力招架。 然而更让他恐惧的,却是晏姝的一句句质问,一声声笃定的指责。 “夜容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三年来我对你怎么样?” “是谁费心拉到了这个位置?是谁对你嘘寒问暖日夜关心?是谁一步步为你筹谋,让你活得像个人?!” “你背着我跟晏雪厮混时,有没有想过是否对不起我?!” 一腔怒火仿佛被冰水彻底浇灭,浇得他浑身发冷。 夜容煊顾不得疼痛,更顾不得愤怒,手忙脚乱地伸手抓着晏姝:“姝儿我错了!我不该背叛你,是晏雪勾引我,那晚我喝醉了,真的!” “姝儿,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根本不喜欢她,我是被她算计的!她在我的酒里下了药!” “我爱的只有你一个,姝儿!我只爱你一个,从没有把其他女子放在心上!求你相信我!” 晏姝缓缓停下疯狂抽打的动作,不发一语地站着,面上尽是冰霜之色。 此时的皇帝陛下格外狼狈,发丝凌乱,嘴角破裂流血,脸颊一片红肿青紫,看上去不但没有一点皇帝的气度,反而像个犯了错受罚的下人。 “临幸林云珠是个意外,搞大了晏雪的肚子也是个意外。”晏姝声音宛如冰渣,听不出一丝感情波动,“皇上可否告诉我,哪件事不是意外?” 夜容煊此时真的没了一点脾气,哪怕如此狼狈不堪,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恐惧。 林云珠的事情他可以归咎于晏姝吃醋不讲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晏姝竟早就知道了他跟晏雪的事情。 这件事无法解释。 因为晏雪的事情发生在他登基之前,那时他还不是皇帝。 登基前他曾无数次发誓,此生只爱晏姝一人。 可如今…… “姝儿。”夜容煊试着去拉她的手,语调卑微惶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控制不住自己,不该拒绝不了她的诱惑……” “我累了。”晏姝重新在床上坐下来,声音透着疲惫,“皇上请回。” 夜容煊如坠冰窖,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去:“姝儿,我错了,是我禽兽不如!我该死,姝儿要打要罚,我绝不反抗!姝儿,求求你——” 晏姝起身走了出去,显然不想再听他解释认错。 夜容煊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嘶吼着:“姝儿,我知道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姝儿——” 殿门被打开,很快又关了起来。 殿内只剩下夜容煊一人,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他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发丝凌乱,满身脸青紫红肿,一时身心俱疲。 “娘娘。”侍立殿外的青雉小心翼翼地抬眸,偷觑着主子的表情,“这是去哪儿?” 晏姝望着天际,声音平静:“去流云殿。” “是。”青雉应下,随即佩服地看着自家主子,“皇后娘娘圣明。” 方才皇上在殿内自扇巴掌认错的声音,别人听不见,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哼,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一个视承诺如儿戏的男人,娘娘还是别帮他了,让他自生自灭。 圣明? 晏姝垂眸盯着自己素白的手,眸心寒芒翻涌。 重生回来,这双手注定得染血。 夜容煊想要子嗣,做梦。 他不但不会有子嗣,他连自己的子孙根都不一定能保到什么时候。 晏姝这般想着,沉默地坐上凤辇。 三日后她会给护国公送一份大礼过去,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正是让他们身败名裂的最佳机会。 至于夜容煊…… 从护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可以“沉迷女色,不务正业”,正式开启他的傀儡皇帝生涯了。 第50章 贪婪薄情 流云殿里,刚被强迫喝了一碗避子汤的林云珠,此时正惊魂未定倚在榻上休息,心里对晏姝真是又恨又怕。 怕她的手段毒辣,恨她的冷酷跋扈。 更在心里诅咒着她的愚蠢嚣张。 “对皇上大不敬,当众谋杀皇上子嗣,扇皇帝巴掌……”深深吸了一口气,林云珠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她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晏姝是不是忘了宫里的主子是皇帝? 她这个皇后就算现在得势,但能保证自己得势一辈子吗?皇帝早晚会坐稳皇位,她竟真的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皇后娘娘万福!”宫女们下跪参拜的声音响起,瞬间惊醒了躺在榻上的林云珠。 还没看到人,她就下意识地从榻前站了起来。 抬眸看见晏姝从殿外跨进来,林云珠吓得心头一跳,连忙跪下:“参……参见皇后娘娘!” 心里怨恨是真的,怕也是真的。 林云珠毕竟只是个闺阁千金,小儿科的勾心斗角接触过,但宫中险恶的场面到底见识得少,胆子没那么大。 不管是晏雪被当众笞打,还是夜容煊在御书房被扇耳光,亦或者今日气势汹汹闯进来掌掴皇帝,灌她避子汤,都足以证明晏姝这个女人是心黑手辣的,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林云珠着实没有跟她对抗的勇气,那是拿自己小命冒险。 晏璃径自越过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林云珠。” “臣妾在。”林云珠低着头,声音惶恐不安的,“请……请皇后娘娘训示。” “昨晚之事,不怪你。” 啊? 林云珠一愣,正要抬头看她一眼,忽然想到这人阴晴不定的脾气,最终还是没敢,只恭敬说道:“谢皇后娘娘。” “皇上想要召谁侍寝,去谁的殿里临幸谁,不是嫔妃自己可以做主的,你也是奉旨而行,本宫心里明白。”晏姝语气不辨喜怒,“所以本宫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林云珠低着头,心里暗骂她假慈悲,若真这么仁慈,为什么要灌她避子汤? 不就是担心她先一步生下皇上的子嗣? 况且她们都是皇帝的嫔妃,皇帝想临幸谁就临幸谁,她这个皇后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一些? 然而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却丝毫情绪不敢露:“谢皇上娘娘宽容,伺候皇上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臣妾不敢抗旨。” 晏姝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林云珠于是更摸不着头脑。 晏姝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方才灌了她避子汤还不解气,特意返回来罚她跪一会儿? 晏姝当然没那么无聊。 她只是过来跟林云珠说几句话,至于这几句话有什么用意,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那是林云珠自己需要思考的事情。 流云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晏姝不叫她起来,林云珠不敢擅自起身。 于是二人就这么一坐一跪,好一会儿,林云珠两条腿跪得越来越疼,疼得快要受不住时,晏姝终于起身带着青雉和严嬷嬷离开。 林云珠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手揉着膝盖。 晏姝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特意来告诉她,昨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 离开流云殿之后,晏姝又去御花园逛了一会儿。 园中景致幽美,环境清新,空气中萦绕的清香味沁人心脾。 青雉恭敬问道:“皇后娘娘不回凤仪宫?” “回去干什么?”晏姝眯了眯眼,眼底色泽寒凉刺骨,“皇上犯了错,让他反省反省。” 青雉微默,在心里说了句娘娘霸气。 “是。” 晏姝深谙人心,这个时候的夜容煊正是最恐惧不安的时候,她要做的,就是加深他的恐惧。 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回味一下幼时长达十几年的噩梦,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多来之不易。 一旦失去这些,他将重新落入过去如深渊地狱一般的处境,甚至比以前更甚。 恨他入骨的武王会用尽所有使他痛苦的方式,让他生不如死。 他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她。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认错反省就会更加真诚,以后也会更听话。 晏姝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走到御花园中央一个亭子里坐下,宫女奉了茶水,晏姝就这么坐着,安静地欣赏着御花园中美景。 直到巳时中,她才起身返回凤仪宫。 夜容煊在凤仪宫跪了两个时辰,虽然跪得并不标准,却也跪得极为痛苦。 两腿发酸发胀,膝盖里像是有锥子在不停地戳着,疼得让他几乎跪不住。 “皇上以前做皇子时,是不是经常被罚跪?”晏姝走进殿来,语气淡漠,“果然是过了几日富贵日子,就忘了自己曾经是人下人了。” 夜容煊一震,脸色煞白。 这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戳进他的心口,戳得他鲜血淋漓。 夜容煊极力想忘的屈辱往事一件件从记忆中浮现出来,幼时遭受的冷遇,被奴才欺负的无助,捱饥受饿,见到皇子们要下跪行礼,一次次忍受他们的耳光和罚跪命令。 少年时畏畏缩缩,觉得宫里的皇子们都那么高高在上,自己卑贱得像是粪坑里的臭虫。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在寒冬腊月的气候中,被武王逼得跪在雪地里自扇耳光,必须扇到脸颊肿高,嘴角破裂说不出话才行。 他也清楚得记得,深秋季节因为不小心冲撞了景王,被太监按进湖里,冰冷的湖水灌进口鼻,呛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厌恶他。 只知道幼时到少年时的记忆没一处美好,直到遇见晏姝…… 夜容煊从记忆中回神。 他是遇到晏姝之后才改变了境遇,他不能失去眼前这一切,他要握住大权,把以前欺负过他的人一个个斩尽杀绝。 他要让武王也跪在雪地里,一遍遍自扇着巴掌,直到把那张脸扇到肿,扇到血肉模糊,让他满嘴鲜血说不出话为止。 他还要让他趴在地上,狠狠地碾着他的脊背,让他也变得像臭虫一样毫无尊严。 今日晏姝敢扇他耳光,来日他也要让晏姝尝尝求助无门的滋味。 所以他不能失去这一切,绝不能。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黯然垂眸,声音里充满着愧疚自责:“姝儿教训得是,是我负了对姝儿的承诺。我以为自己定力十足,却还是不知不觉着了别人的道,被世俗诱惑迷了眼,让姝儿失望了。” 晏姝盯着夜容煊委屈似受伤野兽似的表情,看起来还真像是诚心认错的态度,然而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根本是他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妥协。 自尊的妥协,骄傲的妥协,以及对荣华富贵和死亡威胁的妥协。 她故意让他反省两个时辰,以及方才那句话,就是为了勾起夜容煊所有屈辱痛苦的回忆,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卑微到连条狗都不如。 如果离开她,他很快就会回到那个连狗不如的处境。 夜容煊从来不是个愚蠢的人,否则前世不可能哄得晏姝替他谋得皇位,连跟晏雪有了孩子都能瞒天过海。 所以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处境。 但凡他现在不是个皇帝,或者从这个皇位上被赶下去,他的下场绝对会非常惨烈。 除了晏姝,没有谁愿意护着他。 护国公府不会真的忠心于他,一旦他成为弃子,护国公只会视而不见。 夜容煊真的不蠢,他只是太过贪婪。 为了权力,他可以忍受更多的委屈,因为不管怎样的委屈,都比以前猪狗不如的处境要好上百倍。 晏姝嘴角掠过一抹讽刺的弧度。 “姝儿。”夜容煊面露哀求之色,“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保证不犯了行吗?” 第51章 晏雪给你下药? 晏姝语气淡漠:“你什么时候跟晏雪搞到一块儿的?” 夜容煊脸色涨红:“姝儿——” “我要听真话。”晏姝眼神冷硬,“如果你还要狡辩,我可以再给你两个时辰。” 夜容煊心头一沉,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笃定和冷酷,而不是试探。 “我……”夜容煊面上一阵阵发热,低头不敢跟晏姝对视,“两个月之前,我去护国公府跟你的父亲商议立后一事,被他留下来用晚饭。” 晏姝嘴角抿紧,不发一语地盯着他。 夜容煊嘴角抿紧,羞愧万分:“封后大典一事谈妥之后,我心情好,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没想到晏雪让人在酒里下了药。” “晏雪给你下药?”晏姝眯眼。 “是。”夜容煊慌忙点头,毫不愧疚地把责任推到晏雪身上,“此事之后我一直很痛苦,负罪感每天折磨着我,半夜做梦我都梦到你知道了这件事,姝儿,我真的……” 夜容煊仿佛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说到这里,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一切都是我的错,姝儿,我对不起你。” 晏姝不发一语地听着,眼底划过嘲弄。 听听这一副被陷害的无辜模样,还真像个受害人。 就是不知道这番话若是被晏雪听到,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登基之后,我日夜提心吊胆,晏雪说她失身于我,威胁我必须给她一个位份,否则就把此事告知于你。”夜容煊编造故事的能力让人佩服,“我心里只有姝儿一人,怎么可能答应她的要求?没想到最后阴错阳差,她还是进了宫。” 晏姝眯眼:“这么说来,倒是我冤枉了你?” 夜容煊连忙摇头:“是我的错,跟你无关,你也不知情——” “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么你确实是无辜的。”晏姝抬手揉着眉心,声音里透着寒意,“但晏雪不无辜,她敢下药算计你,死不足惜。” 夜容煊双手微紧,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晏雪确实没有再保的必要,让晏姝消了心里的阴火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护国公和夫人不知道晏雪有孕的事情,大寿那日就算说出真相,也不担心被揭穿。 反正有宫中验身嬷嬷和把脉的太医在,只要能证明晏雪选秀之前不检点,这个罪名她就必须自己背着。 晏姝本就恨护国公一家,晏雪若死在宫中,她就彻底跟护国公撕破了脸,连表面的父女关系都不会维持。 她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子,只能与他依偎取暖。 夜容煊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身体已跪得摇摇晃晃,看起来格外痛苦。 “姝儿。”他抬起头,一张俊逸的脸此时看着红肿青紫,真是惨不忍睹,“我跪不住了。” 跪不住? 若是换作十年前被武王整治那会儿,看他能不能跪得住。 这会儿不过是笃定她会心软罢了。 晏姝暗嗤一声,淡淡说道:“跪不住就别跪了,我让你跪了吗?” 夜容煊眼神微暗,没让他跪? 出去那么长时间才回来,她敢说不是故意的? 不过夜容煊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此事不会跟她计较这些。 他压下所有情绪,可怜巴巴地看着晏姝:“姝儿不发话,我不敢起身。” 晏姝冷笑:“我是母老虎?” “当然不是。”夜容煊连忙摇头,“是我理亏在先,受罚也是应该的。” 晏姝走到床沿坐了下来,眉眼浮现几分疲惫:“我一心一意待皇上,没想到皇上跟晏雪会闹出这样的事情,皇上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如何震惊悲痛吗?我只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那种痛苦你不可能体会得到!” “所以姝儿这些天一直憋着团火在心里?”夜容煊看着她,满眼自责羞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姝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碰别的女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心里都只有姝儿一个人,求你相信我。” 晏姝疲惫地靠着床头,敛眸不语。 “若再有需要拉拢他们的地方,姝儿跟我一起去,我就不会再着了别人的道。”夜容煊苦苦一笑,“晏雪这件事说出来,我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总感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晏姝没说话,面色却渐渐缓和下来:“虽然你说得很真诚,但是我没办法完全信任你,接下来我要看你的表现。” 这已经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夜容煊一喜:“姝儿放心,我一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誓言。” 晏姝神色微冷,她等的就是他的“实际行动”。 第52章 女人都是心软的 一场疾风骤雨慢慢归于平静,凤仪宫里气压终于缓和下来。 虽不是春暖花开,却也算是雨过天晴。 夜容煊提着的一颗心骤然松懈下来,就像双脚从半空突然站到地面,一阵阵空落落的彷徨之后,才渐渐感觉到了踏实。 晏姝命人拿来药膏,亲自给夜容煊脸上和嘴角上了药。 夜容煊受宠若惊,眼底溢满柔情。 然而面对着眼前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晏姝的眼神却是极冷,报复的快感早已取代曾有的温柔情深。 哪怕今晚夜容煊把心扒出来给她,她都不会再感动一分。 给他上药时,晏姝已经在心里计划着下一次的报复。 打三棒子给一颗甜枣,就是为了会让夜容煊在极度的恐惧和仅有的依赖之中,受尽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为他曾经的薄情寡义付出足够的代价。 等代价够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姝儿,我今晚留在这里好不好?”夜容煊指了指自己的脸,语带哀求,“这样子实在没法出去见人。” 晏姝淡淡瞥了他一眼。 夜容煊此时的状态确实狼狈,脸上淤青,眼角和嘴角破裂,掌印遍布,甚至还有一道被指甲划过的血痕。 若让宫人看见皇帝这副鬼样子,天子威严何在? 晏姝没说话,安静地给他上了药,还命青雉去打一盆热水过来,用热毛巾给他敷了敷,让药效更快地渗透进去。 三日后就是护国公大寿,一国之君顶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去参加寿宴,只怕要让大臣震惊失色。 “姝儿。”夜容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以后再也不去流云殿和宝成殿了,后宫手段多,防不胜防。” 晏姝漠然一笑:“皇上的意思是她们勾引你?” 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营造出自己是个深情无辜的情种形象,不愧是善于伪装的戏精。 “不是。”夜容煊低眉自责,“是我自己定力不足,不该全怪她们,都是我的错。” 晏姝声音淡漠:“皇上这副模样,又得免朝数日。” 夜容煊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 此时来说,免朝反而不是他担心的。 夜容煊心里忍不住思索,如果晏姝这些日子以来的暴戾反常当真是因为晏雪而起,那么彻底发泄一次之后,是不是此事就可以揭过去了? 她心里会不会留下阴影,会不会对他生出芥蒂?会不会再也不会信任他? 夜容煊心念微转,抬头看着她:“姝儿。” 晏姝语气不冷不热:“怎么?” 夜容煊试探着问道:“等我伤消了些,你跟我一起上朝好吗?” 晏姝神色不惊:“为什么?” 夜容煊不敢说这是她自己提出的建议,只道:“以后让你看着我,白天晚上都看着,这样我就不会乱来了。” 晏姝若对他心存芥蒂,那么只有让她跟他一起上朝,大臣们才会开始重视他这个皇帝。 丞相态度不会那么冷淡,其他大臣也不会敷衍。 晏姝看到他在早朝上的窘境,心里一软,可能就会出手帮他笼络震慑大臣。 女人都是心软的。 只要他认错时足够诚恳卑微,平日里表现得足够深情愧疚,弥补的举动足够真诚,她早晚还是会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她会帮他稳固帝位,笼络人心,助他统御江山,平衡权术。 只有得到她全心信任,她才会心无旁骛地帮他。 夜容煊这般想着,目光变得温软:“姝儿,你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 晏姝语气淡漠:“难道我不该生气?” “该。”夜容煊低头苦笑,“都是我的错,姝儿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晏姝没说话,把药膏放在一旁,起身去洗手,回来之后继续躺在榻上开始看书。 夜容煊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我今晚想歇在凤仪宫。” 晏姝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青紫红肿,狼狈不堪。 若顶着这样一张脸出去,别说会不会吓到宫人,宫中掀起一股风浪是绝对的。 所有人都会认为皇后嚣张跋扈,认为皇帝懦弱无能…… 虽说晏姝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需要先拿到朝政大权再说。 晏姝收回视线,缓缓点头:“今晚你睡西暖阁。” 夜容煊闻言,心头掠过一抹失望。 西暖阁? 皇后睡凤仪宫主殿,皇帝睡西暖阁? 他是她的奴才吗? “皇上这张脸,夜间会吓到我。”晏姝语气淡淡,“暂时委屈一下。” 夜容煊面上浮现落寞之色,点头:“嗯。” 他知道她心里余怒未消,这会儿虽然不再那么暴怒,也接受了他的解释,但心里肯定还有些郁火。 他必须用行动来化解她心里的郁火。 这一晚,夜容煊心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从云端坠落地狱,又从地狱挣脱而出,两脚站到了地面上。 有一种不太真实的踏实感。 第53章 他只要权力 晚间夜容煊遵从晏姝的意思,歇在西暖阁。 虽说避免了被大多宫人看到,但凤仪宫的宫人还是无法避免。 青雉带着宫人们进来伺候的时候,低眉垂眼,态度是极为恭敬的,绝不多看一眼皇上的鼻青脸肿。 夜容煊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多丢脸——至少比起前几天被晏姝动手打耳光时的屈辱愤怒,他的反应已不是那么激烈。 大概这就是当活着都无法保证时,尊严和骄傲就会显得不值一提。 当下他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挽回晏姝的心,消除她心里的芥蒂和怨恨,让她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至于其他的。 都是他坐稳帝位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夜间躺在西暖阁的小床上。 夜容煊一点点回想着幼时的惨烈经历,以此来强迫自己看到晏姝的好,逼迫自己学着感恩晏姝,让晏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悔恨和自责。 只等他坐稳皇位,大权在握——整个凤仪宫都将寸草不生! 心里闪过这个怨毒的念头,夜容煊闭上眼,安静地感受着脸上一阵阵肿痛。 原以为晏姝对他是特别的。 然而她发疯时,跟武王有什么不一样? 打着为他筹谋的理由,自私地控制着他的行为和思想,不许他去碰别的女人,不许别人嫔妃诞下他的子嗣。 一旦犯了她的规矩,她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夜容煊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谁是真心的,他冷笑着告诉自己。 所以他也不需要对谁付出真心。 他只要权力。 为此可以忍辱负重,可以委屈求全,可以伪装深情,可以做一切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晏姝,只希望到时你不会后悔今日所为。 夜风徐徐,吹动窗外树梢。 殿内灯火熄灭只剩一盏,光线暗淡的内殿,晏姝在床上躺下。 青雉带着宫人们安静地退了出去。 重重罗帐遮住内殿光景。 此时的床边,一道瘦削身影单膝跪着,眉目低垂,以只有晏姝听得见的声音低沉禀报着:“景王府和成王府都在控制之下,三日之后,他们会被意外之事绊住,无暇赴护国公府寿宴。” 晏姝阖眼听着,就寝时卸下珠钗妆容的清丽容颜恬淡而脱俗,少了白日里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的尊贵疏离,显得慵懒而散漫。 “四位亲王我要逐个击破。”晏姝声音平静,“不能让他们站到一条船上。” 虽然他们联手的可能性不大,但依然要以防万一。 容隐目光微抬,波澜不惊的眸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像是被火烫着似的收回视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衫。 “是。”他恭敬应下,维持着语调的冷静平稳,“属下会盯好他们。” “摄政王最近没什么动静。” 容隐缓缓松开手,抿唇回道:“护国公的寿诞上,他可能会出现。” “可能?” 容隐低眸道:“先帝给他的遗诏是维护皇族正统,除非主子有需要,他才会出现。” “如果你们俩交手,你杀得了他吗?” 容隐微默,声音越发低了些:“能。” “确定?” “是。” 摄政王夜皇,身份未必有多尊贵,却是皇族最神秘最可怕的一个人。 挂摄政之名,却不涉朝政。 只遵先帝遗诏,便足以让满朝文武闻之色变。 晏姝嗯了一声,想到夜皇那个人,心头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 第54章 贱种就是贱种 接下来两日,夜容煊安安静静地待在凤仪宫,绝口不提朝政,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皇后一人。 晏姝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横竖知道对方是伪装。 她不想陪他演戏,暂时也懒得拆穿他。 凤仪宫里一片风平浪静。 然而连续三日听到“今日免朝”的大臣们,却开始生出不满。 “皇上刚登基两个月,这都是第几次免朝了?如此懈怠朝政,怎能做好一个明君?” “不会是沉溺女色?皇上前些日子不是刚选了几个嫔妃?” “听说皇上龙体欠安,这两天一直待在凤仪宫,皇后照顾着呢。” “凤仪宫……那是皇后居住的地方,我们也不好过去探探情况。” “丞相大人,此事您怎么看?”一位同僚转头看向南丞相,“皇上最近有点反常啊。” 南丞相从容一笑:“护国公的大寿不是快到了?” “啊?”大臣不解,“皇上不上朝跟护国公大寿有什么关系?” 其他大臣同样面露疑惑之色,对啊,护国公大寿跟皇上不上朝有什么关系? “明日皇上和皇后应该会去护国公府祝寿。”南相不疾不徐地说道,“诸位若有什么想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皇上和皇后提,心里有什么疑问也能借机弄清楚。”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大臣们了然,随即纷纷点头:“那我们先去忙了,礼部最近堆积了很多事待处理呢。” “户部也是。到处都要用钱,那么多事情等着下官拿主意,下官先告退。” “吏部也是……” “本王诸事繁忙,没空留在这里候着一个不务正业的人。”武王转身往外走去,“父皇还真是老年昏庸,把皇位传给一个宫女生的贱种,如此决定岂不是是把家国天下放在火上烤?真不知最后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三弟!”凤王表情严厉,“不许对父皇和皇上不敬。” “武王殿下还请慎言!”御史皱眉厉斥,“先皇已故去,您怎能如此大不敬?” 武王转头看他,笑得讽刺:“本王说得难道不对?贱种就是贱种,坐上皇位也改变不了他天生低贱的事实!” 丢下这句话,他冷冷拂袖而去。 杜御史皱紧眉头,满脸不可思议。 “杜大人。”另外一位御史走了过来,表情古怪,“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辱骂当今皇上?实不相瞒,本官也是第一次听到。” 杜御史望着武王的背影,眉头皱了又皱:“武王实在太猖狂!” 其他大臣表情微妙,经过杜御史身边时,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举步离去。 武王确实猖狂了一些,可他的心情他们倒是能理解。 毕竟当今皇上的出身……不提也罢。 谁能想到最终他居然能坐上皇位呢。 就像大家族里精心教养的嫡子们个个风光显赫,原本摩拳擦掌,等着接掌家族大权,末了却让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得了掌家之权。 他们没气得吐血已经是定力十足。 想要消除心里郁结的怨气,除非皇上被废或者他们被杀。 否则只怕永远也无法平衡。 待到大臣们纷纷散去,留在最后的凤王和南丞相并肩走出大殿:“武王确实跋扈了一些,但他的脾气一向如此,丞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南相抬手捻了捻胡须:“本相倒是不在意,可他骂的是皇上,凤王觉得皇上会不在意吗?” 凤王眸光一闪,有意无意地偏头看他一眼:“相爷觉得皇上有能力坐稳这个位子吗?” “凤王这句话问得不太合适。”南丞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帝既然把皇位传给皇上,那皇上想来是可以坐稳皇位的,凤王不该质疑先帝的决定。” 顿了顿,南丞相叹了口气:“武王今日这般狂悖言语,以后只怕会遭来祸端。” 皇帝现在根基不稳,四位亲王若是联起手来,皇上根本不会是他们对手。 当然,若没有晏姝的帮忙,四位亲王随意拎一个出来,也足以把夜容煊这个毫无根基可言的皇帝逼到退位,甚至让他死无全尸。 但一来四位亲王做不到齐心,二来夜容煊身边偏偏就有晏姝。 所以武王总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而今日之狂悖,来日只会让他死得很惨。 凤王见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淡淡嗯了一声,很快举步离去。 南丞相站在殿阶上,沉默目送着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皇子们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 武王的悖逆和心狠手辣都表现在面上,看不惯的事情坚决不忍着,根本不考虑以后。 说他冲动愚蠢也好,说他不懂明哲保身也罢,总之就是一副狂妄桀骜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而凤王身为皇后嫡长子,看似稳重有城府,其实心里对先帝的安排也是极为不满的,所以才试探他的态度。 南丞相方才没告诉他的是,皇帝能不能坐稳皇位,其实靠的不是南丞相和南家兵权,这都是表面上的势力。 晏姝手里握着的暗势力才真正是她傍身的底气。 第55章 皇上病入膏肓了? 三日转眼即过。 四月初六,护国公五十大寿。 一早天气就有些阴沉,看起来随时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给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晏姝起身洗漱时,夜容煊已经穿好一身常服坐在暖阁里看书了。 他这三日除了一日三餐和偶尔跟晏姝说说话之外,并没有过分打扰她,尤其晏姝兴致并不高时,他会适时地远离,给她安静的空间,表现出了足够的体贴和温柔风度。 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青雉带着宫女们进来伺候时,夜容煊听到动静从西暖阁走了出来。 “参见皇上。”宫女们恭敬地行礼。 “平身。”夜容煊语气温和,就像一个极有风度的翩翩君子。 晏姝平静地朝他看了一眼。 每天三次抹药膏热敷,夜容煊脸上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若仔细看还是会有些印记。 不过当今天子身份尊贵,稍后出了门,又有谁敢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看? 晏姝收回视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梳妆打扮还需要一些时间,皇上可以继续回西暖阁看会儿书。” “我想在这里看看姝儿。”夜容煊走过去,细细端详着晏姝,面上泛起笑意,“姝儿就算不打扮,也可以艳压群芳。” “皇上不必捧我。”晏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天生丽质的容颜,却总觉得比以前少了一些什么,“该打扮还是要打扮,并且得好好打扮。”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回家省亲,顺便给她那位尊敬的父亲大人祝寿,不盛装打扮怎么行? “去暖阁等我。”晏姝再次开口,“别杵在这里妨碍她们做事。” 夜容煊笑意一顿,随即点点头,一如这三日来的体贴温顺:“好。” 青雉和宫女朝他行礼。 夜容煊摆摆手:“好好给皇后梳妆。”随即便转身去了西暖阁。 青雉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手巧地给晏姝描眉梳妆,挑选着各种华贵精美的凤钗头饰。 夜容煊回到暖阁,走到窗前站着,安静望着窗外景致,眼神阴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凤仪宫实在不是个让人愉快的地方。 他闭上眼想着,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厌恶。 那个叫青雉的宫女跟她的主子一样,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 每次不经意间看见他的眼神,都透着一种让人生厌的怜悯。 怜悯? 他需要她的怜悯吗? 一个卑微伺候人的下人罢了,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很讨厌这里,却偏偏必须装出一副非常喜欢的样子。 夜容煊扯了扯嘴角,若是让青雉忽然暴毙,晏姝会是什么反应? 恐惧,还是悲伤? ……算了,暂时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当务之急是重新取得她的信任。 半个时辰之后,晏姝梳妆结束。 夜容煊再次回到外殿,看见晏姝换上了华贵的凤袍,头上戴着一整套华贵精致的九尾凤钗头饰,白皙的耳垂上挂着一副点翠凤凰耳坠,颈项上黄金宝石项链熠熠生辉。 身上无一处不尊贵,无一处不华美。 夜容煊看得有些失神,眸心短暂惊艳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尊贵之美,美得让人倍感压力。 “皇上在看什么?”晏姝挑眉。 夜容煊回神,轻轻吸了口气:“朕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皇后的美。” 晏姝嘴角微扬,转身往外走去。 帝后并肩坐上御辇,走出凤仪宫,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蜿蜒出了宫门,羽幡宝盖黄罗伞,好不威严。 御林军开道,一路所过之处,臣民尽皆跪拜叩首。 帝王銮驾抵达护国公府,远远一声高亢阴柔的唱喝声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护国公府顿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护国公夫妇、百官宾客齐刷刷迎出来,乌压压跪了一地。 身份低微的下人则跪在大门两侧。 众人叩拜声洪亮,像是在朝殿上山呼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夜容煊扶着晏姝从御辇上走下来,维持着帝王威严,目光从宾客身上一一掠过,却没看见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凤王、武王、景王、成王都不在。 他们是还没来,还是故意不想跪拜他这个皇帝? “平身。”夜容煊挽着晏姝的手,语气沉稳而温和,丝毫不介意在人前表现出一副帝后情深的样子。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护国公站起身,躬身退至一旁,“皇上和皇后娘娘入厅上座。” 夜容煊温和笑道:“国公大人寿诞可不是小事,朕特意带皇后回来给国公大人祝寿,还望国公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身后侍卫抬着被黄绸覆盖的贺礼跟在身后,只等稍后进去入了座,就可以揭开黄绸,看清贺礼真容。 “臣惶恐。”护国公躬身,“谢皇上和皇后娘娘隆恩。” 云氏喜笑颜开,只是目光落在晏姝脸上时,表情会有短暂的凝滞,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君臣之间互相寒暄了一阵。 文武百官很快簇拥着皇上和皇后入了主厅,阵仗格外浩大。 护国公满面红光。 嫡女入宫做了皇后,他成了国丈。 今日又是他五十大寿,皇上和皇后亲自来给他贺寿。 不管放在谁的身上,这都是一生中最风光无限的时刻,足以回味一生。 唯一的不愉快,大概就是皇后的态度有些冷漠。 晏姝被夜容煊挽着手,不发一语地跨进主厅门槛,态度漠然而矜持,连最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 护国公眼底怒气一闪而逝,恼恨着这个女儿的不识好歹。 当着如此多宾客的面,给自己的父亲甩脸子,真不知道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 不过这点怒火很快被喜气掩盖。 管事们热情而礼貌地招待着众宾客,男子都在南院,女客们则被引入内院花厅。 国公府中一时热闹非凡。 入了主厅,夜容煊和晏姝坐在左边主位,护国公夫妇坐右边主位。 朝中几位元老重臣如南丞相,文太傅,端亲王,年过半百的礼部尚书分坐左右上首。 偌大的主厅里坐满了勋贵重臣。 夜容煊跟护国公闲话家常,言语之间尽是对皇后的爱慕,和对护国公教导出如此女儿的赞美,言不由衷地表达着护国公和晏姝父女和睦的希望。 “凤王、武王到——” 厅中说话声暂歇。 珊珊而来的凤王和武王一一进厅,看着厅中热闹非凡,极为敷衍地皇帝皇后躬身行礼,随后便转头看向护国公。 “本王来晚了一步,还请国公大人恕罪。”一身墨绿袍服的凤王身姿高大,面容俊逸,端庄而稳重,“祝国公大人寿比南山不老——” “皇上龙体好些了?”武王眯眼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夜容煊,面色阴沉讽刺,“听说这两日龙体欠安,是病入膏肓了还是毒入肺腑,竟连早朝都上不得了?” 话音落下,空气中温度骤然下降。 厅里静得落针可闻。 第56章 我对你恭敬,你敢受吗? “武王!”文太傅皱眉,神色严厉地看着武王,“皇上面前怎可如此大逆不道?你心里可还有君臣尊卑?” 其他重臣勋贵亦是神色一凛。 云氏神色有些不安,不安中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偷偷瞥了一眼端着茶盏的晏姝,晏姝对眼前一幕似乎并不在意,神情不见半分异样。 这个小贱人倒是沉得住气。 云氏冷哼。 “君臣尊卑?”武王冷笑,眼底色泽冷若冰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种也配称尊贵?太傅这愚忠的想法不知何时能改改。” 夜容煊握紧茶盏,表情沉怒,眼里一片乌云翻滚,声音冷得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武王,你放肆!” “气势不错。”武王嘴角勾起鄙夷的弧度,声音冷冽刺骨,“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贱种,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你——” “父亲,母亲。”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八九岁男孩突然跑进来,两名侍女急急身后跟着,“少爷,慢点。” 男孩像是没有察觉到厅中异常的气氛,径自跑到护国公面前,恭敬地朝父亲母亲行礼:“孩儿给父亲祝寿,愿父亲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几乎失控的怒火。 “云儿真乖。”云氏很快收回视线,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并拉着他转身,“快,跪下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晏凌云转身看向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端坐主位,有模有样地跪下来行礼:“云儿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容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阴火,淡淡说道:“不必多礼。” 晏凌云正要起身,云氏提醒:“还有皇后呢。” 晏姝不发一语地坐着,手执一盏茶,却并没有喝,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才九岁的弟弟。 “大姐。”九岁男孩没有行礼,反而起身走到晏姝面前,像是童言无忌一般,“你在宫里做皇后了吗?” 晏姝淡笑:“是啊。” “二姐呢?”孩子专挑没看见晏雪,脸色忽然一变,怒瞪着晏姝,“二姐怎么没回来?” 护国公沉着脸开口:“凌云过来。” “我要二姐。”晏凌云看着晏姝,脸上渐渐浮现蛮横之色,“大姐,你在宫里是不是欺负二姐了?你以前在家就经常欺负二姐,到了宫里你还欺负她,你就是个坏姐姐!” 晏姝放下茶盏,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云儿!”云氏连忙把他拽过来,并急急跪下朝皇帝行礼,“臣妇该死!臣妇教子无方,愿受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童言无忌。”夜容煊放下茶盏,语气平静,“皇后大度,不会怪罪他的。” 晏姝淡声道:“本宫确实不会怪罪,但一个九岁的孩子却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夫人这教子无方的自责倒也不冤枉。” 整个主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云氏脸色有些难看,然而她到底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顶撞皇后,只得请罪:“是臣妇失职,臣妇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夫人到底是皇后的长辈。”夜容煊转头看向晏姝,“姝儿,还是先让夫人起来说话。” 晏姝淡笑:“本宫又没让她跪,是她自己要跪的。” 云氏脸色青白交错,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小贱人,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恭敬且隐忍的表情:“臣妇教子无方,有错在先,理该请罪。” “皇上听见了?”晏姝面无表情地看向夜容煊,“夫人是知道自己失职,所以主动请罪,而不是仗着身份倚老卖老,如此态度,值得在场的所有勋贵、官员及家中女眷学习。” 在场之人表情微妙,沉默不语。 “虽说童言无忌,可最近本王确实听到了一些传言,说皇后和晏家二姑娘姐妹不和。”武王似乎完全不知恭敬为何物,抬眸看向晏姝,语气里透着森冷玩味,“本王有一事不解,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赐教。” “武王。”文太傅面色不悦,“皇上如今贵为天子,你身为王爷,万不该以这般质问的语气跟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话。” 武王冷笑,望着夜容煊的眼神透着鄙夷:“我对你恭敬,你敢受吗?” 夜容煊攥着茶盏的手倏紧,手背上青筋突起,声音平静得仿佛暴风雨即将到来:“武王想问什么?” “皇后的妹妹也进了宫。”武王眼底似有冰芒,一张脸阴柔俊美,笑容却带着几分阴森森的意味,“听说刚进宫时被封为淑妃,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才人……这骤然间从云端跌入泥土里的落差,实在让人看不懂,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有个说法?” “晏雪是本宫的妹妹,位份自有本宫做主。”晏姝冷冷说道,“本宫想给她什么位份,还需要武王来质疑?” 武王嗤笑:“本王倒不是质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皇上。”护国公站起身,躬身行礼,“趁着今日五十大寿,臣也想问问。” 夜容煊神经一紧。 “听说雪儿进宫之后顶撞了皇后娘娘。”护国公低着头,没看见皇上的表情,“若事实当真如此,那就是她大不敬,不管皇上和皇后如何处罚,臣都不会有半句质疑。” 晏姝眸心微细,眉眼缓缓罩上一层寒霜。 夜容煊不安地看了晏姝一眼,随即看向护国公,试图用眼神阻止他说话。 然而今天护国公显然有备而来,始终保持着目光微垂的恭敬姿态,压根接收不到他的眼神暗示。 “外面的人都传大姐仗着皇后身份,在宫里欺负二姐!”晏凌云仇视地盯着晏姝,大声开口,脸上满是怨恨的表情,“大姐是个坏人!我要二姐,娘,我要二姐!” 第57章 剑拔弩张 “云儿!”云氏担心晏姝怪罪,连忙把儿子拉过来,红着眼眶低声哄道,“乖,你跟姐姐先出去玩。” 两个侍女上前,很快把小少爷带了出去。 云氏拭了拭眼角,这才转头看向晏姝:“臣妇以前多有不是,还望皇后娘娘恕罪,不要把对臣妇的不满发泄到晏雪身上,她是无辜的!臣妇当年进府时她还没出生,她什么都不知道!求皇后大人有大量——” “国公夫人。”南丞相表情沉了沉,“今日是护国公五十寿诞,皇上和皇后回门给国公祝寿,本是一片孝心和对国公的敬重,夫人却当着众多勋贵重臣的面逼问皇后,如此行为只怕不妥。” 云氏声音卡在喉咙里,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帕子。 “何况夫人当年进国公府时,皇后娘娘年纪还小,压根不记事儿。”南丞相声音骤冷,跟平日里温雅肃穆的形象判若两人,“夫人这会儿提及往事,是故意想让人误会皇后公报私仇,利用权力打压你们母女?” 云氏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摇头:“我没有——” “皇后娘娘为何一直不说话?”武王目光盯着晏姝,眼底色泽锋锐如冰刀,“外面不是一直传闻皇后宽容大度,聪慧仁善?若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这仁善之名只怕名不副实!” “夜容瑾!“夜容煊霍然起身,表情冷怒阴沉,“谁给你的权力在这里质问皇后?” 武王夜容瑾,先帝第三子,曾是先帝和贵妃捧在掌心的眼珠子,取名为瑾,可见宝贝之意。 但武王的性情却与这个名字不太相符。 夜容瑾不屑地看着他,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本王一向胆大,不需要借任何人的势,皇上只怕没有本王这般胆量。” “三弟!”凤王皱眉,声音里透着几分警告,“不得放肆。” 夜容瑾充耳不闻,冷冷地盯着夜容煊。 厅中一时剑拔弩张。 唯有晏姝还镇定地坐在椅子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变化。 武王这个人一向刁钻狠毒,得理不饶人,无理也抢三分,且一贯肆意妄为,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晏姝心里清楚,武王不是个轻易服软之人,但一旦他服了软,便足以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皇后娘娘。”云氏面上浮现哀求之色,“雪儿性子柔弱善良,在家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宫中是皇家之地,规矩森严,她更不敢犯上不敬,公然顶撞皇后娘娘,求皇后大人有大量,放过雪儿。” “夫人请起。”夜容煊压下火气,语气淡淡,“晏雪被降为才人乃是事出有因,不是皇后故意——” “夫人只是想知道原因。”武王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眼底恶意十足,“皇上不敢说吗?” 云氏垂眸,眼底划过一抹阴冷色泽。 武王脾气不好,嘴巴又毒,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她倒要看看,晏姝稍后如何收场。 “夜容瑾,你别太过分!”夜容煊咬牙,恨不得让人把他拖出去凌迟处死。 左右两侧的王爷重臣们眉头深锁,沉默不发一语。 一个个眼睛都落在夜容煊和晏姝脸上,谁也没有轻易开口,似乎都在等着看皇上和皇后如何应付。 有人在考量,有人在臆测,有人暗中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皇上登基两个月,皇后进宫也才一个月,根基其实都不太稳。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惹人臆测。 大臣们都知道夜容煊出身低微,其他几位王爷看不上他,奈何有个一心扶持他的皇后。 皇后一人可敌千军万马算不上,但确实是因为皇后,先帝才把皇位传给了夜容煊,一向自诩高贵的亲王们这个结果打心眼里不服,朝中早已分派的大臣们自然跟着不服。 他们与之前的各位主子间有个不可分割的利益关系,千丝万缕,哪那么容易切断? 所以大家都在观察。 不但观察皇上,也要观察皇后。 而最近最让人侧目的就是晏雪次女进宫一事。 听说皇后对这个妹妹不好,肆意打压,连自己父亲的面子都不给。 有人猜想着今天护国公大寿,必定要起一些波澜,没想到波澜这么快就起来了。 “皇后娘娘为何一直不说话?”武王催促,表情已有些不耐,“夫人虽说不是皇后的亲生母亲,却到底是继母,皇后娘娘打算让她就这么一直跪下去?” “君臣尊卑,如今本宫贵为皇后,别说继母,就算是亲生父亲也跪得。”晏姝语气冷淡,语气不卑不亢,“难不成武王觉得父子排在君臣前面?” 此言一出,护国公表情倏地沉下,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几分。 “当然不是。”武王半点不见局促,“本王的重点在于,皇后对于打压妹妹一事该如何解释?” 云氏低垂着眉眼,脸色苍白隐忍,看起来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武王,请注意你的身份!”夜容煊大怒,“皇后和晏才人的事情是她们姐妹之间的家务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朕后宫的事情,需要你来插手过问?” “皇上真是好威风啊。”武王扬唇一笑,昳丽的眉眼潋滟风华,眼底迸射出阴狠戾气,“本王还记得皇上以前做皇子的时候——” “武王!”南丞相厉喝。 “还请武王慎言!”文太傅站了起来。 “三弟,皇上面前休得无礼!”凤王面沉如水。 其他勋贵再也坐不住,接二连三站起身:“武王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夜容煊死死地攥着茶盏,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弥漫在胸腔。 武王的嚣张唤起了他曾经的屈辱经历,而在场这些人,又有谁不知道曾经的夜容煊有多卑微低贱? 提起皇帝幼时不堪回首的经历无疑是自寻死路,可武王就是这么不怕死,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他到底是笃定夜容煊根本不可能掌权,还是笃定自己本领强大,一定能长命百岁? “既然武王这么想知道真相,本宫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晏姝放下茶盏,清冷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厅中压抑的气氛,“晏雪一事事关皇族尊严,事关护国公颜面,本宫本不想说,但武王和夫人如此咄咄逼人,本宫若继续藏着掖着,倒显得本宫见不得人。” 话音落下,厅中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十几道目光都落到了皇后脸上。 夜容煊缓缓转头看向晏姝,攥紧手,开口似是想制止:“姝儿……” “皇上也看到了,武王和国公夫人迫切想知道真相,本宫没有继续隐瞒的理由。”晏姝语气冷漠,眉眼间气度慑人,“此事由皇上来说,或许更具说服力。” 第58章 晏姝,你血口喷人!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皇帝脸上。 夜容煊沉着脸,看向护国公和云氏:“皇后乃是一宫之主,秀女入宫该给什么位份本就是皇后的权力,夫人今日这般质问皇后,属实不该。” “臣妇知错,臣妇不该以下犯上。”云氏脸色刷白,惶恐说道,“臣妇只是太过担心雪儿,若雪儿真的犯了错,皇后惩罚也是她该受,只是为人母者总是无法避免地担心自己的孩子,还望皇上体谅。” 南丞相皱眉,表情不怒而威:“说来说去,夫人还是在指责皇后故意打压你的女儿。” 云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低头不语。 其他人俱是沉默。 后宫姐妹相残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寻常情况,也断然没有皇后被当众逼问的规矩,毕竟皇后是一宫之主,手握后宫大权,想要处置一个妃子难道还有人敢质问不成? 但重点在于晏雪是护国公次女。 今日是护国公寿诞。 武王在今天闹事,云氏在今日提起这些,都是故意想让夜容煊和晏姝难堪。 所以不合理的事情该发生还是发生了。 唯一让人不确定的是,武王和云氏是提前商议好的,还是巧合? “夫人的心情朕能理解。”夜容煊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皇后贤惠大度,万万不会苛待妹妹,夫人千万别听信了小人谗言挑拨——” “臣妇没有听信任何人的挑拨。”云氏态度坚决,“臣妇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真是冥顽不灵! 夜容煊刚缓和的表情再度凝结,冷冷盯着云氏,目光冰冷刺骨。 “本宫也想知道真相。”外面一个高傲的女子声音响起,“关于晏家次女一事,本宫也是好奇心旺盛。” 众人转头看去,随即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一身华贵红衣的平阳长公主在侍女簇拥下走进来,朝皇上行礼:“听说晏雪当日被封了淑妃,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降为才人,这降幅未免大得让人不敢置信,还望皇上和皇后给个合理的解释。” 夜容煊皱眉:“姑姑,此事跟平阳长公主府无关,还望姑姑不要——” “不要什么?”平阳长公主冷笑,“因为与我无关,所以我便问不得?姐妹相残之事跟在场其他人也无关,是不是其他人也问不得?” 夜容煊气得脸色铁青。 这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看不懂他的脸色,还是听不懂他的言外之音? “皇上。”晏姝语气冷硬,“不必多费唇舌,直接道出真相即可。” 夜容煊转头,恳求地看着她:“姝儿……” “原本为了父亲和夫人的名声着想,本宫一直把消息压了下来。”晏姝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既然这么多人想知道真相,本宫自知再也瞒不住,索性就解了大家的惑。” 众人沉默地听着。 护国公面无表情,武王眼神阴郁,丞相莫测高深。 晏姝环顾在场众人,目光里透着慑人的威压,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静:“选秀那日,晏雪被验出非完璧之身。” 话音落地,如一记惊雷砸下。 厅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什么? 众人表情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护国公夫妇,晏雪非完璧之身? 护国公和云氏两人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表情僵白难看。 “不可能!”云氏骤然站起身,失控尖叫,“这绝不可能!雪儿一贯洁身自爱,她怎么可能不是完璧之身?晏姝,就算你想栽赃陷害,完全可以安排别的罪名,说她犯上,说她大不敬,你为什么要如此恶毒把不洁的罪名冠在她头上?她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夫人。”夜容煊压住心虚,冷冷制止她的歇斯底里,“皇后说的事实。” 云氏一僵,只觉浑身发冷:“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没错!晏家次女一贯洁身自爱,怎么可能非完璧之身?”平阳长公主冷冷看着晏姝,“皇后娘娘,你若想陷害别人,只需一句话的事,名节对于女子来说大过性命——” “晏雪非完璧之身,证据确凿。”晏姝嗓音似是浸了冰雪,寒冷刺骨,“本宫虽厌恶她,却还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她!” 话音落地,厅里再度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面上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晏雪验身当日,本宫听到验身嬷嬷说她非完璧之身,也感到震惊。”晏姝声音清冷,在一片死寂之中听得格外清晰,“震惊之后是大怒,本宫责问她跟谁有了关系,她死活不承认,本宫对她动了笞刑。” 护国公大怒:“她是你妹妹,你竟然打了她?你——” “她除了是本宫的妹妹,还是宫中秀女,还是朝中重臣的女儿!”晏姝声音沉厉,“本宫身为皇后,连教训一个不洁女子的权力都没有?” 护国公一噎,脸色青白交错。 “本宫知道父亲和夫人不会相信本宫所言。”晏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毕竟在父亲眼里,本宫一直就是个心机深重、打压妹妹的恶毒长姐。” 众人面面相觑。 南丞相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掠过一抹心疼之色。 “宫中验身嬷嬷经验丰富,在宫中服侍了几十年,不可能弄错这种事。”晏姝冷道,“之后本宫让人召了太医——” 云氏咬牙:“谁知道验身的嬷嬷有没有被人收买?” 晏姝冷笑:“笞责之后,晏雪小产了。” “小产?”有人脸色一变,“这是有了身孕?” 云氏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不可能!绝不可能!晏姝,你血口喷人!雪儿怎么可能小产,你胡说八道——” “本宫说她非完璧之身,夫人说她冤枉。本宫说她小产,夫人还说她冤枉!”晏姝眉目疏冷,嗓音沉厉如刀,“既然如此,本宫现在就让人把晏雪从宫中带过来,由夫人亲自派人去找大夫过来,给晏雪诊脉查看又如何?” 第59章 夜皇 厅中一片死寂。 云氏表情煞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相信雪儿,她不可能做出不检点的事情! 晏姝若真敢请宫外的大夫来诊脉,她定能还雪儿一个清白。 可,若这件事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晏姝太笃定了,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撒谎,更无半点心虚。 云氏心跳如雷,心头被恐惧不安填满,一时竟有些六神无主。 “依本王看,不如就把晏二姑娘带回来,多请几个大夫来给她诊脉看看。”最终还是武王开口打破沉寂,“今日来的宾客大多是朝中重臣和京中勋贵,当着众人的面,请来的大夫必定不敢说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三弟所言可行。”凤王缓缓点头,“护国公亲自派人去请大夫,不会有被人收买的风险……嗯,退一步说,就算大夫真被人收买了,本王府里还有专门的府医,武王、景王和成王的府里也有,若把他们都叫过来,总能还晏二姑娘清白。” “武王和凤王的建议非常合理。”丞相第一个点头同意,“护国公和夫人若想还女儿一个清白,当众请大夫过来诊脉是最好的方式。” “没错。”长公主跟着附和,“女子贞洁不容作假,大夫诊不出完璧之身,却能整出是否小产过。若皇后娘娘栽赃诬陷,稍后必然无所遁形。” 云氏惊慌看向护国公,心乱如麻。 护国公目光从晏姝脸上掠过,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以他对这个女儿的了解,她必是有了笃定的把握,否则不会故意等到所有人逼问她才开口。 倘若他真的按照凤王和武王的建议做了,只怕后果无法收场。 他收回视线,咬牙说道:“此事乃是家事,待大寿之后——” “大寿之后,宾客们可就散了。”武王啧了一声,眼底藏着无尽的恶意,“到时就算晏二姑娘是清白的,也没那么多人为她证明,只怕清白的名声上难免要蒙上一层阴影。” “武王说的没错。”南丞相突然跟武王站到了同一阵线,“还是趁着诸位都在,把晏二姑娘接出宫,请几个大夫过来给她把把脉。” “是啊,一个大夫会被收买,不可能所有大夫都被收买,请护国公和夫人早做决断!” “本王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威信会被无视到如此地步。”厅外忽然响起一道冷峻慑人的声音,让人齐齐一凛,“宫中嬷嬷验身得到的结果,太医院太医诊脉的结果,都被人如此质疑,看来护国公的威信要凌驾于皇权之上?” 仿佛春日里骤然降下冰雪,空气中透着极致的冷。 厅中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随即齐刷刷一怔。 厅外一人缓缓走来,白衣胜雪,莲华容姿,让人不敢逼视。 惊艳众生的容颜仿佛降落凡尘的谪仙,通身纤尘不染,透着极致的干净,极致的冰冷。 晏姝抬眸,目光落在此人脸上。 仿佛光华凝聚,男子容颜美而近妖,一袭雪白袍服衬得身姿颀长,清冷脱俗,周身透着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超然风华。 白衣所过之处,仿佛寒风过境,冷得人如坠冰窖。 下一瞬,厅中所有人齐刷刷跪了下来:“参见摄政王!” 就连桀骜不驯的武王都乖乖跪倒在地上。 厅中一时压抑到了极点。 “验身嬷嬷入宫多年,经验丰富,宫中太医院是服侍皇族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男人负手而立,出口的每个字仿佛都裹着冰霜,“何况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诸位是不懂君臣之道,还是选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故意威逼皇后?” 护国公脸色难看,却不敢多言。 凤王和武王齐齐低眉不语,其他各大臣更是噤若寒蝉。 他叫夜皇。 西楚摄政王。 整个皇族最神秘可怕也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可怕到什么地步? 听说十步可杀人,百步能下毒,人在京师,却能决策千里之外的边关战事。 此时谁敢反驳他的话,下一瞬说不定就人头不保。 没有人敢以性命冒险。 他是先帝二十年前带回来的孩子,取名夜皇,特殊训练,特殊对待。 没人知道他来自何处。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先皇的儿子。 只知先皇给他冠了皇族姓氏,还用“皇”字给他做名讳,当年曾惊动整个皇族。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帝位继承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后、贵妃、淑妃和满朝文武对他忌惮颇深,不止一次计划着暗杀他。 然而二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孩不但没死,还活得这么好,且变得神秘又可怕。 先帝极为器重却又极为忌惮他,尚未驾崩就任命他为摄政王,握有摄政之名,却无摄政之权。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一个震慑朝臣的身份和名号,有着“如朕亲临”的权力,这个“朕”是先帝的“朕”,而不是当今这位草包皇帝。 由此可见,他的权力有多可怕。 相当于先帝遗诏,且可用不止一次的遗诏,没有人可以违背。 但这个权力并非没有掣肘——他不能干涉皇帝处理朝政。 因此就显得更加可怕。 一个不涉朝政却可以震慑群臣的摄政王,他用的是什么手段? 想想都让人胆寒。 至于为什么说他神秘? 因为摄政王府机关重重,高手如云,从未有外人进去过。 王府里有多少人,没人知道。 王府里什么景致,没人知道。 待在王府的日子里,摄政王都在干什么? 还是没人知道。 众人知道的是他杀人不眨眼,知道他手里有精锐三万,个个以一敌百。 知道他可以不听皇命,可以无视规矩,想杀谁都白杀。 这才是所有人视他如鬼神的原因。 没人敢招惹他。 主厅里寂静无声。 夜皇的眼神从护国公脸上掠过,瞳眸里寒芒如冰刀,让护国公从头冷到脚。 夜皇的眼神从夜容煊脸上掠过,夜容煊坐立难安。 连武王都收敛了他暴戾狂妄的气息,乖乖跪在地上不敢动。 “晏雪确实有孕过。”夜皇声音冷硬如冰,“本王知道孩子是谁的,你们也想知道?” 第60章 岁岁有今朝 云氏脸色白得透彻,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反应,眼底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雪儿真的有孕? 谁? 是谁糟蹋了她的女儿? 夜皇声音冷若鬼魅:“按照皇族规矩,失了身的女子进宫选秀,该受凌迟之刑。” “皇上!皇后娘娘!”云氏再也撑不住,跪行到晏姝跟前,苦苦哀求,“臣妇知错!臣妇教女无方,雪儿她一定是被奸人蒙蔽,才做下如此不可饶恕的蠢事!” “求皇上和皇后娘娘饶了雪儿这一次,臣妇会把她送去尼姑庵,让她带发修行……不,让她剃发修行!这辈子再也不回来,求皇上,求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 晏姝抿唇不语,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正对面的男子。 夜皇面无表情地看了晏姝一眼,须臾,目光缓缓环顾一周,“诸位继续,本王告辞。” 话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行至厅外,忽然一阵风似的疾掠而去,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速度快得让人心惊。 厅里静得落针可闻,众人脸色皆有些发白,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脊背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护国公和夫人教女无方,本宫作为皇后,断不能偏袒庇护。”晏姝环顾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云氏脸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再无气势可言的女人,“既然夫人愿意送晏雪去剃度,本宫就网开一面,允了你的请求。” 夜容煊心悸地盯着厅外方向,直到晏姝清冷的声音传入耳膜,他才恍惚收回视线。 “另外,女儿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护国公难逃其咎!责令闭门思过半年,府中掌家大权暂交嫡长子晏凌风代管。”晏姝语气冷厉而坚决,透着让人不敢反驳的强硬,“剥去云氏一品诰命的封号,与护国公一同闭门思过。” 一字一句,一条条发落,清晰而有条不紊。 在云氏亲口承认了教女无方的罪名之后,这些责罚丝毫不会过分。 尚未出阁的女儿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她还有什么资格当一品诰命夫人? 晏姝说完,平静地转头看向夜容煊:“皇上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没了。”夜容煊从恍惚中回神,脊背上还残留着细密的冷汗,“皇后处置得很公道,朕很欣慰。” 林尚书低着头,暗自琢磨着皇上和皇后的相处之道。 皇后太强势了。 虽然护国公一家是皇后的娘家,她来处置更显公道,可皇上毕竟是皇上。 她如此不顾皇上脸面,把处置结果宣布完才征求皇上的意见,是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还有…… “今天原是回来给父亲祝寿,没打算破坏这里的喜气。”晏姝目光落在云氏脸上,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嘲弄,“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晏雪出了那种丑事,不仅事关家风,同样是皇族的丑闻。本宫想着宴席结束之后再跟父亲和夫人谈一谈此事,并暗中调查与晏雪私通的男人是谁,是以才暂时捂住这件事,然而夫人再三相逼,倒像是本宫非要虐待她似的。” 云氏僵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若说清白可以造假,本宫难不成还能平白往她肚子里塞个孩子不成?”晏姝冷笑,“夫人行为,当真让本宫心寒失望!” 云氏一震,面色颓然僵白:“臣妇知罪,此事是臣妇冲动,臣妇小人之心,求皇后娘娘恕罪!” 哪怕心里已经把晏姝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心里诅咒她被老天爷降到雷劈死,此时她也不敢在流露出任何不满。 晏雪不清白,还怀过孩子。 这件事足以让护国公身败名裂。 如果她再跟皇后顶撞,让护国公府彻底跟皇后决裂…… 云氏打了个寒颤,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晏姝一甩袖子,冷冷往外走去:“起驾回宫。” 林英连忙扬声开口:“皇后娘娘有旨,起驾回宫——”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众臣还跪在地上,便齐齐俯身恭送,“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夜容煊和晏姝二人并肩走出护国公府,身后乌压压的一群人跪地恭送他们坐上御辇,恭敬地目送着帝驾回宫。 “起驾——”林英高亢而拖长的声音响起,“回宫!” 众人再次俯身行礼:“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御林军开道,帝王仪仗起驾离去,绵延的皇族禁军护卫着帝后渐行渐远…… 轻轻吁了一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抬手擦着额头冷汗,面色发白,一时竟觉得浑身虚软。 南丞相站起身,转过头,颇为讽刺地朝护国公拱手:“本相先告辞,祝愿国公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岳父大人!”护国公脸色青白,“你——” “老夫不敢当。”南丞相冷冷瞥他一眼,“这声岳父你还是留着喊别人。” 说罢,冷冷拂袖离去。 文太傅跟着拱手:“老夫告辞。” 武王站起身,随意拂了拂袍子:“祝国公大人岁岁有今朝,告辞。” 又是‘岁岁有今朝’? 护国公脸色一点点发青。 三三两两告辞离去的客人也是表情各异,只觉得今日这一出出发生得实在太过戏剧性,当真是跌宕起伏,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今日之后,护国公府只怕再也不复往日威风显赫。 他的女儿无法嫁人,这辈子洗脱不掉屈辱。 云氏没了诰命夫人的头衔,从此在勋贵之列也将降一层身份。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云氏教出来的女儿不检点,以后跟她来往的夫人也会少上许多,今日又把皇后得罪了一个彻底。 失去皇后庇护的护国公府,将很快在贵族圈中被排挤出去。 经此一事,护国公府自求多福。 宾客们接二连三告辞,很快就走了个门庭冷落。 府里堆积如山的贺礼,各院尚未开吃的宴席,桌上完好无损的菜肴,看着真是讽刺得很。 第61章 一箭几雕 御辇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而去。 夜容煊不发一语地坐着,面上还残留着几分心有余悸的不安。 晏姝虽跟他坐在一块儿,然而身子朝一旁斜靠着,带着几分散漫和慵懒——或者说疲惫,微阖着眼,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对夜容煊视而不见。 晏姝心情当然很好。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说是扬眉吐气正合适。 她不是圣人,没有喜怒不惊磐石不移的心性。 她就是有仇必报的脾气。 她的亲生父亲和云氏一起逼死她的母亲,她从小到大受了父亲和云氏多少冷眼,栽赃陷害,虚伪刻薄,对晏雪疼若至宝,对她和大哥比对待下人还不如。 负心薄情之人就该被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今日不过是收了一点小小的利息,来日还有更大的礼奉上。 晏姝阖眼暗自计算着,今日算是一箭几雕? 护国公府名声一败涂地,晏雪从此再也无法翻身,云氏被剥一品诰命。 国公府掌家大权顺理成章交到了大哥手上——虽然这一点对于晏姝来说影响不大。 但大哥以后不必再受到父亲和云氏的打压,反而是云氏那个儿子需要看大哥的脸色。 父亲和夫人为了自己的小儿子,多多少少都会收敛一些。 今日她表现出来的镇定从容和对待护国公府的态度,外祖父应该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上。 夜容煊被武王言语讥讽羞辱时,她只当没听见,这一点足以让外祖父明白她对夜容煊的态度。 她要让南家毫无后顾之忧地站在她这边,明白她的打算,看到她的野心,并坚定不移地做她的后盾。 至于晏雪。 剃度出家? 晏姝眉目微冷,在宫里辟一方净土让她好好敲木鱼挺好,全当是被打发去冷宫自生自灭。 让她离开皇宫继续兴风作浪? 做梦。 “姝儿。”夜容煊声音响在耳畔,带着几分迟疑和忐忑,“对护国公的处置是不是有点过了?” “嗯?”晏姝缓缓睁开眼,声音寒凉,“皇上说什么?” “朕觉得对护国公的处置有些过分了。”夜容煊眉头微皱,像是有些顾忌,“她到底是你父亲,皇后打压自己的父亲,只怕会激起大臣们的不满。” 他以为晏姝今日要对付的人只有晏雪,最多再加一个云氏,没想到她会连自己的父亲一并处置。 这一点让夜容煊法接受。 皇后当众处置朝中重臣,处置他自己的父亲,他这个皇帝却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大臣们不满又如何?”晏姝淡淡一笑,“本宫不在乎。” 夜容煊微微一窒:“朕只是觉得晏雪行为不端,罚云氏足够。护国公乃是一家之主,又是朝中重臣,精力大多放在公务上,难免疏忽了儿女之事——” “难免疏忽?”晏姝表情冷了下来,“当年他宠妾灭妻,不顾母亲反对,执意把云氏娶进门的时候,可一点都没疏忽!” 夜容煊皱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怎能混为一谈?” 晏姝沉默着,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底有冰芒浮现。 夜容煊心头一悸,被她看得心慌:“朕不是替他们辩护,只因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朕总觉得你应该是宽容而大度的,就像朕一直立志做一个恩威并施的皇帝,以德服人——” “本宫今日没有以德服人?”晏姝冷冷一笑,“皇上觉得以德服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晏雪做错了事,本宫说一句‘没关系,下次别错了’;云氏威逼本宫,本宫笑着跟她说一句没关系,因为她是长辈,本宫里该尊敬她?” “朕不是这个意思!”夜容煊环着她的身体,态度已有几分服软,“姝儿,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担心——” “皇上什么都不用担心。”晏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我既然敢这么做,就有这么做的底气,护国公府翻不出风浪。” 夜容煊一窒,不再说话。 …… 回到凤仪宫,锦溪和青雉带着宫女上前伺候两位主子。 晏姝褪去一身华贵凤袍,换上宽松轻薄的紫色绸衣,简单洗漱之后,有些慵懒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夜容煊换好衣服走过来,在她面前蹲跪下来,主动给她捏着小腿。 青雉过来奉了茶,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夜容煊卑微示弱的姿态,敛着眸子,安静地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晏姝平静地阖眼小憩,对他主动讨好示弱的行为无动于衷。 “姝儿。”夜容煊抬头看她一眼,主动开口赔礼道歉,“我不是故意要跟你争执,只是担心你得罪的人太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晏姝淡淡一哂,沉默不语。 “朕出身卑微,本就被人看不起,他们都说朕是靠你庇护才有今天,朕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夜容煊低着头,面上又开始浮现羞愧自责的表情,“朕没有强大的后盾可以庇护你,没有强硬的臂膀让你依靠,每次看着你独自面对那么多敌意,总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晏姝淡道:“我既然选择庇护你,自然清楚你的处境,你不用担心。” “可是——”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父亲撕破脸,并不完全是为了报复当年他对母亲的薄情。”晏姝坐起身子,朝后靠在软榻上,端过一旁的茶盏,“更多的是让大臣们看到,我跟护国公府没有丝毫情谊可言,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的生死荣华对我来说也从不是牵制。” 夜容煊脸色微变。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顾及任何人的想法。”晏姝冷笑,“我们只有破釜沉舟,才能让大臣心生惧怕,哪怕不会立即表忠心,但至少不敢拖后腿。” 她的筹码从来不是护国公府。 若不是护国公府还有晏凌风在,以后找个理由把他们夷为平地,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过也无所谓。 慢慢削了父亲的权,让大哥执掌国公府,父亲和云氏同样翻不出风浪。 夜容煊沉默片刻:“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朕眼皮子浅,还需要姝儿多多提点才是。” 第62章 心黑又手辣 晏姝啜了口茶,没什么表情地瞥一眼他的脸:“皇上脸上的痕迹已经消了,明天可以上朝了。” “嗯。”夜容煊牵起她的手,“你跟朕一起去。” “皇上想好了?” “想好了。”夜容煊点头,语气诚挚,“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 晏姝闻言,嘴角扯起一个寒凉弧度。 夫妻本为一体? 她跟他从不是真正的夫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前世他利用她的一腔情深,助他登上帝位,助他手握大权,助他稳固江山。 这一世她把他当成棋子,一步步完成复仇的计划,还要踩在他的头上夺走他想要的一切。 哪来的夫妻一体? “姝儿,你对摄政王怎么看?”夜容煊抬眸看着晏姝,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忌惮,“此人以后是否会成为威胁?” 晏姝语气疏懒:“没什么看法。” “为什么?” “他不干涉朝政,也不会主动出现在皇上面前,只在有人威胁到皇权时才会出来维护正统。”晏姝淡道,“何况皇上的处境还远远还没到需要忌惮他的地步,你现在应该想着如何笼络大臣,而不是担心摄政王。” 自己都还没走得稳定,就担心摄政王的存在会威胁到他? 想得太多了。 不过此时闭着眼的晏姝,却开始在心里思索起摄政王这个人。 夜皇,皇族的姓氏,尊贵的名字。 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从没有以“皇”字起名的,偏偏先帝让这个被他从宫外带回来的孩子叫“皇”。 夜皇,指的是守护夜氏皇族,还是暗夜皇帝? 晏姝搜索着前世的记忆,发现自己对此人竟没有过多的印象。 不管她替夜容煊筹谋的前三年,还是登基之后的四年里,他出现的次数寥寥可数。 甚至连对他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然而此时想起这个人,记忆分明又并不模糊。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登基大典那日做的那个梦,仅仅是梦,还是她真的重生过一次? 梦里发生的事情太真实,漫长得仿佛真的把婚后那四年一点点经历了一遍,完全不像是一场梦境。 可为什么,夜皇在那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几乎很少出现? “姝儿。”夜容煊仔细地给她捏腿,间或抬头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晏姝回神:“没有。” 这会儿她心情好得很,从未有过的好。 晏姝把茶盏搁在一旁,沉吟须臾:“连武王都对摄政王忌惮不已,皇上暂时别跟他正面接触,只当他不存在即可。” 夜容煊点头:“听姝儿的。” 晏姝望着他:“皇上今天虽然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但总体来说,还算让我满意。” 夜容煊神色微紧,缓缓苦笑:“朕到底还是有些定力不足,被武王气得心肝疼,便没办法一直维持理智。” 提到武王,夜容煊心情便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糟糕透顶。 再想到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被武王谩骂羞辱,晏姝却无动于衷,丝毫没有维护他,夜容煊心里就更觉得恼火。 “本宫不想跟武王逞口舌之快。”晏姝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夜容煊心里的想法,语气幽深难测,“但他今日当众挑衅的行为,依然需要受到一些教训。” 夜容煊沉默片刻,脸色缓和了一些:“姝儿说得对。” 顿了顿,夜容煊试探地看向晏姝:“晏雪,真的要送她出宫去剃度?” “皇上觉得呢?” 夜容煊想了想,缓缓点头:“这样也好,免得以后再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送出去反而安全,不必再忍受晏姝时不时地找茬。 夜容煊会找机会跟她好好说一说,等以后大权在握,他这个皇帝万事都能自己做主了,一定会把她接回来,许以皇后之位。 只是需要她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本宫若不知她怀的孩子是皇上的,自该送她常伴青灯古佛,但她的清白身子既然已给了皇上,再把她送出去就有些不太合适。” 夜容煊神色微紧:“姝儿?” “皇上不必紧张。”晏姝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本宫既然已不跟你计较,就不会把这件事迁怒到晏雪身上。” 夜容煊默了默:“嗯。” “在宫里辟一处清静之地,让她好好静修。”晏姝语气淡淡,“真把她送出去,反倒对皇上不好。” 哪怕夜容煊没那本事继续跟晏雪私通,也没机会与她旧情复燃,可晏姝依然不想让他如愿。 她就是要让他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让他活得跟惊弓之鸟似的,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怕的事情多了,就容易出错,出的错多了,自然而然会得到教训。 晏姝垂眸,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 她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迁怒,夜容煊在她死后打了她多少耳光,她加倍还回来即可,不会多讨。 等她发泄了不满,再考虑是给他留个全尸,还是直接送去净身房,让他做个太监? 一国之君被阉成为太监……大概是开天辟地以来最稀罕的一件事儿。 或许可以试试。 想到这里,晏姝轻叹一口气。 前世虽然冷清自持,但她到底是柔软善良的性子,不但一心为他筹谋,对待其他人也都能宽容大度。 然而她的善良和包容全部葬送在了他的手里。 这一世她变得心黑又手辣,完全是因为夜容煊而起。 所以他理所当然应该承受她心狠手辣的结果。 第63章 蠢而不自知 这晚夜容煊没再歇在西暖阁。 脸上的肿印已经完全消了下去,清俊容颜恢复如常,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在凤仪宫用了晚膳之后,夜容煊回了自己的寝宫。 御辇停下之际,他看向站在御乾宫外当值的几个御林军,目光微顿,其中一人面孔无比的熟悉,熟悉到让他觉得惊讶。 夜容煊从御辇上走下来:“钟奕安。” 正在换值的钟奕安转头看见帝王銮驾,疾步而来,单膝跪下:“参见皇上。” 真的是他。 夜容煊目光落在钟奕安头顶,沉默了片刻。 他对钟奕安印象不是很好。 在他那段悲惨的幼年记忆中,所有的皇子和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都是欺负过他的恶霸。 钟奕安也不例外。 夜容煊年纪小的时候,平阳长公主正得盛宠,在所有公主之中她是最显赫荣华的一个。 也因此,跟夜容煊年纪相仿的钟奕安就成了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宠儿。 他跟皇子们的关系自然十分要好。 比起皇子,钟奕安当年甚至更得皇帝喜爱。 武王欺负夜容煊时,钟奕安虽不是每次都在场,但只要他在场的时候,讽刺、讥笑、动手绝不会缺他一个。 夜容煊对他印象之深刻只稍稍逊于武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公主府出来的儿子再怎么得宠,那份宠爱却无权力交接。 先帝一死,失去了庇护。 没有权力作为支撑的荣华显赫就像海市蜃楼,随时有破裂的可能。 而夜容煊如今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一个暂无实权却早晚会掌生杀大权的天子。 “随朕进来。”夜容煊收回思绪,抬脚跨进殿门。 钟奕安起身,不发一语地跟着走了进去。 林英给皇帝奉茶之后,就带人退到了殿外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皇上。 夜容煊走到御案前坐下,随手抽出一本奏折:“你什么时候进了御林军?” “昨日刚刚报到。”钟奕安道,“是皇后的意思。” 夜容煊捏着奏折的手微紧,抬头看向钟奕安:“是吗?” “皇后娘娘让卑职做御林军副统领。”钟奕安说着,目光微抬,“皇上不知此事?” 夜容煊语气淡淡:“皇后在朕面前提起过。” 钟奕安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副统领?”夜容煊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 钟奕安点头:“是。” “想做正统领吗?” 钟奕安一愣,不解地看向皇帝:“正统领不是晏凌风?” “御林军是朕的御林军。”夜容煊语气微沉,“晏凌风不能为朕所用,朕随时可以换人。” 钟奕安微默,下意识地想嗤笑。 御林军是先帝的御林军,夜容煊这个刚刚登基的皇帝,暂时还没资格说这句话。 但夜容煊如今确实是皇帝,这个事实不容忽视。 “钟奕安,虽然朕幼时与你有过过节,但我们才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人。”夜容煊语气平静,“你的母亲是朕的姑姑,我们二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若是几年前他说这句话,钟奕安大概会鄙夷地回他一句:“你也配?” 然而现在他是皇帝,有足够资格说这句话,听到这句话的人还要因此感恩戴德,把它当做是恩典。 钟奕安脸色微变,当即跪了下来:“卑职幼时莽撞不懂事,多次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 “朕方才说了,我们是亲人。”夜容煊强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钟奕安沉默地垂眸,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是蠢货,自然知道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故意提起幼时之事,一来是为了敲打他,二来也是想拉拢他,用他来对付晏凌风? 当然,皇帝给他许诺的好处则是让他做御林军统领——这是个极大的诱惑。 虽然正副统领只一字之差,权力却是天差地别。 钟奕安在心里权衡利弊,拒绝肯定是不行,因为皇帝到底是皇帝,以后但凡有机会,想要整治他易如反掌。 顺势答应他更不行。 钟奕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的武功根本不是晏凌风的对手,在御林军中的威信也远远及不上晏凌风。 晏凌风可是先帝亲自提拔并委以重任的人,他有心取代他的位置? 野心太大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晏凌风不仅仅是御林军统领,他的妹妹还是当今皇后,他的外祖父是丞相。 他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舅舅和几位能征善战的表兄弟。 钟奕安确定自己惹不起这些人。 沉吟片刻,他道:“皇上希望卑职怎么做?” 夜容煊听到这句话,以为他已动了心,淡淡一笑:“晏凌风虽是正统领,却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在宫中当值,他下值时,朕想让你随侍朕之左右,听朕的差遣。” “卑职遵旨。” “宫中的防守布置——” “皇上。”钟奕安开口,“宫中防守乃是晏统领安排好的,卑职现在说话不起作用。” 夜容煊一默。 “卑职虽然挂着副统领的职衔,但目前在御林军中没有一点威信,操练时跟着他们一起,他们还给几分面子,但要左右晏凌风的决策根本不可能,他们压根不会听我的。” 夜容煊缓缓点头:“朕知道,暂时不急。” “是。” “明日早朝,你负责守在大殿外。”夜容煊道,“若朕需要,你必须听朕的吩咐。” 钟奕安眉头微皱。 皇上是不是听不懂他的话? 他方才已经说了,宫中防守布置根本不归他管。 皇帝和百官上朝时,外面当值的御林军同样是晏凌风安排。 哪怕晏凌风不在,他手底下还有好几个跟随多年的副统领,那几个人才值得他信任,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根本不可能允许旁人随意更改晏统领的安排。 而且皇帝太太急躁了。 钟奕安心里这般想着,不由怀疑自己进御林军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其实不太想跟皇帝打交道,尤其是一个蠢而不自知的皇帝。 “钟副统领。”外面一人的声音响起,“晏统领让你去西直门一趟。” “来了。”钟奕安应了一声,随后才朝夜容煊道,“皇上,卑职每天在哪个门当值,都是晏统领说了算。” 夜容煊面色微沉,嗯了一声:“你先去。” “是。”钟奕安行礼,“臣先告退。” 夜容煊捏着奏折良久没动,待钟奕安走了出去,他才猛地把奏折摔了出去。 晏凌风!晏凌风! 这个皇宫到底是谁的皇宫? 什么事情都是晏家兄妹做主,先帝干脆把皇帝传给晏家兄妹算了!还让他当什么皇帝? “皇上请息怒。”林英小跑着进来,连忙把奏折捡了回来,“皇上一定要忍住,从长计议,慢慢筹谋才行。” 第64章 天选之子 夜容煊没说话,发泄一下之后,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忍耐力相比之前好了太多。 夜容煊面无表情地开口:“林英。” “奴才在。” “你觉得朕还需要忍多久?” “奴才不敢多言。” “你也不知道?”夜容煊冷笑。 林英正要说话:“奴才——” “你当然不会知道!”夜容煊声音阴狠,“皇后越来越强势,晏凌风态度让朕看不懂,武王昨日当众谩骂羞辱朕,皇后竟丝毫没有为朕辩护!朕自己都不确定什么时候不用再这么憋屈,你又如何能知道?” 林英扑通跪下:“皇上息怒!”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滚出去。” “皇上息怒。”林英跪在地上没动,低声开口,“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夜容煊一默,抬头看着他。 “出身低微不是皇上可以选择的,如果真要怪,应该怪先皇临幸了一个宫女。”林英声音恭敬,“皇上出身低微却能打败那么多出身高贵的皇子,足以证明皇上是天选之子,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夜容煊有些稀奇:“你读过不少书?” 林英连道不敢:“奴才就是听别人说的多了,拿过来一用,也不知道对不对。” 夜容煊沉默不语。 不管林英这句话是从书上看来还是听别人说的,此时无疑的,都成功抚平了夜容煊的阴火。 尤其那句天选之子。 夜容煊轻轻吐出一口气,没错,他出身低微却能打败其他皇子,顺利坐上帝位,这就是他的命。 幼年时那些屈辱经历都是上天给他的磨练。 武王昨日在护国公府骂他的那些话,可以被视为无能狂怒,是一个失败者的狂怒。 这么一想,夜容煊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你说得对。”夜容煊语气温和了一些,像是在夸赞林英,更像是说服自己,“朕是天选之子,谁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所以屈辱是暂时的,忍气吞声也是暂时的。 只要他耐住性子,早晚有一天会把所有与他对着干的人通通诛灭。 林英悄悄抬头:“皇上今晚可要翻牌子?” 这句话让夜容煊心情再度变得糟糕起来。 他冷道:“朕有翻牌子的权力?” 林英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夜容煊抿着唇,望着御案上御用文房四宝,眼底色泽阴沉幽冷。 想着这两日跟晏姝缓和的关系,他轻轻闭眼:“朕跟皇后正值新婚,感情笃深,暂时容不下其他人。” “是。” “后宫几位嫔妃虽都是朕的女人,但选秀只是为了拉拢朝臣,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没有翻牌子一说。” “是。” “朕不能辜负皇后一片情深义重。”夜容煊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林英,“这个问题以后别再问了。” 至少在他能自己做主之前,别再问了。 “是。”林英低头,“老奴记下了。” “让人进来伺候。”夜容煊起身前往寝殿,“明日要跟皇后一起早朝,今晚早些休息。” “是。” …… 第65章 杖打武王 翌日一早,免朝数日的皇帝终于恢复早朝。 当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远远响起时,候在偏殿等候上朝的大臣们齐齐愣住。 皇后娘娘? 大臣们转身从偏殿出去,陆陆续续走到正殿,依着各自的身份品级站好。 抬头看着帝后相携而来,众臣一愣,随即齐齐跪下:“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容煊走到龙椅旁,环顾大殿之上:“众卿平身。” “谢皇上!” 众臣站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又落到皇后脸上,同僚之间面面相觑,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不会昏头到让皇后一起听政。 “即日开始,皇后跟朕一起临朝听政。”夜容煊当众宣布,“各位爱卿应该没什么异议。” 话音落下,大臣们有致一同地转头看向丞相和几位亲王。 “皇上,这不合规矩!”朝中一位御史开口,“自古后宫不得干政,皇上登基之初百废待兴,正是积攒威望的时候,更不该乱了规矩。” “皇上还没断奶吗?走到哪里都要把皇后带着?”武王抬头看着正前方帝后二人,面上充满着讥讽,“还是说你根本没本事坐好这皇位,所以需要让皇后来给你撑腰?” 夜容煊沉怒:“武王,你放肆!” “放肆又怎么了?”武王嗤笑,眼底尽是鄙夷不屑,“我不信你敢杀我。” “你——” “皇上当然不会杀你。”晏姝站在高高的殿阶上,一袭凤袍尊贵,威仪慑人,“因为皇上宽容圣明,爱民如子,不会做一个嗜杀的君王。” 武王正要冷笑。 “但是武王对君王大不敬,却不能不惩,否则帝王威仪何在?皇族尊严何在?”晏姝冷冷开口,“来人!” 殿外四名御林军疾步而入,单膝跪下。 晏姝冷声命令:“把武王拉出去,杖打三十,以儆效尤!” 大殿上空气一凝。 户部尚书和武王一党的官员齐齐跪下:“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晏姝。”武王脸色骤冷,一双桃花眸死死地盯着晏姝,嗓音阴冷狠戾,“你敢?!” 晏姝眉目冷硬,声音决绝:“对本宫不敬,再加二十!” “是!” 御林军上前,武王转头看着他们,语调冷戾肃杀:“本王看谁敢动手!” 话音落下,大殿上气氛立即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仿佛一触即发。 “还愣着干什么?”晏姝语气越发冰冷,“拿下!” 御林军抬手就朝武王抓住。 武王眸色一厉,抓着第一个冲上来的御林军摔了出去,只闻“砰”的一声,大臣们齐齐朝后退去。 其他三个御林军见状,毫不犹豫冲过去欲抓住武王。 然而武王身手不凡,大臣们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动的手,只见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武王就把几个御林军全部摔在了地上。 满朝文武大惊:“武王放肆!” “这里是朝堂,岂容你乱来?” “三弟不可无礼!” 砰砰砰几声响动之后,大殿上陷入一阵死寂般的安静。 满朝文武表情僵滞,未曾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武王缓缓转头,挑衅似的看向正前方的夜容煊和晏姝,言语讥冷:“你可以继续叫人进来,看本王会不会束手就擒。” 皇后嘴角微扬:“武王好胆魄,本宫佩服。” 说着,她缓缓走下殿阶,目光里渗出一点点煞气:“来人!” 晏凌风带着十几个人走进来,齐齐单膝跪下。 晏姝冷声命令:“把武王拖出去,杖打五十。” “遵旨!” 御林军不约而同地动手朝武王袭去。 武王掌风凌厉,毫不犹豫地反击,然而这次他还没来得及把御林军摔下,却见旁边衣袂划过重影,凤袍上展翅腾飞的凤凰尊贵霸气,光泽夺目华美。 随即手腕上一剧痛袭来,武王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摔飞了出去。 砰! 身体砸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满朝文武再一次朝后退去,随即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晏姝。 皇后娘娘竟把武王摔了出去? 一缕鲜血划下嘴角,武王脏腑里血气翻涌,躺在地上好半晌起不来。 晏姝拂了拂凤纹繁复厚重的凤袍,仪态端庄,气度威严:“带下去,杖打五十。” “是。” “皇后娘娘!”户部沈尚书急声开口,“求皇后三思——” “谁再多言,一并拖出去!”晏姝转身步上殿阶,语调冷如寒冰。 沈尚书终于闭了嘴。 满朝文武心惊胆战,忍不住担心,皇后如此可怕的身手,以后会不会在朝堂上杀人? 如果哪位官员言语不合她心意,她会不会一声令下,直接把人拖出去斩首? 第66章 皇后威仪慑人 武王终于被御林军带了出去。 晏凌风行礼之后告退。 林英战战兢兢地命人在龙椅旁边加设了一张椅子,然后躬身退至一旁。 大殿上有片刻静寂。 晏姝拂了拂凤袍,面无表情地环顾着满朝文武:“众卿还有异议?” “皇后娘娘曾练过武,带过兵,平过叛,立过功。”凤王皱眉开口,“可这些都不是后宫可以干政的理由,何况随意杖打亲王——” “凤王觉得武王不该打?”晏姝挑眉,嗓音却是冷硬慑人,“他肆意咆哮大殿,羞辱皇上和本宫,目中无君,难道不该重罚?” 凤王一窒:“臣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知道本宫带过兵,立过功,平过叛,又何以不能干涉朝政?”晏姝冷冷问他,“只因本宫是个女子?” 凤王又是一窒:“皇后娘娘确实是个女子。” “那么在场这么多男儿之身,谁愿意站出来跟本宫比一比?”晏姝冷笑,“世人都说大丈夫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大丈夫该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本宫也是这么认为。” 凤王语塞:“大丈夫也有仕途——” “贪污受贿,可是大丈夫该为?”晏姝厉声反问,“卖官授爵,可是大丈夫该为?三妻四妾,风流薄情,可是大丈夫该为?!” 凤王脸色涨红:“皇后娘娘这是强词夺理!” “说不过本宫,就急不可耐地给本宫安罪名?”晏姝嘲讽一笑,冷冽的眸子环顾殿上群臣,“本宫虽是女儿身,可论武功,论功勋,论心性坚定,论气度魄力,哪一样都不比你们差!” 夜容煊心头一悸,竟不由自主地慑人晏姝此时的气势,更心惊于她方才那可怕的身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晏姝扇他巴掌的时候力气那么大了,原来她的身手真的如此吓人,连武王都不是她的对手? 夜容煊偏头看去。 一袭尊贵凤袍的晏姝站在殿阶上,望着满朝文武的眼神像是在睥睨众生,眉眼清冷而孤傲,让人望而生畏。 夜容煊哪怕装腔作势,也永远无法拥有她此时这般俯瞰苍生的气势。 “在场诸位曾经都是朝中肱骨,掌各部权力中枢大权,然而谁敢指天发誓,你们的所作所为一定符合圣人所言的大丈夫风范?”晏姝语调沉了沉,不再疾言厉色,却越发威仪自带,“西楚律令要求为官者要清廉,为百姓当家做主,那么在场的诸位,谁又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做到了问心无愧?” “事事亏心,站不住脚,却拿本宫女子之身说事,真是不知羞耻!” “古圣人的书都让你们读到狗肚子去了?” 满朝文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恼又羞,恼羞成怒,却不敢反驳。 因为晏姝那句“贪污受贿,卖官授爵”让多少人心虚? 尤其是户部和吏部尚书。 如果他们问心无愧,压根不会多想,然而正因为心中有鬼,此时就显得格外心虚,甚至怀疑皇后娘娘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他们担心枪打出头鸟。 皇后连武王都敢拖出去打,对其他人只怕更不会留情。 凤王攥着手,似是想反驳什么,然而耳畔却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皇后娘娘圣明,臣等羞愧,自叹弗如!” 凤王转头看去,竟是南丞相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威仪天成,让臣等汗颜。” 晏姝沉默扫视一眼,终于拂衣在凤椅上缓缓坐了下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夜容煊定了定神,跟着在龙椅上落座。 “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户部尚书出列。 夜容煊精神一振,威严道:“速速奏来。” “皇上登基已有两月,去年各地欠下的税款至今还未缴齐,年前先皇龙体违和,许多事情都耽搁下来,户部堆积了许多事情,臣昨日才把账目理清楚。”户部尚书恭敬地说道,“还望皇上决断。” 夜容煊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晏姝。 “追缴欠款一事不容拖延。”晏姝语气冷漠,“谁愿意担下这个责任?” 满朝文武齐齐低头,没人说话。 户部是武王势力,武王今日被杖打,户部尚书趁机提出此事,不知是故意刁难还是真的出于别的目的。 第67章 武王倒是硬骨头 但毫无疑问,追缴欠款是最难办的一件事,工程大,得罪人,耗费时间长,稍有不慎性命不保。 拖缴税款的官员若不是当地真穷,就是极为难缠或者有人庇护的角色。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接下这个任务,都会得罪一大批人,吃力不讨好。 而晏姝又何尝不明白沈尚书的心思? 不过若被这点事情难倒,她还做什么皇后? 她拢了拢袍袖,威严命令:“稍后户部把所有欠款的州城官员名单列出来,本宫会和皇上商讨,到时再安排合适的人负责这件事。” 户部尚书低头:“是。”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礼部尚书出列,躬身请示,“后宫中尚有几位先帝嫔妃还未安排去处,请皇上决断。” 按照历代规矩,先帝驾崩之后,后宫中嫔妃若有儿子的,可随儿子出宫居住;若侍过寝且年纪大不愿出宫的,可在后宫清静之地辟出殿来养老。 尚未侍寝过的年轻嫔妃可选择出宫。 先帝后宫嫔妃不多,驾崩之后,有两位妃子自愿去守皇陵,还有几位在先帝驾崩之前就被放出了宫。 如今后宫就只剩下凤王之母皇后,武王之母贵妃、景王之母淑妃。 不管哪位皇子即位,中宫皇后都必须被尊为母后皇太后,如今需要安置的只有武王之母贵妃和景王之母淑妃。 “贵妃晋升为贵太妃,淑妃晋升为淑太妃,其余人等以此类推。”晏姝淡道,“皇上登基之初,各处都需要用钱,后宫以太后和本宫为样,月例减半,缩减开支,杜绝铺张浪费。” 凤王、武王和景王一派对这个决定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大臣们齐声称颂:“皇后娘娘圣明!” 夜容煊抿着唇,眼神晦暗不明。 想到后宫除了晏姝这个新皇后之外,还有皇太后、贵太妃、淑太妃几个难缠的角色,心情不由又阴郁了一些。 他现在确实得罪不起晏姝。 若失去晏姝庇护,就太后和贵太妃两人就能把他撕成碎片。 “皇上,宁州传来消息,说吴诚拥兵自重,横霸一方,欺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已有近百人伸冤,然所有诉状送至京城外便销声匿迹,呈不到御案之上,还请皇上派人至宁州查明真相,还当地百姓安宁。” “岂有此理!”夜容煊冷冷开口,“吴诚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朕一定不会轻饶!” 晏姝平平静静地看他一眼。 夜容煊面上一派愤慨之色,仿佛吴诚这个恶霸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似的。 然而他大概不知道,吴诚是当今太后的表弟,凤王府侧妃是吴诚的女儿。 吴家这些年靠着太后庇护,在宁州早已是个土皇帝,寻常人根本惹不起,也不敢惹。 夜容煊这个刚登基的皇帝,连朝中大臣都驱使不动,还真以为自己能办得了几千里之外的吴家? 晏姝收回视线,望向殿上百官。 视线落到凤王脸上时,她眼神微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凤王对御史弹劾吴诚一事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无动于衷,也可能是心里笃定夜容煊根本对付不了吴诚,所以没必要放在心上。 晏姝淡淡一哂。 夜容煊确实弄不了吴诚,但吴诚这个人非死不可。 为害一方的恶霸,多活一天都是对当地百姓的不公平。 “皇上,皇后娘娘。”晏凌风走上大殿,单膝跪下,“武王杖责完毕,请皇上和皇后示下。” 满朝文武一静。 武王倒是硬骨头,挨了五十杖责居然没吭一声。 晏姝命令:“送回武王府,派太医治伤。” “是。” “继续议事。” 接下来大臣们接二连三出列禀报各自手里的事务,朝堂上君臣议事热烈,一改往日之冷清。 夜容煊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以往他上朝时,大臣们跟个哑巴似的一言不发,一问政务就说什么都好,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今日晏姝一来,才知太平盛世之下还有这么多事情有待解决。 夜容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晏姝,随即敛眸。 为了早日掌握大权,他暂时必须忍受晏姝,忍受她的嚣张跋扈,骄横冷酷,还有她临朝听政的越权行为。 待到以后他羽翼渐丰,这些都将是置她于死地的罪名。 第68章 欲速则不达 下朝之后,晏姝和夜容煊一起去了御书房。 大臣们把今日的折子都呈了上来,早朝上没有议完的事情,留待御书房再议。 官员陆陆续续抵达御书房,跟皇上皇后行礼。 晏姝态度温和,不复朝堂上强硬,跟大臣们寒暄几句,便以疲惫为由率先回了凤仪宫。 夜容煊心情转阴为晴,颇为殷勤地开口:“朕送你——” “不用。”晏姝嘴角微扬,“皇上留在这里跟诸位大人议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罢,很快带着人离开御书房。 大臣们对此松了口气,夜容煊也松了口气。 晏姝对朝政没兴趣才好。 她最好只是为了帮皇帝稳固帝位,而不是自己野心勃勃想临朝听政,否则满朝文武绝不会坐视不管。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晏姝的想法。 欲速则不达。 满朝文武皆是男人,他们习惯了男人掌权,习惯了压女人一头,习惯了女人是附庸这个事实。 哪怕夜容煊是个无能昏君,他们也心甘情愿让他做个昏君,而不会乐见一个女子临朝听政。 这一切都在晏姝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对此没什么反应。 天地不是一天就能翻覆,谋江山也不是杀个人那么简单。 势力需要筹谋,人才需要培养,各方敌对势力需要一个对付。 心急成不了大事。 回到凤仪宫,晏姝在宫女伺候下褪去凤袍,换上一身轻便常服,简单洗漱之后,坐下来用了些早膳。 锦溪过来禀报说南姑娘求见。 晏姝道:“请进来。” “是。” 南歌很快踏进殿门。 她今日着一袭简单利落的湖绿色收腰长裙,衬得身体纤细,容貌秀美绝伦。 窄袖的衣裳便于做事,整个人都显得利落了几分。 “臣女南歌,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谢皇后。” “坐。”晏姝邀请她,态度温和,“与我一起吃个早饭。” “是。”南歌走过去坐了下来。 “外祖父什么态度?” “祖父尊重我的意见。”南歌恭敬回道,“他说女儿家也不一定非得嫁人才是最终归宿。” 晏姝并不意外:“外祖父开明豁达,难得的宽阔胸襟。” 两人言谈轻松,像极了闺阁姐妹闲聊。 然而言语之下所涉及的深层意思,若是让任何一人知道,只怕都要胆战心惊。 “昨日护国公府之事,臣女已经听说。”南歌嘴角抿起一点笑意,“臣女很遗憾,没能在场见识皇后娘娘的慑人威仪。” 晏姝嘴角微扬:“那算是什么威仪?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可是指着鼻子辱骂娘娘的人,今日不就受到了惩罚?”南歌声音轻松了一些,“我相信娘娘绝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脾气。” 晏姝眉梢微挑:“你不怕?” 南歌摇头:“臣女若怕,今日就不会主动进宫。” “眼下你见到的这些只是开胃菜。”晏姝语气淡淡,“你该知道宫廷里杀人是家常便饭,为了权力,很多人可以不择手段。” 南歌低眉:“臣女已经做好了准备。” 晏姝嗯了一声:“既然如此,以后就留在凤仪宫。” “是。” “皇后娘娘。”外面严嬷嬷匆匆而入,禀报道,“贵太妃驾到!” 晏姝眉眼微抬:“兴师问罪的来了。” 南歌没说话,沉默地站起身退至一旁。 晏姝悠闲地用膳,没一点紧张气氛。 不大一会儿,贵太妃带着人闯了进来:“晏姝!” 晏姝慢悠悠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才不疾不徐开口:“贵太妃优雅了一辈子,这么大年纪了却风风火火,如此失态不知是为了哪般。” “你明知故问!”贵太妃满头珠翠,气度华贵而张扬,那张年轻时曾风华绝代的容颜,至今还美得让人惊艳,“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连武王都敢打?你当本宫死了吗?” 晏姝目光落在她脸上,黛眉微蹙:“贵太妃一贯从容,有话好好说便是,大吼大叫做什么?” 贵太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旁椅子前愤然坐下:“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件事没完。” “没完又能怎么着?”晏姝似笑非笑,显然对她的怒火不以为意,“贵太妃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 “武王今日在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羞辱皇上,难道不该打?” “羞辱那个贱种怎么了?”贵太妃站起身,表情冷若冰霜,“先帝把皇位传给那样一个贱种,就是为了让人羞辱的!我儿愿意羞辱他,是给他的脸面!” 第69章 有其母必有其子 晏姝终于明白,武王一口一个“贱种”是从何处学来的了,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过她今天心情不错。 哪怕被贵太妃指着鼻子怒骂,她也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而是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皇上要掌权,就需要杀鸡儆猴——” 贵太妃大怒:“你敢说我儿是鸡?” 晏姝表情微顿:“武王是一头暴躁凶残的狮子。” 贵太妃皱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失态,她慢条斯理地拂了拂鬓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仪态端庄,表情却冰冷:“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晏姝声音散漫:“贵太妃想如何?” “我儿委屈不能白受。”贵太妃扬了扬下巴,冷冷说道,“你或者夜容煊,亲自去给武王赔礼道歉。” 晏姝淡笑:“不可能。” “必须去。” “本宫说了不可能。”晏姝目光平静,眼底似有寒凉色泽划过,“贵太妃可以提一个我能答应的要求。” 贵太妃恼怒:“你护着那个贱种护得跟宝贝似的,本宫提的要求你都不可能答应!” “不一定。” “……你说什么?”贵太妃皱眉,不解晏姝的意思。 晏姝从桌前起身,移驾到凤榻前坐下:“有些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武王出口恶气,但是让我去给他赔礼道歉,这绝不可能。” 大殿上杖打武王是为了维护皇权尊严,也是为了立威。 把人打了再巴巴跑去赔礼道歉?她把自己的脸面放在脚底踩? 贵妃太沉默思索着她的话。 出口恶气? 武王被打是因为当众辱骂皇帝,心里最恨的自然还是那个皇帝。晏姝之所以下令杖打他,也完全是因为夜容煊而起。 而且自从夜容煊当上皇帝之后,武王心里就憋着一股恶气,始终没有找到发泄的机会。 以前他看夜容煊不顺眼的时候,都是逮过来就打,现在这口恶气只能憋着,憋得差点得了内伤。 此时晏姝却说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贵太妃心里狐疑,甚至怀疑晏姝又在计划着什么阴谋:“你是不是想让武王落入你的圈套,然后制造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把他处死?” 晏姝佩服她的脑子:“贵太妃想得太多。” 不过也不怪她想太多。 她以前护着夜容煊时,确实容不得任何人欺负他。 可今日不同往日。 “你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我不小心一点行吗?”贵太妃冷冷说道,“本宫就是死活想不通,先帝那么多儿子,个个出身高贵,你眼瞎选了个最低贱的东西——” “贵太妃。”晏姝打断了她的话,“本宫允许你出宫去看看自己的儿子,顺便带句话给他。” 贵太妃眯眼看着她。 “本宫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并非真心想与他为敌。”晏姝淡道,“但是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皇上和皇后大不敬,本宫想饶他都没有理由。” 贵太妃不悦:“你——” “他有不满,有怨恨,想发泄,若是没人看见也就算了。”晏姝淡淡一笑,笑意却透着几分凉薄之色,“有人看见了,皇上忍了,本宫忍了,皇族尊严何在?帝王之威何在?” 贵太妃想了想,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要说武王也确实蠢,为什么非得当着那么大臣的面辱骂那个贱种? 他骂的是贱种吗?他骂的分明是“皇帝”。 不管这个位子谁来坐,只要坐上去了就不能骂,骂不得。 骂了就是大不敬。 挨打并不冤。 贵太妃这般想着,虽觉得晏姝说得有道理,却是越想心情越阴郁,目光冷冷看着晏姝:“我真的可以出宫?” “当然。” “算你识相。”贵太妃甩了甩袖子,起身离开,头扬得高高的,颇有一种趾高气昂的姿态。 “皇后就这么让她走了?”青雉皱眉,盯着贵太妃出门时前呼后拥的架势,“贵太妃太嚣张了。” “嚣张不好么?”晏姝嘴角微扬,眼底色泽幽深难测,“越是张扬跋扈之人,才越适合做棋子。” 第70章 惯例是用来打破的 武王从来不认为他骂的人是皇帝。 为什么? 因为在他心里,夜容煊始终都是那个出身低贱的贱种,根本不配成为皇帝。 他认为晏姝瞎了眼才扶持夜容煊,先帝老年昏庸才把皇位传给夜容煊。 他心里憋着一股郁火,这股郁火从先皇驾崩一直持续到现在,使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一个发泄口。 然而因为夜容煊登基之后一直待在宫里,深宫内院到处都是御林军,武王找不到机会,就只能在宴席和早朝上羞辱谩骂。 可如此一来,虽自己得到发泄了,畅快了,却也因此惹下了灾祸。 昨日在护国公府,今日在早朝上,都是因为夜容煊还没大权在握,否则根本不是一顿杖打的事情,轻则直接杖毙,重则凌迟处死都有可能。 晏姝打他一顿,就是要让他明白,皇上怕他,皇后不怕。 把怒火不满发泄在皇帝身上,皇帝只能忍;若把不满对准皇后,那他只能多受皮肉之苦。 武王冲动却不蠢,自然能想明白其中原因。 晏姝收回心神:“严嬷嬷。” “奴婢在。” “后宫腾个清静之地出来,让晏才人搬过去抄写经书,敲敲木鱼,以后别再出来见人了。” “是。” 午膳之后,凤仪宫传出旨意,授丞相府孙女南歌为正三品御前代诏女史,随侍皇后左右。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文武皆惊。 皇后上午临朝听政,午时就授了一个女官在身边,而且还是丞相家的嫡孙女? 这是想干什么? 西楚从未出过外女官,南歌虽领了身份,却无朝服,晏姝命人按着三品官员的规制,给南歌定制两套女官朝服。 夜容煊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坐不住了,急匆匆赶到凤仪宫:“姝儿。” 晏姝正在跟司制房讨论朝服样式,见夜容煊匆匆赶来,转头看他:“皇上怎么来了?” 夜容煊瞥了一眼站在晏姝身侧的南歌,压下心头不满,淡淡一笑:“听说你要授南家嫡女做女官?” 晏姝嗯了一声,把选好的款式递给内廷嬷嬷:“就照着这个样式做,尽快做好。” “是。”司制坊管事嬷嬷领旨告退。 “懿旨已颁了下去。”晏姝这才转头看向夜容煊,“把南歌安排在我身边,以后做事也方便些。” 夜容煊在她身侧坐下来:“你身边不是有了青雉和明溪?” “青雉和明溪负责宫内事务,跟南歌不冲突。”晏姝语气淡淡,“再说青雉虽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但到底读书少了些,管管下面的宫人们没问题,问她关于朝事见解,天下大事,她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青雉站在她身侧,忍不住点头:“是啊,奴婢大字不识几个,给主子端茶递水还行。若要奴婢关心天下大事,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夜容煊脸色微变:“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南歌做外女官?” 外女官是特有的说法,就是区分男子官员和女子官员的区别,但除此之外,都是朝官的意思。 而宫中通常的女官指的是内女官,只负责掌管各宫皇后嫔妃们的日常事务,而无权干涉朝政。 晏姝平静地瞥了他一眼,端起茶盏,敛眸啜饮:“我现在跟皇上一起临朝听政,身边有个随时出入御书房的女官会方便一些。” 外女官并非后宫之人,只要有官衔在身,随时可以跟随帝后上朝及入御书房听政。 晏姝要的就是南歌这份“随时出入”的自由。 夜容煊心里生怒,面上却浮现犹疑之色:“可西楚从未有过外女官……” “现在不就有了吗?”晏姝淡淡一笑,“西楚还没有宫女诞下的皇子能登基呢,皇上不也打败其他皇子,顺利登上了皇位?” 此言一出,夜容煊表情瞬间僵住。 “何况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晏姝似是没看见夜容煊僵硬的表情,转头搁下茶盏,“皇上能破例登基,我能临朝听政,不都是我们争取的结果?” 若事事遵从规矩,哪来今日夜容煊登基为帝? 要是武王登基,夜容煊坟头的草说不定都长得比人还高了。 晏姝半躺在榻上,慵懒地开口:“皇上给我捏捏腿。” 青雉抿着唇,目光从夜容煊那张极度想发作却又不得不隐忍的脸上掠过,转身往外走去:“都出去,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单独待一会儿。” “是。” 南歌淡定地瞥了皇帝一眼,转身去了东暖阁。 暖阁里有藏书,有书案雕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她不需要跟凤仪宫的宫女一起做事,闲暇时候只需要在这里看看书,多了解一些皇后想让她了解的东西即可。 寝殿里,夜容煊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把阴火压下去,单膝跪下,贴心地给晏姝捏腿:“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让南歌进宫做女官?” 是南相的意思,还是晏姝自己的意思? “我开始临朝听政,身边没个可使唤的人总归是不方便。”晏姝语气从容,像是谈论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南歌自小读书,受外祖父亲自教导,博学多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我又是表姐妹,我信得过她。” “信得过就要把她安排进宫?”夜容煊心里恼怒,面上却一派温和笑意,“南姑娘已经十六七岁了,到了嫁人年纪。这个时候把她安排进宫,会不会让南家人以为皇后故意不让她嫁人?” “我确实不太想让她嫁人。”晏姝淡道,“最近景王一直去南家提亲,让人左右为难。” 夜容煊心里一惊:“景王?” “嗯。”晏姝嘴角扬起嘲弄弧度,也不知是讽刺夜容煊终于慌乱,还是嘲笑景王司马昭之心,“目前来说,让她进宫是最好的安排。” 夜容煊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景王看来还没死心,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南相? 他做梦。 “还是姝儿想得周到。”夜容煊很快扬起一抹温柔笑意,“景王心术不正,根本配不上南家嫡女,姝儿把南姑娘接进宫,也算是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妄念。” 晏姝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没再说什么,径自阖眼沉思。 第71章 该死的晏姝! 贵太妃一路上思索着晏姝的话,出宫之后,直奔武王府而去。 武王趴在床上,脸色惨白,太医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势。 贵太妃走到屋子里,侍女们正要跪下行礼,里面就传来狠戾无情的一句话:“去转告沈瀚文,他要是敢对夜容煊那贱种投诚,本王灭他全家!” 贵太妃脚步就这么一顿,随即看见武王的贴身侍卫从内室走出来,脚步匆匆。 见到贵太妃,侍卫下意识地一愣,随即恭敬地行礼告退。 贵太妃没空多想,急匆匆走进内殿:“瑾儿。” 夜容瑾转头看见她来,咬着牙命令侍女把被子给他盖上。 “盖什么盖?”贵太妃阻止了侍女的动作,站在床前看着他背上的伤,顿时又惊又怒,“他们下手可真狠,瑾儿你疼不疼?” 夜容瑾闭上眼,“母妃问的不是废话?” 疼不疼?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疼不疼。 贵太妃噎了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转头看见太医给他上药:“你们动作轻点。” “该死的晏姝,本王跟他势不两立!”夜容瑾冷汗涔涔趴在床上,咬牙切齿,“那个女人简直眼瞎,不但扶持一个贱种上位,还敢对我动手,不报此仇,本王誓不为人!” 给他上药的太医手一抖,疼得叶夜容瑾一个哆嗦。 贵太妃怒道:“让你轻点,你听不见?” “臣该死!”太医惶恐请罪。 贵太妃不耐地开口:“行了行了,赶紧上好药出去,我要跟瑾儿说说话。” “是。” 贵太妃拿出手帕,心疼地擦拭着武王脸上的冷汗:“我儿真是可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这样的打,都怪那个贱种,被你骂几句怎么了?好像他以前没挨过骂似的。” 夜容瑾疼得不想说话,但还是不得不纠正她:“下令杖打本王的人是晏姝。” “不管是谁,反正是因为夜容煊而起。”贵太妃冷冷说道,“我儿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夜容瑾冷冷淡淡地瞥她一眼:“怎么出气?” “把那个让你厌恶的贱种套上麻袋痛打一顿如何?”贵太妃说完,忍不住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太医忍不住又抖了抖手,脸色刷白。 夜容瑾:“……” 贵太妃不耐烦,伸手夺过太医手里的药膏:“你出去,我来。” 太医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行礼告退。 然而贵太妃哪里是服侍过人的手?用轻软的勺子挖出一块药膏就卡在了伤处,疼得夜容瑾狠狠颤抖:“母妃,你轻点!” “太妃娘娘。”一个宫女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还是奴婢来。” “不用。”贵太妃拒绝,“让武王好好记着这疼,等伤好之后务必把这次场子找回来。” 夜容瑾额头上冷汗不要钱似的冒出来,闻言咬牙:“那个杂种身边那么多人看着,我找得到机会动手吗?” 真当宫里的御林军都是摆设? “总有机会的。”贵太妃显然不担心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女人说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打了你之后她心有愧疚,答应让你出口恶气。” 夜容瑾皱眉:“母妃说什么?” “晏姝说给你机会出口恶气。”贵太妃很快恢复淡定表情,用她那拙劣的手法给儿子上药,“不过这是不是她想设局陷害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夜容瑾顾不得疼,皱眉思索,晏姝那女人是什么意思? 冷酷无情地下令让人把他杖打一顿,再制造一个机会给他撒气? 还说跟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无仇无怨把他打成这样? 夜容瑾冷冷一哼,那个蠢女人! 为了坐上皇后的位子,扶持一个低微卑贱的东西做皇帝。 她到底把皇位当成了什么?把江山社稷当成了什么? 夜容煊那个贱种就应该发配去内廷做个太监,天天跪在脚下伺候人还差不多。 天生低贱的东西,就该一辈子做个蝼蚁。 先皇居然让他坐上帝位? 简直是对其他所有皇子的侮辱。 “对了。”贵太妃上完药,转身在宫里端着的盆里洗了手,“你方才说沈尚书什么?” 夜容瑾疲惫地趴着,脸色惨白惨白的:“夜容煊最近在拉拢沈瀚文。” 把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的女儿都弄进宫,就以为能拉拢得了他们? 简直做梦。 “沈瀚文可是我们的亲家。”贵太妃皱眉,精致美丽的脸上一派不悦,“他应该不会轻易被一个贱种收买。” “谁知道?”夜容瑾冷哼,“晏姝那个狡猾的女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万一她设计陷害沈瀚文,迫使他不得不归顺他们,焉知沈瀚文能抵得住威胁诱惑?” 贵太妃皱眉不语。 “所以我要提前给他一些警告。”夜容瑾阴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六部都不投诚,夜容煊这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小白脸还能做多久的皇帝。” 晏姝不是厉害吗? 她不是算无遗策吗? 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能使沈尚书连灭门都不怕,改而投到她那一边? 夜容瑾闭上眼,背上火烧火燎似的剧痛让他心头阴火旺盛,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来发泄发泄。 不过此时比起发泄怒火,他更想知道晏姝那个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给他机会出一口恶气? 夜容瑾暗自琢磨着,她所谓的出一口恶气到底是指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想到昨天在护国公寿诞上,当着那么多重臣宾客的面,他毫不留情地辱骂夜容煊时,晏姝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夜容煊倒是暴怒,然而他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一句句“放肆”彰显了他的色厉内荏。 除此之外,晏姝更多的精力却是用在了对付她的父亲和国公夫人身上。 武王心头不由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晏姝跟那个贱种……不会是决裂了? 第72章 打烂她的嘴! 四月十六,晏姝在宫中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帝都各家贵女进宫赏花喝茶。 受邀名单跟选秀不同。 除了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出阁的女子,已经出阁的公主和或者皇族宗室中年轻的王妃也可以参加,其中就包括凤王正妃萧盈夏和侧妃吴氏,还有长公主府郡主钟明溪。 钟明溪这个郡主很得长公主宠爱,兄长钟奕安对她也疼爱有加,以至于她一直是个单纯天真、刁蛮任性又嚣张跋扈的性子。 平阳长公主在皇族之中身份本就尊贵,曾经被两代帝王宠着长大,她的性情之张扬有目共睹。 她娇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偏偏这个钟明溪跟凤王侧妃吴静笙不和,关系恶化到了一见面就撕的地步。 “按理说,吴氏区区一个侧妃并不敢惹怒长公主府郡主。”南歌坐在一旁椅子上,声音沉静,“偏偏吴氏也是个冲动跋扈的主,她的父亲吴诚在宁州势力很大,横行一方,嫁给凤王之后又有太后庇护。吴静笙和钟明溪对上,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吴氏之所以能嫁给凤王做侧妃,本就是因为吴家商贾出身,有钱有势力,而凤王正需要钱和势力——虽然明面上来说,商贾之女不能嫁给皇族,就算是侧妃也不行。 但吴诚女儿是个例外。 凤王娶了吴静笙,就是娶了吴家的势力支持,哪怕最终没能顺利坐上皇位,凤王背后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南歌沉默片刻,微微蹙眉:“商贾之女做亲王侧妃明面上已是破例,然而对于吴氏来说,做侧妃显然委屈了她。” 此时的南歌不像个世家贵女,倒像个知晓天下事的谋士。 晏姝斜倚在雕花凤榻上,缓缓点头:“吴氏心高气傲,连凤王妃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忌惮一个郡主。” 所以今天让吴氏进宫赏花,把钟明溪也请来,就是让这两人正面较量一番。 “这两人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一旦起了冲突,长公主不会善罢甘休,吴静笙也绝不会吃了哑巴亏。”南歌喝了口茶,清丽的脸上一派温婉不惊,“若有人从中添把火,两人的仇会越结越大,最终一定会惊动吴诚。” 以吴诚那性情,想来不会把刚登基的皇帝放在眼里,一旦得知他的女儿受了欺负,就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做得多了,就会留下把柄。 把柄越多,死期来得越快。 “惊动吴诚之前,会先惊动太后。”晏姝嘴角微扬,目光落在南歌脸上,“有歌儿在,本宫要省心不少。” 南歌微默,随即谦恭回道:“还需要娘娘多多提点。” “我们姐妹之间就不需要那么多客套话了。” “是。” “皇后娘娘。”冷嬷嬷走进来,屈膝行礼,“贵女们都到了御花园,娘娘可要现在过去?” “不着急。”晏姝漫不经心地品茶,“让她们自己先彼此熟悉一会儿。” “是。”冷嬷嬷走了出去。 御花园里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宁静,各种花卉竞相争艳,风景无限美好。 夏日将至,天气越来越热,贵女们换上了各种颜色鲜艳的轻薄春装,红蓝黄绿,明媚出彩。 “吴静笙,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瞬间打破了眼前这份静谧,“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别忘了你只是个商户女,商户女不能穿绸缎你不知道?”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大,散落在各处赏花的贵女们齐齐转头看来。 一个穿着明艳蓝裙的貌美少女满脸不悦,骄横地指着她对面的女子,居高临下,态度倨傲:“赶紧给本郡主把衣服脱了!” 众女面面相觑,随即脚下一转,不约而同地转身走了过来。 横眉竖眼的女子正是平阳长公主府郡主钟明溪。 被她手指着的女子则是凤王府侧妃吴静笙,年方二十,今日穿着一件杏色束腰长裙,莹莹流水般的色泽让人心生嫉妒。 吴静笙生得不丑,五官端正,肌肤白皙,只是素来骄横跋扈惯了,且因为吴诚一介商贾,只知道宠她,并没有在女儿的仪态和教养上下功夫,以至于跟帝都贵女们仪态上一比,差距立即就显了出来。 但吴静笙背后势力大呀,嫁给凤王做侧妃三年,虽然跟钟明溪一直不和,但真正的交锋并不多。 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吴静笙忍不住皱眉:“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家王爷都没干涉,你算个什么东西?” “放肆!”钟明溪大怒,“本郡主教训你,你居然敢反驳?” 吴静笙冷笑:“一个张牙舞爪的蠢货,还真以为自己身份多尊贵?” “你!”钟明溪气得指着她,“来人!给本郡主打烂她的嘴!” 她一直就看不起出身商户的吴静笙,每每见她穿得这般华美典雅,就忍不住想教训她。 何况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她? 简直该死! “郡主。”一个端庄明丽的女子走过来,眉心微蹙,“今日是皇后娘娘请的赏花宴,别把事情闹大。” “萧姐姐就是太大度,才一直被这个贱人欺负!”钟明溪一脸忿忿,“区区一个侧妃居然敢比正妃穿得都好,以后只怕要爬到王妃头顶上撒野了!” “你骂谁是贱人?”吴静笙脸色一变,像是突然炸了毛,伸手就去抓她的衣服,“我问你骂谁?” 钟明溪大怒:“骂你呢,贱人!”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响起,争执顿时戛然而止。 钟明溪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贵女们也震惊地看着吴静笙。 凤王侧妃真是好大的胆子! 吴静笙扬起下巴:“就是打你怎么了?”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钟明溪突然间爆发,转过头,愤怒地命令,“你们都是死人吗?本郡主被这个贱人打了你们没看见!还不把这个贱人给我抓住!本郡主今日要打烂她的嘴!” 长公主府的嬷嬷和侍女齐齐上前抓着吴静笙,萧盈夏连忙阻止:“明溪,你冷静一点,皇后娘娘等会就到了——”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阴柔高亢的声音响起,骤然打破了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 御花园里所有人齐齐一静。 贵女们很快转身迎上去,并恭敬地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73章 架子倒是不小 晏姝在宫人簇拥下走进御花园,看着跪在眼前的贵女们,淡淡开口:“免礼。” 有宫人在花厅里设置了茶案,各种茶水点心一一呈上茶案。 然而此时在场贵女们的心思却显然不在花厅里。 站起身之际,钟明溪像是没看到晏姝似的,冷冷朝侍女吼道:“本郡主让你们打烂那个贱人的嘴,你们没听到吗?还愣着干什么?” “郡主。”长公主府嬷嬷走到她跟前,有些顾忌地劝道,“皇后娘娘面前,还是——” “皇后娘娘面前怎么了?”钟明溪冷冷打断她的话,“吴静笙那个贱人敢对本郡主动手,我今天非要她好看不可!” 贵女们噤若寒蝉,悄悄转头看向晏姝,尤其是上次进宫参加过选秀的女子。 她们亲眼见识过晏姝的手段,这会儿都不由为钟明溪和吴静笙默哀。 不过心里也有些好奇。 皇后稍后了解完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不知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怎么回事?”晏姝目光微扫,环顾众人一周,“谁跟谁发生了争执?” “回禀皇后娘娘。”一个宫女走过来,“长公主府郡主和凤王侧妃。” 晏姝平静扫了一眼两人,转身走进花厅:“说说事情经过。” “吴静笙那个贱人她敢对我扇巴掌!”钟明溪声音暴怒,“你不是皇后吗?希望你能秉公处理此事!” 在场贵女齐齐一凛。 平阳长公主府郡主果然嚣张,竟然敢命令皇后? 晏姝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吴静笙脸上:“真有此事?” “是她先骂我。”吴静笙似乎并不把晏姝放在眼里,回答的语气慢吞吞的,带着些许傲慢,“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打她不应该?” “放肆!”冷嬷嬷表情一厉,“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如此态度?” 吴静笙冷笑:“皇后也得讲道理,难道就因为她是皇后,就可以——” “静笙!”萧盈夏脸色一变,立时阻止了她的话,“皇后娘娘面前不得放肆!” 吴静笙冷笑。 “看来凤王府侧妃不但敢掌掴郡主,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南歌眉头微皱,淡声命令,“来人!把凤王侧妃带过去赏十个耳光,教教她规矩。” 吴静笙脸色一变:“你敢?!” 连个宫女走过来,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 吴静笙脸色刷白:“你们敢对我无礼?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太后和凤王若知道——” “闭嘴!”萧盈夏眉头皱起,表情终于冷了下来,“皇后面前,你父亲也得跪着说话。” 吴静笙显然不服气,不断地挣扎着。 然而不管她服不服气,今儿这宫里都不是她撒野的地方。 季嬷嬷走到她跟前,抬手就往她脸上扇去。 啪! 清脆有力的巴掌落在吴静笙白皙的脸上,很快就在她脸上留下清晰的指印。 吴静笙吃疼,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放开……啊!” 啪!啪!啪!啪! 季嬷嬷不疾不徐地扇着巴掌,速度并不快,但每一巴掌落下去都是十足的力道,清晰而缓慢地让吴静笙体会着这份疼痛。 更像故意教训给在场之人看似的。 萧盈夏走进花厅,在晏姝面前跪下:“妾身治家无方,请皇后娘娘恕罪。” 晏姝敛眸喝茶,并不说话。 南歌站在她跟前,面无表情地望着厅外一幕,吴静笙的惨叫声都被压在了喉咙里,呜呜呜的声音显得格外凄惨。 钟明溪咽了咽口水,不由心悸。 虽然她方才被吴静笙打了一巴掌,对她愤恨不已,此时见她被罚,气顺了不少。 但不知是晏姝的气势太强大,还是季嬷嬷打人太狠,此时气氛实在让人无法不感到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晏姝放下茶盏,淡淡开口:“停。” 令行禁止。 季嬷嬷退到一旁,两名宫女也松开了对吴静笙的钳制,再看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凤王侧妃,这会儿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嘴角破裂,血丝渗出,让人看着都觉得疼。 “小郡主。”季嬷嬷转头看向钟明溪,“你虽是平阳长公主府郡主,但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话,还是该注意一点分寸,否则凤王侧妃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 钟明溪长这么大,何曾听过如此言语? 何况对方只是宫里的一个嬷嬷,说到底不就是个奴才吗? 一个低贱的奴才居然敢对她口出威胁。 钟明溪正要怒喝一声放肆,然而视线触及坐在厅里喝茶的晏姝,气势瞬间一弱。 晏姝抬眸对上她的眼,面上淡漠如雪。 钟明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却只是走过去,敷衍地行礼:“方才是我不敬,请皇后娘娘恕罪。” 晏姝语气淡淡:“本宫面前容不得任何放肆,以后都记着教训,否则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架子倒是不小。 钟明溪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心里忍不住想着,我对你恭敬是给你面子,不对你恭敬,你又能如何? 她就是看不惯晏姝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她是天下第一的天王老子似的。 不就是个皇后吗? 皇族娶了她,她才是皇后;皇族若休了她,她就只能在冷宫里待到老死。 钟明溪鄙夷不屑,不过看在晏姝刚替她出了口气的份上,决定不跟她计较。 “多谢皇后娘娘。”她低眉垂眼,掩去眸心不屑的光泽,“我记下了。” 花厅里气氛凝滞,贵女们齐齐低眉应是。 晏姝悠悠放下茶盏:“都坐。” 吴静笙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花厅外,怨恨地注视着厅里的众女,目光缓缓转动,视线最终落在钟明溪脸上。 “看什么看?”钟明溪冷笑,“难不成你还不服?” 第74章 继续掌她的嘴! “你们如此对我,凤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吴静笙开口,脸颊肿胀让她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然而扭曲的表情却显露了她的愤恨,“钟明溪在皇后娘娘面前态度亦是不敬,可皇后却不惩罚她,是因为怕了她?” 钟明溪得意地睨着她,语气倨傲:“我是平阳长公主的女儿,生来具有皇族血脉,比你尊贵多了,你焉能跟我相提并论?” 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晏姝一眼。 吴静笙注意到了她这个眼神,眸光微闪,不无恶意地反问:“你的意思是皇后没你尊贵?” “当然。”钟明溪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她的套,心虚地怒斥,“看来你还是没学到教训,来人!继续掌她的嘴!” 季嬷嬷沉默地站在一旁,动也没动。 “季嬷嬷。”钟明溪冷怒地看着她,“我让你动手掌那个贱人的嘴,你没听见?” “佳宁郡主,这里只怕不是你可以做主的。”季嬷嬷皱眉,眼神里带着警告,“郡主就算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该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钟明溪表情一滞,随即怒道:“你居然敢教训我?” 季嬷嬷表情严厉:“佳宁郡主,你太放肆了!” “我就放肆怎么了?”钟明溪冷笑,鄙夷不屑,“我不信你敢如何。” “季嬷嬷不敢,本宫敢。”晏姝放下茶盏,声音清冷,“本宫若不对你做些什么,倒真像是本宫怕了你似的。” 说罢,抬手示意季嬷嬷:“既然郡主如此想领教,季嬷嬷就带过去教训教训。” 季嬷嬷领命:“是。” “你敢?!”钟明溪脸色骤变,转头怒吼朝她走过来的宫女,“谁敢碰我,我母亲一定会灭她全家!” 晏姝皱眉:“本宫就等着平阳长公主来灭我全家,带出去。” “是。” 于是相同的场景再现。 两个宫女架住她的胳膊,季嬷嬷负责掌嘴。 区别只在于这次被打的人从吴静笙变成了钟明溪。 “晏姝!”钟明溪极力想挣开两个宫女的钳制,声音气急败坏,“你敢打我,母亲不会放过你——” 啪! 狠狠的一个耳光打断了她的叫嚣,钟明溪脸被打偏,整个人仿佛呆住了。 花厅内外仿佛瞬间陷入一片安静。 众女低眉垂眼站在一旁,神色微微发白,只是目光悄然落在晏姝脸上,一时竟无法分辨晏姝到底是脸上挂不住,才对钟明溪动手,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钟明溪慢半拍才回过神,面上神色转为震怒,“你这个贱奴,居然真的敢对本郡主动手?我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放开——” 啪! 季嬷嬷又一巴掌打断了她的狂叫威胁,钟明溪疯狂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这群贱奴——” “皇上驾到!” 远远一声唱喝响起,厅中贵女们神经一凛,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晏姝。 晏姝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对皇上的突然驾到竟也没有丝毫反应。 众女转身走了出去,跪下恭迎圣驾。 “这是怎么回事?”夜容煊疾步而来,看着正在挨打的钟明溪,怒声命令,“还不停下!” 晏姝悠悠往外瞥了一眼。 皇帝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凤王和御林军刚上任的副统领钟奕安。 见到御花园这般景象,钟奕安初时还没什么反应,待他往挨打的女子脸上瞄了一眼,才看见居然是自己的妹妹,脸色顿时大变:“明溪!” “王爷!”吴静笙眼眶一红,猛地扑进凤王怀里,“王爷,你要给我做主啊!” 钟明溪死命挣脱两名宫女的钳制,疾奔到兄长跟前哭诉:“大哥!这群刁奴欺负我,吴侧妃也欺负我!你快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个罪魁祸首争先恐后地寻求靠山,一个朝凤王哭诉,一个朝兄长告状。 在场的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宫中嬷嬷,皆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夜容煊皱眉看向花厅里的晏姝,表情不太好看,“今日不是召世家嫡女来赏花吗?怎么闹得这么难看?” “回禀皇上。”季嬷嬷跪在地上,恭敬尽责地开口,“近这两天天气不错,皇后娘娘确实召贵女们来赏花,然而皇后娘娘还没到御花园,长公主府佳宁郡主和凤王侧妃就起了争执,且凤王侧妃还动手打了郡主一巴掌,皇后娘娘训斥她一句,岂料吴侧妃不服,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皇后娘娘,所以皇后娘娘才责罚了她。” 不愧是宫里经验丰富的嬷嬷。 一番话不疾不徐,三言两语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且谁是谁非清晰明了,没有丝毫模棱两可。 于是夜容煊和凤王很快知道,事情的起因在侧妃吴静笙。 凤王脸色微变。 原本以为是皇后故意耍威风,才拿他的侧妃开刀,没想到竟是吴静笙先动的手。 “静笙。”凤王把吴静笙从怀里推开,面色不善地质问,“事实当真如此?” 吴静笙听他质问,恼羞成怒道:“明明是钟明溪先找我的茬,她不但指责我不配穿这件衣服,还骂我是个贱人,口口声声说我是低贱的商户女,我不能打她吗?” 凤王脸色难看:“她是郡主,你是侧妃——” “侧妃怎么了?”吴静笙眼神阴沉,红肿的脸上布满怒色,“侧妃不是人?她仗着自己是长公主府郡主,就能随便羞辱我?我就算是侧妃,那也是凤王娶来的侧妃,不是谁都可以羞辱的!” “我羞辱你怎么了?”钟明溪脾气爆发,忍不住抬手指着她,“你就是一个低贱的商户女!按规矩就是不配穿绫罗绸缎,我骂你是看得起你!你乖乖给我受着就是,居然还敢打我?真是反了你!” 第75章 皇上想处置我的人? “放屁!”吴静笙暴跳如雷,“你才低贱!我商户女吃着你家饭了?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碗里吃的,哪样不是商户给你们提供的?你看不起商户女,你能不能别吃饭,喝露水去修仙你!” 钟明溪气得浑身发抖:“你放肆!你太放肆了!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都给我住口!”凤王铁青着脸怒吼,“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如此歇斯底里,像什么样子?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皇族郡主和侧妃该有的端庄气度?” 夜容煊脸色阴沉,正要说话。 “一个低贱商户女,浑身都是铜臭味,还端庄优雅?”钟明溪咬牙冷笑,“简直笑掉在场之人的大牙。” 凤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她:“佳宁郡主,你太放肆了!” “我就是放肆,凤王想打我不成?”钟明溪脸上也挨了几个耳光,这会儿顶着跟吴静笙如出一辙的肿脸,冷冷盯着凤王,“是吴静笙那个贱人先打我,凤王护短护得如此光明正大?” 要不是吴静笙故意激怒她,甚至挑拨离间,晏姝敢对她动手吗? 该死的东西! “明溪。”钟奕安皱眉,“圣上面前,注意你的态度。” “我是凤王侧妃,王爷不护着我,难道还护着你?”吴静笙面露不屑之色,“真以为自己是个尊贵的金枝玉叶?我呸!” 钟明溪气得忍不住想动手:“你给我等着,看本郡主不活撕了你!” 夜容煊攥着手,脸色黑青沉怒。 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还敢如此激烈争执,浑然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好一个钟明溪,好一个凤王侧妃。 凤王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一来因为自己的侧妃丢脸,二来也是因为钟明溪太过分的态度。 三来则是因为今日发生的这一切,他合理怀疑跟晏姝脱不了关系。 凤王转头看向花厅里。 晏姝神色镇定从容,平静而冷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像是置身事外,与眼前这一切完全无关似的。 清丽眉眼竟让人窥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皇上。”凤王收回视线,冷冷淡淡看向夜容煊,“静笙出身商贾,对皇族礼仪确实有些欠缺。今日冒犯皇后和佳宁郡主之处,臣代她赔个不是,臣先把她带回王府好好管教,暂且告退。” 夜容煊没说什么。 凤王目光看向萧盈夏,萧盈夏恭敬地跟皇后告退:“妾身告退。” 晏姝也没说什么。 这一出闹剧到此时为止算是结束,然而在晏姝看来,才刚刚开始罢了。 这只是个开胃菜,更精彩的好戏还在后面。 “不能让她走!”钟明溪眼见着凤王要把吴静笙带走,连忙厉声开口,转头看向钟奕安,“大哥,把他们拦住!吴静笙那个贱人方才打了我一巴掌,她必须跪下来给我磕头赔礼,否则这件事没完!” “明溪。”钟奕安皱眉。 凤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吴静笙道:“去给佳宁郡主赔罪。” 吴静笙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让我去跟钟明溪赔罪?” “她是郡主,你是侧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她就是以下犯上。”凤王解释完,强硬地开口,“给她赔罪!” 吴静笙气得眼眶发红,恨不得拂袖而去。 然而这里是皇宫,她想拂袖而去也得走得了才行。 极力抗拒之下,吴静笙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赔了罪。 钟明溪冷哼一声,这才罢休。 但是毫无疑问,她和吴静笙的梁子彻底结下了,凤王和钟奕安之间也算是撕破了脸。 凤王神色僵硬地告退,很快带着正妃侧妃离开。 夜容煊望着钟明溪红肿的脸,转头吩咐:“给佳宁郡主拿药膏过来。” 钟明溪眼眶发红,又气又委屈:“本郡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别人的打,皇后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命奴才掌我的嘴,本郡主以后还怎么见人?” 贵女们面面相觑。 佳宁郡主这是跟皇上告状? 皇后还在呢,她是不怕死,还是真的蠢到了以为皇上会帮她对付皇后的地步? “别胡闹。”夜容煊果然皱了眉,“要不是你跟凤王侧妃起了争执,如泼妇骂街似的毫无皇族仪态,皇后会惩罚你吗?” “我不管。”钟明溪眼眶又红了,“本郡主长这么大,从未有奴才敢欺负到我的头上,就算皇后在理,可宫里的嬷嬷凭什么打我?” 这句话问得就有点意思了。 贵女们眼观鼻鼻观心,暗道皇后若要惩罚谁,不让嬷嬷动手,难道她还要亲自去掌嘴不成? 不过佳宁公主是平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自小捧在掌心里宠着,确实未曾受过这般委屈。 如果皇上想要拉拢她的兄长,稍后只怕真要祭出一个嬷嬷来平复这件事了。 夜容煊眉头紧皱,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花厅里的晏姝,随即收回视线:“你想怎么样?” “掌她的嘴。”钟明溪伸手一指季嬷嬷,“必须狠狠掌她二十……不,五十下,把她的嘴巴打烂才行。” 季嬷嬷跪在地上,沉默不发一语。 夜容煊视线落在她头顶,眸光微暗,淡淡道:“季嬷嬷,你可知罪?” “老奴不知罪在何处。” “大胆!”夜容煊表情一冷,“果然是个嚣张跋扈的嬷嬷,来人!” 晏姝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转头看了过来:“皇上想处置我的人?” 语气清清冷冷,听不出丝毫火气,却让夜容煊脸色一变,立即抬脚往花厅走去。 贵女不约而同地退后两步,让出足够的通道给他。 “姝儿。”夜容煊走到晏姝身侧蹲了下来,压低声音开口,“佳宁郡主到底是长公主的女儿,自小被惯坏了,骄纵任性,不可一世,今日之事若不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怕——” “只怕什么?”晏姝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皇上的意思是说,本宫处置了谁,事后还要跟此人赔罪?” 夜容煊噎了噎,表情有些尴尬:“朕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皇上真有这个意思,今晚我先陪皇上去武王府赔个罪。”晏姝声音冷漠,“毕竟武王可是你的亲哥哥,而且他挨得更重呢。” 夜容煊表情一僵,顿时无言以对。 第76章 各取所需 “季嬷嬷是我的人。”晏姝站起身,目光冷冷望着花厅内外,“凤仪宫所有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扫地的丫鬟,谁敢不经本宫同意,动一下试试。” 空气中仿佛有寒风过境。 嬷嬷宫女们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世家贵女低着头,脸色皆有些发白。 皇后这是公然跟皇上叫板吗? 夜容煊表情难看至极,心里怒火明明已经沸腾,却必须克制着脾气,甚至还极力摆出一副温和的表情:“姝儿说得对,是朕顾虑不周。” 钟奕安抿嘴站着,心里下意识地开始权衡。 皇上眼下根本不是皇后的对手,甚至连跟皇后正面抗衡的勇气都没有。 以后会怎么样,也很难说。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只要丞相和南家那几位将军还活着一天,晏姝这个皇后之位就无人能动摇。 明溪不能跟皇后正面抗衡,他也不能直接答应皇帝的拉拢。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钟奕安蓦地跪倒在地:“今日之事完全因明溪和凤王侧妃而起,她们言语粗俗在先,对皇后不敬在后,便是受了责罚也是应该,卑职替明溪请罪,求皇后娘娘饶她一次。” 钟明溪孤零零地站着,目光从夜容煊和晏姝身上收回,缓缓落在她大哥头顶,脸上表情一点点僵住。 哪怕她再怎么蠢,眼前这情况她也能看得懂。 皇上分明不敢跟皇后作对。 懦夫!孬种!傀儡! 在心里一连骂了三个词汇之后,钟明溪跟着跪了下来:“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跟皇后作对,我……” 忍着难堪,钟明溪尽可能地低声下气:“我方才是被凤王侧妃气得狠了才口不择言,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女以后一定对皇后娘娘恭恭敬敬,坚决不敢再犯。” 夜容煊缓转头。 看着花厅外兄妹二人,他心里清楚地意识到,今日自己又是一败涂地。 在钟奕安和钟明溪兄妹面前,在这么多贵女面前,帝王颜面荡然无存。 “你们随本宫去御花园里走走。”晏姝吩咐,没再理会钟家兄妹,也没理会夜容煊,径自举步离去。 贵女们站起身,安静地跟在晏姝身后。 夜容煊眼睁睁看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周遭静得仿若无人。 晏姝猜测夜容煊这会儿心情定是不妙,不过她无所谓。 这会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兴致让他为了方才那片刻的不愉快赔礼道歉。 除了钟明溪和凤王正妃萧盈夏,侧妃吴静笙之外,跟在晏姝身后的贵女还有七人。 上次选秀的几个人都在其列。 往前走了一段,晏姝声音淡淡:“秦姑娘留下,其他人先去赏花。” 众女一听,立时领命而去。 这些人之中只有一位姓秦,闺名妖娆,乃是礼部郎中的庶女。 她的父亲官职不高,权力不大。 仅是一个不掌实权的五品官。 且秦妖娆还是个庶女。 按照今日邀请的贵女名单,秦妖娆原本并不在其列,她甚至没资格和其他贵女们一起参加皇后的赏花宴。 但她偏偏接到了懿旨,并出现在这里。 那显然是有原因的。 晏姝走到前面,在一块假山石前坐了下来:“秦姑娘,本宫有件事想跟你商议。” “臣女不敢。”秦妖娆跪了下来,惶恐伏地,“皇后娘娘但有吩咐,臣女万死不辞。” “抬起头。” “是。” 晏姝打量着眼前少女。 秦家女子年方二八,生得一副姣好容貌,桃花眼,红樱唇,眉梢眼角自带一股风情,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因为天生一副媚骨,在看重清誉的世家贵族之中没少受到鄙视诋毁。 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以她为耻。 哪怕她从来安分守己,但美貌就是原罪。 只是此时若仔细看,就会发现秦妖娆始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底常年漠然无情,像是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晏姝目光微敛,语气平静:“你可以坐着与本宫说话。” “臣女不敢。” 晏姝没勉强,语气平静:“你的父亲给你订了亲事,但是你不愿意嫁给那个人,是吗?” 秦妖娆蓦地抬眸:“皇后娘娘?” 晏姝道:“本宫可以让你得偿所愿。” 秦妖娆沉默垂眸,娇美容颜一寸寸泛白。 皇后真是太给她留足了脸面。 订了亲事? 那是亲事吗? 父亲厌恶她,视她为秦家耻辱。 可是为了他的利益,父亲听从嫡母的建议,要把她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 那些诅咒般的言语萦绕在耳畔:“你生得一副狐媚子样,好人家的男儿谁愿意娶你做正妻?” “林尚书看上你是你的服气!别不识好歹!” “你那姨娘就生得一副狐媚子样,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也是个狐媚子!” “若敢不从,干脆就把你送去勾栏接客,看你究竟想伺候一个人,还是想伺候一群人!” 句句刺骨,字字恶毒。 哪怕秦妖娆早已练就一副刀枪不入的定力,此时听到皇后的话,却仍旧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凉。 她低声开口:“皇后娘娘想让臣女做什么?” “秦姑娘这张脸生得美丽非凡,且天生风情万种,让男人难以抗拒。”晏姝淡笑,“本宫想让你进后宫。” 秦妖娆沉默,心头开始生出希望。 晏姝承诺:“只要你听本宫的话,本宫保你留住清白,至多一年时间便可出宫恢复自由之身,且是恢复真正的自由,不再受你父亲摆布。” 秦妖娆跪在地上,沉默良久:“皇后娘娘为什么选中臣女?” “因为你能更好地配合本宫的计划,因为你有弱点以及需求。”晏姝毫无隐瞒,“本宫可以满足你的心愿,我们是各取所需。” 顿了顿,“这件事你可以考虑,就算不答应,本宫也不会治你的罪。” 秦妖娆缓缓摇头:“臣女无法拒绝这个交易。” 是的,交易。 很公平的交易,可解她眼前之困。 第77章 能看不能碰 晏姝之所以选择秦妖娆,原因有四。 一来因为秦妖娆处境跟她以前极相似,皆不得父亲喜欢,区别只在于晏姝是嫡长女,而秦妖娆则是家中庶女,一直被嫡母和嫡姐打压。 二来则是秦妖娆的容貌确实适合做个蛊惑人心的“妖妃”。 三来秦妖娆身份低微,没有强大的势力背景,也不如晏姝运气好有武力傍身,所以她需要有个人来帮她。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两人各取所需,公平自愿的合作会更愉快一些。 秦妖娆想要反抗不公的命运,就必须抓住晏姝抛来的救命稻草,而她骨子里也不是个甘于认命的人,只是以前始终没有机会挣脱罢了。 赏花宴散了之后,晏姝吩咐南歌:“午时之后就把册封的旨意拟好,给秦家送过去,暂时就封为昭仪。” “是。”南歌领旨。 “秦姑娘且回去收拾一下,三日之后,本宫派马车接你进宫,不必带陪嫁侍女。”晏姝淡淡吩咐,“平常若有喜欢看的书籍,或者极其贵重之物需要随身携带,经由内务嬷嬷过目之后可以带进宫。” 秦妖娆屈膝应下:“是。” 晏姝没再多说什么,很快打道回了凤仪宫。 “皇后娘娘威武。”青雉给晏姝奉茶时,还是没忍住对皇后娘娘的滔滔崇敬之情,“经此一日,不管是凤王府还是长公主府,只怕再也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了。” 晏姝喝了口茶,眉眼淡漠平静。 她们敬不敬并不重要,她的目的从来不是在那些贵女面前逞威风摆架子。 凤王侧妃吴静笙是太后侄女。 她要让太后母子和平阳长公主府彻底成为仇人,之后可以利用长公主府对付吴家。 晏姝敛眸看着茶盏。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对手都很多。 前世是为了夜容煊,今生则是为了自己。 只是看清一个人真面目之后,她这一世需要对付的人又多了几个而已。 武王,凤王,景王,成王,长公主府,护国公府,以及这些亲王公主背后所属的中枢大臣,还有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敌人太多,时日漫长,她要一个一个收拾。 “皇后娘娘。”严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屈膝行礼,“晏才人今日应该搬去清秋殿,但她哭着嚷着说自己冤枉,想要见皇上一面。” “一个才人罢了,你们应付不了吗?”晏姝神色淡淡,“她若不听话,就用一些手段让她听话,对于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子,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严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快领命而去:“是。” 严嬷嬷前脚刚离开,外面就响起了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宫人们纷纷下跪恭迎,换了一身常服的夜容煊很快跨进殿门,抬手道:“都免礼。” “谢皇上。” 皇帝身后仅跟着贴身太监林英,其他人都候在外面。 “午膳时间到了。”夜容煊转头,随口吩咐一句,“稍后多做准备一些菜,朕留在这里陪皇后用膳。” 宫人们应下:“是。” 晏姝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径自卧在榻上看书。 “姝儿。”夜容煊坐过去,觑着她淡漠容颜,“还在生气?” 晏姝头也没抬:“有什么气可生?” “朕知道错了。”夜容煊低声陪笑,“方才在御花园,朕不应该拿你的嬷嬷问罪,只是姝儿应该知道,朕并不是真的要问罪季嬷嬷,而是在佳宁郡主面前装装样子,给她一个交代罢了。” “当真?”晏姝冷冷一笑,“这样一来,不是有损你皇帝的威严?” 夜容煊心情阴郁,面上却故作无奈:“朕的皇帝威严哪有姝儿心情重要?况且朕的威严有损,却给姝儿撑足了场子,这样一来,这些郡主贵女们以后才不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事实当然不是他说的这般云淡风轻。 方才在御书房,他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堪堪把火气压下去,又强迫自己冷静半个时辰,确定情绪平稳下去了才过来赔罪。 这会儿就算心情还有些不佳,也能克制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包容,处处为晏姝着想。 “难为皇上了。”晏姝放心书卷,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今天实在被凤王府吴侧妃和佳宁郡主气到了,她们一个是侧妃,一个是郡主,却当着那么多贵女的面吵架,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跟泼妇无二,哪里有一点皇族该有的端庄仪态?” “确实不像话。”夜容煊皱眉,语气沉怒,“堂堂亲王侧妃竟比坊间泼妇还粗鲁,真不知凤王府那些嬷嬷平时是怎么教的规矩。” 晏姝淡哂,眉眼浮现几分讥诮。 宫女们安静无声地准备着午膳,锦溪端着水进来,给两位主子净手。 “听说姝儿要册封一个女子为昭仪?”夜容煊边洗手,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怎么又要册封?” 晏姝声音疏懒:“看她顺眼呗。” 夜容煊问道:“不知是谁家的女子,能让姝儿如此喜欢。” 后宫要进新人,他这个皇帝却一无所知,甚至新人的面都没见过。 夜容煊心里冷笑,嘲弄着晏姝的虚伪大度。 主动给他选秀,今日又主动给他添新人,看在旁人眼中,不得夸她一声贤良淑德? 然而真相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能看不能碰。 他还要做多久的柳下惠? “秦家庶女。”晏姝语气淡淡。 夜容煊回神,开始从脑子里搜朝中姓秦的官员。 重臣之中似乎没有姓秦的中枢大臣。 “秦大人官职不大。”晏姝像是看出来的想法,“皇上不用担心。” 夜容煊不解:“既然官职不大,姝儿为什么……” 晏姝沉默片刻:“算我善心大发。” 夜容煊皱眉,还是没听明白。 “秦大人官职不大,但是不安于现状,所以想把女儿送给朝中重臣,以换取以后平步青云的机会。”晏姝净手之后,起身走到膳桌前坐下,“本宫厌恶这种行为,所以偏不让他如愿。” 夜容煊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缓缓点头:“姝儿想法是好的,只是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屡见不鲜,所以就要默许?”晏姝抬眸,眼底色泽寒凉,“皇上可以容忍朝堂上都是一群没有真才实学,全凭花钱买官或者卖女儿得来官职的废物大臣?” 夜容煊脸色一变:“朕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嗓音冰冷:“你以为这群昏庸无能的东西能帮你稳定江山,治理天下,还是认为他们可以善待百姓,让西楚河清海晏?” 第78章 蠢得无可救药 夜容煊脸色涨红,彻底无言以对。 这就是他厌恶晏姝的地方。 总是以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跟他说话,好像天底下就她一个聪明人似的。 在满朝文武面前不顾及他的面子,在世家贵女们面前,也完全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似乎要昭告所有人,这皇宫里皇上说了不算,皇后才是当家做主之人。 夜容煊眼神阴郁,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打入冷宫。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压下心底不满,面上再次扬起一抹笑意:“是朕顾虑不周,姝儿别气了。” 说着,跟着走到膳桌前坐了下来。 晏姝没说话,自顾自低头用膳。 夜容煊屏退侍女,亲自给晏姝布菜:“姝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什么打算。”晏姝声音淡漠,“今日发生了这么一出事情,肯定会有人坐不住找上门来。” 夜容煊眉头微皱,忽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太后?” 晏姝抬眸,平平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一种复杂的,让夜容煊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夜容煊强笑着,只觉得晏姝的眼神让他极度不适,“姝儿觉得我说得不对?” “没怎么。”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已蠢得无可救药。 前世她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竟觉得他是可以扶持的皇帝? 撇开私人恩怨不谈,就他这后知后觉的反应已然彰显了他的迟钝和愚蠢,遇到事情时除了懦弱,害怕,顾忌,哪有一丝一毫属于天子该有的担当? 晏姝垂眸,不想再花时间应付这个蠢货。 早点让他沉溺温柔乡好了。 朝政大事对他来说太繁琐复杂,他根本应付不来,不如做个风流好色的昏君。 想到这里,晏姝放下筷子,决定再做一回好人。 她淡淡开口:“凤王侧妃是太后的表侄女,是吴诚的女儿。今日御花园里发生的这出闹剧不但会惊动太后,吴诚早晚也会知道。” 吴静笙在佳宁郡主手里吃了这么大亏,不可能善罢甘休。 吴诚会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长公主府。 哪怕他们知道吴静笙是在宫里被皇后下令掌掴,可佳宁郡主依然会是他们第一个怨恨之人。 因为世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更弱一些的人来针对。 就像朝中两派官员相争,他们只会彼此勾心斗角,互相陷害,而不会想着除掉皇上——除非所有的对手都被消灭,只剩下他一家独大时,野心之人的目标才会瞄准皇帝座下的那张椅子。 夜容煊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所以吴静笙和钟明溪闹得不可开交,其实是你——” “皇上。”晏姝表情冷了下来,“本宫去御花园的时候,她们已经动起了手。” 夜容煊默了默,面上浮现愧疚:“朕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晏姝混不在意地换了个话题:“方才严嬷嬷来禀报,说晏雪吵着闹着要见皇上,本宫让她们打发过去了。” “晏雪?”夜容煊眉头微皱,觑着晏姝的表情,像是心虚自责,“她还在宝成殿?” “严嬷嬷今天带着几个宫人,把她安排去了清秋殿。”晏姝语气漠然,“清秋殿安静无人打扰,正好适合清修。” 夜容煊嗯了一声:“姝儿安排就好。” 然而低头吃饭时,眼底却划过一抹阴暗的光泽。 清秋殿,宫中最冷清荒凉之地。 晏雪刚小产过的身子,搬去那里如何能受得了? 夜容煊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暗道晏姝果然是个心狠无情之人,对待自己的妹妹也如此冷血,丝毫手足之情不顾。 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如何配做后宫之主? 只待他以后掌了大权,一定让她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夜容煊心里阴火郁结,暗恨自己无能,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这个皇帝做得真是窝囊。 第79章 下流胚子 秦妖娆出宫后坐上马车,一路思索着皇后娘娘的话,连马车何时停下来都未曾注意。 “妖娆妹妹回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语调带着明显的恶意,“在宫里没惹贵人主子们生气?” 秦妖娆身体一僵,这才惊觉已然到了家,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外面这个声音几乎是她近半年来的噩梦。 秦家当家夫人魏氏的侄子,这个家的表少爷,魏子珩。 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下流胚子! 秦妖娆轻轻闭了闭眼,掀起车帘,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马车外斜斜站着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男人,年纪二十几岁,长相不丑,在男子之中勉强也算得上一表人才,然而满脸阴柔邪气却破坏了这份出众。 一张脸因常年纵欲而泛着青白色泽,眼神看起来阴沉沉的,给人一种毒蛇般阴冷的感觉。 见秦妖娆下车,魏子珩一双眼落在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眼底清楚地流露出垂涎之色。 “妖娆妹妹。”他走过来,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像是豺狼盯着美味的猎物,“皇后召你进宫干什么?是不是听说你狐媚子的名声,把你叫进宫立规矩?” 秦妖娆面罩寒霜,理也不理,径自往内院走去。 “站住!”魏子珩见状立时变脸,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冷冷鄙夷,“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又想找打是不是?” 秦妖娆转过头,冷冷盯着他:“滚!” 男子心头一悸,随即抬手就往她脸上扇去:“你这个臭婊——” “如果你敢碰我一下,我敢保证,你今天会死无葬身之地!”秦妖娆一字一句,声音冰冷,“不信可以试试。” “你!”魏子珩看到她此时的眼神,竟罕见地生了怯意,随即冷笑,“装腔作势!你还真以为自己进了一趟宫,就成了宫里的贵人?” 话音刚落,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秦妖娆。”一名中年妇人从大门里走出去,身后跟着几个老妈子,“你还知道回来?林大人府上都过来催了几次了,赶紧给我收拾收拾——” “母亲只怕要失望了。”秦妖娆转过头,看着眼前这妇人,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她的话,“皇后娘娘让我进宫侍奉皇上。” “你说什么?”秦夫人表情僵在脸上,眼底浮现惊异之色,“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都行。”秦妖娆放慢语速,越发清晰地告诉他们,“皇上娘娘让我进宫侍奉皇上,旨意稍后就到,母亲有话,不妨等旨意来了跟宫里人说。”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看向魏子珩:“大表哥若是再对我无礼,就是大不敬,你是否想知道对宫中贵人不敬,会落得什么下场?” 魏子珩是秦夫人的侄儿,因为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所以提前被秦夫人接来府里暂住。 自从他到了秦家见着秦妖娆,一颗心就开始不安分,尤其当他得知姑父和姑姑并不喜欢这个女儿之后,就越发肆无忌惮。 每次见面都色欲熏心地盯着秦妖娆,一双眼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此时听到秦妖娆的话,他面上泛起冷笑:“表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这副狐媚样子,皇后娘娘会让你进宫?简直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天开,等会你们就知道了。”秦妖娆淡淡一笑,“我去收拾东西。” “你给我站住!”秦夫人怒喝,目光如针尖一般盯着秦妖娆,语气森冷,“秦妖娆,你要是敢骗我——” 没等她说完,秦妖娆举步就跨进了门槛。 “姑母你看看,一个女儿家这么不懂礼数,就算进了宫,早晚也会给秦家惹来祸患!”魏子珩恼羞成怒。 该死的秦妖娆。 魏氏转头盯着秦妖娆的身影,眼睛微眯:“我且等等看,今天要是等不来册封圣旨,看我如何收拾她。” 魏子珩咬着牙,心有不满。 他垂涎秦妖娆已久,一直想让姑母成全她,不过是秦家一个庶女罢了,又不值什么钱。 可姑母说老爷要把她送给朝中大老爷,必须确保她是清白之身。 魏子珩对此很是不满,看着香喷喷的肉吃不到嘴里,简直心痒难耐,只能占占嘴上便宜。 更过分的他却不敢。 秦大人最近要把这个女儿送给朝中哪位尚书大人,昨天去接到宫中旨意,指名让秦妖娆进宫。 秦家人都不解其意,但最近皇后娘娘的威名他们可没少听,哪里敢抗旨不遵? 没想到秦妖娆进宫之后,回来就涨了脾气? “姑母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吗?” 魏氏冷冷眯眼:“可不可信,半日功夫不就知道了?她要是敢蒙我,我今天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如果是真的呢?” 魏氏瞬间沉默下来,眼底一道寒芒划过。 是啊,若是真的呢? 第80章 没有选择余地 秦妖娆回到自己的小院,一个僻静的甚至有些寒酸的屋子。 关上门,走到床沿坐下时,她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垂眸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恍惚还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进宫做昭仪。 怪不得以她区区五品官员家中庶女的身份,昨日居然也会接到皇后的帖子。 皇后应该早就把她的处境调查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怎么就入了皇后的眼? 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那么深,皇后为何会这么着急替皇上张罗后宫? 皇后让她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她的身份来说,一进宫就赐给昭仪的位分,似乎不合常理。 秦妖娆有些无力地靠着床头,想到今日在宫中与皇后的谈话,心里没来由地开始不安。 一个五品官员庶女的情况被她了解得这么透彻,是否表示其他人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似乎有点可怕。 然而转念一想,秦妖娆自嘲一笑。 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即便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依然觉得可以试一试,毕竟进宫做昭仪总比被送给老男人要强得多。 况且皇后还承诺可以保她清白之身。 “秦妖娆!”屋子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你给我滚出来!” 秦妖娆回神,几乎是下意识从床沿地站了起来,随即握了握双手,举步走出去,打开房门。 秦家大小姐秦婉君气势冲冲而来,身后跟着乌压压十几个嬷嬷和侍女。 “你给我跪下!”一看见秦妖娆,秦婉君就厉声呵斥,“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想活了是不是?” 若是在以前,秦妖娆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因为就算她不跪,秦婉君身边的嬷嬷和侍女也会强压着她跪下。 动作慢一步甚至还会挨打。 从小她就知道,反抗只会徒增皮肉之苦,吃过很多次教训的秦妖娆早已学会了逆来顺受。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秦妖娆踏进家门之前还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会儿却忽然有了一种得道升天、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甚至想用身份把秦家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他们后悔莫及! 但是还不能太着急。 秦妖娆轻轻吸了一口气。 “大姐,今天只怕不行。”她柔柔弱弱地抿着唇,一双桃花眸晕染了无边风情,“皇后娘娘封我做了昭仪,昭仪虽然比不得皇上的妃子,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宫中贵人。以后连爹娘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姐不能再让我下跪了。” 秦婉君脸色骤变,呆滞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大姐方才从外面进来,没听到母亲跟你说?”秦妖娆淡淡一笑,“午后旨意就会到——” “秦妖娆,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做梦吗?”秦婉君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个贱蹄子简直不知死活!” 说罢,抬手就往她脸上扇去。 秦妖娆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冰冷:“大姐可知道掌掴贵人是什么罪名?” “你放肆!”秦婉君脸色铁青,却恶狠狠地收回手,“我就说皇后好端端的怎么会邀请你这个狐媚子进宫,原来你早就勾搭上了皇上!” 秦妖娆皱眉,不想理会她的张牙舞爪,却还是辩解了一句:“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皇上的面。” 第81章 你在威胁我? “你觉得我会相信?”秦婉君冷冷看着她,眼神鄙夷得像是看一只臭虫,“就你这副狐媚子样,皇后娘娘是有多蠢,才会把你选进宫侍奉皇上?” 秦婉君身后的嬷嬷丫鬟们闻言,纷纷面露嘲讽之色,看着秦妖娆的眼神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 不过秦妖娆并不生气。 这些年她在秦家尝尽了白眼和冷落,这种眼神更是家常便饭,她早就麻木了。 寻常大家族里的庶女地位比婢女也就高那么一点点,而秦家庶女的地位甚至比不上婢女。 在主母和大小姐身边做事的婢女可以趾高气昂,秦妖娆这个庶女却必须伏小做低。 被辱骂,被贬低,被打罚,都只能忍着。 因为她的生母周氏当年只是一个青楼花魁。 虽说做到了卖艺不卖身,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怎么会被人看得起? 男人们好色,兴致浓时愿意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花几千两银子给美人赎身,骨子里却依然看不起这样的女子。 当年周氏容貌生得好,身段妖娆,迷得秦大人晕头转向,不顾家中所有人反对,非要被她纳进府不可。 周氏在秦家也着实被宠了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 在有了身孕之后,秦大人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子,周氏在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当家主母魏氏本就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待她失宠,自然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生下女儿之后不久,周氏就香消玉殒,留下秦妖娆这个孤零零的女儿。 秦妖娆的名字都是主母给她起的,就是为了羞辱她的生母,说她是个妖娆的狐媚子,长大之后也只能伺候男人。 从小到大,秦妖娆在家中受尽欺辱,魏氏把当年对周氏的嫉妒和恨意全部转嫁到了秦妖娆的身上。 府里所有人都可以骂她一句“贱蹄子”。 秦大人有三个孩子,嫡长兄秦晔是家中宝,大姐秦婉君是夫人掌上明珠。 而秦妖娆就是任人践踏的一根杂草。 明明她安分守己,处处恭敬,平常时候连二门都不敢踏出一步,却依然被人骂作下流胚子,说她跟她姨娘一样,生来就是个祸水。 更有恶毒之人骂她是千人骑万人枕。 秦妖娆一一忍下了,甚至连父亲要把她送给朝中重臣以换取晋升的机会时,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反抗的机会。 然而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 她可以抬着头,对着眼前这个高贵的,从来被人众星捧月的秦家嫡女说一个“不”字,且完全不必担心遭来一顿毒打。 秦妖娆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 “大姐。”她轻轻开口,眉梢眼角隐隐泄露出几分桀骜笑意,“即日开始,你可不能再辱骂我了,也不能再肆意对我动手,否则就是大不敬,会给秦家遭来祸患的。” 秦婉君脸色阴沉,像是恨不得立即劈了这个小贱人:“你放肆——” “更不能辱骂皇后娘娘。”秦妖娆平静地打断了她的厉喝,“如果皇后娘娘知道大姐在背后非议她,说她愚蠢,大姐只怕承受不住不敬皇后的罪名。” 秦婉君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我何曾非议过皇后?” 身后的嬷嬷和丫鬟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秦妖娆今日如此胆大,竟敢跟大小姐顶嘴。 难道真要进宫做贵人? 昨天接到请帖的时候,夫人就觉得奇怪,王嬷嬷说二小姐狐媚子心性,皇后一定是不喜欢这种女子,所以才召她进宫立立规矩。 毕竟护国公府次女晏雪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然而谁能想到,秦妖娆进一趟宫,回来居然直接成了贵人? “大姐请回。”秦妖娆作势要关门,“我这两天需要好好休息,三日之后皇后就会派人来接我进宫,若我休息不好,让皇后看得厌恶心烦,只怕对秦家不好。” 这番话一出,秦婉君眼神骤然变得阴冷:“你在威胁我?” “大姐想打我吗?”秦妖娆微微一笑,眉眼光华动人,“若我脸上或者身上留下痕迹,让皇上或者皇后娘娘看见,只怕对秦家更不好,毕竟宫规向来严苛,大姐应该也不敢冒险才是。” 秦婉君气得脸色铁青。 她愤怒地盯着这个小贱人,简直不敢相信,以前那个任她欺辱践踏的庶妹,今日居然敢跟她这般说话。 简直反了她! “听说皇后娘娘是个手段狠辣的女子。”秦婉君身后一名嬷嬷忽然说道,“她自己的亲妹妹因为不检点,都被皇后发落得不轻,二小姐这般姿色……” 目光落在秦妖娆脸上,嬷嬷言语中的恶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秦妖娆淡道:“编排皇后娘娘可是大罪,稍后宫中来人,我会如实跟他们说清楚,顺便问问皇后娘娘,她是不是真的心狠手辣。” “你——” “大小姐!大小姐!”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进来,“宫中有人来传旨,夫人让所有人都过去跪接圣旨。” 秦婉君脸色一变,冷冰冰瞪秦妖娆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二小姐!”方才说话的嬷嬷脸色发白,有些不安地看着秦妖娆,“我……我不是编排皇后……” 秦妖娆淡道:“于嬷嬷的意思是我听错了?” “是我的错,我的话让二小姐误会了!”于嬷嬷陪着笑,“还求二小姐高抬贵手,都是我嘴贱!” 说完,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抽了个嘴巴子。 第82章 你倒是有手段 秦妖娆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往前院走去。 宫里的旨意来得比她想象的还快。 皇后娘娘果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秦大人还在朝中未回,秦家长子秦晔听到动静从东院出来,刚好看见秦婉君在前,秦妖娆落在身后,还有嬷嬷和丫鬟一起往前院走去。 “大哥。”秦婉君脸色不太好看,“宫中来了旨意。” 秦晔厌恶地看了秦妖娆一眼,语调冷漠:“你倒是有手段。” 秦妖娆抿唇不语。 宫中来了人,谁也不敢怠慢,所以秦晔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带着秦婉君匆匆往前院赶去。 前院已经跪了一地。 秦夫人跪在最前面,魏子珩跪在地上还不老实,偷偷觑着前来传旨的太监……哦不,是偷觑着传旨太监身边的南歌。 秦晔脚步匆匆,走到秦夫人身后跪了下来。 秦婉君跪在大哥身侧,秦妖娆则是跟侍女们跪在一起。 旨意很简单,只要寥寥数语:“皇后娘娘有旨,秦家次女秦妖娆貌美性婉,蕙质兰心,深得本宫之心,特封为正三品昭仪,钦此!” 居然是真的? 皇后娘娘亲自下旨册封秦妖娆为昭仪? 一个五品官员之家庶女,进一次宫就被皇后册封为三品昭仪,位列九嫔之列? 秦婉君跪在地上,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转过头,目光阴冷地盯着一言不发的秦妖娆,压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那个贱蹄子! 她凭什么这么好运气,居然能进宫伺候皇上? “秦夫人。”南歌目光冷冷落在魏氏身上,“接旨。” 魏氏回神,僵硬地叩首谢恩:“臣妇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歌目光落在秦妖娆身上:“秦二姑娘这两天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三日之后进宫,皇后娘娘会找你问话。” “是。”秦妖娆恭敬地点头,“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诸位可以起身了。”南歌说着,把圣旨交到秦妖娆手里,“这是圣旨,秦姑娘务必收妥。” 魏氏站起身,看着被交到秦妖娆手里的圣旨,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魏子珩站起身,目光落在南歌脸上,眼底有着明显的惊艳:“南姑娘生得真是闭月羞花,清丽高贵,可比妖娆表妹那狐媚子容颜好得多——” “放肆!”元宝冷冷看着他,“南姑娘乃是皇后娘娘身边女史,你敢如此评论她的容貌?” 魏子珩脸色一变,连忙陪笑:“我这是夸赞——” “掌嘴。”南歌声音平静。 “是。” 两个太监上前,喝道:“跪下!” 魏子珩脸色变了变:“南姑娘。” “南姑娘。”魏氏连忙求情,“子珩没有恶意,求南姑娘高抬贵手。” 南歌面无表情,并不理会。 “跪下!”元宝朝魏子珩怒喝。 魏子珩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两个太监抓着他的肩膀,元宝上前,抬手就朝他脸上掌掴而去。 啪!啪!啪!啪! 几个巴掌就把魏子珩打得嘴角破裂流血,他却丝毫不敢躲闪,只能由着元宝一下下重重掌掴在他脸上。 “羞辱本官是罪一,羞辱昭仪娘娘是罪二。”南歌语气冷冷,“念你触犯,只掌掴二十。若还有下次,我就带你进宫去见皇后。” 待元宝二十下打完退至一旁,魏子珩整个人已瘫软在地上,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好色气焰。 疼痛是其次,惊吓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魏氏脸色发白,死死地攥着手。 秦妖娆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魏子珩,只见他一张脸已然肿胀破裂,看起来惨不忍睹。 “昭仪娘娘。”元宝躬身,“三日后奴才来接您进宫,暂且告退。” 秦妖娆点头:“有劳元宝公公,有劳南姑娘。” 南歌和元宝离开之后,秦家前院还沉浸在一片压抑凝滞的气氛之中。 秦夫人、秦晔、秦婉君三双眼睛齐齐落在秦妖娆脸上,母女二人的眼神几乎是如出一辙的阴冷愤恨。 而秦晔则自始至终都是厌恶。 “这份册封旨意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我告诉你,你永远是秦家庶女。”秦夫人冷冰冰说道,“秦妖娆,你最好安分守己,别以为得了册封就能飞上枝头!” 秦妖娆低着头:“我不敢这么认为。” “不敢?”秦婉君伸手夺过她手里的圣旨,“说你是小贱蹄子可没冤枉你!进一趟宫就把皇上迷惑住了?你这妖媚手段还真是不同凡响!” 秦妖娆没说话,也没去抢夺圣旨,任由秦婉君把圣旨展开,上上下下看个清楚明白。 “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册封你做昭仪,但婉君跟你长得很像,这份册封圣旨就由婉君替你。”秦晔语出惊人,偏偏他自己还一副再镇定不过的表情,好像姐妹替换入宫之事根本是家常便饭似的,“你在家好好待着,宫里若问起,就说生了重病,起不得身。” 秦妖娆沉默着,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不是她有多迟钝,而实在是秦晔这番话说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甚至诧异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哥好歹是个读书人。”秦妖娆淡淡一笑,语气听着有些微妙,“不如等父亲晚上回来,大哥先问问父亲的意思,看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说罢,她伸手朝向秦婉君。 秦婉君捏着圣旨,冷冷盯着她。 “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皇上的面。”秦妖娆语气淡淡,“早上在宫里,我也未曾跟皇上说过一句话,让我进宫完全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顿了顿,她抬眸跟秦婉君对视着:“大姐若愿意也可以把圣旨留着,三日之后亲自进宫去见皇后,就说我重病或者濒死,甚至已经死了,看你有没有机会进宫服侍皇上。” 秦婉君捏紧圣旨,忽然想到选秀那日的情景。 事实上,她压根没怎么见过皇后的面,只站在外面听过皇后的声音。 冰冷而严厉,尤其是处置她那个妹妹的时候,让人心惊胆战。 所以,当今皇后确实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秦婉君咬了咬牙,恶狠狠地把圣旨塞到秦妖娆手里,拂袖离去。 “你胆子不小。”秦晔冰冷地盯着秦妖娆,眼神里迸射出针尖似的尖锐光芒,“以为做了昭仪,就可以改变你庶女的出身?” 秦妖娆低眉垂眼:“我没有这个意思。” “最好没有。”秦晔丢下这句警告,转身离开。 秦夫人下巴微扬:“秦妖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在宫中做贵人也不是一步登了天,以后若没有娘家帮衬,你将寸步难行。” 秦妖娆叹气,她很想把这份圣旨丢到她脸上。 但是还有三天。 为了能平安顺利地度过这三天,她决定先忍着,只要他们不对她动手,言语上的奚落嘲讽都可以忍。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母亲教训得是。”她低眉说道,“女儿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就好。”秦夫人压下心里憎恶,带着贴身嬷嬷和丫鬟离开。 乌压压的一群人慢慢散尽,秦妖娆轻吁一口气,垂眸看着手里的圣旨。 这道圣旨会成为她的护身符吗? 第83章 受够了憋屈 夜幕降临,宫中灯火辉煌。 远离凤仪宫的清秋殿里,却是一片昏暗凄冷。 仅有的一盏灯火仅能照亮周围方寸之地,陈旧的帐幔之外,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越发黯淡阴森,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谲气息。 晏雪站在仅有的光线处,那里摆着一张书案,是专门让她抄经的地方。 至于休息的内室,只要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便足够她用了——显然,送她来此的嬷嬷和宫女是这么想的。 死一般的沉默维持了良久。 晏雪僵硬地站在殿内,死死攥着手,无法想象这就是她今后要长久居住的地方。 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是人住的吗? 晏雪在心里诅咒着晏姝,恨不得她即刻暴毙,死无全尸才好! “晏才人站着干什么?”翠湖站在身后,不耐地开口,“白天让你搬你不搬,这会儿乌漆抹黑的,看不清楚也不怪我们——” “这里这么黑,光线差得要死,我怎么抄经?怎么祈福?”晏雪转头看着站在殿内的几人,连日来忍受的怒火终于爆发,“你们故意克扣我月例,连烛火都不让用?” 翠湖冷冷一笑:“晏才人凑合着用,您如今这身份委实有些见不得人,奴婢担心太亮堂会让您无地自容。” “就是,还真当自己是宫中的贵人呢!” “护国公已经因为你的不检点而名声扫地,您的母亲也丢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以后就别在我们面前颐指气使了,皇后娘娘仁慈才没有把你这个污秽后宫之人杖毙,你该感谢皇后娘娘隆恩浩荡。” “你们什么意思?”晏雪脸色刷白,“故意折辱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没有不检点!我肚子里怀的孩子是——” “皇上驾到!还不跪下?”林英冷冷的声音响起,虽有威势,却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语调,“这里光线为什么这么暗?掌灯!” 晏雪一喜,连忙朝外望去。 皇上来了? 宫女们手忙脚乱去掌灯,殿内光线很快亮堂了起来。 夜容煊负手跨进殿门,沉默地打量着这间寝殿。 果然冷清得很。 桌椅摆设都已陈旧,殿内透着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潮湿和阴沉沉的闷味。 夜容煊眉头皱起,心里再一次怨恨起晏姝那个毒妇,这个地方是人住的? 她自己怎么不来住几天试试? “皇上。”晏雪低着头跪下,露出白皙的脖颈,声音哽咽委屈,“妾身……” “快起来。”夜容煊伸手把她拉起来,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都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跪在殿内的几个宫女面面相觑。 “你们先出去。”夜容煊转头吩咐,“林英。” 林英心领神会:“老奴明白。” 几个宫女退到殿外,林英跟着走了出去,语气带着警告:“在宫里做事,嘴巴闭紧些就是最佳保身之道,你们可听到了?” “是。”翠湖几人屈膝,惶恐地回答,“奴婢谨记林公公提点。” “后宫主子们的地位取决于皇上荣宠,皇上喜欢哪个,哪个以后就会飞黄腾达,你们今儿伺候才人用点心,来日说不定就会跟着水涨船高。”林英环视几人,眼神冷冷,“皇上到底是皇上,这宫中早晚都是皇上说了算,你们明白吗?” 翠湖几人战战兢兢应下:“是。” 林英吩咐:“去给晏才人多准备一些烛火,日后膳食也不能太过怠慢。” “谨遵公公之命。” 寝殿内,夜容煊心疼地把晏雪拥入怀里:“委屈你了。” “皇上。”晏雪抬眸看着他,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惶然,“我还要等多久?” 她实在受不了这般寒酸煎熬的日子。 以前在护国公府过的是公主一般的生活,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可自打进了宫,她仿佛瞬间从云端跌落到了地狱,别说自由被剥夺,还要忍受下人们的冷嘲热讽,冷眼相待。 甚至连衣服和膳食都寒酸得要死。 她怎么受得了这般贫苦的日子? 夜容煊搀着她的手,走到床前坐了下来:“不会太久的,你暂且忍一忍。” 晏雪低着头,心里万般委屈:“妾身实在受够了这般憋屈。” “朕知道,朕都知道。”夜容煊安抚着她,压低声音开口,“雪儿,朕记得你以前说过,晏姝手里有一股秘密的势力。” 晏雪神色微变,缓缓点头:“我记得她十五岁那年回家,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暗中一定是有人保护她。” 她说得云淡风轻,事实却是十五岁回家那年,晏姝在护国公府经常遭到刺杀。 说来可笑,在自己家里居然也能三番两次遇到刺客。 偌大的护国公府里护卫就像摆设一样,刺客每次如入无人之境,且每个刺客都能那么顺利且准确地找到晏姝所在的院落。 当初的云氏是真心想杀了她的。 但诡异的,不管登门的刺客有多少,不管他们的身手有多厉害,甚至有人派出死士来对付她,最终都没能成功。 父亲经验丰富,很快从中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晏姝背后有人保护。 且保护她的这个人身手极其强悍,只怕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想到那些往事,晏雪抿唇:“父亲怀疑是先皇安排了特殊的势力保护晏姝。” 夜容煊沉默片刻:“皇族有一支人人皆知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接触的暗卫营,名字叫玄隐殿。” 他以前听晏姝提起过玄隐殿,那是个神秘且可怕的势力。 登基之后这两个多月,他几乎没有几天好心情,且发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以至于一直没机会去问晏姝。 晏雪神色微变:“皇上是怀疑这个势力在晏姝控制之下?” “不是怀疑,而是几乎可以确定。”夜容煊神色阴沉而凝重,“晏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她也应该替南家考虑,如此嚣张跋扈的皇后,史上罕见。” 晏雪咬着唇:“如果她手里真有这股势力,皇上岂不是永远无法——” “胡说八道。”夜容煊皱眉,“朕是天子,上天挑选的帝王。” 晏雪立即赔罪:“妾身该死。” 第84章 朕对不住你 夜容煊看着她苍白不安的脸,心下愧疚,伸手把她拥入怀里:“朕确实对不住你,明明没有保护你的本事,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晏雪柔弱地偎依在他怀里,眼眶发红:“妾身不怪皇上,只是一时无法适应这环境……” 夜容煊轻轻闭上眼。 之所以看上晏雪,便是因为她的秀美柔弱跟强势的晏姝截然相反。 他在晏姝眼神里看不见仰慕,看不到女儿家的娇羞,看不到她的脸上需要呵护的脆弱,只有强势,好像万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根本不需要他一样。 而晏雪每次见着他都是羞涩的、娇柔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羸弱,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的冲动。 再加上她有一个护国公父亲,御林军统领晏凌风是她大哥——夜容煊以前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晏凌风对待晏雪这个妹妹即便不如晏姝那么疼爱,至少也会考虑家族利益。 将来若晏姝失宠或者发生意外,有晏雪在,晏凌风依然会心甘情愿对他忠诚。 毕竟君为臣纲,晏凌风还敢对他不满不成? 所以他才顺水推舟地靠近了晏雪。 她的柔弱和楚楚可怜,每次见到他时,她眼睛里那种见到心上人的惊喜,以及偷偷见面时的刺激感,都让他欲罢不能。 夜容煊对晏雪是喜欢的。 因为晏雪能让他感受到一种被仰慕的飘飘然,可以让他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只是他打死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晏雪会成为他的进退两难。 想到晏姝那个野蛮冷酷的脾气,再看看眼前这个娇弱的随时需要人保护的晏雪,夜容煊不知该如何是好。 经常过来势必会引起晏姝的不满,她若彻底跟他决裂,他以后更加寸步难行。 可若是对晏雪不闻不问,又显得他过于无情。 况且晏雪的处境不好,他若不多看着些,只怕早晚被磋磨死。 一想到这里,夜容煊就恨极了那个坐在凤仪宫里喝茶的女人。 “雪儿。”夜容煊松开他,垂眸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你有空的时候经常去跟嘉妃和云妃请个安,与她们打好关系,并暗暗透露些消息给她们,就说皇后已经掌握了她们父亲的一些证据,让他们早些投靠朕,朕可保他们安然无恙。” 晏雪蹙眉惊问:“晏姝真的掌握了吏部和户部两位尚书的罪证?” 夜容煊缓缓点头:“嗯。” 晏雪笑得难看:“可是晏姝居于深宫,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愿相信晏姝真有那么神通广大,这会让她感到绝望。 “所以朕才怀疑,她手里握着玄隐殿的势力。”夜容煊眉眼深沉,“朕过几天会抽个机会问一问,玄隐殿本该效忠皇帝,没有让皇后手握大权的道理。” 晏雪脸色本就苍白,闻言忍不住攥紧了他的手:“如果是真的,晏姝会愿意交出权力吗?我们该怎么对付她?皇上,我怕……我真的害怕……” “别担心。”夜容煊安抚着她,“朕会想办法的。” 晏雪怎么能不担心? 她现在的命运几乎完全掌握在晏姝的手里,皇上一日不掌握大权,她就一日无法逃脱晏姝的掌控。 万一哪天晏姝一个心情不好,直接杀了她,她都毫无反抗之力。 晏雪想到选秀那日,被嬷嬷按倒在春凳上受笞责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还有件事。”晏雪抿着唇,凄楚开口,“她们说母亲诰命夫人的封号被剥了,是吗?” 夜容煊脸色微变:“哪个嘴碎的东西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晏雪轻咬着唇,红着眼苦笑:“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他们。” “雪儿。”夜容煊愧疚,“等朕掌了大权,一定会补偿他们的。” 晏雪低眉掩去眼底恨意,可是皇上到底何时才能掌权? 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早些休息,朕不能久留。”夜容煊有些不舍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即站起身,“朕会交代他们好好照顾你,你且先养好身子,别胡思乱想,朕改日再来看你。” 晏雪不舍地抱着他:“皇上。” “乖。”夜容煊轻拍着她的背,“朕先走了。” 晏雪黯然地嗯了一声,起身把他送到殿门外,看着他带着林英离开。 一主一奴,孤零零的两个身影,哪有丝毫天子该有的阵仗? 晏雪发现这个事实,眉头蹙起,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厌烦之感。 这个皇上真的太没用了,来看自己的嫔妃都要偷偷摸摸,连内侍都不敢多带一个,是生怕被人发现,然后去皇后面前通风报信? 晏雪转身回到殿内,看着这里破落寒酸的环境,咬了咬牙,心里忍不住诅咒着晏姝不得好死。 …… 凤仪宫里,灯火柔和静谧。 一袭寝衣的晏姝躺在床上,嗓音疏懒:“皇上去了清秋殿?” “是。”青雉点头,“只带着林英一个人,生怕被旁人发现了似的。” 要她说,皇上跟晏雪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跌宕起伏,可歌可泣。 眼下这般处境都挡不住他去私会佳人,可见晏雪在他心里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不过青雉非常不解,皇上到底看中了晏雪什么?楚楚可怜?柔弱动人? 还是未婚先孕? “明日一早把这个消息透给贵太妃。”晏姝嘴角掠过一抹寒凉的弧度,“贵太妃应该会给本宫制造一个惊喜。” 青雉恭敬地应下:“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晏姝没再说什么,微微阖眼,精致眉眼泛着清冷慵懒的色泽。 虽然淑太妃和贵太妃被允许搬出宫与儿子同住,但搬家不是个小事,不但要寻一个良辰吉日,还有各种流程要走。 贵太妃眼下还住在后宫,毗邻太后的仁寿宫。 至少在她搬出宫之前,应该会制造一个惊喜——不替她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可不是贵太妃一贯的作风。 第85章 被套头暴揍 然而晏姝显然没料到,尚未等到贵太妃找夜容煊的麻烦,当天晚上,离开清秋殿的夜容煊就被人蒙头狠打了一顿。 因为夜容煊去清秋殿是偷偷摸摸去的,身边只带着林英,其他一个内侍没带,以至于他被人套上头暴揍的时候,林英根本无法阻止。 只急得他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护驾!护驾!” 夜容煊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头上、背上、腰上和腿上,造成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身体各处都是密集落下的拳头和无影腿,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只剩下了惨嚎。 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造成了更深沉的恐惧和对未知的不安,连怒斥和哀嚎都被一记记拳头打得咽回了喉咙里。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林英一边高喊,一边试图上前扯开两名黑衣人,“你们胆大包天,敢袭击皇上,皇上一定会把你们凌迟处死!” 一阵脚步声纷沓而来。 待几个内侍闻声匆匆赶过来,两个蒙面黑衣人狠狠踢了他最后两脚,闪电般离去。 “皇上!皇上!”几个内侍手忙脚乱地扯开黑布,不安地跪在一旁请罪,“奴才该死!奴才护驾不利,奴才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 夜容煊眼前发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脑子晕眩得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到无边无尽的疼痛。 浑身都痛,头疼,脚疼,腿疼,尤其腰部更疼得像是要断掉似的。 他安静地躺着,耳边嗡嗡嗡的请罪求饶声听不真切,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幼时被刁奴拳打脚踢的时候…… “皇上?”林英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紧张不安地看着夜容煊,“奴才这就让人去宣太医,皇上,皇上!” 夜容煊缓缓睁开眼,一只眼睛肿得像是核桃。 “皇上,您……您没事儿?”林英吓得魂不附体,几乎要哭了出来,“皇上。” 夜容煊动了动嘴,蓦地一口鲜血喷出:“噗!” 林英被溅了一身,脸色煞白:“皇上!” “林……林总管。”身后一个年轻的内侍战战兢兢地开口提醒,“奴才们应该赶紧把皇上送回寝宫,然后找个太医来看看,还……还要去通知皇后娘娘……” 林英一听,这才从慌乱中回神,连忙吩咐几个小太监过来,帮他把皇上扶起来。 夜容煊惨叫一声,疼得瑟瑟发抖。 “皇上?”林英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此事惊动皇后会有什么后果,声音焦灼而急切,“快!禀报皇后娘娘,让凌统领赶紧过来!” 一个小太监起身就往凤仪宫跑去。 晏姝已经歇下了。 凤仪宫里内外一片安静,宫门紧闭。 突然一阵脚步声和急切的禀报声打断了静寂:“开门,我有急事禀报皇后娘娘!” 当夜值的冷嬷嬷听闻事情经过之后,急匆匆进了内殿,低声开口:“皇后娘娘,外面出事了。” 晏姝睁开眼,转头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遇到了刺客。” 晏姝坐起身:“你说什么?” “有太监过来禀报,说是皇上和林英从清秋殿出来的宫道上遇到了刺客,皇上被人蒙着头打……打了一顿。”冷嬷嬷说着,低下头,“打得挺厉害。” 第86章 拉出去杖毙! 晏姝眸心微细,短暂地沉思须臾,起身道:“更衣。” 夜半三更被扰了好眠,皇后娘娘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崇明殿。 皇帝已经被晏凌风带着御林军送回寝宫,太医匆忙抵达,给皇上仔仔细细查看一番,面色极为凝重。 林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发问:“太医,皇上情况到底怎么样?” 霍太医皱眉,看着夜容煊脸上和身上淤青,面上带着担忧:“皇上内伤外伤都有些重——” “还有内伤?”林英大惊,“这……这该怎么办?” “林公公,皇上在宫里怎么会遇袭?”霍太医不解地看着他,“不是有御林军护驾吗?” 林英心虚:“皇上是在后宫遇袭——” “就算在后宫,也该有随身内侍护驾。”霍太医打断了他的话,“而且皇上的伤看起来像是练武之人动的手,脏腑都有损伤,根本不是宫女可以做到的。” 林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脏腑有损?这……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霍太医,皇上可万万不能有事啊!” 霍太医面色凝重,正要说话,外面骤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呼啦啦,崇明殿里里外外的宫人全跪了下来。 林英脸色煞白,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晏姝走了进来,身后乌泱泱的嬷嬷和宫女自动候在殿门外,只有南歌和青雉随身跟着。 殿内灯火通明。 明亮的灯火映照下,跪伏一地的宫人们脸色皆是苍白如纸,面上带着掩不住的惊惧不安。 晏姝走进内殿,看着夜容煊躺在床上的样子,衣服下应该已经检查过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裂红肿,眼角的淤青已经开始发黑,可见下人之人手劲不是一般的大。 “林英。”晏姝转头,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英,“皇上在何处被人袭击?袭击之人是谁?护驾之人何在?” “回……回禀皇后娘娘……”林英跪得瑟瑟发抖,“皇后恕罪,皇后娘娘饶命——” “本宫问你话呢!”晏姝抬起一脚踹过去,“皇上因何遇袭?护驾之人何在?” 林英把一脚踹翻在地,很快又爬起来跪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皇上……” “偷袭皇上之人何在?” “他们逃了。”林英连连叩首,“奴才该死,求皇后娘娘饶命!” “护主不力的奴才,留着何用?”晏姝眉目冰冷,“来人!拉出去杖毙!” “是。”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林英吓得魂飞魄散,惨白着脸磕头求饶,“皇后娘娘——” 晏姝表情漠然,对他的求饶不为所动。 很快有两名侍卫进来把他带了出去。 “皇后娘娘——”林英恐惧地求饶。 “皇后。”夜容煊睁开眼,虚弱着声音试图求情,“别……别杀林英……” 晏姝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姝儿。”夜容煊挣扎着起身,青紫交织的脸上看着毫无帝王风度,“不怪林英,是朕疏忽。” 晏姝回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如此,皇上能不能告诉我今晚去了何处?为何需要鬼鬼祟祟地去,身边连内侍都不敢多带?” 第87章 皇上今晚去了何处? 夜容煊眼神躲闪:“此……此事朕有苦衷——” “你的苦衷不是林英失职的理由。”晏姝语气冰冷,强硬的态度毫无转圜余地,“林英既然做不了这个贴身总管,我自会给皇上换一个更称职的。皇上可以放心,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惨叫声:“啊!奴才知错,奴才该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 崇明殿内其他内侍和宫女骇然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恨不得就此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啊啊!奴才知错!奴才该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夜容煊心头恐慌,语气不由强硬了几分,“林英只是听命行事,所有事情跟他无关,你有什么事冲着朕来。” “皇上别说傻话。”晏姝坐在床前,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脸,“一个没办法保护主子安全的奴才,要他何用?” 夜容煊浑身疼得像是有火在烧,脑子更是一阵疼痛难忍,可他心里更焦灼林英的安危。 若林英真的死了,他在这个宫里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姝儿。”夜容煊强撑着身体,“让他们住手,不许再打了。” “皇上是在命令我?”晏姝眉梢微挑,眼底浮现几分讥诮,“那皇上能不能告诉我,今晚你去了何处?”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夜容煊不知突然间哪来的胆子,冷冷说道,“朕的皇宫,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赶紧把人放了!” 话音落地,南歌和青雉都诧异地看着他。 青雉心里忍不住琢磨,皇上今晚是被人打傻了吗?居然如此跟皇后说话。 晏姝也罕见地静默一瞬,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林英在皇上心里确实很重要。” 夜容煊攥着手,强撑着底气跟晏姝对视:“林英是朕身边的人,作为皇后,姝儿不应该擅自处置他。” 他确实是因为被打,所以才有了脾气。 但不是因为被打傻,而是浑身疼痛难忍,晏姝不但不安抚他,关心他,反而在这么多人面前拂他这个一国之君的面子。 夜容煊觉得自己帝王尊严严重受损,恼羞成怒之下,就忍不住想压一压晏姝的脾气。 “皇上这么说话很不应该。”晏姝抬手,理了理夜容煊鬓角的发丝,嗓音凉薄无情,“堂堂一国之君在宫里遇袭,到底是御林军失职,还是后宫内侍失职,我需要弄清楚,看看应该处置谁——毕竟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皇后,不想迁怒无辜之人,所以还请皇上配合一点的好。” 夜容煊咬牙:“皇后,这么多人面前,你就一点都不顾及朕的面子?” “皇上原来知道要顾忌面子。”晏姝淡笑,手指滑到他的眼角,轻轻一按,“然而一国之君被人打成这样,皇上还有面子可言吗?” 夜容煊疼得瑟缩一下,听到这句话,恼羞成怒:“朕已经伤成了这样,作为皇后,难道你不应该让太医先给朕看看?” 外面惨叫声还在继续,晏姝面色不惊,从容开口:“霍太医。” “老臣在。” “皇上情况怎么样?” “老臣暂不知袭击皇上之人是谁,但此人手劲很大,像是练武之人,皇上身上伤势严重,脏腑有破裂现象,所以才导致呕血,需要好好用药调养一段时间。”霍太医低头说道,“千万不能再劳累,更不能剧烈动作,需要躺在床上静养。” 晏姝看向夜容煊:“皇上听到了,脏腑受损,需要好好调养。” 夜容煊狠狠咬牙:“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偷袭朕!若朕知道是谁,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晏姝冷道:“皇上能查出是谁吗?” 夜容煊一噎,不由心虚:“就由皇后负责查清真凶。” “皇上!皇后娘娘。”一名侍卫进门,单膝跪下,“林公公已经奄奄一息,还继续打吗?” “打什么?”夜容煊冷怒,“放了他!” 侍卫跪在地上没说话。 晏姝敛眸拂了拂衣服,漫不经心地又问一遍:“皇上今晚去了何处?” “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夜容煊被她逼得恼怒,“朕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皇上自然有你的自由。”晏姝缓缓站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可惜在今晚这种情况下,皇上再谈自由不觉得可笑?皇上只带一个内侍,半路遇袭却连何处遇袭都不肯说,我怎么查?皇上心虚,还是已经不耐烦我在这里?” “朕——” “皇上以为自己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去了清秋殿?”晏姝眸心寒冽,声音像是淬了冰,“本来我是打算饶过晏雪和林英的,但偏偏皇上受人蛊惑,如此拼命地维护一个奴才和水性杨花的女人,倒让臣妾失去了耐心。” 夜容煊眼神骤缩:“姝儿——” “霍太医。”晏姝冷冷命令,“给皇上好好诊脉,用最好的药。皇上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当心你的性命。” “是。” 晏姝转身往外走去:“崇明殿所有人听清楚,皇上养伤期间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也不许皇上离开这里,若有抗命者,所有人一同处死!” 宫人们齐声应下:“奴才(奴婢)不敢!谨遵皇后懿旨!” 夜容煊如坠冰窖,下意识地起身:“姝儿!” “皇后娘娘。”方才的侍卫疾步而入,再次跪下禀道,“林公公已断了气。” 夜容煊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床上,脸色煞白。 “拖下去处理了。”晏姝冷道,“摆架清秋殿。” “是。” 晏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崇明殿,并带走了属于凤仪宫的宫人。 夜容煊僵在床上,眼前黑蒙蒙一片,像是突然间变了天。 殿内安静得似是陷入一片死寂。 第88章 杖毙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清秋殿里还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晏雪简单清洗一番,命翠湖和翠红把床褥换了,正准备就寝,外面却忽然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抱着床褥走出去的翠湖和翠红脸色一白,慌慌张张就跪下:“参见皇后娘娘!” 晏雪心里一沉,不安的预感骤然袭来。 晏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深更半夜,她不是应该早就睡了,为什么突然驾临清秋殿? 难道她知道皇上来过? 晏雪急急穿衣下床,走到外殿跪了下来:“恭迎皇后娘娘。” 进宫这些日子,她在晏姝手里吃了太多的亏,哪怕心里如何怨恨,面上也绝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来。 “来人!”晏姝尚未跨进门槛,狠厉的命令就已响起,“把晏才人拖出去,杖毙!” 什么? 晏雪猝然抬眸,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我……我做错了什么?” 两位内侍走进来,一左一右把她往外拖去。 “皇后,皇后!”晏雪脸色煞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拼死挣扎着,“我没有勾引皇上!皇后娘娘明察!我没有——” “皇上从清秋殿离开之后遇袭,重伤在身。”晏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她受罚的原因,“本宫罚你到清秋殿抄经思过,你倒好,死性不改,竟三番两次勾引皇上,祸乱宫闱!今日不罚你,本宫以后如何约束后宫嫔妃?” 晏雪被按在长条春凳上,不敢相信地摇头:“不可能!这宫里皇上最大,谁敢偷袭皇上?我不相信,我不——啊!” 一声惨叫划破空气,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着格外让人心惊。 沉重的棍杖重重落在她腰部以下位置,像是要砸断骨头的力道,打得晏雪一次次惨叫:“啊!啊啊!不要,皇后娘娘,我知道错了!我没有不检点!我的孩子是皇上的,你们成亲之前我就跟了皇上,啊——” 晏姝冷眼看着,声音无情:“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晏雪狂乱地摇头,疼得发出声声惨叫:“你不能杀我,皇……皇上不会放过你的,啊!父亲……父亲也不会放过你,啊——” 一记更狠的棍杖落在她腿上,骨头仿佛被砸断的剧痛袭遍全身,疼得晏雪抽搐,惨叫,忍不住剧烈翻滚。 左右两边内侍死死地按着她,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姐姐!”晏雪受不住了,她开始嘶声求饶,“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跟皇上来往,求……求求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我出宫出家,削发为尼,啊——” 晏姝抬手,内侍们停下动作,退至两旁。 晏雪痛得剧烈发抖,发丝凌乱,脸上惨白无色。 “晏雪,你以为我把你弄进宫来,真是为了让你做夜容煊的妃子?”晏姝走到晏雪身侧,弯腰在她耳畔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索命阎罗,“你跟你母亲一样,就喜欢勾引别人的丈夫。我的母亲死在你们母女的手里,今日就当我替母亲先讨一点利息。” 晏雪身后疼得像是油泼滚刀一样,此时却依然清清楚楚地把晏姝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你敢?”她颤抖着声音,发了狠似的咬牙,哪怕疼得浑身打颤,语调依然阴冷怨恨,“父亲不会放过你的!晏姝,你母亲的死是咎由自取,是她自己没用,怨不得人!我告诉——” “你说得没错,母亲当年识人不清,看上了一个薄情寡义之徒,确实是她自己的错,怨不得人。”晏姝站直身体,声音漠然,“本宫识人不清,看中了一个愚蠢自私、胆小懦弱,还偏偏喜欢玩风流好色那一套的男人,本宫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晏雪死死地咬着牙:“既然如此,你放过我——” “既然如此,今晚你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晏姝一甩袍袖,转身往外走去,“杖毙。” 晏雪魂飞魄散,疯狂地挣扎起来:“晏姝!晏姝!你不能这么做——” 沉重的棍杖再次如雨般落下,力道比之前更大,更猛,更密集。 晏雪惨叫声凄厉,几乎响彻整个后宫,直到声音渐渐弱下去,再也没了气息。 宝成殿里。 沈嘉心心惊胆战地坐在床沿:“晏雪被杖毙了?” “是。”嬷嬷跪在一旁,“奴婢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好像是因为皇上晚间私会晏才人,回去之后被人蒙头打了。” 沈嘉心瞠目结舌。 因为私会晏雪,被人打了? 晏雪那小贱人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皇上夜半三更偷偷摸摸去私会? 在皇上的后宫,他因为私会女人被打……传出去,不得成为千古笑话? “听说林英也被皇后娘娘处置了。”嬷嬷低声说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皇上他……” “不必多说话。”沈嘉心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地靠着床头,“宫里真是个处处充满凶险的地方。” “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沈嘉心闭目思索:“皇后心狠手辣,我们暂时惹不得她。” “是。” “流云殿应该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沈嘉心睁开眼,若有所思,“不知道云妃有没有后怕。” 毕竟林云珠可是真正侍寝过的,还被逼着喝了一碗避子汤,皇上要是突然发疯,难保不会把她也拖出去杖毙。 “娘娘不觉得最近很古怪?”嬷嬷抬起头,“以前先帝在位时,太后、贵太妃和淑太妃她们争得你死我活,也没见谁像皇后这么狠辣到一点都不掩饰的。” 以前那些皇后妃子们就算心里狠毒,面上都会做出温柔大度的样子,不可能把这种心狠手辣摆在众人面前。 晏姝成为皇后才两个月,行事就如此狠辣霸道,只怕不得长久。 沈嘉心被她说得心里开始不安,却还是强自镇定:“皇后跟晏雪有私怨,报复她也是正常。” 护国公府正妻被逼死,嫡长女九岁就被逼得去了边关一事,偌大的帝京世家有谁不知道? 晏姝应该是为母报仇。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整治了晏雪。 “娘娘明日一早可要去给皇后请安?” 沈嘉心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去。” 她现在需要表忠心。 不管晏姝有没有心针对她,她都必须先把忠心表了,让她找不到借口对付自己。 沈嘉心起身走到窗前站着,把窗户打开,夜风拂过,她不自觉地打个寒颤,才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晏姝,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啊。 第89章 报应不就来了? 回到凤仪宫已经是后半夜。 晏姝喝了杯温水,安静地坐在风榻上,眉目似是裹着一层云雾般淡漠而模糊的光泽,让人辨不清喜怒。 不知坐了多久,晏姝抬手屏退宫人,并示意南歌和青雉都去休息,不必候在这里。 南歌和青雉告退。 须臾,晏姝唤道:“容隐。” 依然是一身黑衣,容隐现身半跪于地,眉目低垂,身形矫健瘦削,整个人像是一柄待出鞘的上古宝剑,隐藏着锋锐。 “今晚夜容煊出事,是你安排的?”晏姝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声音如水,不起波澜。 容隐沉默一瞬,才低低应了声是。 “为什么?” “他背叛了主子,罪该万死。”容隐声音低沉执着,透着磐石不移的坚定忠诚。 晏姝没说话。 “属下自作主张,该罚。”容隐低头,“请主子降罪。” 晏姝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忽然轻笑:“有什么罪可降?你做的事非常合我心意,本宫高兴都来不及。” 容隐嘴角微抿,又应了声是,紧绷的脊背有微微放松的痕迹。 “容隐,你想做将军吗?” 容隐嘴角抿紧:“主子若希望属下做将军——” “不,我在问你的意愿。” 容隐声音微卡,随即低头道:“属下想留在主子身边。” 晏姝嗯了一声:“好。” “主子若需要将军,属下可以替主子寻一个合适的。”容隐说道,“武功厉害,带兵打仗也可,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 晏姝眉梢微挑:“玄隐殿里的人?” “是。” 晏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再见见他。” “是。” 晏姝斜倚在榻上,闭目沉思。 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不可能再睡得着觉,晏姝不由回想着前世发生的那些事,许多疑问便于此时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比如她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凤王、武王和那几位王爷的结局,甚至连太后和贵太妃最终怎么样,都毫无印象。 比如前世直到她死,护国公府都完好无损。 可就算跟夜容煊感情再怎么好,她一直都视自己的父亲和云氏为仇人,不可能在坐上皇后之位三年后还让他们显赫依旧。 比如容隐。 晏姝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她只记得前世夜容煊确实在打玄隐殿的主意,她也记得自己因为三年间跟夜容煊感情稳固,并觉得皇帝行事需要杀伐果断,不能畏手畏脚。 所以最终她还是把玄隐殿的玉令交给了夜容煊,这也导致了夜容煊在拿到玉令之后,对她起了杀机。 可是晏姝这会儿却总觉得不对,记忆交错混乱,朦胧如月,不知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容隐。”她淡淡开口,“如果我把玄隐殿大权交给皇上,你会听皇上的吗?” 容隐闻言,身体下意识地一紧:“属下不会。” “为什么?” “皇上不值得。” 晏姝淡道:“玄隐殿效忠的人难道不是皇帝?” “以前是。”容隐低头,“现在不是。” “为何?” “先皇给属下指定的主子是您,不是皇上。” 晏姝一怔:“是你自己,还是整个玄隐殿?” “整个玄隐殿。” 晏姝心头微惊,顿时沉默了下来。 先皇在位时给她玄隐殿大权,她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想让自己拥有自保的能力,并且在扶持夜容煊的过程中有强硬的后台,可以不必受到任何人掣肘。 可今晚容隐却告诉她,玄隐殿的主子一直是她,而不是皇帝? 为什么? 但前世……前世分明不是如此,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夜容煊和晏雪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跟前世对得上。 晏雪的确怀了夜容煊的孩子,他们也确实是在她封后之前就勾搭在一起。 但很多东西跟前世又不太一样。 ……算了。 晏姝想不通,也不愿再去回想那些让人怨恨的事情,这一世她已经有了目标,并且会为了这个目标而一步步走下去。 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法回头。 “去休息。”晏姝淡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 黑影一闪,从眼前消失。 晏姝安静地倚在榻上,享受着被孤独和清冷包围的滋味,静静体会着此刻的孤寂。 待以后大业得成,这种孤寂是否会成为习惯? 晏姝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暗中有双眼睛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如影子般陪着,护着,随传随到,形影不离。 前朝皇子们为了争夺储位,拉拢各方势力,到处安插眼线,虽然最终没能成功,但短时间之内,势力犹在。 以至于早晨天还没亮,武王就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情,陡然来了精神:“那贱种在宫里遇袭?” 探子战战兢兢回道:“是。” “果然是个贱人,连老天爷都看不得他做皇帝。”武王神情阴鸷,“这报应不就来了?” 一国之君在宫里遇袭……若说是寻常刺客,倒让人觉得正常。 但被人蒙头打了一顿?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武王感觉自己身上的伤都少疼了那么一点,不过他更关心的是:“皇后杖毙了夜容煊身边的林英?” “是。”探子恭敬回话,“不但如此,还杖杀了护国公次女晏雪。”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武王趴在床上,眉眼浮现深沉之色,“只是她到底想干什么?把夜容煊身边总管都杖杀了,就不担心那个贱种记恨?” 探子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皇后势力强大,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被探子得知的,更何况是根本无法窥知的心里想法。 武王闭眼静默片刻:“夜容煊受了伤,今日无法上朝,你安排人留意一下早朝上的动静,看看晏姝是宣布免朝,还是一个人上朝?” “是。” 第9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雪儿!”云氏猛地自床上坐起,脸色发白,浑身冷汗涔涔。 “怎么了?”护国公被她惊醒,跟着坐起身,皱眉看她,“做噩梦了?” 云氏心慌地捂着心口,声音止不住地发抖:“我……我梦见雪儿,她在宫里可能出事了。” 护国公脸色微变:“应该不会。” “我不知道,突然间心慌得很。”云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抚着额头,“晏姝明明说了要把雪儿放出宫,让她出家修行,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她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 只要雪儿能离开后宫,云氏至少可以保她衣食无忧,可一日留在宫里,她就一日提心吊胆,生怕晏姝把满腔愤恨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现在是皇后,宫里的事情都由她做主,我们也没办法。”护国公皱眉,“这个逆女从来不为家里考虑,自私凉薄得很。” “老爷。”云氏面上浮现不安,“她会不会把她母亲的死都迁怒在我们身上?如果她拿雪儿撒气,我……” 护国公没说话,眉眼阴沉无比。 云氏双手攥紧被子,此时真是后悔得要死,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趁着晏姝还没长大,把她溺死在水里。 就算外面有人怀疑什么,多少会有损护国公主母宽容贤惠的名声,也好过如今这般被人拿捏,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云氏越是越是心慌,无法再睡,索性披衣起身走了出去。 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下人们要伺候主子,起得早,院子里已经有人静悄悄忙碌了起来。 云氏抬手招来贴身嬷嬷:“大少爷回来了没有?” 嬷嬷摇头:“还没。” 云氏闻言越发心焦,转头看向护国公:“晏凌风这段时间已经换了白天当值,昨晚为什么一夜未回?” 事出反常必有妖。 护国公似乎也意识到宫里发生了什么,面色凝重:“难道宫里真出了事?” 话音刚落,前院响起一个声音:“大少爷回来了!” 因为晏姝下令让晏凌风接任掌家之权,下人们不敢怠慢,每次晏凌风从外面回来,都像迎接圣驾一样,护国公夫妇想装作没听见都难。 “国公大人,夫人。”外面一个小厮急匆匆进来,“大少爷回来了!” 护国公和云氏换了衣服走出去,脚步有些急,带着几许焦灼和不安,正好在前院遇见刚回来的晏凌风。 “凌风。”护国公摆出父亲的威严,沉着脸,语气带着些许质问,“为什么在宫里这么久才回来?就算你是皇后兄长,她也不能如此不顾及你的身体——” “父亲误会了。”晏凌风停下脚步,看着神色不安的两人,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恶意,“昨晚宫里发生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所以我才回来得晚了些。” “什么事?” “皇上私会晏才人,为了避开众人耳目,身边只带了一个公公,导致半路遇袭,被人蒙头打成了重伤。”晏凌风语气平静,“林公公失职被皇后下令杖毙,晏才人祸乱宫闱,在闭门思过期间擅自引诱皇上,导致皇上受伤,罪无可恕,亦是被皇后下旨杖毙。” 丢下最后一句话,他举步离去。 护国公夫妇如遭雷击,脸色刷白。 “晏凌风!”云氏发了狂似的追上去,“你胡说八道!雪儿怎么会私会皇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晏姝故意栽赃陷害,就是为了编造一个罪名把她处死?你告诉我,你——” 晏凌风头也不回地往南院而去。 云氏一个踉跄,整个人瘫软在地:“雪儿!雪儿!” 护国公神色阴沉冰冷,不发一语地盯着晏凌风的背影,复负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攥紧。 僵硬地站了不知多久,他沉怒说道:“来人!拿我的朝服!” “老爷?”云氏转头看他。 “我现在就进宫,看看她这个皇后到底想干什么!”护国公气得脸色铁青,转身往屋里走去,“她真以为失去了家里的庇护,她还能在宫里呼风唤雨?!” 简直是做梦! 杖杀自己的妹妹,跟自己的父亲为敌?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孝的皇后,天下人会怎么看她,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她! …… 晏姝一夜未眠。 上朝时辰将至,严嬷嬷带着宫人进来伺候更衣:“娘娘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可要按时早朝?” “自然要去。”晏姝起身洗漱,语调自带清冷威仪,“皇上懒政,本宫不能跟他学,否则早晚天下大乱。” “是。” 洗漱、更衣、梳妆,摆驾上朝。 晏姝坐上凤辇,眉眼妆容精致,尽无丝毫半夜没睡的憔悴疲态。 太极殿上文武大臣齐聚一堂,乌压压地跪行参拜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姝站在高高的殿阶上,遥望大殿上群臣:“皇上昨晚遇袭,受伤颇重,太医建议皇上卧床静养两个月,以后早朝本宫暂代。” “皇上遇袭?”满朝文武皆惊,“这是怎么回事?” 晏姝冷笑:“本宫的好妹妹,深更半夜蛊惑皇上与她私会,皇上也真是有出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仅带着林英一个人就去了。” “这……”南丞相满脸痛心疾首之色,“皇上荒唐啊。” 顾御史愤慨:“是啊,皇上行事怎能如此荒唐?简直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谁知道半夜遇到了什么人,竟连皇上都敢暴打。”晏姝语气冷冷,眉眼布满寒霜,“待本宫查出是谁,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群臣面面相觑,眼底不约而同地浮现惊疑之色,宫中竟真有人敢暴打皇上? 而且还蒙着皇上的头,是担心被皇上认出来?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凤王和景王悄悄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认定,此事跟武王脱不了关系。 第91章 查抄沈尚书府 前几日武王刚被杖责,难保没有怀恨在心。 而且他一直以来就厌恶夜容煊,动辄提过来暴打一顿,就算夜容煊已经做了皇帝,他依然想骂就骂,贬低讽刺不在话下。 因为记恨在心而派人把皇上暴打一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如此说来,岂不是御林军失职?”户部尚书沈瀚文沉声开口,“御林军的职责是保护皇上,昨晚竟然让皇上在宫里遇袭——” “御林军不得进入后宫之地。”晏姝打断了他的话,嗓音沉冷,“除非有特殊情况。” 沈瀚文噎了噎,随即皱眉:“后宫何人有此胆量?” “皇上太不小心了。”吏部林尚书叹气,语气沉痛,“身为一国之君,身边应该随时随地有人护驾,怎么就……怎么就……” “对啊,皇上想要临幸谁,正大光明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沈尚书抬眼看向晏姝,“皇后娘娘,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临幸自己的妃子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晏姝神色微冷:“沈尚书的意思是本宫争风吃醋,不让皇上临幸其他妃子?” “臣不是这个意思。” “沈大人记性是不是不太好?”晏姝冷笑,“晏才人作风不检点,进宫之前肚子里就不知道怀了谁的野种。本宫念在她是本宫妹妹的份上,罚她去了清秋殿抄经反省,她却在反省期间蛊惑皇上,导致皇上被偷袭暴打,这难道还是本宫的错?” 沈瀚文无言以对,连忙跪下:“臣失言,臣万万不是这个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晏雪这般行为不检点的女子,倘若有了身孕,你们谁敢担保她怀的一定是皇上的孩子?”晏姝声音沉厉,眉眼冰冷无情,“混淆皇室血脉的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沈尚书脸色骤变:“臣——” “沈大人替皇上打抱不平倒是有一手。”晏姝冷笑,“本宫为皇上选了几个妃子,他宠幸谁不好,偏偏对一个不贞的女子念念不忘,如此行为难道还值得歌颂不成?” 沈尚书连连请罪,心里却不以为然地反驳,宠幸谁不好? 皇后倒是愿意让皇上去临幸其他妃子才行。 林尚书的女儿之前被皇上宠幸过一次,皇后不还灌了她避子汤吗? 真以为这些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大殿上渐渐安静下来,大臣们对皇上突然遇袭一事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评论这件事。 只觉得先皇选的这位皇帝实在有点拿不出手,不但临幸嫔妃无法自主,还屡屡被皇后压制,这个朝堂到底由谁说了算? 晏姝沉默地拂了拂袍服,转身在凤椅上坐了下来,语调冷漠威严:“有事奏来。” 沈瀚文还跪在地上,恭敬而激昂地开口:“皇后娘娘,皇上既然龙体欠安,臣等可以去崇明殿与皇上禀报议事。” “嗯?”晏姝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沈大人这句话什么意思?” 沈尚书道:“皇后虽已与皇上一起临朝听政,但越俎代庖总归是失了分寸,还望皇后娘娘三思。” “三思?”晏姝眉眼浮现讽刺意味,“本宫是该三思。” “皇后圣明——” “本宫该思考的是,沈大人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购置了多少田产商铺,养了多少美妾外室!”晏姝声音一沉,“沈大人是不是需要先解释解释?” 沈瀚文脸色大变:“皇后娘娘,您岂可血口喷人!臣清清白白——” “南歌。”晏姝声音平静,“把沈大人这些年所行所为的证据都拿过来,给他看看。” 沈瀚文震惊抬头,果然见到南家嫡孙女南歌站在晏姝身旁,手里抱着一摞账册和名册。 有几本看着还分外眼熟。 沈瀚文瞳眸骤缩,心里霎时浮现不祥预感。 “这本账册是沈大人这些年收受贿赂的证据。”南歌拿出其中一本,环顾在场的大人,“包括借自己和夫人寿诞之名大肆敛财,以及利用职务之便从各州各城送过来的‘孝敬”,还有所谓的门生交给沈大人的学费,共贪污三百余万两。” 满朝文武皆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 他们不是震惊沈大人贪污,而是皇后刚上位两个月,就拿到了沈大人违法乱纪的证据,且如此毫不手软的,一点顾忌都没有,就打算处置了他? 她不是应该好好笼络朝臣吗? 皇上帝位还没坐稳呢。 “臣冤枉!”沈瀚文慌乱之下,急声高喊,“皇后娘娘,臣冤枉,臣从来没有——” “这本是沈大人十年间从军饷中克扣下来的银子。”南歌拿出另外一本,“其中太连边境南家军的军饷被克扣得最多。” 沈瀚文脸色煞白,连声喊着:“臣冤枉,臣是冤枉的!这些都是假的,有人栽赃陷害,都是假的……” “因为连年征战,南家军所需粮草和军队装备消耗最快,沈大人每每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他们的要求,或者把本来应该拨出的数额偷偷减半。”南歌抬眸看向沈瀚文,“但禀报到先皇面前时,一笔笔账目却全按照南家军的要求上账,沈大人欺上瞒下,把大笔大笔的军饷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这些年吃得脑满肠肥,真以为谁都不知道?” 晏姝接过南歌手里的账册,抬手扔给沈瀚文。 账册在空气乱飞,最终落到大殿上。 “谁若觉得这些罪证是造假,可以站出来替沈大人辩解。”晏姝声音冰冷,“本宫会好好查一查他在这些罪证中起了什么作用,跟沈瀚文关系如何!” 满朝文武齐齐噤若寒蝉。 谁敢站出来? 站出来就意味着跟沈瀚文关系密切,想不死都不行。 “来人!” 一个身躯高大挺拔面容刚正的男子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卑职齐安澈,参见皇后娘娘!” 齐安澈,御林军骁骑营副统领,晏凌风最信任之人。 “把沈瀚文拿下!”晏姝冷酷命令,语调严厉带着肃杀意味,“点五百御林军,即刻查抄户部尚书府!沈家上下一个不许放过。” “卑职领命!” 齐安澈正要起身离开,外面却忽然响起一个高声禀报:“臣晏明柏,求见皇上!” 满朝文武一凛,护国公来了? 晏姝眼底划过一抹寒色,冷冷开口:“传!” 第92章 摄政王到! 一身朝服的护国公很快走上大殿,直视着正前方的晏姝,躬了躬身:“听闻皇上遇袭受伤,臣方才前去探望圣驾,所以来迟一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晏姝淡道:“父亲一片忠君之心感天动地,本宫佩服。” “既然皇上有伤在身,朝中大事就该暂缓。”护国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尚书,随即转向晏姝,“纵然皇后身为帝王正妻,也无权代皇上处置朝中重臣。”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臣身为皇后亲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祸乱朝纲,擅权妄为,还请皇后三思!请诸位大臣不畏生死,坚决阻止皇后这般错误的行为!” “父亲这番言辞听着确实刚正不阿,让人敬佩!然而父亲大概还不知道,皇上因何受伤。”晏姝眯了眯眼,眉眼间笼罩着一股浓烈的威压,“正是因为皇上愚蠢,总是受贱人蛊惑,本宫才代为清理前朝和后宫污垢,父亲只怕还无权干涉本宫所为!” 护国公脸色铁青:“臣教女无方——” “护国公确实教女无方。”丞相忽然开口,厉声打断他的话,“所以晏家次女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有辱门风、有辱皇族颜面的事情!皇后娘娘昨晚只处理了晏才人和林公公,尚未罪及护国公府,护国公来得倒是时候。” 护国公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南丞相:“晏姝纵然贵为皇后,她依然是我的女儿,难道她要治罪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成?” “护国公都能大义灭亲,皇后娘娘为何不能治罪自己的父亲?”南丞相直视着他,语气冰冷而讽刺,“护国公府教女无方,导致晏才人接连做出不知廉耻之事!护国公不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反省自己所作所为,还好意思站在这里指责皇后?护国公别忘了,皇后娘娘现在是帝王之妻,先君臣后父女,就算是皇后生父,若犯了律法,照样要被治罪!” 护国公脸色骤变:“岳父大人——” “朝堂之上,请喊本相的官名。”南丞相冷冷说道,“本相福薄,担不起你一声‘岳父’。” 话音落下,外面忽然响起高亢的一声唱喝:“摄政王到!” 大殿上瞬间一静,空气凝滞。 满朝文武原本想看这对父女相争的心情瞬间被浇灭。 皇后对自己的父亲不亲,反而跟外祖家更像一家人,满朝文武心情复杂,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作壁上观,没想到会被突如其来的摄政王打乱。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殿外,表情一瞬间僵在脸上。 晏姝抬眸看去,神色平静难测。 年过弱冠的男子脚步沉稳地走进来,容颜俊美贵气,一袭黑色合身蟒纹锦袍彰显着他超然的身份,冷峻不惊的气势让人心惊胆战。 赫然就是那日出现在护国公府的摄政王夜皇。 这是他第二次出现。 前世夜容煊登基之后,夜皇从未出现得这么频繁过,是因为那时候他不需要出现? “参见摄政王。”满朝文武齐齐躬身行礼。 夜皇一贯的冷漠孤傲,连眼角都没有施舍一个给满朝文武,走到殿上,躬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护国公心头一沉。 满朝文武也心惊,不动声色地垂眸。 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摄政王,挂着摄政之名却从不参与朝政的摄政王,最近不但接连两次现身,今日竟低头朝皇后行礼? 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本王听闻有人在朝堂闹事,遂过来一观究竟。”夜皇转头看向护国公,眸光沉冷慑人,“不知护国公意欲为何?” 护国公瞳眸微缩,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后宫不得干政,我只是履行自己应该履行的职责,摄政王觉得不妥吗?” “后宫确实不得干政。”夜皇语气冷冷,“但皇后例外。”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齐齐一惊。 “摄政王此言何意?” “西楚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后宫干政的先例——” “先皇曾有旨意,若皇上无能,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皇后便可执掌摄政大权。”夜皇声音冷峻,仿佛北风凛冽,“今日起,本王传达先皇遗诏,拜皇后娘娘为摄政皇后,以后众臣应尊称一声‘皇后陛下’。” 话音落地,满朝哗然。 荒唐! 简直是荒唐! 自古以来哪有什么摄政皇后? 护国公咬着牙:“摄政王口说无凭,我们如何相信——” 眼前黑影闪电般掠过,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护国公被一掌击飞出去,重重砸在大殿盘龙柱上,一口鲜血喷出:“噗!” 大殿上瞬间陷入死寂。 满朝文武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几乎不敢相信……不,没什么不敢相信的。 夜皇本就是冷酷无情的脾气,说动手就动手,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他们依然心惊于摄政王可怕的身手。 夜皇负手而立,一双冷眸盯着肺腑受创的护国公,目光深如寒潭:“你还想与本王争论?” 护国公脸色煞白,嘴角鲜血蔓延而出,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疼得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还有谁反对?”夜皇缓缓转眸,森冷的目光所过之处,被他盯上之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本王行的是先帝遗诏,谁敢质疑,就是质疑先帝遗诏,罪责当诛!” “臣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个恭敬沉稳的声音响起,瞬间拉回了众臣出窍的灵魂。 群臣齐齐转头,看见了第一个跪地参拜的丞相大人,一时无言。 接着,礼部尚书跪下:“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相一派的门生文臣齐齐跪下:“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参拜声洪亮,气势十足,响彻大殿。 凤王、景王、成王三派大臣表情难看至极,僵持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跟着跪下参拜。 他们纵使心里反对,此时也不敢直言反对,毕竟煞神就站在边上,谁想主动送死? 晏姝目光从夜皇面上收回,冷冷开口:“齐安澈。” 齐安澈大声应下:“卑职在!” 晏姝语调冷若雷霆:“即刻带五百御林军出宫,查抄户部尚书府,不得有误!” “卑职领命!” 第93章 皇后陛下 户部尚书沈瀚文被拖了出去,歇斯底里的高喊声还在回响:“皇后娘娘饶命!臣冤枉啊,臣冤枉——” “冤不冤枉,齐副统领带人去抄过就知道了。”晏姝面罩寒霜,说完转头看向夜皇,“多谢摄政王出面稳住江山社稷,本宫感激不尽。” 夜皇颔首:“本王只是谨遵先皇遗诏行事,且先告辞。” 话音落下,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似乎他跟皇后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一点关系,更无一点私心,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为了执行先皇嘱托。 只是他每次出现所带来的震撼,都能成功地让这些朝中呼风唤雨的大臣们噤若寒蝉。 哪怕先皇在世,也没有夜皇带来的威慑力大。 不是因为先皇昏庸,也不是因为先皇无能,而仅仅是先皇不会像摄政王这般杀人不眨眼。 直面杀人,一击毙命,所能带给人的冲击往往要比“秋后问斩”来得更深入骨髓——就像此时还蜷缩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的护国公。 大臣们目光落在护国公脸上,暗道摄政王还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看,甚至不关心他一招之下护国公还有没有命在,就这么从容离去。 犹如一阵寒风来,一阵寒风去,冻得人瑟瑟发抖,他自己却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点情绪。 晏姝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晏姝坐在凤椅上,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夜皇离去的背影,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眯起了眼。 夜皇此次并没有如疾风般闪身而出,而是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出了太极殿。 于是晏姝越看就觉得,他的身影格外熟悉。 “咳咳咳……”一声剧烈而痛苦的咳嗽蓦地响起,拉回了殿上众人飘远的思绪。 众人转头看向捂着心口回神的护国公,对方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内伤严重肉眼可见。 或许能在摄政王手下侥幸捡回一条命,都是摄政王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手下留了情——虽然他们也不确定,摄政王到底会不会看皇后的面子。 “来人!”晏姝扬声命令,“把护国公送回府,请个太医给好好看看,今日早朝到此为止。” 说着她站起身,环顾满朝文武:“退朝之后本宫会先去探望皇上,午膳之后,以丞相为首,六部所有主事官员去勤政殿议事,若有懈怠政务之人,不愿再在这个位子上干下去,本宫自会成全于他。” 丢下这句话,晏姝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南歌安静地跟在身后。 元宝急急喊了一声:“退朝!”随即跟着皇后娘娘身后离去。 丞相大人跪下,高喊:“恭送皇后陛下!” 凤王、景王和成王三人齐刷刷转头看他。 待皇后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丞相大人才站起身,从容地拂了拂袍袖:“三位王爷这么看着本相做什么?” 凤王语带嘲讽:“丞相大人对皇后干政这件事接受得未免太快。” 南丞相从容地捻须一笑:“既然先皇遗诏都说皇后可以摄政,本相相信诸位王爷也没有理由反对皇后干政。” 凤王冷道:“到底是不是先皇遗诏,谁能确定?摄政王的身世来历本就是个谜,丞相大人不觉得他太过装神弄鬼?” “既然凤王心里有质疑,方才摄政王没离开的时候,你怎么不开口?”丞相挑眉,“不敢问?” 凤王皱眉。 “其实本相也觉得摄政王来历是个谜,只是没人敢跟摄政王对质。”丞相大人目光从凤王脸上掠过,看向景王和成王,“凤王不敢,景王敢吗?成王敢吗?” 凤王、景王和成王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三人盯着丞相老年儒雅的脸,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到了小人得志的表情。 “本相还有要务在身,不陪三位王爷闲聊。”南丞相微微颔首,“告辞。” 凤王眸心微细,转头四顾。 丞相一派的大臣脸上都带着一种含蓄的期待和兴奋,他们在期待什么?兴奋什么? 期待着皇后能一直垂帘听政? 可皇后是个女人,到底要生孩子的,她生下的只能是皇族子嗣,那个孩子只能姓夜。 她能干政多久? “武王还不知道户部被办了。”景王语气深沉,“不知道他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凤王眉心微锁。 若是先皇驾崩之前,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毕竟武王是死对头,他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可此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晏姝今日能毫不手软地查办了户部尚书,改日就能拿吏部、兵部或者他们的其他势力下手。 这个女人确实狠得不留一点余地,连给她自己的余地都不留,根本不在乎得罪多少人。 “她手里握着户部的罪证,吏部的有没有?兵部的有没有?刑部的有没有?”成王看着两人,连续问道,“你们可知道她手里掌握了多少朝臣的把柄?”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 但是毫无疑问,从昨天晚上晏姝杖杀林英和晏雪之后,整个前朝后宫都被她的铁血手腕震住了,连太后都惊得坐不住。 晏姝甫一回到凤仪宫,仁寿宫里就传来了太后的口谕。 过来传话的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徐嬷嬷,态度恭敬,语气里却隐约带着些许强硬:“皇后娘娘,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晏姝正被锦溪等宫女伺候着换下凤袍,闻言瞥了她一眼:“本宫这会儿刚下朝,早膳还没用,太后有什么事情,等本宫用了早膳再说。” 徐嬷嬷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后?” 徐嬷嬷年过五旬,大半辈子伺候太后,见惯了太后的说一不二,见惯了太后这么多年的冷酷威仪。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刚进宫一个月的新皇后居然如此胆大,竟敢直接拒绝太后的召见,以至于她听完晏姝的话之后,一时有些惊住。 第94章 他只配吃剩下的 一路深宫走过来,徐嬷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阖宫上下敢忤逆太后之人,五个手指头都用不完。 连带着她这位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在宫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皇后进宫这些日子,却从未去太后宫里请过一次安,不知是忘了太后的存在,还是真的忙得抽不出一点时间来。 太后体谅她刚入主后宫,诸事繁忙,也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始终未曾派人过来立规矩,处处彰显着太后身为长辈的仁慈和宽容。 可这两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动静太大,太后想不闻不问都不行。 徐嬷嬷来传话时,以为皇后娘娘就算如何不懂事,也绝不会忤逆太后。 没想到…… “徐嬷嬷没太听清楚?”晏姝皱眉,不介意在老人家面前重复一遍,“本宫这会儿要用早膳,休息片刻之后,还要去勤政殿跟大臣们讨论政务,有什么事儿等本宫回来再说。” 徐嬷嬷确定自己没听错。 皇后真的拒绝了太后的召见——哪怕她有正当的理由,语气也并不那么强硬。 可确实是拒绝了。 徐嬷嬷表情僵了僵,不过她到底在宫中伺候这么多年,定力还是有的。 眼下也明白宫中的局势,倒不敢倚老卖老,在皇后面前托大。 见晏姝不打算去见太后,徐嬷嬷很快屈膝行礼:“奴婢会如实回禀太后娘娘,先告退。” 晏姝嗯了一声,走到内殿雕花锦榻上坐下,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搁下茶盏,有些疲惫地斜靠下来。 一身女史袍服的南歌站在她左侧,安静低眉,青雉跟在她右侧,沉默不语。 晏姝抬手轻抚额头,阖上眼之际,不由又想到了那位摄政王。 接连两次都出现得恰是时候,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朝中动向? 不对。 应该说他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动向? 第一次她跟夜容煊在护国公府,第二次她独自在太极殿。 所以他维护的人一直是她,而不是所谓的皇权? 毕竟他若真的维护正统皇权,万万不可能提出“摄政皇后”一事,且以先帝遗诏为由,当众斥责皇帝无能。 晏姝安静地沉思着,回想以前先皇在世时,似乎也跟她提起过夜皇的存在。 是巧合吗? 昨晚上,容隐也说他效忠的人是她,而不是皇帝。 这是先皇的安排,还是…… “皇后娘娘。”锦溪带着众宫女进来,呈上一盅盅美味汤品和精致早点,“该用早膳了。” 晏姝从思绪中抽离,睁开眼,起身走到膳桌前坐下,让南歌跟她一起吃。 南歌应声坐了下来。 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享用早餐,像是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与她们完全无关似的。 然而又怎么能无关呢? 皇上尚未稳固地位,皇后却把大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满朝文武今日畏惧于摄政可怕的武力,也因为户部尚书被抄家而被震住,因而没几个人敢反对。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只怕都要寝食难安了。 皇上刚登基,皇后就摄政……自古从未有过的事情,皇后这是要一次次打破祖制,开创先例吗? 哪怕所有人都不敢反对,可不代表他们私底下不会拖后腿,所以当务之急是培养一批有能力且忠于她的人。 “兵部侍郎陈屹然年少有为,行事沉稳,作风正派,本宫打算把他调到户部填补尚书的空缺。”晏姝语气沉静,像是在闲聊一般,“你觉得是否可行?” “皇后陛下识人极准。”南歌回道,“陈屹然是六年前殿试上的头名状元,得先皇赏识重用,一路提拔,虽然晋升得很快,但一直起来很稳,从未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他年纪尚轻,可能震不住户部那些老狐狸。”晏姝低头吃了口燕窝,“所以我打算让他负责追缴各地欠款,攒攒政绩。” 南歌沉吟片刻:“各地欠款大户都是凤王、景王、武王和成王的势力,陈屹然能行吗?” 晏姝淡道:“他只负责职责之类的事情,安危方面我会替他安排妥当。” 南歌缓缓点头:“应该可行。” 她担心的就是安危问题。 天高皇帝远。 远离帝都的那些世家大族——尤其是朝中有人撑腰的大族,皆不是等闲之辈。 杀人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追缴欠款是个吃力又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黄泉。 只要能保证陈屹然安危,以他的性情脾气,就算不能全部追缴回来,也能让那些吃拿用的吐出一大半来。 当然,追缴欠款这件事目的并不仅仅是欠款。 此事必须要做的理由一是讨回他们欠国库的钱,而是瓦解各王手里的势力,破灭他们在各地称王称霸的心思,三是锻炼办差的官员。 陈屹然就是除了南家之外,晏姝第一个要培养重用的官员。 伺候晏姝用过早膳,青雉开口:“皇后陛下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昨晚一夜没睡,午后还要应付庞杂的政务,只怕凤体会吃不消。” “无妨。”晏姝站起身,声音平静,“本宫应该先去看看皇上。” 说完,命吩咐锦溪:“拿个食盒过来,把这些早点装一些带给皇上。” 南歌和青雉表情都有些微妙。 虽说桌上早点丰盛,好几样她们都没动,但到底是剩下的……把他们吃剩的早膳再送去给皇上? “他只配吃剩下的。”晏姝不知是不是猜到了青雉和南歌心里的想法,声音淡漠如雪,“走。” “是。” 南歌在左,青雉在右,身后跟着八名宫女,出了凤仪宫,坐上凤辇,一路浩浩荡荡往出崇明殿而去。 第95章 晏姝,你想夺我的权力? 夜容煊辗转反侧同样一夜未眠。 身上疼得睡不着,被晏姝昨晚的举动气得睡不着,更是焦灼得睡不着。 暴怒之下,他想起床砸东西泄恨都做不到,一旦剧烈动作就会引发脏腑剧痛,让他只能待在床上。 可夜容煊心里像是有股郁火在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越来越疼,越来越旺…… 他甚至不知道昨晚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天一亮,他下意识地召林英进来伺候更衣。 然而在一殿死寂之中,才反应过来林英已经不在了。 殿外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 夜容煊恨得咬牙切齿,肺腑剧痛。 晏姝她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冷酷无情地杖杀了他身边最贴身最信任的公公。 那个毒妇! 毒妇! “皇后娘娘驾到!” 夜容煊蓦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却因牵扯到无处不在的伤而疼得眼前一黑。 宫人齐齐跪地恭迎,安静得恍若无声。 夜容煊攥着被褥,待剧痛缓解,才转头朝外看去。 一袭华服尊贵的晏姝跨门而入,不是隆重的朝服,而是一袭闲适轻便的凤袍,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么冷酷,多了几分无害的慵懒。 无害? 无害个屁。 夜容煊在心里怨毒地想着,晏姝杀人不眨眼,跟她穿什么衣服有个屁关系! “皇上昨晚休息了一夜,可好些了?”晏姝走进内殿,看着夜容煊脸上跟昨晚一样的淤青紫痕,破裂的嘴角和眼角好像肿得更厉害了些。 她蹙眉,一脸关心的表情,“怎么看着还有些严重了?” 夜容煊冷着脸不说话。 “皇上还在生气?”晏姝淡笑,似是把他当成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林英失职,死了也就死了,我会给皇上安排一个更伶俐听话的太监伺候着,皇上放心。” 夜容煊冷冷看着她。 “皇上是不是想问晏雪怎么样了?”晏姝微微一笑,“晏雪也死了。” 夜容煊瞳眸骤缩,声音都在发抖:“你……你说什么?” “皇上很震惊?”晏姝拂了拂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皇上身边最贴身的公公我都能杀,难道还杀不了一个祸乱宫闱的贱人?她昨晚临死前的惨叫声,应该能镇住后宫那几个嫔妃……不过能不能镇住都没关系,反正早晚都要收拾的。” “晏姝。”夜容煊浑身冰冷,死死地盯着晏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你到底想干什么?!” “皇上又失控了。”晏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作为一个皇帝,若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还如何让人觉得‘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夜容煊顿时暴怒:“如果不是你屡屡气得朕失控,朕会如此吗?晏姝,你是不是想夺我的权力?” “皇上说笑了。”晏姝说着,竟真的笑了一下,“权力从不曾属于过皇上,何来夺你权力一说?皇上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夜容煊脸色煞白。 晏姝这句话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得他浑身冰凉。 “姝儿……”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晏姝声音难得如此温和,“皇上大概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习惯被人欺辱打骂,习惯跪在旁人脚下委屈求全,所以突然间无法适应这人上人的尊贵,本宫能理解。” 夜容煊心头慌乱,不祥的预感让他脸色一点点发白。 “虽然皇上总是做出跟自己身份不符的事情,以及连‘听话’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本宫不想与你过多的计较。” 夜容煊这次是真的怕了。 他甚至顾不得林英和晏雪的死意味着什么,震惊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姝儿,我以后听你的话,我以后一定听你——” “已经晚了。”晏姝嘴角笑意冰冷,“一切都晚了。” “不晚。”夜容煊伸手抓着她的袍袖,“姝儿,我们重新来过!我以后一定听你的……” “晚了。”晏姝挥开他的手,态度漠然无情,“皇上太蠢,让本宫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如何瞎眼,才选了你这么个自私卑劣的蠢货——” “晏姝!”夜容煊嫉妒恐惧之下,忍不住失控怒吼,“你是皇后,永远都是皇后!朕才是天子,如果你温柔一点,对朕顺从一些,朕会去找别的女人吗?难道你要朕堂堂天子做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吗?” 晏姝怜悯地看着他。 “晏姝,你是个女人,责任只是相夫教子。”夜容煊再次拉着她的手,试图说服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碰别的女人行吗?我们尽快圆房,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早日生个嫡长子……姝儿,以前的那些都当过去了好不好?昨晚的事情我不追究了,晏雪死了也就死了,我不怪你——” “夜容煊。”晏姝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帝王梦已经结束了。” 夜容煊一僵,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余生你就待在这里好好静养。”晏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会经常过来探望你,随时跟你汇报朝中情况,让你对朝中动向有个充分的了解。” “晏姝!”夜容煊眼底浮现恐惧,以及对某种猜想的鄙夷,“你是不是看上了别的男人?你想扶持别的人做皇帝,由你继续做皇后吗?别蠢了!哪个男人会喜欢不洁的女人?即便你与朕从未圆房,可别人信吗?我们成亲两月有余,他会相信我们之间连圆房都没有吗?” 晏姝没说话,安静而又怜悯地欣赏着夜容煊状若疯妇的歇斯底里。 “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只为了权力就可以不择手段,冷酷无情地连自己的妹妹都能杖杀,你以为你扶持一个新帝,他就会善待你吗?晏姝,你别做梦了!我们才是真正夫妻——” “夜容煊。”晏姝淡淡一笑,“你的眼界和胸襟也就是如此了。” 夜容煊声音戛然而止,所有表情僵在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晏姝,眼底有着明显的恐慌。 “本宫会让你看看,这天下男人会如何匍匐在我的脚下。”晏姝声音孤冷,透着无情的气息,“本宫不会扶持任何人,你且等着看。”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伺候皇上用膳。” 扶持其他男人? 吃过一次亏还不够吗?她要继续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旁人手里? 那才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 第96章 野心昭昭,天理难容! “晏姝!晏姝!”夜容煊失控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我命令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敢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天下人必不会容你!” 天下人不会容她? 前往勤政殿的路上,晏姝漫不经心地琢磨着这句话,须臾,嘴角细不可察地掠过一抹淡哂。 她偏要试试,看这天下人能不能容她。 勤政殿里已经堆积了一批奏折。 丞相和六部官员午膳时候才会到,晏姝走过去,从御案一摞奏折之中抽出一本看了看。 “去把陈屹然叫过来。” “是。” …… 独自留在崇明殿的夜容煊浑身颤抖,被无尽的恐慌和愤怒淹没。 晏姝想干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垂帘听政,自立为帝?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若真敢有这个想法,凤王、景王和武王几人会把她撕成碎片,皇族宗亲所有人都不会同意。 他们不可能让夜氏皇族的江山落到一个女人的手里。 “来人!”夜容煊怒吼。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走进内殿:“皇上。”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朕要见凤王,或者景王也行。” 小太监跪在地上,不安地回道:“凤……凤王和景王都出宫去了。” 夜容煊怒道:“去传,立刻就去!” “皇……皇上。”小太监惶恐回答,“皇后陛下说您有伤在身,不宜操劳,需好好静养才是。” 皇后陛下? 夜容煊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喊她什么?” 他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小太监叫错了。 皇后陛下? 哪来的陛下? 小太监低头重复了一遍:“皇后陛下。” 夜容煊僵了僵:“为何叫皇后陛下?” “因为……因为摄政王说皇后拥有摄政大权。”小太监诚惶诚恐,有问必答,“这是先皇遗诏。” 夜容煊身体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他伸手攥紧了身下的床褥,才勉强拥有一点支撑着身体的力气。 皇后陛下,皇后陛下……好一个皇后陛下! 晏姝野心昭昭,天理难容! 夜容煊闭了闭眼,冷冷问道:“今天早朝还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听说户部尚书贪污军饷,收受贿赂,皇后陛下命御林军去查抄尚书府……” 夜容煊瞳眸骤缩,死死盯着他:“满朝文武都同意了?” “本来不同意。”小太监答道,“但是后来摄政王到了——” “滚!”夜容煊蓦地抓起一旁茶盏,朝小太监砸了过去,“你给朕滚出去!” 小太监脑门被砸个正着,鲜血当场顺着额头流下来,他剧痛晕眩之下慌张磕头后退,片刻不敢多留。 夜容煊还想发泄满腔的怒火,然而气急攻心之下,一口腥甜味直逼喉咙而来,他眼前一黑,“噗”地喷出一口血,重重倒在床上。 “皇上!皇上!”宫人们焦急的声音响起,“快,传太医!” 慌乱的脚步声进进出出,夜容煊却只是浑浑噩噩地躺着,心里被一股怨气控制。 查抄贪官是皇帝该做的事情,晏姝竟敢趁着他受伤静养而越俎代庖。 谁给她的胆子?她凭什么自作主张? 满朝文武为什么就没人反对? 夜容煊恶狠狠地想着,一个个胆小鬼,懦弱无能的东西! 然而极度愤怒之后,他很快生出胆寒的情绪。 如果晏姝真的掌握了大权,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再有用,而把他永远幽禁? 不,她不敢的。 皇族宗亲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在皇族耀武扬威,不会允许她把皇族尊严踩在脚底下,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把持朝政…… 然而再多的不可能,都无法让夜容煊真的安心下来。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摄政王是不是早就跟晏姝有了一腿,否则他怎么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晏姝拥有摄政之权? 先皇遗诏? 简直是笑话,先皇有那么蠢吗?让一个女人掌摄政大权? 如果晏姝以后真的把持朝政,葬送夜氏江山,先皇和摄政王就是最大的祸首! 第97章 齐商对策 下朝之后,所有官员都去了各自的部门做事,连早膳都只是匆匆吃了几口。 所有人都在等着户部尚书府被查抄的结果。 虽然他们已经预料到结果,可还是下意识地等一个更确切的消息。 他们想知道皇后手腕到底有多硬。 查抄户部尚书府究竟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还是要开始瓦解各方亲王势力? 凤王、景王和成王三人出宫之后一并抵达武王府,在最快时间之内,让卧床养伤的武王知道了户部尚书府被查抄的事情。 “那个毒妇,她竟真的敢下旨查抄尚书府?”武王震怒到捶床,咬牙切齿的声音听着像是恨不得咬下晏姝一块肉,“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凤王神色淡淡:“要不要派人去阻止?” 武王怒问:“被派去查抄尚书府的人是谁?” “齐安澈。” “骁骑营统领亲自带人查抄,本王派谁去阻止?谁能阻止得了?”武王声音阴沉沉,冷飕飕的,“亲王擅自调兵乃是重罪,难道让晏姝找到顺理成章的借口,派人把本王的府邸也一并查抄了?” 凤王沉默不语。 景王和成王也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曾经都斗得你死我活的四人此时齐聚一堂,齐齐控诉着一个女人的冷酷无情。 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凤王坐在椅子上,手执一盏热茶,声音冷沉:“我总觉得晏姝有不可告人的野心。” “她的目的应该是想垂帘听政。”景王皱眉深思,“如此一来,我倒是能理解她排除万难,扶持夜容煊为帝的原因了。” 因为诸位先帝皇子之中,只有夜容煊无权无势,他登基之后没有实权,一切都要靠晏姝。 晏姝想要垂帘听政也容易得多。 “若只如此,她没必要对夜容煊身边的林英下手。”凤王缓缓摇头,“她昨晚杖杀了晏雪和林英,不仅跟自己的父亲彻底撕破脸,便是连皇帝的面子也丝毫没给,如此举动,不是自绝退路吗?” 武王从床上跪坐起身,脸色还有些白:“她不会是想架空皇帝大权,一辈子做个摄政皇后。” “一辈子不可能。”成王不太同意这个说法,“晏姝太过强势,在朝堂上已经得罪了一批人。她此前垂帘听政,是因为要帮皇帝笼络大臣,今日则是因为皇帝受了伤,那以后呢?皇帝总不会一辈子躺在床上养伤。” 武王眉眼阴鸷:“我还是纳闷,皇帝临幸一个晏才人,怎么就能被人暴打一顿?” 此言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脸上。 “看我干什么?”武王皱眉,不善地回瞪着他们,“你们难道以为是我做的?” 三人齐问:“难道不是?” “本王就算有这个想法,也要有机会动手才行。”武王冷冷一哼,“闲杂人等进不了后宫,何况我还有伤在身。” 凤王、景王和成王三人对视一眼,眼底不约而同地浮现惊疑之色。 “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凤王若有所思,“只怕朝中其他大臣也第一个怀疑你,因为你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毕竟武王对皇帝的态度有目共睹,何况他还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打了一顿。 武王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他会不伺机报复? 再者说,后宫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太后和贵太妃,武王没机会动手,可是授意贵太妃为他出这口气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此时武王却说不是他。 那会是谁? 景王盯着武王:“会不会是贵太妃?” 武王摇头:“应该不可能。” 此言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四位亲王表情皆有些难看。 他们手里那么多探子,前朝后宫的势力都不弱,可此时却有一种成了睁眼瞎的感觉,连皇帝在后宫被打这样的事情都得靠猜测,靠判断,且猜来猜去毫无头绪。 “有没有可能……”成王迟疑地开口,目光在其他三人脸上打了个转,才把自己的怀疑完整地问出来,“有没有可能是皇后自己演了一出戏?” 第98章 不信她有通天之能 凤王沉默,成王沉默,武王也沉默。 皇后自己亲手安排的一出戏? 武王表情阴沉几分:“她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皇帝受伤静养,林英被杖杀,皇后一举震慑住整个崇明殿的人,并软禁皇帝,顺理成章成了摄政皇后。”成王眉眼浮现深思,开始琢磨着晏姝的一步步计划,“杖杀晏雪则镇住了后宫,以至于皇帝静养期间,后宫嫔妃无人敢去探望,皇帝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屋子里一片安静。 微妙而诡异的气氛在几人之间流转。 武王眼神阴鸷,思索着成王说的这种可能性。 “如果晏姝的目的真的是垂帘听政,那我们该怎么办?”景王语气冷冷,“那个狡猾的女人,把南家嫡女都弄进了宫,就是故意断绝我们跟丞相府扯上关系,当真是好深沉的心计。” “晏姝身后有南家和摄政王,我们必须联手才能跟她抗衡,让她野心难以得逞。”凤王语气淡淡,“一个十八岁的女子,我就不信她真有通天之能。” 虽然去了几年边关,有几分武艺在身,但在凤王看来,晏姝至今仗着的不过是她的蛮力。 南家兵权足以镇住满朝文武。 这也是大臣们不敢跟晏姝硬碰硬的原因,毕竟性命可贵。 刚直不怕死的人有,但满朝文武又能找出几个不怕死之辈? 然而就算晏姝手段强硬,治理朝政却绝不是仅有武力就能解决的,其间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稍微动上点手脚,就足够她焦头烂额。 “听说她要追缴欠款?”武王语气森冷,“我倒要看看,朝堂有谁敢接这个任务。” 谁接谁死。 景王淡道:“我们可以各自派人通知谢家,程家,凤家和华家,不管朝廷施加多少压力给他们,让他们咬死没钱,拖着,拖到晏姝耐性耗尽为止。” 一个女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人。 还真以为这个朝堂凭着武力就能玩转得动? 真是个笑话。 天下那么大,世家那么多。 他们倒要看看,她如何收服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各方霸主。 她想对他们四王的势力逐个击破? 做梦。 晏姝暂时没空关心四位王爷心里的想法。 午膳之后,她和众臣在勤政殿议事。 除了刚刚被处置的沈尚书之外,以南丞相为首,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全部到位,这个结果在晏姝预料之中。 议事的过程总体来说还算愉快。 不管在场的诸位大人心里在想什么,至少没再给皇后添堵。 议事结束之后,大臣们正要依次离去,外面一名御林军匆匆来报: “启禀皇后陛下,沈尚书府查抄出现银三十二箱,黄金四箱,其余玉器、名贵字画、古玩还在清点计算之中,齐副统领命属下先来禀报查抄结果。” 话音落下,在场官员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相当于金山银山的抄家所得,足够让沈瀚文全家死上一百次。 众人悄然看向晏姝。 吏部尚书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收,忍住抬手擦汗的动作,官服下早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本宫知道了。”晏姝神色淡漠,转头看向候在一旁许久的陈屹然,“陈屹然,稍后你与南歌一起带人过去,齐副统领清点完之后,跟你们交接。” 陈屹然躬身领命:“臣遵旨。” 在场所有官员包括南丞相在内,都不约而同的朝陈屹然瞥去一眼。 查抄贪官所得自该充入国库,这是户部负责的事情。 偏偏被抄家的这位正是户部尚书。 皇后掠过户部左右侍郎,指派陈屹然和南歌过去交接……到底是想把陈屹然调到户部,还是借此机会培养南歌? 第99章 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皇后还在勤政殿?” 仁寿宫里,太后斜倚凤榻,眸光微敛,慢条斯理地用茶盖轻刮着茶水上的浮沫。 每一个动作都显示着她极好的耐心。 “是。”徐嬷嬷点头,恭敬回话,“皇后说午膳之后要跟大臣们议事。” “看来朝政大事比见哀家重要。”太后冷笑着,优雅啜了口茶,一身的雍容华贵,“不过也正常,她能扶持一个低微的夜容煊上位,足见她的胆子大,野心也不小。” 徐嬷嬷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但是这也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确实未曾把哀家放在眼里,否则她岂敢动静笙?”太后冷冷一笑,随即眯眼,声音透着阴沉沉的意味,“不过比起静笙,晏雪之死才最是震颤人心,后宫那几位新来的,眼下只怕都成了惊弓之鸟。” 徐嬷嬷神色微变:“太后娘娘……” “她没说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朝政?” “一般小朝会都是一个时辰左右,上个月皇上独自主持朝政,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徐嬷嬷想了想,“但勤政殿议事,这时间就有些不太好把握了。” 前些日子是因为大臣们都不听皇上的,君臣议事皆是敷衍,在朝殿上干坐着也尴尬,所以下朝比较早。 这几天有皇后在,情势有所转变。 然而这情势变化也太大了。 徐嬷嬷心里嘀咕,每每让人觉得皇后行事作风强硬专横时,她都能做出更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徐嬷嬷。”太后把茶盏递给宫女,面上浮现深思,“你说晏姝临朝听政一举,是给夜容煊撑腰吗?” “若昨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奴婢可能会这么认为。”徐嬷嬷也是有些看不懂,“可皇后如果真是为了给皇上撑腰,昨晚上那般暴怒凶残的举动又该怎么说?” 太后没说话,面上表情幽深难测。 那日武王在朝上辱骂皇帝,皇后当场命人把武王拖出去杖打了一顿。 这件事惹怒的不仅是贵太妃。 太后听到这件事时,也是又惊又怒。 虽然她不喜欢贵太妃和武王,可争了一辈子的两个人到头来却谁也没赢,反倒便宜了一个低贱的杂种,太后跟贵太妃的心情是一样的。 她们都感到愤恨不甘,同时也并不死心。 他们都在等,等夜容煊哪天在皇位上坐不下去,等事实证明先皇的选择是个错误,等晏姝最后无法收场…… 但不管结果是什么,武王被杖打一事都让太后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觉得自己跟贵太妃是对手,但武王再不好,也不该因为夜容煊那贱种而受罚。 那天他们能罚武王,来日就能同样对待凤王。 太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必须让晏姝收敛一些。 可是还没等她去找皇后呢。 昨晚上又发生了一件再次打破她认知的事情。 杖杀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 太后眉目略显阴郁,心情极为复杂,问道:“最近朝中大臣们反应如何?” “各部大臣尚未正式表忠心,但武王被杖打,到底震慑了他们。”徐嬷嬷叹了口气,“听说凤王在朝堂上都被皇后数次怼得无话可说。” 太后闻言,神色越发暗沉了些。 她执掌后宫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给她的儿子受气。 “哀家在后宫经营这么多年,不敢说手腕通天,消息灵通还是可以做到的。”太后冷冷一笑,砰的搁下茶盏,“凤王在前朝的势力不小,哀家在后宫同样不弱,可这么多年过去,哀家从不敢生出插手朝政的心思。”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制。”徐嬷嬷躬身说道,“是皇后不懂分寸,还需太后好好教导才是。” 太后眉眼微深:“武王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徐嬷嬷点头,武王那嚣张跋扈的脾气,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太后!太后!”外面一个宫女匆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不好了!” 太后皱眉:“如此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奴婢知罪。”宫女磕头,“实在是前朝出了大事。” 太后皱眉:“又怎么了?” “皇后……皇后娘娘她……” “皇后到底怎么了?”徐嬷嬷不悦地看着她,“太后面前说话吞吞吐吐,你这条贱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宫女一慌,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全说了:“皇后娘娘查到户部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派御林军去抄……抄了户部尚书的家。” 什么? 太后惊得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徐嬷嬷:“这件事你不知道?” 徐嬷嬷面色凝重,连忙摇头:“奴婢方才去凤仪宫时,皇后娘娘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一点都不像刚刚发落了官员的样子。” “太后……”宫女迟疑地开口,“还有件事。” “能不能一次说完?” “摄政王方才出现在殿上,说……说先皇有遗诏,若皇上无能,皇后拥有摄政之权,摄政王还当场拜了皇后为摄政皇后。” 太后一僵,脸上青白交错:“这个老昏君,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第100章 太后驾到 “陈屹然,此次前去宁州责任重大,但也危险重重,你心中若有顾忌,本宫不会勉强。” 勤政殿里,晏姝看着眼前一身墨绿色官袍的男子,语调清冷平静,带着几分威严自持。 “微臣身为朝廷官员,在其位谋其政,愿承皇后陛下旨意,前往宁州完成使命。”陈屹然跪得笔直,语调沉稳,“微臣心无忌惮,必不负皇后信任,万死不辞。” 晏姝嘴角溢出一抹淡笑:“本宫不需要你万死不辞,只要你无惧即可。” 陈屹然道:“谢皇后陛下。” “前去宁州路途遥远,你不必着急。”晏姝不疾不徐地说道,“路上会有人不定时地把消息传递与你,细细了解吴家盘根错节的势力和所有恶行之后,再按计划行事亦是不晚。” “臣遵旨。” “先回去准备。”晏姝道,“本宫会给你备足人手,三日后出发。” “是,臣告退。”陈屹然起身离去。 晏姝站起身,走到殿门处,望着陈屹然离去的身影。 瘦削挺拔,斯文温雅。 一个融合了刚直和温润的四品文臣,是她决定自己掌权之后,第一个真正重用的人。 南歌站在晏姝左侧靠后的位置:“他应该不会让皇后失望。” “本宫也这么想。”晏姝淡笑,举步跨出殿门,“我们也该回去了。” 南歌安静地跟上。 刚回到凤仪宫,晏姝一身朝服还没换下来,就听外面有人高喊:“太后娘娘驾到——” 凤仪宫内外,宫人齐刷刷跪了下来。 晏姝慢条斯理地褪去凤袍,换上一身宽松轻便的衣服。 正好太后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眉头微皱:“自古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是不知道这个规矩,还是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 晏姝命人奉茶,随即在凤榻上坐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事情又不止这一件,太后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还是那句话。 西楚开国以来还从没有宫女生的儿子能坐上皇位的,偏偏晏姝就扶持了一个宫女生的坐上了皇位。 这件事是太后、贵太妃和淑太妃三人心里的痛和恨,她们几乎恨死了晏姝。 夜容煊的登基昭告了一个她们不想承认的事实。 三个在后宫中斗了一辈子的女人,临了却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这让她们感到耻辱。 若说传位给夜容煊只是先皇的意思,完全没有晏姝从中做手脚,晏姝只是一个大家族出来的,进宫为后的小皇后。 她们三个在深宫半辈子的女人,拿捏她就跟拿捏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偏偏这个皇后胆子大得要死,强势得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嚣张跋扈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让人气得心肝脾肺都疼。 太后不想与她争执,争赢了胜之不武,争输了颜面尽失。 她在晏姝对面坐了下来,压抑着情绪说道:“哀家今日过来,是听说最近宫中发生了一些事。” 晏姝喝了口茶:“臣妾如今身为皇后,后宫发生的事情都能处理,前朝发生的事情也能帮助皇上排解一二,不敢劳动太后亲自过来问询。” 太后握着茶盏的手微紧:“皇后能力固然不错,但是宫中不比外面,皇后到底年纪小了些,做事难免不顾大局。” 晏姝缓缓点头:“年轻人就是这点好,不必时刻想着周全,若前怕狼后怕虎,顾忌太多,皇上只怕坐不上这个位置。” 这句话简直是拿刀往太后心口扎。 太后任是再好的修养,此时也忍不住脸色发青,笑意看起来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皇后如今是皇上正妻,后宫之主,理该贤惠稳重一些,动辄发怒惩治旁人,只会让人心悸于皇后手段狠辣,心胸狭窄,日后怕是会影响大臣们对皇上的忠诚度。” “太后多虑了。”晏姝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耐心与她解释,“但凡是臣妾出手打压的,那一定是不能为皇上所用之人,或者是愚蠢无能之辈。这种人就算留在朝中也难当大任,出手惩治他们,正好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顿了顿,晏姝微微一笑:“日后若有忠心耿耿又能干卓绝之人,臣妾自会用心收服,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地替朝廷办事,为天下百姓办事。” 太后呼吸急促:“所以皇后的意思是,武王不堪重任?” “武王?”晏姝面上浮现讶色,“原来太后是为了武王而来。” 太后皱眉不语。 “武王是个例外。”晏姝淡道,“他在朝上公然辱骂皇上,臣妾不罚他怎么立威?难道皇上被他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忍着?” 第101章 开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太后当然不在乎武王挨打。 她在乎的是,晏姝对武王动手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贵太妃母子的身份比起太后和凤王,虽有嫡庶之别,可在当时争储争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双方势力几乎算是旗鼓相当。 何况不管怎么算,贵太妃生的武王都比夜容煊尊贵得多。 晏姝今日敢命人杖打武王,明日就敢用同样的方法或者手段对付凤王和其他亲王。 这件事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什么? 是皇后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是皇后丝毫不顾全大局,冲动莽撞,毫不手软地铲除异己。 一次,两次,三次。 满朝文武就算不会被吓破胆,也多多少少会生出惧怕,朝中大臣都是以利益为先,一旦有了惧意,还敢跟她抗衡吗? “晏姝。”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波动,以一种平静到近乎无情的语气提醒着她,“你身为皇后,理该从容大度,宽容贤明,否则只怕有损国母声名。” 晏姝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武王在殿上公然辱骂皇上,确实该打,若是先帝还在世,这种行为直接被剥夺亲王爵位,打入天牢都不为过。”太后语重心长地开口,“但是身为皇后,皇帝的正妻,你是不是应该更贤惠宽容一些?” “臣妾自以为还算贤惠。”晏姝放下茶盏,嘴角浮现一抹讥诮,“皇上登基还不足三月,臣妾已经给他选了四个嫔妃,如今还有一位也即将进宫,太后觉得臣妾还不够贤惠?” 太后忍着冷笑的冲动,阴沉沉说道:“可是哀家听说你对皇上动手,扇皇上耳光,只因为皇上跟林云珠在御书房调情?” 晏姝抬眸看着她,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太后觉得在御书房调情是正确的?” 太后一噎:“哀家不是这个意思……” “御书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肃穆庄严,代表着皇帝的绝对权威,不是用来厮混的腌臜之地!”晏姝语气凌厉了一些,“臣妾一直提醒皇上,临幸妃嫔就该去后宫,或者传旨召见,断然不该在御书房庄严神圣之地胡来!” 太后冷道:“你那天一大早带人冲进流云殿,灌了云妃避子汤又是怎么回事?” 晏姝皱眉:“太后这是听谁说的?” “哀家自然——” “这些流言都是臣妾故意让人放出去的。”晏姝淡淡说道,“太后不必尽信。” 太后神色微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晏姝。 “皇上不近女色,臣妾给她选了那么多家世清白,且都是朝中重臣之家的女儿入宫,一来是为了给皇族开枝散叶,二来也是想帮皇上拉拢朝臣,可皇上死活不愿意踏足后宫。”晏姝放松身体,斜斜倚着靠背,“皇上心里只有晏雪,本宫心寒至极。” 太后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徐嬷嬷。 徐嬷嬷也是纳闷。 难道这才是皇后急着把晏雪杖杀的理由? 晏姝嘴角勾起冷笑:“臣妾心里清楚,皇上是对臣妾处理晏雪的事情心有不满,但晏雪行为有损,本宫没把她赶出宫去已是网开一面,打发她去清秋殿抄经反省更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可皇上都做了些什么?偷偷去私会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身边连个护从都不带,夜半三更被人偷袭,打得浑身是伤,简直是西楚开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一番话疾言厉色,气势十足,太后动了动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晏姝会如此强势。 当然,更多的是对皇上强烈的不满。 虽心里半信半疑,无法判断晏姝这番话到底是真心发怒还是装腔作势,但无疑的,她很乐见晏姝和皇上之间生出隔阂。 皇帝刚登基就如此对待晏姝,甚至丝毫没有一国之间该有的气度和担当,晏姝心寒失望也是正常。 最好在皇帝坐稳皇位之前,两人就撕破脸反目成仇才好。 这样一来,或许晏姝会选择放弃夜容煊,重新扶持一位皇帝? 心里闪过这个想法,太后面上不悦的情绪缓缓收了起来:“皇后心里的委屈,哀家其实也明白。” 晏姝面上如罩寒霜,闻言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眉眼泛起疲惫阴郁之色。 “不管是皇族还是外面的世家大族,对于正妻的要求都极严,不但要求家世显贵清白的嫡女,更重要的是必须端庄贤淑,宽容大度,要容旁人不能容之事。”太后说着,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哀家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深知做好皇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前朝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晏姝默默看了她一眼,甚至是敷衍地应了一句:“太后说得是。” 第102章 你有听哀家说话吗? “自己的丈夫风流花心,得忍,因为你是皇后。”太后继续滔滔不绝,“皇上生气,你得安抚,要让他以家国为重;皇上遇到烦恼之事,你要想办法替皇上排忧解难,这都是皇后的份内职责。” 晏姝漫不经心地点头:“不但要忍,要安抚,还要笑着劝他去临幸别的嫔妃。” “想起当年,哀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皇上三宫六院,隔三差五进新人,环肥燕瘦,各种风情都有,防着这个,防不了那个……身为正宫皇后,还必须强迫自己大度,哪怕每个月只有初一、十五两天可以跟皇上独处,也不能争风吃醋……” 晏姝敛眸,悠闲地欣赏着指甲上涂的丹蔲,颜色鲜红漂亮,配上白皙娇嫩的手指,真是越看越喜欢。 太后巴拉巴拉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一路艰辛,然后心头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恼恨情绪。 恼恨着半路杀出晏姝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生生把原本该属于凤王的皇位夺走,让一个愚蠢而低贱的东西坐上皇位,害得她多年筹谋算计终成空,被一个低贱的东西抢走了皇位。 这个女人真是可恨至极!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憎恨,抬头看向晏姝时,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她表情骤然沉下:“皇后。” 晏姝目光微抬:“嗯?” “你有听哀家说话吗?”太后不悦,“哀家刚才说的那些,你可听清楚了?” “臣妾耳朵又不聋,自然听得见太后说了什么。”晏姝淡淡一笑,“太后继续。” 太后表情阴郁:“哀家说了什么?” “太后说自己大度。”晏姝说着点头,“太后确实大度,贵妃母子和淑妃母子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便足见太后娘娘心胸宽广,心地善良,臣妾理该以太后为榜样。” 太后脸色隐隐发青。 如果可以选择,她恨不得把贵妃母子和淑妃母子通通处死。 晏姝这句话到底是夸她大度,还是嘲笑她无能? 她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即将暴怒的脾气。 “……不过皇上确实不像话。”她眉头微皱,及时转了话锋,“他刚登基不久,你也刚进宫不久,明明还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怎么能因为一个不检点的女子离了心?” 晏姝眉心轻锁,幽幽叹了口气:“唉。” “皇上伤势如何?”太后终于问起最该关心的问题。 晏姝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太后沉默地看着晏姝。 这是一个年轻美丽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杖杀林英和晏雪,丝毫不顾及皇帝的颜面。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敢如此狠辣不留余地? 究竟是愚蠢冲动,还是底气十足? 太后心头微沉,淡淡开口:”虽说你是气急之下才杖杀了林英,但他到底是伺候皇上的人,你这般杀了他,皇上就没有一点不满?“ 晏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眉眼明显疲惫:“臣妾昨晚一夜没睡,方才又在勤政殿处理了半天政务,实在没精力再陪太后多聊。” 太后神色微僵。 皇后朝太后下逐客令,大抵也是史上罕见。 不过晏姝神情确实倦怠,不似伪装,太后眸色暗了暗,站起身:“既然如此,哀家就不多叨扰了。” “恭送太后。”晏姝起身,送她到殿门口。 “晏姝。”太后转过头来,眉眼威仪顿生,“静笙虽为凤王侧妃,但到底是哀家表侄女儿,她出身商贾之家,还不太习惯皇族的规矩,以后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望你能告诉哀家,哀家自会好好责罚她。” 第103章 兵者,诡道也 晏姝微微挑眉:“太后的意思是说,臣妾没有惩罚她的权力?” 太后没料到她如此直白,下意识地说道:“哀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凤王侧妃不懂礼数,臣妾自会教她懂得规矩。”晏姝嗓音淡漠,“何况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肆意顶撞臣妾,完全不把臣妾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臣妾若是不罚她,以后其他贵女郡主都会有学有样,还望太后理解。” 太后身后的徐嬷嬷没忍住看了晏姝一眼,随即细不可察地皱起眉。 皇后竟是如此强硬吗? 果然一点规矩都没有,在太后面前不懂得迂回,说话语气这么硬,难怪皇上不喜。 哪个男人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子,反而喜欢一个处处强势霸道的女人? “皇后的意思哀家算是明白了。”太后笑了笑,笑意并不友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去仁寿宫,哀家会好好与你说道说道的。” 晏姝颔首:“太后慢走。” 太后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她的嬷嬷和宫女们离开了凤仪宫。 晏姝站在殿阶下,目送着她们离开,待到太后走出宫门,坐上御辇起驾,她才转身拾级而上,缓缓跨进宫门。 “南歌。”晏姝声音闲适疏懒,“东暖阁摆上棋盘,我们俩对弈一局。” 南歌浅笑:“是。”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东暖阁,谁也没把太后的到来放在心上。 碍于规矩,晏姝愿意给她表面上的尊重,但太后经验丰富又如何? 掌权这么多年,不照样是个手下败将? 如果她的本领和手段真能威胁到晏姝,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就不是夜容煊了。 不过话说回来。 晏姝在窗前榻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南歌端来棋盘摆在面前几案上,眉头微皱:“明面上靠拢太后,让他们以为我随时有换掉皇帝的可能,或许能让凤王暂时为我所用。” 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就会逐希望而行。 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对于这些皇子们来说,永远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歌点头,“娘娘就算怎么厉害,到底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同时与所有人为敌,所以该安抚的可以暂时安抚,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联手,应该逐个击破才是。” 兵者,诡道也。 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混淆对手的判断力,让他们看到利益在前,偏偏永远捕捉不到。 晏姝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秦家那个庶女怎么样了?” “秦家主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南歌说道,“不过贵族和官宦之家一直以来嫡庶分明,庶女地位低本不是什么可指摘的事情,但秦夫人那个侄子……” “秦夫人的侄子?”晏姝抬眸看她,“不靠谱?” 南歌点头,面上浮现厌恶之色:“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在秦家应该没少对秦妖娆无礼。” 晏姝沉思:“秦夫人的侄子一直寄住在秦家?” “应该是。”南歌点头,“事后我差人问了一下,听说是为了今年的秋闱而来。” 新帝登基会增开恩科。 各地秋闱结束之后,中榜的学子就要进京参加来年的春闱。 秋闱在九月,还有半年。 魏子珩没在当地应考,应该是为了进京拜一个更好的老师,毕竟京城权贵多,拜的老师名为老师,实则是靠山和权力。 “他就算赶考,按照规矩也应该参加当地的乡试,中榜之后,过完年开春进京才对。”晏姝皱眉,“不过既然有长辈在此,到京城求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此人如此品行,就算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也万万没资格入朝,否则便是祸害百姓,为恶一方。” 南歌点头:“我会注意的,他绝不会出现在中榜学子的名单上。” 第104章 驾临摄政王府 夜晚宫灯明亮而柔和,映照着阖眼养神的女子,容颜白皙精致,清贵慵懒。 所有的强势和霸道都在夜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独享静谧时的疏懒倦怠。 “容隐。”晏姝开口,连声音都是倦倦的,一副随时睡着的语气。 “属下在。” “明日下朝之后,你随我去摄政王府走一趟。”晏姝开口,听着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流露,“我对摄政王有了一点好奇心。” 片刻沉默。 晏姝睁开眼,偏头看他:“怎么了?” “……没。”容隐头垂低了一些,“是。” 晏姝声音平静:“抬起头。” 容隐微默,随即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脸,眼睛却始终是低垂着的,保持着绝对恭敬的姿态。 晏姝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 容隐无疑是生得极好看的,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沉黑的眼睛永远平静无波,容颜俊美,却始终泛着一层淡漠寒光,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晏姝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就没见他有过什么情绪波动,身上也永远一袭象征着影卫身份黑色单衣。 此时她却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容隐若失控……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训练有素的暗卫,情绪不外露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历经多年训练,天赋最高、本领最强的人才能坐上暗卫统领的位子。 他怎么可能失控? 晏姝淡道:“去休息。” “是。” 晏姝一个人躺在床上,嘴角掠过一抹细不可察的弧度。 失控的容隐她确实没见过。 这个人从少年时期就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意志,面上像是戴着一层面具,永远窥不见一点情绪流露。 如果以后有这个机会…… 晏姝此时压根想不到,她以为强悍冷峻如山岳不惊的容隐,事实远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冷漠沉稳。 翌日下朝之后,当她带着容隐出宫前往摄政王府时,沉默如影子般跟在身后的容隐像是有什么顾忌似的:“属下先去通知摄政王接驾?” 通知摄政王接驾? 晏姝表情微妙,随口一问:“万一摄政王把我们轰出来怎么办?” “不会。”容隐低头,“他对主子没有敌意。” “是吗?”出了宫门,晏姝步下凤辇,转身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没有敌意不代表他就会给我面子,况且摄政王一向孤傲神秘,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个惹不得的人。” 容隐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晏姝坐在车厢里,也没再说什么。 虽说皇后不能擅自出宫,但晏姝与历代皇后不同,况且御林军统领是她大哥,想出宫还是轻而易举的。 马车很快抵达摄政王府大门外。 晏姝掀开帘子,抬头看了一眼王府上方匾额。 嗯,确实是摄政王府。 但大门外一个守卫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只以为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废弃府邸。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很多人都知道摄政王不涉朝政,也不与大臣们往来,摄政王府寻常不会有客人登门。 最重要的一点是,摄政王并不怕刺杀,所以外面有没有守卫都不重要。 真正的危险之地,应该是在摄政王府内部。 那才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晏姝稍稍沉吟片刻,便起身走下马车,偏头问容隐:“先去叩门?” 她绝对是第一个光明正大走到摄政王府门前的客人,而且事先没有通知摄政王,此时该如何告诉摄政王府有客到,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 容隐正要说话,大门忽然在这个时候开了。 第105章 摄政王身体不适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跪地行礼:“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千岁!” 晏姝望着敞开的大门,和大门外仅有的管家一名,眉梢微微一挑。 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晏姝抬脚拾阶而上,从容抬脚跨进王府门槛。 迎面而来的不是清幽宁静,不是美丽风景,而是一股极力克制收敛,却依然无法忽视的凌厉肃杀气息。 安静中透着锋锐凛冽,像是突然从春暖花开进入了寒冰极地。 晏姝脚步微顿,缓缓环顾四周。 她在暗影阁学武长达五年之久,对这股气息极为敏感,摄政王府里不但高手如云,暗中只怕不知隐藏了多少机关暗道。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空气中有劲风扫过。 嗖嗖嗖嗖! 一道道黑衣人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俯身跪立两旁,无声而恭敬地迎接凤驾。 晏姝瞥了他们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容隐。”她淡淡开口,“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古怪?” 明明是威风显赫的摄政王府,却丝毫没有王府该有的奢华富贵,反而更像一个充满着肃杀之气的暗卫营。 除了眼前这些出来恭迎的黑衣人,暗中还藏着不知多少深不可测的高手。 容隐低眉:“主子说得是。” 晏姝沉默地举步穿过前院,跨进中门。 几个洒扫的小厮跪在地上:“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中院视野开阔,占地极大。 抄手游廊曲折环绕,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湖中锦鲤悠然嬉戏的场面,仿佛与眼前这座王府里的气息格格不入。 明明应该是清幽雅致的风景。 然而这些跟其他王府相似的陈设布局却让人无心欣赏,只觉得有种随时被人窥视的危险感。 “请皇后先在书房稍坐片刻。”管家躬声说道,并叫来一个小厮,“小人去给皇后娘娘沏茶。” 晏姝挑眉:“书房?” 书房乃是私人重地,摄政王就一点防备都没有? “是。摄政王是这么说的。” 行。 晏姝随着小厮去了摄政王的书房,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冷峻单调的气息,不似一般文人的书房有松香味,书卷气也不是那么浓厚。 反而处处充斥着冷硬杀伐之气。 晏姝转头打量了一阵,摄政王的书房不算太大,书架上呈列的书一眼看过去,大多是兵法谋略,排兵布阵。 晏姝走到案前,看着案上摆着极简单的文房四宝和几本书。 所用之物没一样符合摄政王这个身份该有的昂贵,低调得近乎朴素。 晏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书案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这是一本介绍暗器的书,每页详细记载了暗器的制作和使用方法,以及杀伤力如何,连暗器的图案都画得很详细。 晏姝随意翻着,忽然转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容隐:“容隐。” 容隐正要跪下,却听晏姝淡道:“别跪了,你紧张?” 容隐敛了眸子:“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 晏姝瞥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幽深难测的光芒。 不敢紧张吗? 晏姝微哂,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后窗前站定。 推开窗户,入目所及不是寻常内宅妻妾居住的院落,而是占地面积极大的校场,远远望去,校场两旁一排排兵器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只是此时校场上空无一人,连摄政王都迟迟都不见人影。 若不是晏姝感官敏锐,只怕真会以为这摄政王府里只有管家和几个小厮呢。 “容隐。”晏姝看着空荡荡的练武场,声音波澜不惊,“许久没见你展示身手了,去练练?” 容隐应是,从雕窗一跃而出,身姿一掠便飞身上了校场。 晏姝眯眼看着,暗道还真是眼熟得很啊。 身姿一样的挺拔瘦削,身手一样的快如鬼魅。 气度也是一样冷峻如剑,沉默寡言,来去如风。 啧。 晏姝嘴角扯了扯,忽然觉得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很奇妙。 今日大概是等不来摄政王了,晏姝如此想着,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练武场上挥舞着长枪的身影。 暗卫其实更擅长的是暗器。 容隐的身手更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杀人于无形,兵器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 只是晏姝想看他练练,他也就真的只是练练而已。 不大一会儿,小厮去而复返。 “摄政王身体不适,今日不适合见客。”小厮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请皇后陛下恕罪。” 晏姝转头看他,眉梢微挑:“看来本宫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小厮不敢说话。 “行。”晏姝站起身,“稍后带个话给摄政王,让他改日有空进宫一趟,本宫想跟他谈谈。” “是。小的一定把话带给摄政王。” “容隐。”晏姝转过头喊了一声,“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那个迅疾如风的身影从窗外飞身而来,转瞬如影子般掠到了眼前。 第106章 容隐,你擅长易容术? 回宫的路上,晏姝声音平静地开口:“容隐,进马车。” 青帘微动,一身黑衣的容隐已经进了车厢。 “容隐。”看着眼前半跪在车厢里的男子,晏姝眉梢微挑,“你可有话要与我说?” “属下……”容隐低着头,沉默须臾,“属下应该提前了解摄政王的身体状况,免得主子白跑一趟。” 晏姝表情顿时微妙,眸心划过一抹异样光泽:“没别的了?” 容隐抿唇:“请主子明示。” 晏姝:“……” 马车里一阵安静。 晏姝目光落在他头顶,忽然意识到容隐跟别的影卫是不一样的。 他是整个玄隐殿的统领。 除了忠诚之外,他还需要有统筹策划的能力,以及跟别的影卫不同的私人情绪。 虽然这种情绪不太明显,也轻易不形于色,但确实存在。 “……行。”晏姝嘴角微扬,暂时放弃追问,“你觉得摄政王府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容隐点头,“跟玄隐殿有几分相似。” 晏姝嗯了一声:“你的想法呢?” “摄政王府卧虎藏龙,本就是先皇留给主子的势力。”容隐低垂着头,“跟玄隐殿不同的是,玄隐殿只负责训练影卫的个人能力,出来的影卫精通杀人和情报。摄政府里的高手更像是一支精锐兵马,他们钻研谋略和排兵布阵,机关阵法,各种兵器和暗器都使得得心应手,以后若有需要,他们会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飞骑。” 晏姝淡道:“你对摄政王府了解不少。” “是。”容隐点头,“所有跟主子有关的势力,不管是忠心的还是敌对的,属下都会派人去查清楚。” “以前怎么不说?” “主子一直没问。”容隐答得坦荡。 坦荡得让晏姝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曾有五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所以才导致容隐对她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感。 这种情感让他忠诚之外,还多了一些其他影卫所没有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情绪波动。 晏姝定定看着他,心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再次开口问道:“容隐,你擅长易容术吗?” 容隐微默,低垂的眸子掩去了眼底波澜不惊的光泽,好一会儿才点头:“会一点。” 晏姝淡笑:“你此时这张脸,是你的本来面目?” “是。” “那摄政王擅长易容术吗?” 容隐垂在身侧的手微紧,眼底浮现些许异色:“他……应该……” “应该?”晏姝淡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不确定的词汇了?” 容隐抿唇:“属下该死。” “还有件事。”晏姝眉心微皱,眉眼染了几分厌恶,“前阵子本宫做了个噩梦,梦中你不在身边……本宫很想知道,什么情况下你会离开本宫?” 临死前那个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无法否认自己曾经确实经历了那样一件事。 可容隐的忠心不可能变质。 她真真切切地记不起来,死之前那三年里容隐在干什么。 此时认真思索这件事,晏姝总觉得她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做了一个长达三年的梦,梦里的人很少,只有她和夜容煊、晏雪三人。 哦,还有晏雪那个已经三岁的孩子,以及满殿被杖毙的宫人、嬷嬷、稳婆。 其他人好像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让她每每回想起来,总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 “属下不会。”容隐声音低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属下都不会离开主子,除非属下死。” 晏姝微怔,心头泛起一丝细微的波动。 除非死吗? 晏姝阖眼回想,很多事冥冥之中似乎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那场梦究竟是发生过的事实,还是对她的一场预警? 人死后,真的可以重活一次吗? 马车一路抵达宫门外,换乘凤辇,往凤仪宫而去。 第107章 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秦家连续两日气氛微妙。 一家之主秦儒文心情似喜似忧,似苦恼又似犹豫不决。 每每看着秦妖娆这个女儿,他都忍不住想心情复杂,更多的却是激动欣喜,面上再也没有往日的鄙夷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疼爱之色: “妖娆,那天你进宫,皇后娘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册封你做昭仪?其他女子呢?那天不是好多个贵女一起进宫赏花的吗?” “父亲问那么多干什么?”秦婉君一脸嫉恨难耐,“那么多贵女一起进宫赏花,别人都是安安分分陪皇后,只有您这个女儿勾引皇上呗,不然怎么就被封为贵人了?” 说着,恨恨地瞪了一眼秦妖娆:“长得就是一副祸水容貌,难怪能被皇上看中。” “你给我闭嘴!”秦儒文瞪了她一眼,转头又看向秦妖娆,“妖娆啊,你看你是家中庶女,没怎么见过世面,进了宫万一有行事不周之处,皇后说不定会治你的罪。” 秦妖娆平静地看着他:“父亲是想让我抗旨不遵吗?” “不是不是!为父的意思是,皇上到底是要你,还是要秦家的女儿?”秦大人笑得奸猾,一副算计模样,“若是皇上只要秦家嫡女,为父觉得婉君进宫会比你合适。” 秦婉君听到这句话,面上浮现惊喜之色,正要张口答应下来,却听秦妖娆道:“父亲觉得秦家的女儿对皇上有什么帮助吗?” 秦儒文一听,顿时沉默了下来。 “秦妖娆,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婉君皱眉,“怕我顶替了你的身份?” 秦妖娆始终低眉垂眼,一副不敢招惹的姿态:“皇后亲自点女儿进宫侍奉皇上,女儿不敢欺瞒父亲。” 秦儒文若有所思。 皇后亲自点她进宫? 这么说来,看中妖娆的人其实是皇后,而不是皇上? “而且那天的帖子父亲也看到了,上面邀请的就是次女秦妖娆。”秦妖娆淡淡说道,“那天被皇后邀请进宫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还有郡主和王妃,女儿在那些贵女之中身份最低。除了父亲是个五品官,且在朝中不握实权之外,女儿还是庶女身份,连跟贵女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她们也根本不认识我,但是皇后去逛御花园的时候,只留了我一人说话。” 秦儒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到皇后前些日子给皇帝选妃,心念微转,猜测着皇后的用意:“是不是因为你这张脸生得好,皇后想用你固宠?” 秦妖娆一副不解的样子:“固宠是什么意思?” “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后不可能独得皇上宠爱。”秦大人一副了然的表情,“皇后之下还有四妃,虽然四妃暂时还不完整,但早晚会晋升四妃。皇上妃子越多,心思分散得越厉害,以后谁得宠谁失宠,没人敢预料。” 秦妖娆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皇后身为中宫娘娘,需要端庄贤淑,自然不可能跟其他嫔妃一样争风吃醋,但是她又担心皇帝以后被其他妃子吸引,威胁到她的地位。”秦儒文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所以就需要一个貌美听话的人帮她笼络住皇帝的心。” 秦妖娆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秦大人自以为摸清了皇后的目的,于是打消了让婉君进宫的念头,“既然如此,你回去好好休息,让你母亲给你准备两身新衣裳。” 语气微顿,他满怀希望地看着秦妖娆:“妖娆啊,为父的仕途前程可全靠你了,进宫之后一定要争气,皇后一上来就给你三品昭仪的位份,这可是要你获得盛宠啊!千万不能辜负皇后的期望。” 秦婉君眼神阴冷地盯着秦妖娆。 “父亲放心。”秦妖娆低着头,掩去眼底淡漠情绪,“我不会忘记父亲和母亲的养育教导之恩。”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秦儒文想到最近宫里的局势,又有些不太放心,“最近宫中不太平,你先不要惹皇后娘娘生气,如果皇后不让你靠近皇上,你就先安分一段时间。” 昨日户部尚书府都被抄了,此事震住了满朝文武,弄得人心惶惶。 秦儒文虽一心想要荣华,却又担心女儿太过急切会惹怒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累秦家大祸临头。 “父亲放心。”秦妖娆平静地点头,“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魏氏捏着帕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总觉得这小贱蹄子已经生出了逆骨。 理智告诉她不该让秦妖娆进宫。 待她以后地位稳固,一定会报复她们母女,就像皇后对待护国公夫人和妹妹一样。 都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可是魏氏心里分明比谁都清楚,皇后懿旨没人敢违抗,何况老爷一心仕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怎么可能会反对秦妖娆进宫? 秦大人确实欣喜。 他做了半辈子才做到五品,还是个没实权的五品官,在那些中枢大人们面前根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就像突然走了狗运,他怎么能不高兴? “明儿……不,今天晚上就把裁缝叫过来,给妖娆量身添置几身漂亮衣裳。”他朝秦夫人吩咐,“还有首饰也准备几套,别到了宫里让人看着寒酸。”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皇上看了才喜欢,若是一副穷酸样让人看得倒胃口,以后还怎么获宠? 秦夫人脸色微变:“老爷这话说得轻巧,添置衣裳不要钱,还是准备首饰不要钱?账上已经没多少银子……” “你这个当家主母就这么一点眼界?”秦儒文眉头一皱,不悦地看着她,“等妖娆以后进宫获了皇上宠爱,赏赐自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还在乎这点衣服首饰钱?” 秦妖娆嘴角微扬,缓缓点头:“父亲说得是。等女儿以后得了皇上宠爱,不管是漂亮的衣服还是珠宝首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婉君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召大姐进宫。”秦妖娆转头看向秦婉君,眉眼泛起笑意,“让大姐也见识见识皇上的后宫是什么样子。” 秦婉君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谁稀罕?” 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不要脸。 秦婉君气得拂袖而去。 第108章 贼心不死 此后两日秦妖娆过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像是奴才翻身做了主子,转瞬间从以前人人可踩的卑贱庶女成了秦家的二小姐。 堂堂正正的二小姐。 没人再提庶女两个字,也没人再把“贱蹄子”、“小贱人”等恶毒的字眼挂在嘴边。 唯有魏子珩还有些贼心不死。 这日魏子珩又到了秦妖娆的院外,轻叩两声院门之后,径自推门而入,丝毫不管自己这个举动合不合宜。 “表妹!” 秦妖娆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想也没想就起身走到床前,摸出枕头下面一把生了锈的匕首——这是她一直以来放在枕头下防身用的。 防的就是魏子珩这个禽兽。 匕首握在手里,右手垂在身侧被垂下的袖子挡住,秦妖娆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心里不安,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门前,她冷冷地望着魏子珩:“魏公子即将参加恩科,如果这个时候传出什么行为不端的名声,只怕纵有再多的学识也无济于事。” 魏子珩脚步僵住,缓缓眯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脸上两日前挨打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此时看着分外滑稽可笑。 “不是威胁。”秦妖娆戒备地盯着他,语气冷漠,“父亲对我进宫的期望很大,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一些不好听的传闻,到时候不止我倒霉,你会摊上更大的祸事,不信你可以试试!” 魏子珩脸色一变,盯着她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心痒难耐,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把她剥光…… 得不到她,实在让他不甘心。 他的眼神里透着浓郁的欲色,不发一语地看着秦妖娆,秦妖娆被他盯得不安,握着匕首的掌心不由自主出了汗,面上却一派镇定不惊。 因为魏氏对魏子珩纵容的缘故,在秦妖娆这个院子里几乎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哪怕她尽可能地躲着魏子珩,他却总是阴魂不散似的,随时随地出现在她小院外。 好几次几乎让他得手。 秦妖娆害怕至极,知道这个家里没人会给她撑腰做主,索性偷偷藏了把生锈的匕首在枕头下。 这匕首还是她花费了好大功夫寻来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原以为早上跟父亲谈话之后,魏子珩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 秦妖娆心里盘算着,若今日不小心把他刺死在家里,会有什么后果? 她会不会以杀人之罪被抓起来? 秦妖娆做了最坏的打算,好在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 魏子珩冷冷看她一眼之后,压下心里的愤恨,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大概还是怕的。 被宫中圣旨册封的贵人,谁染指谁就死路一条,魏子珩就算如何好色,也该知道生命可贵。 秦妖娆松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里,把房门关了起来。 今天是最后一天。 秦妖娆有些虚浮地往内室走去,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 这三天在家虽然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时刻提心吊胆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好在明天就可以进宫了。 哪怕进宫面对掌生杀大权的主子,或许不知哪天就命归黄泉了,她也宁愿进宫,而不想待在这个满是恶意的家里。 至少进宫之后,她只要不犯错,或许还能有一些生机,不会有人故意针对她,羞辱她,贬低讽刺她。 皇上和皇后就算脾气不好,也不会刻意针对她一人。 在这个家里,她就是个人人欺辱打骂的奴才,永无出头之日。 第109章 昭仪娘娘进宫 进宫这日,南歌和元宝公公亲自来接人。 宫里的马车奢华宽大,马车后跟着静默无声的两排宫女。 阵仗虽比不得皇后、贵妃出行,但对于秦家来说,足以让他们噤声不敢多言。 秦儒文看着南歌和元宝,满脸堆笑:“辛苦南姑娘亲自来接妖娆——” “秦大人。”元宝打断了他的话,并提醒他,“南大人现在是皇后陛下身边的女史大人,是有官职在身的,您称呼她为姑娘不太合适。” 秦儒文一滞,连忙赔礼请罪:“瞧下官这记性,按照官衔品级,下官还应该跟南大人见礼。” 说着,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下官见过南大人。” “秦大人不必多礼。”南歌语气淡淡,目光扫过秦家一众主子和下人,“昭仪娘娘离家进宫,按规矩,秦大人应该率家人跪送。” 秦夫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开口:“妖娆是庶女,我们身为她的长辈,难道还要给她下跪?” “她是昭仪,已属皇族。”南歌冷冷看着她,“若秦家礼仪不周,传到皇上和皇后娘娘耳朵里,只怕你们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秦夫人脸色煞白,顿时惊怒交加。 叫她这个当家主母给一个低贱的庶女下跪? 简直是做梦! “南大人提醒得对,这是规矩。”秦儒文转头看向女儿,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和,“妖娆,快上马车,进宫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嗯。”秦妖娆漠然点头,随即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南姑娘。”秦婉君上前一步,从容优雅地福身行了个礼,嘴角噙着几分温和笑意,“母亲乃是秦家主母,妖娆妹妹只是庶女,只怕受不下母亲的大礼,何况历来只有庶女对嫡母恭敬的份。若嫡母对庶女下跪,是否乱了纲常?还望南姑娘体谅妖娆一片孝心。” 说着,悄悄从腕上拿下一个镯子塞到南歌手里,低声开口:“求南姑娘通融一下。” 南歌看着她手里的镯子,声音冷漠:“你这镯子是要送给昭仪娘娘?” 秦婉君动作微僵,随即勉强笑笑:“南大人——” “南大人。”元宝小声提醒,“皇后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别耽搁了时间。” 南歌嗯了一声,扫视眼前秦家众人:“秦家人跪送昭仪,若有抗命者,我定禀明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处置。”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示意宫人把秦妖娆扶上马车,随后她也跟着走了过去。 魏氏僵立原地,死死地盯着秦妖娆和南歌的背影,一双手暗暗掐紧。 她合理怀疑南歌就是故意羞辱她。 一定是秦妖娆提前收买了南歌,否则南歌不会如此不识好歹。 宫中女官哪个不尊重当家主母,反而会维护一个庶女? “都站着干什么?”秦儒文转头看向还站着的魏氏母女,严厉命令,“昭仪娘娘进宫,还不赶紧跪下恭送?” 说着衣袍一撩,率先跪了下来。 秦夫人哪里还敢反抗?咬着牙,阴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秦儒文身后跪下。 秦妖娆坐进马车里,微微掀开车帘。 秦夫人母女跪在地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咬下谁一块肉来。 昔日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主母,总是对她颐指气使的大姐,下流胚子魏子珩,还有那些在主母授意下动辄对她冷嘲热讽、侮辱谩骂的下人。 此时全部跪在地上,再没了往日威风。 秦妖娆放下车帘,勾起唇角讽刺地想着,她那个为了前途可以把女儿当成礼物送人的父亲,显然并不介意跪在地上给自己的女儿行礼。 毕竟女儿进宫做贵人,对他来说应该比送人做妾更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这一刻,秦妖娆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 它可以让最低贱的人成为高不可攀的存在,也可以让素来高不可攀的人低到尘埃里。 南歌登上马车,吩咐回宫。 秦妖娆抬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南家嫡女,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这是皇后娘娘的授意。”南歌淡道,“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金银珠宝以后都会有,华衣美裳也不会缺。 唯独让她出一口气的机会并不多。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秦妖娆恭敬地开口,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笑意,“我今日才体会到,仗势欺人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妙。” 怪不得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这么喜欢欺负人。 因为被打压久了的人,突然有机会把别人踩在脚底,会产生一种自己也成了人上人的错觉。 南歌提醒她:“皇后娘娘真心帮你,你也该记得,进宫之后唯一需要忠诚的人只有皇后娘娘。” 秦妖娆缓缓点头:“奴婢会记得清清楚楚,绝不敢忘记。” “你现在是贵人,册封圣旨已下,不必自称奴婢。”南歌淡道,“不管以前在家里是如何称呼,进了宫,按着宫里的规矩即可。” “是。” 南歌没再多说什么。 秦妖娆却有些好奇:“南姑娘进宫做了女官?” “嗯。” “为什么?”秦妖娆不解,“以南姑娘的家世,嫁个皇子做王妃也绰绰有余,难道不比做女官好?” 南歌语气淡淡:“我对做王妃没兴趣。” 秦妖娆顿时沉默,须臾轻轻嗯了一声,识趣地没再多问。 马车很快抵达宫门口。 两人下了马车,安静地随着宫人踏进宫门,穿过长长的宫道,往后宫方向而去。 第110章 昭阳公主 晏姝这会儿下朝回来,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秦妖娆跟着南歌抵达凤仪宫,走进正殿,恭恭敬敬地跪下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娘娘已是摄政皇后,以后要称皇后陛下。”嬷嬷严肃且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秦妖娆心里一怔,连想都不敢多想,连忙重新叩首行礼:“嫔妾秦妖娆,参见皇后陛下。” “秦姑娘容貌生得很好。”晏姝抬眸,目光落在秦妖娆脸上,“若是换上一身华美衣服,想来定能惊艳众生。” 秦妖娆惶恐:“妾身不敢。” “本宫今日有些忙,你且去安顿下来,今晚过来随本宫去见皇上。”晏姝声音平稳,很快垂眸批阅奏折,“季嬷嬷,把秦昭仪带去安置,给她准备昭仪该有的衣服首饰。” “是。” 晏姝略微沉吟:“把烟云殿收拾出来给她暂住。” “是。”季嬷嬷恭敬应下,转头看向秦妖娆,“昭仪娘娘,请跟奴婢走。” 秦昭仪行礼告退:“嫔妾告退。”随即起身,娉娉婷婷退出凤仪宫,随季嬷嬷而去。 晏姝抬眸看了一眼她的身影,想到正在寝宫养伤的夜容煊,淡淡吩咐:“稍后把吴郑和宋青平都调到凤仪宫来,以后他们二人就在凤仪宫听差。” 南歌点头:“是。” 吴郑是秉笔太监,宋青平是掌印太监。 把这两人调过来,就意味着以后旨意诏书都将从凤仪宫传达下去。 皇上的崇明殿彻底成了摆设。 南歌面上没有意外,其他宫人也安静低眉,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 “最近案上多了很多弹劾沈尚书的折子。”晏姝翻开一本奏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没出事时个个装聋作哑,只当不知,出了事就忙着撇清关系,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朝堂上这点伎俩还真是让他们玩明白了。” “大臣们也是人,害怕被牵连,弹劾沈尚书也算是变相地表忠心。”南歌跪坐一旁,挽袖给晏姝斟了盏茶,“陛下打算秋后处置沈氏一族?” 晏姝眉眼微冷:“虽然秋后问斩是朝中惯例,但本宫现在需要雷霆手腕,给那些还想跟我玩心计的大臣一个震慑。” 南歌抿唇:“武王应该会想办法阻止。” 户部尚书是武王的人,就算判下罪名,按照惯例也该是秋后处置。 眼下才是五月,四个月的时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不可预料的事情,武王伤势好转之后,极有可能动用一切他能动用的手段力保户部尚书。 “他阻止不了。”晏姝显然没把武王放在心上,“除非他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南歌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昭阳公主最近没什么动静。”晏姝眉心泛起沉思,“如此安静倒不太符合她的性子。” 昭阳公主夜明珠,是贵太妃的女儿,武王夜容瑾的妹妹,性子一直刁蛮泼辣。 夜容煊没登基之前,昭阳公主的大名如雷贯耳,不管是宫外世家贵女公子,还是宫里太监宫女,听到她的名字都是能躲则躲。 新帝登基之后,这位公主倒是没了消息。 晏姝忙着对付夜容煊和晏雪,这三个月来压根没把一个公主放在心上,此时提到武王,才终于想起这个人。 南歌表情微妙:“臣倒是听说了一些,她最近好像经常混在御林军里。” 第111章 请公主自重 “混在御林军里?”晏姝皱眉,诧异地抬头,“她想干什么?” 南歌默了默,表情微妙:“昭阳公主好像对表兄有点别的意思。” 所以准确来说,她是整日混在晏凌风身边。 晏姝顿默,缓缓搁下手中御笔:“你的意思是……她喜欢大哥?” “应该是。”南歌缓缓点头,抬手给她斟了盏茶,“表兄已过弱冠,尚未娶妻生子,昭阳公主若真心喜欢他,我觉得挺合适的。” 晏姝沉吟:“昭阳公主是贵太妃的女儿,还是武王的妹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什么想法。” 户部尚书已经被抄,武王失去了朝中最有力的一臂,再加上此前曾挨过一顿好打,对晏姝应该是恨之入骨。 他的妹妹根本不在晏姝考虑之列。 不过大哥年纪确实不小了,婚姻大事不能再拖。 “我让人留意了一下,表哥对她应该也不讨厌,只是顾忌着她是贵太妃的女儿,所以一直保持着距离。”南歌抿唇浅笑,“昭阳公主性子泼辣不饶人,若她真的嫁给了表哥,以后护国公府只怕有的热闹了。” 晏姝盯着她看了片刻,若有所思:“你很看好他们?” “昭阳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本性不坏。”南歌想了想,“若撇开身份不论,我觉得他跟表兄挺合适,但她偏偏是贵太妃的女儿,有点难办。” 晏姝倒是不这么想。 “就是因为她是贵太妃的女儿,这会儿本宫倒是觉得,把她许配给大哥正合适。”晏姝端起茶盏,悠悠轻啜一口,嗓音慵懒,“武王对这个妹妹可是相当疼爱的。” 南歌定定看着她,嘴角抿出一丝浅笑:“陛下此时这般运筹帷幄的神态,跟先帝很像。” 南歌以前见过先帝,觉得他是历代帝王之中少有的英明神武,喜怒不形于色,任何时候都理智得近乎于无情。 给皇后尊重,给贵妃宠爱,却从来不会为了任何女子而违背一个帝王的原则。 成大事者历来都会更趋于无情。 “先帝?”晏姝淡笑,“本宫确实从先帝身上学到了不少。” 说着,她扬声开口:“元宝。” “奴才在。” “传晏统领和昭阳公主。” “是。” …… “晏凌风!”奉天门处,身形瘦小的少年怒气冲冲,追上前方高大挺拔的男子,“你给本公主站住!” 奉天门处当值的御林军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双眼睛却悄悄瞥向自家统领,明显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眼神。 晏凌风脚步微顿,转头看着少年:“卑职公务在身,无暇与公主闲聊,还望公主恕罪。” “谁跟你闲聊了?”少年冷笑,“我在跟你说正事。” 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容颜秀美绝伦,一袭男装掩不住玲珑纤细的身段,白皙娇美的因气愤而涨红,更显了几分刁蛮和朝气。 此时一双漆黑杏眼紧紧盯着晏凌风,带着几分恼怒,几分不满。 晏凌风眉目微垂:“卑职有公务在身。” “我要让母妃给我们赐婚。”少年紧紧盯着他的眼,像是在试探什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成婚,等着孤独终老吗?” 晏凌风皱眉:“请公主自重。” 自重个鬼。 “晏凌风。”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昭阳公主,见晏凌风一再拒绝,冷冷质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晏凌风沉默不语,一身御林军统领服饰衬得他身躯瘦削挺拔,沉稳冷峻,看起来很有一种坚若磐石的可靠感。 昭阳公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须臾,转头往后宫方向走去:“我去让皇后赐婚。” 晏凌风脸色微变:“昭阳公主。” 元宝带着人走来时,迎面正好遇到一身男装打扮的昭阳公主,他愣了一下,才认出她的身份,连忙行礼:“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昭阳公主扬眉:“元宝公公,你来干什么?” 元宝恭敬笑道:“皇后陛下有旨,请公主和晏统领去凤仪宫一趟。” 昭阳公主转头看向晏凌风,冷哼一声,率先往凤仪宫走去。 晏凌风抿唇,不发一语地跟上。 第112章 请皇后赐婚 抵达凤仪宫宫门外,昭阳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元宝:“元宝公公,我先去换身衣服,这样见皇后好像不太妥当。” 毕竟是要请皇后赐婚的,万一皇后对她不满意怎么办? 元宝闻言一愣,没料到素来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也会顾及这些,随即恭敬笑道:“没事的,皇后陛下不在意这个细节。” “可是——” 昭阳公主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晏凌风已经进了宫门,顿时顾不得换衣服这点小事,连忙跟了上去。 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他,昭阳公主径自拾阶而上,抬脚就跨进了殿门。 元宝有些反应不及,匆匆加快脚步:“皇后陛下,昭阳公主和晏统领到了。” “昭阳参见皇后嫂嫂。”夜明珠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皇后嫂嫂万福金安。” 她有些过分恭敬,恭敬到近乎热情的态度跟她的哥哥武王一点都不一样,以至于晏姝和南歌皆不由自主地抬头朝她看去。 正好晏凌风抬脚而入,也看见了这一幕。 表情微顿,晏凌风随即单膝跪下:“臣参见皇后陛下。” “都免礼。”晏姝目光微转,打量着昭阳公主的穿着,“公主什么时候混进了御林军当差?” 昭阳公主站起身,面色讪讪:“就最近才混进去。” “御林军守卫宫廷安全,不是公主玩闹的场所。”晏姝语气淡淡,“下不为例。” 昭阳公主以往最讨厌有人说教。 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的感到不高兴,然而想到身侧还站着一个晏凌风,且晏凌风还是皇后的大哥,所有的不高兴顿时化为乌有。 “多谢皇后嫂嫂教训,我以后一定注意。”昭阳公主乖乖应下,“我有一事,想求皇后嫂嫂答应。” 晏凌风转头看她,面色微沉。 “说说看。” “我想嫁给晏凌风。”昭阳公主压根不理会晏凌风的反应,说着又跪了下来,“求皇后嫂嫂成全。” 气氛一时变得微妙。 晏姝沉默地喝了口茶,嗓音波澜不惊:“你该知道,你的兄长与本宫有些过节——” “他是他,我是我。”昭阳公主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况且皇兄他只是嘴巴毒一点,脾气暴躁一点,以及脑瓜子蠢了一点,其实没坏心,皇后嫂嫂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嘛。” 晏姝嘴角一抽,看着为达目的连自己皇兄都不遗余力贬低的昭阳公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晏凌风亦是皱眉不语。 “大哥怎么想的?”晏姝抬眸,平静地看向晏凌风,“你是否愿意娶昭阳公主为妻?” 晏凌风沉默片刻,缓缓摇头:“皇族有规定,尚公主就不能再担任朝中任何职务——” “我下嫁给你不就行了?”昭阳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并急急做出保证,“我不会耽误你的前程,也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以后嫁去护国公府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啊不对,那个婆婆应该不用我侍奉,我只管相夫教子就行,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她这副恨嫁的样子着实超乎晏凌风预料。 盯着昭阳看了很久,晏凌风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道:“不会逼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 昭阳公主点头,并举手发誓:“保证不会。” “如果我不想娶你呢?” 昭阳公主脸色一僵,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 晏凌风皱眉。 “是谁?”昭阳眉头一皱,“告诉我,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晏姝淡笑:“昭阳公主想扒了谁的皮?” 昭阳公主一滞,顿时气势全无。 她看了看晏姝,又看了眼站在晏姝身侧的南歌,脑海中浮现宫里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情,顿时觉得皇后的笑意看着很危险。 连母妃都说皇后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去招惹她。 她现在是个疯子。 不过昭阳公主很快纳闷,皇后容貌生得这么美,气度这么清冷绝艳,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哪里像个疯子? 轻咳一声,昭阳公主很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方才就是说着玩的,没有要扒谁的皮。” “大哥喜欢昭阳公主吗?” 晏凌风一愣,随即沉默地看向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眼巴巴地看着他。 晏凌风沉默了良久,大概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须臾,缓缓点头:“听皇后陛下做主。” “皇后嫂嫂,他同意了!”昭阳公主兴奋地抬头,满面红光,激动不已,“还请皇后给我们赐婚,成亲之后我一定把皇后嫂嫂当成亲妹妹……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一定天天来看望皇后,嫂嫂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113章 一天天的真是晦气 “昭阳喜欢晏凌风?”武王府里,夜容瑾脸色冷若冰霜,“她是眼瞎还是鬼迷心窍,居然喜欢那个毒妇的大哥?” 近些日子他的伤势已有所好转,可以下床站一会儿,也能在屋子里走上两步。 只是脸色还是苍白虚弱,一看就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你别着急嘛。”贵太妃近日时常出宫探望儿子,闻言连忙安抚,“晏凌风一表人才,性情沉稳,府里又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还不逛青楼,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昭阳喜欢他也正常。” “正常个鬼!”武王怒火旺盛,扯到身后的伤势,疼得他呲牙咧嘴,“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他的一身伤是谁的杰作? 户部尚书是折在了谁的手里? 晏姝那个歹毒的女人,定是想用昭阳拿捏他们。 这该死又狡诈的女人! 他绝不会同意昭阳嫁给晏凌风。 “昭阳也到了嫁人年纪,晏凌风身份也配得上。不过在她嫁人之前,瑾儿,你的婚事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贵太妃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眉头蹙得紧紧的,“你有没有心悦的女子?” 武王喝了口茶,脑子里浮现晏姝那张清丽明艳却冷酷无情的脸,脸色当场冷了下来:“没有。” “丞相家的孙女就不错。”贵太妃像是不经意地开口,“如果你能娶了她——” “娶了她还能坐上皇位不成?”武王抬眸看她,冷笑连连,“母妃能不能别再考虑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晏姝那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会眼睁睁看着我娶了南家孙女?” 别说丞相会不会同意,就算他们同意,晏姝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武王心烦得很:“母妃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都静了这么多天,还要怎么静?”贵太妃不理会他的烦躁,“你先告诉我,晏凌风怎么样?” 武王表情一沉:“他样样都好,但跟我是死对头,母妃你是不是糊涂了?” “太妃娘娘!王爷!”管家匆匆而来,面上带着几分诧异,“宫中刚传来消息,皇后给她的兄长和昭阳公主赐了婚事。” 空气一静。 武王脸色铁青,暴跳如雷:“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凭什么做主昭阳的婚事?” “皇后刚赐了婚事?”贵太妃反应没儿子那么激动,只是确定似的看着管家,“昭阳怎么说?晏凌风同意吗?” “听说这门婚事是公主殿下求皇后赐下的,晏统领还不太愿意——” “他不愿意?”武王勃然大怒,“晏姝是个蠢货,晏凌风也是个蠢货!昭阳要美貌有美貌,要身份有身份,哪一点配不过他?他居然敢嫌弃?” “就是!他凭什么嫌弃我的女儿?”贵太妃冷冷一笑,“我都没嫌弃他是个粗鲁的武将,他还敢嫌弃我家昭阳?” 管家讪讪说道:“不……不是嫌弃,晏统领说他配不上公主——” “这还不是嫌弃吗?”贵太妃冷冷瞪着他,“晏凌风的妹妹是皇后,他就是国舅,国舅配公主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怎么就配不上了?他分明就是嫌弃我女儿!” 管家闻言,忍不住抹了抹额头的汗。 所以晏凌风到底是配得上公主,还是配不上公主? 第114章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先出去。”武王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这一天天的真是晦气。”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宫里那个女人的消息,每次听到准没好事儿。 可越是不想听,就隔三差五听到。 今天说她被拜为摄政皇后,明天说她下旨抄家,后天又说她要给公主赐婚。 还真是没完没了。 “那个女人真是恨不得把野心写在脸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想称王称霸!”武王语气冷戾,“我早晚让她从那个位子上滚下来!” 贵太妃闻言,迟疑地看着他:“瑾儿,你说我们还能扳倒她吗?” 武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第一次没了底。 “要不……”贵太妃小心翼翼地开口,担心失了威严,“要不我们就此认命,让昭阳嫁给晏凌风得了,如此一来,以后跟晏姝也算是一家人,她不就没理由对付你了?” “我怕她吗?”武王不悦,“母妃这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贵太妃叹气:“你要是她的对手,这会儿坐在太后位子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武王表情一僵。 “不过除非她心甘情愿扶你坐上皇位,否则就算你夺了皇位过来,以后也无法摆脱谋权篡位的骂名。”贵太妃拧眉想了想,“所以我们可以改弦易辙,先跟她示好,以后说不定她就把皇位让给了你呢。” 此言一出,武王诡异地沉默着,良久才道:“作为父皇后宫里三大胜利者之一,我其实特别好奇,母妃如此天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贵太妃一僵:“……” 武王心情不佳,不想再多说话,转身走到内室在床上趴了下来。 他讨厌晏姝,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讨厌得恨不得一掌把她拍死。 然而不管武王和贵太妃是什么想法,赐婚的旨意还是赐了下来。 昭阳公主聪慧良善,性情端庄,才情出众,特赐婚给护国公府嫡长子晏凌风,着钦天监择良辰吉日,今年之内完婚。 旨意一出,满朝文武又是一阵哗然。 这次倒不是多反对,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到震惊。 他们甚至完全不懂皇后在搞什么名堂。 昭阳公主是谁? 她是武王的妹妹,贵太妃的女儿,脾气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脾气暴躁跟武王有的一拼——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武王的妹妹。 武王是晏姝的死对头,已经完全撕破脸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戳个窟窿的死对头。 皇后居然把这样一个女子赐婚给了自己的大哥?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贵太妃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宫之后,贵太妃换了衣服就去了凤仪宫。 看着斜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的晏姝,她冷冷问道:“皇后,我女儿的婚事自己还没能做主,就轮得到你操心了?你凭什么把她赐婚给晏凌风?” 晏姝已经处理完一整天的政务,此时全身放松下来,看书也没有看得多认真,而是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贵太妃的到来并不在意料之外。 听到贵太妃这句话,她疏懒一笑:“太妃这句质问应该去问你自己的女儿,跑来本宫面前问什么?” 贵太妃怒道:“婚事是你这个皇后赐下的,我不问你问谁?” “婚事是你自己的女儿亲自来本宫面前求的。”晏姝纠正她的说法,“而且昭阳公主违反宫规在先,女扮男装混入御林军,按照律令当以谋反之罪处死。本宫宅心仁厚,没给她知罪,反而成全她一桩美好的婚事,贵太妃倒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贵太妃闻言一惊:“她女扮男装混进御林军?” 晏姝眉梢微挑:“需要我给你找几个证人?\\\" “这倒不需要。”贵太妃摆了摆手,忽然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是觉得——” “若太妃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去跟自己的女儿商议商议,本宫还不是皇帝,偶尔朝令夕改一次也无妨。”晏姝说道,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漠然,“这桩婚事随时可以取消。” 贵太妃一听婚事可以取消,气势越发弱了:“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低头看书,不再理会她。 贵太妃以前何曾受到如此怠慢?见晏姝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时又是不悦又是隐忍。 恼火的情绪在肺腑打了个转,贵太妃非常想冷酷霸气地宣布一句:“我的女儿绝不嫁给晏凌风那个男人!” 尤其是瞥见晏姝那副混不在意的神情,这股出冲动越发强烈。 然而想到被查抄的户部尚书府,想到晏姝这个女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对付,再想到晏凌风那般优秀的男子确实可遇不可求,怨气和恼火一点点被冷水浇灭。 贵太妃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最终什么也没说,愤然转身离去。 第115章 蠢一点更容易对付 “武王和昭阳公主应该都是随了贵太妃的脾气。”南歌弯腰给晏姝添了茶,客观地作个评价,“他们特别像一家三口。” 晏姝眉眼微抬,想象着嘴巴剧毒时刻在喷火的武王,暴脾气的贵太妃和昭阳公主,缓缓点头:“的确。” 他们确实是一家三口,先帝都被排除在外了。 “虽然昭阳公主刁蛮任性,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她一定是心思单纯的。”晏姝语气微深,“该防的还是要防。贵太妃能在先帝的后宫生存至今,还护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安然无恙,绝不可能像表面上这般只有暴脾气,而无一点城府心机。” 南歌点头:“陛下放心。待成亲那日,让嬷嬷多挑几个伶俐的宫人陪嫁过去。” 晏姝嗯了一声。 元宝走进来,禀报道:“皇后陛下,秦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是。” 想到秦妖娆,南歌蹙眉:“秦妖娆虽容貌娇美,但生性低调怯懦,陛下让她进宫能起到作用吗?” 晏姝闻言,表情有些微妙。 “我原本是想让她进宫蛊惑皇上的,她的容貌正合适,夜容煊又是个风流下贱胚子,抵挡不住她的美貌诱惑。”她说着,面上浮现几分厌恶,“谁知道他如此没用,还没等到美人蛊惑,就一头栽在了晏雪手里。” 让秦妖娆进宫那天,她想着秦妖娆好歹比晏雪风情万种,更能勾住男人的心魂,由她服侍夜容煊一段时日,刚好可以促成“皇帝沉迷女色,从此不早朝”的流言,理所当然地让夜容煊做一个昏君兼傀儡皇帝。 谁料到他居然如此下贱,饥不择食到了连自身处境都不管不顾的地步。 晏雪清白不在,在所有人眼中已经落下了不检点的印象,原以为夜容煊好歹会顾及自己一国之君的威严稳重,及时远离晏雪。 没想到……真是自己作死的人,神仙都拉不住。 “本宫以前眼瞎,竟看上了这么一个愚蠢又无耻的人。”晏姝放下手里的书,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声音淡漠如雪,“不过蠢一点也好,更容易对付。” 她现在已不需要在夜容煊身上浪费多少心思,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要放在稳固自己的地位上。 治理国家和掌权不但不冲突,相反会越来越促成自己地位的稳固。 晏姝不由想到前世。 夜容煊出身低,从小到大接触的政务少,甚至连读书练武都比不上其他皇子。 登基前一直在晏姝帮助下忙于筹谋,登基之后,他对政务也并不熟练。 甚至连自己的国家疆土有多大,兵马有多少,夜容煊都是一知半解。 前世晏姝喜欢他,所以会耐着性子一一与他讲解,再加上丞相真心辅佐,只用半年时间,夜容煊就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政务,跟大臣们商讨家国大事。 如今别说耐心,连跟他共处一室都让晏姝觉得厌烦。 有了前世今生的经历,晏姝对政务早已熟稔于心,朝中有丞相辅佐,宫中有御林军做后盾,朝外各大官员之间还有玄隐殿替她盯着。 掌控一个皇朝,做好治理国家、兵防布置和百姓生计,对晏姝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真正难的,是打破世人对男尊女卑传统观念的认知——当然,妄图改变他们的认知和观念,同样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所以晏姝唯一能做的不是改变他们,而是强大到让他们不敢不从。 “替本宫拟旨。”晏姝平静地开口吩咐,“召相州凤家长房幼子入宫,给太子做伴读,限他们一个月之内送过来,否则以抗旨之罪论处。” 南歌应下:“是。” 第116章 美人妖娆 秦妖娆进殿,未及行礼,晏姝就起身往外走去:“不必多礼了,随本宫去见皇上。” “是。” 秦妖娆低头跟在身后,一路无话。 抵达崇明殿,远远就听到一声低吼:“朕要见晏姝!你们听到没有?朕命令你们,立刻去把皇后请过来!” 宫人们沉默地跪在地上,像一尊尊石雕。 “皇后陛下驾到!” 一声通报响起,夜容煊几乎以前所未有过的迅速度从床上翻身而起,转头朝外看去。 一袭华服的晏姝踏进门槛,雍容华贵的模样像是携裹着万千风华,美得让人屏息。 夜容煊眼底划过一抹惊艳,随即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意:“姝儿。” 晏姝眉梢微挑:“远远就听到皇上中气十足的怒吼,看来皇上伤势已经有所好转,并且如此想念本宫?” 说话间,她漫不经心地转头扫视着地上。 满殿的碎瓷狼藉,宫人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收拾。 夜容煊起身走过来:“姝儿,我确实想你——”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柔弱的声音忽然响起,音色悦耳,带着一点特殊的韵味。 夜容煊转头看去,随即一怔。 眼前这个女子容貌生得当真是出色,长发如瀑,肌肤胜雪,三千青丝简单挽了一个发髻,一身宫装掩不住妖娆倾国之色,是个让男子无法抗拒的程度。 尤其眉眼间低垂间,似是笼着一抹化不开的清愁,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许怜惜之心,迫切地想要了解她心里的想法。 若说晏姝是一朵美艳而高贵的牡丹,南歌是清冷的梅花,那么秦妖娆就是一朵妩媚的罂粟,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采撷,并欲罢不能。 夜容煊失神片刻,很快掩饰似的移开视线,看向晏姝,并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姝儿,这是……” “这是刚进宫的秦家次女,闺名妖娆。”晏姝语气淡淡,跟他一并走进内殿,“皇上近来龙体欠安,身边没个贴心之人照顾,我放心不下。” 夜容煊神色微僵,随即淡笑:“朕身体已经好多了,完全可以正常处理政务,不需要人贴身照顾,尤其是女子。” 他忍不住怀疑,晏姝把秦妖娆这样的美人弄进宫,到底是真的照顾他,还是故意试探他? 想到被杖杀的晏雪,夜容煊心里已经恨透了晏姝,他不得不怀疑,晏姝把秦妖娆弄进宫里来,是不是想故技重施? 如果他真的对秦妖娆有了宠爱,下一个被杖杀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夜容煊对这种试探非常不悦。 晏姝真是越来越幼稚了,整天跟个争风吃醋的小女人似的,哪里有半点母仪天下的心胸? 不过这样也好。 她越是喜欢争风吃醋,就越证明她心里还是在乎他的,杖杀林英和晏雪应该只是暴怒之下的冲动——或者说,应该是见他因为去晏雪而落单受了伤,所以才大发雷霆? 夜容煊心头突然浮现这个想法,忍不住又燃起了希望。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晏姝走过来,在床沿坐下,“妖娆是皇上的昭仪,侍疾本是分内之事,况且有个贴心之人服侍,我也安心。” 夜容煊讨厌她的虚伪做作,恨她的残酷无情,更害怕于她的野心勃勃。 万一她真的想一直垂帘听政,他将毫无反抗之力。 夜容煊这些日子想明白了,为了长远的将来,为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为了以后掌实权在手,不至于再次受制于人。 他决定忍一切所不能忍,韬光养晦,让晏姝放下怨气,之后还可以使一点苦肉计,让晏姝心疼他。 这样一来,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这样想着,夜容煊跟着坐到她身边:“若姝儿真心疼我,不如给我安排一个有经验的太监。” 晏姝似笑非笑:“皇上真是奇了怪,以前本宫不想让你临幸后宫妃子时,你偷偷摸摸非要去,这会儿本宫亲自把人给你送了过来,你反倒推三阻四装正人君子,贱不贱啊?” 第117章 对天发誓 话音落地,殿内倏地静了下来。 秦妖娆脸色发白。 从进殿到现在,帝后两人的对话就让人心惊不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待晏姝一句“贱不贱啊”出口,她才惊觉不是自己的错觉。 皇上和皇后这是……这是闹僵了? 皇后娘娘竟然如此毫不避讳地辱骂皇上? 夜容煊表情有一瞬间僵白。 肺腑里有种熟悉的杀气如浪涛汹涌而来,让他恨不得当场杀了晏姝,让她跟林英和晏雪一样,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然而大概绝望的处境能逼出人的无限潜能。 情绪失控只在一刹间,短暂得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夜容煊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姝儿。”夜容煊垂眸,眉眼划过一抹落寞之色,“你已经杖杀了朕身边的林英,把你自己的妹妹也处死了,难道还不能让你消气?” 秦妖娆又是心头一沉。 皇后杖杀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还杀了自己的妹妹? 脊背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觉得自己今日不幸听到的这些话,足够她来日死上一百次。 “不能。”晏姝语气冷硬,不带半分温软,“皇上不把自身安危放在心上,本宫自然也没必要替你心疼。” 夜容煊心头一动,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点希望。 所以晏姝其实还是生气于他的受伤? 他抿了抿唇,愧疚而自责地看着晏姝:“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不顾自身安危,不该瞒着你去找晏雪,但我敢对天发誓,我那天晚上跟她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晏姝冷笑,眼神凉薄。 “真的,我对天发誓。”夜容煊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解释的机会,迫不及待地举起三根手指,“姝儿,我只是想安抚她,让她好好待在冷宫反省,别再兴风作浪,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离开了,没想到……没想到会半路遇袭。” 夜容煊说着,表情尴尬而恼怒,“那个胆大包天的逆贼,待朕查到凶手,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晏姝冷哼一声:“皇上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作为一个皇帝,在自己宫里遇袭,实乃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夜容煊一个劲地低头认错。 “秦昭仪。”晏姝站起身,抬眸看着秦妖娆,“明天开始,你每日早上过来服侍皇上用早膳,早膳之后皇上说一会儿话,每次说话时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因为皇上还要养伤。” 秦妖娆恭敬应下:“是。” “中午过来服侍皇上用午膳,午睡之后也可以陪皇上半个时辰。”晏姝补充一句,“每天早晚两次汤药别忘了,会有人煎好了送过来,你服侍皇上喝下。” 秦妖娆点头:“嫔妾遵旨。” “记住,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踏入崇明殿,若是扰了皇上静养,本宫会问你的罪,知道吗?” “是。” 夜容煊连忙抓着她的手:“姝儿,我不用静养——” “皇上。”晏姝抬手挥开他放肆的手,“你伤势未愈,不必逞强。” 夜容煊僵硬着收回手:“……” 晏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夜容煊走到殿门前,沉默地盯着晏姝的身影,面上表情一点点凝结,眼神变得森冷而阴鸷。 那双垂在身侧的手也缓缓攥紧。 晏姝。 晏姝。 晏姝…… 第118章 本宫就是个疯子 翌日早朝,南歌在朝上宣读完皇后懿旨,召相州凤家幼子进宫做太子伴读,限一月之内抵达皇城。 宣读完旨意,满殿寂静无声。 大臣们表情有些呆滞,有些茫然,彼此面面相觑一阵,浑然不知皇后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决定是什么意思。 “皇上和皇后尚未有一儿半女,哪来的太子伴读?”凤王抬头看着坐在凤椅上的晏姝,表情难看至极,“还请皇后陛下明示!” “今日没有子嗣,难道以后也没有?”晏姝声音冷漠,“凤家幼子年纪小,进宫还要学习一段时间宫中规矩,待适应了宫廷生活,正好太子也该出生了。” 凤王几乎要被这荒唐的理由气笑了。 简直是笑话。 凤家幼子要学规矩,那太子刚出生就能读书习武了不成? 万一第一胎不是皇子而是公主呢? 何况以皇上和皇后的关系,太子能不能顺利出生都还不知道,现在就把太子伴读召进宫? 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皇后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吏部尚书站出来,态度恭敬,语气却强硬,“皇后陛下有孕至少需要一年,就算现在就怀,明年这个时候太子才出生,出生之后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学走路和说话,三岁开蒙……这前前后后就需要四年时间,臣以为两年之后再给太子选伴读也是来得及,还望皇后陛下明察。” 晏姝面无表情地开口:“此事本宫心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 凤王脸色阴沉如水。 “旨意就由凤王亲自去相州传达,如果凤家不把幼子送来,就是抗旨不遵。”晏姝冷峻无情,“凤王应该明白抗旨不遵的后果。” 这个贱人!妖妇! 凤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让她滚,滚得越来越好! 她到底想干什么? 千里迢迢让凤家把幼子送过来,是送给她当人质吗? 晏姝目光从凤王面掠过,毫不在意他的情绪,接着把刑部尚书拎出来,询问了沈尚书的口供之后,例行召了几个人去勤政殿议事。 这几日查抄户部尚书的余悸尚未过来,满朝文武没几个敢跟皇后叫板,何况只是让凤家把一个孩子送进来这么点小事,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不值得他们拿性命跟皇后抗衡。 然而对他们来说不是大事,可对凤家来说,却是足以让他们震怒到骂人的一件事。 太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脸色瞬间铁青:“她让凤家幼子进宫做伴读? 凤王表情难看:“是。” “那个孩子才两岁!”太后怒不可遏,“她是良心被狗吃了吗?” 丢下这句话,她一刻也坐不住,带着人就去了凤仪宫。 “晏姝,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后难得有这么失控的时候。”晏姝淡淡一笑,“坐。” “哀家问你想干什么?”太后冷冷怒视着她,“凤家幼子才两岁,你让他进宫给谁做伴读?太子?太子生出来了吗?” “太后稍安勿躁。”晏姝坐在凤椅上,神色淡定从容,“本宫也不是非要为难凤家,只是想让凤家配合一点罢了。” “配合什么?” “本宫派陈屹然去催收欠款,希望凤家乖乖把欠款缴了,别让本宫难做。”晏姝淡笑,“本宫这也是不得已的下策,还望太后理解。” 太后顿时沉默下来,终于明白了她的用心险恶。 原来她是打着这个主意。 若是凤家托词没钱,最多是跟朝廷赖皮,毕竟拖欠欠款的世家那么多,皇后总不可能把所有欠钱的家族都处置了。 这样岂不是乱了套? 可一旦明文圣旨下达,且只下到了一家头上,若不照做,那就是眼睁睁的抗旨。 抗旨不遵,就算诛九族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黑青:“皇后是不是太过分了?皇上的帝位还没坐稳,你就急着跟各大家族为敌?就不担心他们联起手来,拖垮皇帝的江山?或者直接施压换个人来做皇帝?” “如果是皇上在这里,他确实需要担心。”晏姝云淡风轻般一笑,毫不在意的口吻,“但是我不在乎。” 太后脸颊一抽,冷冷看着她。 “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晏姝微微一笑,“太后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心上。谁跟我作对,我就让谁不好过。” “若各大世家联合起来——” “他们若不怕死,大可以联手。”晏姝冷冷说道,“我不怕他们搞垮江山,不怕他们报复,只要他们敢,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太后冷笑:“你一个稳坐深宫的女子,能让他们付出什么代价?” “一条命够吗?”晏姝挑眉,“凤家家主今年五十余岁,离寿终正寝还早着呢。若他现在死了,凤家会不会陷入内乱?” 太后脸色一变:“你——” “若一条命不够,凤家主还有三个嫡子,两个庶子。”晏姝声音始终冷静,“如果他们都暴毙而亡,凤家应该也不会乱。本宫愿意帮助凤家二房坐上家主之位,相信他们会比大房更忠诚于本宫。” 太后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气得脸色煞白:“你……你吓唬谁?” “太后若不信,半个月之内我让人把你那位好哥哥的首级送过来。”晏姝语气淡淡,“或者我们不必舍近求远,今晚我就让人直接去凤王府,把凤王的首级取来给你看看?” “疯子!”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晏姝淡哂:“本宫的确就是个疯子。” 她若不疯,如何敢当人面扇皇帝耳光? 她若不疯,如何会杖杀自己亲妹妹? 她若不疯,如何会生出谋夺皇位的心思? 她就是要做一个疯子,一个让所有人的惧怕的疯子。 “晏姝。”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对上晏姝刺骨的眸子,一时竟感到胆寒,“是不是只要凤家还清欠款,你能收回旨意?” “凤家不但要还清欠款,还要老老实实保证陈屹然的安全。”晏姝笑意微敛,眉眼间威仪顿生,“他们若生出灭口的心思——或者退一步说,哪怕凤家没有灭口的心思,但只要陈屹然发生意外,本宫也会认为这是凤家所为,是他们对本宫的挑衅。” “算你狠!”太后咬牙切齿,“仗着先帝留给你的玄隐殿,你想杀谁就杀谁,就不怕最后反噬到自己身上?” “有什么好怕的?”晏姝嗤嗤一笑,“我若害怕,就不会这么疯了。” 顿了顿,晏姝叹了口气:“何况太后说我狠,你就不狠吗?太后若不狠,能在后宫安然活到现在?” 太后冷笑:“哀家再怎么狠,在你面前也是自叹弗如。” “太后既然明白这一点,那还是别跟我作对为好。”晏姝真心实意地提醒她,“否则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太后脸颊抽搐,几乎忍不住想让人进来把晏姝拉出去杖毙。 这个女人真是个祸害!疯子! 太后转身离去。 “太后请留步。” 太后转头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本宫现在是摄政皇后,虽说在太后面前是个晚辈,却还是希望太后能守些规矩。”晏姝语气平静,“以后不管是太后还是贵太妃,进出凤仪宫都需要提前通报,否则这凤仪宫若是丢了什么奏折或者机密文书,后果只怕会很糟糕。” 太后呼吸急促,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了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第119章 这说的是人话吗? 晏姝屏退左右,独自走进东暖阁。 在铺着柔软皮毛的锦榻上斜靠下来,晏姝略显疲惫地抬手揉着眉心。 虽然她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盛气凌人,状若疯妇……可她到底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独自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总会有累的时候。 晏姝阖眼养神,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心里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身在中宫,如履薄冰。 哪怕她身后有强大的后盾,偶尔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或许会算计失误,或许会出现纰漏,或许会识人不清。 每一步看似蛮横跋扈,却走得小心翼翼。 一双手搭上她两边鬓角,轻轻给她揉按着,力道恰到好处,不轻不重,按得人很舒服。 晏姝微微一怔,缓缓睁开眼:“容隐。” 容隐身影瞬移,沉默无声地跪在她面前。 “别跪了。”晏姝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是在其他人面前没有的语气,“继续给我按按,按得很舒服。” 容隐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她身后,继续给她缓解着疲惫。 东暖阁里一片静谧,连空气都柔和了几分。 晏姝重新阖上眼,容颜沉静脱俗,眉眼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容隐目光偷偷在她面上流连片刻,薄唇微微抿起,悄然而不舍地收回目光,不敢过多放肆。 这一刻似乎没有阴谋,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有的只是彼此信任的两个人,在这里享受难得的闲暇静谧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晏姝从短暂的浅眠中醒过来,鬼使神差地开口:“明天晚上,你传摄政王进宫一趟,本宫要跟他谈谈。” 容隐手上动作一顿,极短暂的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是。” 晏姝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闭上眼,享受着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服侍。 …… 在经过一整夜深思熟虑之后,凤王最终还是领了旨,决定亲自去一趟相州凤家。 不过去相州之前,他主动抵达武王府,带着药材来探望武王。 “晏姝野心越来越大了。”他坐在矮榻上,声音淡淡,“三弟有什么打算?” 武王烦躁:“户部刚被查抄,妹妹又被赐婚给了晏凌风,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皇后现在是想逐个击破。”凤王表情冷漠,眼神深沉,“她想一个一个对付我们几个王爷,慢慢铲除我们的势力,让我们无计可施,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武王语气冰冷:“这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已经折损了朝中势力,你问这个问题不是很可笑吗?”武王冷笑,“真想跟她抗衡也不是没办法。” “三弟请说。” 武王语气平静:“大不了赔上一个凤家。” 凤王表情一僵,赔上一个凤家?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合理怀疑武王因为户部尚书府被抄而受了刺激,故意撺掇他也主动削弱自己的势力,以达到两人的势力平衡。 “凤家我赔不起。”凤王直言拒绝,“不过我有另外一个办法。” 武王道:“说说看。” “她不是把昭阳公主赐给了晏凌风?美人计我觉得应该可行。”凤王斟酌着说道,“只要让昭阳公主擒获晏凌风,整个护国公府以后就是你的后盾。” 护国公府现在就是晏凌风当家做主,只要昭阳拿下晏凌风,美人计之下,晏凌风倒戈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你在说笑?”武王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昭阳要是有这个脑子,根本就不会选择嫁给晏凌风。” 让昭阳使美人计? 那就是个没脑子的蠢东西,恨不得倒贴晏凌风,不把他这个大哥赔进去就算好的了,指望她唆使晏凌风倒戈? 说什么天方夜谭。 凤王眉头深锁:“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她一个个对付,连被动反击都做不到?” 武王趴得不舒服,稍稍调整了个姿势:“本王方才不是说了吗?赔上一个凤家跟她拼就是了,我就不信她真敢对凤家如何。” 凤王没说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武王冷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对付晏姝那样的狠人,就应该跟她来狠的。 凤王摇头:“她手里有玄隐殿的势力,暗杀凤家几个主子根本不在话下。” 要不是她手里握有玄隐殿这个皇族暗势力,使得他们心存顾忌,他们还真能怕了一个女流之辈? 武王皱眉:“统治江山又不是光靠杀人。” “但是她现在做的,就是把不听话的人统统杀掉。”凤王表情冷了下来,“她根本不考虑后果。” 皇族暗影卫的作用是巩固皇权,监察百官,以及替皇上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晏姝那女人倒好,直接把玄隐殿摆在了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来威胁他们。 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她就是要把不听话的人都铲除,然后再谈治理天下。”凤王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悲哀的是,我们根本拿她没办法。” 武王沉默片刻,眉眼深沉:“我现在忍不住怀疑,父皇到底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夜容煊这个贱种?此事越想就越是透着离奇。” 凤王望着他,眼底浮现深思:“三弟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 “不是怀疑,而是笃定。”武王语气沉沉,“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别的帝王老年昏聩,父皇却没有,所以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先帝不是一个会拿江山社稷冒险的人,夜容煊身份低微,按道理根本没可能成为皇帝。 若不是晏姝扶持,他连封亲王的资格都没有,最多给他一个没实权的郡王爵位,让他靠着每年那点俸禄捉襟见肘地过日子,想真正融入权贵圈子都难。 就算父皇愿意破例,至少也该是他拥有做皇帝的本事,有帝王之才。 可夜容煊要什么没什么,没身份,没地位,没能力,活脱脱就是一个低贱的废物。 这样的人却坐上了帝位,简直就是把其他皇子的脸放在地上踩。 而且踩了个稀巴烂。 武王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就算蹊跷又如何?”凤王心情阴郁,“父皇已经驾崩,你也不能追下去问他。” 武王没什么表情地瞥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轻视。 凤王也是个蠢的,且胆小懦弱,注定成不了大事。 “我今晚就启程去相州,晏姝只给了一个月时间,我耽搁不得。”凤王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你应该已经伤势痊愈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武王没有起身送他,继续沉默地趴在床上。 他在思索着夜容煊和晏姝。 前几个月一直处于愤怒之中,他没空去想父皇葫芦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方才话赶话赶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怀疑非常有道理。 父皇的决定非常反常。 他必须弄清楚其中不为人知的隐情。 “青云。” 一个青衣劲装男子走过来,躬身道:“王爷。” “你暗中查一下已故的那位雪才人。”武王吩咐,“不是护国公府次女晏雪,是夜容煊那个已经死掉的生母。” 青云蹙眉:“王爷,查这个需要进宫,可能会惊动皇后。” 武王沉默下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儿,尽管去查。” “是。” 青云离开之后,武王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一遍遍思索着其中隐情究竟是什么。 夜容煊,晏姝。 父皇到底带着什么秘密去了地下? 第120章 本宫与摄政王单独谈谈 相州是西楚有名的富庶之地,凤家则是相州赫赫有名的名门世家,在当地是个土皇帝。 别说他们嫡系,就是表系吴家受他们荫蔽都足以称霸一方,说凤家享有泼天富贵都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却连续三年拖欠税款,拖欠的额度达到了八百万两。 “只要把相州拖欠的税款要回来,边关军饷就不再是问题。”晏姝喝了口茶,眉目微深,“军营里需要补给,粮草就是将士们的命,必须充足,盔甲和兵器也需要定期添置,还有战马,骑兵越多,我们的军队才能越强大。” 凤家欠款最多,追回来之后,不但边关军饷粮草有了着落,还有不少结余。 晏姝敛眸琢磨着,或许应该让容隐挑一个善战的影卫,再训练出一支铁骑精锐。 兵马强大,国家才能强大。 仅指着南家军根本做不到万无一失,朝中武将近年来有些青黄不接,几乎没几个拿得出手的。 “陛下考虑得周到。”南歌坐在一旁筛选奏折,声音沉静,“好在现在边关还算安稳,若是遇到战事,这些拖欠税款的世家就是最大的祸首。” “边关安稳也不能亏待了将士。”晏姝放下茶盏,接过青雉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擦手,语气沉定不惊,“没有战争时,将士也不能疏忽训练,他们每天操练很辛苦,若连最基本的口粮都无法保证,如何能训练出强大兵马?” 兵马若不强大,战事来临时,又如何指望他们御敌打胜仗? 南歌缓缓点头,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感慨,皇后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男儿志在天下,可以拥有更多机会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在史书上留下辉煌功绩。 女子受限太多,哪怕有着比男人更开阔的心胸,更强大的魄力,依然无法改变世俗对女子的偏见和束缚。 晏姝目光微转:“钦天监的折子该呈上来了。” 南歌回神,抽出钦天监送来的折子展开:“钦天监算出了最好的日子是六月初六,八月二十,九月十九……” “就定在九月十九。”晏姝开口,“让礼部准备公主出嫁事宜,一切按照皇族规矩办了就是。” “是。” 说起昭阳公主的婚事…… “贵太妃虽然看着生气,但臣总觉得她是乐见其成的。”南歌想起贵太妃昨日的反应,“生气也只是虚张声势。” “确实是虚张声势。”晏姝抽出一本折子批阅,“放眼整个帝都,优秀的世家公子不少,但拥有实权且不会被针对的却不多,贵太妃不是蠢人,她看得清局势。” 先皇驾崩前各皇子争储激烈,朝中大臣站位分明,几乎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扶持各自的主子。 武王一派也是其中之一。 争储最激烈的几位皇子都没能成功,眼下大权掌握在晏姝手里,按照以往惯例,新帝登基之后就是清算敌对之时。 贵太妃焉能感知不到危机? 虽然夜容煊还没坐稳帝位,可晏姝的手段众大臣都看在眼里,对付挑衅之人毫不手软,查抄户部尚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到底震慑住了朝臣。 贵太妃也会担心晏姝以后会不会收拾她的儿子。 昭阳公主嫁给晏凌风,在贵太妃看来反而是一个转危为安的机会,至少皇后看在昭阳公主跟她成了一家人的份上,说不定就会放武王一码。 不过这些都是贵太妃自己的想法,跟晏姝无关。 凤仪宫里一派安静。 新帝登基之初,政务繁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多。 晏姝从午后开始看折子一直看到傍晚,直到元宝进来禀报说摄政王来了,晏姝才搁下御笔,起身舒展一下略显滞涩的手臂。 “让摄政王进来。” “是。” “南歌。”晏姝吩咐,“把批好的折子都送到各部去,你顺便去巡查一下各部官员的工作情况。” 南歌点头:“是。” 弯腰把案上批好的折子都整理好,南歌抱起奏折转身,正好看见摄政王跨进殿门走了进来。 她屈膝行礼,很快告退离去。 一袭王袍的摄政王身姿颀长劲瘦,眉眼冷峻,通身尊贵强悍的气度让人望而生畏。 宫人们跪地恭迎。 夜皇躬身行礼:“臣参见皇后陛下。” “不必多礼。”晏姝转身走到凤榻前坐下,并抬手屏退左右,“本宫有些话与摄政王单独谈谈,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摄政王请坐。”晏姝指了指自己左侧下首的椅子,语调从容而闲适,“不必拘谨。” 第121章 摄政王很紧张 夜皇看起来确实有点拘谨。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见晏姝一直看着他,神色平静,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夜皇敛眸,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站着满身威压的人,坐下来也是身姿笔直挺拔,像是时刻处于备战状态。 “摄政王身体好些了?”晏姝取过一个新的茶盏,倒了杯茶递给摄政王,“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染了风寒?” 夜皇垂眸看着送到眼前的茶盏,眼底划过一抹局促色泽,迟疑一瞬才伸手接过。 染了风寒,还是受了伤? 他想了想,答道:“练武时不慎扭了腰。” 晏姝表情一顿,缓缓抬眸:“扭了腰?” 武功深不可测的摄政王,练武时扭到了腰? 还能想一个更拙劣的借口吗? “……嗯。”夜皇垂眸喝了口茶,看不清眼底情绪,“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后关心。” “看来扭得很严重。”晏姝语气淡淡,“本宫难得去一趟摄政王府,却没能见到人。” “……” 大概知道自己编造的借口有多离谱,夜皇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好在他定力足,加上可能是易容的关系,脸上看不出什么细微的表情变化。 晏姝嘴角微扬,单手支在案桌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摄政王这张脸……” 夜皇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挺好看的。”晏姝若无其事说完,“不过没有容隐好看。” 夜皇抿唇,声音低沉:“臣是男子,容貌并不重要。” “是吗?”晏姝漫不经心一笑,“我倒是觉得挺重要,男子长得好看,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夜皇默了默:“皇后召见臣,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没有重要事情,本宫就不能召见你?”晏姝挑眉。 夜皇嗓音淡漠,透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异样:“臣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问道:“摄政王很忙?” “还好。”夜皇说话,接着补充一句,“摄政王府事务挺多,府中高手的训练一直需要盯着。” “这意思是若无必要,让本宫尽量别召见你?”晏姝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看来今日打扰到摄政王了。” 夜皇站起身:“臣不是这个意思。” “坐。”晏姝终于言归正传,“本宫有个计划想实施,所以找摄政王过来商议抉择。” 夜皇沉默片刻,才重新坐了下来:“请皇后明示。” “听说你的摄政王府卧虎藏龙,可有擅长练兵之人?”晏姝语气淡淡,“本宫想组建一支强悍的军队。” “若皇后需要,臣今晚就可以挑出选合适的人选。”摄政王嗓音沉稳,“皇后想组建什么样的军队?” 晏姝道:“初步计划是招两万人,训练三个月之后淘汰一半,剩下一万人全能训练,打造精锐铁骑。” 夜皇微微抬眸,随即缓缓点头:“招三万。年龄控制在十五到二十之间,实行三轮淘汰制,每三人淘汰两人,留资质最好的一个。” 说起练兵正事,夜皇再无方才局促紧张值得去,眉眼气度沉着,声音冷峻如磐石,给人一种安心信服的感觉。 “训练兵马方面,本宫不如摄政王在行,就听摄政王的。”晏姝说着,目光又落到他的脸上,话锋转得极为自然,“听说摄政王擅长易容术。” 夜皇嘴角抿起,端着茶盏的手微紧。 “摄政王还是有点紧张。”晏姝嘴角勾起,盯着他的脸,“或者是心虚。” “没……” “听说摄政王易容术很精湛,我想看看。” 夜皇僵了僵,隐约有种如坐针毡的不安。 晏姝盯着他,又问一遍:“本宫能不能见见你的真容?” 夜皇敛眸,定了定神:“不太方便。” “为什么?” “我——” “难道摄政王真容丑陋?” 夜皇站起身,把茶盏放下:“如果没别的事,臣先告退。” “容隐。”晏姝忽然开口。 夜皇神经一凛,猝然抬眸。 “替本宫送送摄政王。”晏姝不疾不徐地吩咐,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夜皇急促敛眸:“不用,臣自己走。” 说罢,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 晏姝拧眉盯着他的背影,待他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忽然轻笑出声。 容隐当然没有出现,也没人送摄政王出去。 晏姝一个人笑得兀自开怀。 重生回来之后,她好像每天都过得疯狂且压抑,难得有今日这般好心情。 像是抛开了所有的身份束缚,整个人变得无比轻松。 晏姝想着,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第122章 您喜欢摄政王吗? “皇后陛下有开心的事情?”青雉进来时,就看见晏姝一个人笑得愉悦,忍不住好奇,“很久没见皇后这么开心了。” 晏姝笑意微淡,是啊,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哪怕幽禁夜容煊,杖毙晏雪时,她也并未觉得有多欢喜。 复仇可以让人心情舒畅,但真心的欢喜却不易得。 “陛下。”青雉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觑着晏姝,“您是喜欢摄政王吗?” 晏姝微讶:“何出此言?” “奴婢就是见摄政王离开之后,您笑得这么开心……” “不是。”晏姝失笑着摇头,“我心情好是因为一件趣事。” 青雉好奇:“什么趣事?” “嗯,揭开一个秘密的过程很有趣。”晏姝斟酌一个比较贴切的说法,“像是猫戏老鼠,不过这老鼠不但个头大,本事还特别强,但是他……” 青雉不解:“如果老鼠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会任由猫戏弄?” 晏姝微怔,随即微微一笑:“因为他对猫很忠诚。” 青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很忠诚。 晏姝琢磨着这三个字,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享受这个有趣过程,一个影卫本该是沉稳的,强悍的,无坚不摧的。 紧张,无措,坐立不安,这些代表情绪失控的词汇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她的心态有点问题。 晏姝在心里反省一下自己,却听青雉说道:“摄政王要身份有身份,容貌也生得好,年轻有本领,皇后陛下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晏姝抬眸看她,“会不会喜欢摄政王?” 青雉弱弱地点头。 “应该不会。”晏姝语气淡淡,“本宫是皇后,虽然跟皇帝没有夫妻之实,但名分还在,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就算以后真有什么其他的感情,也必须有两个前提—— 第一,夜容煊死了。 第二,她已经强大到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在这之前,她不会再轻易触碰感情。 “是。” “本宫眼下没心思去想儿女情长。”晏姝起身走到案前坐下,拿过一本还没批阅的奏折,“满朝文武都在盯着本宫,我要做的是把大权握在手里,不是送把柄给他人。” 前世相信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和伪装深情,赔上了自己大好人生。 重活一世,晏姝觉得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她没精力再次沉溺于儿女情长。 何况…… 容隐是她坚定忠诚的后盾,让她行事可以更无所顾忌,他们之间的信任和多年贴身相伴的情谊,是任何一种肤浅的感情都无法替代的。 青雉跪坐一旁给她研墨。 晏姝从思绪中回神,沉默须臾,抬眸吩咐:“元宝。” “奴才在。” “去太医院一趟,把盛太医叫过来。” “是。” 青雉蹙眉:“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晏姝敛眸,握着朱笔看奏折,“添茶。” “是。”掌茶宫女走过来,安静地给皇后添了茶,随即侍立一旁。 晏姝安静地批阅着奏折,外面天色渐渐落下黑幕。 盛太医很快应召而来,进来给皇后请安。 “不必多礼了。”晏姝抬眸,看着眼前年轻斯文的太医,“这两天是你给皇上开的方子?” “是。” “皇上最近体力不济,夜间总是休息不好,白天昏昏沉沉。”晏姝语气平静,“安神助眠的方子多加一点剂量,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盛太医跪在地上,闻言似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臣遵旨。” 晏姝目光落在他脸上:“盛太医进太医院几年了?” “三年。” “年纪轻轻习得一身本事,不容易。”晏姝声音平静,不辨喜怒,“听说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比亲生爹娘还亲。” 盛太医心头一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是,恩师待臣恩重如山。” “挺好的。”晏姝淡淡一笑,“回去。” “是。”盛太医低头告退,“臣告退。” 青雉转头看了眼盛太医,眉头拧了拧,总觉得皇后和盛太医的对话有点深奥,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空气中隐约有一缕微风拂过。 晏姝嘴角忍不住上扬,心知容隐回来了。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她也在玄隐殿学过五年? 别说他们朝夕相处,她对他的身影很熟悉,就算没有相处过,他在影卫和摄政王两个身份之间来回切换,也是一件很容易露出破绽的事情。 只是这个破绽旁人察觉不到罢了。 第123章 养女不孝 黑幕笼罩,星光暗淡。 护国公府后门处,悄悄迎进了一个戴着斗篷的身影。 “景王殿下。”管家把他迎进主院,压低声音开口,“国公爷这两天一直在养伤,没能出门,今晚也无法起身迎接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裹着一身黑色斗篷而来的正是景王,闻言淡道:“无妨。” 管家把景王引到主院,远远就听到一句怒吼:“昭阳公主的蛮横跋扈人尽皆知,我绝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祖宗嫁进国公府!” 景王脚步微顿,嘴角勾了勾。 “国公爷,景王到了。”管家站在门外躬身,“小人先告退。” 话音刚落,国公夫人疾步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已堆开了笑:“王爷快进来,今晚什么风把王爷给吹来了?国公爷受了伤,没能出去迎接景王,实在是失礼,还请王爷见谅!” “夫人不必客气。”景王施礼告了个罪,“本王这么晚来打扰国公爷和夫人,才是失礼。” 云氏连道:“不敢不敢。” “本王这几天一直忧心国公爷的身体,可外面眼线多,本王不好明目张胆地来探视,只能选在这个时候登门,给国公爷带来一些补品,还望夫人别嫌弃。” 说着,让小厮把带来的几样补品递给夫人。 “多谢王爷挂怀。”云氏说着,面上流露出几分苦笑,“这些日子落井下石的人太多,我们都快忘记被人惦记是种什么滋味了。” “夫人且别这么说。”景王温声宽慰,“如今皇后掌权摄政,行事狠辣,很多人也是担心引起皇后不满,其实不怪他们。” 云氏叹了口气:“我让人去给王爷沏茶,王爷跟国公爷聊聊,妾身先告退。” “夫人慢走。” 景王转身走进内室,看着国护国公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虚弱,一点精神气都没有的样子。 景王面上浮现关怀之色:“国公爷受苦了。” “王爷请坐。”护国公嘴角扯了个自嘲的弧度,“养女不孝,让王爷看笑话了。” “国公爷说的这些哪里话?”景王连忙宽慰,“本王这些日子一直心疼国公爷的处境,苦于没有正当的理由过来,才耽搁了这么些日子。” 护国公神色萎靡不是装的。 他在大殿上受摄政王重创,五脏六腑受损严重,养伤这几天再想到晏雪的死,心情糟糕透顶。 重伤叠加心里郁结,一时半会想振作起来难如登天。 景王在椅子上坐下来,安抚道:“国公爷别胡思乱想,受了伤好好在家养着,哪怕外面天崩地裂都不必理会。” 护国公冷笑:“不必理会?有皇后在,我们想过一天安稳日子都难。” 景王沉默片刻:“其实本王一直想不通,皇后到底是国公爷的亲生女儿,她对国公爷的态度为何如此仇视?” 护国公神色微僵,转瞬恢复冷笑:“她认为是我跟夫人害死了她的母亲,所以才仇视我们。” “可长辈的事情跟小辈无关,不管国公大人跟已故夫人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也改不了你是她父亲的事实。”景王皱眉,一副谴责的表情,“皇后母仪天下,更应该以自己为表率。” “以自己为表率?”云氏端着茶盘进来,面上怨恨交织,“皇后现在位高权重,一意孤行,不但杖杀了皇上身边的林公公,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如此狠辣手段,哪配做天下表率?” 护国公没说话,眉眼苍白阴郁,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 云氏亲自给景王斟茶,随即屈膝行了礼,眼眶发红:“妾身先告退。” 景王没说话。 “她这些日子心里难过,还望景王莫见怪。”护国公请罪,“家门不幸,是臣的悲哀。” “国公和夫人的心情本王能理解。”景王瞥了他一眼,“只是皇后这般手段,国公大人就当真无动于衷?“ 第124章 深夜不速之客 护国公道:“她是皇后,我能管得了她?” 管当然管不了。 别说护国公,连宫里的太后都管不了晏姝。 夜容煊登基之前,满朝文武没有人能想到晏姝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掌控朝堂,让众皇子受制于她。 他们都等着看夜容煊笑话,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们的对手从来不是夜容煊,而是晏姝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景王想到近日来朝中局势,心里暗恨,淡淡提醒护国公一个事实:“以皇后的跋扈作风,只要皇帝掌大权在手,废后是早晚的事情,到时护国公府作为她的娘家,国公爷觉得自己不会受到牵连吗?” 护国公脸色微变。 “皇上出身低微,登基之后一时势弱也是正常,但皇帝到底是皇帝,不可能永远受制于人。”景王忧心忡忡,“皇上一旦坐稳皇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废了跋扈皇后,不仅仅是废,或许还会有更凄惨的下场,国公大人还是早些做好准备比较好。” 护国公脸色一点点变了,显然清楚景王不是危言耸听。 皇权历来如此。 前朝和后宫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家族若覆灭,后宫无法幸存。 若后宫失宠,家族同样遭到牵连。 虽然晏姝入主中宫之后并未荣宠到护国公府,然而一旦她失势,护国公府必定无法幸免。 想到这里,护国公眼底划过一抹冷色,忍不住厌恨起晏姝这个凉薄无情的女儿,好处想不到自己的父亲,拖后腿倒是不遗余力。 护国公语气沉寂:“景王可有什么好计策?” “办法倒是有一个。”景王斟酌片刻,“昭阳公主不是要嫁给晏凌风了吗?从明儿开始,让夫人跟昭阳打好关系,算是提前培养婆媳感情,同时也跟贵太妃走近一点,到时候利用昭阳公主拿捏晏凌风。” 利用昭阳公主? 护国公眉头皱起:“这能行得通吗?” “实不相瞒,皇后已经在逐个对付亲王,我们兄弟几个若不作出反击,谁都难逃被削权的命运。”景王眉眼阴郁,“所以只要国公大人主动跟武王靠拢,贵太妃母子应该会很乐意与国公大人合作。” 护国公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他今晚来的目的? 然而如果他真要跟贵太妃和武王合作,又何必跟景王再牵扯不清? 护国公心思微深。 景王这番话确实让他有了危机感。 事到如今,指望晏姝带给护国公府多少荣华富贵已是不可能,他只求不受她拖累。 “王爷的话,我会好好想想。”护国公缓缓点头,“护国公府现在是凌风当家作主,他悄悄调了不少人手在主院。王爷还是早些离开为上,免得人多眼杂,惹麻烦上身。” “……好。”景王沉默片刻,缓缓应了一声,“本王先告辞,国公大人好好休息。” 景王戴好斗篷,起身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凌风院书房里一片灯火通明。 “今晚的不速之客是景王,跟国公爷谈了一盏茶时间就离开了。”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案前,声音低沉平静,“还要继续盯着吗?” 晏凌风翻看着手里的御林军名册,语气淡淡:“暂时不必理会,府里盯好了就行。” “是。” 第125章 不在意料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堂上风浪已过,局势渐渐平静下来。 大臣们仿佛接受了皇后摄政的事实。 然而五月过去,很快到了炎热的六月中。 夜容煊静养一个月,眼看着伤势该痊愈了,朝中某些大臣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这日晏姝上朝时,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几个大臣纷纷开口:“臣等挂怀着皇上龙体,日夜担心,迫切想知道皇上龙体状况,还望皇后陛下允许臣等前往探视问安。” “皇后陛下一人主持朝政,难免心有不足,且男女之别会带来很多不便,臣等盼着皇上早日康健,以安天下。”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该以家国为重。若龙体痊愈,应早日恢复早朝,主持朝政,以安臣心。” 主持朝政,以安臣心? 夜容煊那个废物能主持什么朝政?家国大事哪一件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晏姝坐在凤椅上,满眼嘲弄地望着景王和吏部尚书一派大臣。 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正等着她找理由反对,然后表现出他们的一腔忠爱国之心呢。 “各位爱卿忧国忧君,本宫深感欣慰。”晏姝缓缓点头,面色如常,“昨晚本宫去探望皇上,询问他恢复状况,皇上说还有点头晕,大概是遇袭时被打坏了头部。” “打坏了头部?”吏部尚书一惊,“这……” “不过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医说了无碍,皇上精神恢复得挺不错。”晏姝淡淡一笑,“想来明日一早,皇上就能主持朝会。” 吏部尚书等几位大臣表情诧异,忍不住面面相觑。 皇后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这好像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景王神色微沉,不动声色抬头望了晏姝一眼,一时竟不确定晏姝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敷衍还是真的打算让皇上恢复早朝。 她好不容易拿到摄政皇后的大权,真的心甘情愿让这一切都恢复原样? “今日有事先奏。”晏姝权当没看到众人表情,语气平静而充满威压,“若无事要奏,就退朝。” 吏部尚书沉默站了一会儿,讪讪退回队列里去。 “皇后陛下,臣有事要奏。”丞相出列,躬身开口,“昨晚接到边关来报,说是粮草已经开始短缺,夏季天热,将士们训练辛苦,时常有中暑现象,需要跟当地采购一些冰块以抵御酷暑,还望皇上和皇后陛下能拨款,解边关夏季炎热之苦。” “丞相大人。”景王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国库空虚,入不敷出。皇上刚登基,诸事待办,样样都要钱,购买冰块这点事情也要跟朝廷要钱?南家军就这么不懂事吗?他们是去边关享福的,还是去打仗的?” 南丞相转头看着他,面色不冷不热:“将士是去打仗,可打仗的前提是能保住自己的命。六月天气有多热,景王应该知道?别说日夜操练,挥汗如雨,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在太阳底下站上个一天,景王大概都会受不住,此时这番话倒是说得轻飘飘。” 景王神色不虞:“本王与他们身份不同,怎能一概而论?” “身份确实不同,所以景王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南丞相难得如此冷面,多年威压让人心悸,“若景王能在太阳暴晒的天气里,独自在阳光下站上半个月而无需用到冰块,并不许侍女扇扇,本相就收回今日说的话,驳回边关无理所求!” 景王脸色涨红:“丞相大人太过无礼!本王与他们怎能相提并论?” “景王想说自己身份尊贵,边关将士都是低贱之人?”南丞相冷笑,“若无他们保家卫国,以景王这般只知养尊处优,而无丝毫体恤将士辛苦之心的王爷,只怕早晚沦为他国阶下囚,从此也体会一下身份卑微、任人践踏的滋味!” 话音落下,景王表情骤然阴沉下来,死死地握着拳,面上浮现震怒之色。 第126章 如坠冰窖 南丞相很少在朝堂上与人当面争执。 为官几十载,高居丞相一职,他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和凡事从容淡泊的性情,多年不再与人逞口舌之争。 然而他到底是丞相,一旦开口,即便是景王也别想讨得了好。 何况他句句在理,景王根本无从反驳。 “边关将士的军饷和粮草确实该准备起来了。”晏姝开口,打破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天气炎热,将士们操练格外辛苦,想办法让他们度过炎热的夏天,是当前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若真的热得受不了,为什么非得在太阳暴晒的天气里训练?”景王冷冷开口,“他们就不能早晚训练,中午休息?或者夜间训练,白天休息?” “景王果然是不解世事到了让人耻笑的地步。”南丞相皱眉,“且不说夏季夜晚也燥热难耐,就单说晚间黑漆漆一片,需要点燃照亮的火把……景王养尊处优,可知道火把是怎么制作而成的?可知道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的军队,每晚操练需要多少火把?需要浪费多少人力和财力去寻找、购买制造火把?可知道夜间的蚊子靠什么消灭?” “将士们一边训练,一边忍受蚊子叮咬,他们的训练成果能有多少?本相虽身为文臣,却时刻关注着边疆大事,而景王身为皇族子嗣,却对自己的家国江山漠不关心,真是让人心寒!” 话音落地,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景王的脸色一点点涨红,随即青白交错,被他一番铿锵有力的言语怼得一个字说不出来。 “边关将士相比一般人能吃苦,何况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景王殿下不了解边关情况,说错一两句话也是情有可原,丞相大人何必如此动怒?”吏部尚书皱眉开口,“景王也是担心国库空虚,并非存心跟将士们过不去。” “不了解情况就要虚心下问,而不是漠视将士们的生死。”晏姝冷冷开口,“这不仅仅是无知,更是自私凉薄,愚蠢下作!” 景王脸色难堪中夹杂着愤怒,面带愠色,却咬牙不发一语。 他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只会多说多错,丞相咄咄逼人,皇后更护着自己的外祖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吏部尚书也被训得不敢再多言。 “兵部负责粮草和军饷事宜,户部拨钱——” “启禀皇后娘娘。”户部左侍郎出列禀报,“户部存银已所剩不多,若紧着边关,那么今年的千秋宴、太后寿诞和公主陪嫁都会捉襟见肘,还望皇后示下。” “千秋宴和太后寿诞都可以从简,公主陪嫁也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若国库没钱,难道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不成?” 左侍郎连道不敢。 他之所以斗胆问清楚,只是因为昭阳公主要嫁的人是皇后的大哥,万一陪嫁少了,担心引起皇后震怒。 “昨日本宫已经接到陈屹然的来信,凤家缴税银四百万两,待这些银子运送抵京,不但边关粮草可以解决,今年一切待办事宜都不必再发愁。”晏姝语气淡漠,“凤家还欠银四百余万两,已经承诺三个月之内还完,其余各地拖欠款项之家族,赶紧催他们还钱,若有故意赖账不还者,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最后一句话落地,充满着冰冷威慑力的目光扫到景王脸上,其间所含的威压和警告之意太过明显,让人不容忽视。 景王沉默地抬眸,对上那一双仿佛凝聚着寒冰尖刀似的眸子,一颗心如坠冰窖。 “退朝。”晏姝站起身,语调平静中透着强势,“丞相和户部、兵部官员先商讨一下粮草军饷事宜,午后至勤政殿议事。” “臣遵旨。”丞相等人应下,并恭送皇后陛下。 晏姝转身离去。 离开太极殿,晏姝没有立即回凤仪宫,而是去了夜容煊的崇明殿。 秦妖娆正在服侍皇上喝药。 踏进门槛,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晏姝没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面不改色地走进内殿。 夜容煊靠在床头,神色萎靡,喝药喝得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皮子耷拉着,像是没睡醒似的。 “皇后陛下。”秦妖娆转头才发现晏姝站在一旁,连忙起身行礼,“妾身——” “不必多礼,继续服侍皇上。”晏姝语气淡漠,“皇上今日龙体如何?” 秦妖娆道:“不太好。” “嗯?” “皇上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秦妖娆眉心拧紧,“偶尔有清醒时,总是痴痴地盯着妾身,让人觉得怪怪的。” 晏姝目光落在夜容煊脸上,语气漠然:“皇上伤势已经痊愈,大臣们都在等着皇上明日如期早朝亲政,皇上还是早些振作起来。” 夜容煊睁开眼,眼下一片青影,眼神里没有焦距:“早朝亲政?” 第127章 秘密,隐情 “是啊,皇上看起来一副茫然的样子,难不成连自己身份都忘了?”晏姝站在床前,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意,“满朝文武对皇上可是抱有很大的期待呢。” 夜容煊只觉得自己眼皮子沉重,费力地睁开眼,只看见站在一旁的女子通身贵气,一袭凤袍尊贵逼人,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至于她说的话…… 夜容煊摇了摇头,想甩开脑子里的晕眩感,然而沉重的眼皮让他总忍不住想合上:“我……我好困……” 晏姝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秦妖娆把碗搁在一旁,垂眸站着,不敢多言。 “这两天的药里有助眠成分。”晏姝语气淡淡,说完转身往外走去,“让皇上好好睡一觉,明日恢复早朝。” “是。” “你伺候皇上也累了,先回烟云殿休息。”晏姝环顾左右,宫人齐齐跪地恭送,“这里让宫人看着就行。” 秦妖娆领命:“妾身遵旨。” “元宝。”晏姝走出去,平静地吩咐,“即日开始,本宫提你做御前大总管,随身照顾皇上生活起居,每日随侍左右,不得懈怠,听到没有?” 元宝跪下:“奴才遵旨。” “林英的前车之鉴你记住,别再跟他犯一样的错误。” “是。” 晏姝没再多说什么,举步离开。 回到凤仪宫,一份从相州来的情报已经呈到东暖阁的案桌上。 晏姝独自走到案前坐下来:“容隐,凤家当真是拿不出这些银子吗?” “不是。”容隐现身跪坐一旁,“大笔的银两运送比较麻烦,按照规定,至少应该是布政使负责押送这批官银,数额越大,风险越大,凤家是要把风险分担成两次。” 顿了顿,“另外他们也确实存着拖延的意思,虽然凤家富甲一方,但是短时间筹集这么多现银并运送至京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能一次拿出四百余万两,足见陛下的威胁对他们起了作用。” 否则以凤家的势力和行事作风,最多拿个百八十万出来应付一下,根本不会展现出如此大的诚意。 晏姝抬眸看着他,目光清透,带着一点深思。 容隐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难得听你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晏姝勾唇,“不错。” 容隐低眉不语。 “银子送过来之后,不止南家军的军饷和粮草有了,重新组建军队的钱也有了着落。”晏姝声音平静,“本宫打算举办一次武状元比赛,你从摄政王府挑一个合适的人出来,到时走个流程,我们名正言顺地把这件事办了。” 容隐沉默须臾,不发一语地跪直身子:“属下知罪。” 晏姝笑盈盈地看着他:“知什么罪?” “属下不该隐瞒主子自己的身份。”容隐低头,“属下该死。” 晏姝斜倚在榻上,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会有双重身份?” 容隐默了默:“是先皇的意思。” 又是先皇的意思? 晏姝拧眉:“看来先皇驾崩时,带走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是。” 晏姝沉默下来,眸心浮现深思。 这件事非常不合理。 就算先皇如何喜欢她的母亲,甚至因爱而不得而对她照顾有加,也不至于拿江山冒险。 就算今日不是夜容煊登基,而是凤王、武王或者景王中的其中一位,先皇把玄隐殿给了晏姝,甚至责令容隐只忠于晏姝一人,这种行为依然是冒险的。 根本是拿江山社稷冒险。 因为最终的结果不是晏姝以玄隐殿来干涉朝政,掣肘皇帝,就是像前世那样被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最终置于死地。 可不管结果是哪种,都显然不是一个好结果。 先皇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晏姝眸心微细:“秘密是什么?” 容隐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晏姝眉梢微挑:“不能说?” “嗯。”容隐低眉,细不可查地点头,“还没到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 容隐摇头:“等到夜容煊魂归黄泉,等到主子心思坚定,还有……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又是什么时候? 是指她完全掌握朝政大权,整个西楚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反抗? 还是有其他的契机? 晏姝一瞬不瞬地盯着容隐,良久,终于轻轻嗯了一声:“行,本宫先不问。” 能让容隐保守秘密,看来事情确实不同寻常。 她就等到时机成熟再说。 第128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翌日早朝,帝后一起驾临太极殿。 除了夜容煊这个静养的皇帝之外,被杖打之后,养伤时间比夜容煊还多几天的武王居然也罕见地出现了。 夜容煊脸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武王脸色也苍白,同样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大臣们看着这两人,一时之间只想到一个词,难兄难弟。 虽然武王一向看不上皇上,但确实是兄弟不假。 “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姝站在凤椅前,环顾着大殿:“皇上还有些精神不济,今日早朝先适应一下,若有错处,诸位大人也别放在心上,给皇上一点适应的时间。” 夜容煊早上没喝药,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困倦,但到底不像昨晚那么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由元宝扶着在龙椅上坐下来,他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依本王看,皇上今日这副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伤初愈,反而更像是纵欲过度。”武王第一天上朝,就忍不住发挥他的毒舌功夫,冰冷而讽刺地直视着夜容煊和晏姝,“听说皇上最近刚得了一美人,可得悠着点,别年纪轻轻就折腾得自己英年早——” “武王!”南丞相沉声开口,“皇上和皇后面前,说话怎能如此大不敬?” “武王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晏姝不疾不徐地开口,“身上的伤都好全乎了?” 武王脸色僵了僵,冷冷盯着晏姝:“本王养伤月余,听说皇后娘娘成了皇后陛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但要刮目相看,还要认清尊卑之别。”晏姝语气淡漠,听着只是有点冷,其间震慑之意却再也不是虚张声势,“本宫相信武王经过廷杖的教导之后,应该不会再犯口无遮拦的毛病。” “恰恰相反。”武王目光里隐含挑衅意味,“若被区区五十廷杖就打怕了,显然不是本王的风格。” “武王有骨气。”晏姝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本宫佩服。” 武王咬牙,把她的举动视作讽刺。 “昨日诸位爱卿请求皇上早日上朝,今日皇上就来了。”晏姝目光微转,淡淡开口,“诸位大人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开始商讨议论……皇上,你说是吗?” 晏姝转头看着夜容煊。 “嗯,啊?”夜容煊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对,皇后说得是。” 满朝文武一脸莫名其妙。 “皇上果然是纵欲过度。”武王冷笑,“大概还沉浸在昨日的温柔乡里没出来?伺候皇上的太监和宫女是谁?简直罪该万死!这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让皇上起身了?皇上一国之君,龙体尊贵,怎么也得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能出来见人?” “武王!” “王爷还请慎言!” “简直是放肆,放肆!” 御史们纷纷流露出不满:“皇上是君,武王是臣,君臣尊卑规矩不可忘,武王怎能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如此大不敬?” “不但不敬君上,言语还如此粗俗,简直枉读圣贤书!” “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于是好好的一场早朝成了对武王的弹劾大会。 武王站在数百人中央,像是鹤立鸡群似的,接受着来自前后左右八个方向的口水喷,他的目光却始终前面夜容煊和晏姝的方向。 晏姝揉着眉心,冷冷开口:“来人!” 殿外御林军进来。 “皇后陛下!”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御史们一个接着一个跪下,“万万不可啊!武王伤势刚愈,经不起再次杖打,万一有个闪失,会让人认为皇后手段冷酷,于您名声不利啊!” “求皇后陛下三思!” “求皇后陛下三思!” 一个接着一个跪下来,纷纷替武王求情。 武王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还弹劾他的大臣们,这会儿态度转变得这么快,着实出乎他意料。 不过,经不起? 他们看不起谁呢?把他当成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晏姝平静的吩咐:“武王咆哮大殿,影响议事,把他带出去,让他在殿外跪到下朝。” “是。” 武王表情微僵,冷冷盯着晏姝。 “武王最好不要反抗。”晏姝提醒她,“本宫着实不太想在大殿上对你出手,有损本宫气度,也折了你的颜面。” 第129章 恨铁不成钢 武王很快被御林军带了出去,大殿上终于恢复一片安静。 景王神色晦暗,始终不发一语。 大臣们有条不紊地上奏要事,虽然每次对着皇上拱手行礼,奏事时也总是加一句:“启禀皇上”。 然而夜容煊就像魂游天外似的,坐在龙椅上屡屡走神,根本听不到大臣们说了什么,只有在大臣连续喊了两三次之后,才会茫然地啊上一声。 大殿上气氛越来越诡异。 满朝文武表情越来越难看,简直恨铁不成钢。 然而他们忘了,夜容煊从来不是一块铁。 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扶不起还薄情寡义的废物。 早在登基前,满朝文武就没把夜容煊放在眼里,如今眼看着皇后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们才开始急了,试图从皇帝身上找回属于男人才有的尊贵和尊严。 男尊女卑,君为妻纲。 于情于理这江山都该是皇帝说了算,而不该由着一个皇后掌握大权,发号施令。 所以他们才改变策略,突然决定应该重视起皇帝来。 可皇上实在太不争气了。 吏部尚书微微抬头,看向坐在龙体上的夜容煊,实在不知道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皇帝若不成器,他们还能有机会把他赶下台,重新推举一个皇帝。 可若是皇后掌摄政大权,把皇帝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们还怎么废帝? 今天的早朝注定暗潮汹涌,各怀鬼胎。 晏姝端坐在凤椅上,把底下大臣的表情和眼神往来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抹凉薄弧度。 皇帝已经如大臣们所愿恢复早朝,但今日的朝政还是她这个皇后做主,满朝没人敢反对——毕竟皇上眼下这个状态,真能跟他们一起议事才出了鬼。 有人怀疑是晏姝做了手脚,不由把充满着审视的眼神悄悄投向晏姝。 岂料晏姝毫不回避,坦荡迎上对方质疑的目光:“顾御史有话想说?” “回禀皇后陛下。”顾御史低头,“臣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状况。” “皇上龙体无碍。”晏姝淡道,“只是此前受伤有点重,外伤恢复得快,精神状态却还是不太好,大概还需要一段恢复期。” “不知太医怎么说?” “太医自然是建议静养。”晏姝淡哂,“本宫忙于朝政无法亲力亲为照顾皇上,只安排了几个贴心之人精心伺候着,不过诸位爱卿一个劲地催促,本宫只能让皇上强撑着精神过来了。” 大臣们连忙告罪:“臣等该死!” “皇上伤势严重,臣等不该心急,当务之急还是让皇上静养为主,朝政大事皇后陛下处理得井井有条,皇上想来也十分欣慰。” “臣附议!皇后陛下英明果决,聪慧敏锐,朝政大事处理得得心应手,臣等不该心急于让皇上早早上朝,还请皇后陛下恕罪!” 大臣们纷纷跪地表态,俨然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晏姝平静地望着他们:“诸位爱卿忧国忧民,本宫和皇上都甚为欣慰,诸位请起。” “谢皇后陛下。” 景王不发一语地站着,心里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就算大臣们心里怀疑皇后,可没凭没据,谁又敢当面质疑? 万一惹怒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说不定跟着惹来一顿廷杖。 何况武王还说皇上是纵欲过度呢。 景王不动声色地抬眸,打量着坐在龙椅上的夜容煊,忍不住暗忖,难不成还真是纵欲过度? 不过今日晏姝放夜容煊来大殿,其实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他们都以为皇帝已经被软禁了,晏姝既然开始软禁皇帝,自然不会放他出来。 但事实看起来又并非这样。 所以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第130章 不该取皇上而代之 不知是不是存着故意惩罚武王的心思。 接下来的议事时间格外长,原本可以留到勤政殿仔细商讨的事也在大殿上一起议完,定了决策才结束。 直到外面晨光高照,太阳开始晒屁股。 夜容煊坐在椅子上频频打呵欠,晏姝才终于起身宣布退朝。 满朝文武跪下恭送:“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响彻大殿,久久不散。 武王听着大殿里的动静,不知第多少次在心里咒骂着晏姝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他真的忍不住怀疑,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做成的,铁石心肠,手腕冷酷,没有一丝一毫女人该有的温柔善良。 她今年才十八岁,进宫不足半年。 寻常世家女儿该有的温柔贤惠她是一点儿没占到,寻常世家女儿没有的心机手段她样样俱全。 真是活见了鬼。 武王气得咬牙切齿。 站在两旁当值的御林军们时不时朝他投去一个微妙的眼神,不敢相信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武王,只因为嘴贱,就在皇后手里屡屡吃亏,不是被打板子就是被罚跪。 这伤势刚好了些,上朝第一天就被罚跪一个多时辰,虽然他们并不会监督武王一定要跪得笔直。 可对于一个亲王来说,这样的屈辱仍然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 武王一张俊脸黑得像是染了墨一样。 该死的晏姝! 他说错了什么? 夜容煊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废物,英年早逝对他都是褒奖。 夜容煊甚至配不上“英年”这两个字。 武王跪累了就坐在地上,开始数着地上的宫砖纹路。 大臣们从殿内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表情又是一阵古怪。 “看什么看?”武王抬头对上众位大臣灼灼的目光,狼狈地从地上站起身,表情恼怒,“一群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屈服于一个女人,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御林军没有阻拦。 皇后陛下说的是跪到早朝结束,这会儿大臣们从殿里出来了,早朝已经结束,惩罚自然也是跟着结束了。 站在殿前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武王说的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没错。 满朝文武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轻易屈服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额,好,皇后武功貌似挺厉害,跟手无缚鸡之力不沾边。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取皇帝而代之。 “丞相大人。”景王转头看向南丞相,“皇后陛下大权在握,虽然对南家多有荣宠,但丞相浸淫朝堂数十载,应该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今日荣宠过盛,就是给来日的覆灭埋下祸患。 丞相若真当自己是个忠臣,想让南家得以安然,就应该远离皇后,别再做她的靠山。 这样一来,皇后自然会收敛自己的锋芒。 “景王误会了。”南丞相笑了笑,“本相一直安分守己,忠于职守,只做自己分内该做的事情。自打皇上登基,封了皇后,本相可曾做过一件让景王觉得越了规矩的事情?” 景王噎了噎,丞相确实没做什么过分之事。 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靠山,一个让皇后有底气嚣张跋扈的靠山。 “本王的意思是,丞相大人可以劝劝皇后,让她做事稍微温和一点,别得罪太多的人,否则——” “她是皇后,本相是臣子。”南丞相打断了他的话,“景王觉得本相应该去劝?” 景王一滞。 “况且君王本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南丞相语气淡淡,“皇上龙体抱养,皇后陛下暂摄朝政,身为女子本就让人看低了一些,若不使出雷霆手段,满朝文武会服管吗?” 景王皱眉:“丞相大人——” “景王会服吗?”南丞相直视着他,“若皇后温柔贤淑,说话轻声细语,景王会把她当回事?凤王会心甘情愿前往相州凤家?拖欠了三年税款的凤家,会心甘情愿把欠朝廷的钱还了?” 景王脸色僵住,彻底无言以对。 第131章 凤家少主 六月十七,烈日炎炎。 奉旨办差的陈屹然终于从相州回来。 堪堪赶在一个月期限之内,凤家少主凤清河和相州布政使崔元韬押送银两,安然抵京。 护银队伍停留在奉天门外,陈屹然携凤家主和崔大人一同进宫面圣。 此番陈屹然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进宫面见皇后,当面禀报了此行进展之后,晏姝当即提拔他做了户部尚书:“四百万两白银清点入库,下午休息一会儿,晚间跟兵部官员交接,拨银给他们补发军饷。” 陈屹然先是行礼谢恩,随即领旨退了下去,开始召集户部众官员抵达奉天门外,清点白银入库。 勤政殿里,晏姝看着跪在地上的凤王、凤家家主和相州布政使,声音淡淡:“此次追缴欠款,凤家诚意十足,本宫很是欣慰。” 跪在地上的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很欣慰? 他们可一点都不欣慰。 一下子拿出四百万两白银,还要亲自给她押送回来,凤家主在筹集银子期间不知发了多少次脾气。 每每看到凤王手持的那份圣旨,他就恨不得啖下晏姝一块肉来。 皇城富贵之地,却养出了一群废物蠢货! 那么多位高权重的男人,竟让一个女子掌握大权兴风作浪,搅得朝堂一片乌烟瘴气。 真不知男人尊严何在?他们的脸面何在? “回禀皇后陛下。”布政使恭敬地开口,“八百万两白银数额太大,一个月期限内着实无法凑齐,凤家家主和臣已经竭尽全力,还望皇后能通融三月,臣回去之后一定督办此事,多谢皇后陛下恩典。” “崔大人言重了。”晏姝哂笑,“诸位都平身。” “多谢皇后陛下。” 晏姝起身走到主位前坐下,抬手道:“都坐。” “多谢皇后陛下。” 三人在下首的椅子上一一落座。 凤王坐在左下首,崔大人坐在右下首,凤清河则坐在他下面。 宫人低眉垂眼地奉上茶水,很快退下。 晏姝手执茶盏,目光落在凤清河脸上,虽然落座的位子崔大人在凤清河上首,但在场之人心里都清楚,凤清河说话分量远远大过崔大人。 相州本质上就是凤家说了算。 除了太后是凤家人,凤家整个家族上上下下,不知多少男子都是相州或者跟相州有密切来往的州城官员。 京官虽没几个,势力却一点都不容小觑。 所以方才崔大人所说的亲自督办不过嘴上敷衍罢了。 若凤家不配合,他督办个屁。 晏姝喝了口茶,想起曾经在史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 凤家虽然远远及不上历史上那些显赫几百年乃至近千年的世家贵族,但到底家大业大。 想要轻易撬动他们的势力,不是一件易事。 “相州这些年经济繁荣,风调雨顺,按照道理来说,本不该拖欠朝廷税款。”晏姝开门见山,语气虽温和,其中所隐藏的威压却让人不容忽视,“国库是西楚的国库,不是皇上和本宫私人的国库,这些银子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凤少主应该明白才是。” 凤清河站起身,低头应下:“是。一切都是臣等不该,就算有困难也该尽力克服,身为西楚臣民,应时刻以大局为重,多谢皇后陛下训责。” “数十万将士守在边关,每日忍受风沙侵蚀也就罢了,军饷粮草却是一日也拖延不得。”晏姝目光微沉,声音平静清冷,“若各地世家都像凤家这般行事,皇上还如何治理国家?朝中各项事务还如何进展下去?边关将士饭都吃不饱,兵器全是钝的,战马皆是老弱病残,试问这疆土还如何守护?” 她这番话说得委实不客气,跟凤清河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脸色沉了沉,纵然心头恼怒,却也不得不再次跪下来:“臣知错。” 凤王悄然攥了攥手,复又松开。 他也没想到晏姝会如此直白冷硬,只差没指着凤清河的鼻子问罪——凤家好歹是显赫一方的世家大族,他的母后还坐镇在宫里当太后呢。 她跟凤清河说话,竟是连丝毫情面都不给。 “既然方才崔大人说三个月期限,本宫就容你们三个月。”晏姝淡道,“十月之前,本宫要看到剩下来的四百余万白银,凤少主可明白?” 这番话落入耳朵里,凤清河垂眸看着宫砖地面,心头陡然浮现一抹杀机。 他想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第132章 连削带打 晏姝若不死,凤家以后只怕没有安宁日子过。 这是他的预感,也是最精准的判断。 极短的时间里,凤清河已在心里想出了好几种杀死晏姝的办法,却没有一种方法是让他觉得可以万无一失的。 要冒险吗? “凤少主在想什么?”晏姝漫不经心地挑眉,“本宫与你说话时都能走神?” 凤清河一凛,立即请罪:“回禀皇后陛下,臣方才是在想,该如何在三个月之内筹集剩下的四百余万两白银,一时有些出神,还望皇后恕罪。” 晏姝嗯了一声:“听说凤少主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是。”凤清河心头怒极,慢半拍才开口回话,“长子七岁,幼子年方两岁。” “本宫跟皇上成亲数月,想来年前应该会有个孩子,原是想着把凤家幼子接过来养上一段时间,给太子做伴读的。”晏姝淡淡一笑,“可太后说孩子太小,经不起长途跋涉,本宫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凤清河轻轻闭了闭眼,压抑着不悦的情绪,恭敬说道:“能给将来的太子当伴读是犬子的荣幸,只是犬子年纪尚小,这时候送过来什么都不懂,若是哭闹耍性子,只怕会吵着皇后,太后应该是会顾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多有犹豫。” 顿了顿,“臣想着可以等他再长上两岁,到时候更懂事一些,再送进宫亦是不迟。”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然而朝廷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两年间会发生多少事? 万一两年之后,这位皇后已经不在后位上坐着了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晏姝点头,“此番凤家主动还钱,也是解了本宫的燃眉之急,空虚的国库算暂时可以缓口气,但皇上登基之初尚有许多事情要办,这也要花钱,那也要花钱,四百万两其实只是杯水车薪。” 凤清河攥了攥手,声音平稳生硬:“臣明白,请皇后陛下放心,臣会尽快筹集银子送过来,绝不让皇后为了银子忧心烦恼。” “嗯,本宫相信凤少主的承诺。”晏姝缓缓点头,敛眸啜了口茶,“起来。” “多谢皇后陛下。”凤清河站起身,却不再落座。 凤王坐在一旁,脸色隐隐泛青。 他焉能听不出来,晏姝是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连削带打,威胁警告,是想让凤家怕了她? 真是把自己当棵葱了?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皇后越是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待到满朝文武全部对她生了厌恶不满,西楚那些世家大族也都怨恨起她,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废了皇帝和皇后。 到时候看她还如何威风得起来? 一朝众叛亲离,落得一个废后下场,她定会尝尽被人踩在脚底的滋味。 “南歌。”晏姝权当是没看见凤王和凤清河不虞的表情,平静地吩咐,“命御膳房准备丰盛一些,今日皇上要设宴招待凤家少主,给办差有功的凤王和陈尚书接风洗尘。” 南歌点头:“是。” “皇上?”凤王凝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后,“皇上龙体已安康?” 第133章 果然是狼子野心 晏姝神色淡淡:“皇上龙体渐愈,精神比以前大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比起以往还是有些不如。” 凤王心头若有所思。 “此次进京,臣还有一事想求皇后同意。”崔大人站起身,恭敬地跪下,“小女今年二八年华,容姿出色,才情出众,被人捧为相州第一才女。若有机会进宫侍奉皇上,便是臣和小女的荣幸。” 晏姝微微扬眉:“布政使大人想让女儿进宫?” “全凭皇后陛下做主。” 晏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从凤王面上扫过,从容端起茶盏,敛眸徐徐啜了口茶。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相州布政使在这个时候提出让女儿进宫,若说不是凤王授意,鬼都不信。 然而夜容煊眼下正在半软禁状态,以后不可能有翻天的机会,凤王多多少少应该是了解局势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排相州布政使的女儿进宫? 难不成崔家女儿有着什么特殊的本事? “皇后陛下。”凤王果然开了口,“按照历代帝王选秀的规矩,今年下半年就该是天下各地送秀女入宫的时候。崔姑娘既然已经来了,臣以为可以让皇上提前见见,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让她跟崔大人回去,对皇上和崔姑娘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晏姝眉头微皱,语气淡漠如雪:“选秀是皇帝的权利,崔姑娘作为大臣之女,进宫选秀原本就该按照流程来。凤王今日求本宫为她破例已是坏了规矩,合着这话里还有担心她名节受损的意思?” 凤王脸色微变,站起身道:“臣不敢,请皇后明察。” 凤清河眉头微皱,暗忖这皇后果然是个难缠的女人,怪不得短短几个月之内就从皇后娘娘变成了皇后陛下。 果然是狼子野心。 西楚若一直由这样的女人掌权,后果定不堪设想。 “凤王身为一等亲王,皇族子嗣,话语出口之前应该再三斟酌,深思熟虑,否则有损的是皇族颜面。”晏姝淡道,“下不为例。” 凤王表情一点点僵住。 晏姝这番话情绪虽淡,并无多少疾言厉色,然而宛若君王对臣子、长辈对晚辈的训斥之意却不容忽视。 凤王长这么大,除了他的父皇跟母后,还真没有人以这般教训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尤其当着凤清河和布政使的面,几乎使他下不来台。 “既然崔大人把女儿带来了,本宫先见见也无妨。”晏姝淡道,像是没有注意到凤王的表情变化,“明日一早让她进宫。” “是。”崔元韬低头领命,“多谢皇后陛下。” 他们谈话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之后,南歌回复说午膳已备好。 晏姝命人去把丞相、武王、景王和成王都叫了过来,宫人开始传膳。 “皇上龙体已康愈,是不是应该把皇上也请过来?”凤王平静地开口,故意提醒晏姝谁才是江山之主,“凤家主和崔大人千里迢迢押送银子抵京,理该当面拜见皇上,否则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晏姝不吃他这一套:“皇上早朝上精神不济,这会儿刚歇下。” 凤王眯眼,刚歇下? 他去相州之前,皇上就已经开始静养,算算日子,已经养了一个多月。 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到现在还精神不济? 凤王压下心中思绪,不动声色地跟凤清河对视一眼。 不大一会儿,丞相和几位王爷相继而来,拜见皇后,除了丞相大人真心行了君臣礼仪之外,其他几人见礼时多少有点敷衍。 不过晏姝并不在意。 礼节问题从来无关痛痒,因为一旦发生了关乎痛痒之事,纵使他们悔断肝肠,把双腿跪断也无济于事。 “人来齐了就落座。”晏姝开口,“陈屹然这个功臣正携户部官员把税银清点入库,暂时没空过来,否则本宫最该设宴招待的人是他才对。”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凤王和凤清河两人表情皆有些难看,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陈屹然的功劳全都建立在凤家损失的银子上。 凤家配合还钱,他就是功臣。 凤家若一直拖延不还,陈屹然就是失职。 横竖跟他自己的能力没有半文钱关系。 而凤家之所以愿意筹集这笔银子,完全是因为晏姝的霸道强势和冷酷无情。 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才是凤家还钱的主因,但陈屹然刚回来,就以办差有功被提拔为户部尚书——晏姝想在朝中培养她自己的人脉,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凤家少主亲自送来四百万两白银,虽解一时之急,但国库空虚问题依然未能彻底得到解决。”晏姝坐在主位上,看着左右两旁的亲王大臣,“本宫八月千秋宴,诸位不必费心给本宫准备什么贺礼,只要通知谢家、程家和华家把欠朝廷的银子还上就行,若他们还要找借口继续拖延,别怪本宫不念旧情,使出非常手段。” 这句话一出,武王、景王和成王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武王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御膳珍馐:“我说皇后陛下今日怎么会纡尊降贵将请我们过来用膳?原来今天是摆了场鸿门宴。” “武王此言差矣。”南丞相抬眸看着他,“世家拖欠税款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他们欠的数额巨大,严重影响了国库运转,我们该庆幸西楚眼下战事已停,否则若因为国库空虚而导致边关江山粮草供应不足,甚至致使战事受到影响,所有拖欠税款的事假皆是罪人,按律令都该抄家灭族,谢罪天下!” 丞相大人一向斯文儒雅,不轻易发脾气,然而说话的语气稍微一重,多年掌中枢大权的威严瞬间就显露了出来,只震得在场之人齐齐一凛。 武王被堵得顿时哑口无言。 晏姝没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用膳,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担心膳食中有毒,应付得小心翼翼。 一顿宫宴吃得暗潮汹涌,各怀鬼胎,空气中仿佛流窜着让人不安的锋锐之气。 第134章 半吊子神棍 宫宴结束之后,晏姝以累了为由先回凤仪宫休息。 凤清河和崔大人还要就着剩下来的欠款事宜跟户部商议交接,凤王自动陪其左右。 走出勤政殿之后,景王神色不虞,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有凤家开了这个口子,谢家、程家和华家还敢借口拖延吗?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武王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成王目送着前方凤家少主高挑的身影,语气淡淡:“凤家妥协的原因是什么?” “晏姝之前下旨召凤家幼子进宫做太子伴读一事,你忘了?”景王冷冷皱眉,“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过问朝政,怎么?也想着跟她妥协?” “妥协?”成王眉眼泛起邪冷笑意,“本王看起来就那么没骨气?” 丢下这句话,他似乎连解释都没有,径自快步而去,显然不打算跟景王和武王继续闲聊。 景王眉头一皱:“他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在告诉你,他很有骨气,绝不可能跟皇后妥协。”武王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抹幽深光泽,盯着成王的背影像是若有所思,随即也加快脚步离开。 景王脸色泛青:“……” 一个个走得这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 …… 崔家远在相州,崔元韬的女儿闺名崔姣姣。 作为布政使的女儿,崔姣姣在相州确实有几分才女之名,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天文地理,甚至还有几分未卜先知之能。 未卜先知? 当晏姝从容隐口中听到这四个字时,眸心微细,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深沉兴味的光泽。 她还真想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有几分本领,能提前预知到什么结果。 她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翌日一早下了早朝,崔姑娘就在凤仪宫候着了,晏姝坐在主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仪容仪态。 此女容颜秀美,杏眼琼鼻,气质娇俏而婉约,看起来像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未曾完全褪去的纯真良善。 但是她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种感觉:“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崔姑娘,你应该喊的是‘皇后陛下’。”青雉站在一旁提醒,“进宫之前,崔大人没有教过你拜见皇后陛下的规矩?” “不。”崔姣姣摇头,“臣女喊皇后娘娘才是对的,江山只有一个主子,除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能被称为陛下,其他人皆无这个资格。” 此言一出,凤仪宫里气氛一凝。 宫人们不自觉地低下头,开始为这个胆大无谋的崔姑娘点三炷香。 “大胆!”青雉眉头一皱,狠狠厉斥,“你想以下犯上?” 晏姝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极有耐心地等着看这个崔姑娘在玩什么花样。 “崔姑娘,在本宫面前玩宁死不屈这套其实并不好使。”她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敬佩胆子大不怕死的人,但是不代表本宫可以容忍你这种不合时宜的胆大包天。” “皇后娘娘这是听不得真话?”崔姣姣凛然无畏地抬起头,直视着晏姝,“天子受命于天,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不可乱——” 啪!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崔姣姣一边脸被打偏,指印倾刻间浮上脸颊。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脸,抬头看着打她的青雉。 “我方才已经提醒过你一次。”青雉语气冷冷,“崔姑娘把凤仪宫当成是辩论场吗?如果崔大人不曾教过你规矩,凤仪宫的几位嬷嬷都可以代劳。” “家父忠君为国,自然也会教臣女忠君之道。”崔姣姣轻咬着唇,“皇后娘娘聪慧敏捷,行端仪雅,性情温良,是皇上最佳贤内助,亦是皇上贵人,将来还会成为史上第一贤后。待皇上来日掌权,便是最受人崇敬羡慕的恩爱帝后……” 晏姝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盯着这个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女子,隐隐觉得对方身上确实有点东西。 崔姣姣一番吹捧之后,低眉垂眼说道:“臣女今日所言,句句肺腑,还求皇后娘娘恕罪。” 说得很好。 字字珠玑表达忠君爱国之心,不卑不亢展露不怕死的大无畏胆魄,隐隐晦晦提醒她以后会成为第一贤后,跟皇上恩爱有加。 半真半假,真假参半。 是预言吗? 晏姝眸色微深,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你如何确定本宫会成为第一贤后?”她问,语气淡漠不辨喜怒,“难不成你还会占卜将来之事?”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确实略知一二。”崔姣姣回道,“皇后娘娘最爱皇上,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皇上的帝位筹谋。朝中大臣不解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几位王爷也对皇后误会颇深。臣女深知皇后心里委屈,却心甘情愿为了皇上而隐忍,这正是皇后娘娘心胸宽广、宽容温良之处,来日皇上掌了大权,定会对皇后的一片心意铭感五内,敬重皇后娘娘,深爱皇后娘娘,夫妻相敬如宾,做天底下做让人羡慕的传奇帝后。” “说得真好听。”晏姝慵懒抚掌,像是很高兴听到这番话,“旁人大不敬,只说本宫狼子野心,强势霸道,嚣张跋扈,你的大不敬则是口口声声劝本宫做一个贤后……啧,贤后?本宫听到这两个字就生气。” 说罢,挥了挥手:“本宫也不多罚你,带出去跪两个时辰。” 左右侍立的两位嬷嬷走过来,一人一只胳膊钳制着把她拖了出去。 崔姣姣竟是丝毫没反抗,一声不吭被拖了出去。 青雉望着被拖出去的崔家女子,迟疑转头看向晏姝:“陛下,这崔姑娘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一个妖言惑众的神棍?” 而且还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神棍。 自以为聪明,故作高深,想让皇后对她另眼相看吗? “神棍?”晏姝思忖片刻,缓缓点头,“确实像。” 不过应该只是个半吊子的神棍。 嘴角略过一抹带着深意的笑意,晏姝吩咐:“跪足两个时辰之后,把她送去见皇上。” 如果她把这番预言告诉给夜容煊,不知夜容煊会是什么反应。 欣喜若狂,重振旗鼓? 第135章 崔姑娘晕了过去 晏姝忽然觉得挺有趣的。 每天勾心斗角筹谋布局挺乏味。 死气沉沉的深宫里,难得出现这么一个妖言惑众的女子,或许可以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些。 然而两个时辰着实漫长,对于自诩为未卜先知的崔姑娘来说,无疑是一种难捱的折磨 堪堪半个时辰过去,她就受不了了。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宽容大度,会成为西楚史上第一贤后,圣贤之名还会载入史册!”崔姣姣跪得摇摇欲坠,大汗淋漓,声音颤抖,“皇后娘娘福载天下,必能辅佐皇上开创西楚盛世!” 站在殿门处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表情看起来都是一副无语的样子。 这姑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烈日炎炎的夏季,凤仪宫里放置着冰块降温,几案上放着冰镇酸梅汁和几样新鲜瓜果。 “南歌。”晏姝斜倚着凤榻,慵懒一笑,眼底透着毫不隐藏的野心,“我对成为第一贤后没兴趣,这位崔姑娘拍马屁似乎拍错了地方。” “陛下说得是。”南歌坐在一旁,整理着手上的卷宗,“她这等自以为是的凡人之女,根本无法理解陛下的雄心壮志。” 雄心壮志? 晏姝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淡嘲色泽。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有雄心壮志。 若非夜容煊扶不上墙,若非夜容煊薄情寡义,若非夜容煊愚蠢贪婪,刻薄寡恩,晏姝其实也是凡人中的一个。 不过她该感谢夜容煊。 是他的薄情寡义和愚蠢自私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让她蓦然意识到,扶持男人、依靠男人是永远靠不住的。 人心易变。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忘恩负义之辈。 权力唯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长久的傍身之道。 六月烈阳高照。 崔姣姣跪在两腿疼痛难忍,太阳晒得她一阵晕眩,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而下。 她却不停地歌颂着皇后的大仁大义和贤德之名。 如此又过半个时辰,伴随着眼前一阵黑雾袭来,她晃了晃身体,终于晕了过去。 “皇后陛下。”冷嬷嬷走了进来,“崔姑娘晕了过去。” 晏姝淡道:“把她送去崇明殿,召太医过去看看。” 冷嬷嬷诧异:“直接送去皇上那儿吗?” “你没听错。”晏姝语气平静幽深,“直接送去皇上那儿。” “是。” “青雉。”晏姝沉吟片刻,“你陪着崔姑娘过去,别让她迷了路。” “是。” 崇明殿里。 夜容煊正靠在榻前看书,秦妖娆跪坐一旁,无比温顺柔和地给他捏着肩膀,捏得他很舒服。 这种被人精心服侍的感觉,才是一个帝王该拥有的待遇,可是在晏姝那里,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皇上,舒服吗?”秦妖娆低垂着眉眼,面上亲切流露出一丝羞涩紧张之色,“妾身手法不太精湛,唯恐使得手劲大了,让皇上不适。” 夜容煊今天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听到秦妖娆这句话,他转眸看她,目光落在她含羞带怯的脸上,心头忍不住生出一丝情动。 然而对于晏姝送来的人,他怎么会蠢到轻易被她蛊惑? “舒服。”夜容煊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眼底色泽晦暗不明,“美人儿,皇后这些日子有没有召你说话?” 秦妖娆摇头:“自打妾身进了宫,皇后娘娘好像忘记了妾身的存在。” “真忘记了倒好。”夜容煊冷冷一笑,“皇后善妒,却主动把你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送到朕的身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真以为朕不知道?” 秦妖娆闻言,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惶恐地起身跪下:“妾身该死。” “皇后给了你什么任务?”夜容煊盯着她的脸,声音冷厉阴狠,“用美色来蛊惑朕,还是故意想考验朕?” “妾身真的不知,求皇上明察!”秦妖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不安,“皇后只让妾身好好服侍皇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真的,求皇上明鉴。” 夜容煊冷笑,明鉴? 晏姝那样的手段,他会相信她? 不过转念一想,秦妖娆刚进宫不久,对宫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出身卑微,胆子小,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肩负什么重大任务。 晏姝就算想利用她,暂时也还没到时候。 “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他森冷警告,“晏姝只是暂时得势罢了,这宫里的主子是朕,晏姝这个皇后当得多威风凛凛,也永远只能是皇帝的附庸!先有皇帝,才有皇后,你明白吗?!” 秦妖娆脸色发白,低着头应道:“是,妾身明白。” 夜容煊神色不虞,有些疲倦地倚回榻上:“继续按。” “……是。” 力道恰到好处的按摩让夜容煊昏昏欲睡,正当他要睡着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慢点。”青雉声音响起,“把崔姑娘放到那边榻上。” 夜容煊瞬间被惊醒,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皇上。”青雉走过来,恭敬地朝夜容煊屈膝行礼,遵照着晏姝的意思把崔姑娘做了简单的介绍,“相州布政使崔大人进了宫,主动要把他的女儿送进宫服侍皇上,皇后说此女擅长一些别人不擅长的本领,所以让奴婢带她过来见见皇上。” 夜容煊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崔姣姣脸上。 大概是天气太热且被太阳暴晒的原因,崔姑娘娇美的脸上一片呈现不自然的通红,未干的汗水浸着凌乱的发丝,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狼狈风情。 “她怎么了?”夜容煊缓缓坐起身子,威严淡问。 青雉回道:“崔姑娘冲撞了皇后陛下,被罚跪了一会儿,崔姑娘身体看起来有些弱,没跪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顿了顿,青雉继续说道:“可怜崔姑娘一片忠君之心,自己跪不住了还说皇后陛下会成为载入史册的一代贤后,皇后陛下怜她语气真诚,一片赤子之心,便吩咐把她送过来见见皇上。” 夜容煊今日没喝药,脑子还算清醒。 青雉一番不疾不徐的陈述,他只听到了“一代贤后”四个关键字,心头一动:“她真这么说?” “奴婢不敢欺骗皇上。”青雉低眉垂眼回道,“崔姑娘确实是这么说的。” 第136章 请皇上耐心等待 夜容煊心念微转,淡淡吩咐:“你先下去。” 青雉道:“奴婢让人去请了太医,要等太医过来给崔姑娘诊脉之后才能离开,否则没法回复皇后陛下。” 夜容煊眉头微皱,听着她一口一个“皇后陛下”,再听方才她说的“一代贤后”,真觉得无比讽刺。 晏姝明明是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哪配称得上一代贤后? 一代妖后还差不多。 夜容煊盯着躺在矮榻上的崔姑娘,心里忍不住怀疑,这女子究竟是凤王派来的人,还是晏姝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 不大一会儿,太医抵达行礼,简单诊脉之后说道:“崔姑娘中了暑气,臣给她开两贴解暑药服下就行。” 青雉点了点头:“有劳太医。” “青雉姑娘不必客气,这是老夫分内之事。”太医说着,朝皇上告退,“老臣就去配解暑药。” 青雉也说道:“皇上,奴婢告退。” 夜容煊不置可否,眉心微拧,忍不住嘀咕晏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先送一个秦妖娆,后又来了一个崔姣姣。 她是想让这两个女子监视他吗? 真是愚蠢又可笑。 太医和青雉前脚刚踏出殿门,躺在矮榻上的崔姑娘便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茫然看着眼前一切,富贵的陈设,尊贵的明黄色帐幔,奢华至极的金丝楠木雕龙柱…… “崔姑娘醒了?”柔和含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里是皇上寝宫,你要起来拜见皇上才行。” 皇上寝宫? 崔姣姣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然而眼前一阵晕眩,她差点从矮榻上栽下来。 “崔姑娘小心!”一名宫女及时伸手把她扶住,并端来一碗酸梅汁,“喝点这个解解暑。” 崔姣姣伸手抓着宫女的手腕,被太阳晒得昏花的脑子还没缓过劲来,坐着缓了好一会儿,由宫女服侍着喝了几口酸梅汁。 冰冰凉凉的感觉入体,她才终于好受一些。 抬头看见坐在前面的夜容煊,对方一袭明黄常服,虽看起来不是很威严,容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疲态,但除了他,这殿内没有别的男子。 何况那衣服的颜色也不是别人能穿的。 “皇上。”崔姣姣起身走到夜容煊面前,跪下来行了参拜大礼,“臣女乃是相州布政使之女崔姣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容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你在皇后面前说她会成为第一贤后?” 崔姣姣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没想到皇上张嘴就问了她这个问题,连忙点头:“皇后娘娘会成为西楚第一贤后,辅佐皇上成为英明神武的一国之君。” 夜容煊转头看着侍立两旁的宫人:“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恍若未闻,低眉垂眼地站着。 “皇上。”元宝恭敬地笑道,“您龙体未愈,身边离不开人,奴才们若是擅自离开,只怕皇后陛下要剥了奴才的皮。” 夜容煊脸色一沉,阴云在眼底翻滚。 这个该死的奴才,连皇上都敢忤逆! 真不知道晏姝把他调过来干什么? “皇上息怒。”崔姣姣轻声细语地开口安抚,“皇后娘娘一心为了皇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的帝位筹谋,还望皇上千万别误会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夜容煊冷冷盯着她,半点不相信她的话:“这些都是皇后让你说给朕听的话?” “臣女冤枉。”崔姣姣连忙否认,并转头看了看左右,“臣女有句想跟说给皇上一个人听。” 夜容煊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于是崔姣姣站起身,附在夜容煊耳边低低说了句:“臣女会一点未卜先知之术,前些日子臣女占了一卦,卦象显示皇后娘娘会辅佐皇上成为一代明君,但皇后自己会在三年之内,因为难产而故去。” 夜容煊一震,瞳眸微微睁大:“你说什么?”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崔姣姣重新跪了下来,低眉敛目,“请皇上耐心等待,一切机会都会有的。” 夜容煊心脏剧烈跳动。 过度的震惊很快转化为惊喜,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子,那一刹间甚至认为她就是上苍派来帮助他的神女。 他会成为一代明君,而晏姝会因为难产而死? 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夜容煊站起身,极力克制着激动狂喜的心情,在殿内不停地躲着步子。 殿内宫人侍立,都是晏姝安排过来伺候他生活起居的人。 然而名为伺候,实则根本就是监督,而且白天黑夜轮流当值,根本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夜容煊想要把她们全打发出去显然不可能。 可是他又该如何跟崔姣姣单独谈话?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崔姣姣:“你父亲和谁一起来的?” “凤家少主。”崔姣姣回道,“他们还带来了四百万两白银。” 夜容煊想了想,转头吩咐元宝:“你去告诉皇后,就说风家少主千里迢迢来一趟帝京难得,朕应该亲自设宴招待他。” “是。”元宝应下,躬身退出崇明殿。 加快脚步抵达凤仪宫,元宝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禀报给晏姝:“奴才虽然没有听清崔姑娘跟皇上说了什么,但皇上听完之后很是激动,面上有着压抑不住的欣喜之色。” 晏姝喝了口酸梅汁,脸上完全没有意外:“皇上确实该高兴。” 若崔姣姣告诉夜容煊他很快就能掌权,而她这个皇后三年之内就会一尸两命而亡,夜容煊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晏姝嘴角微扬,对崔姣姣的来历忽然有些兴趣。 到底什么样的学艺不精,竟能让一个自称“未卜先知”的女子只算到了她那场梦境中发生的事情,而忽略了这一世的事情走向? “你先回去。”晏姝开口,起身走向东暖阁,“告诉夜容煊,就说他身体不好,还需要静养几天,设宴招待风家主一事本宫会好好操办,不需他费心。” “是。” 第137章 英雄所见略同 进入暖阁,晏姝在案前坐下,随口问了句:“崔娇娇是生来就擅长未卜先知?” “以前未曾听说过。”容隐跪坐一旁,开始研墨,“从凤王和陈屹然前往相州开始,属下就派人盯住了凤家,经过一个月观察,崔娇娇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晏姝偏头:“发生了一些事情?” “她半年前大病过一场,醒来之后说话就有些神神叨叨,崔夫人请道士给她相命,那道士算出崔娇娇是个凤凰命格。” “凤凰命格……”晏姝挑眉,忍不住哂笑,“听起来挺有趣。” 看来那道士也是个半吊子神棍。 “凤王抵达相州之后,崔娇娇主动找上他。两人密谈过一次,谈话内容大多是关于皇上和皇后。”容隐低眉说着,“横霸一方的世家对女子的约束不会太过严苛,因此崔姣姣和凤王稍显密切的往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晏姝眸色微深:“所以崔姣姣此番跟来帝都,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夜容煊?” 容隐点头:“她跟凤王达成了协议,先以未卜先知之能取得皇上的信任,让皇帝主动靠向凤王,信任凤王,促成皇帝和凤王联手,让夜容煊以为他的帝位已经坐得安稳,到时候他们会联手除掉皇后。” 皇后专权跋扈,肆意妄为,独揽朝政大权,肆意处置臣子,祸乱朝纲……所有的罪名一一扣上,忠于凤王的大臣和那些墙头草一定会借此机会朝皇上靠拢,不择手段踩皇后一脚。 皇后被除掉还不行,他们会把南家一并铲除,待一切朝着计划发展,凤王阴谋得逞,接下来就是制造机会让皇帝暴毙。 夜容煊没有子嗣,没有母族势力,甚至连后宫仅有的几位嫔妃跟他都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一死,身为太后嫡子的凤王就可顺利成为帝位继承人。 而夜容煊这个昙花一现的皇帝,死后只怕连个像样的葬仪都不会有。 “本宫三年之内难产而死,这个消息会让夜容煊生出无限希望,只要他信了崔姣姣,就会迫不及待利用这三年时间坐稳皇位——在崔姣姣唆使之下,与凤王合作是最佳选择。”晏姝说着,轻轻闭了下眼,心头泛起强烈的恨意,“只要夜容煊深信崔姣姣所言,认定自己是个真龙天子,计划就成功了一大步。” 容隐嗯了一声:“计划能成功一大半,只是他自己的以为。” “呵。”晏姝嗤笑一声,声音漠然无情,“夜容煊总是蠢到忽略自己一无所有的身份。” 就算他跟凤王二人有着不分伯仲的愚蠢,夜容煊也永远别指望凭一己之力占到凤王便宜。 凤王有太后这么强大的母族,以及正统嫡子的身份,夜容煊会是他的对手? 只怕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晏姝轻叹一口气:“这个计划听着挺缜密,只是实现的希望有多大,还要拭目以待才行。” “有主子在,他们连一成机会都没有。”容隐眉眼低垂,语调坚若磐石,“主子不必理会他们这出拙劣的计划。” 晏姝沉默片刻:“只是他们费了这么多心思,我们若不接招,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容隐道:“可以将计就计。” “英雄所见略同。”晏姝扬眉一笑,“上赶着找死的人,本宫自然要成全他。” 容隐表情微怔,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不是英雄,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悄悄咽了回去。 英雄所见略同? 这句话换一种说法,是不是就是心有灵犀? 第138章 请皇后三思 接下来的几天里,晏姝命人设宴招待凤清河和崔元韬,安排兵部筹备粮草军饷,亲自听取陈屹然入了户部之后的职务汇报…… 所有事情一手代劳,只把摄政皇后的权力发挥到了极致。 至于凤王三番两次提醒着她应该让皇上上朝,晏姝全然置之不理,或者每次以皇上龙体欠安为借口拖延,就像完全不知道凤王在打什么主意似的。 直到户部和兵部准备好粮草军饷事宜。 运送粮草和军饷的官车准备妥当,准备离开帝都当日,晏姝早朝上命人去把摄政王请了过来。 “本宫打算让摄政王亲自护送粮草去边关。”晏姝语气淡淡,“诸位爱卿觉得这个决定妥当吗?” 众臣惊疑:“摄政王亲自护送粮草?” “这……”吏部尚书犹疑万分,“摄政王应该不会答应?” 堂堂摄政王沦为跑腿的,他会愿意? 凤王眉目微深,心里笃定晏姝是担心粮草在路上发生意外,影响到边关南家军的军心稳定,所以才想到由摄政王护送。 可摄政王会答应吗? 他若真能答应,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凤王思忖片刻,沉默地走出队列,躬身说道:“臣以为这个决定万分妥当。摄政王武功深不可测,手底下更是高手如云,随便安排一些人,都能护得粮草军饷万无一失。” 晏姝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却没说话。 “凤王说得在理。”吏部尚书见听凤王赞成,立即改口换了个说法,“前往边关路途遥远,若指派不靠谱官员,军饷层层下发不知要被克扣多少,有摄政王在,没人敢打军饷的主意。” 南丞相温文开口:“皇后陛下考虑周到缜密,是真心为了边关将士,老臣心中深感欣慰。” “皇后陛下虽为女子,却拥有远比男人更广阔的胸襟气度,体恤边关将士,爱护西楚子民,是我西楚开国以来最贤惠圣明的皇后。”陈屹然走出来,跪下高呼,“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转头,眼神微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屹然,一时间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殿外响起一声:“摄政王驾到!”才打破了这阵古怪气氛。 “陈尚书请起。”晏姝笑着开口。 “多谢皇后陛下。”陈屹然谢了礼,才回到自己队列中站着。 耳畔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马屁精”,他悠悠转头瞥了一眼,看着对方神色尴尬,他却淡定地收回视线,只当没听见。 没多会儿,一袭黑衣玄袍的摄政王走进大殿,微微躬身行礼:“皇后陛下。” “边关粮草紧缺,将士们的军饷也拖延了两月未发,这批粮草和军饷对边关将士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本宫想请摄政王辛苦一趟,亲自挑选一些高手,务必安然顺利地护送军饷前往边关。”晏姝淡淡开口,“速度尽可能快些,虽然会有些辛苦,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摄政王多多体谅。” 摄政王闻言,竟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缓缓颔首:“臣必当完成任务,请皇后陛下放心。” 大臣们微讶,不约而同地看着摄政王。 他们没料到摄政王连问都没问一句,竟如此干脆利落地应诺下来,像是在接受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不过没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说不合适,摄政皇后和摄政王都觉得没问题,其他人敢说什么? “还有件事。”晏姝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宫计划组建一支特殊的军队,暂时缺个将领,所以打算在七月底举办一次武状元比赛,年龄要求二十以下,摄政王觉得合适吗?” 此言一出,满殿文武顿时哗然。 武状元比赛? 大臣们面面相觑,皇后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皇后陛下。”凤王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开口,“皇上如今龙体抱恙,组建军队这样的大事,是否应该等皇上龙体彻底康愈之后再做决定?何况练武绝非速成之事,需要多年苦练,把年纪控制在二十岁以下不合适?” 武王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晏姝那张清冷精致的脸上,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组建军队? 她还真是明目张胆、毫不避忌、时时刻刻想着培养自己的势力……是真的打算做个垂帘听政的皇后,不再还政于夜容煊那个贱种? “练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况且十几岁的少年大多毛毛躁躁,带兵打仗需要的是性情沉稳之人,还请皇后陛下三思。” “组建一支新的军队除了需要招兵买马,更需要耗费的财力,国库眼下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请皇后陛下三思。” “请皇后三思!” 满朝文武几乎齐声反对,唯有夜皇站在大殿中,犹如鹤立鸡群,缓缓点头:“合适。” 大殿上一静。 “西楚军队还不够强大,除了镇守边关的南家军,几乎拿不出其他战斗力强悍的主将和军队,眼下若有另外野心之国挑起战事,西楚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是以组建军队是个可靠并且迫在眉睫的计划。” 夜皇语气淡淡,“待臣从边关回来,会提供皇后陛下最大的帮助。” 第139章 扶不上墙的烂泥 凤王表情一瞬间僵硬无比。 “摄政王有所不知。”吏部尚书觑着凤王的脸色,适时开口,“皇上龙体已经安康,朝政大事,皇上和皇后可以商议着再做决断——” “夜容煊就是个扶不上墙的草包,他能决断什么?”殿上响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极尽嘲讽,“他的皇位都是靠着皇后才坐上来的,林尚书还真是把他当成了一棵葱?” 话音落下,殿上气氛瞬间凝滞。 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有夜容煊出现的地方,或者有提到夜容煊的地方,都少不了武王开口冷嘲热讽一番。 不分场合,不分时间,随时随地。 仿佛在他眼里,夜容煊从来不是什么皇帝,而依旧是那个出身低微,处处看人脸色行事的卑贱皇子。 哪怕被杖打过,被罚跪过,武王还是本性难改。 武王一党的大臣甚至忍不住担心,这位祖宗以后会不会因为口出恶言,而被皇后当场拖出去斩杀? “三弟。”凤王不悦地转头看他,“皇上乃是一国之君,你身为臣子,至少该懂得君臣尊卑,怎能如此大不敬?” 武王瞥他一眼:“瞧皇兄这一副知晓大义明事理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对那个贱种多忠心耿耿呢。” 凤王恼怒:“三弟!” “行了行了,别喊我。”武王不耐,“皇后既然想组建军队那就组呗,跟那个贱种有什么好商量的?” 凤王脸色阴沉,死死攥着手。 真以为他是替夜容煊着想? 他只是不想朝政大权一直把持在晏姝手里罢了,不用夜容煊做借口,难道还有其他办法能正大光明地从晏姝手里夺得大权? “那个蠢货对家国大事一窍不通,问了也是白问。”武王双臂环胸,“不信可以把他叫来考一考。本王敢打赌,西楚疆土有多大,军队有多少,几座州,几座城,多少官员,周边各国与西楚的关系如何,国库每年存银多少……你去问问夜容煊,看他能答出来几个?” 凤王滞了滞:“皇上登基之前没有接触过朝政,一知半解也是正常,只要以后用心辅佐——” “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什么好辅佐的?”武王嗤笑着打断他的话,“皇兄难不成还打算做个千古忠臣?” 凤王脸色铁青:“三弟,你怎可如此肆无忌惮?上次因为口不择言而被杖打一事,这么快就忘了?” 武王脸色一冷:“你——” “吵够了没有?”夜皇直视着凤王,语气森冷寒凉,“既然皇上扶不上墙,皇后又有摄政大权,为何不能全权做主朝政大事?” 空气一凛。 凤王不敢置信地看着摄政王:“难道要让皇上成为傀儡?” “本王只是在问你,既然皇帝扶不上墙,皇后又有摄政大权,朝政大事为何不能全权做主?”夜皇冷冷盯着他,“组建军队是为了日后抵御外敌,为了国家的强大,如果夜容煊一窍不通,此事是不是就做不得?” “我……”凤王被他盯得全身发冷,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眸子,“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就别再多说废话。”晏姝平静地开口,结束眼前这场争执,“辛苦摄政王亲自去一趟边疆,回来之后,本宫定好好设宴,给摄政王接风洗尘。” 夜皇终于收回视线,微微颔首:“臣告退。” 第140章 该死的刁奴 大殿上短暂安静。 摄政王的离开仿佛带走了殿上冰冷慑人的气息,转眼从皑皑冰雪回到了炎炎烈夏。 凤王表情难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计划落空,更是因为武王在立场上的转变——他一直以为他们四人应该齐心协力对付晏姝,让这个干涉朝政、祸乱朝堂、心狠手辣的女人野心无法得逞才对。 可武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跟夜容煊不对付,处处辱骂嘲讽也就罢了,为什么在刚才这个关键时刻,依然不懂得从大局着想? 谁还真把夜容煊当成皇帝不成? 夜容煊如今只是一颗棋子,一颗需要被拉出来用以牵制晏姝的棋子。 只要皇帝正常早朝,正常处理朝政,那么就算皇后如何野心勃勃,也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继续越过皇帝,处理起家国大事,更没别提组建什么精锐兵马。 ……简直是可笑。 凤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底翻滚的情绪,沉默地站在队列中不发一语。 “选拔武状元一事就这么决定了,时间定在七月底。”晏姝坐在凤椅上,神色淡漠平稳,“圣旨昭告天下,所有符合条件的二十岁以下年轻男子都可以报名参加,不许任何人从中作梗。” “既然选拔武状元的目的是为了组建军队,就该选拔真正优秀之人。”南丞相开口提出建议,“除了年纪和武功卓绝之外,还需要擅长骑射,以及精通兵法谋略,否则亦不足以领兵做主将。” 晏姝点头:“详细的比试项目和规则,就由丞相协同兵部一起负责制定。” “臣遵旨。” “南歌,明日拟旨昭告天下。” “是。” 选拔武状元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谁反对都没用。 景王今日难得安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下朝之后,晏姝照例去了一趟崇明殿。 夜容煊正在用早膳。 不是一个人,身侧有两名美人相伴。 秦妖娆坐在他的右侧,崔皎皎坐在他的左侧。 左右美人环绕,这顿早膳大概是封后以来他享用过的最丰盛的一顿。 气氛无比的美好,温馨,旖旎——如果没有不速之客打扰的话。 然而一声“皇后陛下驾到”高高响起,瞬间打破了殿内祥和的气氛。 夜容煊脸上笑意肉眼可见地凝住。 秦妖娆连忙起身离开膳桌,走到外殿跪下,宫人们早已跪地恭迎。 崔姣姣不疾不徐起身,转头看见跨进殿门的晏姝,微微屈膝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跟随在晏姝身后的严嬷嬷表情一冷:“跪下。” 大概是这两个字听多了,夜容煊下意识一颤,愤怒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抬起头,冷冷看着严嬷嬷:“朕还没死呢,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在这里发威?” 严嬷嬷低声告罪。 崔姣姣又福了个身,低眉垂眼说道:“回禀皇后娘娘,不是臣女不愿意跪,而是皇上特意给了臣女恩典,恩准臣女以后见君不跪,臣女不敢抗旨。” 这句话虽语气恭敬,然而言语中隐隐流露出的几分骄傲和得意,常年待在深宫的严嬷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严嬷嬷眉眼一厉,走过去,抬起一脚踹在她膝窝处。 “啊!”崔姣姣毫无预警地被踹跪下来,立时疼得惨叫出声。 空气一静。 宫人们吓得脸色发白,齐齐伏跪于地。 “该死的刁奴,你在干什么?!”夜容煊霍然起身,抬手怒指着严嬷嬷,“朕的面前容不得你撒野?来人!” 殿内殿外一片安静,没有人动。 夜容煊一张脸渐渐涨成猪肝色。 “皇上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晏姝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者皇上以为有了这位崔姑娘给你撑腰,未卜先知算出你以后会掌大权,所以让你有了底气?” “皇……皇后娘娘……”崔姣姣疼得脸色惨白,努力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来,“您……您是一代贤后,职责就是辅佐皇上成为一代明君……” “一代贤后?”晏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噙着嘲弄的弧度,“三年之内暴毙而亡的贤后?” 此言一出,崇明殿里空气骤然凝结。 第141章 跟计划的不一样 夜容煊和崔姣姣脸上血色尽褪,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姝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夜容煊反应极快,震惊之下立即做出一副愤怒 痛心的样子,“你会长命百岁,跟朕一起享受盛世繁华,怎么会暴毙?不许胡说。” 崔姣姣心头已然开始慌乱。 直到此时,她心里才终于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怪不得从她进宫开始就觉得不对。 皇后对皇上一点都不温顺,还把皇上半软禁在这里,哪里像是温顺贤惠的样子? 她以为皇上和皇后是闹了点小脾气。 毕竟哪对夫妻不吵架? 一点小脾气不算什么,以晏姝现在的身份,她发脾气软禁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眼下情况分明不是这样。 皇后对皇上的态度不但冷漠,甚至带着一点敌意,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更是毫不掩饰。 更让人心惊的是,皇后似乎完全不避讳在旁人面前流露出的野心——她一个女子,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她不是应该安安分分地辅佐皇上吗? 崔姣姣有些六神无主,明明皇后应该对皇上百依百顺,为皇上的江山筹谋,明明他们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允许任何其他女子靠近皇上的呀。 就算有嫔妃,皇上也该洁身自爱。 皇后深爱着皇上,更应该拈酸吃醋酸,阻止其他女子侍寝才是。 可……为什么会这样? “皇上这会儿装什么呢。”晏姝紧盯着夜容煊的眼,凌厉锋锐的眼神像是要看进他心里最深处,“这个结果不是你所期待的吗?皇上巴不得我帮你稳固皇位之后,随时暴毙?” “晏姝!”夜容煊恐惧连声音都在颤抖,“朕何曾有这样的想法?你莫要血口喷人!到底是谁在你面前谗言挑拨,竟让你以为朕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朕什么时候想过让你死?朕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夜容煊脸色煞白,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晏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须臾,夜容煊眼眶渐渐发红,声音竟开始哽咽:“姝儿,朕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爱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出一点意外?” 晏姝眉梢微挑,倒没想到他能把戏演到这个份上。 如此苦情悲怆的样子……啧,若是单纯无知的少女,只怕真的就感动得跟他抱头痛哭了。 可惜啊。 她已是在世为人,早就见识过了他的虚伪和狠毒。 晏姝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崔姣姣:“既然崔姑娘这么喜欢皇上,那么今晚侍寝。” 说罢,补充一句:“元宝。” “奴才在。” “你今晚守在这里,务必让崔姑娘如愿成为皇上的女人,并且把侍寝时间记录在册,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崔姣姣震惊抬眸:“皇后娘娘,臣女不——” “怎么,你不愿意?”晏姝低头看她,瞳眸里寒意翻涌,“难道崔姑娘进宫不是为了侍奉皇上,而是别有所图?” 崔姣姣一惊,慌乱开口:“臣女……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沉浸在悲情戏中还没缓过神的夜容煊,慢半拍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转头看着崔姣姣,他眯眼问道:“你进宫有别的目的?” “没有!臣女真的没有!”崔姣姣急忙摇头,“臣女是真心想侍奉皇上,万万没有别的心思。” “既然如此,今晚侍寝。”晏姝说着,走到夜容煊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个女子是我亲自安排给皇上的,皇上不用担心我会争风吃醋,祝皇上今晚有个愉快的洞房花烛。” 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晏姝转头吩咐:“元宝,稍后把红烛点上,给皇上添置一些助兴的,务必让皇上今晚尽兴。” “是。” 崔姣姣无力地跌跪在地,眼前一片茫然。 这……这怎么跟她计划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 晏姝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带着人离开。 “既然皇上龙体渐愈,秦昭仪今晚便不必留在这里侍疾了。”清冷漠然的声音传来,“回你自己的寝宫去。” 秦妖娆恭敬应是,随即朝皇帝告退,便起身离开。 第142章 今晚好好侍奉皇上 晏姝带着宫人浩浩荡荡走出了崇明殿。 殿内陷入片刻死寂。 须臾,夜容煊缓缓转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崔姣姣:“你不是说她温顺贤淑吗?你不是说她的强势霸道都是为了帮朕稳固帝位?为什么她在别人面前强势,在朕面前也这么强势霸道?” 崔姣姣心里发慌,膝盖像是断掉一样剧痛:“皇……皇上息怒,臣女说的都是真的,皇后确实会在生产之夜暴毙,可是……” 可是现在离三年之期还有两年多,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崔姣姣完全没了把握。 她拧着眉,努力回想着记忆中本该发生的一切,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了,玄隐殿!” 夜容煊眸光沉沉:“玄隐殿?” “对,就是玄隐殿。”崔姣姣不顾一切地点头,“只要皇上顺利拿到玄隐殿的大权——” “玄隐殿掌握在皇后手里,你倒是说说看,以朕现在的处境,应该如何拿到玄隐殿大权?”夜容煊打断了她的话,“去偷去抢吗?” 崔姣姣顿时哑口无言:“……” 元宝像是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低眉垂眼地吩咐两个宫人拿来红烛点上,走过来朝皇上说道:“奴才不打扰皇上和崔姑娘休息了,奴才先告退。” 话落,竟是抬手屏退了所有宫人。 “元宝,你给朕站住!”夜容煊冷冷命令,表情怒不可遏,“你现在是朕的奴才,却样样听皇后指挥,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的存在?” “皇上息怒。”元宝连忙躬身请罪,“皇后陛下也是为了皇上好。崔姑娘是相州布政使的女儿,家世好,人长得也美,聪慧灵透,若能早日给皇上诞下一儿半女,不正是皇上大喜事儿吗?” “元宝公公。”崔姣姣脸色煞白,连忙开口,“皇族嫡长子应该有皇后诞下才是,臣女无名无份,实在不敢在皇后之前诞下皇嗣,求元宝公公去转禀皇后娘娘,臣女一定安分守己——” “崔姑娘,今晚好好侍奉皇上,名分该有都会有的。”元宝打断她的话,抬眸看向她时,眼神里透着几分强硬和警告,“这是皇后陛下的命令,崔姑娘若是敢抗旨,后果只怕不是你能承受的。” 说完,躬身退出了崇明殿。 两个宫人随手把门关上,只留夜容煊和崔姣姣二人在殿内,享受着他们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 崔姣姣瘫软在地上。 夜容煊冷冷瞥她一眼,转身走到窗口站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死紧。 玄隐殿,玄隐殿。 晏姝就是仗着玄隐殿大权在手,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张狂跋扈。 他要怎样做,才能从晏姝手里把玄隐殿拿过来? “皇上。”崔姣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镇定下来,抬头望着夜容煊的背影,“父亲是相州布政使,相州是凤家的势力所在。皇上想要坐稳帝位,必须先拉拢人心,凤家是眼下最可用的棋子。” 夜容煊转过头,一双眼冷冷盯着她:“你此番进宫,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凤王唆使?” “皇上请明察,此番是臣女自己要来。”崔姣姣站起身,忍着膝盖的剧痛走到皇上面前,“父亲在相州的地位跟皇上的处境极为相似。堂堂一州高官,很多事情却做不了主,还得看凤家的脸色行事,所以臣女才自请入宫,想协助皇上一起除掉凤家这个心腹大患。” 顿了顿,她道:“凤家也是皇上的心头大患,眼下我们可以先利用他,等皇上坐稳皇位,凤家的死期也就到了。” 夜容煊眸光幽暗,定定看着她:“既然如此,你应该是愿意侍寝的?” 第143章 皇帝身上太臭了 崔姣姣当然不愿意。 她告诉夜容煊的话尚未说全,皇后暴毙之后,夜容煊这个皇位也坐不了多久。 失去晏姝和南家的庇护,满朝文武没人愿意听他的,拿到玄隐殿的大权有什么用? 晏姝活着的时候,玄隐殿之所以听他的,是因为晏姝让他掌权。 可晏姝后来因他而死,玄隐殿怎么可能还受他驱使? 只过了三个月,宫里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想到这里,崔姣姣心头一阵乱麻。 她甚至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死的,究竟是因王爷们夺权而死,还是被玄隐殿暗杀。 但是有个事实不容忽视,那就是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夜容煊身上。 她若失了身,以后夜容煊死了,她该怎么办? 万一再生下个孩子,他们母子该怎么办? 她还这么年轻,如果这一世的事情还是跟之前一样,皇后早逝,皇帝驾崩。 满朝文武为了斩草除根,说不定会让她给皇上殉葬。 总之她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崔姣姣心急如焚。 退一步来说,就算不殉葬,失身之后她也不能嫁人了,还如何做凤王妃,如何做一国之母? 凤王就算喜欢她,也绝不可能让一个失去清白的女子做皇后…… “崔姣姣。”夜容煊盯着她,眼底浮现深沉色泽,“你在想什么?” “我……”崔姣姣回神,很快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臣女只是在想,皇后说她不吃醋到底是不是真的?臣女心甘情愿服侍皇上,却也知道皇上和皇后夫妻情深,臣女心中惶恐——” “夫妻情深?”夜容煊不屑地冷笑,“你眼睛瞎了?方才没看见她怎么对待朕?朕何曾跟她夫妻情深?” “我……”崔姣姣语塞片刻,轻轻咬着唇瓣,“皇上和皇后之间是不是有误会?若是有误会,臣妾可以去跟皇后解释。” “不需要你解释!”夜容煊抓着她的手,强行拉她走进内殿,“既然皇后如此贤惠大度,朕不成全她都对不起她的用心良苦。今晚朕就临幸了她,看她什么反应。” “皇上!”崔娇娇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止住脚步,“皇上,您冷静一下——” “崔姣姣。”夜容煊转过头,双眼阴鸷冰冷,“你想让朕信你,就用行动证明,否则朕只会认为你别有用心。” 崔娇娇连忙摇头:“臣女没有!臣女真心实意进宫服侍皇上,只是还没有做好侍寝的心理准备,何况臣女现在没有名分……” “今晚侍了寝,明天皇后就会给你名分,不用担心这个。”夜容煊继续拽着她往内殿走。 崔姣姣被他强行拉着,根本无法挣脱, 心里又惊又怕又恨。 该死的蠢皇帝,怎么突然间变得精明了起来? “不成为朕的人,朕如何相信你的忠诚?”夜容煊手上一个大力,猛地把崔姣姣拉入自己怀里,“让一个女子死心塌地的最好办法就是要了她的身子,你说呢?” 近距离接触之下,一股难闻的汗臭味毫无预警地袭来,崔姣姣眉头一皱,恶心得想吐,下意识地推开他:“皇上!” 夜容煊没有防备之下,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崔姣姣,你放肆!” “皇上恕罪!”崔姣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场跪下,吓得脸色发白,“臣女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就寝之前,臣女想沐浴一下,把自己洗得干净一点……” 夜容煊脸色阴沉可怖。 “皇上知道现在天气热,臣女长途跋涉而来,路上都没能好好沐浴,昨晚也只是简单洗了洗……”崔娇娇抬起头,偷偷看着夜容煊,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女只是想好好沐浴一下,换身寝衣,还求皇上答应。” 第144章 自作自受 她想说的是,皇上身上好臭,又酸又臭,不知道几天没沐浴了。 亏得那位秦昭仪能伺候得下去。 夏天这么热,一天不洗就会浑身汗臭味,夜容煊还是个男人,身上味道更是熏人,她跟他睡得下去才怪。 这满殿的宫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简直窝囊透顶。 堂堂天子被人幽禁在这里,不但没有出入自由,连沐浴的自由都没有,真是个可怜虫。 不过也是他自己活该。 一个薄情寡义害死嫡妻的贱男人,得势之前百般温柔,得势之后负心薄情,死也怨不得人人。 还指望她侍寝?做梦去。 “崔姣姣,你嫌弃朕?”夜容煊一眼看出她面上的嫌恶,心头火起,抬手就把她甩到了床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朕都敢嫌弃。” 崔姣姣被他摔得一阵晕眩,刚回过神,就感觉到一个重物压了上来,吓得她脸色发白,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皇……皇上,现在还是白天,等晚上行吗?皇上——” “白天还是晚上,对朕来说有区别吗?”夜容煊撕扯着她的衣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崔姣姣慌了:“不,不要!滚开,你给我滚开——” 啪! 夜容煊恼羞成怒之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闭嘴!” 空气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崔姣姣被打得一懵,脸上剧痛炸开,连耳朵都是嗡嗡的。 夜容煊再次撕她的衣服,不知道是长久禁欲导致一时之间情动再也无法克制,还是红烛的催情香发挥了效用。 夜容煊此时看着床上这个女子,眼底尽是浓烈的色泽,甚至把她当成了晏姝,恨不得把她撕碎,一口口吞入腹中,让她再也没机会猖狂跋扈,趾高气昂。 崔姣姣心里涌出恐惧。 除了恶心反胃之外,更多的是惧怕和不安。 她绝不能失身给这个贱男人。 正这样想着,夜容煊忽然低头开始亲她,咬她的脖子,熏人的气味扑鼻而来。 “不,不要!”崔姣姣真的怕了,忍不住放声大喊,并拼命挣扎反抗,“救命啊!救命啊!来人,来人!” 殿内声音凄厉痛苦,殿外元宝带着宫人们如石雕一般站着,一个个像是没听见似的。 外面烈阳高照。 元宝抬手挡在眼睛上,望了望空中高挂的太阳,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会儿离天黑还早着呢,那红烛里的催情香分量不少,应该足够皇上和崔姑娘尽兴了,只是这么热的天气,他们站在外面实在不太舒服。 要是能回到凤仪宫伺候就好了。 凤仪宫里冰块管够,这会儿站在殿内给皇后研个墨,或是倒个茶,哪怕是伺候人也是舒舒服服地伺候,根本不用忍受太阳烘烤。 殿内喊叫声还在持续。 夜容煊到底是个男人,手劲很大,根本不是崔姣姣这个女子可以反抗的,外面的宫人得了皇后旨意,谁敢进去救她? 就算崔姣姣喊破喉咙也没用。 …… 此时的凤仪宫里,确实凉得沁人心脾。 晏姝沉眉,安静地批阅着奏折,神情专注时,眉眼间已然有了几分掌权者的气度威压。 “如果崔姑娘真的有了身孕,皇后会让她生下来吗?”南歌蹙眉,像是在考虑这个显然不容忽视的问题,“若有了孩子,可能会很麻烦。” “本宫既然已不打算让夜容煊做皇帝,他自然无需子嗣。”晏姝声音淡漠,“之前让秦妖娆给他侍疾时,每日喂服的汤药里加了一些东西,他这辈子不会有机会诞下子嗣。” 南歌闻言,缓缓点头:“嗯。” 晏姝抬眸:“会不会觉得我太狠?” “……不会。”南歌摇头,“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何况夜容煊根本没有做皇帝的能力,这江山若真让他坐稳了,反而是对天下苍生的不公。” 顿了顿,“至于那崔家姑娘,她本就是君心叵测而来,此番也是自作自受。” 第145章 水至清则无鱼 晏姝深深地看着她。 虽然她早知道南歌比自己更理智,但如此冷静果断还是让她感到意外。 晏姝是因为遭受过刻骨的背叛,重活一世才断情绝爱,否则她可能做不到如此冷酷无情。 而南歌……或许天生就适合官场。 “这些折子你多看看。”晏姝收回视线,把手里的奏折递给她,“最近给皇上请安的奏折越来越多,你能看得出这是什么风向吗?” “大臣们以前看不上皇上,是因为皇上出身低,且不是他们扶持的主子,但比起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他们更不愿意看到女子掌权。”南歌淡道,“尤其是像皇后陛下这样强势果断的女子,会让他们觉得难以掌控。” 晏姝缓缓点头:“说得对。” “可事实证明女子有强者,男人也有弱者。”南歌冷淡一笑,“所有试图以男儿身来压制女子的人,不过是男尊女卑制度之下,最腐朽不堪的一群蠢货罢了。” 晏姝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奏折,良久,嘴角微扬:“以后每天下朝之后,你去六部多转转,就当是代本宫巡视。” 南歌点头:“嗯。” “看看各部大臣们在忙什么,多观察他们的做事态度和做事效率,哪位大臣行事公正,作风严谨,哪些人心术不正,哪些人圆滑世故,哪些人耿直不懂变通……都可以记在心里,对你以后有好处。” 南歌点头:“是。” “朝中大臣党派林立,除了少部分人一心为国为民,其实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是人之常情。”晏姝淡笑,“为了自己的利益无可厚非,但有些人有底线,有些人则不择手段,经常观察,学着自行分辨。” 南歌颔首:“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性情,圆滑或者耿直倒不是特别重要,毕竟圆滑有圆滑的好处,耿直有耿直的弊端,。只要他们懂得在其位谋其政,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偶尔有些出格也不算什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只要这过别太离谱,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水至清则无鱼,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晏姝南歌简单说了几句,很快又开始批阅奏折。 只是沉默间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她眉头微皱,想到护送粮草去边关的摄政王,暗道接下来至少有两个月时间,容隐都不在身边。 以前虽然不常露面,但有个人在,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不做,那种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是习惯吗? 晏姝失笑,抛开脑子里不该有的惆怅,自嘲着习惯的可怕。 晏姝抬眸:“青雉。” “奴婢在。” “你去崇明殿看看,若是需要水,就让宫人勤快一点,别偷懒。” “陛下不说奴婢都快忘了,这些日子天气热,元宝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排宫人们好好伺候。”青雉抿着唇笑道,“皇上需要每天沐浴更衣,殿内冰块要供上,瓜果酸梅汁不能少,否则那股子闷热还不得委屈了皇上龙体。” 晏姝瞥她一眼:“要不安排你去伺候两天?” “啊?奴婢不去。”青雉眉头一皱,“我就喜欢跟着皇后陛下,威风凛凛,霸气十足,跟着皇上一点面子都没有。” “你一个小丫鬟要什么面子?”南歌轻笑,“主子给你安排到哪儿,你就得去哪儿,由得你选择?” “我就要跟着皇后。”青雉哼唧唧,“为皇后赴汤蹈火、死而后已我都愿意,伺候皇上那种没本事还狐假虎威、薄情寡义的东西,我就是觉得丢面儿。” “真是惯得你。”晏姝瞥她一眼,“在外面要是敢说这话,当心被人拔了舌头。” “在外面奴婢才不会乱说话呢。”青雉屈膝一礼,“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但奴婢若是太过嚣张跋扈,有损的是主子形象,奴婢不会放肆的。” 晏姝原本想说她知道就好,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又何曾在意过形象? 前世或许在意过,因为那时她一心帮助夜容煊,自然愿意为他博一个贤惠名声。 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要自己掌权,又何惧凶名在外? “奴婢先去崇明宫看看。”青雉很快告退,“陛下等我好消息。”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等她好消息?”南歌盯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笑,“她能带来什么好消息?总不可能是崔姑娘当晚就有了身孕。” 晏姝微默,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以前惯有的认知里,皇帝高高在上,后宫嫔妃成群,不是争宠就是勾心斗角。 如今日这般,两个女子坐在一起,正大光明地讨论家国大事,言语轻松闲适,丝毫不受“后宫不得干政”规矩约束的场景,大概亘古以来也极为少有。 这种感觉挺奇妙,但是很不错。 “崔姑娘侍寝之后是不是该给个名分?”南歌看着晏姝,微微沉吟,“她的父亲是布政使,名分不好太低。” “名分高低没什么区别。”晏姝回神,语气平静,“封她个妃子又何妨?无非就是多一点月例。” 夜容煊自己都没什么权力,他的妃子又能有多高的身份地位? 南歌嗯了一声,这倒是。 第146章 计划泡汤 元宝办事效率不错。 崇明殿连午膳都没送,夜容煊和崔姑娘从上午战到傍晚。 虽说战了几个回合难免疲惫,需要养精蓄锐,奈何夜容煊禁欲太久,红烛里的催情香又实在是猛,以至于中间总是歇不到一炷香又开始下一回合。 直到夜容煊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和崔姑娘双双瘫倒在床上时,太阳已经落了山,黑幕缓缓笼罩大地,一天的鱼水才宣告结束。 晏姝和南歌在凤仪宫已经结束了晚膳。 元宝吩咐宫人进来伺候皇上和崔姑娘沐浴时,崔姣姣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殿内气味浓郁而糜乱。 元宝站在殿外:“皇上,奴才伺候您沐浴?” 夜容煊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闻言转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声音微哑:“朕先睡一会儿。” 元宝低着头:“皇上还是先沐浴,奴才让人把床褥都换上干净的,皇上会睡得舒服些。” 夜容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确实感到浑身黏腻难受。 于是他开口应允。 崔姣姣浑身酸软,像是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床上,虽然声音已哑得说不出话来,可更多的是绝望。 她的清白身子没了,被床上这个男人糟蹋了。 身体上无处不在的酸痛告诉她,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她进宫的计划已经泡汤,凤王那边该如何交代? 若是以后皇帝驾崩,她这个已经侍寝过的女子是不是就要跟着他一起死?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此时崔姣姣的脑子却无比清醒,清醒地意识到她跟夜容煊成了不可分割的关系。 她已经成了夜容煊的人,不管夜容煊以后能不能翻盘得势,她的处境已经无法改变。 凤王不可能要一个失去清白的女人,所以她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否则最终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元宝走了出去,吩咐宫人进来伺候沐浴。 夜容煊披衣起身,虽然疲惫,但他到底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有着天生体能优势,所以并不像崔姣姣那么虚软。 且大汗淋漓地发泄过一次,累归累,精神头却好像振奋不少,尤其是抬脚跨进浴池里那一瞬间,被温热水流包围的感觉,让他舒服得想叹息。 “元宝。”夜容煊闭上眼靠着浴池。 “奴才在。” “皇后有没有说要给崔姑娘什么位份?” 元宝诧异地看着他,“皇上?” “怎么?”夜容煊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皇后主持六宫,嫔妃分封不都是她的事?” 元宝表情微妙。 他想说的是皇后陛下根本不屑理会后宫之事,就那么几个嫔妃,不是棋子就是帮手,到现在真正侍寝过的也就崔姣姣一个,哪里需要皇后费什么心思? 不过皇上怎么好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这会儿脾气不暴躁了,表情也不阴沉了,还能如此温和地问他,皇后打算给崔姑娘什么位份? 难道鱼水之欢除了身体上得到欢愉之外,还有其他的功效? 夜容煊皱眉:“你在发什么呆?” 元宝回神,低眉伺候沐浴:“皇上想给崔姑娘什么封号?” “朕想给她封号有什么用?”夜容煊冷笑,“虽然她的父亲是相州布政使,理该给个妃位,可皇后要是不同意,朕想也是白想。” “皇上。”柔柔弱弱地声音忽然响起。 夜容煊和元宝同时转头看去。 崔姣姣身着一袭白色绸衣,赤着双足站在那里,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腿,看起来真是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 “崔姑娘。”元宝转身朝她行礼,“您醒了?” 夜容煊淡淡吩咐:“元宝,你带他们下去。” “是。”元宝恭敬应了一声,很快带着侍浴的宫人退了出去。 “下来,陪朕一起洗。” 崔姣姣浑身酸软又黏腻,自然也想洗得轻轻松松,应了声是,走到浴池边时,不知是双腿无力还是脚下打滑,她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往浴池里栽了下去:“啊!” 夜容煊下意识地朝她伸手,然而崔姣姣摔下去的动作太猛,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栽倒在浴池里。 砰! 水花四溅。 崔姣姣狼狈地呛了几口水,一阵手忙脚乱的扑腾之后,才终于攀着夜容煊的肩膀堪堪站稳在浴池里。 第147章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腿软了?”夜容煊声音幽沉,“是朕不好,朕太粗暴了。” 崔姣姣扶着他的肩膀,抿着唇,不发一语地挪到池边靠着,才低声说道:“臣女是初次,皇上确实太粗暴了。” 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韵味。 夜容煊心一软,忍不住伸手环着她的腰:“实不相瞒,朕也是第一次。” 崔姣姣闻言,第一反应是皇上在诓她:“皇上说笑了。” “朕没跟你说笑。”夜容煊眉头微皱,语气冷了下来,“别看后宫那么多嫔妃,朕一个都没碰着,连皇后跟朕都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说这句话时,夜容煊像是浑然忘了晏雪怀过他的孩子,也忘了跟林云珠翻云覆雨那次被晏姝暴打的经历。 而听到这句话的崔姣姣却心头一沉,突如其来的骇然袭上心头。 皇后跟皇上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这……这怎么可能? 皇帝和皇后成亲已有数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夫妻之实? 早在封后大典那晚,两人就应该成了真正的夫妻不是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崔姣姣努力回想着前世发生的事情。 先帝驾崩之前,四位皇子争储,可护国公府嫡长女晏姝帮助最没有身份地位的七皇子夺得储位——这个消息铺天盖地传遍各州,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在咒骂着晏姝。 远在相州的凤家家主暴跳如雷,怒火直接殃及到了崔家。 崔姣姣印象极为深刻。 他们说先帝遗诏直接传给给夜容煊,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登基之后,皇帝还没有掌权。 因为满朝文武不是凤王的人,就是武王、景王或者成王的人,大臣们根本不听他的,夜容煊是一个完全依附于皇后的傀儡皇帝。 皇后助他夺位时雷厉风行,得罪的人多,登基之后便徐徐图谋,一点点帮他笼络人心,终于助他慢慢掌握大权在手。 皇后跟皇帝成亲三年,后宫没有其他嫔妃。 这三年间皇后无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在生产之日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崔姣姣越想越觉得不对。 前世后宫除了皇后,没有其他嫔妃,可这一世皇后却早早帮皇帝纳了好几个嫔妃。 前世帝后情深,皇后端庄贤淑,是个一心为君的好皇后,这一世她却跟皇帝是仇敌。 为什么很多事情都跟前世不一样? 前世夜容煊也曾允许满朝文武喊晏姝一声“皇后陛下”吗? 还有,前世这个时候,朝中还没人去相州催收欠款,凤家欠的那些银子一直到皇帝坐稳帝位之后,才还了三百万两…… 崔姣姣越想越是不安。 皇后为什么跟前世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如今坐在凤仪宫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晏姝? “崔姣姣。”夜容煊盯着她的脸,眼底有着探究,“你在想什么?” 崔姣姣心头微惊,连忙敛眸掩去眼底思绪,轻轻咬唇:“皇上。” “你想说什么?” “臣女已经是皇上的人,皇上会保护臣女?”崔姣姣怯怯地抬眸看着他,“皇后看起来很凶,她会不会……” “不会。”夜容煊脸色冷了下来,“她不敢。” “可是……”崔姣姣咬着唇,声音越来越低,“臣妾听说皇后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夜容煊脸色沉下:“你就这么怕她?” 崔姣姣跪下来:“臣女该死。” 夜容煊面冷如水。 虽心情不好,此时他却不得不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除了晏雪和林云珠之外,崔姣姣是他碰过的第三个女人,晏雪怀过他的孩子,但他们已经惨遭晏姝毒手。 林云珠侍寝第二天就被灌了避子汤。 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子嗣,崔姣姣现在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必须保护崔姣姣不遭晏姝毒手。 若能怀上孩子,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你先起来。”夜容煊平静地开口,“你今晚先留在朕的寝宫休息,明日一早,皇后应该会派人过来给你名分和赐住的宫殿。” “是。” “在皇后面前多顺着她,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夜容煊细细叮嘱,“先忍一时委屈,等以后有机会,朕会补偿你。” 第148章 皇后是假的? 床榻上被褥已经全部换了干净的,殿内窗户全开。 今夜夜风微凉,驱散了殿内浓郁的气味。 夜间夜容煊和崔姣姣一同躺在床上。 沐浴之后的男人身上没了酸臭味,崔姣姣不再觉得恶心反胃,可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躺在一个男人的臂弯,还是让她心里没底。 “你之前说皇后会在三年之内难产而亡,这究竟是你算出来的,还是故意蒙骗朕的谎言?”夜容煊冷不防开口。 崔姣姣听到这个问题,心下已然不慌,微微转身朝着夜容煊,低声说道:“臣妾说的是真的,但是……” 夜容煊皱眉:“但是什么?” 崔姣姣神色略有迟疑:“臣女算出的卦象显示皇后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是皇上的最佳贤内助,可臣妾进宫之后见到的这个皇后却完全不一样。” 夜容煊眯眼:“怎么个不一样?” “跟臣女卦象中显示的不一样。”崔姣姣轻轻咬着唇,“臣女总觉得皇后像是换了个人。” 此言一出,夜容煊腾的坐起身:“你说什么?” 崔姣姣吓了一跳,有些惊魂未定地起身跪着:“臣女该死。” 夜容煊盯着她:“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崔姣姣定了定神,眉头轻蹙:“皇上难道没有怀疑过吗?虽然臣妾之前未曾见过皇后,却也听过皇上登基之前,皇后对您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可封后大典之后,皇后却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 夜容煊心头微紧,一时沉默不语。 变了个人? 此时住在凤仪宫里的那个女人,难道不是真正的晏姝? 如果说这才是真相,那就完全能解释晏姝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但这分明不是真的。 那个人就是晏姝,容貌,身段,声音,气度……除了性情大变之外,其他没有哪一处跟以前的晏姝不同。 “臣妾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证据,证明这个皇后是假的。”崔姣姣皱眉,“若能证明皇后是假的,皇上是不是就可以——” “不,皇后不可能是假的。”夜容煊回过神,笃定地摇头,“与其找证据证明她是假晏姝,不如弄清楚她性情大变的原因。” 这世间不可能有第二个晏姝,也不会有女子能模仿她模仿到几可乱真的地步。 夜容煊说不出来为什么。 但是凭着他跟晏姝曾经朝夕相处的感受,凤仪宫那个女子确实是晏姝,不可能是其他人。 崔姣姣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他:“皇上真的确定?” “再确定不过。” 崔姣姣有些恍惚地点头。 如果皇后是真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然而这个可能性或许比皇后是假的更可怕。 “崔姣姣。”夜容煊开口,语气莫名带着几分幽深难测的意味,“朕不管你进宫是自己心甘情愿,还是受别人的指使,眼下你都已经是朕的女人,朕以后好过,你才能好过,明白吗?” 崔姣姣低头:“臣妾明白。” “若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他将是朕第一个子嗣,极有可能就是皇族长子,甚至是帝位继承人。”夜容煊开始抛下诱饵,“倘若你能成为皇后,这个孩子就是嫡长子。” 皇后? 崔姣姣心头一动。 “有了位分之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寝宫,比朕自由多了。”夜容煊搂着她一起躺下,声音平静带着算计,“白天你说可以笼络凤家,取得凤王和凤家的信任,让他们为朕所用……朕现在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应该能做到。” 第149章 那是一朵带刺的花 确实如夜容煊所料,翌日一早,晏姝就派人来宣读了旨意。 崔姣姣性情温柔贤良,聪慧敏洁,特封为良妃,赐住云霞殿。 崔姣姣跪下:“臣女叩谢皇后陛下恩典。” 听到她的称呼,前来宣读旨意的南歌瞥了她一眼,淡道:“今日就搬过去,稍后会有人去云霞殿给良妃娘娘量身裁衣。” 崔姣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妾身谨遵皇后陛下懿旨。” 崔姣姣很快在宫人带领下前往云霞殿。 夜容煊一袭龙袍站在殿门处,以一种温柔和善的眼神看着南歌:“南家嫡女,南歌?” 南歌屈膝行礼:“皇上。” “朕以前就听闻南家嫡女聪慧通透,从容有度,拥有难得一见的大家风范。”夜容煊嘴角浮起一抹欣赏的笑意,“丞相在朝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更是千古难见的忠臣。” 南歌低眉,语气谦恭内敛:“祖父身为丞相,心怀天下、为国为民乃是分内之事,不敢当一声‘千古难见’,皇上言重了。” “朕以后会重用南家,信任南家。”夜容煊走到她跟前,抬手想挑起她的下巴,“南姑娘应该明白朕的意——” “皇上。”南歌退后一步,躲开他的触碰,“臣现在是皇后身边的女史。” 夜容煊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表情一僵,有些阴冷地看着她:“皇后身边的女史在朕面前应该自称奴婢。南姑娘乃是堂堂丞相家的孙女,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你难道想做奴婢不成?” “回禀皇上,此女史非彼女史,所以臣只需要称作臣,而非奴婢。”南歌不卑不亢地纠正,“臣是外女官,可以出入朝堂,可以代皇后陛下巡视六部,可以起草诏书,可以——” “住口!”夜容煊冷冷问道,“南姑娘可知道皇后现在在做什么?” 巡视六部,起草诏书? 晏姝只差没把“造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皇后陛下正在朝上听政。”南歌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恭敬地回道,“如果皇上没别的事,臣先告退。” 夜容煊冷道:“朕要见皇后。” “臣会把皇上的话带到。”南歌屈膝行礼,很快转身离开。 夜容煊双手负在身后,阴沉地盯着她的背影。 该死的晏姝!该死的南歌! 你们如此野心勃勃,绝不会有好下场! 夜容煊攥紧双手,转身走到龙榻前坐下,沉默片刻,抬手把案几上的茶盏扫落下去。 闭了闭眼,吐出心头一口浊气。 夜容煊很快拂去心头烦躁,让自己情绪平缓下来。 昨天几乎一整天的发泄让他气色好转许多,但劳累过度引起的身体疲惫也不容忽视。 夜容煊靠着龙榻,心情郁结疏散的同时,忍不住开始回味昨日那种美妙的感觉。 怪不得历代帝王都想掌握大权,因为握紧大权才能为所欲为,才能三宫六院应有尽有。 看上哪个女子,哪个女子就必须进宫。 哪怕是晏姝那般强势霸道的女子,在他面前也照样要温顺承欢。 还有南歌。 夜容煊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南家嫡女那般清丽骄傲的女子,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她衣服撕碎,亲手碾碎她那一身冰清玉洁的傲骨。 不过暂时急不得。 这是一朵带刺的花,暂时碰不得。 夜容煊以手支着额头,沉默地思忖着跟崔姣姣的计划。 如果真如她所言,相州是凤家的天下,连布政使这个从二品父母官都要看凤家脸色行事。 那么崔姣姣进宫这件事,凤王在其中应该没少出力。 崔姣姣已经失身给他,现在又是他的良妃,以后会不会死心塌地忠心于他? 凤王有没有控制她的办法? 万一相州凤家拿她的父亲和家人威胁她,崔姣姣会不会就范? 想到这里,夜容煊心头微沉。 他发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若崔姣姣进宫真是凤王一手操纵,那么就算让她失身,崔姣姣也照样会因为身不由己而继续帮助凤王。 因为她全家的命可能掌握在凤王手里。 第150章 皇后的秘密 “南姑娘。” 回去凤仪宫的路上,南歌被一个面生的女子挡住了去路。 一个身穿绯衣的年轻女子,身姿纤细娇弱,看起来一副楚楚无害的样子。 “请南姑娘留步。”对方朝她微微屈膝,容色柔媚,表情温和,“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你是谁?”南歌微微拧眉,“我似乎没见过你。” “妾身名叫楚音。”女子迟疑片刻,“是景王府的人。” 南歌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景王府的人?” “是。”女子点头,“妾身想跟南姑娘单独谈谈,有件很重要的事,南姑娘应该会想知道。” 南歌转头环顾四周:“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进来的?” 后宫戒备森严,宫外的女子不得宣召,竟能擅自踏入宫廷? 楚音低眉一笑:“只要想进来,总能想到办法的,比如随淑太妃一起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以淑太妃多年在宫中经营,带几个侍女进宫自然不算什么,侍女能在宫中独自行走当然也不算什么。 南歌了然,抬头看向前面的凉亭:“去那边坐下来谈。” “多谢南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往凉亭走去,南歌身后两名宫女自觉候在亭外。 “楚姑娘想跟我谈什么?”南歌走过去坐下来,语气淡漠,“我时间有限,不能聊得太长。” “景王殿下爱慕南姑娘已久。”楚音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酸涩,“此前曾去南家求娶,丞相大人不答应这门婚事,景王回去之后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南歌语气淡漠:“我没打算成亲。” “景王早已过了成亲的年岁,却迟迟不肯娶妻。”楚音压下眼底情绪波动,“淑太妃很是忧愁,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满足儿子的愿望。” 南歌淡道:“这与我无关。” “我知道景王的事情跟南姑娘无关,可皇后的秘密,南姑娘一定想知道。”楚音抬眸看着南歌,眼底透着几分异色,“先皇英明神武,有皇子五人,凤王嫡出身份最尊贵,贵太妃母子和淑太妃母子分庭抗衡,先皇临终前却把皇位传给夜容煊这个最卑微的皇子,南姑娘可知道为什么?” 南歌心头微凛,这才正色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 来自景王府的一个年轻姑娘,不像是婢女,而且她方才自称“妾身”。 景王的通房侍妾? 不。 一个卑微的通房侍妾,不可能知道所谓的“皇后的秘密”。 “皇后身上能有什么秘密?”南歌淡淡一笑,“众所周知,皇后是护国公府嫡长女,虽然跟国公关系不太好——” “不是。” 南歌声音一顿,眸心微细:“你说什么?” “如果我说皇后不是护国公的亲生女儿,南姑娘应该不会相信。”楚音微微一笑,“但我说的是事实。” “真是可笑。”南歌表情冷了下来,“皇后不是护国公的女儿,难道还能是别人的女儿?” 楚音道:“这是个惊天秘密。” 南歌沉默片刻,眉心紧皱,冷冷看着她:“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南姑娘可以选择不信。”楚音淡道,“但若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给旁人,会引发什么后果,南姑娘只怕想象不到。” 顿了顿,“我有证据。” 话音落下,南歌心头一紧。 第151章 不自量力 南歌思忖着对方话里的意思。 她所说的皇后秘密指的就是身世? 晏姝生母姓南,是南家女儿,如果晏姝不是护国公女儿,那是否意味着南镜曾经红杏出墙过,或者是有其他的隐情? 楚音方才问她,是不是奇怪先皇为什么要传位给夜容煊。 所以这件事跟先皇也有关系? 南歌肺腑里泛起丝丝凉意,直觉告诉她楚音说的应该是真的,但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这件事真的被公诸于世,确实会引发一场皇族动荡……不对。 南歌很快反应过来,暗自摇头。 夜容煊是先帝之子,如果晏姝是先帝女儿,那么先帝不可能让晏姝嫁给他的儿子。 兄妹成婚,那不就成了皇族丑闻。 “南姑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头绪?”楚音不疾不徐地开口,从容笃定的语气,像是已经算到了南歌会接受她的条件,“我今日进宫只是想告诉南姑娘,不管皇后娘娘想做什么,她最终肯定都做不成,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 “楚姑娘既然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南歌抬眸,“你完全可以直接公之于众,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秘密,不是更好吗?” “因为我对皇后没有敌意,如果我真的把她的秘密告诉旁人,对我来说没有好处。”楚音淡笑,“一旦皇后成了众矢之的,凤王争夺皇位的几率会比景王更大。”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不会做,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更不会做。 南歌淡道:“但你今天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 “是。”楚音点头,“因为景王殿下喜欢南姑娘,我又没有别的办法让南姑娘答应景王的提亲,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南姑娘理解。” 南歌眉心紧皱,想了想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可以。”楚音站起身,“只是希望南姑娘别考虑太久,秘密暴露出去的风险很大,会让我感到不安。” 南歌沉默片刻:“为了安全起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南姑娘想问这个秘密还有谁知道?”楚音扬唇,“朝中无人知晓,景王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 楚音笑意微敛:“我自有我的法子。” 说完这句话,她福身告退。 南歌坐在凉亭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微深。 “南大人。”一个宫女走过来,朝南歌行礼,“皇后陛下下朝了,正往勤政殿而去。” 南歌沉默片刻,站起身说道:“我有一点事情需要去找丞相询问,你回禀皇后,我等会回来。” “是。” 南歌转身往前殿方向而去。 大臣们已陆陆续续从大殿出来,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每次都是走在最后,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大臣与他攀谈。 南歌站在殿阶一侧静候,待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殿内出来,疾步走过去:“祖父。” 南丞相转头看见自己的孙女,朝同僚和下属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随即脚下一转,朝南歌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歌儿,你不是应该在皇后身边伺候着?” “昨日崔姑娘侍寝,一大早孙女儿去崇明殿传皇后懿旨了,封崔姑娘为良妃。”南歌说着,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我想跟祖父聊一聊,祖父现在忙吗?” “还好。”南丞相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皇后说,我们边走边聊。” “嗯。”南歌眉心微锁,不发一语地步上宫廊,“祖父,姑母除了跟护国公有过夫妻之实,还跟其他人有过感情牵扯吗?” 南丞相皱眉:“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南歌不是无缘无故打听长辈私事的性子,此时突然提起这个,肯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南歌点头:“有人提起皇后陛下的身世,并以此作为条件,想让我嫁给景王。” “真是自作聪明。”南丞相冷冷一笑,“不必理会她。” 南歌诧异:“祖父知道这件事?” “我要跟皇后说的正是这件事。”南丞相表情平静,“最近有人在宫中私自查探已故雪才人的事情。” 已故雪才人? 南歌微微一惊:“皇上的生母?” 南丞相点头。 南歌沉默下来。 提到皇帝生母,她心头不由又浮现一个疑惑。 虽说雪才人当初只是一个宫女,被先皇一次临幸之后生了夜容煊,从此这个皇子成了其他皇兄们欺压的对象,母子二人在宫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但夜容煊登基之后,按理说他是有权提出追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的,朝臣们同不同意是另外一回事。 可他提都没提过一次,仿佛早已忘了这个生母的存在。 第152章 身世之谜1 龙案上堆积了小山一般高的两摞奏折,晏姝正在就选拔武状元一事跟兵部官员讨论。 丞相和南歌一并抵达勤政殿,倒是难得引起了几位官员的侧目。 “南家孙女从小接受丞相大人教导,果然气度不凡,年纪轻轻就有了不输男子的沉稳风范。” “沉稳气度并不专属于男子,就像皇后陛下身为女子,同样有着决策江山的能力,这不是男女性别决定的。”南歌语气平静,回答得从容不迫,“孙大人这句话说得未免有失偏颇。” 说话的孙大人原本想拍个马屁,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闻言讪讪一笑:“南姑娘说的是。” 若非南歌是丞相的孙女,就方才那句话,他定要与她争辩个高下。 女子本就是男人的附庸,出了个僭越的皇后,就真以为女子能上天? 真是不自量力。 南丞相站在一旁没说话,却把孙大人小幅度撇嘴的神态尽收眼底,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只作不知。 晏姝用了半个时辰跟兵部议事结束。 待兵部官员陆续离开之后,南歌才开口:“臣有件事想跟皇后陛下说一说。” 晏姝见她这般语气,想到方才她是跟丞相一起进来,心里了然,抬手屏退宫人:“都退下。” “是。” “外祖父请坐。”晏姝拿起一本奏折,随口吩咐南歌,“给外祖父倒茶。” “是。” “外祖父有话但说无妨。” “这几天我得到消息,有人在宫里查探皇上生母雪才人的生前。”南丞相端着茶盏,抬眸看着晏姝,“正好今天又有人找上南歌,想以皇后的身世秘密逼迫南歌嫁给景王为妃,因此老臣决定把一些事情告诉给皇后陛下知道。” 晏姝翻奏折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身世秘密?” 南丞相点头:“是。” 晏姝皱眉:“外祖父的意思是,我不是父亲或者母亲的女儿?” “在说这个秘密之前,老臣想先问问皇后陛下。”南丞相表情微凝,不由坐直了身体,“夜容煊可还有翻身的机会?” “等他彻底失去利用价值,死期也就到了,翻身?”晏姝冷冷一笑,“这辈子都不可能。” 南丞相又问:“那皇后陛下可会扶持其他王爷登基为帝?” 晏姝微默,语气孤傲:“扶持谁都不如扶持我自己。” 一句话说得平平静静,明明白白,语气淡得仿佛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其中毫不隐藏的野心,却让南丞相面上划过一抹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既然如此,老臣就告诉给皇后。” 晏姝放下手里朱笔,沉默地看着他。 南丞相一字一句,揭开真相:“你的母亲南镜,不是老臣的亲生女儿。” 什么? 此言一出,晏姝和南歌齐齐一怔。 南歌以为身世秘密最多是晏姝的身世,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南镜。 “怎么会?” “南镜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姬南镜,她原本姓姬。”南丞相喝了口茶,平稳地陈述多年往事,“四十年前我去过边关,在边关捡到的这个女婴,带回来当成自己的女儿养着,一养养了十六年,直到她出阁。”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性情不同,她很有想法,二十年前皇上说喜欢她,想让她进宫为妃,甚至一度许以后位,但是南镜说不与旁人共事一夫,坚决不同意皇上的求娶。” “南镜及笄那会儿,我已经是丞相,几个儿子都在军中历练,年纪轻轻就有了军功,因此南镜的婚事很抢手,帝京媒婆几乎踏破了南家门槛。” “谁也没想到,南镜会看上晏家这么个没本事还忘恩负义的东西。” 说到护国公,南丞相语气忍不住添了几分鄙夷。 “可能因为父亲长得好看。”晏姝猜测,“晏家当初家世什么都比不上南家,母亲大概认为这样的人会懂得感恩,然而事实证明,高娶和低嫁与感恩没半点关系,只跟人品有关。” 第153章 身世之谜2 而往往人没发达时,根本看不出真正的人品如何。 夜容煊前世那几年,对她不也是百依百顺吗? 时时刻刻的温柔,谦恭温顺的态度,让她真以为自己找了个人品好懂得感恩的男人。 然而待他掌了大权,真面目立即就暴露了出来。 “皇后说得没错。”丞相点头,“高娶低嫁只是女子委屈求全的一种方式,跟男人是否感恩毫无关系。” “祖父。”南歌眉心微蹙,“您方才说姑母姓姬,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事?姑母过世之后,有人来找她回去认祖归宗?” “她姓姬。”南丞相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着什么,“最尊贵的姓氏。” 南歌一怔,随即像是才惊觉到某种可能,眼底渐渐浮现出震惊之色:“南昭国皇姓?” 说这句话时,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晏姝。 晏姝亦是一怔:“九州最强大的南昭国?” 南昭一直是女皇当政,他们拥有漠北最大的战马饲养基地,有天下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死神营,专门训练各种各样神出鬼没的死神,还有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御兽者,是天下最具神秘色彩的国家,近百年来无人敢惹。 南昭国与西楚之间还隔着一个漠北。 那里有肥沃的土壤水草,有最精良的战马,有擅长饲养战马的各种人才,还掌握着天下最富有的商贾世家和泼天财富。 饶是南歌这般镇定从容的女子,这会儿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既然他们这么厉害,姑母又是来自南昭国皇族,怎么会没人过来给姑母报仇?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是。”南丞相缓缓摇头,“你姑母没死。” 啊? 南歌彻底呆住,姑母没死? 晏姝表情微变,也忍不住面露惊疑之色:“母亲没死?” “没死。”南丞相点头,“不但没死,她现在还成了南昭国女帝,坐拥三宫六院,享尽天下富贵,主宰着天下十一国的存亡。” 晏姝和南歌面面相觑。 两个拥有不符合年龄气度的女子,这会儿仿佛齐齐懵了似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们一直以为南镜早已不在人世。 没想到她还活着,还活得比任何人都风光显赫。 晏姝沉默下来,一时有些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须臾之间,所有事情都颠覆了她以往十几年的认知。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有些茫然,有些不太真实,像做梦似的。 母亲居然还在人世,然而她们已有十余年未见。 “祖父。”南歌定了定神,一个个问出心里的疑惑,“既然姑母已安然无恙回到南昭国,还做了九五之尊,那她当年为什么没有把表哥表姐一起接到南昭国去?表姐当年那么小,在护国公府过得一塌糊涂,整日受那云氏母女欺压,虽然后来去了战场,但从小到大的生活比起金尊玉贵的公主,差得实在有点多。” 南丞相面露愧色:“这是先皇和南镜的条件,站在家国立场上谈的条件。” 晏姝缓缓靠在椅背上,沉默不发一语。 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后其实是先皇的女儿。”南丞相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复杂,有些迟疑,“方才我说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性情,南镜骨子里刚烈,没有那么多三从四德的规矩。得知丈夫背叛她时,她就跟护国公决裂了,之后一气之下跑到宫里跟皇上喝酒,然后那一夜……那一夜,两人发生了一点不该发生的事情。” 南歌顿时沉默下来,原来如此。 晏姝执着茶盏的手微紧,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切真相。 原来这才是先皇一直对她特别的原因。 不完全是因为他对母亲爱而不得,而真真切切就是因为自己是先皇的女儿。 “当年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皇后无关,皇后不必多想。”南丞相有些担忧地看着晏姝,“事实上,南镜那时候一心想跟护国公和离,但因凌风还小,所以只独居在一方小院,跟那姓晏的早就没了夫妻之实。” 第154章 身世之谜3 晏姝回神,漠然一笑:“我并不在意,祖父不用为我担心。” 相反,她觉得南镜确实刚烈骄傲,有着自己的傲骨。 男人既然能背叛自己,她为什么就一定要为她守身如玉? 何况晏姝其实很清楚,除了那一纸休书之外,南镜跟护国公之间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南镜只要能为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其他人干涉不了她做什么。 南丞相点头,继续说道:“南镜应该没想到自己会怀孕,回到护国公府之后就跟护国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后来肚子一天天大了,事实瞒不住。护国公知道此事之后觉得颜面无光,此后对待南镜的态度越来越差,但因为猜到孩子是先皇的,他没胆子宣扬,此事就一直是秘密。” 南歌抿唇不语,没想到当年还有如此让人震惊的隐情。 护国公想来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哪怕跟妻子关系恶化,也绝不敢让人知道他被戴了绿油油的一顶帽子。 “南镜离开西楚之前,才把她的身份告诉给先皇和我。”南丞相叹了口气,“她当年算是储位争夺战下的受害者,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当初害她的那些人自食恶果,她母亲和舅舅家的人早就悄悄潜入西楚,告诉了她真相。” 南镜一开始不愿意回去,从小长在南家,她对南家有割舍不下的感情,而南昭对她来说却完全是陌生的国度,回去要面对陌生的人。 孰轻孰重,连想都不用想。 如果不是护国公背叛感情在先,他们现在应该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南镜回不回南昭还是个未知数。 “回去南昭之前,南镜想过要带走一双儿女,但先皇不同意。” 南歌皱眉:“为什么?” “因为南昭太强大,先皇担心南镜会因为对护国公的恨意,做出对西楚不利的事情。”南丞相说着,面上浮现自嘲,“当年南家也没少从中说话,我跟你父亲都劝过她,因为镇守边关的将军最能明白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差距,如果南昭跟西楚为敌,西楚百姓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南丞相放下茶盏,站起身看着晏姝:“当年这些事情中,先皇与南家想到了边关将士,想到了家国百姓,想到了南镜以后会成为人上人,却唯独对不起你和凌风,外祖父在此跟你赔罪。” 说着,深深一揖。 “外祖父。”晏姝起身绕过书案,抬手把他扶起来,“别这样。” 南丞相站直身体,眼底满是愧疚:“是我们对不起你。” “南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也没有怨怪任何人。”晏姝云淡风轻般一笑,“母亲当年跟护国公之间的事情,我只看到表面,但事实确实是他背叛了母亲。外祖父外祖母把母亲养大,本已是恩情难报,劝她把儿女留下来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何来‘对不起’一说?” 说着,晏姝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既然我是先皇女儿,那夜容煊又是怎么回事?” 亲兄妹不可能成亲,所以夜容煊应该不是先皇的儿子。 “你母亲答应把你留下,但有个条件,就是皇位必须传给你。”南丞相说道,“她是南昭人,南昭一直都是女皇当政,所以她认为让你称帝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事情,全然不顾西楚制度与南昭不同,非要先皇答应不可。” 晏姝皱眉,隐隐明白了前因后果:“我顶着晏家的姓氏,又无法恢复公主的身份,传位一事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就算我是公主,西楚也断然没有传位给公主的道理,所以先皇无奈之下,就让我嫁了一个名义上的皇子?” 南丞相点头:”雪才人当年怀的根本不是皇子,所以早早就被灭了口,夜容煊的身份只有先皇和南家人知道。“ 晏姝闻言,嘴角掠过一抹淡哂:“所以我的人生,其实早就被人安排好了?” 第155章 她只想走自己的路 南丞相闻言,面上越发愧疚。 晏姝转身走到案前,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忽然觉得可笑。 不知哪里可笑,总之就是挺可笑的。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跟她无关。 南镜的人生,先皇的决定,南家的取舍……原本跟她毫无关系。 那时她还小,能左右谁?能影响谁? 可偏偏所有人都成全了他们自己的愿望,唯独她和大哥是注定被舍弃的那个。 晏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转头看向南丞相:“既然这些都是秘密,为什么景王府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她应该并不知道所有真相。”南丞相笃定,“虽然不知从何处听到一点风声,但不会影响到大局,她可能只是想以此来威胁南歌。” 晏姝转头看向南歌:“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南歌道:“楚音。” 晏姝缓缓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倘若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并将真相公之于众,皇后陛下索性就恢复公主身份,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南丞相顿了顿,“南家会全力支持皇后陛下的任何决定。” 名正言顺? 晏姝眼底划过一道淡嘲。 不,她不想再按着任何人的计划走下去。 她只想走那条自己想走的路。 奏折暂时是看不下去了,晏姝沉默良久,淡道:“让我先想想。这些真相来得太过突然,我需要一点时间。” “是。” …… 回凤仪宫的路上,南歌数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晏姝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波动,“有话就说。” 南歌迟疑片刻:“陛下心里难过吗?” “难过?”晏姝淡哂,“为什么要难过?” 南歌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只是觉得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何况晏姝还是身在其中的人。 “本宫只是心情有点复杂,但说不上难过。”晏姝语气平静,“何况本宫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用来对付敌人,压根就不会有难过这种情绪存在。” 南歌抿唇,良久才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到凤仪宫,晏姝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人走进东暖阁。 满室安静,孤独感扑面而来。 晏姝扯了扯唇,在长榻上坐下来,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容隐。 容隐也是先皇安排到她身边的人,他会是南昭国的人吗? 应该是。 晏姝讽刺地勾起嘴角,容隐或许不是。 可夜皇是。 夜皇是先帝从外面带回来的人,外面什么样的人值得他如此培养信任? 阖眼躺在榻上,晏姝心头一片纷乱。 重生回来之后,她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这一世她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会问鼎那个多少人仰望的位置。 当最终达成所愿,所有负了她和母亲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可真相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耳畔一道细微的声音划过,晏姝眉眼微动:“容隐。” 容隐沉默地跪在榻前:“在。” 晏姝睁开眼,眉头微皱:“你不是去送粮草了?怎么回来了?” “属下安排了可靠之人护送,出了皇城就回来了。”容隐抿唇,声音里多了几分细不可察的不安,“属下自作主张,愿受主子责罚。” 晏姝沉默地盯着他,眼神幽深,不发一语。 容隐眉眼微垂,嘴角抿紧,看起来一副不安的样子。 不安? 晏姝眸心浮现深思:“容隐。” “属下在。” “你还记得幼时的事情吗?”晏姝淡问,“不是你在玄隐殿,也不是教我武功那会儿,而是更早之前——先皇带你回来之前。” 容隐一震,垂在身侧的手微紧。 “看来是记得的。”晏姝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有种悲凉的感觉,“你是南昭国的人?” 第156章 真真假假 容隐脸色刷白,良久,才缓缓点头:“是。” 晏姝闭上眼,许久不再说话。 还有什么可说的? 除了她自己,她身边还有一个完全值得相信的人么? 南家为了家国百姓,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先帝为了西楚,为了天下,为了遵守对南镜的承诺,答应她的条件也算是迫于无奈。 南镜呢? 晏姝的亲生母亲,曾一度让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过世的护国公夫人,早就成了南昭国万人之上的女皇。 东暖阁里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晏姝就这么阖眼躺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曾经跟夜容煊爱得那么深究竟是真是假,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还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记忆里的很多事都成了假的,真真假假,让她已无从分辨。 “南昭国……”容隐面色苍白,低垂的眼底尽是慌乱,“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晏姝没说话。 南昭国厉不厉害是重点吗? “主子不用担心,没有人可以掌控您的人生,就算是您的母亲,也不能。”容隐抬头看她一眼,说话的语气比往常略急,“属下不会背叛主子,不会做任何惹您不高兴的事情,属下这些年从没有……从没有把主子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属下没跟他们联系,虽然他们来了很多情报,但属下都销毁了,从未回过一封。” 担心? 晏姝抬手揉了揉眉心:“本宫没有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无坚不摧罢了。 晏姝转头,目光落在容隐脸上,微微眯眼:“容隐。” “……在。” “抬起头。” 容隐俊颜微微抬起,神色紧绷,脸色发白,眼底藏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晏姝:“……”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的容隐,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晏姝心里微微不忍,坐直了身体,淡淡说道:“你方才说,这些年他们一直给你递情报?他们是谁?南昭国皇族?” “是。”容隐点头,“就是那个号称天下最神秘最可怕的死神营,属下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晏姝眉头微皱:“你被先皇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怎么会从死神营出来?” “属下在死神营待过一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属下不清楚。”容隐如实说道,“死神营有些手段外人无从得知,他们会让很小的孩子服用某种药物,或者用特殊的方法打开武学的天赋,甚至是以身体养毒……其间会死很多人,身体受不住的就死了。” 晏姝闻言,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属下被先皇带回来之后,就进了玄隐殿,武功天赋和用毒都远远高于其他人,所以出师很早。” 晏姝了然:“所以你十几岁就能给本宫做师父了。” 容隐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先皇说属下以后唯一的主子就是您,此生不能背叛,必须以主子为天,整个玄隐殿都将成为主子的利器。” 晏姝敛眸不语。 “南昭国经常传来情报,询问主子的情况,属下没回过他们。” 晏姝问道:“他们没有给你别的指令?” 容隐抿唇摇头:“属下谁的指令都不听,只听主子的。” 晏姝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虽说她跟容隐贴身相处过数年,可以前容隐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神态。 而且得知了他就是夜皇之后,更无法把那个人前冷面煞神一样的男人跟此时的容隐联系在一起——哪怕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依然有种极大的反差感。 只听她的? 晏姝淡哂,她以前以为……算了,不提也罢。 “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晏姝开口,声音忽然多了几分淡漠无情,“你替本宫去一趟景王府,杀了那个叫楚音的女子。” 容隐低头应下:“是。” 退下之际,他抬头看了晏姝一眼,那一眼流泻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已经阖上的晏姝并未看到。 容隐黯然离去。 这一天过得似乎极为漫长。 晏姝一个人想了很多,幼时的经历,前世的记忆,夜容煊和自己的身份,先皇和南镜之间的过往,南家的兵权,以及那个让天下人提起而色变的南昭国…… 没有担心,没有不安,也没有对亲情的渴望,甚至连见一见南镜的想法都没有。 晏姝觉得自己可能挺冷血的。 当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一点点消化完之后,她最终唯一剩下的想法竟然只有一个——只要容隐还是可信的,只要他对她没有异心。 她就当做今日这一切未曾发生过。 不管是南昭也好,先皇也罢,统统与她无关。 她想做什么,该做什么,按着自己的计划去走就行了。 那些人,那些事,离她越远越好。 第157章 只怕你身不由己 晏姝转念一想,如果容隐也变得不可信了怎么办? 然而很快,她摇头甩开这个想法,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还能怎么办? 如果她当真失败到这个份上,身边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她是否该反省自己为什么活得这么失败? 她跟容隐朝夕相处那么多年,除了他隐瞒的南昭身份之外,其他方面,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说句可笑的话,久经训练的容隐想弑主都轻而易举,谈信不信任已毫无意义。 何况容隐跟那些人不一样。 从始至终他都是个被人安排的人,跟南镜和先皇都不一样,甚至跟南家也完全不同。 他没有自己的私心,没有任何利益欲望。 所以连背叛的理由都没有。 想开了这一点,晏姝眼前似乎豁然开朗。 一个强悍的,忠诚的,完全没有一点私心的影卫,她有什么可不相信的? 晏姝起身走出暖阁,眉眼郁色褪尽,又是那个杀伐冷酷的摄政皇后。 “皇后陛下。”南歌见她出阁,连忙迎了上去,“可要备膳?” 晏姝嗯了一声:“让崔姣姣过来。” 南歌回道:“良妃娘娘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按规矩,妃嫔册封之后要过来谢恩。 皇后刚回到凤仪宫,崔姣姣就带着两个宫女过来了,不过晏姝心情不好,南歌让她先在外面候着。 原以为晏姝需要久一点才会出来。 南歌让人去传良妃进来时,目光落在晏姝脸上,面色微松:“皇后陛下想通了?” “没什么想不通的。”晏姝语气淡淡,“本宫不是悲秋伤春的性子,事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钻牛角尖毫无意义。” 偶尔有情绪脆弱想不开的时候,她允许自己放任在情绪中,独自享受一会儿孤独寂寥。 但不能太久。 毕竟人生短暂,她没那么多时间持续惆怅纠结。 南歌彻底松了口气:“是。” 崔姣姣从外面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臣妾崔氏,拜见皇后陛下。” “崔姣姣。”晏姝没让她起身,而是极淡漠地一笑,“你进宫应该是奉了凤王指示而来,对吗?” 崔姣姣脸色一变:“皇后陛下,臣妾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臣妾绝不会有二心!不管凤王让臣妾做什么,臣妾都绝不会答应他——” “只怕你身不由己。”晏姝打断了她的话,冷冷一笑,“如果凤王用你爹娘的性命威胁你,你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崔姣姣摇头,不知是在反驳晏姝,还是在说服自己,“臣妾的父亲是朝廷命官,臣妾现在进宫做了妃子,凤王不可能做那么过分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做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就是触犯朝廷律令,按规矩应该被治罪的……” 晏姝开门见山:“如果本宫让你继续跟他周旋,你会不会答应?” 什么? 崔姣姣震惊抬眸:“皇后陛下?” “良妃,你的父亲虽是相州布政使,可相州是凤家说了算。”晏姝直视着崔姣姣,眼神里透着些许威压,“只要你听话,本宫让相州由你父亲当家做主。” 崔姣姣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要问她是不是说话就算,然而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跟皇后谈条件是大不敬,于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皇后陛下容禀。”她低下头,及时改口,“臣妾是皇后的人,父亲则是朝廷的臣子,皇后陛下但有所命,臣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158章 不错的棋子 晏姝很满意她的识时务:“只要你听话,本宫不会亏待你。” “多谢皇后陛下。” 晏姝语气淡漠:“这几天你可以经常去崇明殿看望皇上,不过在皇上面前别乱说话,万一让他知道你还跟凤王联系,只怕会认为你居心叵测。” 崔姣姣应下:“臣妾谨记皇后教训。” “你过来。” 崔姣姣抬头看向晏姝,须臾,起身走到晏姝面前,低下头。 晏姝附耳在她耳畔说了句话,崔姣姣瞳眸渐渐睁大:“皇后陛下?” “本宫怎么说,你怎么做。”晏姝声音平静,“其他的不必多问。” “是。”崔姣姣跪下,“臣妾遵旨。” “退下。” “臣妾告退。” 崔姣姣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一直走到殿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回想起皇后方才所说的话,崔姣姣忍不住攥紧双手,她到底想干什么? 废帝另立? “良妃娘娘。”身侧宫女恭敬开口,“您回云霞殿还是去皇上那儿?” 崔姣姣看着外面太阳,咬了咬牙:“去皇上那儿。” 说着,转身往崇明殿走去。 凤仪宫里,晏姝眸色幽深,沉默不发一语地望着殿门方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南歌蹙眉开口:“陛下觉得崔姣姣可用吗?” “暂时来说,是一颗不错的棋子。”晏姝声音闲适了一些,“自以为有点小聪明,但又不那么聪明,会审时度势,知道谁才是这宫中的主子,能适时地替本宫透露一点信号出去,便足够了。” 南歌似解非解,透露一点信号出去? 透露给谁? “南歌。”晏姝起身走到膳桌前,“吃完饭去勤政殿把奏折搬过来,还有那么多奏折没批呢。” “是。” 宫中作息向来如此。 天没亮就早起去上朝,下了朝才开始用早膳,若当天政务太多,可能连早膳都会错过。 不过一般政务不多的情况下,一个上午就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午间可以休息一会儿。 傍晚时分看看书,看看风景,去嫔妃宫里转转。 晏姝没有嫔妃,所以她的时间都是属于自己的,晚上时间自由支配。 用膳结束之后,晏姝喝了盏茶,心无旁骛地开始处理批阅奏折,心里却想着选拔武状元的事情。 不管南昭国有没有外面传言得那么强大,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增强西楚本国的实力。 军队不能完全靠着南家,否则总有无暇顾及的时候。 而想要壮大军队,必须先让国库充裕起来,战马装备,军饷粮草,操练军队需要的兵器箭矢,样样都要银子。 所以当务之急是快速地弄到银子。 晏姝眉心微拧。 凤家还欠四百多万两白银,谢家、程家和华家加起来,欠了一千余万。 这四大家族是欠款大户,归根结底,原因在于此前四位皇子争储时不断笼络势力,聚敛钱财,这些钱他们自己不好直接过手,自然而然就让可靠之人来管。 至于钱的来源,除了贪污和欠款,应该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灰色进账。 如果这些银子都能如期收回来,筹备军队,打造一支精良铁骑完全不在话下。 至于以后。 农业要重视发展,商贾也该鼓励与各国互通往来,这样可以促进经济繁荣,但同时要整治官商勾结,使各地贪污中饱私囊行为少一些,国库压力就会小一些。 经济繁荣起来,降低农税,让百姓的日子先过安稳。 百姓安稳,社稷就安定了下来。 晏姝轻叹,这些事情想着简单,做起来还真是一个极为漫长且困难重重的过程。 “陛下。”南歌把一份折子递给她,“这是兵部呈上来的武状元选拔流程,请您先过目一下。” 第159章 心神不宁 晏姝展开奏折细细看完,拿笔做了批注。 搁下笔之后,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容隐一直没回来。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杀一个人应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晏姝抬眸朝外面望了望,忽然见到严嬷嬷走进来:“皇后陛下,贵太妃求见。” 晏姝压下心头情绪:“让她进来。” “是。” 贵太妃是为了昭阳公主的婚事而来。 有了之前晏姝的警告,她此次来凤仪宫气焰明显收敛了一些,还知道让人先通报一声。 进殿之后,她微微欠身:“皇后陛下。” 她态度客气,晏姝自然不会与她为难,淡淡一笑:“贵太妃请坐。” “多谢皇后陛下。”贵太妃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姿态优雅端庄,“我今天过来,是想跟皇后商议一下昭阳和凌风的婚事。” 之前还一口一个“晏凌风”,这才几天没见,就变成了“凌风”。 这改口的速度和说话的语气转得挺快。 晏姝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晏凌风是我大哥,昭阳公主是太妃的女儿,本宫与贵太妃都关心他们的婚事,自然会把这场大婚办得风风光光。” “这个我知道。”贵太妃迟疑片刻,“我的意思是让婚礼在公主府办,让凌风以后住进公主府,皇后觉得如何?” 晏姝微默,随即哂笑:“贵太妃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很奇怪?”贵太妃听出了晏姝的意思,表情淡了下来,“按身份,昭阳是公主,凌风只是臣子,他住进公主府也没什么不妥?” “这场婚事是男娶女嫁,跟贵太妃说的情况不一样。”晏姝道,“昭阳公主愿意以公主身份下嫁,才有了这门婚事,本宫是不会同意大哥入住公主府的。” “为什么?”贵太妃皱眉不解,“皇后应该知道,你那位父亲和夫人云氏根本不是好相处之人。凌风待在护国公府反而憋屈,分开了住不是更好吗?” 晏姝觉得好笑,她也确实笑了:“护国公夫妇好不好相处重要吗?晏家现在是大哥当家做主,他们夫妇俩还能蹦跶出什么来?” 贵太妃皱眉沉默。 “何况住在哪儿确实很重要。”晏姝语气淡漠,“大哥现在掌御林军大权,一旦住进公主府就相当于入赘做了驸马。贵太妃应该明白,驸马是没有资格掌军政大权的,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手握大权的夫君,反而希望他默默无闻待在家里吃软饭?” 贵太妃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可是…… “昭阳公主性情彪悍,其实也不怕云氏不好相与。”晏姝漫不经心一笑,顺口塞了颗定心丸给她,“跟大哥成了亲,昭阳公主就是本宫的大嫂,本宫以前跟云氏有过节。若她们二人有了冲突,大哥能解决的自然会替自己的妻子解决,若实在不行,本宫到时会护着谁,不是一目了然吗?太妃有什么可担心的?” 贵太妃听到这番话,有心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一句。 反正话都让晏姝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何况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就算是看在晏凌风的份上,昭阳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耳畔有细微熟悉的声音传来,同时伴随着极淡极淡的气味,淡得几乎可以被忽视。 晏姝眉心蹙起,抬眸看向贵太妃:“若没别的事情,太妃请回。” 贵太妃欲言又止。 “怎么?”晏姝挑眉,“太妃还有别的事?” 贵太妃想到武王一次被杖打,一次被罚跪,总觉得晏姝是在针对他。 晏凌风和昭阳成亲这件事,应该可以缓和一下晏姝和武王的关系。 于是她道:“既然昭阳嫁给凌风之后就成了一家人,那皇后能不能别再针对瑾儿?” 晏姝微默,随即淡笑:“贵太妃误会了,本宫从未针对武王。” 贵太妃不信,不过这个没什么好争辩的,她说没针对当然好,希望以后也别针对瑾儿,否则就是自己打脸。 “多谢皇后宽容。”她站起身,微微颔首,“我先告辞。” 晏姝嗯了一声,让南歌去送送贵太妃,她自己则站起身,疾步前往东暖阁。 第160章 自罚 “青雉。”跨进东暖阁之前,晏姝转头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晏姝转身走进暖阁,随手放下帘子,“容隐。” 容隐现身,依然是俯身跪地的姿势,一袭黑衣包裹着劲瘦身躯,周身蕴藏着宝剑入鞘的锋锐之气。 晏姝走到他身侧,浅浅的血腥味钻入鼻翼。 晏姝眉头紧蹙:“你方才去了何处?” “景王府。”容隐低头,声音低沉恭敬,“楚音已死。” “景王府之后呢?”走到他身侧,俯视着他如磐石般沉稳冷峭的身躯,忽然伸手探上他的脊背。 容隐急促一颤。 晏姝语气淡漠:“衣服脱了。” 听到这句话,容隐薄唇霎时抿紧,却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需要我帮你?”晏姝声音听着不善,带着几分凉薄意味,“剥摄政王衣服这种事……想来只要本宫有这个荣幸。” 说着,手指从他脊背一路往下划,力道不大,却让容隐脊背一点点绷紧,甚至无法克制地颤栗着。 容隐双手攥紧:“属下不敢。” “脱。”晏姝收回手,走到一旁榻上坐了下来,命令不容置疑。 容隐沉默低眉,终于缓缓抬手解开身上黑衣。 只有一件单衣和一件里衣,脱起来毫不费事。 当衣服被褪至腰间,线条流畅的脊背上,一道道凌乱交叠的血痕触目惊心。 伤口很深,虽然伤的都是皮肉,晏姝却一眼看得出来,这是练武之人以极重的鞭子留下来的刑伤。 晏姝目光落在他的背上,久久没有说话。 那些伤痕都上了药,是止血的药。 药上得很潦草,只为了止住血不往外渗,却丝毫愈合伤口的效果都没有。 暖阁里静得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晏姝才平静地开口:“为什么?” “属下该死。”容隐声音沉寂,隐隐流露出黯然自责的情绪,“属下不该隐瞒主子真相,所以该罚。” 晏姝闭上眼,脏腑里剧烈翻滚的情绪让她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然而这阵情绪来得快,退得也快。 晏姝很快让自己平复下来,并抬手指着对面那方长榻:“趴过去。” 容隐沉默着没动,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低声说道:“这点伤不要紧。” 说着,竟是自顾自地把衣服穿好。 然而晏姝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动作:“本宫不是在跟你商议。” 容隐动作微僵,唇角抿紧,攥着黑衣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如此反复几次,才低低地应了句是,起身走到长榻前扒了下来。 晏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才起身走了出去:“青雉。” “在。” “你去大医院走一趟,跟他们要最好的金疮药。” 青雉一惊:“陛下受了伤?” “不是我。”晏姝没解释,“快去。” “是。”青雉转身跑了出去。 “锦溪,让人打盆温水过来,多放几条软帕。” “是。” 简单两个命令交代下去,晏姝转身看着容隐,没再走过去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门边看着,神情淡漠,不辨喜怒。 容隐趴得很不自在。 一来这方长榻是晏姝用来小憩的地方,跟她睡觉的床几乎没什么区别,榻上还泛着几分清香之气,让他有种僭越冒犯的不适感。 二来暖阁里太安静了,静得让他有些慌,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可多年训练早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来…… 晏姝的沉默让他心里没底,一颗心总是无处安放似的惶惶不安,想开口说什么,可是说什么都是错。 死一般的安静维持了良久。 晏姝铁了心不说话,或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起初是有些生气的,气他的自作主张。 此时却是自责。 容隐是影卫,忠诚早已刻入了骨子里,她早上那几句质问之后,虽没有跟他兴师问罪,可反常的情绪却还是让他把一切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她的错。 深深吸了一口气,晏姝终于抬脚走过去,语气里多了几分温度:“下次不许这样了,我没怪你。” 第161章 有没有错,你说了算? 容隐低声应了,沉默片刻:“属下不会再欺瞒主子任何事情。” “这也不算欺瞒,毕竟本宫从来没有问过你。”晏姝淡道,“不过稍后我要跟你聊一下。” 容隐低眉垂眼:“是。” 锦溪很快打了温水过来,晏姝从她手里接过水盆,转身放在长榻前的案上。 “皇后陛下,金疮药来了。”青雉忍着心里的好奇,站在暖阁外开口,“奴婢给您送进来?” 晏姝起身走过去,把手探出帘子外,直接掐灭了她的好奇心。 青雉乖乖把金疮药给她。 暖阁里一片安静。 容隐动也不动地趴着,却明显感到不安:“属下自己来就可以,不敢麻烦主子——” 晏姝眉梢微挑:“你自己可以给后背上药?” 容隐抿唇沉默,其实是可以的,只是上得比较潦草而已。 而且影卫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那么娇贵。 “好歹做了几个月摄政王,享受一下被人服侍的感觉又何妨?”晏姝把金疮药放在一旁,从盆里捞起一块湿帕子,轻轻拧了拧,转头用湿帕把他身上胡乱洒上的药粉擦拭干净,连带着渗出的血水。 容隐脊背绷得紧紧的,不知是因为疼还是紧张。 不过晏姝压根不理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轻拭着一道道伤口。 每一道伤口都很深,拭去止血的药粉之后,皮肉绽开的伤势看着格外让人心惊。 晏姝声音凉薄:“你倒是对自己狠得下手。” 容隐低眉不语。 “我记得影卫还有个规矩。”晏姝换了条帕子,继续给他擦拭,“主子不发话,影卫不得私自做主——哪怕这是你的身体,你也无权伤害。” 容隐声音沉稳:“属下有错。” “有没有错,你说了算?” 容隐默了默:“不是。” 伤口擦拭干净,晏姝给他涂上一层金疮药。 暖阁里自始至终很安静。 待上好药,晏姝从盆里捞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一旁坐下。 开始言归正传:“景王府没闹出什么动静?” “没有。”容隐直到开口,紧绷的脊背才松懈了下来,“楚音只是景王的一个通房侍妾,连个名分都没有,只是略擅计谋,暗中会帮景王出谋划策,但她的存在对景王来说无关紧要。” “一个通房侍妾竟能察觉到本宫的身世秘密,倒是出人意料。”晏姝淡哂,“没有顺便查查她的来处?” “此女是程家三年前送给景王的生辰礼,送来的时候仅有十四岁。”容隐说正事时,语调跟平时一般恭敬平稳,“是程家精心调教过的人。” 晏姝缓缓点头:“可惜还是太心急了。” 既然是程家精心调教过的人,想来应该有点过人之处。 不过景王似乎并没有把她当个人才来对待,否则不至于三年了还没名没分,甚至允许她私自进宫找南歌谈条件。 眼下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无意义。 晏姝不欲多谈。 “景王有点不安分了。”晏姝斜倚在榻上,嗓音冷漠如冰,“鄢陵程家拖欠税款一事,最近似乎并没有筹款的迹象,连折子都没见一本。” 容隐道:“属下已经派人去了程家。” 晏姝敛眸,想到方才贵太妃说的话,眸心微细:“谢家的钱应该容易收回……本宫或许应该召武王过来一趟,亲自跟他谈谈。” 既然贵太妃想跟她和解,就应该拿出一点诚意。 至于那些没诚意的,是该杀鸡儆个猴了。 “容隐。”晏姝抬眸看向容隐,“你早上说,南昭国没有那么厉害?” “是。”容隐点头,“属下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南昭国,也做了许多准备,摄政王府里养出来的人跟南昭死神营相似,只是方式不同。” 晏姝闻言,嘴角扬起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如果你以摄政王的身份谋权篡位,成功的几率应该很大。” “属下不敢。”容隐说着,低沉补充一句,“就算属下有谋权篡位的能力,也没有治理天下的本事。” 晏姝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第162章 姬氏正统 五十多年前,南昭国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神武帝,被九州尊为千古一帝。 神武帝雄心勃勃,曾御驾亲征,开疆拓土,亲自率领铁骑攻下了四国领土。 但因为过度征伐导致人心惶惶,铁骑所过之处,原有的官员几乎被诛杀殆尽。南昭本国的官员数量无法分摊到新领土上,以至于打下来的疆土治理不善,百姓苦不堪言,九州各地一片混乱。 神武帝自己也因在战场上屡屡受伤,正值壮年便英年早逝。 神武帝的骤然驾崩,对南昭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群龙无首之后,皇子们迅速陷入争储内战,不停地瓜分疆土,导致南昭元气大伤,将领们各为其主,自相残杀,损失惨重。 这场逐鹿天下的霸业宣告半途夭折。 其他各国君王权贵却狠狠松了口气,欲借此机会结盟反攻南昭。 神武帝最信任的谋士于危急时刻命人颁下多道诏书,先是对神武帝歌功颂德,后施恩于天下,不再征伐其他领土,并散布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志在让天下人知道,南昭之所以征伐天下如此凶猛,是因为国内能人异士众多。 擅御兽的高人可以引来驱使狼群和猛虎,擅使毒的人一挥手就能让三千将士倒地不起。 南昭神武帝之所以战无不胜,就是因为这些能人异士。 只把这些能人传得神乎其神。 大概是神武帝留下的阴影太重,南昭兵力太强,以及对传言的半信半疑,其他国家到底没敢趁机而入。 神武帝的几个儿女经过两年内战,最终在神武帝旧部拥护下由长公主登基为帝,其他皇子带着自己的军队在瓜分得来的领土上自立为皇。 南昭神武帝打下的领土,转眼被自己的儿子分裂了出去,成了后来的雍国,东周,陵国,与南昭并称四姬。 姬氏四国虽各自为政,但天下皆知南昭为正统,其他七国对南昭也多多少少有些忌惮——皆因为当年神武帝留下的阴影太重,以及这些年里,南昭不间断地向各国传达着神秘强大的信号。 以至于多年来始终无法撼动他至尊霸主的帝位。 “南昭实力确实比其他国家强大,但远远没有传说中那么神秘可怕。”容隐简单说了一些,末了说道,“主子不必太把他们放在心上。” 晏姝微微沉吟:“神武帝驾崩之后,九州大地上还到处流传着千古一帝的功绩,甚至有文人写了数百篇歌颂他功绩的文章,广为流传。” “是。”容隐嘴角抿了抿,“事实却是神武帝过世之后,南昭迅速内乱,死神营里也出现了高手叛乱,只是当年神武帝征战天下时,惊人的战斗力让人心悸胆寒,以至于各个国家闻南昭色变,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战争结束之后,小道消息满天飞。 别国君王权贵根本无从分辨这些传言是真是假,只震慑于神武帝可怕的战斗力。 当然,其他各国本身就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或是兵力不足,或是国库空虚,或是皇帝昏庸。 以至于南昭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把局势稳定了下来。 虽然疆土被瓜分,但权力仍然掌握姬氏皇族的手里,哪怕他们姐弟几人直接成了死敌,然而一旦有外敌入侵,那必定是姬氏联手,共同制敌。 “所以从神武帝开始之后,南昭就一直由公主继位?” 容隐点头:“神武帝的长女继承了其父的天赋谋略,心狠手辣,有着不输于男子的野心,她登基之后制定的规矩,以后南昭正统必须由嫡公主即位,以此来弱化其他几个姬氏君王的权力。” 晏姝拧眉:“以后有空,本宫或许应该经常去藏书阁看看,多了解一下各国历史,以备不时之需。” 身为女子,晏姝从小接触到的书籍就跟男子不同,后来进了玄隐殿学艺,学武之余,对各国如今的局势略有了解,大多来自玄隐殿的情报。 更深入的了解却并不多。 可那时从没有人告诉她,南昭国现任君王是她的母亲。 “主子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属下。”容隐说道,“属下不会隐瞒主子任何事情。” 第163章 谁动的手? 晏姝目光落在他脸上,眉头微皱,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肺腑翻涌。 容隐可能被吓到了。 所以才用这种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一再保证不会再隐瞒……是担心自己不再信任他? 晏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以后我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主动与我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大到家国大事,小到坊间言论,都可以说。” 容隐眉眼微软:“是。” “本宫待在深宫,少有机会能出去,不像你得到情报的速度快。”晏姝起身走过去,察看了他脊背上的金疮药,顺手揉了揉他的手,“以后多说一些事情与我听,别总是那么沉默寡言,听到没有?” 容隐眉眼更温软了一些:“是。” “这药吸收得差不多了,衣服穿起来。”晏姝语气从容如常,“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进来。” “属下不用——” “这是命令。”晏姝眉梢一挑,“你要抗命?” 容隐微微一滞:“属下不敢。” 晏姝转身走了出去。 …… 相较于凤仪宫的一片祥和,此时的景王府却是一片阴霾笼罩。 “废物!”景王怒火中烧,抬起一脚把离得最近的侍卫踹翻过去,“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竟让人潜入王府杀人,你们都是饭桶吗?!” “属下该死!求王爷饶命!” “还敢求饶?”景王气得脸色发黑,“今天所有当值护卫每人杖二十,拖下去!” “王爷!”管家匆匆而来,看到大发雷霆的景王,到了近前,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凤王求见。” “不见!”景王怒吼,像是一头喷火的兽似的,“本王今天没空,谁都不见!” “是。” 管家领命而去,景王闭了闭眼:“等等。” “王爷?”管家转头。 “让凤王去书房等我。” 管家恭敬点头:“是。” 景王冷冷瞪了一眼这些的侍卫,转身去往书房,半路却遇见侍女簇拥下匆匆而来的贵妇人。 景王脚步微顿,躬身朝淑太妃行礼:“母妃。” “怎么回事?”淑太妃表情有些着急,“听说楚音死了?” 景王神色阴郁:“嗯。” “谁动的手?”淑太妃皱眉,眉心隐藏不安,“她早上才跟我去了宫里,怎么突然就死了?” “她早上去了宫里?”景王面色一变,瞳眸里骤然浮现惊怒色泽,“母妃带她进宫了?她进宫之后见了谁?” 淑太妃蹙眉:“她一早跟我说,有办法让你娶到南家姑娘,但她需要进宫当面跟南歌谈,我就借着给太后请安的机会带她进了宫。” 景王咬牙,神色难看至极:“母妃为什么自作主张?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跟我商议一下?” 凤仪宫那个贱人随时等着抓他们的把柄,这不是亲自把把柄送上门去吗? “楚音信誓旦旦,我看你又那么着急,就答应了她。”淑太妃脸色微沉,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要不是丞相府油盐不进,我至于冒这个险吗?” 景王心头不悦至极,怒火几乎浇灭了他的理智。 然而他一时竟不知该生气于楚音的自作聪明,还是迁怒于母亲的愚蠢。 “既然人已经死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淑太妃看出了他的怒火,脸色不太好看,忍着脾气说道,“这件事南家一定脱不了干系。” 景王表情阴郁,蓦地想到早上下朝时,南歌站在不远处等候丞相的画面……她跟南丞相说了什么? 或者说楚音进宫之后跟南歌说了什么,以至于南歌急匆匆去找南丞相,竟直接在大殿外等着? “此事我会弄清楚。”景王语气森冷,“敢动景王府的人,不管是皇后还是南丞相,我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第164章 因爱生恨 景王抵达书房外,正好遇见管家领着凤王往这边而来。 脚步微顿,他负手而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凤王:“大皇兄这个时候来找我,就不担心引起宫里那位的注意?” “引起注意又怎么了?”凤王冷笑一声,显然不以为然,“我就不信她真敢杀了我们。” 景王面色微沉:“我府里有个女子,刚刚死于一招毙命。” 凤王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府里有个女子,今早随母妃一起进了宫,回来之后就悄无声息地被人一招毙了命。”景王推开书房的门,率先跨进门槛,声音阴冷,“本王猜测应该跟皇后或者南家有关。” 凤王眸心微细,眼底划过一道异色:“那个女子在你府里是什么身份?” “侍妾。” 凤王皱眉:“一个小小的侍妾也值得皇后动手?” 从宫里回来之后被人所杀……是因为她顶撞皇后,对皇后不敬? 显然不是。 如果对皇后不敬,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妾只怕连活着出宫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就能被乱杖打死。 毕竟晏姝的心狠手辣已是无人不知。 “值不值得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晏姝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了。”景王站在窗前,眸色幽深难测,“她想把我们几个王爷一个个除掉,自己独揽大权?” 凤王眸光一闪,独揽大权? 方才崔姣姣托人传话给他,说晏姝对夜容煊已经失望透顶,根本不打算继续扶持他做皇帝。 因为夜容煊曾经承诺晏姝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碰别的女子,但是晏家次女晏雪进宫之前就有了身孕——怀的还是夜容煊的孩子。 夜容煊背弃了自己对晏姝的承诺。 如果说这就是晏姝厌恶夜容煊并且半软禁他的原因,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就有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因爱生恨,嫉妒成仇。 所以夜容煊大抵是没了机会,但晏姝年纪还小,朝堂上狠辣有余,威信不足。 而且她还没有孩子。 朝臣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江山后继无人。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晏姝定会重新选立一个皇帝——这个人需要听话,便于控制。 想到这里,凤王不由冷笑。 除了夜容煊那个废物,其他几位皇子就没有一个好控制的,晏姝还真是异想天开,竟想继续重新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对她言听计。 “大皇兄在想什么?”景王偏头,盯着凤王此时若有所思的表情,淡淡一笑,“想着怎么对付晏姝?” 凤王回神,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我觉得我们几个应该联起手来,不能让晏姝继续坐大。” “现在联手还来得及吗?”景王嗤笑,“昭阳公主都快嫁给晏凌风了,武王早晚也会站到晏姝那边去,他会跟我们联手?” 凤王沉默片刻:“我只是觉得,我们在朝堂上不能继续做隐形人,二弟,明日由你牵头,我们一起逼她还政于皇上,你看如何?” 景王眼神微闪:“为什么由我牵头?” 凤王从容解释:“我前阵子刚从相州回来,凤家还欠银子四百余万两,我好不容易请她宽限两个月,这个时候如果带头跟她对着干,只怕凤家没有好果子吃。” 第165章 各有算计 景王没说话,却已然明白了凤王今天过来找他的用意。 联手对付晏姝。 准确来说,是想让他出头对付晏姝,凤王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打的好算盘。 然而景王也不是傻子,“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他会没听过? 如果想联手对付晏姝,那就必须几人一起,而不是指定由谁来出这个头。 “晏姝行事越来越猖狂,想要遏止她的野心,我们确实应该联起手来。”景王沉吟片刻,“可以给朝中几位御史投个口信,让他们在朝堂上开口,要求皇后还政于皇上……或者我们一起去崇明殿见皇上,从皇上身上下功夫。” 凤王点头:“趁着眼下晏姝羽翼未丰,我们若是联手,定能从她手里把权力夺过来,若继续放任下去,只怕……” “皇兄想如何联手?”景王打断他的话,“我们亲自出马?” 凤王微滞,随即给出一个自认可行的建议:“我们一起写信给各自的朝中心腹,今晚天黑之后,让母后去凤仪宫拖着晏姝,我们带人去崇明殿求见皇上。” “没问题。”景王想了想,补充一句,“再带上几个太医,给皇上请个脉。若皇上龙体无恙,就算是皇后也无权阻止皇上上朝去。” 凤王表情一松:“行,那我现在就回去安排人。” “好。”景王点头,“我也让人给出去送帖子,联系朝中几位同僚。” 凤王很满意他的配合,很快告辞离开。 景王送他到书房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须臾,冷冷一笑。 “来人!”景王喊来手下,转身走进书房,“把虞先生叫过来。” “是。” 傍晚时分,景王府的几个属下拿着帖子出了王府,分头朝几位朝中重臣官员的府邸而去。 凤王府同样如此。 夜幕降临时分,太后驾临凤仪宫,站在宫门外求见皇后。 晏姝听闻太后驾到,眉头微微一挑:“这次不硬闯了?” “太后看起来很客气,态度很好。”严嬷嬷恭敬回道,“像是过来跟皇后陛下叙旧似的。” 南歌蹙眉:“这倒是怪了,太后无缘无故会主动过来跟皇后叙旧?” “让太后进来。”晏姝开口,语调不辨喜怒,“太后态度温和,本宫也不能失了礼数。” “是。” 不大一会儿,太后在宫人簇拥下跨进宫门,径直朝凤仪宫正殿走来。 晏姝走出殿门迎接太后。 双方礼仪皆是周正,无可挑剔。 “天色已晚,什么风把太后吹了过来?”晏姝微微欠身,并抬手示意,“太后请上座。” “皇后。”太后跟着回礼,姿态优雅端庄,“哀家有件事想皇后单独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还请皇后能摒退左右。” 晏姝嘴角微扬,倒也配合:“你们都退下。” “是。” 太后转过头,朝随行而来的宫人吩咐:“你们留在外面。” “是。” 于是宫里身份最高的太后和权力最大的皇后转过身,一并跨进殿门。 宫人们皆候在殿外。 进了殿,两人在主位两侧坐了下来。 “哀家这个时候来,是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原本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太后表情犹疑,带着几分斟酌之意,“哀家本来不太喜欢你,但事到如今哀家也想通了,与其跟你为敌,不如帮着你稳住江山社稷,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住哀家的儿子和娘家,还望皇后心慈手软,以后能善待他们。” 晏姝眉眼微动,嘴角扬起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太后大可放心,不管是谁,只要安分守己,不违背律令法规,不做有损西楚社稷的事情,本宫都不会刻意针对。” “哀家相信皇后。”太后面色微缓,“是这样的,哀家听说今晚朝中会有几个大臣去崇明殿求见皇上,甚至还会请几个太医一并过去给皇上请脉。若皇上龙体无恙,他们会要求皇后还政于皇上……” 说这句话时,她目光微抬,一双眼有意无意落在晏姝面上:“听说是景王的主意。” 第166章 该死,被摆了一道 这句话落音,晏姝表情有一瞬间微妙。 嗯,该怎么说呢? 其实她没料到太后和凤王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崔姣姣一句话就能让凤王如此心急地表态示好。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先帝这几个儿子的判断可能有点不太准确。 她以前一直以为四位皇子中,冲动暴戾的武王是最好对付的,因为他的母妃看起来没什么脑子,武王也是个脾气极差偏又极冲动的人,见到夜容煊就开骂,根本压不住情绪。 这种人特别容易对付。 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武王的暴戾冲动只是针对夜容煊。 他对皇位不可能没一点想法,但相较于对夜容煊的厌恶,野心似乎已不值一提。 武王甚至对自己妹妹嫁给晏凌风一事没有过多干涉——当然,也不排除他是想韬光养晦,待以后做好准备再伺机谋夺皇位。 至少眼下来说,他表现出最大的恶意是针对夜容煊本人的,而不是对皇位的觊觎。 成王至今不动声色,在朝堂上没什么存在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轻易跟晏姝作对,不留任何把柄于人。 他大概算是四位皇子之中最沉得住气的。 其次就是景王。 凤王反而表现得太急切,野心几乎无法遮掩。 明明崔姣姣是他弄进宫的人,他竟一点都不怀疑晏姝知道了什么,如此轻易就相信崔姣姣放出去的信号,以为晏姝真的要另择一位皇帝。 当真是蠢到可笑。 晏姝端起茶盏,敛眸啜了口茶:“景王让太医去给皇上请脉?” “是。”太后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皇上最近可好?” 晏姝淡笑:“皇上挺好的。” “那皇后不担心?”太后蹙眉,“万一太医在崇明殿外闹着给皇上诊脉——” “太医给皇上请脉是分内之事,倒也没什么不妥。”晏姝说着放下茶盏,扬声把南歌喊了进来,“南歌,你去一趟崇明殿,稍后如果有太医给皇上请脉,你让守在崇明殿外的御林军放行,不许阻拦太医。” “是。”南歌领命而去。 太后神色微变,不自觉地问了一句:“皇上最近在干什么?” “相州布政使的女儿不是刚进了宫吗?就是刚被封为良妃的那个。”晏姝神色淡淡,“最近皇上很宠她,一连两日留她宿在崇明殿——” “真是不像话!”太后脸色一沉,不等晏姝说完就怒不可遏地开口,“中宫皇后至今未曾有孕,皇上却一再沉迷女色,先是独宠秦昭仪,这又来了个崔良妃,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这个正妻的存在?” 晏姝神色淡漠,敛眸不语。 “不行。”太后站起身,怒气冲冲,“哀家定要去问问皇上,为什么对结发妻子如此不尊重?他也不想想自己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就算过河拆桥也不能拆这么快,简直岂有此理!” 人家演戏演得这么卖力,晏姝也不好干坐着,于是站起身,自嘲笑道:“是我太强势了,皇上不喜欢也正常。” “皇后。”太后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哀家会为你做主的。” 晏姝沉默:“……”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太后率先走了出去,“如果真有人在宫里乱来,哀家一定让他好看。” 晏姝嘴角扯了扯,不发一语地随太后一起往崇明殿而去。 一位太后,一位皇后。 宫中身份最高的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坐上凤辇,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嬷嬷宫女,排场格外浩大。 沿途不断有经过的宫人跪地行礼。 出了后宫抵达前殿,当值的御林军齐齐跪下,难得见到太后和皇后一起出行的阵仗。 太后以为崇明宫外会是一片喧闹,大臣们吵着闹着要见皇上,说不定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当两人的凤辇渐渐抵达崇明殿外,望着眼前严谨安静的守卫,沉默而严密的防守,漆黑的宫苑中,没有一个大臣前来的画面。 太后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恰在此时,崇明殿殿门从里面打开,南歌带着两个宫女走了出来。 见到太后和皇后的凤辇停在外面,南歌过来屈膝行礼。 晏姝淡问:“可有人过来给皇上请脉?” “回皇后陛下。”南歌低眉,恭敬回道,“刚才臣进殿给皇上请了安,皇上说并无太医过来。” 太后急问:“那是否有朝中大臣过来求见皇上?” 南歌缓缓摇头:“也没有。” 太后脸色铁青,搁在膝上的手顿时缓缓握紧。 该死的景王,竟然摆了他们一道! “皇上现在在干什么?”晏姝没理会太后的怒火,像是例行公务一般,以淡漠的口吻询问,“崔良妃可在?” 第167章 计划破灭 “皇上正在教崔良妃画画。” 太后脸色阴沉,右手紧紧扶着凤辇,精美的指甲夜晚折射出森冷寒光。 须臾之间,她心里已经划过数个念头。 最大的念头就是计划破灭,他们都被景王狠狠地摆了一道。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有朝中几位大臣带着太医前来,慷慨激昂地求见皇上。 但是崇明殿外御林军林立,防守严谨。 大臣和太医来了都见不到皇上。 事情越闹越大,很快惊动皇后,接着太后和皇后一并前来,狠狠怒斥了闹事的大臣。 大臣们不依不饶,非要见到皇上不可,甚至强硬地要求皇后必须尽快还政于皇上。 晏姝暴怒之下,把闹事的大臣全部诛杀殆尽。 血腥镇压,铲除景王的党羽。 这才是一个完整计划该有的正常发展。 铲除景王和他的党羽之后,凤王顺理成章地少了一个对手。 武王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把晏姝给得罪了彻底,就算晏姝想另立新帝,也绝不可能想到武王。 那么人选就只剩下凤王和成王。 太后有办法让凤王成为唯一的人选。 可是为什么,本该奉景王之命而来的大臣和太医全部不见踪影? 太后望着除了御林军之外空无一人的崇明殿外,眼神阴冷晦暗,只恨景王狡诈如狐。 “太后在想什么?”晏姝淡淡开口,夜间显得声音清冷沉静,“今晚并好像没有大臣和太医过来,我们回去。” “皇后。”太后转头看向晏姝,压下心里翻滚的震怒,“皇上整日不务正业,哀家现在就去问问他,看还到底想不想做这个皇帝。” 太后说着,径自从凤辇上走下来,也不管晏姝同不同意,扶着嬷嬷的手就朝崇明殿走去。 晏姝当然不会反对。 这阵子她忙于朝政,已经懒得再去找夜容煊的茬,对他的恨意虽然还在,但前阵子连削带打已经消了大半怒火。 以后的日子里,把夜容煊幽禁在崇明殿,还能充当一个作废的棋子使用。 待她什么时候坐上那个位置,什么时候夜容煊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到时候她会好好考虑一下,让夜容煊怎么个死法。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太后就推开了崇明殿的殿门,随即怒声斥道:“皇上简直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之下不思朝政,整日沉迷女色,哪还有一点君王的样子?” 晏姝挑眉,转头望了望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防守,暗道今天太后难得有机会在夜容煊面前发一次威,她似乎不该去打扰。 “太……太后娘娘?”崔姣姣抬头看见雍容华贵的太后站在那里,吓得慌忙跪下,“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夜容煊心头一悸,压下以往对太后的忌惮和厌恶,故作镇定地开口:“太后怎么有空到崇明殿来?” “皇上登基不足半年,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太后面罩寒霜,把今晚对景王的不满全部发泄在了夜容煊身上,“皇后整日替你处理朝政,日理万机,你倒好!在这里跟别的女人厮混!你对得起她吗?” 夜容煊此时并不知道晏姝就在外面,听到太后训斥,心里很是不悦。 以前他做皇子时,因身份低微,常常受到皇子们的欺压,见到太后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到凤凰一样,除了自惭形秽,还有更多的恐惧。 这种恐惧如影随形,根深蒂固,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褪去。 然而此时一听太后提到晏姝,他脸色霎时就变了:“太后何出此言?明明是晏姝把朕关在这里,朕想出去都做不到!她日理万机?哈哈,简直是笑话!那个女人根本是野心勃勃,妄图谋朝篡位!” “皇上!”太后厉声怒道,“别忘了你的皇位是谁帮你争取来的!” 夜容煊表情骤冷:“太后今日是特地来教训朕?” “放肆!”太后脸色铁青,“哀家是太后,是你的嫡母,你竟对哀家如此不敬?西楚一直以孝治天下,皇上如此态度,如何作天下表率?” 第168章 至今还是完璧 夜容煊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 以孝治天下? 他倒是有治理天下的机会才行。 太后当年还是皇后的时候,根本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屑,偶尔视线瞥到他的时候,那种眼神就像看阴沟里的老鼠,漠然而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 这个时候跟他谈孝顺? 简直是笑话。 夜容煊咬了咬牙,很想冷冷回她一句,想孝顺找你自己的儿子去,别在朕面前摆嫡母架子。 然而思及自己眼下的处境,夜容煊心里又分明清楚,此时跟太后撕破脸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太后是凤王生母,他如果想跟凤王一起合作对付晏姝,这个时候得罪太后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心念微转,夜容煊很快压下心头怒火,强迫自己做出一副委屈隐忍的表情:“是朕不对,请太后恕罪。” 太后见他低头,心里却意外,却仍是摆足太后架子:“皇上是天子,理该——” “太后有所不知,并不是朕故意沉溺女色,也不是朕不思朝政。”夜容煊面露苦涩,“朕有苦衷。” “不管皇上有什么苦衷,都不该辜负皇后对你的一片情深。”太后皱眉,假情假意地训斥,“皇后对你用情至深,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你怎么忍心背叛她?” 夜容煊自嘲一笑,面上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皇后可能是对朕有误会,成亲至今,她……她至今还是……” 太后皱眉:“还是什么?” “至今还是完璧。”夜容煊说着,面上划过一抹羞耻之色,“她一直拒绝朕的碰触。” 太后心头大惊,下意识地想转头看向外面,然而头刚转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样会引起夜容煊怀疑。 于是她及时止住这个不合时宜的动作,满脸惊疑地看着夜容煊:“怎么可能?皇上切不可因为最近与皇后不和,就随意编排她。” “朕没有编排她!”夜容煊语气稍重,满腹委屈无处诉的语气,“皇后主动提出给朕选妃,可后宫连续进了几个女子,她却一个都不让朕碰。一边故作贤惠让朕充盈后宫,一边又要求朕做个柳下惠,太后觉得朕是个圣人吗?” 太后心头如波浪翻滚,既是震惊又是狂喜。 晏姝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进宫至今,她居然没跟皇上有过夫妻之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姝总不会一进宫就恨上了皇帝? 除非……除非因为晏雪一事。 太后到底在深宫里浸淫这么多年,心机城府还是有的,她沉默地思忖着,如果晏姝还是完璧,就不可能有子嗣。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怀夜容煊的孩子? 帝后无子必然不会被允许。 只要夜容煊还是皇帝,以后早晚都要有子嗣。 所以晏姝是不是早就想着废掉夜容煊? 太后随即想到凤王的正妃和侧妃,眉头微皱,几位皇子其实都到了成亲年纪,但因为特殊原因——比如景王,一直肖想着娶南家孙女为妃,所以婚事耽搁至今。 武王不知道。 成王已经有了妻子。 如果晏姝要重立一位皇帝,凤王妃和成王妃就是最大的阻碍,且不说以后怎样,至少眼下来说,晏姝不可能选一个有正妻的王爷。 因为她自己必须是正妻,不可能为妾。 “太后。”夜容煊目光里露出恳切,“这个天下是夜氏的天下,不是晏姝的天下。朕需要凤王的帮助,还请太后为大局考虑,替朕想一想办法。” 太后回神,正要说话。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皇上让太后给你想办法?是想让太后帮你一起对付我吗?” 夜容煊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 晏姝不知何时出现的,此时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纤长,容颜清冷,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色泽淡漠,让人窥不出喜怒情绪。 夜容煊表情一点点变了。 晏姝盯着他,声音寒冽刺骨:“皇上自己风流好色,见异思迁,却无耻得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本宫身上,真是让本宫失望透顶!” 第169章 忽然良心发现 夜容煊脸色剧变,面色霎时一片慌乱:“姝儿,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先回去。”晏姝转头看向太后,表情冷漠,“我有些话想跟皇上单独谈谈。” 太后今天有了意外之喜,此时自然不愿跟晏姝对着来,于是点了点头:“你跟皇上好好说,毕竟是夫妻,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话说得好听,心里却巴不得晏姝和夜容煊闹翻,早日反目成仇才好。 皇后还是完璧之身。 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尤其这个事实中传递出来的信号,让太后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商议对策。 “良妃。”晏姝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崔姣姣,“你送太后回宫。” “是。”崔姣姣不敢多留,连忙行礼告退,“臣妾告退。” 起身之际,崔姣姣眸子极快地一抬,对上晏姝平静的目光,微微抿唇,很快垂下眸子,不发一语地随着太后而去。 “皇上方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晏姝走进殿内,声音沉冷如冰,“我帮皇上夺位,皇上却要联合旁人一起对付我?” 夜容煊纵使心里恨透了她,此时依然装出一副情深模样:“姝儿,朕只是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就像太后所说,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太后所说?”晏姝冷笑,“皇上倒是把太后之言奉为圭臬,却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在她手底下苟延残喘?” 夜容煊脸色煞白:“晏姝!” “我说得不对?”晏姝满眼失望地看着他,“本宫算是看明白了,皇上对旁人心胸大度,大度到即便别人把你当狗,你也可以说忘就忘!而本宫掏心掏肺对你,你从始至终对本宫却没一点感激,但凡有一点不如意之处,你就牢牢记在心里,恨不得把本宫除之而后快!” 这句话虽是疾言厉色的指责控诉,却也实实在在带着点情绪,只让夜容煊无言以对,甚至无地自容。 晏姝言语落地之后,殿内随即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短短几息之间,夜容煊眼前极快地浮现从小到大的一幅幅画面,忽然意识到晏姝的控诉是对的。 认识晏姝之前,他确实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子,可放眼整座宫廷,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做人来看。 别说拥有皇子的待遇,宫中稍微得宠一点的奴才,都能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那时的皇后从来不拿正眼看他,心情不错时把他当蝼蚁一般漠视,心情不好时,一句话就能让他跪到晕厥。 后宫嫔妃们只当他不存在。 凤王、成王、景王每次看到他不屑一顾。 然而不屑一顾只是他们对待夜容煊的态度,夜容煊每次见到这些金贵的皇子,却必须跟奴才一样下跪行礼。 稍有礼节不周之处,随时可能换来一顿鞭子,或者其他五花八门的刑罚。 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态度,像是挥挥手就能让夜容煊死无葬身之地。 跟他最不对付的自然要属三皇子夜容瑾。 少年时候的夜容瑾,在夜容煊眼里就是个恶魔般的存在,坏到骨子里流脓的那种。 对他随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让奴才把他按在水里,憋到近乎窒息,大冬天让他罚跪在雪地里差点冻死,鞭子抽到他伤痕累累……还有其他各种羞辱的手段,夜容煊不愿再去回想。 后来是晏姝的出现,才终于让他的情况得到改善。 随着那些不堪记忆的重现,夜容煊不知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脸色白得透彻,眼底一点点浮现出悔恨。 是晏姝让他从一个奴才都可践踏的人下人,成了人上人。 可是他背叛了她。 夜容煊闭了闭眼,他一切不幸的源头其实都是从晏雪开始的,若不是晏姝早早知道他背叛了她,他们之间关系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 有晏姝在,他完全可以坐稳帝位,把昔日欺辱过他的人一个一个收拾干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妄图借着以前仇人的手,来对付有恩于他的晏姝。 第170章 给你一个当牛做马的机会 悔恨的情绪开始肆无忌惮地发酵,在这一刻体现得非常清晰。 “对不起。”夜容煊抬手捂着脸,声音里充满着愧疚自责,“真的对不起,姝儿,我知道错了……” 晏姝冷眼看着,神色漠然,无动于衷。 知道错了? 只是暂时的情绪上涌罢了。 待过了今晚,夜容煊还是那个夜容煊。 他只会在权衡利弊之后,明白究竟应该跟太后合作对付晏姝,还是跟晏姝认错悔改,然后借着她的手一个个铲除异己,最终坐稳帝位,再着手对付晏姝。 其他的,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该死。”夜容煊踉跄着走到榻前坐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悔恨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我真的该死……” 不是以往的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接受不了晏姝的强势霸道——如果她不强势,不霸道,又怎么可能顺利地从一众豺狼手中帮他夺过皇位? 夜容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并且深深地为这样的愚蠢而感到后悔。 他怎么能这么愚蠢? 好不容易从深渊中脱离,转眼却亲手把自己拥有的一切葬送。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去认识晏雪,如果他能早点识破晏雪的意图,并果断地拒绝她的所有企图。 此时此刻,他跟晏姝是不是还能如以往那般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他是不是还能得到晏姝的全心信任? 他的帝位是不是就可以安然坐稳,他是不是就不必像个犯人一样被幽禁在这里,挂着个皇帝的头衔,却毫无皇帝的权力? 眼看着夜容煊像是石雕一般僵滞不语,晏姝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张彷徨不安的脸,眼神冰冷而充满着讥诮。 “皇上这是后悔了?”她语气漠然,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真心的认错?” 夜容煊抬眸,对上晏姝冷漠无情的眸子,随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 跟他登基之前晏姝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陌生而让人胆寒。 以前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浅浅的温柔,淡淡的安抚,以及无限的包容。 可此时此刻,夜容煊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晏姝只是在争风吃醋,她是因为晏雪的事情生气——不是。 她的眼神根本不是争风吃醋的眼神,而是完完全全的冰冷无情,就像在看一只蝼蚁,随时可以把他一脚踩死的眼神。 夜容煊从头凉到脚。 “夜容煊,世间并无后悔药。”晏姝说着,忽然朝他伸手。 夜容煊以为晏姝要打他,竟下意识的一躲,待看到晏姝似嘲非嘲的眸子,表情顿时一僵。 “我……我不是故意要躲……”夜容煊说着,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发烫,难堪而狼狈,“姝儿,你要是想打就打,我……” “皇上误会了。”晏姝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大,羞辱意味更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悔恨于此时来说,一文不值。” 夜容煊脸色煞白,脸上血色褪尽。 “皇上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态度大变?”晏姝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从封后大典那天晚上开始,本宫就跟以前的态度不一样了,你想知道原因吗?” “是因为晏雪有孕一事被你知道了。”夜容煊声音艰涩,“可是姝儿,我之前跟你解释过……” “本宫那天做了一个梦,跟崔姣姣告诉你的一样。”晏姝扬唇,嘴角的笑意透着刺骨的寒冷,“本宫梦见自己三年后有孕,却在临产时暴毙,一尸两命。” 什么? 夜容煊瞳眸骤缩,眼底浮现震惊:“姝儿?” “本宫死了,皇上犹不解恨,像是情绪失控一般疯狂地扇本宫的耳光,皇上那个恨啊,就像本宫与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晏姝笑得冷酷,“晏雪带着她三岁的儿子进宫来见皇上,你们庆祝着本宫的暴毙,皇上还许诺封她为贵妃……” “就因为一个梦?”夜容煊不敢置信地看着晏姝,“姝儿,梦都是假的!就算我负心薄情,风流好色,也断然不可能对你下如此狠手!绝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 “不可能吗?”晏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晏雪没死,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未曾被发现,再过几个月,她的孩子就该出生了?” 夜容煊僵住。 “再过三年,她的孩子也差不多该三岁了。”晏姝一字一句,字字尖锐凌厉,“皇上难道没有承诺过晏雪,以后会许她至高无上的身份?” 夜容煊忽然心生恐惧,“姝儿,我……我……” “皇上当然可以否认。”晏姝冷冷一笑,“只是本宫今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听你辩解。” 夜容煊突然预感到了一股不祥。 晏姝紧紧盯着夜容煊,嘴角笑意越发森冷:“本宫只是想让皇上死个明白而已。” 话音落地,夜容煊顿时如坠冰窖。 “既然人上人的身份满足不了你,那就做回蝼蚁好了。”晏姝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即日开始,封锁崇明殿,除了元宝之外,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此地半步。” “是!” “姝儿!”夜容煊抬头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头慌乱而恐惧,急急起身欲追,“我知道错了!这次是真的,我……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只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姝儿,求你了……” 晏姝脚步微顿,眼底一抹寒光划过,却并未回头,只是冷漠问道:“你想弥补?” 夜容煊想也不想就答道:“是!只要是姝儿的要求,我一定做到,姝儿,你相信我——” “那皇上是否愿意去净身房走一趟?” 夜容煊呆滞:“什,什么?” “既然皇上说想弥补,那就成为跟元宝一样的人。”晏姝语气平静下来,“本宫可以高抬贵手,给你一个当牛做马的机会。” 第171章 子嗣从何而来 丢下这句话,晏姝径自举步离开,徒留如遭雷击的夜容煊一个人留在殿内,犹如陷入绝望深渊。 即日开始,崇明殿外的防守将如铁桶一般,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 不管是秦妖娆还是崔姣姣,晏姝都决定弃用。 温和的手段不适合夜容煊。 沉溺女色? 不,从今往后,她要让他断绝女色,做一个与世隔绝的傀儡。 同样的,徐徐谋之的温柔手段也不适合凤王和景王。 回到凤仪宫,晏姝冷冷开口:“南歌,安排几个可靠之人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本宫跟皇上已经翻脸,接下来极有可能废帝重立,但皇后必须是本宫。” 南歌恭敬应下:“是。” 青雉神色微变:“皇后陛下真的要……” 晏姝眸光清冷,平静地瞥了她一眼。 青雉顿时了然。 哦,假的。 “本宫还需要一个孩子。”晏姝倚在榻上,语气波澜不惊,“因为本宫需要稳固自己的后位,所以子嗣是摆在面前最不可忽视的问题。” 南歌沉默片刻:“这个消息也传出去?” “嗯。”晏姝漫不经心地点头,声音淡漠寒凉,“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本宫现在需要子嗣,这样一来,废帝重立的可信度才会大大增加。” 孤注一掷的人也会更快地下定决心。 毕竟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是不可能掌权太久的,满朝文武一直以来都以“监督帝王开枝散叶”为己任,没有子嗣传承的皇帝坐不稳皇位。 同理,没有子嗣的皇后也会存在着很多不安定因素。 似假似真的消息传出去,总有人会为此着急。 况且…… 晏姝冷冷扯唇,太后今晚不是已经知道她还是完璧之身吗? 一个还是完璧之身的皇后,迫切地想要子嗣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个极为正常的想法。 “是。”南歌领命,“臣这就去安排。” 晏姝交代了几件该交代的事情,安静地阖眼靠在榻上,心里却忍不住思忖,或许她真的需要一个子嗣。 不是为了稳固后位。 因为就算没有这个孩子,她也照样可以做到掌握大权在手。 但子嗣可以安定臣心,也能给她带来足够的筹码。 满朝文武更会多一些顾忌。 最重要的是,她即将筹谋的一切,以后必将交到自己亲生孩子的手里,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只是这个孩子从何而来? 晏姝拧眉,罕见地感到些许苦恼。 …… 夜晚,星罗棋布。 景王府书房里,黑衣人低头禀报着宫中消息:“太后娘娘去了凤仪宫,跟皇后单独密谈不足一炷香时间,随后两人一并去了崇明殿。” 景王负手站在窗前,闻言冷笑:“有太医去给皇上请脉?” “没有。”黑衣人答道,“太后和皇后抵达崇明殿,除了崇明殿外重重防守的御林军之外,没见到一个闲杂人等的影子。” 景王眯眼,眼底诡光流转:“果然不出本王所料。” 凤王这是在给他下套呢。 还说什么让太后拖着皇后,他们二人一起派各自的心腹去求见皇上,让太医给皇上清脉,并要求皇后交出摄政大权,还政于皇上? 太后分明是去告黑状的。 呵,凤王是想让他去做这个出头鸟,他和太后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母子二人还真是异想天开。 黑衣人语调平静:“太后没有见到太医和大臣,恼羞成怒之下,把皇上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训斥皇上?”景王皱眉,偏头瞥他一眼,“训斥皇上什么?” 黑衣人回道:“太后指责皇上沉迷女色,不务正业,辜负皇后一番情深义重,还说皇上见异思迁,薄情寡义。” “她倒是会在皇后面前摆谱。”景王冷哼。 不过晏姝那个女人心机深沉,可不是她说几句维护的话就能收买的。 太后此番只怕白费心思。 景王想到刚进宫不久的那个崔姑娘,太后和凤王突然给他下套,应该是崔姣姣透露了什么消息出来。 景王眉心紧皱,思索着其可能存在的隐情。 书房里一时安静,无人说话。 好一会儿,景王冷冷问道:“有没有查到楚音是怎么死的?” “属下暂时还不得而知,只知道楚姑娘进宫之后见了南家孙女南歌,两人在凉亭中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楚音离开,南姑娘去见了丞相。” 景王面色不虞:“本王当然知道她去见了丞相,这还用你说?” “属下该死!”黑衣人跪下,“属下无能。” 景王表情阴沉下来,眼底色泽晦暗不明。 他安静地望着窗外夜色,思索着今晚这一出扑空会让太后愤怒还是皇后警觉? 接下来他是不是应该安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或者应该好好弄清楚,晏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太着急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会惹下大麻烦。 晏姝成为皇后之前,虽然经常被人认为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但从没有人说她手段狠辣,她做事总是思考再三,顾虑周全,稳打稳扎,确保每一步都走得稳妥。 可做了皇后之后,她这段时间尽显冷酷无情的作风,铁血强悍的手腕不但震慑了满朝文武,就有点几位亲王都不得不开始忌惮她。 这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夜氏皇族竟然沦落到让一个女子作威作福。 “王爷。”黑衣人低声开口,“凤王府那边要盯着吗?” “盯他干什么?”景王冷冷一笑,“即日开始,景王府谢绝凤王踏入,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凤王府来人,一律说本王没空。” 双王联手对付晏姝的计划尚未开始便宣布夭折,甚至隐隐有了反目的倾向。 “是。”黑衣人起身离去。 同一时刻,凤王府里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在得知计划未能成功之后,凤王一连摔了几套茶盏,依然无法消除沸腾的怒火:“废物!全是废物!” 然而这句废物却不知骂的是谁。 伺候在旁的下人战战兢兢收拾着一地狼藉。 凤王怒火冲天:“景王竟敢摆我一道,真是翅膀硬了!” 第172章 局势有变 景王翅膀硬不硬暂且不知道。 但经此一晚,凤王和景王翻脸却成了事实。 翌日早上朝时,景王和凤王在宫门外相遇,两人对视之间火花四溅,眼神皆是阴沉讥诮。 “与人谋事,诚信最重要。”凤王语气冷冷,“二弟却似乎极擅长敷衍算计之术。” 景王回以冷笑:“不是皇兄先算计我,想让我成为出头鸟?” 凤王表情不虞:“你就这么想我?” “不是我这么想你,而是皇兄确实这么做了。”景王说完这句话,转身跨进宫门,“算计人者,人恒算计。” 凤王望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眼神阴冷下来,眼底没有一点温度。 …… 武举一事正紧密有序地进展着,兵部每天都在监督着进程。 京中的少年不少,因为时间上的充裕,天下各地也有学武少年陆续而来。 与此同时,皇宫里开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有人说皇上已彻底惹怒了皇后,被皇后幽禁起来,从此不见天日;有人说皇上沉迷女色,被秦家女子迷惑了心神,无心朝政。 更有人说皇后对皇帝失望透顶,认为他根本没有资格做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甚至一度有心废帝重立。 而朝中重臣和几个亲王的府邸里,则充满着各种臆测。 成王府里,年轻幕僚神情谨慎:“听说皇后迫切地想要一个子嗣,可是她跟皇上已经闹翻,子嗣从何而来?” 中年斯文男子说道:“如果一直没有子嗣,皇后只怕保不住以后的后位。” 成王负手站在窗前,望天边乌云滚滚:“就算有了子嗣,一旦以后废帝重立,皇后就能确保自己还是皇后?” “是啊。”年轻幕僚拧着眉,点头附和,“如果皇后眼下怀了皇上的孩子,以后的新帝不可能容得下他们母子。” 武王府里,几个幕僚心腹同样在讨论此事。 然而站在书桌前的武王却冷笑:“晏姝那个骄傲强势的女人,根本不可能生下夜容煊的孩子,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担心什么。” 还新帝容不下他的母子? 真是一群自以为是又愚蠢到可笑的东西!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武王漠然:“夜容煊身份低贱,不配拥有子嗣。” 站在书房里议事的几个手下一凛,不由面面相觑。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幕僚小心翼翼地猜测,“谁能让皇后有孕,谁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武王抬眸,眸色幽冷难测。 谁能让皇后怀孕,谁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这句话听着真是刺耳。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晏姝那个女人已经吃了一次亏,应该不会再轻易把命运交到别的男人手里,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才是赢家。 但她确实需要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武王心里无端生出不悦。 私语落到凤王耳朵里,他眉头微皱,第一句话就抓住了关键点:“皇后还是完璧之身?” “太后是这么说的。”心腹压低声音说道,“以皇后刚烈的性情,谁能让她有孕,以后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可能性会很大——但前提是要皇后心甘情愿。” 所以如何让皇后心甘情愿才是关键。 凤王眉眼阴郁。 他已经成了亲,不但有了正妃,还有了个侧妃。 若晏姝有这般打算,那没成亲的皇子显然拥有更大的优势。 因为她若真想扶持下一任皇帝,晏姝自己必须是皇后,所以已经成亲的皇子首先会被排除在外,除非…… 除非他先休了正妃和侧妃,或者让她们为小,可这样一来……这样一来,就同时得罪了萧家和吴家,这样的后果同样是他承担不起的。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王爷。”外面响起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妾身能进来吗?” 凤王一凛,连忙屏退说话的属下,开口道:“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凤王府正妃萧盈夏走了进来,一袭绯色长裙明艳逼人,温柔而又不失气度。 属下朝她行礼,随即恭敬告退。 “王爷。”萧盈夏冲着凤王福身,“妾身是不是打扰了王爷谈正事?” 凤王柔声开口:“无妨,只是你怎么突然来了?” “妾身有事想跟王爷说。”萧盈夏说着,转身把房门关了起来,“听说宫中局势有变,妾身有些心里话想跟王爷说说。” 凤王一颗心微沉:“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听说皇后娘娘还是完璧之身。”萧盈夏走过来,眉头微蹙,“这件事是真的吗?” 凤王表情一僵,不知萧盈夏从何处听到。 默了默,他道:“本王不是凤仪宫宫女内侍,怎么会知道这种私密事情?” 萧盈夏面露深思:“按理说,宫中应该有侍寝纪录的。” “皇后独揽大权,侍寝纪录完全可以伪造。”凤王语气淡淡,“不过这是皇上和皇后之间的事情,外人谁敢干涉?” “王爷这么说也不对。”萧盈夏缓缓摇头,“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关乎着社稷稳定,皇后是否有过侍寝纪录则关乎子嗣传承问题,倘若皇后至今还是完璧之身,自然不可能孕育子嗣。” 凤王沉默不语。 “子嗣乃是皇族大事,满朝文武都有责任关心这个问题,何况王爷还是皇族正统。”萧盈夏蹙眉,眉心浮现隐忧,“进宫半年尚是完璧,只能证明皇后从来不曾喜欢过皇上,甚至随时都有废帝换人的可能。” 凤王眉心微皱:“皇后的心思,谁又能搞得懂?” “我是女人,自然懂一点女人的心思。”萧盈夏淡笑,“女人只有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全心全意付出一切,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身子交出去。皇上是一国之君,可即便如此,皇后对他还是没有真心,那只能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皇后对皇上压根没感情。”萧盈夏说道,“甚至结合这些日子皇后的态度来看,她甚至是恨着皇上的,原因不得而知。” 凤王眉心越发拧紧:“那怎么办?江山总不能一直后继无人。” “皇后若有心,自然会有子嗣,但子嗣肯定不会是这位皇上的。” 第173章 来日方长 “盈夏!”凤王脸色骤变,“事关皇后名节之事,不可胡说!” 萧盈夏沉默片刻:“此处没有别人。” “那也不能乱说。”凤王神色沉了沉,“皇上和皇后感情笃深,就算有不和也是暂时的,以后早晚会有子嗣——” “皇后若有身孕,那定然是帝王子嗣。”萧盈夏打断了他的话,“可皇帝是哪位,只怕就不好说了。” 凤王默然,神色一时晦暗不明。 “王爷。”萧盈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便是一记惊雷落下,“为了王爷的大业,妾身愿意自降为侧妃。” “什么?”凤王震惊地看着她,“盈夏,你在胡说什么?” 萧盈夏温柔一笑:“王爷听我说完。” 凤王冷着脸不语。 “若皇后真有这般废帝重立的想法,那人选必定是从四位王爷里挑选。”萧盈夏沉眉,声音冷静而理智,“景王一直想娶南家姑娘,此事皇后应该是知道的,心里必定对他不满,认为他野心勃勃,所以皇后考虑他的几率很小。” “武王跟皇后闹僵过,不止一次辱骂皇上皇后,皇后也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命人杖打过武王,皇后是个聪明人,心里清楚武王必定记恨,所以武王应该也不在皇后考虑范围之中。” “成王和王爷一样成了亲,但王爷您比他有优势。” 凤王皱眉问道:“优势在何处?” “王爷难道忘了,相州凤家刚送来了四百万两白银?”萧盈夏淡淡一笑,“虽说在银子上吃了点亏,但带来的好处却是法估计的。” 凤王沉默不语,面上一派平静,让人窥不出真实的情绪如何。 “如果我是皇后,肯定会选择一个让自己舒心的王爷。”萧盈夏看着凤王,眼底尽是温柔情深,“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爷可以在皇后面前展示一下君子风度,以及在家中的不如意。” “在家里的不如意?”凤王诧异,“此话怎讲?” “难道要让所有人知道,王爷为了谋夺帝位,不惜把自己的王妃降为侧妃?”萧盈夏嘴角微扬,“自然是营造出夫妻不和,家宅不宁,王爷整日烦躁不堪的假象,这样一来,日后妾身被降为侧妃才能顺理成章。” 凤王神色沉了沉:“你真要本王这么做?” 萧盈夏明白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王爷以前也是争过储位的,妾身明白王爷的雄心抱负,更理解王爷不愿意屈居人下的孤傲。” 身在帝王之家,哪位皇子又愿意屈居人下? 万人之上,至尊之位的诱惑实在太大。 萧盈夏心里清楚,凤王一直想要那个位置,此番如果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就算暂时夫妻情深,以后也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退一步不仅仅是自己的委曲求全,更是让凤王对她充满愧疚,愧疚越多,以后补偿给她的就越多。 能嫁给凤王为妃,萧盈夏不是没脑子的女人,权衡利弊之后,她只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可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凤王皱眉,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别说不一定能成,就算真的能如愿,为了那个位子而委屈了你,本王也不忍心。” 萧盈夏轻握着他的手:“王爷对妾身的心意,妾身心里明白。只要能为王爷达成所愿,妾身委屈一时又何妨?” “可是——” “王爷。”萧盈夏抬手抵住他的唇,一双眸子里尽是情意绵绵,“来日方长。” 所有的言语都藏在这四个字里。 来日方才。 当务之急是先谋得最重要的,待心愿达成,一切尘埃落定,才算是赢了这回合。 晏姝可以坐在后位上一年,两年,三年,但她不能坐在后位上一辈子。 就算真能坐在后位一辈子,她的孩子也不一定就能继承江山。 所以谁能笑到最后,还要看老天站在谁的那一边。 “夏夏。”凤王心疼地把她拥入怀里,“我们另想一个办法,我实在不想这么委屈你……” “只要王爷心愿达成,我不觉得这是委屈。”萧盈夏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况且就算降为侧妃,以后王爷登基为帝,妾身至少也是个贵妃,这个位份不算低。” 虽然贵妃位份再高也比不上正妻地位,但有所得必要有所失,她觉得值得就行。 这世间之事本就如此,哪能事事如意,事事美满? 凤王伸出手臂拥着萧盈夏,眼底色泽一点点幽深,在灯火映照下,明明灭灭,晦暗难测。 时间一天天过去。 崇明殿里再无消息传来,除了一日三餐由元宝按时送过去之外,其他任何时候,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传不进去。 朝堂上再有人提到皇上,晏姝只会回一句:“皇上纵欲过度,伤了身体,需要精心调养一段时间。” “纵欲过度”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满朝老臣都臊得脸红,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荒唐,皇上真是荒唐!” 他们为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皇帝,简直丢尽了老祖宗的脸。 与此同时,宫里也渐渐传出了凤王和王妃夫妻不和的传闻,常有宫人私底下小声议论——毕竟皇上和皇后之事无人敢说,而近日来后宫事情太少,枯燥乏味的宫女们难得有件事情可以讨论。 加上有人刻意散播谣言,此事自然而然就在宫里掀起了一股风声。 没过多久,这阵风就刮到了凤仪宫。 “凤王和王妃夫妻不和?”晏姝喝了口冰冰凉凉的酸梅汁,凉意一直沁入心脾,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带着点慵懒的意味,“本宫听到这个消息,竟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青雉站在一旁,恭敬笑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听说是正妃和侧妃两人经常争风吃醋,凤王大多时候都护着侧妃,以至于正妃萧氏每每不满,夫妻之间才渐渐出现了裂痕。” 第174章 凤王好高的觉悟 晏姝闻言,意味不明地一笑:“宫里有太后在,凤王府里的事情居然还能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让宫女们大肆议论?” 啊? 青雉茫然一瞬:“皇后陛下的意思是……” “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南歌淡笑,“不过你能及时探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是好事。” 青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宫中有关凤王的传言暂且不必理会,若有人议论得过分,就制止一下。”晏姝语气闲适,伸手从案上拿过一本奏折,“武举即将开始,本宫没兴趣关注这些内宅之事。” “是。” 然而即使她不关注,凤王的变化也是肉眼可见。 早朝上他开始赞同晏姝的政见,不管什么事都不再抱着偏见,甚至会主动支持维护皇后,态度转变之明显,连朝臣们都忍不住侧目。 下朝之后他会主动去勤政殿与晏姝讨论国事,有意无意地给晏姝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甚至出主意告诉晏姝该如何收服谢家、程家和华家。 只是谈论政务时,凤王一双眸子时不时就会落在晏姝脸上,眼神温柔而包容,像是藏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愫悸动。 只是晏姝对此并无太大反应。 相比之下,其他三位王爷显得太过冷淡。 景王跟凤王之间不知发生了何事,关系好像突然恶化似的,每次凤王说什么,他都要反驳几句,乍看之下,倒像是故意跟皇后作对。 武王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最近也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尤其听到凤王一个劲地支持晏姝时,忍不住讥讽:“凤王这是让鬼附身,还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短短数日竟如此脱胎换骨,倒是让人忍不住怀疑你是否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三弟。”凤王眉头皱起,一脸不悦地看着他,“忠于皇族,为西楚出力,是皇族子嗣和满朝文武的职责所在,你怎么会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来?”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神色微妙。 武王更是嗤之以鼻:“不知凤家拖欠的税款什么时候还完?” 凤王道:“原本皇后陛下宽容,给了三个月,但我已经多次催促他们尽快筹钱,猜想这次武举结束之后就可以把银子送过来,这样一来,正好能赶上皇后组建军队。” 武王望着凤王那张自信满满的脸,转头再看坐在凤椅上的皇后神色平静,气度端庄高贵,一时竟生出了荒谬的念头。 “凤王真是好高的觉悟。”他冷冷一嗤,“本王自愧不如。” 凤王面露真诚之色:“三弟,我们都是夜氏皇族的皇子,本该为皇族繁盛和家国强大出一份力。谢家拖欠的税款,你也尽快督促他们还了。” “皇兄说得对。”武王点头,嘴角的笑意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夜氏皇族的繁荣昌盛就交给凤王兄了,本王能力有限,实在无能为力。” 晏姝平静地听着二人争执,面上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只在争执之后说了一句:“本宫有些日子没见凤王妃了,午膳之后,让她来凤仪宫陪本宫喝个茶,本宫有些事情想与她聊一聊。” 凤王躬身:“臣遵旨。” 下朝之后,在回勤政殿的路上,武王拦住了晏姝的去路:“虽然本王不知凤王打的什么主意,但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可要懂得分辨忠奸才行。” 晏姝挑眉:“那不知武王是忠是奸?” 武王神情微僵,冷冷一哼,转身离去。 “武王态度真是不敬。”青雉皱眉。 “确实不敬。”晏姝神色幽深,继续往勤政殿走去,“不过没什么恶毒心思,也就嘴巴毒一点罢了。” 在随时随地充满阴谋诡计的帝王之家,他这种把恶意和暴戾全部表现在脸上的行为,相比之下,反而显得光明磊落。 嗯,蠢得光明磊落。 晏姝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暗道这样也好,她的手上可以少沾一条人命。 不过…… 晏姝嘴角微扬,武王今日主动过来提醒她凤王的态度有问题,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好? 第175章 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午时之后,萧盈夏如约抵达凤仪宫。 晏姝上次见到她还是在赏花会上,萧盈夏跟侧妃吴氏一起进宫,吴氏在宫里跟长公主的女儿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 彼时的凤王妃表现出了一副善解人意识大体的样子,对任何人都温温柔柔,甚至可以为了侧妃吴氏的不敬而主动请罪。 然而这才过去多久? 凤王府突然传出正妃跟侧妃争风吃醋,导致夫妻不和? 啧,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万人之上的位置能够让人的底线一降再降,委曲求全,互相演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委曲求全只是暂时的。 若凤王能成功,将来自然会加倍补偿受了委屈的正妻。 晏姝在东暖阁小憩了一会儿,就听闻青雉禀报说凤王妃到了,她淡淡开口:“让她进来。” “是。” 晏姝起身走到外殿,在凤榻上坐下,“把小厨房冰镇的酸梅汁拿过来,给凤王妃解解暑。” “是。” 萧盈夏进殿之后正好听到这句话,连忙屈膝:“妾身参见皇后陛下,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晏姝声音温和,“坐。” “谢皇后。” “听说你最近跟侧妃有些不和,本宫有所耳闻,特意请你进宫说说话。”晏姝语气闲适,听着倒真像是关心她的闺房之事,“凤王忙于朝政,王妃身为他的正妻,理该贤惠大度,有包容之心才是。” 萧盈夏沉默片刻,黯然点头:“皇后陛下教训得是。妾身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脾气暴躁,看到吴氏就难受,心里就像有几十几百只蚂蚁在撕咬,嫉恨难耐,恨不得让她从凤王府消失才好。” 晏姝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天气热,情绪难免暴躁。” “是。”萧盈夏低眉,“妾身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 “只是什么?” “王爷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妾身想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萧盈夏低声抱怨着,语气多有不满,“吴氏每每嚣张跋扈,在妾身面前趾高气昂,妾身以前忍她是不希望王爷难做,没曾想却惯得她无法无天,恨不得凌驾于妾身之上……妾身心里委屈,然而王爷却总是听信吴侧妃一面之词,以为妾身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妾身当真是有口难言。” 晏姝神色淡漠:“妻妾之间还是要和睦相处,凤王在外才能安心谋事。” “……是。”萧盈夏低眉苦笑,“妾身嫁给王爷至今尚无一儿半女,心里总是不安。” 晏姝表情微顿,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子嗣一事急不得,本宫不也至今无子吗?” 萧盈夏嘴上应是,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皇后至今还是完璧,若能有子才真是出了鬼。 她今日召自己进宫,显然并不是为了凤王府夫妻不和之事。 毕竟皇后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哪管到了一个亲王的内宅?晏姝定是想确定凤王到底是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所以萧盈夏诉苦,抱怨,展现出心胸狭小的气度,为的就是让皇后相信他们夫妻之间真的出了问题。 这样一来,以后正妃降为侧妃才顺理成章,而且凤王成亲至今尚无子嗣,这对皇后来说,也是少了一个顾忌。 萧盈夏心里这般想着,忽然听晏姝说道:“吴氏是太后侄女儿,凤王就算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跟吴氏撕破脸。作为正妃,你还是该多多体谅才是。” 这句话虽然有点告诫的意味,但听着总有一种莫名的异样感。 就像站在凤王的立场说话,让人感觉到不适。 然而于此刻来说,这种不适感正是萧盈夏所需要的。 她心头微动,缓缓点头:“是,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第176章 权力能使鬼推磨 晏姝跟萧盈夏并没有聊太多。 一个以朝政大事为主的皇后,一个幻想着委屈自己而成全夫君野心的内宅王妃,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们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 仅有的那几句话还是晏姝敷衍着与她打发时间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确认凤王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罢了。 事实证明,权力能使鬼推磨。 为了那个尚是水中月的身份,一个中宫嫡出的亲王,可以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 萧盈夏告退离开之际,晏姝已经在心里计算着凤王的死期。 嗯,八月是个好日子,她的千秋宴要到了,不适合沾染血腥。 所以就九月。 正好凤家拖欠的税款也该全部缴清了。 晏姝眸色凉薄,眉眼浮现几分无情光泽。 夏季烈日炎炎。 时间就在炎热的气候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七月底。 宫中越发忙碌。 兵部忙着武举,礼部忙着准备皇后千秋宴,御林军忙着维持皇城秩序,户部则忙着武举和千秋宴拨款事宜。 天下各地,练武天赋高且符合武举报名条件的少年们陆续抵达皇城,在兵部主持下,为期七天的武状元选拔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晏姝接连收到了两份重要情报,一份来自边关,朝廷押送的粮草已安然抵达。 另一份情报则来自相州,凤家已经筹集到了另外四百多万两白银,并择好了人选护送来京,将在晏姝千秋宴之前连同生辰贺礼一并送至。 看完这两份情报,晏姝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眼神平静难测,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南歌站在一旁:“武举选拔已经进入第二轮,陛下不去看看吗?” 晏姝摇头:“没有去的必要。” 这就是一个形式而已,最终得胜的人来自摄政王府,是容隐挑选出来的文武全才,不但武功厉害,且精通兵法谋略。 至于那些大老远来参加武举比赛的少年们,倒是可以全部收入麾下。 晏姝沉默地想着,选出武状元之后,原本就打算招一些少年兵,按照夜皇的意思,初期召集的人数要达三万。 几轮训练比试之后,按照三选一的标准留下一万人。 这一万人将要接受特殊的训练,假以时日,他们会成为西楚最精锐的铁骑,配备最精良的战马,最锋锐的兵器,以及最强悍的主将。 他们会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战神骑兵”。 不过战神不可能凭空而降。 除了过人的天赋和特殊的训练方式之外,他们还需要花费远比一般军队更多的银两,所以晏姝还是要想办法弄钱。 想到这里,晏姝抬手支着额头,安静地敛眸思忖。 精良战马,精良兵器和盔甲,训练期间的军需消耗,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晏姝此时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到了晚间就迎刃而解。 “兰北司徒家给主子准备的千秋宴贺礼是一等战马一万匹,精良银白盔甲一万套,精良白缨枪一万件,上等弓一万副,精良箭矢十万支,还有一万铁骑训练期间所需要的所有军需损耗,都归他们负责。” 容隐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早已看出了晏姝心中所思。 晏姝偏头看他,面上浮现诧异之色:“兰北司徒家?” 司徒家是西楚最大的商贾,早已赚取泼天财富,然而因为他们世代从商,以及前朝对商人的规矩限制,纯正的商贾之家子嗣入仕条件极为严苛,甚至一度根本不允许他们参加科考。 而众所周知,士农工商。 商人排最末位,地位极低,除非有朝廷生意上的往来,否则就算是司徒家的家主,未得圣旨也不得轻易进京。 “是。” 晏姝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属下什么也没做,只是派人给他们透了几句话。”容隐眉眼低垂,“商贾之家地位低下,这一代的司徒家主纵横商界,雷厉风行,是个有野心之人,他最大的愿望是成为皇商。属下曾让人给他们透了底,西楚要强大,必须先有强大的军队,只要司徒家愿意提供军队所需,成为皇商指日可待。” 晏姝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微扬:“容隐。” “属下在。” “或许本宫应该叫你夜皇。”晏姝嗓音慵懒,带着几分闲适从容,“你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摄政王才有的气度和谋略。” 第177章 想要个孩子 容隐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属下逾越,请主子降罪。” “不算逾越。”晏姝说道,声音波澜不惊,“你又没给他们确切的承诺,充其量只是一个谈判的可能性罢了。” “是。” “不过司徒家确实可用。”晏姝示意他起身,“坐。” “属下不敢。” “那就把衣服脱了,趴下。”晏姝站起身,把药膏拿过来,“正好给你上药。” 容隐面露难色:“属下伤势已愈,不敢继续麻烦主子——” “这是命令。”晏姝平静地看着他,“除非你觉得自己这个摄政王位高权重,不需要听我这个摄政皇后的命令。” 容隐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低头请罪,并不敢再多说什么。 褪去黑色上衣,露出瘦削流畅的脊背,以及脊背上已经愈合却依旧狰狞的道道伤痕。 容隐抿着唇,不发一语地在长榻上趴了下来。 晏姝边给他上药,边说道:“司徒家确实可用,他们想做皇商,国库需要钱,正好合作双赢。” 成为皇商可以提供给司徒家更多的便利,但这样的便利不是白得的,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而对于司徒家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司徒家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税在六百万两左右,几乎是整个西楚一年税收的一半,属下算过了,若能让他们成为皇商,司徒家的财富会迅速扩大,很多只有朝廷或者世家涉及的产业,可以转移到司徒家手上,我们可以以此跟司徒家谈条件。” 晏姝眉眼浮现深思:“朝廷负责的盐铁富了无数官员的腰包,盐这一块不能给,铁倒是可以,但也必须严格管控,不能让他们乱来。” 盐涉及到的是百姓民生,若掌握在商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铁…… 军队要强大,除了强悍他们自身的本领之外,精良锋锐的兵器同样不可或缺。 战场上,兵器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以后若由司徒家专门负责战马、兵器这一块,应该会更便于管控监督。 容隐点头:“是。” 晏姝问道:“司徒家有自己的马场?” “是。” 晏姝问道:“战马品相如何?” “司徒家拥有最肥沃广袤的草原,掌控最精良的饲马之术,下个月等他们的战马送过来,主子可以亲自去查看一番。” “既然如此,战马、兵器、盔甲这一块以后就由司徒家负责,朝廷直接从他们手里购买,若是除了问题,责任由他们一力承担。”晏姝语气淡淡,“另外,皇商势力渐渐做大之后,同样会有脱出掌控的时候,所以除了每年上缴的税收之外,司徒家负责战马这一块的管事,必须有一个让本宫信得过的人。” 清清凉凉的药膏涂上每一道伤痕,草药特有的清香味弥漫在鼻翼,混合着女子弯腰上药时的馨香,让人肺腑躁动。 容隐极力维持镇定:“是,此事属下会暗中做好安排。” 晏姝声音沉静:“暂时先制定一个初步计划,待司徒家的人抵京之后,本宫再与他们当面详谈。” “是。” 晏姝上好药,把药膏收拾好放在一旁,转身坐在一旁:“这几天你盯一下武举,远道而来参加选拔的少年,资质不错的都可以留下来,以后好好培养。” “是。” “另外。”晏姝沉默片刻,“明日开始,你以摄政王的身份进宫上朝,与本宫议事,可以随时出入凤仪宫。” 容隐沉默片刻:“是。” 不过说到摄政王…… 晏姝抬眸盯着容隐,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俊美出众,淡漠寡言,通身上下无一处不赏心悦目。 若论起来,容隐其实比皇族那几位皇子长得好看多了,不管是眉眼气度,还是棱角分明的轮廓,都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倒不太像是见不得光的影卫。 晏姝心有所动,鬼使神差地开口:“容隐,本宫想要一个子嗣。” 容隐一怔。 “要不择个良辰吉日,由你侍寝?”晏姝神色淡淡,像是不经意地一提,“要容貌有容貌,要气度有气度,由你侍寝之后生下的孩子,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容隐整个人僵在榻上,久久无法反应。 第178章 落荒而逃 暖阁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容隐大概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无措的问题,僵了良久没有说话。 “怎么?”晏姝眉梢微挑,“不愿意?” 容隐翻身跪下:“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晏姝淡定询问,“不敢侍寝还是不敢抗旨?” 容隐僵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说道:“属下不敢冒犯主子。” 晏姝哂笑:“胆子这么小?” 容隐抿唇不语,心头早已慌乱一片。 “此事容后再说。”晏姝端起茶盏,敛眸轻啜一口,“你去看看武举进行到哪个阶段了,明天能不能出个结果。” “是。” 话音落下,眼前人影已经鬼魅般消失。 虽跟往常速度没什么两样,于此时来说,却总觉得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晏姝忍不住扬起嘴角,心情愉悦。 训练有素的影卫统领,威压浓厚的摄政王,从少年时期就几乎从未有过情绪外露的时候,没想到今儿这么轻易就破了功。 ……嗯,挺有趣的。 晏姝慢吞吞地把一盏茶喝完,斜倚在榻上,认真思索着司徒家的事情。 对侍寝一事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皇族跟司徒家合作,让他们成为皇商,除了对国库收入和打造军队有利,同时也可以利用他们压制一下西楚各大世家的气焰。 先帝时期那些大家族利用皇亲国戚的身份大肆敛财,或是官商勾结,或是横征暴敛,即便不经商,家中富贵也不亚于一般的商贾之家。 若要查,一个都无法置身事外。 然而天高皇帝远,哪个世家大族的势力都不容小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死一两个人没什么,即便是掌握着权力的家主突然暴毙,影响也没多严重,最多引起家族内部恐慌,以及一段时间的内斗,很快就会择出更合适的家主人选。 但一个大家族的瞬间倾塌,却会引发无法忽视的后果,足以造成一方地动山摇。 晏姝抬手揉着眉心。 皇帝好当,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却远比一般人更辛苦。 若更有野心一些,想成为圣明无双、让后世称颂的一代伟大帝王,就更不容易了。 每天要思虑太多的事情,民生,军队,朝堂,地方世家,文臣武将之间的平衡,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来往对抗——而这所有的一切想要做得顺利,前提是要保证国库的充裕。 历史上越勤政的皇帝,越容易短命,因为操劳过度。 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大多是励精图治的皇帝以十年二十年寿命换来的结果。 晏姝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愿不愿意做这样一个皇帝? 心底深处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条路对一个女子来说,显然比男人更辛苦百倍千倍,因为单单男尊女卑这一条规矩,就能让多少有野心抱负的女子被打入深渊。 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没有强大的支撑,谁敢有这样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点点苗头,都是罪无可恕。 晏姝敛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眸心渐渐浮现一抹寒凉嘲弄的色泽。 明明女子也可以做的事情,却要受到男女之别的规矩限制。 世俗强迫她们必须伏低做小,权力男人握着,功劳男人得了,女子就该默默无闻? 她便不信这个邪。 晏姝起身走了出去:“南歌,青雉,随本宫去崇明殿走一趟。” “是。” 乘着凤辇抵达崇明殿,里三重外三重的御林军齐刷刷跪下,晏姝跨进殿门之前,看见了长公主府嫡子钟奕安。 晏姝看着跪在地上的钟副统领,淡淡一笑:“钟副统领今日在此当值?” “回皇后陛下。”钟奕安恭敬应道,“是。” 晏姝嗯了一声:“给皇上请安了吗?” 钟奕安一凛:“皇上龙体欠安,卑职不敢打扰。” 晏姝嘴角微扬,笑意浅淡:“倒是乖觉。” 话落没再说什么,径自跨进殿门。 钟奕安低着头,忍不住想到最近流传在权贵官员府邸里的窃窃私语,以及凤王夫妇极速恶化的关系,总觉得宫里要变天了。 第179章 梦魇 夜容煊正在睡觉。 准确来说,他是在梦魇。 一身黄色寝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尽是冷汗,双手不自觉地挥舞着:“不……不是我,别来找我,滚,滚开!” “晏姝,你去死!你去死,去死!去死啊!” “该死的贱人!不,不是,你听我说,别来找我,不是我害你……” 青雉惊骇地站在晏姝身后,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陷入梦魇中正在胡言乱语的夜容煊,心下一片震惊骇然。 他在说什么? 让皇后去死? 不是他?不是他什么?不是他害死皇后? 皇上这在做噩梦吗? 青雉忽然想起皇后封后大典那日,性情突然大变……难道跟皇上此时说的呓语有关? “青雉。”晏姝清冷的声音响起,“让人端一盆凉水过来。” “是。”青雉压下心头慌乱情绪,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南歌站在晏姝右侧,皱眉盯着夜容煊:“皇上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陷入噩梦中出不来的样子。” 晏姝嗓音淡漠:“大概是做了亏心事,被鬼敲门了。” 南歌不解,心里却清楚晏姝跟夜容煊闹翻绝不仅仅因为晏雪,也不是因为晏姝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 而是夜容煊做了让晏姝怨恨的事情,才造成后面的一切反目成仇。 只是他到底做了什么,大概只有晏姝和夜容煊自己知道。 青雉很快端来一盆凉水。 晏姝伸手接过来,毫不留情地泼到了夜容煊脸上。 哗啦! 青雉吓了一跳。 “谁?!”夜容煊瞬间惊醒,并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满头满脸的水不停地往下滴,像是个落汤鸡似的狼狈,“下雨了?” “皇上醒了?”晏姝把盆递给青雉,满眼嘲弄地看着夜容煊,“方才在做噩梦吗?” 夜容煊定了定神,看到站在床沿的晏姝,瞳眸骤缩,眼底急促划过一抹恐惧之色:“我……朕方才说梦话了?朕说了什么?” 他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晏姝死于难产,跟崔姣姣说得一模一样,只是……只是难产并不是意外,而是他精心算计的结果。 他还在晏姝死后,疯狂地抽打着她的脸,发泄着自己的满腔怨恨,然后晏雪来了…… 夜容煊浑身发冷,心里发慌。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晏姝之前扇他耳光时,那种恨不得让他死掉的力道,几个巴掌下去,一张脸肿胀剧痛的感觉,耳朵都像是要聋了似的…… 若是跟梦中的场景结合一下,越想越觉得像是晏姝的报复,带着恨意的报复。 这是巧合吗? 夜容煊浑身湿哒哒地坐在那里,顾不得龙床上全是水,眼前的晏姝和梦里的晏姝错乱闪现,竟让他一时分不清她就是死了还是活着。 晏姝见他吓得全身发抖而不自觉,缓步上前,温柔询问:“皇上这是做了什么噩梦,怎么吓成这样?” 夜容煊忍不住朝后缩了缩,发丝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滴,他脸色惨白而仓皇:“晏姝,你滚!朕不想看到你,滚,你给我滚——” 晏姝冷冷一笑,转身离开:“皇上得了癔症,看来是没办法继续做这个皇帝了。” 南歌和青雉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晏姝!”夜容煊脸色骤变,急切地喊住她,“朕没得癔症!朕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你别走,你不许走!” 晏姝头也不回地离开崇明殿。 “晏姝!晏姝!晏姝!” 身后嘶吼一声盖过一声,外面当值的御林军都听见了,却无一人敢吭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跪在地上,神色凛然,周遭静得近乎死寂。 随着殿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殿内又只剩下夜容煊独自一个人,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滑跌在床沿地上,浑身狼狈,绝望无力。 第180章 鲜衣怒马 武状元选拔进行得如火如荼,御林军中除了当值的,其他人皆去围观。 摄政王坐镇全场,兵部尚书和几位官员陪坐两侧,御林军统领晏凌风维持秩序。 烈日炎炎之下,身姿矫健的少年们在校场上展现出十八般武艺。 最后一天决胜出来的武者个个身怀绝技,除了自身武功底子扎实,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组队比拼,长矛,短刀,匕首,皆使得灵活自如。 不管是步射还是骑射,都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英姿焕发,当得一句鲜衣怒马。 越到最后,气氛越发激烈紧张。 连待在凤仪宫的晏姝仿佛都感受到了这股子紧张气氛。 因为青雉去看了,回来之后,表情格外兴奋:“他们都好厉害!那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一杆长枪在手里都能转出花来。” “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好像叫什么青梧,独门秘技是暗器,他自个儿独创的暗器让人防不胜防,举着靶子的靶手不管怎么躲,那暗器都能稳稳地射中靶心。” “还有那几个弓箭手,刷刷刷,不管怎么比,他们的箭矢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地射中靶心。” “不过其中最厉害的还是那个黑衣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然而身姿那个矫健,动作那个迅猛,明明一张脸长得挺好看,偏偏冷得像是生人勿近似的,跟他一起比试的那些对手不但要忍受他神乎其神的本领,还要承受扑面而来的寒气逼人……奴婢看了一会儿,着实替那些上场比试的选手们捏一把汗。” 晏姝听她兴奋地说完,面上不由浮现几许笑意:“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这次武状元选拔确实是人才济济,精彩万分。” “好多人去围观呢!”青雉说着,随即眉头微微一皱,“不过还是摄政王看起来更冷峻沉稳,兵部尚书和那几个官员在摄政王跟前,连大气都不太敢喘的样子。” 晏姝沉默地敛眸沉思。 这种武状元选拔的方式果然是不错的,或许以后可以每三年举办一次,如此可以保证军队里永远有新鲜血液,且少年意气风发,心思单纯,一腔热血为国为民,能随时保持最充沛的体力。 但天下学得起武的人毕竟是少数。 今年是她觉得举办武举的第一年,西楚各地符合条件能报的都报了,以后若是三年一次,人数上应该会骤减。 所以当务之急,是保证学武少年的人数充足。 晏姝不由又陷入了思索。 平民百姓维持生计才是重中之重,有些贫苦之家连吃饭都是问题,哪来多余的闲钱让孩子学武? 富贵之家公子则大多娇贵,学武之人相比读书的要少得多。 倘若把武举纳入朝堂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不管是达官权贵还是平民百姓,不擅长读书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另择一条合适的路? 或许可以在各地办几所武学院。 “皇后陛下,摄政王求见。” 晏姝回神,嘴角微扬:“让他进来。” “是。” 第181章 凡事都要习惯 一袭黑色袍服的摄政王很快跨进殿门,身躯颀长瘦削,眉眼冷峻,透着生人勿近的漠然疏离。 宫人齐齐伏跪于地,无声行礼。 南歌低眉敛眸,屈膝而拜。 “臣参见皇后陛下。”夜皇微微躬身,礼仪周正。 晏姝淡笑:“摄政王不必多礼,请坐。” 夜皇沉默着,显然有些犹豫。 “怎么?”晏姝挑眉,“摄政王不敢坐?” 夜皇抿了抿唇,僵硬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双手叠在膝上:“武举已近尾声,最后一场决出了三位获胜者,午时之后还有最后一轮比试。” 晏姝眸光微抬,视线落在他冷峻的眉眼,没来由地觉得他此时看着好似更顺眼了一些。 明明她之前觉得夜皇的容貌不如容隐,怎么今天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晏姝沉吟片刻,心里渐渐了然。 是因为夜皇作为摄政王的时候,气度不一样,不必一直跪着,不必低眉垂眼地守着影卫的规矩。 此时的夜皇,通身流露出来的都是杀伐果断的慑人气度,虽比起那些王爷们少了些许趾高气昂和宫里娇养出来的锦绣富贵,但早已刻进骨子里的那种冷酷威压却让是他们比不了的。 侍茶的宫女端着茶盏走来,给皇后和摄政王奉上刚沏好的茶,随即低眉垂眼退至一旁。 “你们都退下。”晏姝开口,“本宫跟摄政王单独聊聊。” “是。” “南歌。”晏姝抬眸看了一眼南歌,“摄政王在凤仪宫一事,不必瞒着旁人。” 南歌明白她的意思,缓缓点头:“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殿内转眼又只剩下晏姝和摄政王二人。 夜皇更不自在,身姿僵硬,眉眼低垂。 此前未曾暴露身份时,他在皇后面前还能维持着镇定,因为生性本就沉默寡言,所以也无需特意表现出什么来。 此生二人心知肚明,两人又坐得这么近,除了一种身份上的逾越,更有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弥漫。 “凡事都要习惯。”晏姝语气平静,“以后摄政王要经常出入凤仪宫,待时机成熟,外面可能还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早晚都得面对。” 这句话听着好像没什么。 可想起此前晏姝提到的“侍寝”,夜皇下意识地就明白了闲言碎语指的是什么,一时抿唇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点头:“是。” 晏姝抬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瞅着他此时不自在的神情,淡淡一笑:“你说,皇后在宫中养男宠的传言一旦流传出去,满朝文武会是什么反应?” 夜皇沉默片刻:“现在还不是时候。” “嗯?”晏姝没料到他会回答得一本正经,不由微愣。 “陛下掌权时间不长,凤王和景王党的大臣还在虎视眈眈等着抓陛下的把柄。”夜皇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波动,“除非朝中有一半以上的重臣顺服陛下——” 晏姝道:“如果这个传言改为皇后跟摄政王过从甚密呢?” 夜皇一静,抿唇不语。 皇后陛下手握大权,摄政王本领强悍,这二人传出若不好的流言,不满的人会很多,但有胆子弹劾的人应该很少。 “本宫说笑的。”晏姝嘴角微扬,语气和表情看着都很轻松,“本宫不会这么任性。” 她想达到目的,当前所有的心思都会放在家国大事上,“祸乱宫闱”这个罪名一旦扣下来,不仅仅是她名节有损,对摄政王也没什么好处。 摄政王从最初的最初,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维护皇权,震慑朝堂,若是跟皇后有了不正常的关系,这种冷酷公正会瞬间染上一层私欲的成分。 “这次报名参加武举的少年挺多,虽然我没去看,但听青雉回来禀报,天赋资质不错的少年应该不少。”晏姝端起茶盏,“你对他们评价如何?” 夜皇略作沉吟:“跟正规训练过的武者有些差距,但胜在心性纯正,反应灵活,身姿矫健,尤其是决胜到最后阶段的几个少年,大多是武艺全能,总体表现有点超出预料。” 第182章 武王求见 晏姝嗯了一声,确实超出预料。 原本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夜皇从摄政王府选出的少年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成为主将,组建一支精锐军队。 却没想到西楚各地练武的少年基数并不少。 所以让这些少年学有所用,才是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止晏姝。 在校场外全程围观了武举比试的武王,待上午最后一场结束之后,面色凝重地望着最终胜出的三个少年,眼底浮现深思之色。 午膳之后,武王主动抵达凤仪宫求见皇后。 夜皇被留在凤仪宫用午膳,所以武王求见时,摄政王尚未离开。 “让他进来。”晏姝语气平静,“难得武王主动求见,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宫人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一袭锦袍的武王跨进门槛,龙章凤姿,贵气端方——若是撇开他以往那些毒舌和暴戾行径,武王容貌仪态还真是出众得无可挑剔。 就算在皇族贵胄之中,也算得上佼佼者。 踏进殿门,武王习惯性地想奚落晏姝两句,然而一抬头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摄政王,顿时表情一僵。 未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武王看了眼晏姝,又看向满脸冷峻之色的夜皇,终于挤出一句:“摄政王也在?” 夜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光冰冷慑人,透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武王心头微凛,原本想糊弄过去的心思顿时被掐灭,他不情不愿地撩袍屈膝::“臣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心里却忍不住冷哼,摄政王和皇后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后宫之地外男不得轻易踏入,摄政王竟公然坐在这里跟皇后闲聊? 如果是讨论政务,应该去勤政殿才是。 待在凤仪宫算是怎么回事? 晏姝盯着他不太情愿的表情,淡淡一笑:“本宫面前行礼,是你作为臣子最基本的礼节,武王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武王脸色一黑,忍不住怀疑晏姝就是仗着摄政王在场,才故意这么摆架子。 以为他不敢回嘴是不是? 虽然他确实不太敢。 “臣不敢。”武王跪在地上,硬着声音说道,“臣给皇后陛下行礼是分内之事,不敢不高兴。” 他特意加重了“陛下”两个字的语气,不知是想嘲弄晏姝野心勃勃,还是想说服自己,他跪的只是“陛下”这个身份。 “免礼。”晏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求见本宫,有何要事?” “臣是为了武举一事而来。”武王站起身,语气平静,“皇后应该没有亲自去看,所以不知道最终得胜的三个人身手有多好,臣不得不怀疑他们的来历。” 晏姝眉梢微挑,下意识地瞥了摄政王一眼,随即目光落回武王脸上:“因为身手好,所以你就怀疑他们的来历?” 武王沉默片刻:“那个黑衣少年身手厉害得有些不同寻常,根本不是正常的习武之人。” 晏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臣不是无的放矢,皇后可以亲自去看一看。”武王皱眉,“一个寻常少年,就算从会走路开始就练武,也不可能练出那种出神入化的身手,他的来历绝对不同寻常。” 晏姝嗯了一声:“你的妹妹嫁人在即,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没什么意见?” 武王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到婚事,却还是答道:“她自己的选择,余生是好是坏自己承担,我又不能替她嫁过去。” 晏姝语气悠悠:“晏凌风也没有特殊癖好,不需要你替嫁。” 武王抬眸,眼神微妙地看着她:“没想到皇后陛下如此会说笑。” “护国公府现在是本宫的大哥当家做主,你妹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武王存心跟她唱反调似的:“皇后怎么知道,她的委屈不是晏凌风带给她的?” 晏姝端着茶盏,声音闲适:“如果你觉得晏凌风不是良配,可以及时提醒昭阳公主退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武王脸色沉了沉:“我要是能劝得动她,还需要等到现在?” 晏姝挑眉。 “还有,”武王眉头一皱,“臣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说昭阳的婚事,而是想告诉皇后陛下,参加武举的那些少年来历古怪,不得不防。” 第183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晏姝唇角微挑:“难得你如此上心,本宫颇为欣慰。” 武王脸色青了青,真想破口大骂。 这个女人果然蹬鼻子上脸,以为摄政王在这里给她撑腰,他就怕了她? “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武王可以跪安了。”冷峻无情的声音适时响起,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武王心头窜起的阴火,“后宫之地,往后尽量少来。” 武王站起身,非常想问他一句:“摄政王既然知道这是后宫之地,为什么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难道摄政王就不需要避嫌?” 然而不知为何,他就是问不出口。 武王在心里说服自己,摄政王冷漠寡淡得跟冰雕似的,男女之防在他眼中大概不存在。 朝晏姝行礼告退,武王走出凤仪宫之际,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 如果摄政王眼中没有男女之防,他就不可能提醒自己这是后宫之地——他分明知道这不合规矩。 武王眉头皱紧,转头看了一眼殿门,嘴里不知道低低骂了一句什么,冷哼着转身离开。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大张旗鼓的办什么武举,就没想过有人会往里安插人手? 那黑衣少年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高手,真让他组建了军队,只怕以后整支军队都被人一锅端了。 蠢货。 武王心里不平,走到半路忽然想起那个被关在崇明殿的夜容煊,不由缓下脚步。 转头看了一眼崇明殿的方向,他眸心微细,想了想,脚下一转,竟改道往崇明殿而去。 崇明殿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森严。 武王今天来得巧,正好遇上未来的妹婿晏凌风在此巡视。 四目相对,武王冷冷一笑:“皇上龙体欠安,作为臣子兼兄弟,本王理该来给他请个安,晏统领应该不会阻止?” 晏凌风淡道:“没有皇后陛下手谕,谁都不能进去打扰皇上。”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晏凌风没说话,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站在他面前,态度已说明一切。 武王神色不太好看:“本王只是进去跟他叙叙旧,保证不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晏统领倒也不必跟防贼似的防着本王。” “除非有皇后陛下手谕——” “本王刚从凤仪宫出来。”武王打断了他的话,并冷冷说道,“况且本王孤身一人堂而皇之地过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晏统领随时可以去禀报皇后陛下,到时只会是本王吃不了兜着走,又不会牵连到你和这些御林军。” 晏凌风还是拒绝。 武王气得真想敲开他的榆木脑袋看一看,“我们即将成为一家人,妹婿不需要这么公事公办。” “在其位谋其政。”晏凌风语气淡淡,“请武王恕罪。” 果然是榆木脑袋。 武王咬牙,冷冷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转身离开之际,心里越发确定,先皇传位给这个贱种一定另有隐情。 一个国家的江山社稷,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女子掌控在手里? 父皇是脑子坏了,还是受人蛊惑? 正常的皇帝都不可能让这样的风险出现,夜容煊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父皇这样的决定摆明了就是让晏姝掌权。 可晏姝是个女子,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后宫乱政? 出宫回到王府,武王把此前被派去查雪才人的青云叫了过来,问道:“有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雪才人在生下当今皇帝之后就死了,关于她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找不到线索。”青云有些羞愧地低头说道,“属下无能。” 一个宫女存在的痕迹都能被抹去?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武王沉默地站在窗前,眸心微深。 夜容煊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那个宫女的消失也是先皇做的? 第184章 那女人有毒 下午最后一场比试,决胜出了武状元、武榜眼和武探花。 武状元名为容魇,鸣州人士。 这个名字起得很古怪,兵部尚书特意查看了他的祖籍来历,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若想要细查,还得去他的祖籍所在官府才能确认是否真有这个人。 不过摄政王对他的来历似乎没什么怀疑,看起来神色如常,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更为古怪的是,此人身上的某种气息跟摄政王极为相似,看起来都是一副冷得无法亲近的样子。 兵部尚书心头嘀咕,暗暗记下了这个人,决定稍后去皇后面前禀报时,提醒皇后此人可疑。 武榜眼名为阮青梧,沧州人士,自小拜了名师习武,天赋佳,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武探花名为陈骁,同样是自小习武,研究兵法谋略,兴趣浓到近乎痴迷的地步,所以说天赋上可能不如阮青梧,鉴于他痴迷的程度,这些年显然学有所成。 决出最后的结果之后,这场武举到此也宣布结束。 兵部尚书在勤政殿求见皇后。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摄政王已带着决胜出来的结果抵达凤仪宫。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来凤仪宫面见皇后,丝毫不曾遮掩自己的行踪,自然而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摄政王又去了凤仪宫?”校场外,顶着烈日炎炎看完整场比试的凤王,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当即一变,“他去凤仪宫做什么?” 手下回道:“应该是为了跟皇后禀报武举一事。” 凤王踱着步子,眉眼泛起深沉光泽:“摄政王最近出现得似乎太频繁了一些。” 禀报? 摄政王权力大得让所有人忌惮,他能来坐镇已经是给了天大面子,居然还主动去皇后面前禀报结果? 他就这么看得起皇后? 凤王心头生疑,总觉得摄政王对皇后的态度不同寻常。 想到以往他每次出现都是为了维护皇后,虽皆是以先皇遗诏为借口,可先皇遗诏谁看到了? 不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凤王此时终于忍不住生出怀疑,摄政王跟皇后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一个摄政王不支持皇权,不维护皇帝,反而一个劲的去维护皇后。 “武王今日也去过凤仪宫。”手下低着头。 凤王神色微变,冷冷说道:“凤仪宫是后宫,男子止步,摄政王和武王一点分寸都没有?” 手下没有说话。 “谁没有分寸?”斜里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凤王是不是也想去凤仪宫转转,碍于规矩而止步,所以才如此愤愤不平?” 凤王转头,看着武王踩着悠闲的步子走过来,表情阴了阴:“三弟,后宫之地本就男子止步,你——” “我又没做什么。”武王冷笑,“摄政王坐镇凤仪宫,本王说几句话就被赶了出来。” 凤王眉头微皱,心头生出一个念头来。 既然武王和摄政王都能去,那他应该也可以去。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闹出的夫妻不和传言,他暗自思忖着合适的时机。 “凤王也想去凤仪宫?”武王眯着眼,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怎么,想靠女人上位?” 凤王被他一句话说中心思,不由恼羞成怒:“三弟在胡说些什么?” 武王嗤了一声:“那个女人可是剧毒,皇兄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凤王脸色不虞,冷冷望着武王离去的背影:“既然知道那个女人有毒,为什么三弟还去?不怕被她毒死?” 武王脚步微顿,却一句话,径自举步离开。 第185章 打造精锐之师 选出了武状元,接下来自然就是招兵一事。 傍晚时分,状元容魇、榜眼阮青梧和探花陈骁抵达勤政殿,拜见皇后。 晏姝坐在案前,抬眸打量着眼前三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少年。 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陈骁才十八岁,容魇十七,阮青梧十七。 正应了那句“英雄出少年”。 真正天赋强的人,小小年纪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你们是这次武状元之中的佼佼者,也将成为本宫新建的铁骑统领。”晏姝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有朝一日,也将成为西楚最强悍的护国神将。” 容魇目光低垂:“是。” “谢皇后陛下赞誉。”阮青梧叩首行礼,态度恭敬,铿锵有力,“草民必将竭尽所能,为皇后陛下效忠。” 陈骁语调坚定:“为皇后陛下肝脑涂地,是草民的荣幸。” 晏姝定定地注视着三人。 如此年轻而俊秀的脸,刚烈骄傲的眉眼,矫健灵活的体魄,以及刻在眼神中属于武者的铮铮傲骨,强烈得不容忽视。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个名为“忠诚”的东西。 只是…… 晏姝语气平静:“你们以后效忠的人是谁?” 容魇垂眸:“皇后。” 阮青梧道:“草民誓死效忠皇后陛下,护佑西楚社稷。” 陈骁道:“草民愿受皇后陛下驱使,效忠皇后,护佑苍生。” 晏姝沉默片刻,嘴角掠过一抹笑意。 “记得你们今日所说。”晏姝转身,走回案后坐了下来,“本宫不喜欢言行不一之人。” “是。” “本宫会让户部拨出二十万两白银,由摄政王负责招兵事宜。”晏姝目光落微抬,“即日起任命容魇为主将,阮青梧为左副将,陈骁为右副将,一起协助摄政王完成招兵事宜。” “是。” “这支兵命为黑羽骑,只听从本宫和摄政王之命。”晏姝声音微沉,语调清冷威严,“本宫会给你们比其他军队更高的军饷,让你们拥有最好的伙食,最锋利的兵器,最坚硬的铠甲,最健壮的战马,以及最辛苦的训练。” 容魇沉默垂首,不发一语。 辛苦两个字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任何人能在玄隐殿活着出来,并顺利进入摄政王府,都意味着他除了有过人的天赋和强悍的韧性之外,还必须经历九死一生的重重关卡。 每一关都离地狱很近。 他们不知道辛苦是什么,只知道不停地训练,训练,训练。 各种各样的训练,最终打造出王者影卫和将军。 “本宫给你们三年时间。”晏姝望着他们,“三年后的这个时候,本宫希望看到一支无坚不摧的精锐之师,能做到?” 容魇点头:“能。” 阮青梧和陈骁彼此对视一眼,表情有些迟疑,像是欲言又止,最终却只低头说道:“能。” 晏姝眉梢微挑:“没有信心?” “回皇后陛下,不是。”阮青梧眉头微拧,“草民只是觉得武状元言简意赅,看起来更有气势,所以……” 晏姝默了默,表情顿时微妙。 第186章 想看凤王的诚意 摄政王抵达勤政殿时,正好也听见了这句话。 脚步微顿,他从容地躬身行礼:“陛下。” “摄政王来得正好。”晏姝淡道,“即刻带他们三人去兵部办理入职,制作腰牌、官印和虎符。” “是。” “比武落选之人,问他们是否自愿留下,若愿意,就按照规矩给他们置办行头。不愿意留下的也不必勉强,给些盘缠让他回去。” “是。” 于是三人就此奉旨告退,跟摄政王一并离开。 武举选拔一事到此圆满结束。 晏姝坐在椅子上,目送着几人走出勤政殿,心头一时生出了又办成一件大事的成就感。 家有余粮,遇事不慌。 她就是要趁着朝堂还在可控之中,训练属于她自己的兵马,培养属于她自己的朝臣。 武将需善谋忠诚,各方面本领都足够强大;文臣需胆大心细,忠心无畏,敢做旁人所不敢做之事。 虽说这些都需要时间,但她培养提拔上来的人,必须占据朝堂半壁江山。 晏姝走出殿外,望着宫廷里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眼底清晰地浮现出志在必得的野心。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要做的,就是这个“王”。 …… 摄政王近日频频出入勤政殿和凤仪宫,消息在宫里不胫而走。 不仅太后不满,大臣们也颇有微词,早朝之后跟凤王议了此事。 “虽然摄政王奉的是先帝遗诏,可他毕竟是个男子,出入后宫还是要避嫌呀。” “若有朝政大事跟皇后商议,可以去勤政殿,如此才不会落人口实。” 凤王沉默片刻:“皇后最近对男女之嫌确实没有避讳,武王偶尔也会去凤仪宫见皇后。” “可这不合规矩呀。” 凤王主动说道::“本王会去跟皇后谈一谈,请诸位大人放心。” 大臣们点头:“还请凤王多劝劝皇后,她毕竟是个女子。” 毕竟是个女子。 这句话说得真有意思,仿佛女子生来就有罪过似的。 由此可见,即便她现在是摄政皇后,在大臣们眼里,她依旧是一个附庸。 帝王家的附庸。 无形中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规范着她的言行举止,把她束缚在一个女子该有的分寸之内。 然而,凭什么? 晏姝靠着凤榻,神色冷漠讥诮。 她偏要做一个打破规矩祖制的女人。 她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都匍匐在脚下,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看他们还敢不敢整天高谈阔论规矩和祖制。 傍晚时分,凤王抵达凤仪宫。 严嬷嬷禀报:“陛下,凤王求见。” 晏姝目光落在书卷上,嘴角掠过一抹淡哂:“让他先候着。” “是。” 凤王在凤仪宫外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虽天色已晚,可夏季气温高,傍晚时分也燥热得不行,站在那里半个时辰足以让浑身汗湿过几遍。 凤王心情有些不太好。 如果这是晏姝对他的考验,他可以接受,只是浑身汗臭味到底会让人嫌弃,万一…… 正想着,南歌从凤仪宫里走了出来,微微屈膝:“凤王。” 凤王微微抬眸:“皇后陛下说了什么?” “皇后说要看王爷您的诚意。”南歌语气平静,“王爷心里应该明白。” 凤王皱眉。 诚意。 不就是凤家的银子和他的正妃之位? 凤王沉默片刻:“请南大人转禀皇后,就说凤家的税银已经在送来的路上,最多再两日时间就可抵达,其他的,本王心里有数。” 南歌颔首,转身回去。 凤王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欲望和野心促使着他冲动,可心里的担忧顾虑却也真是存在。 眼下这种情况,他很担心被人捷足先登。 但事实却是晏姝从未亲自开口承诺废帝之后,要扶持哪位王爷做皇帝。 凤王起初有点担心,却还不至于太过冲动,因为他觉得武王不可能,景王机会不大,成王好像没什么想法。 但眼下情况不一样。 摄政王最近频繁跟晏姝见面,武王对晏姝的态度也比以前改善了许多,凤王无法避免地有了些危机意识。 第187章 叛变者 武举之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宫中开始忙起了皇后陛下的千秋宴。 八月初八,相州凤家送来了剩下的四百六十万两白银,晏姝命户部清账入库之后,在勤政殿召来了武王、景王和成王。 “凤家所欠税款已经缴齐,谢家、程家和华家是要本宫亲自派人去催,还是你们三人给他们施个压?” 若在以往,武王绝对会冷嘲热讽一番,然后不屑地告诉她:“你有本事自己要去,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却在沉默片刻之后,看向景王和成王,淡淡问道:“程家和华家应该有钱,若朝廷追究起来,故意拖欠税款可是死罪。” 景王脸色微变,冷冷看着他:“谢家不是也拖欠了银子?” “谢家其实已经筹备好了银子。”武王语气淡定,却是语出惊人,“还有半个月就到了皇后陛下千秋宴,谢家的银子应该会在千秋宴之前送来。” 话音落地,景王和成王脸色骤然一沉。 空气中温度似有急速下降的趋势。 两人不发一语地看着这个悄无声息的“叛变者”,眼神里有寒光浮现。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武王挑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谢家之前出了点事,最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新上任的家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拖欠国库的税款缴齐,并且把之前恶意拖欠税款的那人以家法处置了,本王觉得他做得不错,程家和华家可以效仿。” 谢家内部争斗很厉害。 作为朝中亲王,对平民百姓可能不了解,但是对西楚赫赫有名的各大家族却是知根知底,毕竟家族与家族之间多多少少都存在着几分利益纠葛。 谢家前一任家主并不是新家主的父亲,而是二叔,据说当年是通过不太合适的手段争得了家主之位,害得长子多年卧病在床。 长房嫡子谢麟多年隐忍筹谋,暗中积攒势力,终于把二叔一脉赶尽杀绝,甚至查出了当年他下毒谋害自己亲兄长的证据,搬出家法族规,把二房一脉彻底铲除,也就此镇住了谢家其他支脉势力。 谢家远离帝都,家族内部就算有勾心斗角,为了权力争破脑袋,消息传到外面也只是冰山一角。 除非特意去查。 不过晏姝对谢家家族里的尔虞我诈不感兴趣,只要新任家主听话就行。 “谢家此番已经表了态度。”晏姝开口,平静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冷意,“程家和华家还是抓紧一点好,若本宫失了耐心,到时候别怪本宫心狠手辣,按章办事。” 景王攥紧双手,不由想起最近宫里宫外沸沸扬扬的传闻。 晏姝跟皇帝撕破了脸,但她想要个孩子。 晏姝有废帝另立的想法。 这个节骨眼上,凤王不但让凤家缴齐了欠款,还宣布跟正妃感情不和,隐隐有休妻的迹象。 武王也在这个时候示好…… “皇后陛下。”勤政殿外,副统领钟奕安低声禀报,“凤王府出事了。” 晏姝淡问:“何事?” “凤王把王妃降为侧妃,消息已经传进了萧家和太后宫里,太后震怒,正紧急召凤王夫妇进宫说话。” 话音落下,勤政殿里顿时一片安静如鸡。 第188章 自私薄情,冷酷寡义 武王表情骤冷,目光微转,看向坐在案后的晏姝。 成王和景王眉头皱紧,表情说不出来的难看,面上一瞬间划过讽刺、厌恶、愤怒……诸多情绪交织在一张脸上,一时竟辨不清到底哪种情绪占据得更多一些。 但毫无疑问,这个消息对于武王、景王和成王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至少不是一个让他们高兴的消息。 勤政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景王才漠然开口:“凤王这是当萧家人全死了?” 语气里虽有对对方无耻手段的不屑,却又分明透着某种不甘和愤恨。 不知是不是愤恨凤王这般不择手段的竞争方式。 “我看他是疯了。”武王冷冷骂了一句,带着几分了然和不屑,“西楚律法明文规定,上至达官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不得无故休妻,不得苛待妻子。凤王身为皇子子嗣,竟知法犯法,简直陷入了魔障!” 成王不解地看着他:“三皇兄这么气急败坏做什么?大皇兄只是把正妃降为侧妃,又不是休妻——” “把正妃降为侧妃,难道不是羞辱?”武王皱眉反问,“这比休妻还过分!” 成王转头看向晏姝,眼神里浮现出几分洞察之色:“不知皇后如何看待此事?” “无故休妻确实不该。”晏姝语气漠然,“一个连自己结发妻子都不能善待的人,必定自私薄情,冷酷寡义,毫无信用可言。” 此言一出,武王、景王和成王皆是一愣。 皇后真是这么想的? 他们还以为凤王把正妃降为侧妃是皇后的授意,此时听她话意,怎么觉得凤王府这件荒唐事跟她没关系? 武王默然片刻:“皇后真这么想?” “不然呢?”晏姝瞥他一眼,“本宫还需要赐块牌匾给他不成?” “这倒不用。”武王轻咳一声,“臣只是觉得凤王把王妃萧氏降为侧妃一事蹊跷,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缘由,譬如他想再娶一人,或者——” “萧氏是他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过门的正妻,如今他说也不说一声就把正妻降为侧妃,这算什么行为?”晏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停妻再娶?” 武王没说话,景王和成王倒是松了口气,心里冷笑着凤王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以为用这种方式跟皇后表忠心,皇后就会被他的诚意打动? 真是个笑话。 就像方才晏姝所说,一个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能善待的人,必定自私薄情,冷酷寡义。 何况就算萧氏被降为侧妃,也改变不了他成过亲的事实。 何况那侧妃吴氏也不是善茬。 凤王坐拥两任侧妃,就算以后坐上了皇位,势必会更善待两位侧妃,尤其是今日为了他的大业而被迫委屈的萧氏。 皇后早晚都会被舍弃。 聪明如晏姝,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钟奕安。”晏姝冷冷开口,“命凤王午膳之后进宫,本宫要跟好好谈一谈。” “是。” 晏姝语气淡漠,很快言归正传:“既然谢家已经筹齐了欠款,本宫希望程家和华家也抓紧一些,否则本宫会采取一些手段,到时别怪本宫没事先提醒你们。” 景王闻言,恶狠狠地剜了武王一眼,随即僵硬地躬身告退。 成王心里不悦,但面上没有流露出异样,朝晏姝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凤王太蠢太贪婪,皇后陛下应该看不上这种人。”武王抬眸看着晏姝,语气淡淡,“一失足成千古恨,还望皇后三思。” “多谢提醒。”晏姝漠然挥手,“跪安。” 武王噎了噎,躬身告退。 第189章 明明是为了皇位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还能心平气和说话的皇后,会在当日下午就在宫廷内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午膳之后,凤王抵达勤政殿求见皇后陛下,却被宫人告知皇后已回了凤仪宫。 凤王脚下一转,竟丝毫没有犹豫就去凤仪宫。 晏姝正在批阅奏折。 临近千秋宴,各地官员呈上来请安祝寿的折子堆积如山,一些有名望的家族都在为准备千秋贺礼而费尽心思。 这不是一次寻常的千秋宴,而是皇帝和皇后之间一种无声的“对峙”,哪怕皇帝已经被幽禁,可他所代表的这个身份是至高无上的。 没有人敢轻慢“正统”两个字的分量。 在所有官员的心里,皇后掌权名不正言不顺,晏姝如今只靠着南家的势力在宫里称王称霸,独揽大权,处处彰显着她的野心勃勃。 殊不知野心越大的皇后,只会死得越快。 百官绞尽脑汁地想着,贺礼该以谁为主。 若以皇上为主,必然会惹怒皇后,毕竟当下的生杀大权还掌握在皇后手里;可若是以皇后为主,显然就乱了纲常,皇上日后坐稳皇位,难保不会一个个清算。 晏姝对大臣们的心思自然了解几分,不过旁人的为难与她无关,请安的折子她随手搁在一旁,由南歌从中挑选几个有才华的人,以备后用。 “皇后陛下,凤王求见。” “让他进来。” “是。” 晏姝低头批阅奏折,凤王踏进殿门,恭敬地行礼。 晏姝语气冷漠:“凤王可知本宫召你过来,所为何事?” “应是为了萧氏。”凤王声音平静,“方才母后已经训斥了臣,并责令臣不许胡闹,然而臣跟萧氏之间感情已破裂,委实无法再维持正常的夫妻关系,还望皇后陛下明鉴。” “感情破裂?”晏姝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王妃还未曾有身孕,这么快就感情破裂了?” 凤王脸色不虞,暗恼她的明知故问。 “凤王今日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苛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来日为了利益也能舍弃再娶之妻。”晏姝语气冷漠,“甚至连自己的母后子嗣都可以舍弃。” 凤王猝然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皇后……在说什么?” “身为丈夫,不能尊重自己的妻子;身为臣子,不顾尊卑之别,男女之防,僭越踏足凤仪宫,实在不可饶恕!”晏姝声音骤冷,“来人!把凤王拖出去杖打五十,降为郡王,幽禁王府!” 凤王怔住,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待到外面有侍卫进来把他往外拖时,凤王才忽然回过神来,挣扎着怒吼:“皇后,明明是你自己说要看本王的诚意,本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唔唔唔!” 一大块帕子塞进他的嘴里,阻止了他的叫嚣。 晏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凤王被拖了出去,随即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痛苦的闷哼声传来。 晏姝斜倚在榻前,容颜清冷如霜,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尽是寒意。 为了她? 当真是可笑。 明明是为了皇位。 凤王有错吗? 自然是有错,所有为了帝位前途而拿女人当踏脚石的人都该死。 她会平等地痛恨厌恶这世间任何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男人。 何况帝位是她的囊中物。 任何人敢染指那个位子,都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第190章 太后好自为之 后宫里的杖责跟前殿不太一样,因为后宫的刑具大多是针对女子,只要不是“杖毙”,使用的多是长竹板,打的是臀部,杀伤力比沉木轻得多。 所以五十杖责听着吓人,其实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然而对于凤王来说,责罚有多重已不是最重要,三十杖或者五十杖对他而言都是大刑。 重要的是,晏姝无权对他这个亲王动用私刑。 且杖责之外,还要把他的亲王贬为郡王,几乎是一下子把他打入了深渊。 堂堂太后嫡子,位高权重的一等亲王,如何能忍受这般羞辱? 所以凤王只觉得如遭雷击,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不断地在竹板下挣扎着,嘶嚎着,控诉着晏姝的冷酷、狡诈和霸道。 然而嘴巴被堵住,他能发出的声音有限,即便怒火已足以毁天灭地,他也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五十杖责执行完之后,晏姝站在殿阶上,遥望着狼狈不堪的凤王。 一袭凤袍高高在上的皇后,此时像是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眉目尊贵孤冷,气度凛冽慑人:“凤王擅闯后宫,意图对本宫行非礼之举,罪责当诛!本宫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上饶你死罪,日后待在凤王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就这样,一句辩解说不出来的凤王被御林军押了出去。 以至于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太后,连自己亲儿子的面都没能见到,满脸暴怒地看着晏姝:“皇后,你到底在干什么?!凤王乃是哀家的儿子,先皇嫡长子,堂堂西楚一等亲王!你竟敢对他动用私刑?” “太后可知凤仪宫是什么地方?”晏姝冷冷望着太后,眉目凛冽生寒,“凤王先是贬自己的正妃为侧妃,后又擅自踏足凤仪宫,其行不轨,其心可诛!” 太后怒火中烧:“明明是你——” “外面沸沸扬扬传言本宫尚是完璧之身,太后敢说自己不知?”晏姝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凤王意欲为何,太后心知肚明!”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她要有多蠢,到现在才醒悟过来晏姝的阴险用意? 晏姝根本就是故意放出那样的风声,让人以为她已经跟皇帝反目,别的王爷有机可趁。 她明明知道凤王的心思,却一直在装糊涂,且以此作为要挟诱惑凤王的筹码,迫他心甘情愿催促凤家返还税款。 凤王夫妇为了她而感情不和,晏姝只怕早在暗戳戳地看笑话。 太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晏姝这个贱人大卸八块! 该死!她真该死! 她还故意做出想要有孕的假象,就是为了让四位王爷内斗,她好逐个击破,再慢慢实现她自己的狼子野心。 她做梦! 有她这个太后在,绝不可能让她的野心得逞! “晏姝。”太后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哀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给哀家等着!”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要离开。 “太后若想保住太后的尊荣,让自己活得体面一些,最好安分守己。”晏姝警告的嗓音里透着铁血杀伐气息,字字句句都像是染了血似的无情,“本宫今日可以把凤王降为郡王,明日也可以把他贬为庶人,太后好自为之。” 说罢,晏姝转身走进凤仪宫,姿态优雅高贵,浑身上下透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 太后僵住脚步,转过头望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攥紧。 她活到这么大岁数,走完了先帝时期整个后宫历程,原以为当了太后就是终点。 谁曾想,临老了还要仰仗一个小丫头片子的鼻息。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191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凤王擅闯凤仪宫,还试图冒犯皇后? 消息一出,整个皇城权贵都跟着剧烈一震,凤王一党的官员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管是吃了午饭的,还是忙得没来得及吃午饭的,一股脑儿从各部走出来,齐齐赶往勤政殿。 前阵子还暗搓搓以为凤王有可能荣登九五的大臣们,这会儿个个如遭雷击,跪在勤政殿外求见皇上和皇后。 “皇后陛下,凤王冤枉啊!” “凤王冤枉!” “臣等求见皇后,求皇后还凤王一个公道!” 一片喊冤叫屈声此起彼伏。 “你说什么?”武王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呆了一呆,“凤王冒犯皇后被杖打?” 他今天难得清闲,早上还提醒晏姝凤王有所图谋,没想到下午就得到消息说凤王冒犯皇后? 这会儿一家三口刚用了午膳,贵太妃和昭阳公主同样呆若木鸡。 “是。”武王护卫点头,“而且还被降为郡王,幽禁王府,无诏不得出来。” 武王表情青白交错,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晏姝就是个狐狸……不对,应该是狐狸和老虎的结合体。 既有狐狸的狡猾,又有老虎的凶残狠辣。 而自己则像个傻子一样。 尤其是……他也单独去过后宫,晏姝不会秋后算账。 “皇后这是真打算逐一对付你们几个亲王?”贵太妃有些惊魂未定,“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昭阳公主开口:“母妃放心啦!皇后跟晏凌风兄妹感情很好,我嫁给晏凌风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皇后应该不会对付我们的。” “你懂什么?”贵太妃斥道,“皇族没有亲情,只有权力。” 武王沉默地负手踱着步子,细想着其中隐情。 “晏姝手段确实够狠。”贵太妃屏退左右,声音低得只有他们母子三人听见,“我怀疑这段时间那些小道消息都是她故意放出来的。” 先是利用太后传出她是完璧之身的事实,迫使有心之人放下忌惮,再利用帝后已反目,且皇后急需子嗣这一点,诱使对手心动,以此让人以为她要从四位亲王之中挑选一位合乎心意之人上位。 偏偏就有人先坐不住了。 贵太妃完全没想到凤王会是第一个,而且…… “凤王正妃是先帝所赐婚,当年先帝亲口说出‘秀毓名门,性禀柔娴’八个字,而今凤王却因感情不和而把正妻降为侧妃,朝中那些御史们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弹劾的机会。”贵太妃说着,面色凝重,“宫里只怕有的热闹了。” 武王没说话。 晏姝确实狠,只是他总觉得这些事还有蹊跷。 “王爷,太妃娘娘!”管家匆匆而来,递上请帖一份,“护国公命人送来请帖,说是请王爷过府一叙,他想就着昭阳公主和晏公子的婚事跟王爷详谈。” “这个时候约我谈婚事?”武王冷笑,“谁信他谁是傻子。” “那王爷去吗?” “当然要去。”武王冷道,“本王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帖子告诉他,就说我明日一早过去拜访。” “是。” 果然不出贵太妃所料,凤王一党的大臣们还没能如愿见到皇后,朝中几位御史也纷纷抵达跪求,弹劾凤王违逆先帝旨意,苛待结发妻子,立身不正,有损皇族尊严。 凤王男子之身擅闯后宫乃是死罪,可视为图谋不轨,理该按律法处置。 凤王一派的大臣们则厉声训斥:“一派胡言!凤王进入后宫乃是有事当面与皇后禀报,何来意图不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臣愿以死证明凤王清白!” “臣也愿意以死证明凤王清白!” 晏姝如磐石一般稳坐凤仪宫,对外面的动静不予理会。 “传本宫旨意,若有想死谏的,抹脖子碰柱子悉听尊便,本宫绝不阻拦。”晏姝嗓音冷冷,“有想辞官的,亦可随时脱下那身官服,本宫绝不挽留。” 南歌领命而去,把晏姝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勤政殿外的大臣。 第192章 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勤政殿外两派大臣已经吵了起来。 一派认为凤王固然有错,可刑不上大夫,更不该私刑杖打亲王,且皇后无权降凤王的爵位。 至于凤王擅闯凤仪宫一事更是子虚乌有,何况最近摄政王也频频出入凤仪宫,为何皇后不发落摄政王? 御史一派则认为凤王在凤仪宫对皇后不敬,甚至有僭越冒犯之嫌,结合他把正妃降为侧妃的举动就推测出他居心不轨,拥有想靠皇后上位的不臣之心。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后只是降了他的爵,已经是格外开恩,他们不应该抗议,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双方很快引发了口水战,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凤仪宫的晏姝听不见,也不想听。 案上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等着她批阅,她没空去理会朝臣们的叫嚣。 凤王是堂堂亲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一场震动。 但震动不会太久。 就像历代帝王上位之后就会伺机铲除政敌一样,皇后也让不过是在用手里的权力铲除异己。 引发恐慌是必然的,有朝臣请命也是必然的,晏姝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只是事到如今,大概不会再有朝臣说她是替皇上稳固帝位——或许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皇后就是野心勃勃,她想自个儿独揽大权,垂帘听政。 跟皇上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只是她坐上皇位的棋子,是她垂帘听政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还能活着多久,大概要取决于他还能被利用多久。 太后坐在宫里想了半日,傍晚时分再次来到凤仪宫。 为了她的儿子,她不得不来。 晏姝倒也没为难她,很快就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晏姝。”一袭华服的太后站在晏姝面前,面如寒霜,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是不是?” 晏姝正在阅览着手里的折子,闻言淡道:“本宫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你不明白?”太后甩袖在一旁坐了下来,声音里隐隐听得出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分明比谁都明白!” 晏姝抬眸瞥她一眼,仅仅一眼,很快又垂眸看折子去了。 “本宫给凤王罗列的罪名,哪一桩是冤枉了他?”她闲适而从容地开口,“西楚国律禁止妻为妾,妾为妻,何况凤王夫妇还是先帝亲赐的婚事,如此草率就把正妃贬为侧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太后怒道:“这件事是萧氏同意了的,她心甘情愿!” “她是不是心甘情愿,跟凤王是否犯法毫无关系。”晏姝眉目一冷,威仪顿现,“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这是什么行为。” 太后好不容易维持的风度,在晏姝几句话之下又濒临失控。 她冷冷道:“就是因为你故意算计他,否则凤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贬妻为妾!” “太后这话说得真可笑。”晏姝不疾不徐地一笑,笑容充满讽刺意味,“分明是你的儿子利欲熏心,反倒成了本宫的不是?本宫何曾让他贬妻为妾?何曾让他擅闯凤仪宫?又何曾让他对本宫抱有非分之想?!” 第193章 我为自己筹谋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晏姝这个贱人!她从一开始就纵容着流言的发酵,让人以为她要废帝重立,让人误会他们都有机会。 她还借此机会迫使凤王催促着凤家急急凑齐税款,结果税银刚送到国库,她一个翻脸就把凤王降为郡王? 凤王把正妃降为侧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腾出一个正妻位子给她。 这个贱人处处放任流言,处处给人制造上位的假象,结果她……她根本就是故意算计凤王! 想到这里,太后心头骤然发冷。 晏姝真是好深沉的心计,好冷酷的手段。 她到底想干什么? 把所有王爷铲除殆尽,她自己就能为所欲为? “太后回去。”晏姝淡漠开口,“你是太后,本宫暂时不会对你如何,但是太后若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情,只怕本宫——” “在哀家面前一口一个‘本宫’,你现在是连伪装都不屑了?”太后冷冷抬眸看她,“皇后,你能不能如实告诉哀家,你到底想要什么?” 晏姝语气淡淡:“本宫想要的东西,太后给不了,又何必多问?” 太后冷笑:“哀家给不了?难不成你还想要皇位?” 晏姝漠然一笑,淡定地批阅奏折。 太后目光落到案上,两摞小山一般高的奏折都在等着批阅,而晏姝此时批阅奏折的神态……像不像先皇昔日的模样? 太后心头大震,原本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此时仿佛突然间就成了笃定的可能,她震骇地盯着晏姝:“你……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晏姝神色漠然,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晏姝,这是大逆不道!按律要诛灭九族的。”太后伸手指着她,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你……荒谬!简直是荒谬!” “太后这么激动做什么?”晏姝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太后面前,漫不经心地一笑,“太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不也是为了权力吗?” “哀家跟你不同!” “确实不同。”晏姝点头,“你为自己和儿子筹谋,我为自己筹谋,不就这点区别?” 太后厉声反驳:“后宫不得干政——” “历代女子不可做的事情多得是,本宫就算做了又如何?”晏姝眉目骤冷,“太后但且看看,规矩祖制能不能约束得了本宫的行为?本宫的胆大妄想和大逆不道到底能不能实现!” 话音落地,晏姝扬声开口:“来人!” 太后脸色大变:“晏姝——” “太后还是多想想被幽禁在郡王府的儿子。”晏姝眸心微细,眸光凛冽生寒,“若太后行事不安分,本宫随时把凤王的首级送到太后面前,以慰太后思儿心切。” 太后大骇:“你敢?” “你可以看看本宫敢不敢。”晏姝转身,吩咐进来候着的内侍,“把太后送回仁寿宫,即日开始,不许太后随意在宫中走动。” “是。” “南歌。”晏姝淡淡交代,“你亲自去一趟仁寿宫,让宫人都乖一点,别让本宫有机会大开杀戒。” 南歌领命:“是。” 太后厉声指责:“晏姝,你这般大逆不道,先皇地下有知,绝不可能放过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太后声嘶力竭地喊着,随即被慌张的内侍堵住嘴,强行拖了出去。 报应? 晏姝从容在案前坐下来,淡问:“容隐,你觉得本宫会有报应吗?” “不会。”容隐声音低沉,“主子会得偿如愿。” 第194章 皇上真可怜 晏姝转眸看向容隐:“本宫之前的提议,你考虑怎么样了?” 容隐一怔,随即垂眸:“属下……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嗯?”晏姝眉梢上挑,“这意思是同意还是拒绝?” “属下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容隐声音紧绷,“属下任由主子处置。” 晏姝本来挺严肃的,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嘴角一抽:“听着倒像是本宫要把你送上刑场似的。”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考虑片刻:“本宫要不要挑个良辰吉日……算了,今天对付了凤王和太后,本该庆祝庆祝。” 什么是吉日? 她心情好的日子就是吉日。 晏姝放下奏折,起身往外走去:“走,本宫去跟皇上谈谈。” 毕竟也是大事一桩,出于尊重,让他知道一下又何妨? 很快抵达崇明殿。 晏姝在御前侍卫的跪迎下拾阶而上,推开殿门,举步而入。 “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木然没有情感的声音来自内殿,带着说不出来的恐惧和不安,一声声传入耳朵。 晏姝一袭凤袍往内殿走去,很快看见了坐在明黄屏风前的夜容煊。 往日不管有没有帝王威严,至少打扮得俊逸贵气的夜容煊,此时披头散发歪在锦榻上,抬起手指在半空中划拉着,像是对着虚空的人影说话:“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没杀你……” 晏姝站定在不远处,怜悯地看着他:“皇上看起来像是得了癔症,是受过什么刺激吗?” “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没杀你……”夜容煊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陷入梦魇中出不来了似的,嘴里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话,“我没杀你,我没杀你——” “不,就是皇上杀的我。”晏姝缓步走过去,忽然弯下腰,附在他耳轻声说道,“皇上不但杀了我,还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本宫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皇上不记得了吗?” 这幽冷的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地府,带着死神索命一般的阴森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夜容煊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站起身剧烈地挥手,要赶走死神似的:“不!不是我,你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滚,你给我滚开!” 晏姝朝后退了两步,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皇上真可怜。” 夜容煊动作一僵,砰的一声跌坐在榻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今日凤王来见本宫,原本是想借着本宫的势力上位,可惜本宫对扶持另外一个男人做皇帝没兴趣。”晏姝淡淡一笑,“毕竟被人辜负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多了可遭受不住。” 夜容煊缓缓抬眸。 “凤王已经被幽禁。”晏姝平静地告知他事实,并郑重宣布,“为了庆祝计划顺利,本宫今晚决定招个人侍寝,看能不能一举怀个皇子或者公主……皇上觉得怎么样?” 夜容煊脸色骤变:“你要红杏出墙?” “怎么能叫红杏出墙呢?”晏姝讽刺地冷笑,“皇上现在就是个废物,只等着本宫的一纸废帝诏书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本宫的丈夫?” 夜容煊伸手欲抓她的袍子:“晏姝,你不能这么做,混淆了皇族血脉,皇室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 “从本宫肚子里出生的孩子,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晏姝避开他的触碰,并无情地转身离去,“皇上待在这里继续梦魇。” “晏姝!你丧心病狂,祸乱朝纲!你会遭到天打雷劈——” 眼前一道黑影如闪电划过。 正在疯狂叫嚣咒骂的夜容煊,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撞到柱子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没说完之后话也戛然而止。 第195章 沐浴过了? 晏姝面无表情地跨出殿门。 当值的御林军跪了一地,个个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皇后陛下。”晏凌风从不远处走来,躬身行礼,“卑职参见皇后——” “大哥不必多礼。”晏姝语气淡淡,“本宫过来看看皇上,他最近精神不太好,癔症有点厉害。” “卑职明白。”晏凌风低着头,心领神会,“卑职会让皇上好好静养,绝不让任何闲杂人等打扰到皇上清静。” 晏姝嗯了一声:“此处安排可靠的人守着就行,大哥还是把精力多放在自己的婚事上。” “是。” 晏姝举步离开。 回到凤仪宫,晏姝先在宫人伺候下精心沐浴了一番,换了身宽松闲适的衣服。 宫人准备好晚膳,琳琅满目的御膳很是丰盛。 “南歌。”晏姝坐在膳桌前享用美食,说话的语调像是闲谈天气一般轻松,“晚膳结束之后放你回家休息一天,后天再进宫当值。” 南歌站起身谢恩:“是。谢皇后陛下。” “不用多礼了。”晏姝示意她坐下,“自打进宫你就没休息过,本宫也不能把你当成铁人用。” 南歌摇头浅笑:“臣每日要负责的事情不太多,其实算不上累。” “累不累的也该回去陪陪舅母,尽尽女儿的孝心。”晏姝语气轻松,“顺便代本宫跟舅母问好。” “是。” 虽晏姝未曾遵照历代皇帝的起居饮食习惯,但今晚因要让南歌出宫回家,是以晚膳比往常更早一些,结束之后黑幕尚未落下。 晏姝命人给她拿了两套头面,以及几样贵重的补品:“这些带回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补补身子,两套头面都是适合外祖母和舅母的款式,你带回去给他们。” 南歌福身行礼:“多谢皇后陛下。” “青雉,你和锦溪一起送南歌出宫。”晏姝吩咐,“定要让南大人安然回到府里。” “是。” 同时走了三个人,殿内好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晏姝把南歌整理出来的重要折子抱上,转身走去东暖阁,在暖阁里的案前坐了下来。 一室安静。 御墨清香很快萦绕在室内,晏姝神色沉静,不发一语地专注于批阅奏折。 当细微的湿气伴随着几丝清冽香气钻入鼻翼时,她淡淡开口:“沐浴过了?” 容隐恭声答:“是。” 他专程回摄政王府沐浴了一遍,换了身干净衣裳。 “用了香?” 容隐隐在暗影处的脸垂了垂:“……是。” 晏姝嘴角扬了扬:“虽然味道好闻,但下次别用了,不安全。” 影卫常隐于暗处执行特殊任务,身上不能沾有任何气味,这是规矩,也是为了自保。 “是。” 晏姝瞥他一眼:“紧张吗?” 容隐下意识地摇头:“不紧张。” 晏姝浅笑:“本宫不信。” 容隐抿唇:“……” “替我把这些折子看完。”晏姝斜倚到榻上,“批了半天折子,本宫累了。” 容隐眉眼低垂:“先皇遗诏,属下不得干政。”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晏姝语气平静,说完这句话,忽然抬眸望向容隐那张脸,若有所思地开口,“后宫不得干政……先皇是不是早早就把你当成后宫来培养?” 第196章 反差萌 容隐垂眸,耳根子微微泛红:“属下不知。” 晏姝盯着他此时像是少年一般纯情的反应,一时觉得有趣,只觉他跟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冷酷凶狠模样截然不同。 有种极致反差的呆萌感。 晏姝收回视线,语气从容淡定:“把这几本折子看一看,我们就去休息。” 容隐不敢再拒绝,上前几步,拿起案上的奏折翻阅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坐着宫中马车出宫的南歌,在宫门外意外地遇见了景王。 御林军正在盘查出宫车辆,青雉道明马车里坐着的人正是南歌时,景王抬头看了过来。 “南姑娘这是干什么去?”他微微挑眉,神情带着几许意料之外的惊喜,“出宫?” 他并没料到南歌这个时候会出宫,自然也不是刻意在这里等她。 所以两人在此相遇只是巧合。 不过在景王看来,却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见过景王。”南歌走出马车,微微弯腰冲他行礼,礼仪周正,语气不卑不亢,“皇后陛下特许臣回家休息一日。” 景王了然,南歌自从进宫,还没未曾休息过。 放假休沐一日也是正常。 不过景王想到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表情微深:“本王明日正好有空,可有幸约南姑娘去马场赛马?” “抱歉,臣难得放假,想留在家中照顾外祖母和母亲。” 景王道:“本王有件事想跟南姑娘确认一下。” “景王但说无妨。” “楚音你应该认识。” 南歌淡道:“有过一面之缘。” “她进宫那日,专程去见了南姑娘。”景王看着她,“本王想知道她跟南姑娘说了什么。” 南歌挑眉:“楚姑娘说她是王爷府上的人,她跟我说什么,王爷难道不知道?” “本王确实不知。”景王语气淡淡,“她回王府之后不久就遇到了刺杀。” “那真是遗憾。”南歌神色温婉却淡漠,“景王可曾查到凶手?” “就是因为没查到,所以才想问问南姑娘。” “抱歉,景王这个问题问错人了,臣无法给你答案。”南歌摇头,随即转身回了马车里坐下来,“走。” “南姑娘!”景王疾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了马车布帘,声音沉了沉,“本王好歹也是亲王,三番两次想跟南姑娘谈谈,南姑娘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景王殿下还请自重。”青雉皱眉,盯着他无礼的动作,“南姑娘不但是丞相府嫡孙女,更是皇后陛下身边官员,您这般无状举止若是传到皇后面前,只怕很难解释。” “景王请回。”南歌语气温婉却坚定,“臣已经进宫做了女官,此生断绝姻缘,对景王更无任何非分之想,多谢景王厚爱。” 话音落下,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景王只得松手,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不识好歹的女人! …… 天色渐渐落下黑幕。 夏季的夜晚亦是阵阵闷热难耐,寝宫里一片气氛微妙。 容隐有些无措地跪在一旁。 平日里杀伐从不手软的影卫,冷硬无情的摄政王,此时像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稚子。 晏姝倚着床头,定定望着他笑,甚至凑过来戏谑低问:“没学过?” 靠得太近,女子沐浴之后的馨香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翼,让人肺腑止不住地躁动。 热气喷到了耳尖,容隐耳根红得发烫。 “来,本宫已经准备好了。”晏姝嗓音带着蛊惑意味,“还是让本宫亲手帮你?” 容隐低眉顺眼:“主子真的决定了吗?”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晏姝嗓音散漫,“本宫难道就不能有鱼水之欢?” 容隐微默片刻,缓缓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第197章 人性大多如此 晏姝递给他一本册子:“先自己观摩一下。” 容隐褪衣的手微僵,随即低声道:“不用。” “当真不用?” “嗯。” 晏姝没再说什么,随手把册子一搁。 容隐抿着唇,缓缓褪去身上黑袍。 修长结实的身躯劲瘦有力,脊背线条流畅,常年待在暗处的肌肤白皙却并不柔弱,脊背上还残留着上次受伤之后的痕迹。 看着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蛊惑魅力。 晏姝仔仔细细巡逻着他的肌肤,伸手抚向他的颈项,纤长的手指从颈项划到脊背上,引起阵阵颤栗。 容隐在她示意下起身上床,俯身轻吻着她的额头和眉眼。 执剑时格外有力的修长手指,此时颤颤巍巍伸向她的衣襟…… 夜微深,帐幔落。 灯火摇晃,暗影交叠,窗外一轮残月悄悄躲进了云层。 凤仪宫里鱼水正浓。 此时的凤王府里,却是一阵乌云翻滚,阴霾笼罩。 茶盏瓷器被摔碎一地。 侍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收拾着狼藉,一脸煞白的凤王却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本王咒她不得好死!这个该死的、狡诈的贱女人!她竟敢如此愚弄本王——” “王爷息怒。”萧盈夏着急地扶着他,担心他摔倒,“你身上还有伤,别动怒,先躺下……” 凤王蓦地甩开她的手:“滚!” 然而大力之下,他自己却差点摔了个踉跄,下意识地扶着床沿,才稳住身体。 身后的伤疼得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凤王此时当真是恨毒了晏姝,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撕成碎片喂狗。 “王爷。”萧盈夏抿了抿唇,走过来,扶着他在床上趴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时的挫折不算什么,王爷还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 凤王闭了闭眼,身后的伤势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阴沉怒火烧得他肺腑生疼:“本王堂堂先帝嫡子,竟栽在一个女流之辈手里,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萧盈夏坐在床沿,拿帕子给他轻拭着额头冷汗:“王爷有伤在身,还是先养伤要紧,暂时别想那么多了。” 凤王肺腑阴火烧得正旺,闻言冷道:“同为女子,晏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五岁开始替夜容煊筹谋,十八岁就扶持他做了皇位……本王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这个低贱之人福气好,还是老天瞎了眼,竟让一个宫女生的儿子登上九天?” 萧盈夏神色微白,嘴角忍不住抿紧。 夜容煊福气好? 王爷这是说他自己没这么好的福气吗? 可天下男人莫不要求女子三从四德,温柔贤良,《闺训》,《女则》,《女诫》处处要求女子谨守分寸,不得逾越分毫。 天下哪个女子敢做出如何出格的事情? 如晏姝那般……只怕百年难出一人,起初不也遭到了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吗? 萧盈夏忽然感到些许悲哀。 人性是否大多如此?落魄时希望妻子强大聪慧,成为助力,功成名就之时希望妻子温柔贤淑,恭顺柔善。 可天下之事,怎么可能事事合乎心意? 第198章 本宫甘拜下风 “王妃。”婢女站在门内,恭敬地低头询问,“王爷的药熬好了,奴婢可以现在端过来吗?” 萧盈夏点头:“端过来。” “是。” 婢女走了出去,萧盈夏坐在床沿细心照顾着凤王,对婢女上位纠正过来的称呼只当不知。 然而没过多久,端着汤药走进来的却是凤王侧妃吴氏。 “萧姐姐。”吴氏面带笑容,看着萧盈夏的眼神隐含些许挑衅,“我还服侍王爷服药,正好有些事我想跟王爷说说,还请萧姐姐回避一下。” 萧盈夏笑道:“妹妹有事但说无妨,我又不是外人。” 吴氏淡笑:“可我想跟王爷单独说。” “放肆。”凤王皱眉,不悦地开口,“怎么跟王妃说话呢?” 吴氏无辜地看着他:“王爷忘了吗?萧姐姐现在跟我一样是个侧妃了,我叫她一声姐姐是因为她比我稍长一岁,可不是因为我身份比她低。” 此言一出,萧盈夏脸色顿时僵住。 凤王表情也有些难看。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句话更是薄怒:“你是过来耀武扬威的?” 吴氏仗着出身吴家,向来嚣张跋扈,哪里听得如此言语? 她冷下脸:“王爷心情不好,就往我身上撒气?本来我还打算让父亲帮一帮王爷的,既然王爷不需要,妾身何必自作多情?” 说着,把汤药往案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妹妹!”萧盈夏连忙起身去追,“妹妹请稍等。” 然而吴氏向来是个骄横脾气,生气时走路速度极快,萧盈夏还没来得及追出去,吴氏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眉头皱了又皱,只得先返回内殿,端起汤药服侍凤王喝药。 “不必理会她说的话。”凤王语气还有些阴郁,“凤家现在都没辙,一个仗着凤家势力横行霸道的吴家能有什么办法?吴诚若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牵连的还不是本王。” 萧盈夏轻声应了句:“王爷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慢慢图谋,皇后不可能一直得势的,我们先韬光养晦。” 凤王没说话,一口一口喝着药。 不韬光养晦还能怎么办?他现在受了伤,还被降了爵,从亲王变成了郡王,连王府都出不去。 晏姝她真是够狠,不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一击致命,让他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蛇蝎毒妇。 今日所受之气,来日定要让她加倍偿还! 这一晚凤王府气氛压抑,仿佛阴云笼罩,而凤仪宫里却是一派旖旎情深。 晏姝和容隐皆是第一次开荤。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直到子时,云雨方歇。 寝殿内似乎整个安静了下来。 晏姝眼前一片白雾,整个人像是骤然云端降落,有种虚浮的不真实感。 全身酸软,声音更是嘶哑:“容隐。” “……嗯。”容隐似乎还沉浸在极致的欢愉之中,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坐起身,“主子是不是想沐浴?属下——” “你的体力跟你的武功一样强悍。”晏姝闭了闭眼,“本宫甘拜下风。” 容隐声音卡住,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第199章 他大概是失控了 晏姝安静休息了一会儿,喊来青雉:“备水,本宫要沐浴,稍后把床褥全换了。” 青雉低眉垂目:“是。” 当值的宫女们很快打来热水把偌大的浴桶装满,还撒了些日常准备的花瓣,锦溪领着众宫女服侍皇后沐浴,青雉则重新拿了套熏了香的床褥换上。 不大一会儿,殿内的凌乱全部收拾妥当,床榻整齐而干净。 夜风从敞开的雕窗拂进,很快驱散了内殿靡靡气息。 沐浴结束之后,晏姝回到寝殿躺下,被子上有股子好闻的馨香传来,晏姝心情不错。 容隐也早已把自己收拾妥当,像个影子一般跪在床下,低眉垂眼,谨守身份。 “容隐。”晏姝皱眉,“过来陪我躺一会儿。” 容隐低眉:“属下不——” “亲密的事情都做了,现在又开始谨慎本分?”晏姝嗓音散漫,带着几分云雨后的慵懒,“历代帝王的嫔妃在侍寝之后,都会借机骄纵一番,你怎么还是像个木头一样无趣?” 容隐微微抬眸:“主子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登基?”晏姝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夜长梦多。” “眼下还不是时候。”晏姝倚着床头,说起正事时,语调总是平静而理智,“朝中除了丞相和陈屹然之外,其他大臣都是先帝时期的旧臣,本宫需要培养自己的朝臣,要拥有自己的兵马,而不能完全依赖南家兵权。” 她要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待根基稳固,可以乾纲独断,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是。” “今年秋闱之后,会有一大批学子中榜,明年开春他们就要进京参加春闱和殿试。”晏姝微微沉吟,“你让玄隐殿提前做好准备,留意各地学子中学识和品行比较出众的,不管是寒门还是士族,都必须一视同仁,各地官员不得出现刁难学子、弄虚作假的情况。” “是。” “各地拔尖的学子名单提前弄到手,并调查一下他们的家世背景,平时做人和行为习惯,明年春闱是本宫第一次选拔朝廷栋梁,绝不能让那些品行不端之人混进朝堂。” 容隐郑重而恭敬地应下:“属下会办妥此事。” 晏姝眼底浮现清冷坚毅之色。 不仅是因为明年春闱是她选拔的第一批学子,更是因为她要在登基之后做得比先帝还好。 所以登基之前必须先把路铺得稳妥,才能在登基之后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西楚第一位女帝? 这个名头不错。 不管后世史书上是褒是贬,至少她不能做一个软弱君王,更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把“弱质女流”四个字冠在一个女帝的头上。 晏姝回过神,淡淡一哂。 今晚难得放纵,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在床上躺下来,淡道:“今晚就留下来陪陪我,温存之后总要留点余温,别搞得自己真像个侍寝的男宠一样。” 容隐沉默片刻,“是。” 于是他僵硬地上床,僵硬地躺在她身侧,双手老老实实地交叠搭在腹部。 标准的睡姿,看起来倒像是一尊完美的石雕。 晏姝嘴角抽了抽嘴角,不再理他,闭眼睡去。 容隐抿着唇,待听到晏姝呼吸平稳下来,眼角余光才悄悄朝她的方向瞥去。 晏姝睡着了。 容隐细微地吁了口气,嘴角弧度一点点温软,右手悄然移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跳得好像有点快。 容隐心里想着,他大概是失控了。 第200章 这个榆木 晏姝这一夜睡得很安心。 夜间醒了两次,偏头看见身边躺着一个人,晏姝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种感觉有着说不出来的奇妙。 不过并不讨厌。 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影卫,容隐睡觉的姿势过于标准,标准到有种乖巧的感觉。 晏姝扬了扬嘴角,不由在心里思索,容隐之于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护身影卫? 其实以她自己的武力值,就算没有容隐,她也完全可以保护自己。 把他当成一件强悍无敌且极为趁手的利器? 也不对。 玄隐殿里趁手的利器多得是,并不是非他不可。 晏姝侧过身,微微支额,凝视着他冷峻分明的脸,眼底浮现几许怀念之色。 其实她跟容隐之间更多的是从小相依为命的情分,以及那份可以信任依赖的忠诚。 她永远不用担心他背叛自己。 就算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就算众叛亲离。 容隐也永远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也背叛了起来,那只能证明她做人太失败。 当然,他这张脸也生得很好看。 晏姝安静地端详着他的脸。 虽是影卫出身,可容貌俊美精致,眉眼自泛几分清冷之色。 在灯火映照下,容隐看起来还真有一种清俊如画的感觉。 正好长在了她的眼上。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容隐长得这么好看,反而看上了夜容煊那个蠢货? 夜容煊别说能力,就是容貌跟容隐相比,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她为什么会那么眼瞎? 晏姝不由开始反省自己。 “主子醒了?”容隐感官最是敏锐,话出口,人已经翻身而起,“有事需要属下去做?” “三更半夜正是睡觉的时候,本宫能让你去做什么?”晏姝回神,眉梢微挑,“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容隐沉默。 “虽然杀人放火一般都是夜间居多,但今晚真不用。”晏姝轻笑,“这么特殊的日子,应该想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让人开心的事情? 容隐低眉沉思片刻,偷偷看了晏姝一眼,抿着唇:“主子想再来一次吗?” 晏姝表情微顿,就这么不发一语的看着他。 时间像是忽然定格住了。 空气静得让人心慌。 容隐神色微变,垂眸请罪:“属下该死,冒犯了主子。” 晏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容隐自责的表情,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榆木。 她翻过身子趴下,声音闲适:“既然不想睡了,不如给本宫按按。” “……是。”容隐移到她身侧,目光一垂就看见她微敞的寝衣下,白皙滑嫩的肌肤上一片片清晰的指印,看着格外显眼。 他薄唇轻抿,愧疚涌上心头。 沉默须臾,容隐抬手搭上晏姝颈肩,细致地按了起来。 力道不大,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深怕弄疼了她似的。 然而他到底是个练武男子,就算刻意放轻力道,也依然算是适中,按得晏姝挺舒服。 从肩颈到后腰,浑身的酸疼一点点缓解。 晏姝闭眼趴在床上,没多一会儿,就被他伺候得昏昏欲睡。 “稍后记得叫我起身,早朝别迟到了。”晏姝快睡着时,开口叮嘱了一句,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困倦。 容隐目光落在她侧颜,心头下意识地浮过一个想法。 主子这么累,免朝一天应该也可以。 然而默了一瞬,他还是恭敬地应下:“是。” 一个圣明的帝王应该做到勤政爱民。 虽然主子现在还不是皇帝,但很快就是了。 何况她现在做的就是皇帝做的事情。 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称呼罢了。 第201章 他是在表忠心? 翌日早朝,气氛比往常更加怪异。 满朝文武大臣神色各异,其中有至少十几位大臣脸色都是憔悴青白的,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样子。 有几人表情难看,不经意间看向皇后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忌惮和深思。 “诸位大人若有话想说,大可畅所欲言。”晏姝坐在凤椅上,身姿挺直,语气充满着威压,“昨天听说有人跪在勤政殿外给凤王求情,诸位今日可要继续?” “启禀皇后,凤王是太后嫡子,皇后把他降为郡王是不是不太合规矩?”礼部左侍郎出列开口,“臣以为凤王行事稳重,断然不可能做出有违礼教之事,还望皇后陛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李大人应该让凤王三思而后行才对?”顾御史毫不留情地反驳,“后宫本就是男人止步,凤王身为亲王,又是太后嫡子,更应该知道规矩不可违。他偶尔去给太后请安也就罢了,踏足凤仪宫不知是何道理?难不成是故意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派胡言!”李侍郎义正言辞地说道,“凤王去见皇后,无非就是为了商讨政务,何来不可告人的目的?” 杜御史皱眉:“讨论政务可以在勤政殿,为何非得去凤仪宫?” 李侍郎噎了噎,随即把武王扯了出来:“说到去凤仪宫,最近武王不是也去过吗?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凤王不放?” 武王脸色一冷,不悦地转头看他:“本王之前已经挨过一顿廷杖,李大人这是想让本王再挨一次?”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武王冷冷一笑,“我去过凤仪宫又如何?至少本王没对皇后不敬,没有逾越分寸,没有抱着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像某些人,狼子野心都快写在脸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似的。” “武王殿下——” “以往处处表现夫妻情深,最近突然之间就感情不和了?”武王毫不留情的讥讽,“把自己的结发妻子降为侧妃,也就凤王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李侍郎被他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在场的诸位应该都不是傻子,若说看不出凤王的心思,那本王真要笑掉大牙。”武王冷哼,“李大人不必替他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他去凤仪宫对皇后不敬,还是私自把自己御赐的结发妻子降为侧妃,皇后对他的惩罚都不为过。” 景王神色阴郁,不发一语地看向武王,沉默间蓦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不知从何时起,武王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替晏姝说话,他是在表忠心,还是也打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以前他明明对夜容煊和晏姝两人厌恶至极,每次见面都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对着夜容煊甚至羞辱谩骂,完全不在乎他已经登基为帝的事实。 可自从夜容煊被变相幽禁之后,武王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 此时说凤王野心勃勃,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掩饰得完美罢了。 “武王说得对。”南丞相缓缓开口,“昨日的事情老臣也听说了,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凤王所为确实不该,一来违了先帝旨意,二来违了朝廷律令,三来也是坏了宫中规矩,被罚不冤。” 李侍郎动了动嘴,发现自己已被围攻。 就连昨晚一起跪求皇后的几个同僚,这会儿竟也完全没了声音。 他脸色青白,几经变化之后,终于悻悻退回原位。 人性本就如此。 明知道凤王做的是错的,可作为凤王一党的官员,当事情损及自身利益时,总忍不住想狡辩一番。 明面上是为凤王求情,可他们心知肚明,保凤王就是保自己。 顶头主子一出事,下面就是一盘散沙,皇后早晚会一个个清算他们——除非他们能做到完美无瑕,一点把柄都不让皇后抓到。 可人无完人,在朝为官之人,谁又能保证自己清白无垢? “诸位都说完了吗?”晏姝终于开口,语调平静不辨喜怒,“说完了此事就打住,若还有谁想替凤王求情的,本宫会格外开恩,让他去凤王府陪凤王共患难。” 朝臣们齐齐一凛,沉默不语。 “若有谁觉得凤王无错的,本宫也可以大发慈悲,让他把西楚律令从头到尾熟读一遍。”晏姝淡漠说道,“想来重读一遍应该能明辨是非,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武王目光微抬,视线远远落在晏姝面上,只觉得今日的晏姝容颜焕发,光彩照人,似乎比往日更明媚耀眼。 武王心头不由泛起几分悸动。 第202章 谱摆得不错 该死的悸动。 武王心里低咒,只是不知自己在咒谁。 凤王被责罚并降爵一事,最终还是以皇后的决定为准,大臣们抗议也好,赞成也罢,丝毫不影响晏姝对此事的态度。 下朝之后,晏姝照例回勤政殿处理政务,并让人把元宝从崇明殿叫了过来。 近日事多繁忙,今天南歌又休沐在家,少了个人协助处理,晏姝正想着要不要召摄政王过来商讨,就听到元宝禀报说摄政王求见,于是她嘴角一扬,欣然让人把摄政王请了进来。 跟来勤政殿议事的大臣们一听摄政王到,个个绷紧了神经。 每次有摄政王在的时候,议事总是格外顺利,几乎没有人跟皇后意见相左。 今日武王没参与议事。 出了宫之后,他想到昨天护国公府让人送来的请帖,悠哉游哉地骑马去了护国公府。 护国公自从上次在大殿上被摄政王所伤,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中静养,几乎不问外事,国公夫人云氏也低调了很多——倒不是自己想低调,而是因为跟当今皇后关系闹僵了的缘故,帝都世家贵妇们都自动远离了她。 寻常谁家有赏花宴,喝茶会,几乎都不会叫她。 时日一长,国公府自然冷清了许多。 武王不知道护国公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大致能猜到应该跟晏姝有关。 下马之后,武王被管家引到护国公的书房。 “国公大人一早就在书房处理公务,交代武王来之后,让老奴把您直接引到书房就好。” 武王冷笑:“处理公务?你家国公这谱摆得不错。” 谁不知道现在国公府是晏凌风当家做主?护国公早就形同虚设,除了摆摆架子,大概也没别的本事了。 管家讪讪一笑,不敢搭话。 抵达书房,护国公迎客态度倒是热情,连忙吩咐下人准备府里最好的茶,随即屏退左右,显然有重要的事情跟武王单独密谈。 武王执着茶盏,见他这架势,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不知国公大人请本王过来,想跟本王说什么?”武王倚在榻上,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悠闲,“本王事多繁忙,不能久留。” “昭阳公主下个月就将嫁进国公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跟武王套个近乎应该也是正常的。”护国公笑意淡淡,“不知武王什么想法?” 武王表情冷漠,想法更是明确:“昭阳是昭阳,本王是本王。” 言下之意别跟我攀关系,攀也攀不上。 “武王别急。”护国公喝了口茶,表情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凌风是我的亲生儿子,与我有着抹不掉的血缘关系,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武王不解,眯眼看他:“护国公这是什么意思?晏凌风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皇后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他这句话只是想嘲讽护国公说话可笑。 然而他浑然没想到,护国公沉默片刻之后,居然点头:“确实不是。” 什么? 武王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难得有片刻茫然:“你说什么?” 第203章 滑天下之大稽 护国公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晏姝不是我的女儿。” 武王沉沉看着他,面上表情一点点敛尽,平静地问道:“护国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他的女儿?那晏姝是谁的女儿? 这简直荒唐。 “当然知道。”护国公阴冷一笑,“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这局势,我若继续守着这个秘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武王没说话,心里正在琢磨着护国公这句话的意思。 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的是晏姝在朝中独揽大权一事? 护国公不高兴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晏姝做了皇后,不但没能给护国公府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处处跟他们作对。 连他们的女儿晏雪都死在了晏姝手里。 护国公恨她可以理解。 可就算如何恨晏姝,他也不可能胡诌出一个身世上的丑闻。 武王沉默思忖着。 若护国公说的是真的,倒是能明白为什么晏姝这么多年不受他待见了,可又是什么样的隐情,导致他这么多年不敢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武王端着茶盏,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本王如何相信你所说的?” 护国公意味深长:“有些事情不需要我说得太明白或者非得去证明什么,只要武王自己愿意去想,自然而然能得出一个答案。” 武王眉梢微挑:“是吗?” “武王不觉得先皇对晏姝太过偏爱?” 武王神色一变,喝茶的动作僵住,握着茶盏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晏姝还是父皇的女儿?这简直荒唐!” 荒唐透顶! 晏姝怎么可能是他父皇的女儿? 这天下有人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亲生儿子? 护国公神色阴郁:“这天下荒唐的事情还少吗?武王是个聪明人,应该了解你的父皇。先皇为帝三十载,英明果决,是个好皇帝,可唯独在晏姝这件事上,他做的一桩桩决定你觉得正常?” 不正常。 就因为不正常,武王之前才派了手下去查夜容煊和他的那个生母。 可是雪才人死了,宫里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全部被抹去。 她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夜容煊那个贱种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绝无登基为帝的资格,要出身没出身,要背景没背景,要能力还没能力。 他的登基在武王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然而他偏偏就登上了皇位。 不但如此,先皇还培养了一个武力强悍的摄政王,留下了什么皇后可以摄政的遗诏…… 武王一颗心缓缓沉入谷底。 他靠在椅背上,仔细思索着夜容煊登基之前和登基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冥冥之中,似乎所有事情都在推着晏姝掌握大权,不但南家帮助晏姝,摄政王帮助晏姝,连老天都站在晏姝身后。 她的掌权之路顺利得让人觉得荒谬。 如果……如果她真是先皇的女儿,那么一切疑问似乎就能迎刃而解。 先帝活着的时候,早就替她铺好了路。 可还是有个疑问。 如果晏姝真是先帝的女儿,那么充其量也就是个公主,比起其他几个名正言顺的皇子,公主从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先皇但凡还有一点脑子,都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让晏姝掌权。 他为什么不直接把皇位传给有能力的皇子,而后封晏姝一个公主做做? 做公主难道不比做皇后自在?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夜容煊显然不是父皇亲生儿子。”武王回神,语气里莫名多了几分阴戾之气,“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难道也是父皇一手算计?” 护国公语气沉沉:“皇上是不是先帝亲生子,我不敢确定,但先帝应该不会让他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 所以夜容煊不是什么低贱皇子,他根本就不是皇子。 武王攥紧茶盏,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晏姝居然是他的妹妹。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突如其来的烦躁不知是怎么回事,比起皇族血脉混淆这件事本身,他似乎更在意晏姝是他妹妹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让他心情骤然糟糕透顶。 第204章 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 “武王殿下。”护国公目光微抬,眼神晦暗,“拨乱反正是一个皇子应有的责任,若满朝文武知道这个事,绝不可能让晏姝继续掌权。” 武王明白他的意思,压下心底不悦之意,淡道:“你突然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护国公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暗芒:“虽然当今皇上很大可能不是先帝亲生儿子,但他确实是以皇子身份登基为帝,武王殿下不是一直对他不满吗?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武王淡道:“什么机会?” “皇上不管是不是先帝血脉,我们都可以当他是先帝血脉。”护国公语气里带着几分算计,“只要揭穿晏姝是先帝女儿这个身份,她就没资格再做这个皇后,毕竟兄妹不能成婚。” 武王嗯了一声:“揭穿之后,让皇上封她一个公主做做?” “是。”护国公淡笑着点头,“为了体现皇上和各位王爷宅心仁厚,留她一命已是格外施恩,再赐一座公主府,让她在公主府里安心享受荣华富贵,不更是皇恩浩荡吗?” 武王眸心微细,目光渐渐凉薄。 “只要晏姝做了公主,从此不再插手朝政,当今皇上这个傀儡皇帝还不好对付?”护国公深沉一笑,“待时机成熟,再宣布他不是皇帝亲生子,夜容煊只有死路一条。” 毕竟混淆皇室血脉可是大罪。 即便夜容煊的生母已故,死无对证,即便混淆血脉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先帝所为,跟夜容煊无关。 夜容煊依然非死不可。 因为先帝不在了,没有人可以替他作证。 夜容煊就是个野种,一个让皇族血脉成为笑话的非死不可的野种。 武王没说话。 护国公的意图他已完全明白,晏姝不是他的女儿,且跟她不是一条心。 所以他不惜抖出这个秘密,只为了给自己搏一个翻身的机会。 怎样才能翻身? 当然是从龙之功最靠谱。 护国公用这个秘密讨好武王,想扶持武王上位,并借着从龙之功给自己搏一个显赫荣华。 武王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放下茶盏,“此事容本王好好想想,两天之后给你答复。” “好。”护国公点头,恭敬而微带施压,“不过还请武王仔细想清楚,皇后身世秘密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公主为后乃是千古笑话,当今皇帝不是皇族血脉,更是不能容——” “其中利害,本王比你清楚。”武王打断了他的话,起身欲走,“本王先行告辞,护国公请留步。” 护国公缓缓颔首:“武王慢走。” 把武王送到前院,护国公沉默不发一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神色漠然。 希望武王是个聪明人,千万别辜负他一番好意。 否则…… 武王前脚离开护国公府,后脚就有一个黑衣男子疾驰至宫外,把此事禀报到了晏凌风面前。 晏凌风今日在奉天门巡视,听到黑衣男子附耳禀报,脸色骤变:“此事当真?” “属下亲耳听到。”黑衣男子低声强调,“护国公打算利用这个秘密废皇上皇后,扶武王上位。” 晏凌风心头震动,久久无法反应。 他震惊的不是护国公有没有阴谋,也不是武王会不会跟他合作,而是晏姝她…… “此事不许声张,国公府里继续盯着。”晏凌风声音冷沉,带着几分肃杀之气,“另外,武王那边——” 黑衣人迟疑:“武王府守卫森严,只怕不太好安排人过去。” 晏凌风沉默片刻:“盯着国公就行。” “是。”黑衣男子转身离去。 晏凌风抬手握上腰间佩剑,转头望着后宫方向,嘴角轻抿,眸光幽深难测。 第205章 棘手的事情 “王爷回来了?”贵太妃坐在花园凉亭里,开口问身侧侍女,“今天怎么没过来请安?” 往日下朝之后,武王都会到贵太妃这里打个招呼。 虽说每次请安总是请得有些敷衍,但母子二人时常能在一起说说话,一起吃个饭,她心满意足了。 总比那个稳坐宫中当了太后,还要跟儿子分住两处的女人强。 何况如今凤王又被降了爵位,幽禁在王府,实在是处境堪忧。 “方才听管家说,王爷心情好像不太好。”贴身侍女忧心忡忡,“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 “心情不好?”贵太妃皱眉,“难道又因为态度不敬,被皇后下令责打了?” “应该不是。”侍女摇头,“王爷看着并未受伤。” “那就是罚跪了。”贵太妃如是说道,像是已经笃定了似的,“宫里那位皇后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主,我儿在朝中当差,竟随时面临着性命危险。”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绿豆汤,盛一碗给王爷端过去,天气这么热,去去暑气。” “是。” 贵太妃带着侍女径自抵达武王的院子,院外有丫鬟在打扫,她挥了挥手:“天气太热就去避避暑,傍晚再出来打扫。” “是。”侍女屈膝行礼,“奴婢告退。” 武王倚着屏风前的锦榻,榻边放着一盆冰块,面前的案桌上一杯冒着冷气的酸梅汁静静搁在那儿,正在等着主人临幸。 “我还吩咐下人去厨房给你盛一碗绿豆汤呢,没想到你这酸梅汁已经准备上了。”贵太妃在他面前坐下来,端详着儿子阴郁沉默的表情,“怎么,又受了晏姝的气?” 武王眼皮子微掀,总觉得她这句话说得怪怪的。 “晏姝是皇后,又不是我媳妇儿,哪来天天受气的说法?”武王皱眉,“何况她日理万机,也没空时常找我茬。” “那你是怎么回事?”贵太妃不解,“为何心情不好?” 武王浑身没骨头似的半躺着,声音烦躁:“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棘手?” 武王抬手抹了把脸,坐起身,一脸认真地看着贵太妃:“母妃,当年父皇宠幸的那个雪才人……就是夜容煊那个贱种的生母,她当年是个什么情况?” 贵太妃表情有片刻茫然,随即缓缓皱眉:“你突然关心她干什么?人都死了那么久……” 武王有些烦躁:“母妃别问那么多,告诉我就是。” 贵太妃不解:“你想知道什么?” “她当年侍寝,可有侍寝纪录?” “一个没名没分的宫女,哪来的侍寝记录?”贵太妃嗤笑,“你父皇当年也是喝醉了酒,不知怎么做出这般糊涂事,要不是他那次犯浑,现如今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出身低贱的废物做皇帝。” 贵太妃不提还好,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然而转念一想,贵太妃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的结果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是让凤王登基,我们母子俩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那个为了皇位连结发妻子都辜负的男人,贵太妃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不屑。 “母妃总是喜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武王冷笑,“若不是夜容煊这个贱种,那皇位指不定是谁的呢?凤王就一定能坐上那个位子?” “他是中宫嫡子……” “史上死于非命的皇后嫡子多得是,多他一个也不多。”武王说着,有些不耐,“我不想听这些,母妃别岔开话题,说说雪才人。” “她有什么好说的?”贵太妃想不通,“你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不就一个得了宠幸,幸运诞下皇子的宫女吗?才人的封号都是因为生了皇子才有的,可见先皇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第206章 荒谬的想法 武王眉头皱得死紧,眼神古怪地看着贵太妃。 算了。 以他母妃这个脑子,他就不该问那么多。 武王有些烦躁:“母妃先去休息,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瑾儿。”贵太妃见他如此,实在纠结得难受,“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那个死去多年的宫女干什么? 难不成夜容煊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没事。”武王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干脆起身走到内室,在床上躺了下来。 贵太妃见他如此,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可儿子明显一副不想多谈的表情,她只能暂时放弃追问:“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不开的就问我。” 武王心情明显不太好,懒懒地应了一声。 “还有啊。”贵太妃眉心微拧,“你妹妹出阁的日子快到了,护国公和他那个继室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要不要提前做点什么,以防昭阳嫁过去受委屈?” 昭阳受委屈? “母妃过于担忧了。”武王偏头看着她,眼神略微古怪,“一来她是公主,护国公府没人敢为难她;二来国公府现在是晏凌风当家作主,只要晏凌风不欺负她,谁都不敢欺负她。” 贵太妃皱眉:“话虽这么说——” “三来母妃若真不放心,可以挑选几个泼辣粗壮的侍女嬷嬷陪嫁过去,任那云氏是有三头六臂,也只有吃亏的份。” 泼辣的侍女嬷嬷? 一语惊醒梦中人。 贵太妃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武王想到护国公说的话,烦得忍不住想捶床,晏姝是先皇女儿,他的妹妹…… 去他的妹妹! 武王心里烦躁,以前一直认为那个女人眼瞎,放着那么多身份高贵的皇子不选,偏偏扶持一个废物登基做皇帝。 没想到到头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众位皇子个个都是她自己皇兄,她真能选一个嫁了才荒谬。 然而武王忽然想起来,父皇以前貌似问过他要不要娶晏姝为妻,他那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想到这里,武王骤然一凛,瞬间从床上翻身坐起。 难不成自己也不是父皇亲生儿子? 否则他怎么会问如此荒唐的问题? 武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嘲自己这个想法真荒唐。 夜容煊不是皇帝亲生子,本就在父皇算计之中,倘若自己也不是父皇的儿子,岂不是说他的母妃红杏出墙? 在宫里乱来的后果……啧。 武王很快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想法。 父皇一定早早就知道晏姝是他女儿,所以才费尽心思给她铺了路……不对。 父皇那么多儿子,皇后嫡子,四妃之子,哪个皇子身份都够格争储,他为什么要给一个女儿铺路? 这不正常。 父皇到底还带走了什么秘密? 武王心思微定,不由自主想到护国公说的话。 揭穿晏姝的身份,让她做公主,然后伺机废掉夜容煊。 想得真是美啊。 事情听起来很简单,可此事真要做起来只怕难如登天。 一来口说无凭,仅凭护国公一人之言谁会相信? 二来有摄政王在,应该不会允许有人对付皇后。 三来晏姝手里有玄隐殿,真要逼急了她,以她那脾气,弑父只怕都不在话下。 武王嗤笑,真是异想天开得可笑。 不过晏姝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她知道有人想利用这个秘密来对付她,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两天时间。 武王缓缓坐起身,眼底浮现一抹冷光。 护国公胃口太大了。 “青云。” 青云走进来,抱拳躬身:“王爷。” “去给护国公传个话,就说本王今晚约他去兰月楼喝酒赏花魁。”武王吩咐,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别让其他人知道。” “是。” 然而纵使不想其他人知道,消息也瞒不住玄隐殿的影卫。 “护国公约武王密谈?”消息传到宫里时,晏姝正跟摄政王一起用午膳,闻言玩味一笑,“他这是找到了同盟者,想做个从龙的功臣?” 第207章 摄政王为大,容隐为小 摄政王用干净的筷子给晏姝布菜,眉眼清冷沉着:“此事知道内情的人本就不多,丞相必然不会配合他的计划,夜容煊的生母已死,没有其他的人证,仅凭他一人之口,无法使人信服。” 晏姝定定地看着他:“看来你早已胸有成竹。” 摄政王说道:“臣会为陛下扫平一切障碍。” 晏姝轻笑,低头吃了口菜,心情莫名愉快。 她发现容隐做摄政王和影卫时感觉完全不同,此时的摄政王虽对她态度恭敬,但切切实实有种居高位者的气度,不容忽视。 那种流露于外的锋锐内敛,强烈得让人不敢造次。 但做回容隐时就完全不一样,好像他单纯就是一个影卫,忠诚恭顺,隐忍坚韧,所有的气势全部被隐藏得一干二净,窥不见半分锋芒。 “夜皇。”晏姝抬眸看着他,淡定开口,“男人都喜欢左拥右抱,各色风情美人尽揽入怀。你说本宫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摄政王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即薄唇紧抿,低眉说道:“陛下若想要,三宫六院都可以。” “本宫既喜欢摄政王这般尊贵卓绝的气度,也喜欢容隐那般忠诚温顺的模样。”晏姝眉梢微挑,嗓音闲适疏懒,“若两人只能选一个,你觉得我该选谁?” 摄政王嘴角轻抿,眸心划过一抹不自然的色泽:“都可以。” “都可以?”晏姝扬唇,“确定?” “嗯。”摄政王点头,“陛下想要谁都行。” 晏姝扬眉:“不觉得本宫花心?” 摄政王摇头:“不会。” 晏姝轻笑:“那如果让摄政王做大,容隐做小呢?” 摄政王沉默片刻,嘴角忍不住也扬了扬:“能得陛下喜欢,是臣的荣幸,大小都有可以。” 晏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由此又得出一个结论。 摄政王夜皇比容隐胆子大,嘴巴也伶俐一些,还能说两句甜话。 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换个不同的身份,胆子和态度就跟着换了? 晏姝啧了一声,觉得这人也不算无趣。 只是多年来习惯了淡漠寡言,想在三两天之内完全改变显然不可能,只能在以后相处的过程中慢慢……调教? 这个词似乎有点怪怪的。 晏姝暗自想着,却又觉得莫名贴切。 一顿午膳用得心情舒爽。 膳后晏姝开始批阅奏折,并把摄政王留下来讨论政务。 须臾,宫人禀报说御林军统领求见。 晏姝让人把他请进来。 晏凌风进来之后看见摄政王也在,表情微微一顿,随即朝晏姝行礼:“臣参见皇后陛下。” “大哥不用多礼。”晏姝语气温和,“大婚在即,大哥可以把当值时间调整一下,尽可能多花些精力准备成亲事宜。” 晏凌风应了句是,随即垂眸:“臣有件事想跟陛下说。” “跟父亲和武王的谈话有关?” 此言一出,晏凌风诧异地抬眸。 没想到她得到消息这么快,他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是。” “不用理会他。”晏姝道,“当前你专心准备大婚即可。” 晏凌风点了点头:“臣先告退。” 晏姝没说什么,待他离开,才缓缓搁下手里朱笔:“等他大婚结束,护国公府该清理一下了。” 第208章 护国公被武王打伤? 然而没等晏凌风大婚,护国公府就出了大事。 晚间晏姝批完奏折,南歌进宫请了安之后,把晏姝批好的奏折送去各部。 青雉和锦溪则带着宫人伺候皇后洗漱,并开始准备晚膳。 外面却突然传来消息。 “皇后陛下!”元宝匆匆进殿,躬身行礼,“御史们在勤政殿闹翻了!” 晏姝转头:“御史?” “是。”元宝急急点头,“他们说护国公在兰月楼跟武王殿下争风吃醋,争夺一个花魁。武王一怒之下竟把护国公从三楼窗户踹了出来,护国公重伤昏迷,尚未醒来,尚不知情况如何。” 话音落地,凤仪宫里好一阵安静。 晏姝正在宽衣的动作顿时停下,转头看向神色不安的元宝,确认似的问道:“护国公跟武王在青楼争风吃醋?” 元宝小心翼翼地点头:“那……那群御史是这么说的。” 晏姝没说话,表情有一瞬间诡异。 护国公和武王争风吃醋?听着还真是稀奇。 这个时辰御史们早已下职回家,宫外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各府家丁小厮口口相传,知道也不奇怪。 何况朝中御史本来就起着监督百官的作用,他们得到消息的速度总要比旁人快一点。 “更衣。”晏姝很快回神,转头吩咐,“换朝服,本宫去勤政殿看看。” “是。” 晏姝换上一身凤袍,带着元宝和青雉走出凤仪宫,刚到外面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南歌。 她脚步微顿,淡淡说道:“方才元宝来报,说几位御史齐聚勤政殿,弹劾武王和护国公逛青楼争风吃醋一事。” 南歌闻言,表情瞬间微妙。 她刚进宫,方才来的时候还没听说这事,怎么这会儿…… 哦对,青楼这会儿才刚开门迎客。 “护国公一大把岁数了,跟武王争风吃醋?”南歌皱眉,显然觉得此事不同寻常,“皇后陛下怎么看待这件事?” 怎么看待? 晏姝嘴角微扯,还需要怎么看待吗? 铁定是武王故意算计。 想到武王那个混不吝的性情,晏姝发现自己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以前每次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羞辱谩骂——虽然他的不善态度大多冲着夜容煊。 但那时她跟夜容煊名义上还是夫妻,他对皇帝尚且如此,对她这个扶持夜容煊登基的人又能友善到哪儿去? 晏姝甚至还在殿上御林军杖打过武王。 她原以为武王对她应该是充满敌意的,但最近接二连三的态度转变,让晏姝觉得奇怪。 坐上凤辇抵达勤政殿,晏姝远远就看到站在殿外的几位御史,嗯,丞相也被惊动了。 还有跪在地上的武王。 晏姝眉梢微挑,语气悠然:“难得见到武王这般自觉。” 南歌也看到了跪在勤政殿外的武王,表情微顿,随即猜测道:“武王可能是意识到此次事态严重,所以主动摆出请罪的态度,希望陛下从轻发落?” 毕竟凤王才刚刚被杖打降爵幽禁起来,朝中大臣几乎都了解皇后的脾气和雷霆手腕。 武王这次打伤的是皇后之父,可想而知,皇后会有多震怒——就是他们父女关系不好,武王也不敢确定皇后会不会借此发作,把他也杖打降爵之后幽禁起来。 所以主动请罪,以求轻罚? 晏姝没说话。 勤政殿外除了丞相和几位御史,还有站在武王跟前的景王和成王。 这么短时间里竟已来了这么多人。 果然皇后父亲出事这件事,谁都觉得是大事,他们是想看看武王会被如何治罪? “皇后陛下驾到——”元宝扯开嗓子,高声通报。 勤政殿前众位官员转身,齐齐面朝晏姝方向跪下:“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09章 死不了 凤辇落地,晏姝扶着青雉的手,从凤辇上走了下来。 “诸位大人请起。”晏姝目光从武王身上掠过,随即看向在场的几位御史:“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陛下!臣要弹劾武王!”顾御史第一个开口,语气激烈愤慨,“身为皇族子嗣,当今亲王,武王不思政务,竟公然约护国公去逛青楼,还为了争夺一个花魁,把护国公打成了重伤,简直丢尽了皇族尊严,把规矩礼节都踩在脚底,望皇后严惩!” 杜御史跟着弹劾:“护国公为老不尊,作风不正,竟跟武王一起去逛青楼,亦是让人笑掉大牙!” 吴御史义正言辞:“武王自小受到太傅教导,规矩礼节学得不少,今日却知法犯法,公然把规矩和祖制踩在脚底,这是藐视皇权,藐视律法,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天下!” “武王简直太过分了!请皇后陛下决断!” “请皇后决断!” “诸位御史大人稍安勿躁。”晏姝先是安抚几位情绪激动的御史,随即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武王,语调微沉,“武王,御史们说的都是真的?” 武王跪得笔直:“臣确实做得不该,各位御史大人弹劾得非常对,但鉴于臣主动进宫请罪,认罪态度良好,还请皇后陛下从轻发落,别太……” 顿了顿,“别太削臣的颜面。” 话音落下,几位御史像是喉咙突然被堵住似的,哑口无言看向武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武王居然没有辩解?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让皇后从轻发落? 这……这不像是武王的作风啊。 众人面面相觑。 晏姝嘴角轻抽,抬脚拾阶而上,朝勤政殿里走去:“都进来。” 御史们定了定神,抬脚走进勤政殿。 景王跟成王对视一眼,随即景王低头看向武王:“三弟,你能不能告诉我,兰月阁哪位花魁如此绝色,让你和护国公两人争得你死我活?” 武王站起身,拍了拍袍子和膝盖:“我说我是喝多了,你们信吗?” 景王和成王同时摇头:“不信。” “不信就算。”武王径自举步走进勤政殿,对两人的疑问视而不见。 勤政殿里依然是一片热闹,御史们安静不过须臾,又纷纷开口指责武王作风不正,下手不知轻重,理该重罚。 当然,几位御史表现得也算正义凛然,除了弹劾武王之外,受伤昏迷不醒的护国公也没能因为弱势就逃脱被弹劾的命运。 对于逛青楼且争花魁这件事,他们一视同仁弹劾,但是武王下手把护国公打伤,显然比争风吃醋的性质更严重。 护国公不但是京中勋贵,更是皇后的父亲。 武王打护国公,不是打皇后的脸吗? 皇后焉能不重罚他? 他还敢让皇后手下留情,看在他请罪态度良好的份上,给他留一点尊严? 晏姝表情淡漠:“护国公伤势如何?” 武王想了想:“应该死不了。” 但是也醒不过来。 “武王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御史闻言,刚消下去的怒火腾腾又升了上来,“你伤了护国公,难道不应该跟皇后好好请罪吗?死不了?这就是你的态度?” 武王皱眉,看着激动愤怒的顾御史:“我实话实说,怎么就态度不好了?护国公确实死不了。” “你……” “请太医过去诊治了吗?” 丞相躬身:“老臣方才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即就让人去太医院请了两位太医,一个擅长外伤,一个擅长内伤,他们诊明护国公的伤情之后,就会进宫来禀报皇后。” 晏姝缓缓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武王:“武王要不要说一下事发经过和原因?” 武王沉默片刻:“本王……咳,昭阳公主跟晏凌风不是要成亲了吗?臣想着跟护国公以后就是亲家,理该打好关系,就决定在他们大婚之前,约护国公去青楼谈些大婚事宜。” 顾御史皱眉:“谈大婚事宜需要去青楼?” “去青楼可以放松一下。”武王理直气壮,“顾大人难道没去过青楼?” 顾御史脸色涨红:“老夫从不踏足那些腌臜之地!” “你不去,不代表别人不能去。”武王皱眉,看了晏姝一眼,“臣今晚喝多了酒,叫了几个美人,争的根本不是花魁,臣连那美人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怎么起的争执也不太清楚,就……就莫名其妙把护国公给伤了。” “简直胡说八道!” 武王道:“臣合理怀疑,是有人故意算计我。” 第210章 惩罚不痛不痒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他脸上。 他合理怀疑? 怀疑个屁!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的。 “明明是武王主动邀约护国公去逛青楼,也是武王喝酒误事,把护国公打成了重伤,怎么就成了旁人算计你?”杜御史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武王简直倒打一耙!” “皇后陛下。”景王躬身行礼,不疾不徐地开口,“臣以为武王应该不是故意打伤护国公,稍后等太医过来禀报,若护国公伤势不重,还望皇后对武王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 晏姝眉梢微挑,眸心划过一抹淡嘲:“景王觉得应该如何发落?” “虽三弟打伤的人是护国公,但到底是失手所为,罪不至死。”景王微微一顿,随即说出自己的想法,“臣以为让武王跟凤王一样杖五十,降为郡王,小惩大诫即可。” 晏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景王这是替我求情?”武王抬眸看着他,面上浮现讥诮,“是趁机要我命?我合理怀疑,设计陷害我的人就是景王!” “三弟!”景王脸色一变,恼怒地看着他,“打伤护国公本就是重罪,你这还叠加了喝酒闹事,作风不正,我不就是在替你求情吗?” 武王嗤笑:“第一,我去青楼纯粹是为了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谈正事;第二,我打伤护国公并非有意,只是失手;第三,我说了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凭什么要为别人陷害我的事情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景王脸色青白:“三弟真是不识好人心。” “你的心肝都是黑的,还好人心?”武王冷嗤,“不借机置我于死地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会有好心?” 景王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让他去死。 “此前因为杖打凤王一事,本宫已经引起朝中诸多大臣的不满,太后也对本宫颇有微词。”晏姝语气淡淡,“此番涉及本宫的父亲,若罚武王太重,难免会显得本宫心胸狭隘,处事不公。” 景王脸色沉了下来,皇后这是要放过武王? 武王有些意外,听晏姝这句话……似乎打算轻拿轻放? 他以为至少会挨一顿板子呢。 “国公既然没死,就让太医好好诊治。”晏姝语气平静,“昭阳公主即将嫁给本宫的兄长,以后武王和护国公府是亲家,想来若是父亲在此,应该也不会计较武王的冒失。” 冒失? 景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皇后觉得武王的行为仅仅是冒失?” “不然呢?”晏姝直视着景王,“难道要让国公府和武王反目成仇?” 杜御史皱眉:“可是皇后——” “但是武王有错,不罚也不行。”晏姝随即说道,“这几天武王多备些药材补品去国公府探望一下,国公有伤在身,大婚事宜你跟兄长多操心一些,别再去烦父亲。” 武王欣然接受:“臣遵旨。” “昭阳公主大婚之后,武王在王府禁闭反省三个月。”晏姝语气冷冷,“若护国公有个三长两短,武王再从重处置。” 武王默默抬头看她一眼。 这处置其实不痛不痒,不杖打,不降爵,就连俸禄都没罚? 他忍不住怀疑,晏姝是不是挺高兴看到护国公被打伤? 毕竟他们父女不和。 “各位大人先回去。”晏姝说着,转头转头,“南歌,你明日一早代本宫去探望一下父亲。” “是。” “另外,鉴于护国公重伤在身,他作风不正一事,本宫暂时不与他追究,待他伤势痊愈再说。”晏姝抬头揉了揉眉心,“国公府喜事在即,本宫不想再看到任何意外状况发生。” 于是御史们心里了然。 皇后这是看在晏凌风即将成亲的份上,才不对武王重责,毕竟昭阳公主即将嫁入国公府。 若罚得太重,贵太妃和昭阳公主只怕不高兴,到时候会闹得很难看。 至于皇后是不是真的怕罚得太重,再引起朝臣不满,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几位御史对视一眼,压下心头不满,皱眉看向武王:“皇后陛下仁慈,但武王不能仗着皇后仁慈就胡作非为,还望武王以后维护皇族尊严,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第211章 母妃手劲真大 武王站起身,狐疑地瞅着晏姝:“皇后看起来不太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晏姝嗓音淡漠,“武王做了本宫一直想做的事情,本宫感谢你都来不及。” 武王嘴角一抽,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就算对自己的父亲不满,但作为皇后,应当是天下女子之表率,不孝可是重罪,会落人口实的。 不过晏姝一直以来好像就没在乎过名声。 “我也不是为了皇后。”武王冷哼一声,“所以当不得皇后一句感谢。” 晏姝微默,声音平静:“你先回去。” 武王站了片刻,目光在晏姝脸上打转:“你……” 晏姝皱眉:“还有什么事?” 武王憋出一句:“皇后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晏姝语气淡淡:“问你什么?” 武王表情微敛,随即摆出平日里冷漠表情:“没什么。” 说完这句,他转身走了出去。 晏姝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唇,起身回了凤仪宫。 护国公伤得如何,太医很快回来禀报。 “国公大人身上的伤不太重,但不慎摔到了脑袋,现下正昏迷不醒,不知何时能醒过来。” “昏迷不醒?”晏姝蹙眉,“可有性命之忧?” “目前看来并无性命之忧。”太医面上浮现几分凝色,“只是臣无法确定护国公多久可以醒来。” 晏姝沉默不语。 太医请罪:“请皇后陛下恕罪,臣等医术不精——” “你们先退下。”晏姝语气淡淡,“明日开始,每天辰时去一趟国公府,随时注意他的伤情,及时禀报本宫。” 太医恭敬应下:“是,臣告退。” 晏姝沉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容隐,你也派人注意护国公府的动静。” “是。” 护国公府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 不仅太医和影卫两方人马随时盯着,回到王府后,武王也派人去盯住国公府:“按理来说,他暂时还不会醒,但凡事总有意外,盯着一点让人安心。” “是。” 话音刚落,前方有人提着灯笼由远及近而来。 “瑾儿!”侍女提着灯笼引路,贵太妃急匆匆而来,神色焦急而担忧,“听说你打伤了护国公?怎么回事?你跟他起了什么冲突?怎么把他打伤了?皇后有没有问罪你——” “母妃。”武王打断了她一连串的急问,“我没事。” 贵太妃很快走来,就着灯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武王,确定他没事,忽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啪!” 声音清脆响亮,打得武王一懵。 侍女们齐齐一惊,不由低头屏息。 贵太妃怒道:“你还嫌自己的处境不够危险是不是?好好的,你去招惹护国公干什么?” 武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生疼的脸,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母妃手劲可真大。” 贵太妃脸色一青:“有宫里的板子力道大吗?” “当然没有。”武王揽着她的肩膀,转身走进院里,“母妃息怒,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解释呢。” 说着,他转头从侍女手里接过一盏灯:“你们都退下。” 侍女们屈膝告退,转身走到院门外候着。 贵太妃声音冷怒:“虽然昭阳下个月就要嫁给晏凌风,但她完全不必去讨好护国公和他那个继室夫人,你也不用跟护国公有什么来往,皇后跟她父亲关系恶劣,你离他们越远越好,免得引火烧身。” 武王默了默:“母妃有没有想过,我今晚所做的这些完全是故意为之?” 贵太妃一惊:“故意为之?你想干什么?” “护国公最近野心太膨胀,他正撺掇我去谋皇位。”武王语气冷了几分,“我要是真顺着他的意思去做,最终能成功还好,若不成功,母妃想过后果没有?” 第212章 真是蠢得可以 贵太妃一惊:“他撺掇着你谋皇位?” “是。” “护国公现在无权无势,连国公府都是晏凌风在当家作主,他有什么筹码撺掇你?”贵太妃一怒,“他是想利用你对抗晏姝,把你往火坑里推?” “我也是这么想的。”武王缓缓点头,面上带着几分讥诮,“护国公一把岁数了,却还在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真是笑掉本王大牙。” 说话间,母子二人跨进门槛。 武王扶着贵太妃在榻上坐下,并亲自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家有恶妻祸事多。”贵太妃端着茶盏,语气阴沉,“一定是云氏那个女人不安分,想夺回国公府大权,却又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才想着把我们牵扯进去,让我们跟国公府绑在一条船上……真是好深沉的心计!” 武王沉默。 他是不是应该告诉母妃,这件事跟云氏还真没什么关系,云氏应该不知道晏姝的身世。 不过母妃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武王缓缓点头:“昭阳跟晏凌风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无法反悔,可我担心昭阳嫁过去之后,护国公在她面前使坏,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让护国公没办法再使那些阴谋诡计。” 贵太妃皱眉:“昭阳确实不是护国公和云氏的对手。” 虽然护国公府现在是晏凌风当家做主,但晏凌风是御林军统领,事务繁忙,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 护国公是老狐狸,云氏是个母狐狸。 这对夫妻要是趁着晏凌风不在家的时间里,想办法算计昭阳,或者陷害昭阳做什么事,还真是防不胜防。 贵太妃这般想着,还是忍不住责怪武王:“总之你万事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武王点头:“我知道。” “真要对付护国公,派个侍卫暗杀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贵太妃冷冷说道,“真是蠢得可以。” 武王接触到她谴责中带着点鄙视的眼神,嘴角一抽:“母妃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注意。” 贵太妃喝了口茶:“皇后真的一点都没怪你?” “他们父女之间关系本就恶劣,若不是碍于孝道,说不准皇后早就把护国公斩杀于菜市口了。”武王淡淡一笑,语气跟着疏懒几分,“此番我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她感谢我都来不及。” “她跟护国公关系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留下把柄,让她有机会治罪于你。”贵太妃眉眼微深,“哪怕这件事非常合她心意,她若想杀你,这依然是个送上门的罪名。” 武王嗯了一声:“我知道。母妃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冷静地反省反省。” 贵太妃沉默看着他,须臾说道:“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虽没能如愿成为太后,但暂时也还不太想死。” 武王表情一阵青白:“母妃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昭阳能嫁给晏凌风,足以证明晏姝暂时不会动你。”贵太妃没理会他的保证,径自说道,“你若安分,本宫活到寿终正寝应该没问题。” 武王嘴角抽了抽:“如果我有个机会能让你坐上太后之位呢?” “你觉得可能吗?”贵太妃眼神里明显透着质疑,显然不信武王有本事让她坐上太后之位,“再说眼下局势不明,太后之位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还是安分一点。” 第213章 你这是大不孝 护国公被打伤,云氏在府里气得直咬牙,除了暗骂武王心狠手毒之外,间或也会低咒着晏姝的自私不孝。 之所以是间或,是因为她现在不敢明目张胆地骂晏姝,生怕有该死的贱婢把她的不敬不语禀报到晏凌风的面前,让自己处境更加艰难。 自从晏姝上次在护国公寿宴上回来闹那么一出,剥了她的诰命夫人头衔之后,不但京中贵妇疏远了她,她的儿子在学堂读书也总被人嘲笑欺负。 甚至有一次还被那些官家子弟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哭闹着再也不愿意去学堂。 护国公只能在家里给他请个老师。 云氏每每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晏姝暴毙才好。 要不是她在自己父亲寿宴上发作,护国公府怎么会落到如此尴尬境地? 明明是国舅之家,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受皇后待见,导致没人敢跟他们来往,尤其是那些显赫世家,个个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一群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为了不引起皇后不满,竟对护国公避如蛇蝎。 甚至连护国公受伤昏迷不醒,都没几个同僚登门探望,云氏心寒至极。 太医走了之后,她守在床边一整夜,越想越是恼恨,直到夜间当值的晏凌风天亮从宫中下值回来,云氏匆匆带人走出主院,站在前院拦住晏凌风:“凌风。” 晏凌风一身黑色统领服饰,身姿挺拔,眉目冷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的父亲被武王打成了重伤,你就不闻不问?”云氏捏着帕子,冷声质问,“皇后对武王居然连一点惩罚都没有,她到底是对自己的父亲漠不关心,还是根本不敢得罪武王?” “父亲身为国公,本该以身作则,他却不顾皇后名声,私自踏足三教九流之地。”晏凌风语气冷冷,“皇后没有降罪国公府,你应该感恩,而不是在这里抱怨!” 丢下这句话,他冷漠地拂袖离开。 “晏凌风!”云氏气得脸色铁青,转头怒问,“国公是你的父亲,身为人子,你这是大不孝!” 晏凌风脚步微顿:“是又如何?” 云氏攥紧了帕子:“你父亲若醒不过来,你跟昭阳婚事还能顺利进行吗?” 晏凌风闻言,语气越发漠然:“父亲重伤,正好需要一门婚事冲冲喜,这不是挺好的?” 冲喜? “你这是诅咒你父亲吗?”云氏气急败坏,“他只是受了点伤,怎么就需要冲喜了?” “没错,他只是受了点伤,还没到需要我守孝的时候,更不会耽误我的婚事。”晏凌风偏头,目光冷若寒剑,“你是他的妻子,在屋子里好好伺候他就是。”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云氏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颤抖。 该死的晏凌风! 该死的晏姝! 仗着如今位高权重,在宫里一手遮天,竟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国公夫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希望本公主嫁进来似的。”大门外响起一个少女声音,带着几分刁蛮,几分不悦,“我皇兄打伤护国公又不是故意的,皇后罚他闭门思过,国公夫人竟如此不满,是不是非得让皇后把我皇兄杀了,你才高兴?” 第214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氏猝然转头看去。 只见一辆奢华马车停在大门外,前后八名侍女簇拥,还有一位嬷嬷正扶着昭阳公主从马车上下来。 双脚站到地上时,昭阳公主抬头冷冷一哼,吓得云氏激灵灵一颤。 “公……公主殿下。”她连忙迎出去,因为太过紧张,差点被门槛绊倒,“臣妇参……参见昭阳公主……” 国公府外门房和云氏身后的下人齐刷刷全跪在了地上。 “夫人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昭阳公主冷冷看着她,“我皇兄没被皇后重罚,夫人是不是非常不满?” 云氏心头一沉,没料到说的话会被她听见,连忙否认:“臣妇只是……只是太过担心国公,一时气愤才说错了话,还望公主恕罪。” 昭阳公主不屑地看着这个妇人,抬脚从她身侧走过:“念在本公主大婚在即的份上,今日不跟你一般见识。本公主现在要去找晏凌风说话,夫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她这副俨然没把云氏放在眼里的语气,顿时引起了她的不满。 “公主即将嫁进来,有什么事可与我商议。”云氏站起身,虽是低眉垂眼,语气却让人不适,“毕竟凌风的婚事还需要我这个母亲替他操持——” “母亲?”昭阳公主脚步微顿,停下来转头看她,“晏凌风叫过你一声‘母亲’吗?” 云氏脸色僵住。 “夫人是不是觉得我嫁进来之后,你就是我的长辈了?”昭阳公主冷笑,面上是浓浓的讥诮,“要我跪下来给你磕一个?” 云氏脸色刷白,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臣妇不敢,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昭阳公主冷冷盯着她:“明明胆子没那么大,却非要暗戳戳地作妖,国公夫人是想在本宫面前留个印象深刻?” “臣妇——” “想凌驾于本公主之上,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昭阳公主声音骤冷,“连母妃都没对我摆过架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氏脸色刷白,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彻底说不出话来。 “公主不必生气。”站在昭阳身边的嬷嬷开口,“不管是晏凌风入赘做驸马,还是公主嫁过来做晏凌风的夫人,公主始终是公主,没有人可以爬到公主头上撒野。” 说完这句话,她冷冷看向云氏:“况且如今国公府是大统领当家做主,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这番话属实说到了昭阳公主心坎上,她冷冷一笑,随口挑了个侍女带路,看也不再多看云氏一眼,转身往内院走去。 云氏跪在地上,听着嬷嬷一番连警告带训斥的话砸下来,衣服下已吓出一身冷汗,心底却有一股阴火不住地往上窜起。 公主就了不起吗?还不是上赶着倒贴男人。 以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就能讨好得了晏凌风和晏姝? 云氏攥紧双手,抬头盯着昭阳公主的背影,眼神一片阴冷。 等着。 等她嫁进来之后,看看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第215章 德不配位 八月二十,距离晏姝千秋宴还有两天。 有大臣上书请求,让皇上陪同皇后一同庆祝。 “千秋宴是宫中重宴,今年又是皇上登基之后,皇后陛下的第一个千秋宴,理该天下同庆!”吏部尚书躬身开口,语调激昂有力,“何况皇上后宫已有妃嫔数位,不该让她们形同虚设,请皇后陛下为大局考虑!” 晏姝端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绝世姿容似是笼罩着一层薄霜,目光所过之处,威压如影随形,让人不自觉地心悸畏惧。 “本王今日才知,林大人竟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武王阴阳怪气地一笑,“夜容煊那个废物毫无君王魄力,愚蠢堪比智障,且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他能坐上皇位,本就是皇族的奇耻大辱!林大人对他念念不忘,是觉得朝中无他不行,还是觉得这般蠢货还不够丢人?” “武王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对皇上大不敬?”林尚书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斥责武王,“皇上是君,武王是臣,君臣尊卑若乱,天下还有何秩序可言?” “夜容煊自登基之后就身体孱弱,不是受伤就是抱恙,足以证明他德不配位!”武王冷冷看着林尚书,声音冰冷刺骨,“上苍已经给了指示,林大人却如此迟钝,难怪念念不忘于他。” 话音落地,殿上气氛瞬间诡异。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暗道武王果然毒舌,骂人从来没有留过情面,真不知夜容煊到底哪儿得罪了他,竟让他如此深恶痛绝。 林尚书脸色涨红:“武王如此口无遮拦,真实是枉读圣贤书!枉费太傅昔日教导!” 武王没兴趣跟这些老东西逞口舌之快,很快上书禀道:“皇后陛下,谢家新任家主谢麟已经抵达皇城外,陛下可要宣他进宫?” 此言一出,吏部尚书瞬间成了哑巴。 他下意识地看了武王前面的景王一眼,景王表情难看,显然是对武王主动表忠心的举动厌恶至极。 “宣。”晏姝语气淡漠,目光从吏部尚书面上掠过,“皇上登基之初国库紧张,今年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本宫千秋宴一切从简,无需大张旗鼓,此事本宫前些日子就跟礼部说过,林尚书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不必操多余的心。” 林尚书面色僵了僵:“是。” “凤、谢两家拖欠税款已经有了弥补,谢家这段时间家中生变,事多繁杂,本宫可以理解谢家主今日才把税款送来。”晏姝目光微转,声音冷厉如霜,“不知程家和华家何时给本宫一个说法?” 景王面色难看的原因就在于此。 凤家和谢家有了表示,晏姝一定会借机敲打他跟成王,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若继续找理由推脱,只怕皇后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成了他。 景王从以前争储到今日站在大殿上为臣,不可能一点城府都没有。 可晏姝似乎完全不会跟你讲城府,哪怕有一千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只要她认为你是故意拖延,她的手段往往都让人无法消受。 可就算表了忠心又如何? 景王想到凤王如今的下场,心里冷冷一笑,正要开口,却听武王说道:“华家和程家错过了这次千秋宴,看来是没什么诚意,以臣所见,不如把两位家主召来京中问问,看他们是故意抗旨还是藐视皇后。” 第216章 架在火上烤 简直不要脸。 景王脸色阴沉,冷冷看着武王:“三弟最近是被脏东西附了身?” 以前对夜容煊那个态度,活像夜容煊杀了他全家,连带着对皇后也没什么好脸色,最近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突然间成了皇后的忠臣? 景王眸心划过一抹深沉的光,忍不住怀疑武王是不是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毕竟他尚未成亲,而晏姝跟夜容煊之间已经彻底翻脸。 他用着跟凤王完全不一样的方法,却打着一样的主意? “本王向来对事不对人。”武王义正言辞,“夜容煊又蠢又贱是事实,毫无帝王魄力,做事一点主见都没有,对政务一窍不通,我大楚江山若是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早晚亡国!” 话音落地,大臣们纷纷色变:“武王慎言!” “放肆!” “武王怎可如此大逆不道?” 满朝文武纷纷开口指责武王口无遮拦,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他们表达态度的机会——斥责逆臣,也是一种表忠心的方式。 武王不以为意,不疾不徐说道:“皇后英明果决,杀伐果断,摄政监国魄力十足,短短数月就能做到先皇在位时两年没做到的事情,本王真心敬佩,自然愿意效犬马之劳!何况皇族到底是夜氏皇族,本王身为皇族子嗣,完全站在江山社稷的立场说话,没有任何偏私,诸位大人认为本王做得有何不妥?” 林尚书问道:“既然武王认为皇上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那是否应该重新推选出一位皇帝?” “林尚书想举荐谁?景王吗?”武王冷笑,“或者直接让林尚书做这个皇帝如何?” 林尚书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求皇后陛下明察!” 晏姝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尚书,眼底色泽冷漠:“本宫眼瞅着林尚书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度,武王的提议或许可以考虑。” 林尚书脸色僵白:“臣……臣该死!臣万万不敢,求皇后息怒!” “退朝!”晏姝站起身,冷冷拂袖离去,“元宝,谢家家主进宫之后,直接引来勤政殿即可。” “奴才遵旨。” 林尚书一身冷汗跪在地上,待皇后离去,垂在身侧的手才一点点攥紧。 景王神色阴晴不定,转身走出大殿之前,他阴沉看向武王:“三弟这是故意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景王误会了?”武王淡淡一笑,“明明是林尚书把你架在火上烤,怎么能赖上我?我可没有让皇后重立新帝的想法。” 说完,他甩了甩袖子:“本王还要去看着谢家,以防他们御前失仪牵连到我,先走一步。” 他走得潇洒从容,浑然不顾身后的景王和林尚书铁青僵硬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过武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抵达勤政殿,甫一跨进门槛就觉得殿内气氛诡异,安静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武王眯了眯眼,不发一语地抬眸看去,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两个少年不但容貌绝色,性子也柔顺。”跪在地上的年轻藏青袍服男子声音沉稳,“若能让他们随侍皇后陛下身侧,便是他们的福气。” 第217章 大怒 武王的脸色一沉,表情瞬间有些难看。 公然给皇后送男宠? 这是人干的事? “谢麟。”武王冷着脸走了进去,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你这是在干什么?” 跪在地上的男人正是谢家新任家主谢麟。 听到武王的声音,他转头看他一眼,低头行礼:“参见武王殿下。” 武王冷冷问道:“我问你在干什么?” 谢麟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容貌端正,五官轮廓偏阴柔,单从外表来说,真看不出他骨子里的狠辣。 大概是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养成了隐忍伪装的习惯,沉默间,面上几乎看不出明显的表情波动,俨然一副寻常世家公子模样。 只是进宫第一件事就给皇后送男宠,这种事情脑子正常的人都做不出来。 谢麟脑子显然不正常。 转头再看跪在一旁的两个少年,竟都是十六七岁模样,生得确实貌美如花,我见犹怜。 不知道谢麟从哪里找来的两个少年。 武王面沉如水,冷冷看了谢麟一眼。 “武王既然来了,这两个少年就送给你了。”晏姝语气淡漠,表情不辨喜怒,“谢家主一番心意,本宫感受到了,税银会有户部陈尚书交接入库,男宠让武王领走,本宫心领。” 谢麟点头:“是。” “臣先告退。”武王压抑着心里怒火,躬身开口,“谢麟今日犯蠢,望皇后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麟沉默不语。 两个少年低眉垂眼起身,随武王一同告退离开。 勤政殿内很快恢复一片安静。 “这位谢家主想干什么?”南歌皱眉望着几人走远,表情冷漠,“在宫里公然给皇后送男宠,是想陷皇后于不义?” 晏姝眉目清冷,对此不置可否:“你去户部走一趟,跟陈屹然一起交接谢家税银入库之事。” “是。”南歌告退离去。 武王和谢麟一同回到王府,刚抵达主院,就听武王声音沉厉地命令命人:“拿鞭子过来,把这两个低贱的东西拖出去打,狠狠地打!打死了事!” 嗓音刺骨冰冷,让人胆寒。 两个少年脸色煞白,顿时伏跪在地,连求饶都不敢。 “王爷。”谢麟蹙眉开口,“此事是我自作主张,王爷若要罚——” 武王冷飕飕一瞥:“你想替他们?” 谢麟跪下来:“是我做错了事。” “你简直就是个蠢货!”武王气得咬牙切齿,猛一抬脚,狠狠把他踹倒在地,“皇上那个贱种还没死呢,你现在就给皇后送男宠?你到底想干什么?给皇后添一个祸乱宫闱的罪名,还是想陷本王于不义?” 两名少年噤若寒蝉,白着脸不敢说话。 奉命拿着鞭子过来的护卫低头候在一旁,等着王爷指令。 “给我打!”武王抬手指着两个少年,还有谢麟,“把他们抽到不能见人为止,我看谁还打算去以色侍人!” 丢下这句话,武王一头扎进了书房,气得连灌两杯冷茶。 蠢货! 一群蠢货! 武王怒火冲天,恨不得把谢麟大卸八块。 第218章 生气的原因 谁也没想到,千里迢迢而来,赶在皇后千秋宴之前送了数百万两税银过来的谢家家主,竟会在武王里和两个男宠一起挨鞭子。 贵太妃得到消息匆匆赶到时,谢麟身上已经挨了不少,那两个少年更是被打得惨不忍睹。 夏天衣衫单薄,白衣上已经渗出道道血痕,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贵太妃连忙命令执鞭的护卫们住手:“这是干什么?停!不许再打了!” 护卫们停下挥鞭的动作,有些不安地望向武王的屋子。 “这是怎么回事?”贵太妃走到谢麟跟前,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你是谢家大房那个谢麟?” “是。”谢麟跪得端正,“谢麟参见太妃姑母。” “这些年我没回去,谢家的事情都是从瑾儿嘴里听来的。”贵太妃眉眼浮现惆怅,“你做什么惹了瑾儿生气?” 谢麟沉默片刻:“侄儿给皇后送了两个少年。” 送少年? 贵太妃一懵:“你给皇后送少年干什么?” 难不成要阉了他们做太监? 谢麟唇角微抿,沉默不语。 贵太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一变,眼睛缓缓睁大:“你……你是给她送男宠?” 谢麟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贵太妃震惊:“谢麟,你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谢麟低眉望着地上,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侄儿听说当今皇后嚣张跋扈,独断专权,野心勃勃,且对太妃姑母和王爷充满恶意,所以才借着送少年的名义,让她落个致命的把柄。” “荒唐!”贵太妃这才明白他的意图,大怒之下,冷声命令,“继续打!” 简直是个蠢货! 皇后又不是没脑子的花痴,别人给她送少年,她就乖乖收下? 皇上还没死呢,一个祸乱宫闱的罪名压下来,就算她是摄政皇后,就算她有南家扶持,也无法扛得住言官们的口诛笔伐。 满朝文武会允许这种事情有损皇族尊严的事情发生? 晏姝会任由别人算计? 贵太妃越想越气,震怒命令:“给我狠狠地打!” 护卫们面面相觑,扬起鞭子就往谢麟身上抽过去。 贵太妃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衣衫单薄的白衣少年,还真是千里挑一的绝色人物。 不过晏姝也才十八岁,怎么也不可能喜欢这么小的,就算喜欢,至少也等三十岁再说。 贵太妃转身走进武王的屋子,看见儿子站在窗前,她脚步微顿,缓缓压下怒火:“瑾儿,你如此生气,是因为谢麟的行为会给你带来灾祸,还是怕谢家受到牵连?” 亦或者,只是不想皇后被人误会? 武王站在窗前,对外面发生的一幕视若无睹,不管是堂堂谢家家主挨鞭子,还是他的母妃过来阻止,之后又亲自命人再次鞭打。 他都跟没看见一样。 怒火压下之后,眼底的情绪也彻底平静了下来,平静到近乎漠然荒芜,思绪像是被抽离,跟眼前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听到贵太妃开口问话,武王慢半拍才回魂,缓缓转头:“母妃说什么?” 贵太妃把自己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武王沉默着,语气淡淡:“自然是担心他的愚蠢行径惹怒皇后,牵连到我。” 第219章 真是荒唐 贵太妃也不知信了没有,沉声提醒:“后天即是千秋宴,你最近安分一点,别折腾出可乱七八的事情出来,尤其管住你那张嘴,说话有点分寸,听到没有?” 武王默了默:“知道了。” “谢麟千里迢迢送银子过来也不容易,之所以引起这般误会,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对皇后处处没好感?”贵太妃怎能不明白其中道道,“算了,让他们停手。” 武王目光沉郁,虽恨不得就此打死谢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然而听到贵太妃这么说,还是吩咐小厮去传话:“让他们停手。” 鞭打的护卫得到指令,瞬间停下动作,朝贵太妃和武王的方向恭敬地行了礼,告退离去。 “来人!”贵太妃站在门前,扬声吩咐,“把谢公子和这两位小公子带去安置,找个大夫……不,进宫请个擅长治外伤的太医过来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用最好的药。” “是。” 王府嬷嬷很快叫了两个丫鬟过来,一人搀扶一个,把疼得脸色苍白却不影响走路的三人领下去安置休息。 另外有个腿脚快的小厮迅速跑出去,让管家派人进宫去请太医。 等他们都走远了,贵太妃才淡淡开口:“以你王爷的身份请太医过来也不算越矩,皇后知道武王府请太医,应该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此举算是给皇后一个交代,让她相信这件事不是你的意思。” 武王闻言,眼神颇为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怎么?”贵太妃皱眉,“你一回来就命人鞭打谢麟和那两个少年,不是为了给皇后一个交代?” “母妃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武王嗤笑,“我何时需要跟她交代?更不可能通过鞭打谢麟的方式来表忠心!” 贵太妃眯眼:“那你因为什么?” 武王冷笑:“我罚他,单纯就是因为他做事鲁莽,考虑不周。” “那两个小少年呢?”贵太妃问道,“他们没惹到你,怎么也下了狠手?” “这算狠手?”武王下意识地反驳,“就抽了个几鞭子,不伤筋不动骨的,母妃不必这么心疼。” 他要真是下狠手,直接命人把他们杖毙了事,打死拖出去扔到乱葬岗,眼不看心不烦。 “谢麟做事不会太过循规蹈矩,你也别对他要求太过。”贵太妃眉眼深沉,“最近谢家发生了太多事情,内里本就混乱不堪,一时顾及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武王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母妃不用操心。” 贵太妃不想操心。 可她总觉得儿子最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这种改变好不好她不知道,可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安的。 贵太妃偶尔也会胡思乱想,想到最糟糕的结果,然后又忍不住把它推翻。 只是心里一直憋着个疑问,今日忍不住想问出来。 贵太妃屏退丫鬟嬷嬷,斟酌片刻:“瑾儿。” 武王转身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母妃想说什么?” “你对皇后……”贵太妃眉头拧了拧,像是困扰,“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情愫?” 武王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母妃问的这是什么话?晏姝那个女人就是个野心勃勃的母老虎,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她。” 再说了,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你何曾见过有哥哥对妹妹生出情愫的? 真是荒唐。 第220章 她的目标始终不变 “此事确实荒唐。”南歌给晏姝的茶盏里添了茶,听完元宝得到的消息,如此评价了一句,“谢家新任家主不该是这么蠢的一个人,除非他跟武王有仇。” 晏姝拿过一本奏折,语气平静:“武王对本宫的态度是最近才改变的,谢家这位新家主大概以为武王跟本宫势同水火,故意想恶心本宫。” 虽说谢家主动送来税银,但世间之人谁不为利益? 他们既然能拖上三年,除了四大家族暗中通了口讯故意联手之外,最大的原因自然是不愿让出这么大的利益。 世家势力越大,手里产业越多,他们的收入就越多,税收自然越高。 即便一年一缴,动辄上百万两的税都难免让人肉疼,何况这次是一下子拿出三年税银。 谢家若说没有不满,晏姝是不相信的。 “陛下打算就这么算了?” 晏姝批折子的动作微顿,随即淡淡一笑:“武王不是表示过了?” 把一家之主狠狠抽了一顿,既罚了皮肉之痛,也折了家主尊严,这便是武王的态度。 晏姝原本不愿多言,毕竟南歌本是聪慧之人,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 但此时既然提到了这个话茬,多说两句也无妨。 晏姝放下朱笔,端过茶盏轻啜一口:“虽说本宫并不惧怕先帝这四个儿子,也不担心他们联手,但敌人这种东西少一点总比多一点好,天天打打杀杀也挺烦人的,你说是吗?” 南歌缓缓点头:“是。” “我厌恶夜容煊,厌恶自己的父亲,但我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不纯粹是报仇和发泄自己的恨意,报复只是顺带的。”晏璃嘴角微扬,眉眼浮现慑人光泽,“我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任何人胆敢阻止我,试图成为我达成目标的绊脚石,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 顿了顿,“但与此同时,我也没睚眦必报到任何人都不能得罪的程度。轻微或者无伤大雅的冒犯,我可以大度地放过,这是一个掌权者应该有的气量。” 南歌沉默片刻,真心实意说道:“陛下的气度,世间许多男子都无法企及。” “现在说这句话还为时过早。”晏姝淡淡一笑,语调轻松了几分,“待我达成自己的目标,真正握着天下生杀大权,这世间再无人能约束我的言行时,还得你时时监督提点我,不能让我成为一个无所顾忌的嗜杀之人。” “陛下不会的。”南歌缓缓摇头,表情温和而通透,“陛下有宏大抱负,有爱民之心,有宽容胸襟,能做到常人做不到之事,心性之坚定强大,已经预见以后会是个英明果断之人,不会成为冷酷嗜杀之君。”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晏姝理智得很,“史上多的是即位之初英明神武,中年之后变得残暴昏庸的君王。” 她也是个普通人,在男尊女卑制度下长大的女子,哪怕曾经有着超强的势力支撑,也依然恪守君臣尊卑的规矩。 若非有着前世二十年的经历,若非被人害死之后有了重生的机会,她跟寻常世家女子并无不同。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她都有。 只不过这一世,她不想再遵守那些不公平的规矩罢了。 “司徒家主今日傍晚可抵达皇城,陛下想今晚见他,还是明日早朝上召见?” 晏姝回神:“今晚见。” “是。” “司徒家有诚意,本宫自然不会怠慢。”晏姝重新拿过一本奏折,想到司徒家送上的丰厚贺礼,心情愉悦,“晚膳准备得丰盛一点,本宫要好好招待司徒家主。” 第221章 司徒家主 招待司徒家主的宴席设在长信殿,晏姝喊来了摄政王作陪。 皇上被幽禁在崇明殿这件事,对于前朝百官和后宫嫔妃们来说,都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被幽禁了起来,守在崇明殿外的御林军甚至经常听到殿内传来夜容煊的嚎叫。 那种痛苦中带着恐惧的,像是做了噩梦似的嚎叫,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时日一长,听得次数多了,也就淡定了。 所以司徒离渊自打进入宫门开始,由早已候在宫门处的元宝领着往长信殿走去时,便是边走边提醒:“皇上龙体欠安,皇后陛下暂摄朝政,司徒家主远道而来,可千万别在皇后陛下面前提及敏感之事。” 司徒离渊是个二十五六左右的男子,相貌堂堂,身躯高大,常年走南闯北养成了古铜色肌肤,眉眼间尽是浸淫商场多年沉淀的气度,一看即知城府极深,不是个单纯之人。 此时听闻元宝所言,他缓缓点头:“多谢元公公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敢当,不敢当。”元宝连忙说道,“司徒家主走南闯北,见的世面多,咱家就是依规矩一提,担不起司徒家主一句谢。” 司徒离渊没再说什么,只安静地跟随元宝抵达长信殿。 他身后的四位跟班都是练家子,不过在经过宫门口时,随身携带的防身兵器就被卸了下来。 宫里防守严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两旁沉默林立的御林军犹如一尊尊铁铸的石雕,手持长矛面无表情地站着,无形中就增添了一种让人不敢高声语的压抑威严。 抵达长信殿,拾阶而上。 司徒离渊站在殿外候着,元宝进去禀报:“启禀皇后陛下,启禀摄政王,司徒家主到。” “快请。” “是。” 元宝转身看向司徒离渊:“司徒家主请进。” 司徒离渊颔首,示意随从留在外面,他独自一人走进长信殿。 殿内宽敞明亮,宫砖光泽细腻,一进殿就感受到一股尊贵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低眉敛眸,悄然屏息。 正殿最前面设了金漆雕龙屏风,屏风前是象征着帝王身份的金漆雕龙宝座。 此时此刻,身着一袭凤袍的女子就坐在宝座上,面前的案桌上堆放着几本账册和奏折,不知是看了还是没看。 晏姝手里则正在翻开一本卷宗,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司徒离渊走到案前十步之远的距离,撩袍跪下:“草民司徒离渊,司徒家现任家主,叩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姝微微抬眸:“司徒家主请起。” “多谢皇后陛下。”司徒离渊站起身,朝旁边退了一步,眉目低垂,维持着该有的礼仪。 “司徒家主呈上来的贺礼清单,本宫已经看过。”晏姝嘴角微扬,“正应了那句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多谢司徒家主如此大手笔,本宫非常喜欢这样的贺礼。” “草民不敢。”司徒离渊垂眸,“草民是楚国子民,赚取楚国财富,为楚国军队出一份力乃是应尽的本分。” 这番话说得还真是滴水不漏,非常让人愉快。 晏姝淡哂,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位不卑不亢的男子。 虽说奢华贵气不如王公贵族,可出身商贾之家的男子——尤其是作为接班人培养的长子,大多是十岁左右就随父进入商场历练,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场面,早就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气度,不动声色的定力和难测高深的城府。 且因为家大业大,但无地位和权力在手,他们行事大多低调不张扬,更不会如那些世家一般飞扬跋扈。 这样的人若能收为己用,可比凤家、谢家、程家和华家靠谱多了。 第222章 司徒家主的诚意 晏姝和司徒离渊在长信殿说了半个时辰话。 一袭黑袍的夜皇沉默地走进来,平平淡淡看了一眼司徒离渊,没说话,径自走到一旁坐下。 没人通报,也没有跟皇后行礼。 就像在自己家后院一样。 以至于司徒离渊没能立即确定他的身份,连见礼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这个人身上冷峻可怕的气势强烈得不容忽视,司徒离渊站在一旁,总忍不住以眼角余光去打量着这个人。 而晏姝似乎并没有给他介绍的意思,公事公办地提出自己的条件,以及承诺自己能许给司徒家的好处:“本宫相信司徒家主的诚意,也相信你的为人和能力,我们的合作应该是愉快且共赢的。” 司徒离渊收回视线,低垂着眼回道:“皇后陛下但有吩咐,司徒家必当竭尽全力。” 晏姝嗯了一声,吩咐元宝:“摆膳。” 元宝领命:“是。” 殿内殿外一排宫人得了吩咐,开始有条不紊地把一道道膳食传上来。 “本宫可以给你想要的,与此同时,希望司徒家主应该也能让本宫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就是合作的诚意。”晏姝站起身,缓步走下龙阶,“摄政王觉得是这个理吗?” 话音落下,司徒离渊心头一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从椅子上站起身的夜皇。 下一瞬,他撩袍跪下:“草民叩见摄政王。” 原来他就是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摄政王。 “皇后说的在理。”夜皇先是回答了皇后的话,随即才淡漠开口:“免礼。” “谢摄政王。”司徒离渊站起身,须臾之间,脑子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 司徒离渊虽年仅二十多岁,但纵横商场已有十几年,形形色色的人他都见过,达官贵人,平头百姓,纨绔公子,地痞恶霸。 自然也不乏商场上的老狐狸,和鱼肉百姓的地方贪官。 谁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谁是狡诈如狐狸,笑里藏刀,谁又是单纯耿直,胸无城府,他可以在几句话的功夫里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今日见到皇后和摄政王,心里已然可以确定,这两人都不是纸老虎。 晏姝虽为女子,可隐于言语间的野心和威压让人心悸,更难得的是沉着冷静的气度和清晰而理智的认知——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 而摄政王则像是一柄寒气刮骨的古剑,锋锐而杀人于无形,剑气所过之处,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如果摄政王忠心于皇后——或者仅仅也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这天下只怕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 晏姝走到膳着前坐了下来,摄政王在她左侧下首落座,晏姝开口:“司徒家主坐,今日本宫特地设宴招待你,不必拘谨。” 司徒离渊倒不是拘谨。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管是在兰北那个地界,还是在整个西楚商界,他都足以称得上商界霸主。 呼风唤雨不敢说,但跺跺脚震动一方却毫不夸张。 此时虽是君民有别,但司徒离渊谨守的只是自己身份该有的态度,而不会盲目地认为自己不可一世,更不会因为对方身份尊贵就诚惶诚恐。 “多谢皇后。”他微微躬身,在元宝示意下,走到晏姝右侧的下首位子上坐了下来。 “本宫没让其他人过来作陪。”晏姝低头吃了口菜,“这样说话会比较轻松。” 司徒离渊想了想:“今天草民呈上来的贺礼清单,只是庆祝皇后千秋宴。” 晏姝挑眉。 “听闻朝廷今年要新建一支精兵,草民不懂兵法,却知军队是为了国家效力,是为了保护百姓,司徒家也是百姓中的一份子。”司徒离渊正色说道,“所以新兵训练期间所需要的所有军需耗费,司徒家愿意一力承担。” 晏姝缓缓点头:“嗯。” 之前容隐提过,司徒愿意承担新兵训练期间所有的军需装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司徒离渊语气微顿,“草民以为漠北那块风水宝地,皇后可以想办法从南昭国手里弄过来。” 晏姝闻言,面上忍不住浮现兴味之色:“你既然知道那块风水宝地是南昭所有,凭什么认为本宫有本事把地抢过来?” “铁骑通常是一个国家最强大的兵力体现,哪个国家拥有的铁骑军队规模越大,兵力就越强悍,而拥有铁骑军队最基本的前提就是要拥有上等的战马,且数量上足够。” 晏姝淡道:“本宫问的是,如何把漠北那块肥沃宝地弄到自己手里?” 第223章 意外惊喜 司徒离渊表情微顿:“草民只是一介商人,对如何得到领土这点并不精通,若能使用强大的兵力夺得固然好。若不能,以草民经商这么多年的经验,只能提出一些浅显的情报和建议。” 情报? 晏姝眉眼微动:“说说看。” “漠北控制权在南昭手里,南昭有将军在这块地上训练铁骑,漠北还有一片广袤的马场,马场上养着几十万匹战马,品种优良的战马幼崽通常都是高价卖向各国朝廷,但这些年有南昭皇族约束,每年卖给其他国家的成年战马不能超过五千,精良品种的幼马不能超过两万,每个国家都是如此份额,从无例外。” 晏姝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漠北马场是司徒家的产业?” 司徒离渊沉默片刻,点头:“不完全是。” “还有谁?” “南昭太子,姬鹤羽。”司徒离渊沉眉,“漠北以前不在司徒家控制之下,而完全是由这位太子全权掌控,但太子五年前开始争皇位,需要拉拢朝中大臣,需要培养各方势力,需要军队,需要战马……可是他没有那么多银子。” 晏姝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夜皇一眼:“南昭不是女皇当政?” “是。”司徒离渊点头,“但这一任女皇膝下没有女儿可继承帝位。” 晏姝默然,转头看向夜皇。 夜皇点头。 南镜回去南昭做了女皇之后,虽说三宫六院并不少,但确实没再生出一儿半女。 晏姝心头浮现一个猜测:“南昭女皇是没有女儿,还是没有儿女?” 司徒离渊说道:“这位太子是宗室里过继来的,不是女皇亲生。” 晏姝淡问:“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干脆过继一个女儿?” 如果南昭正统皇族规定必须女子继承皇位,那应该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女儿过来才是。 “草民只是个商人,对南国皇族内情了解得不是很多。”司徒离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跟这位太子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才私下派人调查了一些,南昭宗室里应该没有合适的女子人选。” 晏姝点了点头:“言归正传。” “是。”司徒离渊继续说道,“姬鹤羽做太子已有十年,受的是太子教导,但是在朝中并无实权,监国摄政从来与他无关,女皇把权力握得紧紧的,姬鹤羽对此十分不满,认为女皇根本不想让他做太子。” 晏姝了然:“所以他在想办法夺权?” “是。”司徒离渊眉眼深沉,“为了收拢各方势力,他这几年花了很多银子,数额若是爆出来,应该会让整个南昭皇族为之震荡。” 晏姝淡笑:“一国太子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还动用国库巨额银两,他们的女皇却浑然不知?” 这还是传闻中那个厉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南昭国? 沉默已久的夜皇此时开口说道:“南昭国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已经跟太子站到了一条船上。” 晏姝眉眼浮现深思:“这么说来,南昭社稷也是岌岌可危?” 夜皇没说话,司徒离渊也没说话。 前者不评价,后者只是无权评价。 南昭国是不是岌岌可危,一个商人不可能知道太多。 他所知道的,只是家族生意中接触过的,以及为了避免被人算计而调查出来的一些真相。 晏姝看向司徒离渊:“姬鹤羽以前是如何控制的马场?” “他笼络了南昭一位将军。”司徒离渊说道,“这位将军是不是真心听从姬鹤羽,草民不太清楚,但明面上漠北马场确实是他在控制,五年前姬鹤羽缺钱,国库的钱他无法再用,就把漠北马场卖了一部分给司徒家。” 晏姝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司徒离渊,你此次过来,不但送上本宫目前最需要的军需装备,还带来了一些很重要的情报,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224章 舞弊 晏姝确实很高兴,主动留司徒离渊在皇城多待几日。 “本宫还有一些事情想与司徒家主商议,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她说着,随即又问,“皇城可有住处?” 司徒离渊点头:“有。” “既然如此,今晚就早些回去休息。”晏姝淡淡一笑,“司徒家主今晚给本宫带来了很重要的情报,本宫还需要好好想想。” 晏姝没有故作高深,显然也不打算掩藏什么。 高兴就是高兴,重要就是重要。 在正式而严肃的事情上绝不含糊其辞,这种态度让人感受到了诚意。 司徒离渊缓缓点头,心里已明白,他们司徒家一直以来的夙愿应该已经达成一半。 这个想法浮现脑海,司徒离渊却没有立即起身。 静默须臾之后,他迟疑开口:“还有件事,虽不是草民这个身份该干涉的,但——” 晏姝淡道:“司徒家主有任何事,但说无妨。” “此事说来也是巧合。”司徒离渊斟酌着说法,“今年新帝即位开了恩科,八月正是各地准备乡试之时,草民进京这一路经过许多地方,桐城、夷州、宁州几处都有些不太平。” 晏姝皱眉:“不太平?” “是。”司徒离渊点头,“其他地方尚不了解,但草民所经之处,有许多读书人义愤填膺,聚集在酒楼、茶馆、客栈等地抗议,甚至各大勾栏赌场也有人议论纷纷,表达着对乡试的不满。” “他们说新帝即位第一年,各地就开始出现科考舞弊,主持乡试的布政使司官员们狼狈为奸,私自接受部分考生的贿赂,保证他们在乡试之后榜上有名,还有一部分官员则是接到了朝中贵人的指示,给了必须中榜的学子名单。” “官员们为了腾出这些名额,只能刷掉部分学识优秀的学子,找各种理由阻止他们参加科考,此举是为了防止他们的卷子流传出去,被人当做证据,干脆就断绝了他们参加乡试的资格。” “由于各地官府的镇压,带头闹事的学子不是被打了板子,就是抓进大牢,他们暂时还不敢杀人,只是威胁警告,打算等乡试结束之后,再把这些学子放出来。” 司徒离渊条理清晰,不疾不徐地把前因后果说完,末了说道:“草民因为赶路,并没有在各地耽搁太长时间,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如此,请皇后陛下明察。” 说着主动起身退后两步,跪下行礼:“草民告退。” 晏姝眸心划过一丝冷意:“这群混账简直胆大包天!” 司徒离渊垂眸不语。 “多亏司徒家主告知本宫这些,本宫定会派人好好调查此事,给学子们一个交代。”晏姝敛了敛神色,“本宫生辰之后,会再召你进宫议事。” “是,草民告退。”司徒离渊起身离去。 膳桌上他面前的菜一口没动,但这并不重要。 如此身价的商贾大家族家主不缺吃的,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 御膳虽未吃过,但山珍海味品尝过不少,对此并无稀奇。 他们在乎的是宫中主子的态度。 此趟进宫没白来。 司徒离渊走出长信殿,候在殿外的四个随从抬眸看去时,明显感受到了家主心情不错。 四人彼此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跟在司徒离渊身后,随着宫人引领往宫门方向而去。 “桐城、夷州、宁州……”晏姝嗓音冷戾而无情,“朝中蛀虫不少,此番借着科考舞弊的机会,正好处置一批贪官祸害,好好震慑一下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夜皇说道:“属下今晚就安排足够的人手,暗中把各地情况调查清楚。” 晏姝点头:“嗯。” 第225章 真是个神奇的国度 乡试才刚开始,现在去查明真相还来得及,不会耽误那些真才实学的读书人来年进京参加春闱和殿试。 晏姝低头喝了口汤,淡问:“司徒离渊对南昭了解不少,你早就知道他跟南昭太子来往?” “嗯。”夜皇点头,“让司徒离渊跟南昭的人接触,会比臣去查更方便。臣的出身让他们有所防备,所以……”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晏姝声音疏懒,“司徒离渊跟南昭太子合作,这种合作对于南昭皇族来说其实跟谋逆无疑,南昭太子不敢声张,甚至还会极力遮掩。” 司徒离渊在跟他生意往来的过程中,想要了解他的底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算私自调查,姬鹤羽知道了也不敢不满。 毕竟他银子缺口很大,但凡还能在南昭本国想到法子,他都不会跟别国商贾往来。 “摄政王。”晏姝抬眸看着夜皇,忽然兴味盎然,“你说姬鹤羽的行为若是暴露,算不算通敌叛国?” “算。”夜皇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虽然司徒家只是商贾,跟战争无关,但姬鹤羽私自出售了漠北部分疆土的使用权,对皇族来说,跟丢失城池性质无二。倘若这部分使用权归楚国所有,并且我们在漠北草原上练兵,导致兵力强大,可能会对南昭造成威胁——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各国局势都在变化,以后的事情谁也完全完全精准预料。但不管怎么说,姬鹤羽的行为都等同于通敌。” 况且司徒离渊不是普通的商贾,明面上只做生意,跟战事无关。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晏姝淡淡一笑:“所以我们这也算是抓住了姬鹤羽的一个把柄。” 夜皇眉眼微垂,眸心划过一抹温软光泽。 一个天生王者,总是善于抓住每一次抛到眼前的机会,捕捉敌人或者对手露出的破绽把柄,留待日后有需要的时候,成为自己手里最锋锐的利器。 “不过司徒离渊所说的话还是让我感到意外。”晏姝推开碗,起身走到锦榻前坐下,“南昭皇族看起来出了不小的问题。” 女皇没有亲生儿女,过继了一个太子。 若是好好培养,以后的南昭太子就是下一任帝王,连个竞争者都没有。 但他竟如此迫不及待,背着女皇在外私结党羽,连领土都能当做生意出售,可见这位太子也不是有大局观的人。 日后一旦东窗事发,连个保他的理由都没有。 夜皇起身走过来,给晏姝倒了盏茶。 “南昭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晏姝接过茶盏,语气微妙,“说是要女皇主政,维持着正统的尊贵,为此不惜放下身段,苦苦商议南镜回去当女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女皇却连个子嗣都没有……是不是注定他们的江山最终还是会回到男人的手里?” 夜皇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如果陛下想要南昭江山——” “我不想要。”晏姝打断了他的话,“我没那么大本领和精力,眼下楚国内政足够我展现自己的才能。想要开疆拓土,也得考虑实际情况,楚国的国库可经不起战争折腾。” 夜皇微默:“若是南昭女皇想把皇位传给陛下,陛下愿意接手吗?” “不愿意。”晏姝缓缓摇头,“本宫想要的东西,会凭自己的真本事取来。” 夜皇低声道:“是。” “女皇的三宫六院都是摆设?”晏姝抬眸看他,“这么多年,竟无一人能让女皇有孕,不知当年接她回去的那批人有没有后悔。” 这个问题夜皇不擅长。 因为玄隐殿只负责查正事,不会去问他们的想法——尤其是南昭死神营是夜皇的大本营。 他本领再怎么厉害,对上死神营,偶尔也会有一些力不从心。 所以司徒离渊才会出现在计划之中。 “说到有孕……”晏姝右手不自觉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本宫不知是否已有了身孕。” 话音落地,殿内蓦地安静下来。 夜皇神色微变,不由站起身:“臣去给陛下请个太医?” 第226章 人死如灯灭 “你紧张什么?”晏姝斜睨他一眼,“一点都没有摄政王该有的冷峻威仪。” 夜皇抿唇沉默。 若是可以选择,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做摄政王,要维持威严肃穆,保持沉稳贵重,简而言之就是时时刻刻摆好摄政王的架子,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在旁人面前还好,可以淡漠寡言,可以一个眼神就让人胆寒,自动避而远之。 但是在晏姝面前,这样撑着架子一点都不好,让他连说话都得再三斟酌。 “回凤仪宫。”晏姝起身往外走去,“天色已晚,该沐浴就寝了。” 夜皇正要跟上她,闻言脚步一顿:“臣先告退。” 晏姝不置可否。 告不告退有什么区别吗?无非是换个身份待在她身边。 走到殿外,南歌和锦溪带着宫女跟上,随晏姝一并回凤仪宫。 晏姝这个皇后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天下女人从未有过的巅峰——大权在握,乾纲独断,男人跟死了无异。 跟民间所说的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多少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虽为皇后,却比太后还豪横,在天下最繁华富贵之地掌至尊大权,不用应付皇上,不用侍奉太后,不用受宫规教条约束。 甚至晚间想招个人侍寝,那都是招的外表最出色能力最强悍的一个。 若问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其他追求。 晏姝靠在浴池旁,闭着眼,享受被花瓣热水包围的舒服。 她的人生目标很明确,朝政和兵权握在手,制造一个名正言顺坐上帝位,然后好好治理天下,让楚国在她手里变得强大。 至于能不能青史留名……晏姝嘴角勾了勾,这个她倒不在乎。 或许后世骂名比较多,毕竟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她一个皇后大逆不道幽禁皇上,野心勃勃,颠覆朝纲,那些最擅长口诛笔伐的史官们能说她好才怪。 不过没关系,晏姝不在乎。 人死如灯灭,谁还有空理会身后百年之事? 若是百年之后有幸再来一次重生…… 晏姝啧了一声,那上苍真是对她厚爱了。 不过若是再有这样一次机会,还是不要重生在十八岁,十五岁正好。 彻底远离夜容煊那个恶心愚蠢的东西,让他一辈子待在阴水沟里,由着武王那几人好好践踏整治,让他生不如死才好。 她绝不会再心软救他。 “容隐。”晏姝开口,嗓音疏懒闲适,“开荤的感觉怎么样?” 今晚心血来潮,晏姝没让宫女服侍沐浴,而是把容隐叫了过来。 意欲为何,彼此心知肚明。 一直沉默服侍在侧的容隐微僵,垂眸答道:“……很好。” “很好?”晏姝轻轻挑眉,“怎么个好法?” 容隐耳根子发烫。 皇后陛下当然是奇妙的人,白天睿智冷静,杀伐果断,晚间撩拨起人来毫不含蓄,直白得让人无力招架。 “属下很喜欢。”容隐低眉垂眼,声音更低,听着有点压抑克制,“主子今晚需要侍寝吗?” 晏姝转过身,一手托着下巴看他:“可以啊。” 容隐眉眼微动。 “你说南昭女皇是不是每晚都招人侍寝?”晏姝像是突然生出了好奇,面上浮现几分兴味,“这么多年没有一儿半女,是她那些三宫六院都是摆设,还是她自己不愿意有孕?” 容隐语调平静几分:“应该是不愿意。” “为什么?” “她回去的时候,南昭皇族党派林立,没有真心效忠女皇之人,三宫六院多是为了联姻,平衡各大家族的势力。” 晏姝点头,这倒是。 南镜当年虽是南昭皇族主动找回去登基,但事实却是她自小在异国长大,在南昭没有自己的势力。 不一定说是傀儡皇帝,但起初这个皇帝做得绝不轻松,若做出不合世家大臣们心意的决策,受到掣肘在所难免。 所以联姻是当时最好的方式。 然而一旦有孕,十月怀胎又最是容易被分割权力的时候。 想到这里,晏姝不由喟叹,身为女子还真是处处艰难,连生个孩子都能成为弱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 “如果女皇真有了身孕,”晏姝面上表情微妙,“如何确定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第227章 你懂我的意思? 容隐是影卫,对这个并未刻意去了解过,闻言猜测道:“可能是按侍寝的时间纪录来判断。” 晏姝笑了笑:“女子跟男人不同,不同的女子孕育不同的孩子,生出来就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可男人不能生孩子,所以就算男子侍寝,从女子腹中孕育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是他的,除非后宫仅有他一人。” 容隐点头:“是。” “所以女皇有孕之前,需要先确定自己想跟哪个皇夫诞下子嗣,有孕之前只宠爱此男子一人,只允许此男侍寝,其他人皆不沾边。”晏姝托腮,声音慵懒含笑,“这样一来,孩子的生父只能是侍寝的这个人。” 这是唯一准确的,可以确认孩子生父是谁的方式。 虽说女皇万人之上,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她自己的孩子,但不管男子三妻四妾还是女子三夫四侍,他们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为了笼络朝臣,平衡势力。 就像男皇帝想让哪位妃子有孕,不能让哪位妃子有孕,大多是基于朝中大臣的立场和忠诚度来决定。 女帝同样需要顾虑这个问题。 所以确认孩子生父生母是谁很重要,不可能含糊其辞。 容隐点头:“主子说得是。” 晏姝抬眸看他,眸光幽深而微妙:“你懂我说的意思?” 容隐默了默,缓缓点头:“懂。” 好,就当他懂。 不过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实属无聊,因为南昭女帝一个孩子都没生,自然不必探究孩子生父是谁。 晏姝沐浴结束,披着轻薄寝衣回到寝殿,漫不经心开口:“那今晚你就留下来侍寝。” 容隐温顺点头:“是。” 如此态度绝对挑不出瑕疵。 然而灯火笼罩之下,容隐素来冷峻寡淡的眉眼却不自觉地褪去了一些冷漠疏离,看起来柔和许多,甚至隐隐多了几分潋滟光华。 红绡鸾帐,春宵难得。 今晚又是一夜欢愉。 …… 皇后千秋宴,放在心上的绝不止宫人和内廷监。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太后就差人过来询问:“太后娘娘命奴婢过来问一问,皇后陛下的千秋宴,是否请了戏班子进宫搭台唱戏?” 晏姝正在更衣洗漱。 听到锦溪进来传达的这句话,她随口回了一句:“让她回禀太后,就说本宫不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所以没让人戏班子。” “是。”锦溪领命而去。 晏姝淡哂,太后倒是挺关心她的生辰宴。 今年虽是她第一个千秋宴,但皇帝被幽禁,她又正值培养朝中新血之际,银子都要花在刀刃上,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铺张浪费,落人口实。 换好朝服,晏姝转身走出凤仪宫,带着南歌和元宝去上朝。 太后听闻嬷嬷回报,表情难看:“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喜欢听戏,就不让哀家听了?何况这是单纯听戏的事吗?她就是想显摆自己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权力!” 宫人低眉垂眼,不敢出声。 太后阴沉着脸,原本以为晏姝把持朝政大权,今年又是她第一个生辰宴,一定会大操大办,好好彰显一下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 到时候皇族宗室、后宫嫔妃齐聚,却不见皇帝出场,随便让人提起一句,她就得把皇帝请出来。 却没想到晏姝居然连戏班子都不请。 那她还办什么生辰宴? 就后宫待在一起,简简单单吃个饭? 太后想着,声音冷淡:“皇后去上朝了?” “是。” “摆驾凤仪宫。”太后站起身,举步往外走去,“哀家去凤仪宫等她。” 第228章 国库有没有钱,本宫说了算 晏姝从朝殿上回来,就看见太后被拦在凤仪宫外,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似的。 见到晏姝姗姗来迟,已经等候多时的太后震怒不已,冷冷开口:“皇后现在真是整个宫廷说一不二的尊贵人物,架子摆得比谁都大!别忘了凤仪宫比仁寿宫还低一个等级,哀家就不能进了?” 大楚开国以来,她绝对是第一个被人拦在宫外连门都进不了的太后。 简直是天下奇闻! 后宫嫔妃勾心斗角大半辈子,熬到最后就渴望着能熬成太后,从此到达人生巅峰,享受后半生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 连皇帝在她面前都要恪守孝道。 可她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晏姝这个克星? 做太后没有太后的尊荣,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要处处看一个皇后的脸色! 太后越想越气不过,总忍不住想把晏姝的气焰狠狠地压下去。 “我记得之前跟太后说过,朝中政务繁忙,偶尔本宫还会把奏折带来凤仪宫批阅,太后身为后宫之主,应该明白规矩才是。”晏姝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是摄政皇后,可太后却不是摄政太后,该守的分寸应该好好守着才对。” 太后一手攥紧帕子,脸色铁青:“哀家对你的奏折没兴趣!” 晏姝转身踏进宫门,语气漠然疏离:“本宫不关心太后有没有兴趣,但凤仪宫的下人都是用心调教过的,不管本宫在与不在,她们都不会未经禀报就把闲杂人等放进来。” 太后咬牙,恨不得啖下她一块肉来。 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随口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我问你。”太后冷冷盯着她的脊背,“明日千秋宴,你为什么不请戏班子进宫唱戏?” 晏姝脚步微顿,随即从容行过宽阔的庭院,拾阶而上:“我不是让人回禀太后了吗?我不喜欢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况且如今国库空虚,正是军需短缺之时,本宫要带头节俭,做好表率作用,尽量把银子省出来用作军需开支。” 太后语气不悦:“一个宴会能花多少钱?省出这点钱就能打造出一支精兵?” 晏姝这次真的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太后:“太后想听戏是真,但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因为下个月你的寿诞就到了,想大操大办是吗?” 太后表情一变,下意识地否认:“哀家没有这样的想法,你别——” “没有这样的想法就好,看来太后还是开明的。”晏姝打断了她的话,“今年不但是本宫的第一个千秋宴,也是你晋升为太后之后的第一个寿诞,理该好好庆祝,但国库确实没钱,如今大楚处处需要用钱,还望太后能为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多想想。” 天下百姓与她何干? 举天下之力供奉她这个太后,是那些贱民的福气,他们还敢有怨言不成? 太后怒火冲天:“凤家不是刚送来了四百多万两白银,加上之前的和谢家送来的,一千多万两白银入库,你还敢说国库空虚?” 晏姝眉眼沉了下来:“太后失态了。” 太后一悸。 “国库有钱没钱本宫说了算,太后到现在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晏姝眉眼威压浓厚,像是骤然间罩上了一层寒霜,“凤王被降爵幽禁,太后还有心思大办寿诞?是想让朝臣弹劾你铺张浪费,还是让人记起后宫还有你这么一位尊贵荣宠的太后?” 太后被她堵得脸色一阵青白:“晏姝,你……你简直放肆!就算你掌握摄政大权在手,也不可忽略了孝道,你若敢忤逆哀家,哀家就……就……” “就什么?”晏姝忽然逼近一步,眼神如刀,刀刀刺骨,“太后还能废了本宫不成?” 太后脸色微白,被她逼得不自觉退后两步:“你——” “本宫政务繁忙,没空跟太后闲话家常。”晏姝冷冷一哂,转身命令,“送太后回去,以后没有本宫允许,太后就别随意出来走动了。” 第22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后吃瘪之后,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回到仁寿宫,她越想越是阴郁,怒声吩咐:“把后宫那几人全部叫过来!哀家要好好给她们立立规矩。” 进宫这么多天,除了开始那几天过来请过安之外,其他时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她们眼里还有她这个太后吗? “是。” 仁寿宫掌事嬷嬷很快把太后懿旨传达各宫,没过多久,云妃林云珠,良妃崔姣姣,贵嫔顾知意,秦昭仪先后抵达仁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沉寂许久的宫妃齐齐露面,这个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凤仪宫。 “皇后陛下。”严嬷嬷匆匆跨进门槛,屈膝行礼,“太后召见了林云妃,崔良妃,顾贵嫔和秦昭仪。” 晏姝沉默片刻,眼底划过一抹冷冽光泽。 太后这是还没停止作妖? “元宝。” 元宝立即上前,躬身行礼:“奴才在。” 晏姝嗓音淡漠:“传本宫口谕,皇上龙体欠安,命后宫几位嫔妃闭门抄经,给皇上祈福,皇上龙体没有康愈之前,任何人不许擅自外出。” 元宝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晏姝敛眸,神色漠然。 不管太后想撺掇着她们干什么,她都没兴趣奉陪。 所有幺蛾子都应该被掐死在萌芽之前。 太后真以为她这个摄政皇后是闹着玩的? 于是刚从仁寿宫出来的四个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接到了皇后的口谕。 甚至都没人问太后跟她们说了什么。 “皇后陛下有旨!即日起,请诸位娘娘贵人闭门抄经,为皇上祈福,皇上龙体康愈之际,才是诸位娘娘贵人自由出入之时,钦此!” 林云珠领命时,差点捏碎了手里的帕子。 崔姣姣不安地提出想见皇后,却被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回去。 秦昭仪和顾知意配合得最好,安安分分,态度恭敬温顺。 当消息传到仁寿宫,太后气得砸了手边所有的茶杯壶盏,几乎暴跳如雷:“该死的晏姝,你给哀家去死!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先帝简直眼瞎,竟让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东西做了皇后,他是要亡我大楚吗?!” 满宫太监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晏姝听闻之后,又一句轻飘飘的命令:“太后年纪大了,最近需要修身养性,宫里人太多影响她的休息,把她的贴身嬷嬷留着伺候,再留两个一等宫女和两个粗使宫女伺候,其他人全部打发去别处。” 元宝连忙应下:“是。” “另外,宫中内侍和宫女都有些多了,今年统计适龄出宫的人数之后,就不需要再选宫女了,节省开支。” “是。” 待元宝带着人直达仁寿宫,奉皇后懿旨把多余人等全部清理出去之后,太后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眼前一黑,直接气晕了过去。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仁寿宫里乱作一团。 元宝对此不急,只是随口吩咐随身而来的小太监:“去请个太医过来,给太后娘娘仔细瞧瞧。” 这些都跟晏姝无关。 前朝事务繁忙,她没空再去应付那些小家子气的狗屁倒灶。 所有人都软禁起来,耳根子才能清静。 太后以为千秋宴在即,晏姝一定会大肆操办,彰显她的身份地位,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想拿捏晏姝。 却没想到晏姝根本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断绝了她以后作威作福的可能。 第230章 千秋宴,万寿节 生辰宴这日,晏姝果然没有大操大办。 她甚至连早朝都没有缺席,只是在大臣们齐声恭贺千秋宴时,淡淡一笑:“多谢诸位记挂着此事,不过今年情况特殊,朝廷处处需要用钱,本宫不打算大肆操办千秋宴。” 大臣们齐声呼道:“皇后陛下圣明!” 对这个结果,群臣并无意外。 礼部官员半个月前开始筹备千秋宴,但呈上去的折子和花费清单一直没有得到御批。 没有皇后的批阅,户部就不会拨银子,所有流程就无法进行。 一直拖到三天前,礼部尚书在勤政殿请示皇后,晏姝极为平静地说了一句:“本宫年岁尚轻,且千秋宴并不是非办不可的大事,户部的钱本宫另有用处,暂时不可浪费。” 彼时勤政殿里不止礼部尚书一个官员,户部尚书陈屹然和丞相大人也在,还有两位御史。 听闻皇后此言,几位众臣皆是感慨:“大楚有皇后陛下如此圣明之主,实乃万千子民的福分。” “皇后陛下如此为国为民,先帝在天之灵,必定欣慰万分。” 丞相躬身赞佩:“皇后圣明。” 陈屹然敛眸说道:“皇后陛下忧国忧民,臣等敬佩之至,只是国库今年入库超过一千万两白银,皆是皇后督促有方,才得以解燃眉之急。臣等拨出一些银子给皇后办个千秋宴,也是陛下应得之分。” 晏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今年就算了。” 今年可以从简,明年也可以从简,因为她要的从来不是千秋宴。 万寿节,才是她的野心目标。 最多三年,她会让天下万民同祝,四海朝拜,君臣同乐,满朝文武名正言顺拜她一声万寿无疆。 晏姝眼底划过一抹幽深色泽,野心几乎藏不住。 而她心知肚明,她的目标很快会达成。 多则三年,少则两年。 不会等太久的。 陈屹然躬身应下:“是。” 不管晏姝心里想的是什么,今日这个决定彻底收服了朝中清廉正直一派大臣的心却是真的。 殿下站着的大臣们,对皇后陛下的胸襟刮目相看。 “另外。”晏姝坐在凤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群臣,语气极为平静,“即日开始,皇族所有活动能取消的都取消,不能取消的则从简,一切都以节约为主,尽可能地把银子用在刀刃上。还望诸位能与本宫齐心协力,用心朝政,让大楚社稷蒸蒸日上。” 此言一出,大臣们更加感佩,不约而同地跪下:“皇后陛下圣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殿上群臣齐呼的声音震天,气势恢宏,几乎响彻云霄。 晏姝语气安静地坐着,嘴角微扬,笑意孤傲沉冷,眼神睥睨。 队列中的景王表情却阴沉无比。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他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晏姝,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晏姝竟比他想象中更有城府。 往年先皇在位时,后宫那些嫔妃若是受宠,只恨不得把所有华服美赏和珠宝首饰都穿戴在身上,皇后和贵妃对自己的生辰宴更是格外看重。 宴席办得越是隆重,越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和权利。 谁愿意寒酸低调? 皇子大婚,哪个又不是奢华铺张,阵仗浩大? 过度奢靡固然让人厌恶,可该有的待遇和排场却从不能少。 晏姝为什么非反其道而行? 她想干什么? 故意用这种手段来博得大臣们的敬佩和信服? 第231章 武王真的变了 晏姝心里在想什么,景王自然不会知道。 以他那狭隘的心胸,最多能猜出晏姝想做个垂帘听政的皇后,让皇帝彻底成为傀儡。 他哪里会知道,晏姝的野心从来不在“垂帘听政”四个字上。 她要的是君临天下,手握生杀大权,坐拥万里江山。 她要的是自己成为江山的主宰,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天下万民,君为主宰。 她要做的是君,君王的君,不是皇后的后。 宫中众人瞩目的千秋宴以这种方式结束,是所有人始料未及。散朝之后,晏姝跟往常一样召了几个人至勤政殿议政,完全不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日子照常过,政务照常处理。 只是接下来几个晚上,容隐留宿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晚间锦溪和青雉贴身伺候的机会则少了许多。 这种情况并不寻常。 但凤仪宫的宫人聪明识趣,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不需要打听的事情,就算死了也不能打听,更不会多嘴往外传。 两日之后,晏姝再次把司徒离渊召进宫,在勤政殿里单独跟他聊了半日。 司徒家在商界的宏图霸业一一摊开在她面前,连同着司徒离渊成为皇商之后的计划,无所隐瞒。 看着舆图上标出来的遍及数国的庞大产业,晏姝的心里也徐徐铺开了一张宏密密麻麻的舆图。 那是在不久的将来,将成为她一人所有的宏图霸业。 半日功夫,两人已谈若往后数年的合作事宜。 八月底,司徒离渊进宫辞别皇后,带着他的随从离开皇城。 与此同时,暂居在武王府的谢麟和他带来的两个少年也伤势渐愈,被武王赶出皇城。 临走前,武王给了谢麟一句警告:“谢家以后必须安分守己,税银每年按时上缴,少一两银子,本王把你的头拧下来。” 作为隐忍十多年,韬光养晦才干到家主位子的谢麟,心狠手辣是有的,心机深沉也并不夸张。 这句话若是别人对他说,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然而面对着比他更阴戾狠辣的武王,再想到宫里那位年纪轻轻却冷血无情的皇后。 谢麟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从命。 毕竟他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位子,并干掉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有接下来数十年大好人生可以享受,犯不着非要愚蠢得去做一些作死的事情。 于是八月底,谢麟带着他的人也进宫拜别了皇后,并于当日出宫离开皇城。 炎热的夏季过去,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 大臣们惊奇地发现,武王真的变了。 他变得不再浑身是刺,见谁扎谁,嘴巴也不像以前那么毒了,见谁怼谁。 当然,若真有不长眼的人惹到他,他的毒舌还是不会留情,只是主动骂人的次数明显减少许多,尤其在皇后面前,那态度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活脱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大臣们对此乐见其成,景王和成王却每每气得咬牙切齿,因为武王的“叛变”意味着他们从此少了个盟友,对付晏姝更加力不从心。 虽然这种盟友也只是表面上的合作。 但叛变总归是让人不喜的。 景王觉得自己该行动起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御林军统领晏凌风和昭阳公主的大婚之日。 下朝之后,武王抵达勤政殿:“皇后陛下。” 晏姝抬眸一瞥:“今年昭阳公主出阁,你作为兄长,不早些回去背她上轿?” “护国公昏迷不醒,云夫人摆长辈架子,本王想替皇妹鸣个不平。”武王神色淡淡,“作为晏凌风的妹妹,一国之母,昭阳的皇嫂,不知皇后是否愿意赏脸给他们主个婚?” 第232章 皇上怕我? 晏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眼底浮现深思:“武王最近的态度确实大有改观,以至于本宫偶尔会想到景王说的话。” 武王皱眉:“景王说了什么?” 景王说过那么多话,她指的是哪一句? “景王曾经问你是不是被脏东西附了身。”晏姝嘴角勾了勾,“本宫最近也有这样的疑惑。” 武王脸色一青,表情顿时有些不善。 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女人。 景王说的那是好话吗? “本宫会去的。”晏姝拿过一本奏折,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先回去。稍后不但本宫会去,皇上也会去。” 武王表情骤冷,下意识地开口:“那个贱种——” 晏姝幽幽抬眸看去。 武王一悸,硬生生改口:“臣的意思是说皇上龙体欠安,去不去并不重要。” 晏姝淡道:“让皇上去,自有让他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 晏姝嗓音淡漠:“本宫需要跟你解释?” 武王一口气憋在肺腑,上不去下不来。 眼前这人要不是他的妹妹,他非得……非得…… 武王咬牙看了晏姝一眼,告退离去。 南歌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武王最近确实转了性子,在皇后面前态度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但他对皇上却依然不改厌恶。 这是为什么? 武王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元宝。”晏姝平静地吩咐,“让崇明殿的宫人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好好给皇上打扮一下,稍后皇上和本宫要去护国公府走一趟,万万不可失了帝王仪态。” 南歌回神,低眉询问:“陛下真要跟皇上一起去?” “既然是给兄长主婚,帝后自然应该一起出现才是。”晏姝淡笑,“不然不合规矩。” 南歌忧心:“万一皇上……” “不会。”晏姝语气笃定,“皇上会安安静静地主完这场大婚。” 南歌点头:“是。” 元宝很快带着宫人前往崇明殿,命人伺候皇帝更衣沐浴,不但如此,还有内侍端来一碗补身子的汤药,恭恭敬敬服侍着皇上喝下。 待元宝来禀,帝后龙凤辇已经备好。 晏姝坐在凤辇抵达崇明殿外。 殿外侍卫跪了一地。 久违的夜容煊在宫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走出来,抬眸看到晏姝时,夜容煊的瞳眸骤缩,眼底毫不掩饰阴沉戾气和莫名的恐惧。 “皇上最近受苦了,脸色看起来这么苍白。”晏姝淡淡一笑,目光在夜容煊脸上扫视一圈,“从今天开始,本宫会让太医院多开一些补身子的药,让皇上好好补补。” 夜容煊攥紧手,心里已是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才好。 然而今日难得走出崇明殿,他不能再跟晏姝撕破脸。 若是再次惹怒这个疯女人,真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夜容煊挤出一抹笑容:“皇后有心了,朕最近身体大有好转,都是皇后的功劳。” 说着,他脚步迟缓地走上御辇,心里时而想到那一夜夜真实到可怕的梦境,时而想到登基前后晏姝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而又想到崔姣姣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夜容煊一时心乱如麻,对晏姝既有憎恨,又有恐惧,更有着深深的忌惮。 “走。”晏姝从凤辇上下来,跟着坐上御辇,与夜容煊保持着半人之距,“去护国公府。” 夜容煊身体僵硬,以前就算是演戏,他也巴不得能跟晏姝亲近一些,然而晏姝此时的靠近却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夜容煊面上血色褪尽,不自觉朝一旁缩了过去。 “皇上怕我?”晏姝偏头看他,嘴角噙着嘲弄的笑意,“皇上一副看到鬼魅似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个会吃人的野兽呢。” 第233章 那只是一个梦 夜容煊表情难堪,极力克制着离她远一点的冲动:“朕在殿里捂了这么多天,担心自己身上气味不好,熏着皇后。” 晏姝淡哂:“皇上还挺贴心。” 夜容煊面上青白交错,一言不发。 他现在就是个惊弓之鸟,既担心晏姝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打他扇他,又受够了不见天日的幽禁。 尤其每晚的梦魇总是折磨得痛不欲生,让他吃不下,睡不好,经常夜间被惊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甚至想当面问问晏姝,他到底有没有害过她? 可是他不敢。 这些日子一个人待在崇明殿,封后大典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晏姝报复他的原因——对,就是报复。 那样狠辣的,带着恨意的报复。 让他无法否认梦境里那一幕幕的真实性。 他怀疑晏姝也是做了同样的梦——对,就是梦境,一场看起来真实却分明是阴谋的梦境。 夜容煊每次从梦魇中醒来之后,总是忍不住想怒吼,梦境都是假的! 他根本没做过那些事情,凭什么要承受她的报复? 他为什么要为一件尚未发生的事情,承担不该承担的后果? 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夜容煊越想脸色越是阴沉,可心底深处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浮现出来,像是在嘲讽着他的虚伪和怯懦。 御辇出宫,一路浩浩荡荡往护国公府而去。 夜容煊坐在御辇上,思前想后,忍不住想伸手过来握住晏姝的手:“皇后……” 晏姝视线微垂,目光如刀锋般落在他手上,顿时让夜容煊动作僵住。 浑身血液似是逆流一般,夜容煊身上发冷,面上却一阵阵发烫,又羞又怒,恨不得命人把晏姝这个嚣张的皇后当场诛杀才好。 “皇上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晏姝坐得端正挺直,声音跟她的坐姿一样孤傲淡漠,“今日是兄长大婚,我让皇上拖着病体出宫主婚,不代表皇上龙体已康愈。” “你是在威胁朕?”夜容煊转头怒视着她,压低声音冷道,“晏凌风大婚,宾客众多,今日若当着众宾客的面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皇后觉得自己能应付吗?” 晏姝道:“皇上大可以试试。” 夜容煊咬牙忍了忍,缓声道:“朕这几天总是做噩梦。” “梦见自己虚伪薄情,忘恩负义?” “皇后。”夜容煊表情骤变,恼羞成怒伴随着几分恐惧,“那只是一个梦!” 抬着御辇的侍卫和左右前后随行内侍神色微凛,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皇帝的震怒。 毕竟相比起他的歇斯底里,皇后陛下反应太过平静,甚至嗯了一声表示赞同他的话:“确实只是一个梦,所以皇上在心虚什么?恐慌什么?” 夜容煊脸色煞白,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欧。 晏姝不想再跟他说话,身体斜斜靠向一侧,阖眼小憩。 夜容煊僵直着身体,眼角余光落在她脸上,深深后悔自己出宫之前没带一把匕首在身上,否则这会儿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她的命。 只要趁乱扔掉匕首,喊一句“捉刺客”,场面会瞬间混乱起来,谁会知道是他杀了皇后? 夜容煊攥紧手,眼神阴晴不定。 御辇于吉时之前抵达护国公府,所有前来祝贺的宾客齐齐跪迎帝后。 晏姝睁开眼,淡漠瞥了夜容煊一眼,声音平静:“本宫身边带了几个玄隐殿高手,皇上若想安然回到宫里,稍后最好别整幺蛾子,否则刺客不长眼,别怪本宫没事先提醒你。” 说完这句话,晏姝抬手搭着嬷嬷的手臂,率先走下御辇。 夜容煊脸色铁青,几乎忍不住想怒吼着质问她一句,到底谁是一国之君? 然而面对着四周侍立的侍卫和宫人,以前面前跪着的大臣宾客们,他硬生生压下怒火,僵硬开口:“平身。”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乌泱泱的宾客站起身,躬身朝左右退去,让皇上和皇后先行。 晏姝跨进门槛,抬眸就看见了在几个嬷嬷侍女簇拥下匆匆行来的云氏。 对方脸色并不好看,大概是没料到皇帝和皇后会突然驾到,所以连迎驾都姗姗来迟。 第234章 吉时到 “臣妇云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云氏屈膝行礼,“臣妇照顾国公大人,迎驾来迟,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 “夫人不必多礼。”夜容煊下意识地开口,随即眉头一皱,“照顾国公大人?护国公怎么了?” 云氏眼眶发红:“护国公被武王打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臣妇……” “什么?”夜容煊惊怒,“武王打伤了护国公?这是为什么?” 云氏低着头,神色苍白:“皇上容禀——” “吉时快到了,夫人有什么事等兄长大婚之后再禀。”晏姝打断她的话,声音淡漠清冷,“大婚之日本该喜气洋洋,夫人哭丧着一张脸,是故意在大喜之日寻晦气?”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宾客们看向云氏的眼神透着异样。 是啊,护国公受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非得今天哭丧着个脸? 而且她还跟皇上告状。 连局势都看不清,宫里当家做主的人是皇上吗? 云氏脸色一变,死死攥紧了帕子:“臣妇不敢。” “皇后。”夜容煊转头看向晏姝,“护国公是你的父亲,是朕的岳父,他受伤一事非同小可,不能不问。” 晏姝语气冷漠:“国公受伤一事本宫早已知道,皇上今日来国公府是为了主婚,不是处理其他的事情。” “可是——” “大喜之日,新人最大。”晏姝率先抬脚往正厅走去,“其他任何事都可以推后再说。”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啊,皇上,今日是国公府嫡长子大日的日子,吉时马上到了,其他事情都可以放放。” “护国公本就有错在先,皇后处理得很公正,皇上不用着急。” “吉时将至,请皇上和皇后进厅落座。” 局势一面倒的迎合皇后,没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夜容煊阴沉着脸,心里对晏姝怨恨至极,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不悦地跟着踏进主厅。 前院主厅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夜容煊和晏姝沉默地在主位上坐下来,云氏跟着走进去,只能坐在下首。 原本她想借着大喜之日摆一摆母亲架子,让晏凌风亲自去请她出来主婚,借此拿捏一下他们——毕竟皇族公主给国公府嫡子,这样的婚事规格比起皇子娶妻也不差多少。 若正堂上无人主婚,只怕会惹人笑话。 没想到晏姝竟把皇帝带了出去,亲自给晏凌风撑场子。 帝后驾临,她这个臣妇哪还敢造次? 云氏恨得咬牙切齿。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迎亲队伍已经把新娘子接了过来。 “新人到!”礼官一声高喊,全场热闹了起来。 清一色红衣打扮的侍女们罗列两侧,听着喜娘喊道:“落轿!新郎官踢轿门!” 踢轿门是成亲规矩里的一环,为的是立规矩,给新娘下马威。 不过今天的新娘子是公主。 成亲的阵仗浩大而隆重,宾客众多,礼官依着惯例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晏凌风和花轿上。 晏凌风翻身下马,一袭喜袍俊逸夺目,少了平日里冷峻威严,多了几分温润柔和,看起来玉树临风。 他沉稳地朝花轿走过去,修长手指掀开轿帘,极有风度地把手里的红绸递了进去。 周遭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晏统领好风度!” “轿子里坐的可是当今公主,晏统领这是不敢踢轿门?” “自然是不敢的,毕竟春宵一夜值千金,若是洞房花烛夜若是被罚跪,岂不是辜负良宵,哈哈哈……” 一阵哄笑响起,坐在轿子里的昭阳公主听得清清楚楚,心头暗恼,面上不由浮起两朵红霞,很快扶着晏凌风的手臂走了出来。 一些凤冠霞帔衬得她眉目明艳,几乎令天地失色。 宾客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 夜容煊和晏姝坐在厅中,没看见外面发生的事情,却能听到礼官一声声有节奏的高喊。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踩着红毯缓缓而来。 男子高大挺拔,气宇轩昂。 女子纤细玲珑,姿容秀美。 华贵的嫁衣长长曳地,裙摆上以金线绣着的宝石在傍晚霞光下衬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礼官高喊:“吉时到,新人拜天地!” 第235章 求皇上为臣妇做主 夜容煊不发一语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晦暗,脑子里不断地思索着,该如何用这次机会扭转自己的处境。 他已经知道晏姝态度转变的原因,也明白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所以继续与她虚与委蛇毫无意义。 他们如今已彻底反目,形同水火,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晏姝野心勃勃,是个僭越谋逆的皇后。 他这个皇帝则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皇帝,急需扳倒晏姝才能坐稳帝位——所以他需要帮手。 护国公重伤在身,帮不了他。 武王对他厌恶至极,每次见面都没有好脸色,夜容煊掌权之后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根本不可能跟他合作。 凤王已经被幽禁。 眼下只有景王和成王还能利用。 ……不对。 夜容煊缓缓眯眼,凤王虽然被幽禁,但是宫里还有一个太后。 她的儿子遭到晏姝如此对待,她一定恨不得把晏姝除之而后快…… “一拜天地!”礼官高亢的声音响起,瞬间拉回了夜容煊短暂的失神。 他抬眸看去。 晏凌风和昭阳公主相携而来,缓缓走进主厅,新郎官高大俊挺,新娘子姿容秀美,出色得宛如一对璧人。 红绸的两头分别攥在两人手里,也自此牵住了他们一辈子的命运。 两人依着礼节面对外站着,不约而同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云氏脸色阴沉如水,搁在膝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暗恨着晏姝越俎代庖。 “夫妻对拜!” 新人相对而立,四目相望之间,晏凌风表情温和,昭阳公主容颜明媚,缓缓对拜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晏姝嘴角噙着一抹端庄平和的笑意,显然对晏凌风娶了昭阳公主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待两人被送去洞房,晏姝淡笑着开口:“兄长成婚算是有些晚了,不过晚得值得。今日大婚,本宫很高兴,多谢诸位过来捧场。” 皇后言下之意,对晏凌风娶了公主一事很满意,其他大臣自然纷纷附和: “晏统领文武双全,昭阳公主貌美尊贵,两人实乃天作之合啊。” “没错,晏统领和昭阳公主这是亲上加亲。” “昭阳公主身份尊贵,又是皇族最美公主,晏统领好福气!” “晏统领年纪轻轻就掌了国公府大权,且文武双全,天之骄子,倒也配得上昭阳公主。” “没错,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国公夫人看起来不太高兴。”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之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桀骜嘲弄,“晏凌风娶了公主,夫人可有不满?” 此言一出,厅中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外看去。 武王一脚踏进主厅,悠哉悠哉地走了进来,目光盯着坐在帝后下首的云氏,一张俊美的脸上毫不掩饰嘲讽:“夫人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碎了,可见心里恨意多深。”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朝云氏看去,果见云氏脸色不怎么好看。 云氏脸色僵了僵,抬眸看见武王那张惹人厌恶的脸,不冷不热地开口:“武王说笑了。凌风大喜,我自然高兴,只是每每思及国公昏迷不醒,就想到武王重伤国公一事,心里自然愤懑。” “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夜容煊缓缓开口安抚,“国公吉人自有天相,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皇上!”云氏忽然起身跪下,悲痛哀求,“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国公身为皇后之父,皇上岳丈,武王却残忍到把他打成重伤,臣妇求告无门,请皇上为臣妇做主,还国公一个公道!”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夫人这是干什么?”晏姝冷冷看着她,“对本宫处理的结果不满?” 云氏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皇后娘娘跟国公感情淡薄,不想得罪武王,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臣妇可以理解,可他是臣妇的丈夫,臣妇这两天就感觉到天塌下来一样……” “天塌下来?”武王眉梢轻扬,不疾不徐地阴阳道,“国公府的天是晏凌风,夫人莫不是忘了?况且国公不是还没死吗?夫人身为国公之妻,只要尽好照顾之职,相信上天一定会被你的贤惠感动,国公醒来指日可待。” 第236章 尊严碎成渣 不愧是毒舌武王。 一番话出口,只把云氏气得脸色煞白。 “三弟怎么如此口无遮拦?”景王走过来,“虽说大喜之日不该摆脸色,可国公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夫人一个内宅妇人怎能不担心?” 说罢,进厅朝夜容煊和晏姝行礼:“臣今日过来讨杯喜酒喝,听闻皇上和皇后亲自来给新人主婚,臣特意过来见礼,恭请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凤安。” 夜容煊听他称呼,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泽,语气竭力沉稳:“景王不用多礼。” “多谢皇上。” “朕近日身子渐愈,打算在宫里设宴请几位王爷和朝中重臣一起用个膳,顺便谈一谈朝局政务,天下大事。”夜容煊淡淡一笑,“景王和成王今晚别忘了进宫。” 景王心头微诧,下意识地看了晏姝一眼,却见晏姝手执茶盏,敛眸喝茶时,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嘲讽着夜容煊和他的拙劣心思。 景王心头恼怒,感觉自尊有点挂不住。 他跟夜容煊好歹都是皇族血脉,他就不信,他们真的就拿一个外姓女子无可奈何。 “是。”景王低头,应下了夜容煊的话,“臣和成王必定准时抵达。” 晏姝还是没说话。 武王眸色微深,目光在景王和夜容煊两人脸上打了个转,不动声色地瞥了晏姝一眼,忍不住思索这女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夜容煊如此无视她,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景王的态度更是明摆着。 虽说忠君不可能,但他想利用夜容煊对付晏姝,继而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却是实打实可以看出来的。 这二人若联手…… 好,就算他们联手,也不一定会是晏姝这个老狐狸的对手。 “真是无趣。”武王嗤了一声,转身朝外面看去,“诸位不必站在这里看热闹了,都去吃酒。” 围观看热闹的宾客们纷纷散去,朝着宴席所在的院子走去。 “皇妹嫁入晏家,不管是晏凌风还是旁人,本王希望你们可以善待她。”武王说这句话时,目光落在云氏脸上,分明是意有所指,“若有人敢欺负她,本王一定让她领教领教阎王爷的手段。” 说完这句话,他不管云氏难看的脸色,丢下一句“本王也要去吃酒了”,转身施施然而去。 他刚离开,正好晏凌风安顿好新娘子返回,走到厅中朝夜容煊和晏姝行礼:“请皇上皇后上座。” 主厅宽敞,桌子上已备好酒菜。 按照成亲的规矩,这个时辰新娘子坐在新房里,新郎官还要出来给客人敬酒。 尤其今日帝后亲临,新郎官更要出来陪驾才合规矩。 夜容煊正要起身就坐,却见晏姝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本宫和皇上就不坐了。”晏姝看着晏凌风,面色温和,“看到大哥和昭阳公主顺利完婚,本宫很高兴,明日一早本宫会在凤仪宫备下酒宴,大哥把昭阳公主带进宫,本宫与你们说说话。” “臣遵旨。”晏凌风敛眸领旨,“臣恭送皇上,恭送皇后陛下。” 夜容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表情阴晴不定,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些什么。 晏姝却已经举步往外走去。 夜容煊盯着她的背影,冰冷如刀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在晏姝背后要害盯出个窟窿来,让她暴毙当场。 “皇上!”云氏急急喊道,并频频磕头,“求皇上做主!求皇上为臣妇做主啊!” 夜容煊收回视线,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氏,心知云氏是眼下对付晏姝的最佳棋子,不管惹怒晏姝之后,她还能不能活下去。 至少目前来说,云氏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夜容煊咬了咬牙,冷声命令:“来人!把云氏带进宫,朕要亲自审问护国公重伤一案——” “皇上说笑了。”晏姝清冷无情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国公和武王一案本宫已经处理稳妥,不劳皇上费心。” 说罢,晏姝补充一句:“大哥。” 晏凌风低头恭应:“臣在。” “今日是你跟昭阳公主的大喜之日,既然国公夫人情绪受了刺激,就让人把她送去内院照看国公就行,不必再让她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连空气仿佛都瞬间寒凉了许多。 夜容煊脸色刷白,倏地攥紧双手,不敢相信晏姝竟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给他这个皇帝难堪。 她这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 晏凌风命人把云氏带去内院,云氏挣扎着大叫:“皇上!臣妇冤枉,皇后故意想置我于死地!皇上,求您救救臣妇,求皇上给臣妇做主啊,皇上!” 周遭仿若陷入一片死寂。 下人们惶恐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唯有云氏怨恨凄厉的声音回响在耳畔,让人脊背发寒。 夜容煊身躯僵硬,脸上一片灰白难堪。 属于帝王的尊严被无情践踏在地上,碾得粉碎,拾都拾不起来。 第237章 带皇上去净身 晏姝走出护国公府,在众人恭送之下坐上御辇,等了片刻,才看见夜容煊像是斗败的公鸡似的从大门内走出来。 晏姝漠然看着他,眼神孤冷傲然,带着几分怜悯,像是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夜容煊脸上像是被人抽了两巴掌,屈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齐齐化作怒火和恨意,让他恨不得此时就把晏姝千刀万剐。 然而他只能想想。 在侍卫安静地等待中,他缓缓坐上御辇,与晏姝保持着半个人的距离,无形中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帝后二人浩浩荡荡打道回宫。 晏姝身姿端正冷漠,全程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虽同乘一辇,两个人却像是陌路人似的,气息冰冷,隐隐还能感觉到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压迫感。 直到御辇抵达凤仪宫。 晏姝步下御辇之际,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刀:“前几日本宫召见一个高人,他说皇上被脏物附身,只有净身方可破解。” 夜容煊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晏姝冷道:“元宝。” 元宝惶恐跪地:“奴……奴才在。” “皇上关在崇明宫有些久了,身上不太洁净。”她声音冷硬,透着无情肃杀意味,“带他去净身。” 元宝脸色一白,低头应是:“奴……奴奴……奴才遵旨。” “净得干净一些。”晏姝抬脚往凤仪宫走去,“容隐,你亲自去盯着,不得有误。” “是。” “晏姝!”夜容煊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声音里透着失控的恐惧,“你敢?你这是弑君犯上!大逆不道,公然造反!晏姝!晏姝!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来人!”元宝站起身,急忙招来手下几个内侍,“皇上被脏东西附了身,赶紧把皇上带走,快!” 几个内侍压抑着心里不安,蜂拥而上。 “你们放肆!”极大的恐惧之下,夜容煊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狠狠甩开上前的内侍,“你们这群贱奴才,都给朕滚!滚!朕是皇帝,你们敢对朕不敬,朕诛你们九族!滚!” 疯狂挣扎反抗之下,几个内侍一时竟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正在这时,一阵劲风扫过。 夜容煊腿后忽然一断骨般的阵剧痛传来,他惨叫一声,整个人毫无预警地扑倒在地上:“啊!” 霎时脸色惨白,冷汗如瀑。 “还愣着干什么?”容隐一身黑衣,宛如地狱死神,嗓音沉冷如冰,“堵住嘴,带去净身房。” “是!”元宝带着人一拥而上,死死把皇帝牵制住,并把帕子塞进他的嘴里。 其他宫人面色如土,死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唔唔唔……”夜容煊疯狂地挣扎着,极大的恐惧和愤怒将他淹没,他不顾一切想挣脱内侍的钳制,“唔唔!唔唔唔!” 然而腿上的剧痛到底让他力不从心,力气骤失之下,他根本不是这群身强力壮的内侍的对手。 不大一会儿,夜容煊就被几个内侍强制带走。 这一去,意味着命运的彻底颠覆,尊严再也不复存在。 第238章 崇明殿的哀嚎 凤仪宫里静得落针可闻。 晏姝斜倚在雕花凤榻上,姿态疏懒,眉眼却始终拢着一层冷漠光泽。 殿内无人说话,连侍茶宫女都是小心翼翼地把茶水奉上,随即低眉垂眼退回去跪着。 若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个宫人的脸色都苍白如纸,面上透着惊惧不安。 这是正常的。 毕竟自古以来,不管是傀儡皇帝还是握有实权的圣明帝王,在天下万民心里都是天子。 天子尊贵不可冒犯。 就算被架空权力,也依然挂着一个皇帝的尊荣。 从没有哪个皇帝会成为一个阉人,而且还是由自己的皇后亲自下旨处置。 这是一个足以撼动朝廷根基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但皇族尊严尽毁,只怕天下也会因此而大乱。 但这些话没有人敢在晏姝跟前说。 年仅十八……不,生辰之后已经十九岁的皇后陛下,心性之冷,手段之狠,心计之深,前朝后宫几乎无人可及。 凤仪宫里分外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晏姝阖眼小憩。 直到元宝战战兢兢走进来,伏身跪下:“皇后陛下。” 晏姝睁开眼:“结束了?” “是。”纵使元宝是皇后面前一等太监,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发白,“净得很彻底,很干净,皇……皇上惨嚎一声就晕了过去。” “难为他了。”晏姝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许怜悯的意味,“其他太监都是年幼进宫,净身虽痛苦,但恢复得也快,他这个成年了才净……算了,安排几个有经验的人好好照顾着。” 元宝伏在地上,闻言忍不住想回一句,幼时进宫的太监净身时也痛苦,很多人挨不过去就此没了,孩子身体恢复确实比成年人快,但死得也多。 因为进宫的人那么多,进宫为奴的又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根本不会有人尽心尽力照顾。 净身之后随意给点伤药,能挨过去就留下,挨不过去就悄悄拖出去扔了,不会有人心疼。 不过这些话元宝可不敢说。 低头恭敬应了一声,他很快又退了出去。 晏姝端起手边茶盏,敛眸轻啜一口,眼前浮现夜容煊凄惨哀嚎的模样,嘴角微扬。 说起来夜容煊算是幸运的。 若不是得了个皇子的身份,说不定早在幼年时期就成了这宫里的太监。 哪还能享受当皇帝之后的尊荣? 晏姝喝了口茶,起身批阅奏折。 天色将黑之际,奉旨入宫的景王和成王一同抵达崇明殿外,求见圣驾。 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守卫一如既往的严密,景王和成王不但没见到皇上,他们甚至隐隐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阵凄厉痛苦的哀嚎。 “这是皇上的声音?”成王转头看向景王,面色凝重,“发生了什么事?” 景王摇头,正要说话,忽见一个清秀太监从里面走出来,神色同样凝重。 “你是皇后身边的元宝公公?”景王看着他,连忙询问,“皇上怎么了?” 元宝抬眼看见两位王爷在此,连忙弯腰行礼:“奴才见过两位王爷。” “皇上怎么了?”成王紧紧盯着元宝,“方才那一阵阵哀嚎是皇上的声音?狗奴才,你们对皇上做了什么?” 元宝惶恐:“回禀两位王爷,皇上龙体未愈,为了给晏统领主婚强撑着身体出宫,一路颠簸伤身,刚回来就犯了心绞痛,奴才正准备去请太医呢。” 不愧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景王听着殿内传来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心绞痛? 骗鬼呢。 他冷冷看着元宝:“不管皇后对皇上做了什么,本王和成王竟然来了,今晚一定要进去给皇上请个安。” “两位王爷还是请回,皇上这会儿谁都不见。”元宝说着,躬身行了个礼,“奴才告退。” 说罢,不管两人是什么反应,径自转身离去。 崇明殿外侍卫皆晏凌风精挑细选,个个都是精壮敏捷的汉子,不带武力值超强,当值时更是六亲不认,只听皇后和晏统领命令。 其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第239章 最毒妇人心 护国公府里一片喧闹。 朝中大臣陆续退场之后,只剩下一些年轻的世家公子们逮着新郎官喝酒。 为了不耽误妹妹的洞房,武王自告奋勇,留下来一直陪这帮世家公子喝到半夜才回。 原本喝得微醺,一回到王府听到心腹禀报,武王兜头一个激灵,顿时酒醒了一大半。 “你……你说什么?”武王瞳孔放大,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心腹,仿佛他突然间长出了三头六臂,“你再说一遍。” 青云低着头说道:“皇上被皇后下旨净了身。” “净身?”武王不敢置信地开口,“是本王以为的那个净身?” 青云默默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是沐浴净身的那个净身。” 否则他也没必要特意禀报了不是吗? 武王诡异地沉默着,并下意识地并紧双腿,总觉得下面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净身? 堂堂一国之君被净了身……好,虽然他已经知道夜容煊不是真正的皇族血脉,这个皇帝身份更是假得离谱。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夜容煊依然在帝位上坐着,霸占着龙椅,拥有帝王之名……今晚却被净了身? 简直是千古奇闻。 饶是武王以前一直看不上夜容煊,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竟也觉得……觉得……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晏姝那个女人招惹不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接受这件足以让朝野震动的事情:“皇上现在情况怎么样?” “净的时候疼得惨叫,后来晕过去被送回了崇明殿。”青云说道,“听说景王和成王方才去了崇明殿,但是没能顺利得见皇上。” 武王皱眉:“他们也知道了此事?” “属下不知。” 武王心头震骇,想到晏姝在护国公府主婚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刚回宫就把一国之君给阉了。 他咽了咽口水,匆匆转身往主院走去:“更衣,本王进宫一趟。” “是。” 武王乘车抵达宫门外,正好看见一起走出宫门的景王和成王。 兄弟三人在宫门口相遇,彼此对望,短暂沉默。 “三弟这是要进宫?”景王率先开口,“看起来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武王敛了敛神情,脚步沉稳走到两人跟前:“你们方才去见了皇上?” “难得从三弟嘴里听到皇上的称呼。”景王稀奇,“你不是一直都喊他贱种吗?” “他本来就是个贱种。”武王冷笑,“所以你们见到那个贱种了?” 景王:”……“ 成王眉头微皱:“没见到,但是皇上状况可能很糟糕。” “怎么说?” “方才我和二皇兄去崇明殿,殿内隐隐传出痛苦而怪异的声音。”成王神色凝重,“元宝公公解释说皇上是犯了心绞痛,可我总觉得古怪。” 武王闻言,心里已明白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夜容煊被净身这件事。 沉默片刻,他道:“我有事在身,暂时不跟你们寒暄了,告辞。” 说着,匆匆往宫门里走去。 景王和成王转头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 景王问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知道。” “我们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算了。”成王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他与我们已经离了心,跟过去也是自讨没趣。” 景王脚步迟缓,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宫门内,他总觉得武王像是知道聊什么秘密,否则不至于这个时辰匆匆进宫。 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刚从护国公府喝完喜酒,那群公子哥逮着机会都是不醉不归。 武王喝了不少酒,这个时辰理该在家休息才是。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240章 可悲可怜的皇帝 皇帝被净身一事不会是秘密。 几个内侍强硬把他带去净身房,沿途不知多少宫人看到了此事。 晏姝似乎也不打算隐瞒。 然而宫人不敢多言,不敢议论,不敢告密,甚至连抬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所有人三缄其口,不敢对此事表露出一丁点的看法。 所以景王和成王暂时没听到消息很正常,而武王身边的青云本就擅长搜集情报,宫里多多少少有两个手下暗线,提前知道此事不奇怪。 但最多撑不过明天一早,满朝文武定会震惊到骇然失措。 走到前往凤仪宫的路上,武王边走边如是想着,心头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阵后怕。 如果——他想的是如果,以后他或者景王、成王其中之一公然跟晏姝作对,做了让她无法容忍之事。 她会不会也用这种手段对待他们? 武王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心里竟罕见地生出一丝怯意。 他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敢当殿辱骂皇帝,不惧御史弹劾,敢在任何场合让夜容煊下不来台,完全不担心他掌权之后会报复自己。 但不得不说晏姝手段实在狠辣,让从无所惧的武王也心惊胆战。 “武王殿下。”一个阴柔恭敬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武王的冥想,“这是通往后宫的方向,您这是去……” 武王回神,抬眸看着躬身挡在面前的太监,声音淡漠:“本王去见皇后。” 小太监默了默,恭敬请示:“王爷可得了皇后召见?” 这倒没有。 武王想到外男不可踏入后宫的规矩,忽然冷冷一嗤。 夜容煊自己都成了个阉人,他那几个嫔妃从此彻底与恩宠无缘,留在宫里好好享受空虚寂寞冷的滋味。 就算后宫隔绝了所有外男,夜容煊也不可能再享受帝王三宫六院的福气,真是可悲。 史上第一可悲可怜的皇帝,连男人的命根子都保不住,还想掌权? 啧。 “皇后没有召见。”武王整了整衣袍,“但本王有重要事情求见皇后,你现在去禀报一声,就说武王求见。” 小太监一脸为难的表情:“天色已晚,皇后陛下这个时辰可能已经沐浴就寝了,王爷是不是不太方便?” 武王皱眉:“本王都来了,难道要我白跑一趟?” “可是——” “你自去通报,皇后若是不见,本王即刻离开,绝不为难你。” “是。”小太监见他坚持,只得转身去禀报元宝公公。 武王站在宫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感到些许紧张。 他此时忍不住思索,晏姝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导致她年仅十九就如此心狠手辣? 若只是因为夜容煊在登基之前就跟护国公府次女晏雪有染,她报复也能理解,但不至于如此残忍……而且还如此胆大包天。 一个柔弱女子竟生出了皇子才有的野心,且拥有掌控全局的本事和冷酷的手段,若仅是倚仗着南家的势力,显然不可能做到。 武王抬头望向夜空,不由怀疑晏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想光明正大以公主之身问鼎皇位? 否则实在解释不通她如此行事的理由。 “王爷。”小太监很快去而复返,恭敬禀报,“皇后陛下请您进去。” 武王颔首,举步走进凤仪宫。 晏姝尚未就寝。 锦溪领着宫人备好了沐浴用的花瓣,也准备好了沐浴之后要穿的衣服,但晏姝暂时还没有沐浴的打算。 她正要去崇明殿走一走,看看夜容煊的伤势,没想到武王会在这个时辰求见。 对于这位曾经桀骜不驯、口无遮拦,如今已然跟她结为亲家舅子,并且跟她有着实实在在血缘关系的王爷。 晏姝曾认真思考过,到底该以何种方式来对待他。 视他为敌应该没必要。 毕竟武王近来看起来很识时务。 对于识时务之人,晏姝一贯待以友好态度,不会与之交恶。 “臣参见皇后陛下。”武王撩袍,恭敬地跪行大礼,“夜晚惊扰皇后陛下,是臣冒昧,还望皇后陛下恕罪。” 晏姝抬眸看去,眉梢轻轻一挑:“武王今晚看起来好乖。” 第241章 武王消息挺灵通 武王在实话实说和维护尊严之间选择了后者:“臣身为皇族子嗣,自该恪守己身,维护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晏姝似笑非笑:“是吗?” 当然不是。 武王想到自己一直以来乖张不驯的作风,此时这番话听着着实可笑。 果然冠冕堂皇的话根本不适合他。 武王沉默片刻:“臣在护国公府喝喜酒喝得有点晚,回到王府才想起皇上今晚邀请几位王爷进宫用膳,遂匆匆进了宫,没想到在宫门外遇见景王和成王,他们说没能见到皇上的面。” 晏姝嗯了一声:“皇上犯了病,正在休息。” “臣想去看看皇上。”武王微微抬眸,“有几句话想跟皇上当面说。” 晏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眼底有意味不明的光泽闪动:“武王以前不是最厌恶皇上?今晚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看他?” “今晚是个特殊的情况。” 晏姝挑唇:“为什么特殊?” 夜容煊表情复杂:“臣听到了一些传闻,想亲自去证实一下。” 宫人们屏息站在一旁,神色微白。 “武王消息挺灵通。”晏姝站起身,命人更衣,随即往外走去,“正好本宫也打算去看看皇上,便带武王一起去。” 武王诧异,没想到晏姝这么干脆就让他去见那个贱种。 她真不打算隐瞒? 这种足以让满朝文武震骇到说不出话来的事情,足以让皇后被口诛笔伐的犯上行径,足以颠覆皇朝断绝子嗣的恶行……她真一点都不担心被人知道? 眼看着晏姝往外走去,武王收拾好心情,转身跟了上去。 今晚状况委实有些微妙。 武王从未想过自己跟晏姝会有如此和谐的时候,以前都是晏姝和夜容煊一起高坐龙凤椅,他谩骂羞辱皇帝时,有意无意就把皇后捎带上了。 没想到今晚却是他跟皇后一起去探望那个已经成为病残惨弱的傀儡皇帝。 凤辇很快抵达崇明殿。 晏姝从凤辇上下来,在一众御林军跪拜之下,从容自若地踏进宫门。 靠近殿门,殿内清晰压抑的痛苦嚎叫声传入耳膜。 武王脚步微顿,目光落向晏姝脊背,突然开口:“皇后陛下。” 晏姝转头看他,以眼神询问。 “皇上此时的样子应该很狼狈。”武王语气迟疑,“皇后不如在此等候,臣单独进去给他请个安。” 请安当然是假的,落井下石才是真。 “怎么?”晏姝漠然一笑,“担心我被夜容煊的恶心样子吓到?本宫都敢下旨阉了他,还有什么场面是见不得的?” 说罢,若无其事地抬脚跨进殿门。 武王微震,未料到她竟如此直言无讳地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阉了一国之君。 晏姝绝对是一个可以被载入史书的奇女子。 一个敢把皇帝变成太监的皇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只怕仅此一人。 后世皇帝不知会不会对皇后这个身份生出阴影。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武王轻轻吁了口气,跟着踏进崇明殿。 殿内药味扑鼻而来,靠近内殿,更有一种血腥气萦绕,让人作呕。 夜容煊蜷缩在床上,满头发丝凌乱,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正跪在床前给他上药,熟练的手法一看即知做惯了这种事情。 武王走进内殿,一眼瞥到某个丑陋的地方好像插着根管子,身子一闪,一个箭步拦在晏姝面前,伸出双臂阻止她继续往前。 “那个……”对上晏姝平静的眸子,武王轻咳一声,“男女授受不亲,画面太恶心,皇后陛下还是别看了。” 免得污了眼睛。 跪在床前的老太监听到动静,转头看到皇后和武王驾到,吓得老脸发白,连忙转身跪行大礼:“老奴参……参见皇后陛下,参见武王爷!” “免礼。”晏姝已知夜容煊伤情如何,自然不会刻意看向不该看的地方,“皇上情况如何?” “回……回禀皇后陛下,老奴……老奴已经给皇上用了最好的药。”老太监也是生平第一次如此伺候皇上,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好……好休养几日,……皇皇上就就没什么大碍……” 晏姝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夜容煊疼得扭曲的脸:“既然你有经验,这两天就留在这里伺候皇上,不得有误。” “是,老奴遵旨。” 第242章 女暴君 晏姝往外走去。 武王转头望向床上如丧家之犬一样的皇帝,冷冷一笑,对这个结局表示很满意。 虽说皇后阉皇帝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但夜容煊这种人就该得到这种对待。 武王心里那股从年前憋到现在的郁结之气,此时才终于疏散了一些,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踏出殿门被夜风一吹,武王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抬头望了望天,夜空繁星闪烁,预示着今天和明天都是个好天气。 “武王见过了皇上,还有其他的事情?”晏姝坐上凤辇,目光清冷地看着武王,“若没别的事情,就早些回去。” 说罢,命令内侍回凤仪宫。 “臣遵旨。”武王低头,恭送皇后凤驾,“臣恭送皇后。” 凤辇调转方向,浩浩荡荡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而去。 武王站在殿前,沉默望着凤辇渐行渐远,忽然眉头皱起,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 皇后就不担心他把皇上被阉这件事散播出去,让所有大臣都知道? 还是说她根本无所畏惧,压根不担心被传出去? ……好。 他似乎总是在低估她。 这个女人根本不适合做皇后,她这种手段和脾气,活脱脱就是个暴君。 天生的女暴君。 只可惜…… 武王忍不住有些惆怅,只可惜她是他妹妹。 她怎么就成了他妹妹呢? 武王叹了口气,举步出宫。 回到凤仪宫之后,晏姝没再过多耽搁,很快沐浴更衣,并召来了容隐侍寝。 方才晏姝去往崇明殿的短暂时间里,容隐已经沐浴过,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收拾妥妥当当。 出现在晏姝面前时,发丝上还残留着几分湿气。 “洗过了?”晏姝靠坐在床沿,慵懒淡问。 “是。”容隐点头,“净身房气味不太好,怕熏着主子。” 晏姝嗯了一声:“那就上来。” 容隐抿了抿唇,沉默而温顺地起身上床。 “本宫今天心情很不错。”晏姝抬眸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愉悦,“一来大哥的婚事顺利结束,护国公府以后由他当家做主,云氏再也无法借着任何名头拿捏他。” “二来夜容煊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体会到了断子绝孙的绝望,不过暂时还不够。” 容隐跪坐在床上,安静而温顺地听着。 “本宫在想,等他伤势愈合一些,要不要把他调过来凤仪宫做个大总管?”晏姝说着,忍不住玩味勾唇,“这个主意似乎不错。” 容隐默默抬头看她一眼。 “怎么?”晏姝眉梢微挑,“有话想说?” 容隐抿唇:“若属下以后犯了错,主子会不会……” 晏姝表情微顿,内殿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起来。 “会不会什么?”晏姝哂笑,“会不会把你也阉了?” 容隐薄唇紧抿,弱弱点头。 “你很担心这个问题?”晏姝上上下下扫视着容隐,目光落到某处时,稍稍停顿片刻,“如果你背叛本宫——” “属下不会。”容隐连忙摇头,“属下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主子。” “既然如此,你担心什么?”晏姝语气闲闲,“我确实狠了一些,但并没有残忍无道到是非不分。” 说着,抬手勾起了容隐的下巴:“你担心被阉了之后,无法继续侍寝?” 容隐耳根子泛起红晕,声音低若蚊鸣:“……嗯。” “出息。”晏姝抬手被他推倒在床榻间,霸道翻身覆了上去,“你要是背叛我,我就真把你留在身边做个贴身大太监。” 容隐目光灼灼:“背叛主子的人,主子把他留在身边做贴身大总管,不怕他弑主?” “不怕。”晏姝抬手捉住他的手,语气冷了几分,“在他弑主之前,本宫会先拔了他的牙齿和爪子,让他只能做一只乖顺的猫。” 第243章 无风不起浪 容隐眉眼垂着,沉默片刻:“属下愿意做一只乖顺的猫。” 晏姝嘴角一抽,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脸:“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猫?” 没听出她是故意与他说笑? 况且就算让他背叛,他也不可能,问这些都是废话。 晏姝垂眸欣赏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面上泛起笑意:“就冲着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本宫也得好好养着你,不然去哪儿再找这么一个合心意的人?” 沐浴之后的馨香一阵阵钻入鼻翼。 容隐心头悸动,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纤腰,见晏姝只是挑了挑眉,并未有生气的迹象,便继续放肆地一使力,把晏姝整个人揽在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隔着单薄的一层寝衣,几乎肌肤相贴,灼热的体温传到彼此身上,呼吸不由微乱。 帐外灯火摇曳。 账内气氛节节升高,两个清冷克制的人渐渐沦落在彼此的心跳之下,一步步水到渠成,融为一体。 这一夜有人过得惊心动魄,有人过得痛不欲生,有人肆意享受了鱼水之欢。 翌日一早,已有小道消息传到了重臣们的耳朵里。 晏姝还在凤仪宫更衣之时,南丞相就听顾御史一脸凝重在耳边低语:“丞相大人,您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异常的消息?” “异常的动静?”南丞相不解,“顾大人指的是什么?” “昨夜有人谣传说……说皇上被几个内侍强制带去了……”顾御史微顿,语气有些忌惮,还有些难以启齿,“带去了净身房,此事应该不是真的?” “顾大人。”南丞相眉头一皱,威严立即摆了起来,“既然是谣传,怎能随意相信?皇上是什么人?那是天子至尊,怎么有人敢传出如此荒唐谣言?简直是——” “丞相大人息怒,下官也是听说。”顾御史脸色发白,越发压低了声音,“而且无风不起浪,而且如果不是真的,谁向天借了胆子也不敢传出这种话呀?” 南丞相表情越发严肃:“总之没得到证实的事情,不可乱说。” 顾丞相沉默片刻:“只怕不是下官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您没看其他几位御史表情都不太对劲?” 南丞相目光微转,看着杜御史几人,确实个个表情僵白,眉头紧皱,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然而当南丞相视线落到武王脸上时,却忍不住微微眯眼。 武王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连往日总是挂在嘴角的嘲讽笑意都不见了,看起来非常和善。 察觉到南丞相看他时,武王朝他微微颔首,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只笑得南丞相浑身毛毛的,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昨日昭阳公主嫁给晏凌风,今日喜气还没消退? “皇后陛下驾到——” 元宝公公高亢充满朝气的唱喝声响起,止住了偏殿里众大臣之间的窃窃私语。 众人整了整朝服,鱼贯走出偏殿,往正殿而去。 晏姝一袭华丽凤袍,清冷而威严地站在龙椅旁,她的左右站着南歌和元宝,充满压迫感的眸光淡淡一扫,满朝文武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 “臣等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姝沉默地走到凤椅前,抬手拂了拂凤袍,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了下来。 “众卿平身。” “谢皇后陛下!” “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启禀皇后陛下,臣有事要奏。”群臣中走出一人,躬身行礼,正是吏部尚书林大人,“昨日皇上出宫给护国公府嫡长子主婚,面色如常,龙体康愈,臣以为皇上完全可以主持朝政。皇后陛下身为后宫之首,理该退居后宫,做皇上贤内助,打理好六宫事宜,使后宫嫔妃无后顾之忧,早日给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臣斗胆,请皇后陛下三思!” 第244章 何事可笑? 话音刚落,殿上忽然响起噗嗤一声。 群臣目光齐刷刷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武王敛了敛笑意,毫无遮掩地回视着众臣:“本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诸位不用在意。” 南丞相表情古怪。 其他大臣皱眉的皱眉,不悦的不悦,压根不知道他想到了多好笑的事情,竟敢在如此严肃庄严的场合笑出声来。 “武王觉得何事可笑?”林大人表情不太好看,认为武王是在嘲笑他让皇上主持政务一事,“皇上乃是正统天子,臣请求让皇上主持朝政有什么不妥吗?” 林大人这句话一出,殿上顿时安静无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武王。 他们其实挺想听听武王又要说出怎样大逆不道的一番话。 “本宫也想知道何事如此好笑。”晏姝目光远远落在武王脸上,声音清冷威严,“武王不如说出来,让诸位大人都高兴高兴?” 武王憋着笑,低头走出队列:“回禀皇后陛下,臣的笑点低,臣自己以为好笑的事情,在旁人看来或许并不好笑。” 比如让夜容煊主持朝政就挺好笑的,让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更好笑。 夜容煊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绵延子嗣的机会,而且他那低贱的血脉只会给皇族带来羞辱。 不过这件事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 倘若真把此事如实说出来,大臣们不但不会觉得好笑,只怕会当场吓晕过去。 “好不好笑也要说出来才知道。”林大人冷冷说道,“臣洗耳恭听。” “林大人不用洗耳恭听了。”晏姝声音比他更冷,“本宫近日接到数封状子,皆与你有关,不知林大人是否能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着,转头朝元宝伸手。 元宝上前跪下,把手里一直端着的黄金托盘呈到晏姝面前。 晏姝把盘上几封信拿起来,看着林尚书的目光如冰刀:“各地乡试已经结束,林大人是不是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林尚书,便是南丞相为首的文官重臣和几位王爷也是纷纷色变。 景王震惊地抬头看去,乡试? 晏姝表情冷得像是结了层冰霜:“林尚书可知罪?” “皇后陛下!”林尚书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喊冤,“臣冤枉!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求皇后陛下明示!” “明示?”晏姝冷笑,“你口口声声喊着让皇上主持朝政,盼着本宫退居后宫,是因为你知道皇上愚蠢昏庸,察觉不到你们这些贪官在外面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 林尚书脸色煞白:“皇后陛下——” “各地负责主持秋闱的官员收受贿赂,让没有真才实学的蠢才上榜滥竽充数,而一些才华横溢的学子却失去考试资格,被阻挡在考场之外,以至于民怨沸腾,不满之声不绝于耳。”晏姝眼神冰冷,声音沉厉,“本宫竟不知偌大一个楚国,竟由几个贪官昏官横行,意图悔我大楚社稷!真是其心可恶,其行可诛!” “皇后陛下息怒!”满朝文武纷纷跪下,“臣等该死!” “来人!”两个字骤然加重,多了几分狠戾煞气。 御林军的脚步声传来,像是催命的死神。 “把林尚书拿下,打入大牢!”晏姝命令,“待本宫查清这场秋闱舞弊案,再行处置。” 林尚书挣扎着被拖了出去:“皇后陛下,臣冤枉!臣根本不知秋闱舞弊,皇后陛下不能含血喷人——” “景王。”晏姝目光骤然一转,冷冰冰看向景王,“你觉得本宫冤枉了他吗?” 景王浑身发凉,不知晏姝何故要把矛头转到自己身上。 她是知道了什么? “皇后陛下若是因为林大人那番话生气,臣还请皇后息怒。”景王躬身开口,“秋闱已经结束,各地陆陆续续进入了阅卷时间,若真有舞弊之事发生,臣以为应该派专人彻查此事,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臣以为不该随意怀疑任何一位忠心耿耿的大臣,请皇后陛下明鉴。” 晏姝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如果本宫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呢?” 景王神色一变。 晏姝目光微转:“武王。” “臣在。” “舞弊案由你负责彻查。”晏姝语气漠然,“涉及秋闱舞弊之地,本宫会下旨重考,卷子统一由朝廷派发。一个月之内,你能否给本宫查出一个结果?” 武王沉默片刻:“臣必当竭尽所能,查清真相,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本宫信你。”晏姝语气平静,“南歌。” 南歌躬身:“臣在。” “你与武王负责此案。”晏姝站起身,环视大殿群臣,“今日其他事情赞停,本宫着重处置秋闱舞弊一案,请丞相和吏部官员一并去勤政殿议事,退朝。” 第245章 该死的妖妇 群臣恭送皇后。 大殿上气氛凝滞而压抑,景王脸色难看至极,眼底翻滚着震惊阴冷的色泽。 秋闱刚刚结束,晏姝竟连各地的舞弊都已知道? 她说的是哪一处? 她到底派出去多少人手?为什么消息可以如此灵通? 成王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一眼皇后离开的方向,眼神透着莫名的晦暗。 “二皇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武王悠哉悠哉地走过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景王的表情,“莫非舞弊案跟你有关?” “三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景王脸色骤变,不悦地看着武王,“我连舞弊案发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与我有关?” 武王笑意幽深,不知信了没有:“这倒是。” “三弟最近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景王缓了缓表情,眉心深锁,“科考乃是国之重事,绝不可弄虚作假,不知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新帝登基第一年就做出如此恶行,真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武王转头看向成王:“你知道吗?” “二皇兄和三皇兄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成王不动声色地一笑,“既然皇后把这件事交给三皇兄去查,此时三皇兄心里应该有底了?” 武王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恰恰相反,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成王面色微僵,随即淡笑:“就算现在没底,稍后去了勤政殿,皇后应该也会与你说清楚。” “为兄今晚在王府备下薄酒,三弟去我府上喝两杯?”景王主动邀约。 “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武王摇头,转身往外走去,“本王混日子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差事,可不能搞砸了。” 景王脸色一沉,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差事? 身为先帝之子,堂堂皇族亲王,他说这样的话就不觉得丢人? 被一个女流之辈压在头上驱使着当牛做马,还一副感恩戴德的语气? 真是贱骨头。 还好意思天天辱骂夜容煊低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贱骨头? 景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被打入大牢的林尚书,心头泛起一重又一重怒火和杀机。 晏姝她真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如此毫无顾忌地铲除朝中重臣,嚣张残暴,手段毒辣,浑然不顾她这番行为会引发什么后果,搅得皇族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如此野心勃勃的妖妇,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 必须先把办法除掉她,否则他们早晚都会死在她真的手里。 景王怀着满腔沉怒回到王府,甫一踏进书房,就冰冷开口:“来人!” 两道黑衣人从门外急掠而来,沉默跪在地上。 景王攥着手,声音阴沉压抑:“科举舞弊一案是谁告发到了皇后面前?她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 两名黑衣人茫然片刻,如实禀报:“属下并未听到有消息传来。” “都是废物!”景王气得一人踹了两脚,“你们没听到消息传来,可消息已经传到了宫里,你们的情报就如此废物吗?!” 两名黑衣人被踹倒在地上,爬起来伏地请罪:“属下该死!” “你们的确该死。”景王神色阴鸷可怖,“王府里进了刺客不知道,任由刺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把人灭了口!如今更是连拦截情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王养你们这些废物还能干什么?” “都给我滚出去!自己找个地方自我了断,滚!” 废物,一群废物! 景王气急败坏地走到一旁坐下,愤怒地捶打着案桌。 该死的晏姝! 不择手段的妖妇,贱人! 他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第246章 这不是赖皮吗? 吏部林尚书被打入大牢一事,直接盖过了皇帝出事的谣言,满朝文武再一次人心惶惶。 皇后雷厉风行的手段越发深入人心,让人胆寒。 即便吏部尚书罪行深重,咎由自取,可因为发生得太过巧合,让人不由想到了上一次户部尚书被打入大牢的过程——也是在朝堂上反对皇后当政,指责她越俎代庖,之后被甩出来的一堆证据置于死地。 今日是同样的原因,同样的手段。 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后手里早就掌握着满朝文武所有的罪证,谁反对她,她随时都能把罪证甩出来,直接罢官打入大牢,让他们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想法浮上心头,满朝文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在朝为官之人,谁私底下没有一点把柄?这么多年不管是为了晋升也好,还是为了在朝上站稳脚跟,谁没有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如果这些把柄都被皇后攥在手里,是否意味着他们若是反对皇后,随时都会性命不保? 正往勤政殿方向走去的晏姝也是这么想的。 “本宫手里攥着朝中许多大臣的把柄。”晏姝偏头看着南歌,“不管是大把柄还是小把柄,攥着这些就是捏住了他们的七寸,不敢说可以拿捏所有人,但站在殿上的大臣,至少有一半人会有所忌惮。” 南歌敛眸:“朝中多是老狐狸,官场上勾心斗角惯了,自以为心机深沉,喜欢倚老卖老,就算面上不敢不敬,心里对皇后陛下多少也会有些不服,私底下难免打些不为人知的主意。” 毕竟晏姝是个女子,且年纪不大。 在那些自以为是的老狐狸眼里,这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流之辈。 女人就该待在后宅,学什么男人掌权? 这些先入为主的认知会让他们打心眼里看轻皇后,认为皇后是个好对付的人。 即便晏姝手段狠辣,处置起人来毫不手软,依然会有一些人自以为是,认为她靠的是蛮力,根本不懂权衡之术,不擅长治理天下。 所以皇后掌权的路还很长,阻碍还很多,只有多攥一些把柄在手,才能让那些老狐狸投鼠忌器,占据不败之地。 “皇后陛下。”武王从后面追上来,恭敬板正地行了个礼,“臣可有把柄在?” 晏姝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你偷听本宫说话?” “臣不敢。”武王谦恭,“臣只是有话想跟皇后说,一路追赶而来,无意间听到,请皇后陛下恕罪。” 晏姝也不知信了没有,转身复行:“你觉得本宫手里有没有你的把柄?” 武王想了想,坦诚说道:“臣做什么都喜欢光明正大,连辱骂皇上都懒得藏着掖着,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才是。” 他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好像辱骂皇上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似的。 南歌表情微妙,却没说什么。 “见不得人的把柄没有,不代表就没把柄。”晏姝抬脚跨进勤政殿,“别忘了你打伤过国丈,在青楼公然与人斗殴,有辱皇族威严,这应该不算轻罪。” 武王沉默片刻:“皇后不是已经命臣闭门思过了?” “你思过了吗?”晏姝偏头反问。 武王皱眉,原本晏凌风成亲之后他应该待在王府思过的,但皇后今日给了他差事…… 一道灵光忽然闪过脑海。 武王眼底浮现了然之色,看着晏姝的眼神一点点变了:“只要这个惩罚没有履行,皇后就随时可以给臣再定其他罪名?” 晏姝淡哂:“本宫若要给你增加其他罪名,不必找任何理由。” 武王:“……”这不是赖皮吗? 果然古圣人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247章 你们可以自荐 武王心里腹诽,想着自己也不知是为了谁。 不识好人心。 小幅度撇了撇嘴,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关于臣打伤护国公一事,皇后为什么没有问臣原因?” 晏姝从善如流:“你为何要打伤他?” “因为他该打。”武王脱口而出,随即皱了皱眉,“皇后当真一点也猜不出来?” 晏姝像是跟他打哑谜似的,似笑非笑:“你觉得本宫能不能猜得出来?” 武王沉默,无言以对。 护国公跟他密谋之事,说出来那是必死之罪,而他这个王爷掌握着皇后的身世秘密,按照常理来说,晏姝就算把他灭口都不是意外之事。 当然,晏姝若是聪明人,不可能现在就把他灭口。 只是武王心里忍不住猜测,晏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知道,她是否在意这个真相? 她让人把堂堂皇帝阉成了太监,是否因为她已经知道夜容煊并非皇族血脉,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晏姝,却见她已走到御案后坐了下来。 进了勤政殿,闲话少说。 武王站在一旁,心里不断地腹诽着晏姝就是个小狐狸,不但手段狠辣,心思也狡猾得很。 南歌说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心机深沉,倚老卖老,依他看,晏姝才是心机深沉。 老狐狸也不是她的对手。 丞相和吏部官员陆续而来,丞相先是请了安,随即问道:“一早宫中就谣言四起,说皇上身体出了问题,还望皇后明示,以安臣心。” “皇上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晏姝语气淡淡,“所以今年之内,皆由本宫代为监国摄政。” 南丞相躬身:“是。” 跟着进来的几个吏部官员心头微凛。 皇上身体出了问题,只怕皇后监国摄政不仅限于今年,明年皇上继续抱恙,直到皇后完完全全把满朝文武掌控在股掌之间。 到那时,这天下还有谁敢跟皇后作对? “科举舞弊从古至今都是极为恶劣之事,是对十年寒窗学子最大的不公,所以此次之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晏姝目光微抬,看向吏部左右侍郎和主事,沉沉威压让人心悸,“本宫打算派个吏部官员与武王一同前往,不知谁愿意?” 此言一出,吏部两位侍郎皆迟疑一瞬。 左侍郎周义诚恭敬请示:“敢问皇后,出现舞弊的是哪位官员管辖的领地?” 晏姝哂道:“为了避免消息提前被泄露出去,在选出钦差大臣之前,此事保密。” 两位侍郎表情一讪,连忙低头:“是。” “你们可以自荐,但是有个前提。”晏姝声音微冷,“前去查案之人若是有包庇徇私之举,本宫会视他为舞弊案的同谋,叠加办案不力之罪,诛灭三族都是轻的。” 众人神色一变,原本有些想法的官员瞬间歇了心思。 “没人敢去?”晏姝目光微转,嘴角浮现一抹幽深弧度,“看来诸位大人都怕受到牵连,既然如此,本宫希望各位能安分守己,别想从中阻挠钦差查案。” 几位大人连忙跪下:“臣等不敢!” “本宫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谁敢跟本宫作对,本宫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晏姝冷冷眯眼,“既然诸位没这个勇气和能力,就退下。” 吏部两位侍郎和主事神色不安,彼此悄悄对视一眼,很快行礼告退。 “吏部结党营私,上下早已沆瀣一气,本宫原就没打算让他们跟着出去查案。”晏姝平静说道,“南歌,稍后你去吏部走一趟,从年前刚调过去的年轻官员中选一人,再从户部选一年轻官员,带出去历练历练。” 南歌点头:“是。” “桐城,夷州,宁州三地重点彻查。”晏姝把一沓卷宗交给她,“本宫会给你们安排几个护身高手,办案过程中,若有任何人试图对你们不利,这几个高手就是你们手里的刀,所以不必有任何顾忌。” 武王沉默片刻,视线在晏姝和南歌脸上打了了转,眉头拧了又拧:“南姑娘才是此次查案的总钦差大人?” 所以,他这个王爷是去干什么的? 第248章 摄政王也会拍马屁? 晏姝眸光微转:“有问题?” 武王动了动嘴,想反问她一句,难道没问题吗? 南歌什么经验都没有,她能去办什么案子? 况且一个闺阁女子——就算在皇后身边做过一段时间女官,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些官员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越是抱着轻视的态度,就越不会防备过重,情敌之下必露出破绽。”南丞相像是看出了武王的想法,温声开口,“况且南歌只是明面上的钦差,武王才是此次查案的主要领头人。” 武王瞥他一眼,眼神微妙。 “丞相说的没错。”晏姝颔首,“南歌是明面上的钦差,用来迷惑敌人,武王才是此次任务的总钦差。” 武王习惯我行我素,做事没有章法,让人摸不到底,而南歌此番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出去历练,积攒办案经验。 顶一个女钦差的名头,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徇私舞弊的昏官掉以轻心罢了。 南歌微微低头:“臣一定以武王的指示行事,绝不擅自做主。” 武王看她一眼,转头朝晏姝说道:“臣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其他意思。” 所以大可不必如此郑重其事,好像他故意刁难丞相府的嫡孙女似的。 不过晏姝对南歌的态度确实不同。 让一个闺阁女子出去办差,是想把她培养成朝中肱骨,进入权力中枢? 武王眸色微深,暗道晏姝大约是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皇后陛下。”御前侍卫忽然进来,单膝跪下,“摄政王求见。” 嗯? 晏姝微讶,摄政王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武王表情微变,心下也感到诧异。 摄政王最近是不是出现得太频繁了一些? “让他进来。”晏姝开口。 “是。” 御前侍卫转身退了出去。 须臾,一袭蟒袍的摄政王跨步而入,躬身行礼:“见过皇后陛下。” 武王和南丞相也躬身跟摄政王行礼。 “摄政王不必多礼。”晏姝语气温和,目光漫不经心地朝夜皇瞥去一眼,“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武王竟觉得晏姝看向摄政王的眼神透着莫名的熟稔,和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亲近。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听闻皇后要派人去查科举舞弊一案,臣特过来请示,是否有需要协助之处?”夜皇眉眼低垂,语气淡漠,“舞弊案发生之地大多是官官相护,当地官员或是一手遮天,或是朝中有人,前去查案之人很大可能会遭到拦截,甚至是刺杀。” 晏姝眉梢轻挑。 这种可能性就算他不说,她和武王也能预料得到,并且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何况稍后回到凤仪宫,她跟容隐也会商议此事,并安排好足够的人手保护此行钦差的安全。 旁人不知道摄政王的另一重身份,她还能不知道? 所以容隐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以摄政王的身份突然出现? 为此还特意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摄政王的顾虑有道理。”晏姝点头,“本宫打算安排四名顶尖高手暗中护送,摄政王觉得可妥?” 夜皇略作沉吟:“四人有点少。” “那你觉得几人合适?”晏姝挑眉,“八个?” 武王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看着晏姝和夜皇,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透着莫名诡异的亲昵。 是他的错觉? 在满朝文武印象中,夜皇从来都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不但身手可怕,平日里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是最近他出现的次数似乎有些多,多多少少破坏了一直以来给人的神秘印象。 “八个足矣。”夜皇微微垂眸,“皇后陛下圣明。” 此言一出,勤政殿里瞬间一静。 武王眯眼,摄政王也会拍马屁? 第249章 不必吃醋 “武王回去准备准备,南歌也回家休息半天,跟丞相商议一下行程和查案方式。”晏姝开口,“明日一早出发。” “是。”丞相带着南歌先行告退。 武王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动也没动,直到晏姝挑眉:“武王还有事?” 武王沉默片刻:“摄政王不回去?” 晏姝语气平静:“本宫和摄政王还有些事情要谈。” 夜皇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武王时眼神冷漠而疏离,带着一点细不可察的厌烦。 武王心头忍不住泛起嘀咕。 摄政王讨厌他? 他貌似没做过什么让摄政王讨厌的事情,而且皇后和摄政王之间看起来有秘密。 “皇后和摄政王谈的是正事,臣不能——” “不能。”晏姝眉头微皱,“退下。” 武王一滞,躬身行礼:“臣告退。” 勤政殿里很快只剩下皇后和摄政王二人。 晏姝嘴角微扬:“摄政王突然驾到,不知有何要事?” 夜皇沉默地望着她,薄唇轻抿,眼底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光泽。 晏姝第一次见他如此,不由深思:“发生了什么事?” 夜皇敛眸:“陛下不打算让武王知道真相?” 真相? 晏姝心头泛起一丝古怪感觉:“武王不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夜皇眉眼微垂:“他对陛下态度不一般。” 嗯? 晏姝微愣,目光缓缓凝在他脸上:“你的意思是……” 夜皇抿唇不语。 晏姝想到武王近来的态度改观,再看夜皇此时明显不太高兴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摄政王这是吃醋了?” 夜皇一怔,吃醋? 晏姝转头吩咐:“都退下。” 元宝领着宫人低眉垂眼退了出去。 晏姝抬手招了招:“摄政王。” 明面上是摄政王,实则就是个忠心小奶狗的夜皇大人沉默绕过御案,走到晏姝跟前。 晏姝此时是坐着的,而他个头太高。 于是摄政王单膝跪下,抬头看着晏姝。 “摄政王大权在握,身份尊贵,冷峻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晏姝抬手挑着他的下巴,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此时这般吃醋的样子,似乎跟你的形象不符。” 夜皇敛眸沉默,须臾回道:“属下不需要形象。” “那可不行。”晏姝忽然低头,在夜皇大人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一亲,温软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怔,随即她若无其事地退开,“自明日起,摄政王每天按时上朝,替本宫震慑住朝中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 夜皇脸上发烫,还没从方才那美妙的感觉中抽离出来。虽只是一触即退,却触得他心跳加快,无法克制地生出悸动。 “本宫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晏姝放开他的下巴,改而捏了捏他的脸,“上朝震慑朝臣,下朝巡逻各部,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所有官员如履薄冰,他们才能更有心地做事,保证朝务正常运转。” 夜皇局促回神,下意识地想抬手抚上唇,然而动作进行到一半,他止住动作,力持沉稳地开口:“是。” “不必吃武王的醋。”晏姝语气淡淡,“不管他知不知道真相,本宫对他都没有兴趣。” 夜皇沉默敛眸,须臾,轻轻点头:“嗯。” “处置了一个吏部尚书,朝堂上已然人心惶惶,待舞弊案查出个结果来,牵扯到的人只会更多更广。”晏姝推开御案上奏折,起身往外走去,“朝中暂时尚未选入新血,其他大臣只能先稳住,暂时不能再动了。” 否则会导致人手不足。 所以摄政王出来震慑一下,让他们安安心心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别再主动找死。 “是。” 夜皇起身跟上,沉默跟在晏姝身后,在她殿门之际,才缓缓开口:“臣若真拈酸吃醋,陛下不生气?” 第250章 人多了很烦 晏姝没有说话,想了想,转头吩咐:“本宫与摄政王去御花园逛逛,你们不必跟随,自行回凤仪宫就行。” “是。” 晏姝转道往御花园走去,夜皇紧跟其后,远远看着,依旧维持着平日里的淡漠寡言,高冷疏离。 只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看的不是花草树木,也不是亭台楼阁,更不是虚空的天际,而是自始至终落在面前女子的侧颜上。 一双眼再也不是落于人前的冷峻慑人,而是看着天下稀世珍宝一般的欢喜,虔诚中带着温软。 若忽略他强悍的本领和气势,单看他此时的眼神,谁也无法把他跟神秘莫测掌生杀大权的摄政王联系在一起。 “本宫的目标是万里江山,至尊天下。”走到无人之处,晏姝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平静,“儿女私情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生命里的全部,甚至不会占据我太多精力。” 夜皇回神,眸光微敛:“臣知晓。臣会注意自己的分寸,谨守本分,请主子放心。” “但是你拈酸吃醋,本宫不会生气。”晏姝偏头看着他,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这是你的权利。” 夜皇目光微抬,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既然给了你信任和肌肤之亲,本宫自己也从中体会到了欢愉,那么我们之间在感情上可以算是平等的,你不必把感情和忠诚混为一谈。”晏姝语气从容淡定,一副探讨今晚该吃什么的表情,“若肌肤之亲也论个尊卑,难免让人拘束得慌。” 她说得轻松,夜皇听得却局促,脸上不自觉地发烫。 他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是。” “帝王若是沉迷女色,就会给江山社稷带来危害,三宫六院纷争也多,难免让人无暇顾及,而本宫想做的是圣明之主,身边只需要一个可以共进退之人相伴。”晏姝说着,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人多了也烦,你说呢?” 夜皇显然很同意:“是,人多了很烦。” 晏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在御花园里逛着,虽没有带宫人,却也明显没有避着任何人的意思。 不出半日,各部当值的官员们就会知道,皇后光天化日之下和摄政王结伴逛御花园一事。 这要是放在以前,弹劾的折子只怕能把御案堆满,后宫之主公然和外男接触,立刻被打入冷宫反省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如今皇后监国摄政。 她上朝时跟满朝文武接触,何止一个外男?下了朝去逛逛御花园怎么了? 谁敢说她跟摄政王不是为了谈政务,商议家国大事? 何况…… 逛了半个时辰御花园,摄政王奉皇后之命前去各部巡查。 得知摄政王到来,官员们顿时神经一凛,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了分内之事。 各部官员处理公务的态度瞬间焕然一新。 他们当然不知道,皇后今日带着摄政王逛御花园,本就是故意为之。 她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摄政王公然往来,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待以后这段感情浮出水面,满朝文武只能接受。 第251章 暗潮汹涌 景王回到王府之后,召集几个心腹,对着他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又是谁胆敢把状子告到了御案上?” 几个负责情报的属下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为首之人低声开口:“属下即刻派人去查——” “查什么查?”景王愤怒地打断他的话,“你是生怕晏姝怀疑不到本王身上?” 为首之人连忙请罪,不敢再多言。 “一群废物。”景王咬牙,没忍住抬脚踹了过去,“都是废物!” 几个手下觉得自己很冤,却不敢辩解。 这件事暂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到宫里的,他们负责情报之人明明已经拦截了所有能拦截的消息。 可状子还是呈到了宫里。 为首之人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变:“王爷容禀。” 景王冷道:“说!” “前些日子,司徒家主进宫给皇后送了千秋贺礼……” 司徒离渊? 景王表情一点点变了,眼神森冷阴鸷。 “司徒家主应该是从漠北方向而来,在抵达帝京的途中会经过桐城和宁州,以他的身份,下榻酒楼客栈,继而听到那些学子们不满的声音,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既然司徒离渊进京是为了给皇后送贺礼而来,那么顺口跟皇后说一说路上的所见所闻,显然不是什么越矩之事。 景王走到窗前站着,目光阴沉晦暗,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冷声命令:“本王写封信,你们即刻带去漠北,亲自交到姬鹤羽手里,不得再出现任何失误,否则你们就不必回来了。” “是。” 景王眼底迸射出肃杀之气。 司徒离渊,你敢坏我的好事,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接下来的日子里,满朝文武惊惶不安地发现,摄政王开始上朝了。 不再是隔三差五出现一次,也不再是冷冷丢下几句话就走,而是跟着文武百官的时间一起出现,在皇后抵达之后,与百官一起参拜皇后。 下朝之后,摄政王还一起离开,随机到六部衙门之一的礼部、吏部、兵部或者户部走走。 若有不认真做事的臣子,资历老的大臣欺负底层年轻人,或者其他偷懒耍滑、结党营私之举,重则当场被杀,轻则拖出去杖打二十,或者丢官罢爵。 各部大臣一瞬间胆战心惊,惶惶不安,下朝之后再也不敢懈怠政务,晚上回家不敢再去逛青楼,不敢随意应任何人的邀约去喝茶谈天。 上朝时,反对皇后的声音不见了。 皇后处理朝政得心应手,一道旨意下去,该是谁的责任,谁只能恭恭敬敬地应是,不敢再有半分辩解或者推脱。 朝堂上难得出现了君臣齐心的画面,看起来一片祥和。 时间很快进入了十一月。 秋风瑟瑟的季节过去,迎来了寒冷的隆冬。 朝堂上看似一片风平浪静,朝堂外却是暗潮汹涌,刀光剑影。 景王派出去送信的探子一去不回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景王每每在早朝上看到摄政王那张脸就打怵,回到王府还要面对一大帮子废物,一个月里砸了不知多少茶具桌椅。 熊熊燃烧的怒火让府里的下人每天战战兢兢,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朝中也有心思敏锐的大臣,早已察觉出了皇后和摄政王之间的情愫暗涌,也明白了摄政王因何违抗先帝“不可干政”的遗诏,如此光明正大站在大殿上——原来是为了给皇后撑腰。 有他在,整个朝堂大权已完完全全掌握在皇后手里,再没有人可以跟她作对。 这样的平静持续到十一月中旬。 被派出去查案的武王和南歌回来了。 第252章 无坚不摧的刀 他们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许多阻拦。 今早进城之际,还遇到了以前常在一起喝酒的勋贵子弟,试图通过请安寒暄的方式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然而武王是什么人?他的话有那么容易套? 武王端坐在马背上,冷冷一句说了一句:“本王公务在身,谁敢拦路,别怪本王手里的鞭子不长眼。” 几名勋贵公子被吓得连忙让开,不敢多言半句。 然后武王和南歌带着护卫队直奔皇宫而去。 科举舞弊的案子查起来其实不难。 因为读书之人向来团结,且嫉恶如仇,他们对舞弊一事义愤填膺,叠加十年寒窗一朝愿望落空的愤怒,乡试结束之后,他们一直集聚在桐城、夷州和宁州一带不愿离去。 事情闹大了,官府抓了不少人,但这并没能让学子们惧怕退缩。 而且晏姝在得到司徒离渊禀报的消息之后,就让容隐暗中派人去稳住了这些学子,使他们稍稍冷静。 当地官府衙门暗中也收到一些让他们不安的威胁警告,不敢对学子们下死手。 所以武王和南歌这一行进行得很顺利。 他们不仅查到了舞弊案牵扯到的官员名单和花钱弄虚作假的学子名单,还把那些有真才实学却没能正常参加乡试的学子都统计下来,并把他们安然带来了皇城。 身后那几辆马车上拉着的就是要告状的学子。 大殿之外,高亢绵长的传召声一声声响起。 武王和南歌带着随行的十六位学子走上大殿,叩拜皇后陛下,并呈上所有的名册和罪证,并禀道:“皇后陛下,臣等不辱使命,已查清桐城、夷州和宁州舞弊案的始末。” 话音落地,站在亲王之列的景王脚下一软,身体细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煞白。 桐城、夷州,宁州? 满朝文武亦是一惊,忍不住转头窃窃私语,舞弊之事竟发生在三个地方? “安静。”晏姝冷冷开口,“舞弊一案事关重大,关乎天下学子的前程,也关乎朝廷的威信。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本宫事先隐瞒了一些内情,只着武王和南歌细查。既然真相已经查明,就请武王细细禀来。” 大臣们很快安静下来,心头凛然不安。 皇后陛下如此深沉的心计,着实让人无法招架。 舞弊案发生之后,满朝文武之中有跟吏部尚书来往密切之官员并非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不想坐以待毙,不想被牵连其中,就只能主动出击。 可所有派出去的探子皆是一去不回头,让人越来越恐惧不安,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翻覆着风云,不但把所有查案的阻碍毫不留情地清除,更是稳稳地扶持着皇后在朝中的地位。 没有人可以逃出这次强大的手掌控制。 大臣们微微抬头,看向站在群臣最前列的那个身影。 身姿挺拔凛峭,犹如一座冷峻巍峨的山峰,神秘而充满未知的危险。 先帝钦封的摄政王,如今仿佛已成了皇后手里的一把刀。 锋利且无坚不摧的刀。 威严肃穆的大殿上,气氛压抑肃穆。 满朝文武沉默低着头,耳边是武王有条不紊的陈述,语调不疾不徐,条理极为清晰地把舞弊案牵扯之人陈述得清清楚楚。 “臣查到桐城、夷州和宁州同气连枝,皆收到布政使赵平昌指示,把那些不学无术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纨绔子弟塞进了乡试名单,顶替了原本有资格参加乡试的学子名额,使得民怨沸腾,天下学子纷纷抗议科考不公。” “臣还查到,这个赵平昌跟鄢陵程家来往密切,这些年一直秘密为程家做事,此次舞弊的学子之中,有三人来自程家嫡系,两人来自程家旁支,还有三个是程家夫人的亲侄或堂侄。” “舞弊案中牵扯到的所有官员,臣已命人控制起来,并把所有涉案的官员和涉及的受贿银两整理在册,请皇后陛下过目。” 晏姝目光微抬,看向武王身后跪着的十几个人,年纪最大的二十多岁,最小的看起来才十七八岁,个个面容憔悴而疲惫,看起来就是经历了一番不公,和长达两月有余的折腾,身心俱疲。 “名册都呈上来。”晏姝冷淡开口,目光却落在众位学子身上,“武王,你带来的这些人,就是在乡试中遭遇不公待遇的那一批学子?” 元宝低眉垂眼跑下丹陛,从武王手里接过名册,转身返回丹陛之上。 “回禀皇后陛下,这十六人只是遭遇不公待遇的其中一部分学子,他们有胆魄,敢于跟当地的官府做抗争,带头写状子,为其他学子出头,也愿意到皇后陛下面前为天下学子求一个公平。” 景王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死紧,紧得几乎可以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他转头看着武王身后那十几名学子,目光阴沉而愤怒,带着仇视意味。 元宝呈上名册,晏姝随手翻了翻,目光淡淡一扫就扫到了好几个姓程的名字。 殿上安静无声,气息压抑而令人不安。 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摄政王。”晏姝平静地开口。 摄政王躬身行礼:“臣在。” “这份名册交给你。”晏姝目光微抬,表情沉冷无情,“名册上所有涉及其中的官员和舞弊学子,以及跟赵平昌过从甚密的程家家主,半月之内捉拿归案,交由刑部审理。” 景王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抬头却对上了晏姝那双绝冷威严的眸子,骤然间像是泰山压顶,一股慑人的压迫感紧逼而来。 “景王有话要说?”晏姝冷问。 景王心头泛起一股刺骨寒意,缓缓松开紧攥的双手,脊背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臣……无话可说。”他声音虚空,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如此回道,“只望皇后陛下秉公处置,切莫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 武王此行只查出了程家,没有查到他这个景王的身上,如果他这个时候极力为程家辩解,定会被皇后认为是同党,甚至是幕后主使。 他不能冒这个险。 第253章 嘉赏 “本宫自然会秉公处置。”晏姝声音沉冷,听不出丝毫情感波动,“秋冬正是刑场染血的季节,本宫誓要以那些贪官昏官的人头,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还科举一个公平!” “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武王身后一名学子忽然叩首,“学生请命,求圣明无双的皇后陛下查处贪官污吏,惩治官商勾结和徇私舞弊,维护皇族尊严,维护科举公正,维护天下读书人的一腔热诚和忠君报国之心!” 晏姝微默,目光落在说话的年轻人头顶:“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李明澈,夷州学子。” “秉性高洁,澄润明澈,是个好名字。”晏姝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本宫希望来日金榜题名,位列庙堂之后,你依然不会忘了今日所说的这番话。” 李明澈叩首,郑重许诺:“学生誓死不忘。” 晏姝缓缓点头:“既然如此,今晚你负责拟一份此次受害学子的名单,摄政王带人去捉拿涉案官员时,会把所有受害学子全部带回来,腊月中旬,本宫在宫中设考场,让你们重考一次。” 说完,她转头看向南丞相:“在此期间,学子们的吃宿问题就由丞相大人负责安排。” 南丞相领命。 晏姝说完,缓缓环顾一周:“科举舞弊不仅仅是读书人的事情,更关乎者大楚未来的江山社稷和民生疾苦,关乎着国家的兴衰,本宫不会放任任何人从中作梗。” 科举考试考的从来不只是学识本身,而是考他们作文章的水平,从文章中看他们对天下苍生的态度,是辅佐君王治理江山的格局和胸怀,是出谋划策的智识。 一个人的品性和见解不同,作出的文章所表达的观念和认知自然不会一样。 科举要选拔的人才绝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当然,更不可能是那些满腹草莽的恶劣东西。 “武王和南女史此番办差有功,应当予以嘉赏。”晏姝目光落在武王身上,“不知武王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要是没有,本宫赐你一桩婚事如何?” 景王转眸,冷冷看向并列而站的武王和南歌,眼底浮现嘲讽之色。 还真是一对无比般配的璧人,不是吗? “回禀皇后陛下,臣没有想要的赏赐,暂时也并无成婚的打算。”武王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神色,“臣身为皇族子嗣,一等亲王,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本就是职责所在,不敢邀功。” 景王愕然,不敢相信地盯着武王。 皇后要给他赐婚,他居然不同意? 难不成他们去查案期间,他没利用近水楼台的机会博得南家姑娘放心? 亦或者,是南家姑娘明确表示对他没兴趣? “既然如此,本宫不勉强你。”晏姝淡笑,“吏部尚书一职空缺下来,本宫眼下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如就由你暂时掌管吏部。” 武王领命:“臣遵旨。” 话音落地,满朝大臣表情各异,心情更是复杂。 众人看着武王的眼神明显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想当初武王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比刀锋还锋利的毒舌性情,不管对皇帝和皇后,可曾有过丝毫敬意? 辱骂皇上的语气跟对待奴才一样。 而如今他却乖乖领旨办案,案子还办得有模有样,甚至得了皇后信任重用,轻而易举拿下了吏部尚书这个中枢要职。 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吏部尚书一职落到他手里,不但引起了景王嫉恨,吏部左右侍郎又何尝不失望嫉妒? 他们原以为林尚书被罢官下入大牢,尚书之位空缺,皇后定会从两位侍郎之中提拔一个上来,为此两人还曾暗暗较劲。 没想到最后让武王领了吏部。 “南歌不但查案有功,且处事公正,做事沉稳,同样该有所嘉赏。”晏姝略作思索,“即日开始,南歌提为监察御史,代本宫监督百官。望诸位大人以身作则,别再捣鼓一些不该捣鼓的事情。” 话音落地,大殿上顿时一片安静。 满朝文武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仿佛日月无光。 监察御史? 他们早上上朝要面对铁面无情的皇后,下朝之后要随时应对冷硬无情的摄政王,平日里行事作风还要随时自查自检,避免被南歌这个监察御史抓到把柄。 他们以后不是注定将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这官还怎么做?日子还怎么过? “今日朝会就到这里。”晏姝站起身,“请丞相和摄政王去勤政殿议事,武王先去吏部报个到,之后早些回王府休息,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武王道了声不敢,恭送着晏姝离开。 “三弟还真是让人佩服。”景王冷眼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轻而易举立了一个大功,不但让皇后赏识,连吏部这么重要的位子也手到擒来,我是不是该跟你说一声‘恭喜’?” “二皇兄不用客气。”武王悠哉一笑,“出去查案并不轻松,其间阻碍重重,既要时刻防备旁人刺杀,又要扛得住钱财和美色的诱惑,再加上总有人想阻挠办案……二皇兄没亲自去办事,自然不知道这趟差事有多难。” 景王神色阴沉,从他的语气里明明白白地听出了得意。 得意什么? 得意着那么多阻碍依旧没能阻止他立功?还是得意着夷州和桐城的官员被一网打尽,甚至把程家拖下了水? 更或者,他是得意自己得到了晏姝的信任赏识? “还有。”武王叹了口气,“二皇兄应该派了不少探子出门??” 景王瞳孔骤缩:“你杀了他们?” “不是我。”武王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应该是玄隐殿的人。此次若非有他们随身保护,本王和南姑娘想要查清这其中一团乱麻,就算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之下,至少也需要再多三个月,到时候连黄花菜都凉了。” 第254章 规矩不一定是对的 玄隐殿? 景王咬着后槽牙,想到自己葬送了那么多手下,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而今或许连程家都无法保住……心里骤然生出了无边恨意,恨不得把晏姝大卸八块。 然而想到近日一直出现在早朝上的摄政王,景王眸色阴沉,冷冷开口:“三弟身为皇族子嗣,应该会维护皇室的尊严?” 武王脚步微顿,偏头看他一眼:“二皇兄指的是什么?” “皇后虽大权在握,临朝听政,可她到底是个外姓女子。”景王冷冷说道,“一个外姓女子嫁入皇室,就该恪守妇道,谨守规矩,做一个贤良淑德、端庄守礼的皇后。” 武王微微眯眼:“父皇临终时头脑昏聩,立了一个废物做皇帝,这对皇族来说,几乎是一个灭顶之灾。” 景王皱眉:“三弟不可放肆。” 武王没理他:“父皇遗诏无人可违背,但皇帝确实是个废物,若皇后还要谨守中宫本分,完全不涉朝政,你信不信不出一年时间,大楚就会葬送在夜容煊那个贱种手里?” 景王僵了僵,嘴硬道:“有我们在,怎么可能——” “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所以才会提前迎来灭亡。”武王冷冷一笑,“一个个野心勃勃不是勾结这个,就是笼络那个,如果朝中人人拉帮结派,不思政务,夜容煊那个傀儡贱种能压得住你们几个的野心?只怕不用别国威胁,我们自己的内战就能拖垮大楚!” 景王神色阴晴不定,眼底的嘲讽压都压不住:“所以三弟觉得大楚尚未灭亡,完全是晏姝的功劳?她只是皇族的媳妇,却能凌驾于皇帝之上,光明正大监国摄政,难道不是僭越吗?她能摄政,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嗣却连争夺皇位的资格都没有,试问凭什么?难不成她比旁人多了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倒是没有。”武王拂了拂袍袖,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她有先帝遗诏庇护,有摄政王支持,还有神秘可怕的玄隐殿,你要是觉得自己有胜过她的把握,尽管去做就是。” 丢下这句话,武王举步离开,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什么。 想当初他也觉得父皇昏聩,竟让夜容煊那个贱种登基,他还觉得晏姝是个眼瞎之人,居然扶持一个身份卑贱的蠢货。 即便他提前知道晏姝是公主,也不会改变这样的想法,因为不管是皇后还是公主,都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但这个女子偏偏是晏姝。 武王竟觉得,晏姝做女皇其实没什么。 为什么女子就坐不得皇位?祖宗的规定? 规定不一定是对的。 史上历代君王定下的规矩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维护男人的利益,有个顺理成章打压女人的借口,以及在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完善之下,使得这种打压越来越合理化罢了。 其实他知道景王想问的是什么。 除了监国摄政让人不服之外,他大概是看出了晏姝和摄政王之间的情愫暗涌。 武王也察觉到了。 可那又如何? 摄政王难道不比夜容煊强吗?看上摄政王至少证明她眼神没问题,不像以前那么又瞎又蠢。 至于其他的…… 武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忍不住抹了把脸。 谁让摄政王跟晏姝没有血缘关系呢? 就凭这一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胜算,还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她的感情? 总不可能让未来的女皇陛下为一个太监守身如玉。 武王这般想着,脚步微顿,竟是直接调转方向,往崇明殿方向而去。 他出去办差这么多天,这回来理当去给皇帝陛下请个安才是。 崇明殿外戒备依然森严。 今日来得巧,在崇明殿外遇到了巡逻到此的晏凌风。 武王眉梢微挑:“妹婿气色不错,近日来小日子过得还算如意?” 晏凌风抱拳行了个礼:“多谢王爷关心,卑职一切都好。” “昭阳公主有没有气你?” “公主很好。” 武王点了点头,左右环顾,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进去看看皇上,不知是否方便?” 晏凌风点头:“方便。” 武王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我说的是进去给皇上请个安。” “王爷没听错。”晏凌风语气沉稳,“请。” 武王心下狐疑,心里猜测着晏凌风如此好说话,是因为跟昭阳成了亲,还是晏姝私底下对他有所交待? 不过这都不重要。 武王从容走进崇明殿,殿内有个老太监在打瞌睡,武王走进来之后,他吓得一个激灵,慌慌忙忙跪在地上:“奴才参见武王。” 武王望着内殿方向:“皇上怎么样了?” “最近不太好。”老太监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回道,“之前伤口出现感染,连续用了半个月药,才有了好转的迹象。” 武王走到床边,看着夜容煊蜷缩在床上睡觉,眼下一片乌青,脸色看起来格外憔悴苍白。 “皇……皇上昨晚就没怎么睡好……”老太监小心禀道,“可能是心情不好,昨晚发了一通脾气……” “心情不好?”武王居高临下地盯着夜容煊,见他眼睫细不可察地颤动着,冷冷一笑,“臣来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龙体安好?” 夜容煊睁开眼,那双眼充满着死寂、绝望、阴冷和憎恨,像是一头想吃人却不幸被拔了牙齿的老虎。 “啧啧啧,皇上此时的眼神真是可爱极了。”武王嘴角微扬,“像是被折了翅膀拔了牙齿的纸老虎,连虚张声势都做不到了,还真是可怜呢。” “你放……放肆。”夜容煊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滞涩而迟缓,声嘶力竭地开口,“谁让你进来的?晏姝在哪儿?朕要见晏姝,让她立刻过来见我!” 武王嗤笑:“皇上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要见晏姝……”夜容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拉着武王,语调急促而慌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三皇兄,你是皇子,我也是皇子,我们是皇族亲兄弟啊!晏姝野心勃勃,她想篡夺皇位,她想颠覆大楚江山,你身为亲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是不是?三皇兄——” 砰! 武王脸色一冷,蓦地抬手一甩。 夜容煊整个人毫无预警地摔下龙床,狼狈地俯趴在地上。 第255章 你不是先帝的儿子 “一段时间未见,皇上竟虚弱到了如此地步?”武王蹲下身子,伸手抓着他脑后的头发,迫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一国之君,皇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夜容煊疼得颤抖:“三皇兄——” “你也配叫我皇兄?”武王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眼睁睁看着他在重力之地嗑在地上,笑意忽然刺骨寒冷,“一个低贱的东西在这里跟我称兄道弟?你配吗?要不要本王让人拿面镜子过来给你照照,看看你这副狼狈不堪的下贱样子!” 夜容煊额头撞在坚硬的宫砖地面,撞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黑雾,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这个月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每天辗转在痛苦煎熬之中,每日每夜疼得睡不着觉,极致的屈辱和绝望让他即使睡着了也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便无法控制地想到晏姝一尸两命的那个晚上。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 是晏姝那个贱女人非要一厢情愿地把梦境当做真相,冷酷无情地报复着他,把他从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恨那个贱人!恨不得她立即去死。 然而他的恨偏偏起不了一点作用,老天好像从未听到过他的祈求。 “武王。”夜容煊手撑着地,颤抖着挤出一句话,“不管我有没有资格做这个皇位,大楚都是夜氏皇族的大楚。” 武王眉梢微挑:“你倒是会为大楚社稷着想。” “晏姝她……她想逆天而行,让大楚改姓晏……”夜容煊死死地看着他,眼底迸射出最后的希望,“你……你当真坐视不管吗?只要你能阻止她的行为,我……我愿意写一封禅位诏书,把皇位禅让……禅让给你。” 只要能让晏姝生不如死,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无法诞下子嗣。 这一切都是拜晏姝那个毒妇所赐! 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 “禅位?”武王眯眼,像是饶有兴味似的,“此话若是在半年前与本王说,本王或许会考虑考虑。” 夜容煊神色一紧:“为什么?” “皇后的位子已经固若金汤,想对付她只怕没那么容易。”武王淡笑,“不如你告诉本王,你跟皇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付你?” 夜容煊瞳眸微缩,不自觉地闪躲着他的目光,咬牙切齿地开口:“晏姝对我从来没有感情,她只是在利用我!她故意扶持我这个没有身份背景的皇子坐上皇位,好顺理成章地垂帘听政——” “本王不喜欢听人撒谎。”武王抓着他头发猛然使力,声音狠戾,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夜容煊,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挑了你的手脚筋,把你这张脸毁了,直接把你送去掖幽庭做个最低等的太监,让你一辈子出不了那个肮脏低贱的地方?” “你……你敢?”夜容煊脸色煞白,依然虚张声势,“朕是皇帝,你——” 武王冷笑:“一个被阉了的皇帝?” 夜容煊身体一晃,脸上血色尽褪,绝望和屈辱铺天盖地而来,干涩苍白的嘴唇不停地抖着,最终却只是呆滞地从嘴里溢出:“我……我说。” 武王冷哼一声,稍稍松手。 “晏姝……晏姝说她做过一个梦……” “参见皇后陛下!”外面忽然响起侍卫行礼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武王转头看去。 一袭凤袍的晏姝跨进门槛,转头朝内殿方向看了过来。 武王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讪,松开夜容煊之后,镇定自若地站起身。 顺势拂了拂袍袖,理了理衣襟。 晏姝目光从趴在地上的夜容煊面上掠过,抬眸看上武王,神色淡定:“你们在干什么?” “回禀皇后。”武王躬身行礼,礼仪格外周正,“皇上方才说想禅位给臣,让臣帮着他一起对付皇后。” 夜容煊猝然抬眸,震惊而骇然地看着他。 “禅位?”晏姝笑了笑,缓缓走进内殿,“挺好啊,反正皇上如今已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只是不知武王什么想法?” 武王摸了摸鼻子,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暂时还不想死呢。 “皇上有自知之明,臣觉得应该支持他禅位的决定。”武王真心实意地说道,“不过臣德薄才疏,难当大任,万万不敢应了他的话。” 晏姝淡哂:“是吗?” 夜容煊死死盯着晏姝,眼底毫不掩饰憎恨:“晏姝,你就是个歹毒恶妇!先帝若是知道你竟敢如此对待朕,他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晏姝嘴角微扬,满眼嘲弄地俯视着他,“你不会真以为你这般要能力没能力,要出身没出身,要德行没德行的蠢东西,会让先帝对你另眼相看,不惜把帝位传给你?” 夜容煊咬牙冷笑:“朕当然知道先帝传位有你的功劳,可不管是谁的功劳,至少朕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这个江山本就该属于夜氏所有,你谋逆篡位,先帝和夜氏列祖列宗一定不会放过你!晏姝,你——” “夜容煊,本宫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晏姝俯身,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而无情,“你是个生父不祥的野种,真真切切应了武王常年挂在嘴里的那句‘低贱东西’。” 什么? 夜容煊眼神骤缩,表情刹那间僵滞、茫然、震惊,仿佛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凝结,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武王抬眸看着晏姝冰冷的侧颜,唇角轻抿,敛眸未语。 晏姝直起身子,不再多看夜容煊一眼,转身离开。 武王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离开,始终不发一语。 “晏姝!”夜容煊回过神来,突然疯了似的起身欲追,“你撒谎!你胡说八道,朕就是先帝的儿子,你满口胡言,妖言惑众!你不得好死——呃!” 老太监大惊失色之下,抄起一个花瓶砸到他脑袋上。 额头上一缕鲜血蔓延而下。 夜容煊晃了晃,砰的一声栽了过去。 第256章 你也是个痴人 崇明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层层包围防护之下,殿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皆被完美掩盖,不会传出去只言片语。 知情之人寥寥无几。 武王得知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他刚一踏出殿门,心里就蓦然意识到,自己头顶极有可能已经悬了把刀。 一路跟着晏姝走出崇明殿,武王始终没有开口。 或许他正在思索着该如何打破这份沉寂。 但晏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回去休息。”晏姝声音清冷,“夜容煊已是个废人,以后没必要再过来见他。” 武王目光微抬:“皇后打算如何处置他?” 晏姝淡道:“暂时先关着。” 净身之刑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是酷刑,哪怕夜容煊贵为天子,他遭受的痛苦也不会比其他人少。 何况这种伤势除了造成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同样是一种难熬的折磨。 晏姝打算让他好好品尝一下这种滋味。 武王沉默片刻,语气沉了沉:“皇后早就知道了夜容煊的身世?” “比你知道得早一点。”晏姝说着,转身走向凤辇,“此事不得宣扬,若有丝毫口风露出去,本宫唯你是问。” 武王目视着凤辇离开,心情一时复杂。 都说皇族秘辛多。 可如此重大的秘密,父皇在世时却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瞒得还真是紧。 待凤辇远去,武王转身往宫门方向走去时,心头不由深思。 夜容煊说的那个梦是什么? 皇后除了身世之外,心里到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如果只是一个梦,她至于把夜容煊往死里整? 武王突然有些分不清,晏姝到底是出于对夜容煊的恨意,还是仅仅因为想踩着夜容煊的头坐上皇位? 废帝肯定是要死的,即便他是个无用之人,也非死不可。 但死也有各种死法。 若无恨意,给他一个了断岂不更省事?何必要用如此践踏尊严的屈辱手段? 夜容煊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晏姝如此憎恨于他? …… 回到凤仪宫,暖气迎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一身的寒凉气息。 晏姝在宫女服侍下褪去华丽凤袍,缓步走到铺着软垫的锦榻前斜倚下来,抬手支额,微微阖眼。 复仇的手段狠辣,看前世薄情寡义之人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也确实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只是跟厌恶的人在一起,多多少少都会带来一些负面情绪,让人心情不佳。 夜皇悄然走进来,抬手屏退左右,连南歌和青雉都没能留下。 他安静地站在锦榻前,目光落在那张清冷容颜上,无声无息像一个忠诚的影子。 只是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时却隐隐有深沉的情愫翻涌。 “一直看,看不腻吗?”晏姝睁开眼,抬眼望着他冷峻的脸,嘴角微扬,“摄政王,你此时的眼神太过露骨,有种想把本宫生吞活剥的错觉。” 夜皇眸光微敛,声音低沉:“看不腻。” 晏姝挑眉。 “永远都看不腻。”夜皇语气越发低了些,“属下只盼着能看到天荒地老才好。” 晏姝沉默片刻:“本宫曾经是个痴人,怎么你也变成了这般痴人?” 前世她为了夜容煊蒙蔽双眼,眼里只有情情爱爱,今世她清醒了一些,怎料夜皇却成了个眼里只有情爱的痴人? 夜皇没说话,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灼灼,似是藏着千言万语欲倾诉,却又碍于身份而强行克制。 晏姝被他这种眼神看得不太自在,总觉得夜皇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受了什么刺激?” 夜皇沉默片刻,斟酌着说道:“陛下说,感情上我们是平等的。” 晏姝微愣,随即缓缓点头。 她确实这么说过。 夜皇抿唇:“所以,属下可以亲亲陛下吗?” 晏姝表情一顿:“……” 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许。 夜皇走近一步,双手搭在她身子两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晏姝微微眯眼,依旧保持安静斜靠的姿势。 夜皇弯腰俯身,在她眉宇间落下轻轻一吻。 “武王看着陛下的眼神太过深沉复杂,陛下以后能不能别让他靠得太近?”夜皇低声开口,嗓音温软,像是在跟她商议,“属下不喜欢他看着陛下的眼神。” 第257章 她可以喜欢一个人 晏姝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微微扬唇:“不喜欢他的眼神?” 夜皇默默点头。 “那我以后就离他远一点儿。”晏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无比好说话的语气,“虽然本宫与他之间不可能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总要照顾摄政王的心情。” 说着,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如此可满意了?” 夜皇眉眼软了软,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矩,正想着要不要请罪时,却见晏姝一把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压了压。 依然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不带旖旎,没有诱惑,反而更像是宣示主权的霸道:“本宫允许你吃醋。” 夜皇请罪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吞了回去。 “吃醋是情绪,但不可太过。”晏姝语气淡淡,“毕竟本宫以后无法避免要跟满朝文武打交道,过年春闱之后,朝中会选进一大批优秀学子。” 而众所周知,天下学子齐聚一堂,总有几个不但才学出类拔萃,相貌也出众。 历代帝王喜欢让公主下嫁状元或者探花。 晏姝虽没有女儿,但她自己还年轻。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一些风流才子想要自荐枕席? 夜皇沉默片刻,眼前不期然浮现几个年轻公子风度翩翩的样子,眉头微皱,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干涉的资格。 但是陛下说他可以吃醋。 夜皇心头百转千回,一贯只知服从命令的一根筋,此时也终于体会到了纠结的滋味。 他对陛下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而想要维护这段感情,他必须做得更好,让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才可以。 夜皇这般想着,缓缓压下心头情绪波动,连声音都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臣明日一早就带人赶往桐城,可能要到年关之际才回来。” 晏姝坐正了身体,示意夜皇给她倒杯茶:“今晚你侍寝。” 夜皇倒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抿唇应道:“是。” 说着,他把茶盏递到晏姝手里。 晏姝没说什么,安静地接过茶盏,敛眸啜了口茶。 或许她不应该让夜皇患得患失,而是应该给他足够的自信。 可前世遭遇太过刻骨铭心,让人对爱情望而却步。 她可以喜欢一个人,但也只是喜欢,不能陷进去,不能沉迷,更不能让自己因为感情而理所当然地变得柔软,理所当然地依赖别人。 否则只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今夜的凤仪宫,鱼水之欢比此前更激烈,两人都沉浸在这种极致的欢愉之中,仿佛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真正属于自己也属于彼此,不必去理会外面的勾心斗角,利益相争,不必理会居心叵测,人心诡谲。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相互喜欢,彼此依靠,在这个冬日寒冷的季节里,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 只是欢愉之后,有人保持清醒,有人却一点点沦陷了进去。 翌日晏姝依旧按部就班地上朝,而夜皇已经带人离开了皇城。 这是他第一次以摄政王的身份领旨办差。 先帝时期的摄政王一直待在摄政王府,强悍而神秘莫测,偶尔出现在人前时,都会给人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阴冷可怕之感,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阎王。 所以晏姝掌权之后,他最初两次出现在人前时,虽是以“先帝遗诏”替皇后撑腰,可他本身的气势,一直以来可怕的印象,带给百官更大的压迫感更胜于遗诏。 而随着他近日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众人明显感觉到,摄政王身上那种阴森可怕的感觉消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一丝属于正常人该有的气息——当然,也就一丝丝而已。 更多的感觉是,他好像从暗处转到了明处,以后再也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摄政王,而是站在朝堂上震慑群臣的摄政王。 这种变化预示着什么,满朝文武谁也不敢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历史上所有事情的进展和变革都需要时间来验证。 第258章 口不择言 学子们的重考定在腊月,晏姝安排南丞相做监考官,同时任命陈屹然和武王做副监考。 这样的任命不是很合规矩,朝中大臣们极力反对。 有人觉得南丞相权力已经足够大,且南家还有兵权在手。若是南丞相趁机笼络这些学子,将来就是进一步把持朝中新晋官员的人脉,足以通过这种方式控制朝堂。 南家一家独大的后果很严重。 而武王则是一等亲王,曾经也是帝位最有力的继承人之一,以前他态度乖张不驯,御史们虽经常弹劾斥责他的荒唐言行,但没有觉得他是个威胁。 这段时间他改邪归正,反而让人生出了一些危机感,总觉得皇后太过信任他不是好事。 晏姝没理会大臣们的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为了防止学子们提前得知试题,晏姝显然没打算用此前秋闱的卷子,而是让武王带着几分吏部官员重新出一份卷子,以此来考出他们真才实学。 十一月底,待在后宫许久没动静的林云珠匆匆跑到凤仪宫外,跪求晏姝开恩,放林家一条生路。 林云珠大声喊道:“臣妾的父亲是被冤枉的!卖官卖爵一事不是父亲所为,科举舞弊也跟父亲无关,求皇后陛下明察,还臣妾父亲一个公道!” 晏姝近日忙于查清舞弊案,倒是忽略了后宫还有一个林尚书的女儿。 听闻宫人禀报,她平静地命令:“把云妃也送去刑部大牢,跟她的父亲作伴。” 父女见面,让林云珠当面去问问她的父亲,看他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看林家究竟是否冤枉。 然而林云珠大概是狗急跳墙,绝望之下开始口不择言:“皇后陛下为了铲除异己,故意栽赃陷害忠臣!不但禁止皇上宠幸宫妃,更是幽禁皇上,好让自己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摄政监国,皇后陛下狼子野心——” 内侍死死地捂住她的嘴,抬手劈向她后颈。 林云珠软软地晕了过去。 凤仪宫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宫内听到林云珠那番大逆不道之语的宫人们,个个脸色发白,低眉垂眼,大气不敢喘。 晏姝目光微敛,不发一语地盯着手里的奏折,须臾,她抬眸看向殿门之外,淡淡吩咐:“把秦昭仪叫过来。” “是。” 自打进宫之后,秦昭仪除了两日侍疾,其他时间皆安分守己待在自己宫里,没有召见,绝不轻易出门。 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她自己的寝宫和寝宫后面的小花园。 晏姝承诺,只要她听话,一年之后可以放她出宫。 今日突然被召见,秦昭仪心头泛起些许不安,却什么都没问,只安安静静地跟着传令的宫女抵达凤仪宫。 跨进门槛,恭敬跪行参拜之礼:“且秦妖娆,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多谢皇后陛下。”秦妖娆站起身,低眉站着。 晏姝语气平静:“这些日子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妾习惯,多谢皇后陛下挂怀。”秦妖娆如实回话,“妾以前待在家中,常会遭到父亲责骂,母亲辱骂,待在宫里反而少了刁难。” 虽然孤单,但她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可以看看书,泡泡茶,跟宫人们一起种种花草。 这种清静的日子对她来说很难得。 “本宫曾经承诺过,进宫一年放你出去。”晏姝声音清冷,“眼下虽未满一年,但如果你想出宫,年前本宫就可以让你出去。” 秦妖娆脸色微变,慌忙跪下:“妾想继续留在宫里,求陛下成全。” 晏姝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须臾淡笑:“今日有大臣弹劾你的父亲,说他教子无方,你的兄长和你那位寄居在秦家的表兄近日借着你的身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本宫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259章 派头 秦昭仪微愣。 她的兄长和表兄? 想到魏子珩那张让人恶心的嘴脸,还有大哥一直以来看她的厌恶眼神。 秦妖娆眉目低垂,恭敬回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妾的兄长和表兄根本无法跟皇子相提并论,他们犯了错,就该接受相应的惩罚。” “身为他们的妹妹,妾理当规劝他们的行为,这是妾的失职。父亲身为朝廷命官,管教子女无方,则是父亲的失职。” “求皇后陛下秉公处置,妾愿意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一番话说完,秦妖娆俯身叩首:“妾领罪。” 晏姝沉默片刻,淡道:“南歌。” “臣在。” “你身为监察御史,对百官有督导之责,秦家嫡子和表公子所犯之错,不容姑息。”晏姝语气清冷威严,“为了体现秦昭仪处事公正,便由你带着本宫手谕,和秦昭仪一起去秦家走一趟。” 南歌躬身:“臣遵旨。” “秦昭仪。”晏姝目光微抬,“正如你方才所说,此事需要秉公处理,回宫之后一五一十把情况与本宫说清楚,不得有丝毫隐瞒,听清楚了吗?” 秦昭仪恭敬地叩首领旨:“妾遵旨。” 告退之后,秦妖娆回宫略作更衣打扮,换了一身更隆重的佩饰,看起来颇有几分宫中贵人主子的派头。 南歌提前在宫门处候着,看到坐着轿辇而来的秦昭仪,嘴角微扬:“臣给昭仪娘娘请安。” 秦妖娆从坐辇上下来,连忙道了句不敢,并问道:“我这身打扮还合适吗?” “合适。”南歌笑了笑,“很有妃子省亲的派头。” 秦昭仪沉默片刻,低声说道:“都是皇后陛下的恩典,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派头。” 南歌淡道:“陛下一早就与你说了,这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秦昭仪没说话。 皇后一早确实说是合作,可秦妖娆心里清楚,宫中的主子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死,就算她不配合,晏姝照样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她进宫为妃,甚至不必顾及她的清白,不顾护着她的性命。 尊卑关系早已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平等的合作,上位者的一切仁慈都是恩典。 而晏姝所赐予她的,远远大于她所付出的,秦妖娆铭感五内。 “南大人。”晏凌风走过来,身后跟着二十名侍卫,“这是我精心挑选的骁骑营侍卫,让他们随身护送南大人和昭仪娘娘。” 宫门口停着一顶软轿,轿子宽敞,坐两个女子绰绰有余。 皇后为他们安排了四名内侍。 前面十二人开道,两名内侍,十名御林军。 后面十二人护送,同样是两名内侍,十名御林军。 轿子两旁还跟着两名掌事嬷嬷,其中一个人就是皇后宫里的严嬷嬷。 这阵仗,这排面,足够撑起秦昭仪的身份和威严。 “多谢表兄。”南歌微微颔首,“表兄不必太生分,喊我表妹即可。” 晏凌风语气沉稳:“在宫里应该遵守规矩,不可乱来。” 南歌默了默,颔首:“多谢晏统领。” 晏凌风:“……” “时辰不早了,请昭仪娘娘上轿。”严嬷嬷躬身开口,“早些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午后还得早些赶回来,不能耽搁了时辰。” 秦妖娆点头,示意南歌上轿。 南歌谦让:“昭仪娘娘先请。” 秦昭仪于是在宫女轻扶下,抬脚登上软轿,坐在左侧,南歌走上轿子,坐在右侧。 两人相对而坐。 “起轿!”内侍高喊一声,“昭仪娘娘回家省亲!” 秦昭仪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我长这么大,十几年加一起都没有今天风光。” “我也是。”南歌跟着一笑,“皇族规矩大,何况今天是给你撑场子的,风光一点也是应该。” 秦昭仪缓缓点头,想了想:“南大人,我们能聊聊天吗?” “自然是可以。”南歌点头,“昭仪娘娘想聊什么?” “我出身不好,见识也少,所以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望南大人指点。”秦妖娆说着,有些惶恐不安,“我不是有意要冒犯。” 南歌摇头:“不会。昭仪娘娘但说无妨。” “南大人真的决定一辈子不嫁人吗?” 南歌沉吟片刻:“暂时不想,但以后的事情说不准。” 人的一生很漫长,往后数十年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谁都无法提前预料。 “不过就是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南歌眼底浮现几许异样光泽,“世人大多要求女人相夫教子,可是我却想证明,女子也能成就自己的辉煌。” 秦妖娆被她的话所触动,低着头:“其实……我想在宫中谋个差事……” “嗯?”南歌讶异,“你不想出宫?” 秦妖娆苦笑:“像我这样的身份,以后就算出了宫,应该也是没人敢娶的,何况我我进宫这些日子,想法有了很多改变,总觉得嫁人并不是最好的归宿。” 南歌深深地看着她,须臾,淡淡一笑:“距离你和陛下约定的日子还有几个月,过完年之后,你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等想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我以前总觉得宫里很危险,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宫的那些人,不管是嫔妃还是奴才,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秦妖娆面上浮现不安之色,“但是进宫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南歌眉眼微动,却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皇上是个傀儡,对我们来说,竟然是一件幸事。”秦妖娆说着,扯了扯手里的帕子,“这么说可能有点大逆不道,但是我……真的很庆幸。” 庆幸宫中皇后掌权,她不必讨好服侍皇上,不必被迫与其他女子勾心斗角,不必被人无故打压,不必被动地卷入争宠斗争中去。 皇后掌权的后宫,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和平安稳的后宫。 而且皇后是个女子,她掌了权,一定会对天下女子宽容,让女子也有机会读书识字,入朝为官,甚至是带兵打仗。 第260章 跪迎 南歌没说话。 秦妖娆说的这番话确实大逆不道,不管让谁听到,都是死罪。 毕竟男人们不想看到这种现象,而很多女子骨子里也不会认为女子掌权是对的,男人是天,是男尊女卑制度下世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去做,但不能说出来。 南歌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该庆幸。” 秦妖娆诧异,随即有些惊喜:“南姑娘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吗?” 南歌淡淡一笑:“虽然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是在旁人面前必须谨言慎行,当心祸从口出。” 秦妖娆微凛,敛了敛表情,轻轻点了个头:“嗯。” 南歌没再说什么。 即便只有极少数人愿意看到皇后掌权,但不得不承认,皇后掌权,对很多必须以联姻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女子来说,确实是种莫大的幸运。 因为她们不必参加选秀,不用勾心斗角,不必跟几十甚至几百个女子一起争夺丈夫的宠爱,不必一辈子困死在深宫…… 好处多得说不完。 可这些好处都是建立在很多官员世家受损的利益之上。 因为世人大都做着成为皇亲国戚的梦,一旦龙椅上的人换成了女帝,他们的梦就会破碎。 虽然女帝也可以有三宫六院,若晏姝最终成功登上帝位,三宫六院可能也会从世家子弟中选。 但男人为妃,自古以来到底是凤毛麟角。 只怕会有一大批男人觉得被折了傲骨,尊严不保。 南歌想着,突然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就在这种饶有兴味的想法中,昭仪省亲的仪仗徐徐抵达秦家巷子里。 随着太监一声高昂的高喊声响起:“昭仪娘娘奉旨回府省亲,秦家参拜恭迎——” 秦家从上到下,从家主到仆人,齐齐涌至前院,跨出大门,呼啦啦全跪了下来。 轿子缓缓在大门外停下。 御林军和内侍林立,挺拔威严的身姿如一尊尊凛然不可侵犯的雕塑,沉默中释放无声的威压。 秦妖娆和南歌沉默地坐着,并未立即下轿,而是不发一语地望着秦家大门外场景。 秦家嫡子秦晔和表公子魏子珩的身影赫然在列。 “魏子珩进京寄住在秦家,是为了秋闱而来。”秦妖娆拧眉,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没走,是因为中榜了吗?” “这种人不可能有机会中榜。”南歌淡哂,“早在你进宫之后,皇后陛下就断绝了魏子珩入仕的可能。” 秦妖娆沉默片刻,缓缓颔首:“原来如此。” 皇后应该是知道了魏子珩的为人,所以才不许这种人入仕? 至于他为什么还没离开,大抵是舍不得离开帝都的繁华奢靡生活? 何况她被迎入宫之后,秦家就是皇亲国戚,魏子珩以前觊觎她而不得,此番借着她的势弄些好处也在意料之中。 这般想着,秦妖娆从轿子里起身,躬身走了出去。 南歌紧随其后。 “今日回家省亲,是皇后陛下特别恩准。”秦妖娆走到秦家人面前站着,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度,“父亲可知皇后让我回来干什么?” 进宫一段时间,被宫人伺候了些日子,秦妖娆不但身上美裳首饰比以前华贵许多,便是气势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然而她始终是秦家庶女。 这般说话语气让秦大人和夫人魏氏恼怒不已,两人不悦地抬头看着秦妖娆,正要说话,却看见站在秦妖娆左侧一脸威严的南歌,和站在秦妖娆右侧一脸严厉的严嬷嬷。 夫妻二人脸色一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第261章 今非昔比 “微臣不知。”秦大人如此回道,“还请昭仪娘娘明示。” 秦昭仪从他身侧走过去,带着内侍和嬷嬷从秦家大门跨入。 “皇后陛下听闻秦家公子和表公子近来行为不端,欺男霸女,仗着昭仪娘娘的身份为非作歹,是以特命本官和昭仪娘娘回来处理此事。”南歌冷冷俯视着秦大人一家,目光从秦晔和魏子珩头顶掠过,“请前厅说话。” 秦大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喊冤:“南大人容禀!犬子从未——” “有没有,不是秦大人说了算。”南歌打断他的话,“要问你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跟上秦昭仪。 魏氏跪在地上,脸色既惊又怒,咬牙低声骂了一句:“这小贱人故意——” “闭嘴!”秦大人转身,一个巴掌扇过去,“你是不是想让秦家被抄家灭族?” “父亲。”秦晔一惊,连忙把摔在地上的魏氏扶起来,“母亲没事儿?” 魏氏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心头恨意加深。 那个小贱人真是今非昔比了。 身为秦家庶女,进宫为妃不但不能给秦家带来一点好处,反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回来兴师问罪,她眼里还有父母吗家族吗? 那个白眼狼小贱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秦大人站起身,整了整袍服,冷冷盯了秦晔一眼,阴冷的目光落到魏子珩脸上:“待过了年节,你就给我滚出秦家,从此别再踏足皇城一步。” 自从他来了秦家,秦家就没有消停过,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比祸害还祸害。 魏子珩脸色僵白,不自觉地看向魏氏。 “看什么看?”秦大人冷冷说道,“看谁都没用!” 说罢拂袖而去。 魏子珩沉下脸,想到秦妖娆那张让他心痒难耐的美丽容颜,又想到如今宫里当家做主的人是谁,心头不由一阵冷笑。 回家来摆架子? 秦妖娆在宫里可曾侍过寝?可曾得过雨露? “大哥。”秦婉君走到秦晔身侧,脸色不虞,压低声音开口,“秦妖娆此次是故意回来报复秦家的?” 秦晔面上浮现厌恶之色:“她这是一朝飞上枝头,早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家一行人很快抵达前厅。 前厅的正椅一向只有秦大人能坐,而今日却是秦妖娆坐在上面,南歌站在她身侧,冷眼看着走进主厅的秦家人。 下人们齐齐跪在厅外,没人敢随意抬头看上一眼。 “皇后陛下近日接到奏折,是有官员弹劾秦家嫡子秦晔和表公子魏子珩的恶举。”秦妖娆语气淡淡,“皇后宽恩,命我亲自回来处理此事,所以前因后果还请父亲如实道来,若有隐瞒便是欺君之罪,到时只怕我也保不了秦家。” “有人栽赃陷害!”魏氏言语激烈,“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晔儿素来行事坦荡,洁身自好,连青楼妓院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做得出欺男霸女这种事?” “夫人倒是不必急着喊冤。”南歌语气清冷威严,“如果昭仪娘娘今日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们最多打道回宫,被皇后训斥几句办事不利,可既然有人弹劾,皇后必定还会派其他人过来查问。若是让人查出秦家公子所为确实属实,到时会有什么样的处置,可就不是昭仪娘娘能干涉的了。” 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落下,秦家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若他们如实招来,秦妖娆看在同是一家人的份上,说不定会小惩大诫,手下留情。 可若是换做其他官员前来…… 秦婉君攥紧双手,抬眸看向秦妖娆,面色苍白:“好妹妹,大哥和表哥都是你的哥哥,就算他们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你忍心——” “秦姑娘。”南歌眉头微皱,“你这是公然教唆昭仪娘娘徇私枉法吗?” 秦婉君表情一僵::“我……” “何况本官还在此呢。”南歌冷冷说道,“本官身为监察御史,就算昭仪娘娘有徇私枉法的意思,本官也绝不会同意。” 秦妖娆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眉心微蹙:“父亲,我也很为难。” 秦大人表情难看,却勉强挤出笑意:“微臣理解娘娘的难处,请昭仪娘娘秉公处置就行,不必顾忌什么。” “所以,”秦妖娆最后一番确认,“父亲这是承认大哥和表哥确实做了欺负人的事?” 不承认能行吗? 若是让皇后改派其他官员过来查问,只怕秦家更吃不了兜着走。 秦大人点头:“微臣教子无方,理该受罚。” “听闻被表哥欺负的那个女子已经投河自尽。” 什么? 魏氏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她前天明明还好好的,听说已经救了回来……” “所以表哥恶意非礼,导致人家一个黄花大闺秀不甘受辱,欲投河自尽一事,是真的?”秦昭仪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氏,“幸运的只是那个女子被救回来了,否则表哥身上就背上了一条人命。” 魏氏顿时语塞,脸色阴沉铁青。 以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卑贱庶女,此时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质问她,让魏氏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种屈辱和愤怒无处发泄的憋屈。 “来人。”秦妖娆语气平静,“把魏子珩拖出去,杖打八十。” 什么? 魏氏大怒:“秦妖娆!” “秦夫人对昭仪娘娘不敬。”南歌皱眉,“严嬷嬷。” “在。”严嬷嬷走上前,在魏氏畏缩的眼神下,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脸噼里啪啦扇了过去。 啪啪啪啪! 一连十下,只把魏氏一张脸扇得跟猪头一样。 “母亲!”秦婉君扑过去,不敢置信地查看着母亲的脸,“母亲您怎么样?没事儿?” 魏氏脸颊肿胀,嘴里有血腥味弥漫,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吐出一颗牙齿。 厅里安静得近乎死寂,气氛压抑而让人不安。 秦晔死死地盯着秦昭仪,眼神跟往常一样,厌恶而憎恨,像是跟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大哥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秦妖娆皱眉,似是不解,“难道大哥不知道,对皇妃不敬就是藐视皇族,是要被处死的?” 第262章 痛不欲生 秦晔瞳眸一缩,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怒气,随即不甘地垂下眸子,死死地握紧双手。 “把魏子珩拖出去。”秦妖娆重复了一遍,“杖打八十,是死是活看他造化。” “妖娆!”魏氏惊骇开口,可张嘴动作剧烈,扯得已经肿胀的脸颊剧痛无比,她嘶了一声,连忙改口,“昭……昭仪娘娘,八十杖是不是太多了?这……这会打死他的,一定会打死他的……求昭仪娘娘留他一命,待他伤势痊愈,我……我一定立即把他送离京都,绝不会让他再踏入皇城一步!” 秦妖娆皱眉,冷眼看着魏氏。 两名侍卫走进来,不由分说把魏子珩拖了出去。 “表妹!”魏子珩激烈地挣扎着,眼底浮现恐惧之色,“表妹,我错了!昭仪娘娘,昭仪娘娘!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多有冒犯,是我不该!你饶了我这一次,求你饶我一次,表妹!表妹!” 秦妖娆始终不发一语,就这么看着魏子珩一边挣扎一边被御林军拖出去,且很快被按倒在大厅外的地上。 “啊!”杀猪一般的嚎叫骤然响起,让人心头一跳,“啊啊啊!” 厅里越发压抑,充满着山雨欲来的不祥气息。 “今日之事,乃是奉皇后懿旨公事公办,诸位若有不满,本官可以替你们去陛下面前陈述因由。”南歌目光落在眼前一张张难看的脸上,最后看向魏氏,“秦夫人,你想跟本官一起进宫拜见皇后?” 魏氏脸色煞白,连忙叩首:“臣妇不敢!都是臣妇教子无方,教侄无妨,臣妇甘愿受罚。” “魏子珩强抢民女不成,逼得女子跳河寻短,而秦家嫡子却庇护魏子珩,甚至借着昭仪娘娘的身份施压,迫使对方不敢开口声张,这是明晃晃的仗势欺人,行为恶劣至极!”南歌声音冷漠而强硬,字字句句寒意逼人,“今日若不重罚,如何正法典?” 秦晔神色一紧。 “若来日朝中御史大人以此作为借口,弹劾昭仪娘娘纵容家人行凶,你们让昭仪娘娘如何自处?”南歌冷冷看着秦大人,“若是闹得再大一些,昭仪娘娘性命不保,秦家也难逃杀身之祸!” 秦大人脸色刷白,语调不稳:“南大人说得是,犬子莽撞,罪该万死!南大人如何处置,我们都绝无怨言,请南大人一定在皇后陛下面前如实陈述,就说……就说微臣知罪,以后一定严加管束子女,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 南歌冷道:“那就罚秦晔杖打五十,秦大人可服?” “南大人!”魏氏眼前一黑,“晔儿身子弱——” “你给我闭嘴!”秦大人怒吼,“身体弱不是他胡作非为的理由!若不是你那好侄子混账惹事,晔儿需要给他善后吗?这两个祸害,打死都不冤!” 既然打死都不冤,那还客气什么? 南歌示意,外面又进来两个御林军,一左一右钳制着秦晔的肩膀,押着他走了出去。 秦晔起身之际,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秦昭仪。 那眼神里带着属于嫡子的高高在上,和对秦妖娆这个庶女的鄙夷轻视,像是在无声地讥笑着她此时的作态。 然而秦妖娆并不在乎。 她与秦家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以前十多年在这座宅子里所受的屈辱,谩骂,责打,此时如数化作秦家人的卑微哀求。 就像人们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虽然秦家今日所受之责皆是他们咎由自取,就算秦妖娆不来,也会有其他官员代为处置,或者一道懿旨直接把他们全家打入大牢。 但是能亲自处置他们,依然让秦妖娆觉得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厅外魏子珩的惨嚎声凄厉而痛苦,一声声嚎到了魏氏心里,只叫她心急如焚,白爪挠心,恨不能亲自去替他受了这责打。 秦晔倒是比魏子珩有骨气些,自己死死地咬住衣袖,原以为可以挺过五十,然而杖责尚未进行到一半,他就痛苦地从长凳子上挣扎着摔了下来。 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蜷缩在地上不停地痉挛颤抖。 负责执行杖责的侍卫自然不可能由着他去,抬手叫来两个人,分别按住他的腿和头部,无情的木杖再次挥落而下,只打得他生不如死,但是在无边地狱里翻滚,辗转煎熬。 痛不欲生。 魏氏急得眼眶发红,砰砰叩首:“南大人!南大人!求你开开恩,饶他们二人一命,秦家就这一条血脉,魏家也是独子啊,南大人!” “昭仪娘娘。”南歌转头看向秦妖娆,“陛下派下官与娘娘一道查办此事,若娘娘觉得可以赦了他们——” “妖娆,妖娆!”魏氏转而跪向秦妖娆,砰砰磕头,“昭仪娘娘,求你饶了他们,他们是你的哥哥啊!求求你大发慈悲,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心胸狭隘,容不下你,我以后改,我一定改!求你饶了他们,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此时痛哭流涕,一副狼狈卑微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趾高气扬的姿态? 秦妖娆面无表情地望着厅外,语气为难:“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不敢违背,若是让皇后知道我徇私枉法,夫人觉得我还能活吗?” 魏氏情绪失控:“皇后陛下命你回来查清此事,不就是为了网开一面吗?明明是你自己公报私仇——” “夫人还请慎言。”南歌皱眉,“擅自揣测皇后心思也是死罪,秦夫人要不要随我进宫,当面问问皇后陛下?” 话音落地,魏氏顿时哑了声,只剩下满脸惨白僵硬的狼狈之态。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魏氏面上浮现惊恐之色,正要转身疾奔出去,却听严嬷嬷不疾不徐地开口:“夫人不必着急,不过是腿断了而已。” 魏氏僵在当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第263章 因果报应 秦大人到底是朝中官员,虽说他的官职还没资格位列朝堂之上,但旨意不可违的规矩他却比妇人懂得多。 所以相较于魏氏的情绪失控,秦大人只是沉默地跪着,得知求情无用时便不再求情。 哪怕听到外面传来惨烈的哀嚎和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也只是闭了闭眼,开始后悔以前没有善待妖娆。 妖娆是个庶女,在家里不必像嫡女一样享受优待,但凡让她的日子过得舒心一点,别那么煎熬难过,别那么苛待她,时至今日,她又怎么可能一丝一毫的情意都不顾? 原本还指望着她进宫之后,能给他这个父亲带来飞黄腾达的机会,没想到…… “昭仪娘娘,南大人。”一个御林军走进来,“行刑结束,魏子珩断了条腿,秦晔陷入昏迷,请昭仪娘娘示下。” 秦妖娆转头看向南歌,南歌道:“皇后陛下没说要他们的命,稍后允许他们请大夫过来诊治。” 秦妖娆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平静地开口:“皇后陛下的意思是该怎么罚怎么罚,不可姑息,倘若他们命大,能活下来就是他们的造化,往后不再追究他们的过错。” 相反,倘若他们就此死在御林军的廷杖之下,那么死了也是白死,是他们命薄。 秦大人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敢反驳,只低头应道:“是,微臣谢皇后陛下隆恩浩荡,若犬子命大,微臣日后一定严加训导,绝不会让他再有机会胡作非为,请皇后陛下放心,请昭仪娘娘放心。” 秦妖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向脸色惨白怨恨的秦婉君:“母亲今日受了很大的打击,还望大姐好好安抚,也替我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说罢,径自举步往外走去。 秦婉君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这个小贱人! 进了宫就真当自己是人上人?皇上被幽禁一事谁不知道?她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待在宫里跟守活寡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高高在上? 哪日皇上暴毙,她被人驱逐出宫时,最好别回秦家哭诉,否则今日所受屈辱折磨,来日一定千倍万倍还到她身上! 秦妖娆跨出门槛,看到魏子珩和秦晔像是两条濒死的鱼似的,一个趴在长凳上,一个已经从长凳上翻滚下来,发丝凌乱,脸上惨白无色,冷汗像是不要钱似的把头发打湿了一层又一层,嘴角破裂,血丝蔓延。 身上血腥气浓重,衣袍破碎,时而疼得痉挛,皆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 秦妖娆从他们身侧走过,径自往外走去。 秦大人哪怕心里已经焦灼难耐,还得克制着担心和不安,一边示意下人赶紧去请大夫,一边恭送着秦妖娆和南歌上了车驾。 “父亲好自为之。”秦妖娆坐在轿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和魏氏,“女儿只是个昭仪,离宠妃尚有差距。今日允许女儿出宫处理家事,已经陛下皇恩浩荡。若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被人弹劾,女儿只怕也保不住秦家。” 秦大人低头说道:“请昭仪娘娘放心,微臣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秦妖娆不置可否,很快吩咐宫人起轿。 随着车驾浩浩荡荡离开,秦大人目光微抬,垂在身侧的手终于一点点收紧。 “这个小贱人!”魏氏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她就是故意报复我——” 啪!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重重扇到她脸上。 “你给我闭嘴!”秦大人站起身,怒不可遏地看着她,“要不是你以前一直苛待她,恨不得把她踩到泥潭里,她这会儿至于如此对你的儿子?这就是因果!因果报应!” “爹。”秦婉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秦妖娆她只是个庶女,你——” “庶女也是我的女儿。”秦大人冷冷盯着她,“庶女怎么了?她确实比不上你高贵,所以没抢你的吃穿用度?为什么你们母女就是容不下她?” 秦婉君咬着牙,无言以对。 “你锦衣玉食,她青菜小粥还不行?你年年定制新衣裳,把不穿的旧衣裳给她,她嫌弃过吗?为什么你们就非得与她为难?身为嫡母嫡女,你们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还有资格怪她心狠手辣?” 秦大人越说越怒,把矛头全指向了魏氏:“还有你那个畜生不如的侄子!要不是他屡屡对妖娆生出腌臜心思,妖娆不可能如此心狠!” 魏氏肿胀的脸上已经看不清表情,然而从她闪躲的眼神和充满着憎恨的目光中,却找不出一丝一毫该有的心虚愧疚。 或许在她看来,秦妖娆是个贱蹄子所生的女儿,她就该得到贱蹄子该有的待遇。 所以她一点都不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唯一后悔的是,宫中来了让她进宫参加宴会的旨意时,她就应该制造一个意外,让秦妖娆立时暴毙。 若她当时心狠一点,哪还有如今这些事情发生? 此时坐着轿子回宫的秦妖娆,跟魏氏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不会后悔的。”秦妖娆轻叹一口气,“她只会后悔当初有机会让我进宫,若早料到有今日这一出,她当时只会狠下心弄死我,一了百了。” 不得不说,在秦家生活了十几年的秦妖娆,比她的父亲更了解魏氏的性情和手段。 南歌沉默片刻:“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不必再受制于人,不必再看主母脸色讨生活。” 秦妖娆没说话。 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受制于人? 在宫里生活,也处处都需要遵守规矩,区别只在于这一方天地的主子是否宽容罢了。 秦家的天地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每天战战兢兢活在主母的淫威之下,不是嫡姐找茬,就是嫡母立规矩。 好像她们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刁难她,羞辱她。 而宫中天地很大,大到位高权重的主子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满朝文武需要她收服,繁杂的朝政大事需要她操心,天下江山和百姓生计需要她去思虑。 军队兵马,国库银两,朝臣势力的平衡,国家的兴衰…… 她这个小小的昭仪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粟米,不值得他们放在心上,所以才能在广阔之地得一处清静。 轿子很快抵达宫门处。 御林军回归他们的职责,秦妖娆和南歌去往凤仪宫,禀报此行所得。 凤仪宫里,太医正给皇后请脉。 第264章 喜脉 太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惶恐不安。 晏姝斜倚着锦榻,声音疏懒,像是没在意太医此时不正常的表情:“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太医低头回道:“禀皇后陛下,这是喜脉。” 话音落下,阖宫安静。 晏姝徐徐扬唇:“喜脉?” “是。” “这么说来,本宫将有子嗣?”晏姝眉梢微挑,声音从容镇定,“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太医道:“皇后脉象很稳,暂时没有异常,但有了身孕的女子多会嗜睡或者厌食,恶心反胃,经常疲倦……这些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皇后不用担心。待过了前三个月孕期,症状一般都会缓解。” “本宫暂时倒是没这些反应。” “每个人孕期的症状都不太相同,有些女子身子康健,有孕了也跟平常一样。”太医说着,叮嘱道,“陛下需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喝茶别喝浓茶,天气晴朗时,经常到御花园散散步,但是要穿得厚实些,别着凉了……” 太医很负责,细细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都是细节上的东西。 晏姝安静地听着,末了缓缓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下去。” “臣告退。”太医躬身退下。 晏姝安静靠着凤榻,抬手轻抚腹部,忍不住啧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 高兴吗? 为人母的喜悦显然是有的,毕竟不管做皇后还是女帝,她都必须有自己的孩子。 她辛苦夺得的江山,总不可能便宜了其他人。 何况一旦有了子嗣,朝中大臣也就不必把“江山不可无嗣”当借口,隔三差五过来烦她了。 容隐若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也会高兴? 想到外出办差的摄政王,晏姝嘴角微扬,暗道有那么一个强大的父亲,有她这个厉害的母亲,孩子应该不至于笨到哪里去。 “恭喜陛下。”南歌屈膝,“若头胎能诞下皇子,江山就有了继承人,大臣们也就不会有借口忧心子嗣问题了。” 晏姝瞥她一眼:“非得是皇子吗?公主照样可以为帝。” 此言一出,凤仪宫里所有宫人脸色齐齐一变,不自觉垂低了头,表情带着几分惊色。 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皇后现在做的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可每一次听到类似的言语,他们依然会感到不安。 这是作为奴才正常的反应。 进宫第一天开始,他们所受的规矩教训就是帝王至尊,偌大的宫廷,别说他们这些奴才,就是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 生死荣华皆掌握在皇帝手中。 可是晏姝这个皇后以一己之力,生生打破了这些规矩。 她甚至还想让公主掌权,彻底颠覆皇权制度。 南歌表情亦是一顿,随即缓缓点头:“是臣狭隘了。” 皇后都能坐皇位,公主自然也能。 “不管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他有能力,本宫就能让他坐上储君之位。”晏姝没在意宫人们的反应,神色闲适,“但前提是他自己够争气。” 帝王之家生出废物的比比皆是。 她当然不会盲目地以男儿身女儿身来决定谁是以后的继承人,江山帝位,从来就该能者居之。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 晏姝轻啜口茶:“秦家的事情处理好了?” “是。”南歌命人把秦昭仪叫了进来,“在臣和昭仪娘娘审问之下,他们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魏子珩被杖打八十,秦晔杖打五十。” 秦妖娆跪在地上:“妾的家人犯错,妾亦有脱不了的责任,请皇后责罚。” “他们的事情与你关系不大,回去歇着。”晏姝语气淡淡,“若宫中待着无聊,以后可以经常过来与本宫说说话,解解闷儿。” “是。”秦妖娆行礼,“妾告退。” 第265章 重惩适用于奸佞 日子一天天接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 晏姝喜欢待在暖阁里批折子,一来暖和,手执一盏热茶,眉眼仿佛都沉浸在疏懒的情绪中。 二来暖阁是个私密安静的地方,哪怕是批阅奏折,也能批出一种远离尘嚣的静谧感。 这段时间她已习惯跟容隐单独相处在此处,独自待在这里,让她身心安宁。 长案上有一方鎏金雕龙纹的圆筒,玄隐殿但凡有密信传来,都会放在圆筒里,方便她随时阅览,了解各方动向。 比如今日就有一份特殊的密函。 景王派出心腹跟昭国太子姬鹤羽接触,并且飞信传给程家家主,命他务必对舞弊一事守口如瓶。 摄政王亲自去捉拿科举舞弊案牵连到的官员,其中程家有着无法推脱的责任。 景王此时只怕是心急如焚,生怕程家家主被押送抵京之后,经不住严刑拷打或者威逼利诱,把他这个最大的幕后主使招供出来。 哦,对了。 还有一封情报来自于南昭。 听说那位太子打算过完年带着使臣团过来拜访大楚,因为他已经知道南昭女皇陛下曾在大楚生过两个孩子的事情。 啧。 晏姝捏着情报,漫不经心地看完,忍不住开始思忖。 若是这位姬鹤羽太子识趣点,好好经营他在南昭的势力,在暂时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大好局面下,好好做一番政绩,取得满朝文武的信任和好感,在民间博得百姓的敬仰爱戴,南昭江山早晚都会是他的。 可他若是在自身脚跟尚未站稳时,就开始树立外敌,最后只怕得不偿失。 晏姝随手把看完的情报仍在熏香炉里,看着火苗吞噬密函,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衬得这张绝艳清丽的容颜染了几分幽深难测,晦暗不明。 腊月中旬,摄政王回来了。 押回了一大批贪官,以及贪官属眷。 哭哭啼啼的声音充斥耳畔,被押送的官兵拿着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几鞭子之后,哭声被惨叫声代替,随即所有声音都被压在喉咙里,死死地克制着,再也不敢哭出声。 摄政王亲自带人去刑部,把这些身着囚服的犯人安排入狱,并命人严加看管之后,才转而去往凤仪宫。 一路上风尘仆仆,风吹日晒,夜皇这张脸看上去深邃了些,肤色也比以前略显健康。 嗯,以前经常待在暗处,几乎常年不见日光,比不得一般练武之人黝黑,反而比一一般男子都要白上许多。 “辛苦了。”晏姝声音温和,“且回去洗漱更衣,晚间用膳时,本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夜皇把此次押解的官员和涉案学子名单呈上,之后便恭敬告退。 晏姝翻开名册,程家家主程瑞赫然在列。 一人犯法,全家遭殃。 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即便不算姻亲,单单嫡系加旁支,上上下下加起来就多达几百口人,若是再把那些护卫下人们算上,更要翻上几倍。 晏姝盯着名册看了许久,轻叹一口气,把名册放在一旁,抬手揉了揉眉心。 历来舞弊一案都是牵扯甚广,世家、官员、朝廷……若是把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一一查出来。 午门外的刑场上,说一声尸横遍野都毫不夸张。 “陛下这是在为难?”南歌端着茶点走过来,瞥一眼案上的名册,“陛下怀有身孕,今年又是陛下掌权第一年,若杀戮太多,会不会引起恐慌?” 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太好。 晏姝沉默片刻:“科举是朝廷最看重的事情之一,关乎社稷和苍生。若是那些一肚子草包的东西混进朝堂,是对天下苍生的不公;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科举是大多读书人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让这些奸佞恶棍从中作梗,对学子们又何其不公?” 南歌点头:“所以主谋之人不能放过,需重重惩罚。但那些犯人的九族姻亲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亦未参与,这些人陛下不妨宽恩,给他们一个恩典,这些主谋的九族大多也是读书识字之人,定会感恩陛下的宽容。” 晏姝沉吟须臾,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重惩适用于奸佞之臣。 而贪官奸佞的九族不一定跟他们一样作奸犯科。 第266章 父凭子贵 不过此番牵连到的人数实在太多,短时间之内根本查不完,索性先放放。 过完年让夜皇安排玄隐殿慢慢查。 好在主谋之人都在牢里了,其他党羽不过是小鱼小虾,不必太过着急,眼下先把学子重考的事情做好,不耽误来年春闱。 夜皇回摄政王一个时辰,沐浴更衣之后,把摄政王府里耽搁的事务顺道处理了一下,挑重要的处理,其他不太要紧的事情先留着。 进宫时晚膳已经备好。 晏姝抬眸看着他。 夜皇身姿气度真是卓绝不凡,一袭摄政王袍服衬得他尊贵沉稳,眉眼冷峻,威压浓重,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谁能想得到,如此冷硬无情的男人,在晏姝面前也会有温顺奶狗的一面? 想到这人在床榻间压抑情动的样子,泛红的眼角,看着她时,眼神里的缱绻,以及那副温顺的姿态…… 晏姝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虚荣感。 这么强悍的男子才应该跟她并肩而立。 夜容煊那个废物就应该被踩进泥坑,一辈子不见天日。 “坐。”晏姝收回思绪,温声开口,“这桌子菜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犒劳你的辛苦。” 夜皇躬身:“为陛下效劳是臣的分内之事,当不得辛苦。” 随后才在晏姝下首坐了下来。 长长的桌子上御膳丰盛,荤素冷热,琳琅满目。 宫中用膳都有繁杂的规矩,但晏姝跟夜皇或容隐用膳时,只希望他们两个人享受美食,不需要那么多人围在一旁伺候。 “你们都退下。” 两旁侍膳的侍女低眉福身,行礼之后鱼贯告退。 “这一路辛苦了。”晏姝给夜皇夹了些菜,有肉有鱼,“办案时有没有遇到阻挠?” 夜皇摇头:“他们不敢阻挠。” 摄政王的威名早在先帝时期就被大肆宣传过,虽说那时候他没办过什么特别厉害的差事,但先皇对他的器重和他的可怕之处,早已通过旁人的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 再加上他确实在先帝时期秘密杀过一些贪官,以及摄政王府常年神秘,不管多少刺客去试探真假,最终都被留下了尸体在大门外。 于是便让人越发相信摄政王的可怕。 所以摄政王出去办差,亲自捉拿罪证确凿的犯人,没人敢阻挠——就算想阻挠也办不到。 他手下的影卫会提前把这些人击杀。 “嗯。”晏姝点头,“先吃饭。” 夜皇沉默片刻:“陛下所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晏姝挑眉:“你没查?” “未经陛下同意,臣不会调查凤仪宫的事情。”夜皇低眉,“任何事情都不会。” “万一凤仪宫里有叛徒呢?” “臣会保护陛下。”夜皇说道,“陛下亦有自保能力,臣不担心。” 顿了顿,“臣不会查凤仪宫,但凤仪宫的宫人一旦踏出此处,与宫中其他人接触时,都在玄隐殿和御林军监视之下。” 御林军在明,玄隐殿在暗。 寻常情况下,御林军不得踏入后宫之地,但玄隐殿早就安排好了特殊的眼线。 宫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嗯。”晏姝不置可否,故弄玄虚似的,“先吃饭。” 好消息就该吃饱饭再分享,免得有人激动得吃不下饭了。 夜皇心头古怪,却没再多问。 两人安静地用膳,气氛无比静谧温馨。 膳后夜皇去沏茶。 晏姝移驾暖阁,品着摄政王亲自沏的茶,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案上堆积了不少奏折。”晏姝搁下茶盏,示意夜皇研墨,“近日大多是跟秋闱有关的事情,各部之中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官员跟外面有所牵扯。哪怕本宫不止一次下旨不许任何人求情,依然有些人不死心地想救下几个人。” 夜皇皱眉:“需要臣对朝堂做一番清理?” “暂时不需要。”晏姝淡哂,“等殿试之后再说,朝中进了新人,好好培养,那些顽固迂腐的老臣就该退位让贤了。” “是。” “夜皇。”晏姝忽然开口。 “在。” “本宫有了身孕。”晏姝抬眸瞥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夜皇研墨的动作倏地顿时。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晏姝,眼底震动一闪而逝,随即归于平静。 只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恭喜皇后陛下。” 晏姝挑眉:“不恭喜你自己?” 夜皇抿了抿唇:“臣很高兴,但孩子对陛下更重要。” “对你来说也很重要。”晏姝语气悠悠,“你可以父凭子贵。” 父凭子贵? 夜皇心头微动,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却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心头生出了一股蠢蠢欲动。 他沉默片刻:“臣可以父凭子贵?” “可以。” 夜皇抿了抿唇,低低说道:“臣不要名分也行。” “本宫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坐上皇位。”晏姝声音沉定,“所以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姓晏,本宫不会让他冠上夜氏皇族的姓氏,也不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夜容煊的孩子。” 虽然让人以为是夜容煊的子嗣,对她掌握大权更有利,若明年夜容煊暴毙,这个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她可以以太后身份垂帘听政。 但她不想再跟那个烂人扯上一丁点关系,更不想把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不管陛下想做什么,臣都会帮陛下做到。”夜皇低眉,“只是陛下乃是先皇女儿,身份本就尊贵,陛下不想恢复皇族姓氏?” “不想。”晏姝摇头,“本宫不愿与景王之流做兄妹。” 夜皇沉默。 晏姝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夜皇。” “陛下?” “本宫虽偶尔会与你说笑,但夜皇和容隐到底只是一个人,若以后我们成了夫妻,你应该用什么名字?”晏姝轻抚着下巴,“若是用摄政王的身份,可以更好的震慑群臣,但容隐才是你的真名……” “名字只是一个叫法,对臣来说不重要。”夜皇道,“是夜皇还是容隐,取决于陛下需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