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仙劫》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一章 苍狼岭 苍狼岭位于虞国西南边境,南方与酆国、项国,西方与幽国接壤。山高千丈,壁立千仞,其上古木遮天,狼林蔽日,偏偏数条幽深昏暗的山谷纵横,仿若鼠道,将四国连接起来,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其间幽暗昏昧,阵阵阴风袭来,鬼哭狼嚎之音不绝于耳,可谓是生人勿进。只不过这狭窄的鼠道不利于大军作战,虽然各国不遗余力,争斗起来短兵相接,十分惨烈,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苍狼岭的主峰叫万仞峰,上万年前乃是当之无愧的虞国第一高峰,据说比那京都皇城高逾百丈的摘星楼高出了数十倍不止。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断去了一半,变成一块方圆百余里的高原,那边缘整齐,地势平坦,犹如被一柄巨大的天剑切开一般。若是有人能在高空中向下望去,便会发觉,这断峰好似那京都的斗武场,只不过是太过于巨大了些。 巨大而无根的山尖,和近前的一座矮峰一同砸了个稀碎,数千万块大大小小的碎石将幽深的山谷截断填满,难以成行。自此,若想通过苍狼岭,便只有翻越主峰一途。然而主峰的断裂将其上的矿脉暴露了出来,不但数量极为可观,便是品质也要高出其他矿脉不止一筹。所谓财帛动人心,便是国家也难以免俗,虞国、项国、酆国、幽国为了争夺资源,在断裂的主峰上开辟战场,一战便是数百年。 方圆百余里的战场大军指挥调动不比幽深狭窄的鼠道,惨烈程度一下便提高了数个量级,直到那山石都变成了血染的颜色,直到每一寸地面都布满了刀痕箭孔。以数代大好青年抛头颅、洒热血的代价,换来的,只是一片生机全无的死域。 四百余年前一场震天动地的地震,不知是震坏了大地龙脉,还是山神发怒,丝丝缕缕的白色瘴气从地面升腾而起,凝而不散,数月不到,便布满了苍狼岭的每一寸空间。其中混杂着狂暴肆虐的湿冷阴风,幽幽的仿佛从地狱之中席卷而来。多方势力派出探查之人,十之八九消失其中,再无痕迹,偶有一二人侥幸回来,也是疯癫痴傻,一句正常言语也没有。如今的苍狼岭猛兽毒虫横行,夹杂鬼哭狼嚎之声,遍地尸骨残刃,断辕残旗,残兵败甲,在满是刀痕箭孔的黑红色山石掩映之下,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山脚下一户人家,以砍柴为生,因其内人生产之时受寒,常年不愈,需一味百年回生草作主药,遍寻不到。樵夫不忍看内人整日受苦,思量着苍狼岭数百年几无生人进入,仅仅是回生草这种并不稀奇的草药,想来是轻易便可寻到,于是心一横,牙一咬,决然踏上了苍狼岭。 樵夫沿着数百年前大军行进开辟的步道,根本不敢偏离半分,唯恐迷失了方向。他特意选择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当空,晒得人后背阵阵发烫,让他的心也跟着一暖。虽然有关苍狼岭的传闻越发夸张,什么鬼怪索命取魂啦,什么妖怪吃人吸髓啦等等,但这些均是阴物,故老相传中害怕阳光,无法在阳光下作乱。一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便又增添一丝信心。 不料这一脚踏进苍狼岭的范围,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明明日值正午,万里无云,天上的太阳却仿似水中倒影一般,发着惨白苍凉的光线,像是一盏风中的油灯,没有丝毫温度,阴森的使人打颤。山中那种凝而不散的白色瘴气少了许多,不再凝成一片,像是大泽中的芦苇荡一般,时而密集,时而分散,小心一些,总能找到前进的路线。 身周尽是一些高大的树木,这些树的树干直插苍穹,修长挺拔,宛如根根利剑,一些零星的细小枝杈分布在树干之上,枝叶并不茂盛,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头上的毛发,稀疏且干枯。山石泥土全是暗红一片,几近黑色,伴有刀痕箭孔,锈蚀的断剑断刀与干枯的白骨掩映其中,一脚下去,全部都成了齑粉。风并不冷,却恍似能吹进人的骨头缝里,夹杂阵阵尖啸,让人无来由的便全身一阵发紧。 “慢着,周伯伯,虎子哥和你说的不一样,他说那里是一片宝地,药草参芝不计其数,吃下便能让凡人飞天遁地;更有千年不腐的宝刀利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冬至苦着小脸,瘪着嘴,放下手中的陶碗,一脸的疑惑之色:“你是不是搞错了?” 冬至今年七岁,住在一个名为刘家村的小山村中。因是早产儿,其母怀胎尚不足八个月,先天有些不足,身体孱弱,体虚气短,周苴每天都会给他熬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从未间断。 周苴摸了摸冬至的头,满眼的溺爱之色,缓缓说道:“故事终究是故事,便如眼前这座山峰,远近高低各有不同。此面看去,入眼便是峭壁乱石,寸草难生;若是看另一面,便可知此峰草木丰盛,峰峦叠翠,一切溢美之词都显得单薄。这山仍是这座山,只不过是我等太过渺小,无法一窥全貌而已。” “故事的流传,或载于书籍玉器竹简,或镌刻碑文龟甲金器,抑或是口口相传,归根结底,都要假之于人。碍于此人的眼界、格局、见识,以及喜好等,故事难以完整。而我等,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能够一窥全貌,更不用说明晰其中的脉络,因由。热衷冒险之人,会夸大其中的机缘;甘于平静之人,会陈述其中的可怖。风无常势,水无常形,故事,始终是故事,我等要通过故事学习道理,而非执着于其中的真假。” 冬至眨巴两下眼睛,虽是不解,却暗暗记下周苴说的这些话,接着问道:“为什么每个故事的开头都会有一个樵夫,一个猎人,或是一个采药人?” 周苴抚了抚下巴上乱糟糟的胡子,说道:“每个故事总要有一个由头,一个好的由头能够引人遐思,身临其境,他们都是神鬼志怪故事中的常客。譬如一座人迹罕至的荒谷深山,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一名勤劳勇敢的樵夫,此类故事难以深究,是否真见到什么,谁也说不清。” 冬至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歪着脑袋,问道:“后来呢?他找到回生草了吗?” 周苴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樵夫踏上苍狼岭不久就迷路了……” 原来,樵夫上山之后,很快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进入了一处洞府,里面并无神仙,却有一只巨狼。此狼通体雪白,毛发晶莹如玉,身长数丈,高也能有丈许,并口吐人言,说它乃是一只得道成仙的仙兽。在得知樵夫的来意之后,并未动怒,轻挥脸盆大小的爪子,其上闪过一片柔和的光华,眨眼之间,樵夫从洞府中消失不见了。 等那樵夫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出现在苍狼岭山脚下,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枚鲜红色药丸。樵夫明白自己走了大运,激动的向着苍狼岭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等樵夫回到家,给夫人吃了药丸之后,经年沉疴竟奇迹般的痊愈了,之后无病无灾,活了近百岁,成了远近闻名的寿星。 冬至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满地说道:“这就完了吗?好像有些无聊啊,那苍狼岭的名字也是那樵夫传出来的?我听人说好像之前叫什么‘天断山’来着。” 周苴眼睛看向远方,仿佛是在回忆,半晌后才说道:“当然没有!若论根源,苍狼岭的名字的确是那樵夫传出来的,但让苍狼岭这个名字发扬光大,深入人心,甚至隐隐有些畏惧的,是因为有一个名为苍狼上人的厉害人物……” “此人不但将四国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甚至听说还去到了几万里外的楚国,足足杀了六个修士!如此一来,事情便难以罢了,最终四大门派各出一名修士,联手将苍狼上人镇死在了无极剑宗的封魔碑上。” 冬至双眼亮了起来,颤声说道:“苍狼上人杀了修士?他怎么做到的?难道他也是修士吗?” 修士,修的乃是仙家功法,凡间多称其为仙人,区别于江湖武林中的习武之人。虽说厉害的习武之人一跃近丈,力大无穷,飞檐走壁无所不能,但是比起修士,则是小巫见大巫了。修士可操控飞剑,来去无踪,杀人于一念之间,更是能够御剑飞行,来去自如,抬手便是火球、风刃,比之凡间兵刃犀利百倍,更有甚者,开山裂石,移山填海,无数法宝傍身,简直与传说中的神仙中人一般无二。 凡人若想修习仙家功法,最好的途径当然是加入修仙宗门,而当世名气最大的宗门,当属缘尘宗无疑。缘尘宗的修士自称修仙之人,宗派中的功法秘术传承久远,据说传承于仙界,至于有几分真假,则是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了。另有传闻缘尘宗曾独霸大陆无数万年,像无极剑宗等宗门都是近万年来崛起的,不过新近崛起的宗门不再称呼自己修仙者,而是修士。其中是否有什么缘由,就不是冬至能够知道的了。 冬至如此激动的原因在于,他亲眼见过修士。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更多的却是普通的修士。普通修士与高阶修士的界限,便是筑基。若说凝气期的修士算是入门,那筑基便算是登堂入室,虽不敢说什么大道有望之类,却也算是迈上了一个大台阶。 凝气期的修士相比凡间众人强大许多,但并非天地之差,虽说视人间财帛如粪土,却也无法真的与凡间割舍开来。修士不讲求什么功德,但身为修真界底层的他们,承受着高阶修士的压榨,如何肯甘心于此?自然是依靠凡人庞大的基数,助自己修行。凡人中的武林门派,又有哪一个没有修士的影子? 去年定远县的花灯会上,冬至看到了一个潇洒至极的儒雅身影,腰饰琅环,头戴纶巾,一身白衣,脚踏一把晶蓝飞剑,在空中一闪而没,真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哪个少年不怀梦,哪个少女不怀春?从此以后,冬至便格外关注修士的消息,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如修士一般,飞天遁地,潇洒天地间。以前崇拜的江湖中的人物,便不再被他挂心,虽是比起普通人强了许多,但仍旧是尘世中翻滚的人物,纵使一跃有个三五丈,哪里又比得上衣不染尘、翩然若仙来得快意! 此时骤然听说有江湖人物杀死了修士,就像是三岁稚童赤手空拳打死了一个手拿利剑的健壮成年人。如此荒谬之事,这颠覆了冬至的认知,让他不自觉的有了苍狼上人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这种感受,并且心中颇为不喜起来。 周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说道:“苍狼上人且不论其为人如何,单说其本领,也算的上个人物,以凡人之躯,硬撼修士。据说其修炼的功法为《苍狼诀》,在无极剑宗大战之时,曾显化出半狼之身,普通兵刃法宝不能伤其分毫。四大门派的修士久攻不下,最后还是无极剑宗掌门,祭出了自身蕴养多年的飞剑,一剑寒光耀天地,刺穿眉心,将其钉在了封魔碑上。” “大道三千,却又殊途同归,功法只是亲近大道,体会大道的手段,至于功法所附带的威能,只是人与大道的共鸣。如今修仙界显然本末倒置,对于大道不再重视,反而一味追求威能的强大,功法的威能反倒成了杀人越货的手段,好勇斗狠之风盛行。”周苴接着说道:“我知你对修仙十分向往,可这世间并不只此一途,等你年龄再大一些,或许会明白我的意思。” 冬至懵懂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以他七岁的脑袋,显然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 比如说,大道三千,是哪三千?肉身筋骨,如何能挡利刃加身?一门功法,如何能够修炼出半狼之身?不过冬至对苍狼上人的不喜还是淡了一些,对他多了几分好奇。不过周苴如此说,显然是还有下文,冬至不再多想,耐心的听着。 “十多年前一伙马匪逃到了苍狼岭,那‘定远校尉’樊勇,率领千余边兵追杀,结果折损过半,铩羽而归。随后‘奎狼帮’大旗一展,华丽现身,击溃收拢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帮派,一跃成为四国武林势力排进前十的帮派,从此大势初成,再无人敢轻动。”周苴缓缓说道,“后来有人说,那奎狼帮的帮主便是二十余年前失踪的,定远县首富‘奎风玉’的三子,奎生。” “那奎生也是个颇为传奇的人物,自幼聪明伶俐,饱读诗书,据说二十余年前奎家灭门惨案发生之时,那奎生年仅二十余岁。惊险死里逃生之后已有死意,狼狈之下误入了苍狼岭,后来再次现身便是在一伙马匪中。这伙马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偏又实力不俗。头领‘罗刹鬼’夜无忧,长的是青面獠牙,身长八尺有余,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一头栗红色干枯头发,挥舞一柄百余斤的马刀,刀下亡魂足有三百,乃是凶焰滔天的魔头,不过终归恶有恶报,死在了十多年前那一役中。” “那奎生很有可能是得到了与苍狼上人一般的传承,才能在十年前大放异彩,扭转乾坤。如今那‘奎狼帮’虽说霸道,却极少再骚扰普通人,名声也渐渐好了起来。” 冬至沉思良久,琢磨好半天才开口道:“周伯伯的意思是,那奎生也得到了《苍狼诀》,将来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苍狼上人’吗?” 周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也许他能扶摇直上,又或许大厦将倾,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 冬至听得晕晕乎乎,不满地说道:“周伯伯你说话好没有道理,说了跟没说一样,真是无趣!” 周苴自嘲一笑,说道:“将来的事情,伯伯希望你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要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听别人说!” 冬至碰了个软钉子,噘了噘嘴,问道:“那奎生为何会落草为寇?灭门惨案背后有什么缘由吗?” “真相早已掩埋在岁月中,无从得知,流传下来的版本众多,据说是定远知县方庆元发现奎家勾结酆国势力,有通敌叛国之嫌,借边军校尉樊勇之众,一夜之间,剿灭奎家阖府上下八十三口,其余三百一十五口家丁,尽皆充入边军。”周苴挠了挠发痒的发根,略带嘲讽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庆元这些年将地皮刮得太狠了,惹得天怒人怨,这个版本流传最广,百姓也最愿意相信这个。毕竟苍狼岭四百余年前便成了禁地,四百年来未曾有过战事,却又通哪门子敌,卖哪门子国?那些边军一个个油光水滑,肥头大耳的模样,根本就是难堪大用。否则清剿一伙马匪,岂会折损过半?要知道那些马匪只有不足二百人!” 周苴脸上嘲讽之色渐隐,接着说道:“那奎生也是个惯能隐忍的角色,如今实力不俗,麾下门人子弟已然过千,外围势力也足有两千余众,十多年来始终不见动静,想必是打着什么主意。将来若有变故,定远县就再难安定了。” 便在这时,脚下一阵晃动,冬至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远处山顶几块碎石随着震颤滚落山下,溅起几丝烟尘,嘴里说着:“又来了。” 周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一丝忧虑,说道:“是啊,又来了。”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章 冬又至 刘家村多为刘姓之人,百年前一场洪涝,数十家刘姓人迁居于此。村民在这荒山之上开垦了数十亩薄田,老弱妇孺便以此为生,拮据度日;青壮年身手灵活,进山打些猎物,以皮毛肉类,到附近的大镇上换些生活所需。 此处距离苍狼岭只有数十里,清晨之时,白色瘴气蔓延,几乎都要漫过小山村。好在阳光照耀之下,这些剧毒瘴气便会迅速退去。并非是这些人不怕这瘴气,而是现如今这世道,能有几分立足之地实在不易。 稍微富足一些的村子,一年之中,能有四五波马匪光顾。不仅抢夺粮食金银财物,更是强抢女人,一言不合,动手杀人更是家常便饭。直到樊勇做了定远校尉以后,附近的马匪才稍微收敛一些。十余年前苍狼帮于此处立足,广开山门,大肆招收门人弟子,马匪算是烟消云散了。只是这些人于此处生活了近百年,这瘴气退的越来越远,生活眼看就要好起来了,也无人再主张回到祖地。 冬至的父亲冬望以及祖上并不在此,而是外来之人。据说祖上乃是曾经独霸“缘尘大陆”的超级大国“缘尘国”的冬官世家,负责推演历法。如今这世上所流传的纪年之法,便是出自其先祖之手。只是后来缘尘国衰落,分崩离析,十数个国家群雄并起,这一曾经显赫的家族面临内忧外患,终是没落了下来。 冬家的族地位于如今的楚国,即便如今,仍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度,继承了“缘尘国”的大部分底蕴。“缘城”便是楚国的京都,亦是曾经的缘尘国京都。 冬至如今所在的虞国,位于缘尘大陆最北端的东北一隅,能有三千里方圆,相比占地数万里方圆的楚国来说,算是一个小国。虞国大半疆域常年覆盖在苍茫的冰川之下,人烟稀少。北面是终年不化的“冰封海”;东面是浩渺不知几何的“东海”;西面与幽国剑拔弩张,常年大战不休;南面与项国和酆国接壤。再往南,才是楚国!楚国都城距离虞国足有数万里,凡人需要数年跋涉,才能到达这无数人向往却又从未去过的富饶丰沛的国度。 …… 往年几乎都要漫过村落的浓浓瘴气,似也减弱了许多。即便是清晨瘴气最浓的时候,在刘家村也再难见到。或许是因为奎狼帮的出现,发生了某些不知好坏的变故。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尤其是清晨。冬至的小脸上红彤彤的,口鼻呼呼的冒着热气,站在四十九根梅花桩上腾挪跳动,似是一只灵活小巧的猴子。 这四十九根梅花桩是周苴在十年前弄得,当时冬至还只有三岁,已经不记得太多事情。只是依稀间记得周苴曾说过一句话,若你有一天能从中找到第五十根桩子,就算是及格了!只是年幼的冬至虽然聪颖,却是刚刚识数的年纪,更是难以从中发现何种玄机。 身为早产儿的冬至,打小时候起身体便虚弱,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每天一碗的黑色药汤陪伴了他整个童年。一岁半才能走路的他,便又立刻落入了周苴的魔掌!美其名曰:后天补足疗法。 周苴传授了冬至一种名叫‘梅花十八步’的步法,落脚之际可急速踏出五步,呈梅花状,四虚一实,讲究一个飘忽不定。这种梅花状的步法共有十八式,故而名曰“梅花十八步”。其实说白了就是锻炼反应速度,在争斗中让对手无法预判,从而占得先机。因为对敌之时,每一次脚步的移动,都会带动身体跟着移动,以维持身体的平衡。若是碰上争斗经验丰富的对手,定然处处受制。所以梅花十八步便是专为此而生,若想迷惑他人,首先便要迷惑自己。 梅花桩大小粗细不一,高矮参差,冬至每天都摔得鼻青脸肿,多次都想放弃。只是在周苴软硬兼施之下,小冬至被折磨的哇哇叫,母亲刘颖虽说心疼,却也知道周苴的用心,只是偷偷的抹眼泪,小冬至见此,知道没人能够帮助自己,再也不敢提放弃这两个字。 在冬至看来,周苴既是严师,亦是益友。虽然周苴整天一副邋遢落魄的样子,可是眼睛一瞪,便能瞪出一番宗师的气度来。清晨练习步法,上午读书写字,中午一碗汤药,加上周苴的一个故事,下午则是自由支配,一般是帮助父母做些家务,又或者是跟虎子哥玩耍。不过自从小冬至识得了上千字之后,便喜欢泡在周苴那又脏又臭的房间里。他的房间里总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书籍,有的卷皱如厕纸一般,有的封皮都不见了,还有的只剩下了半本…… 不过在年幼的冬至看来,这里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是一扇可以看遍世界的窗户,是一条了解世界的途径。尤其是一本薄薄的《仙凡沉浮录》,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对其中所展现的光怪陆离,精彩纷呈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梅花十八步’讲究眼到心到,心到则身到。这门步法算不上高深,以冬至的知识,也足以将这门功法剖析的透彻无比。只是无论如何明白,身体跟不上,就只能一遍一遍体会失败的滋味。重点是反应速度,以及身体的协调能力,锻炼的是随机应变。初始时,梅花桩的每根木头落脚点足有碗口大小,步法每进一层,周苴便会将梅花桩削去一圈。经过十年的锻炼,冬至的脚丫子长大了不少,可桩子如今只有拳头大了。 天上的太阳散发出昏黄的光,不似早晨,倒像是黄昏一般,让人提不起兴致。跟着太阳一起升空的,便是那不知何年何月便存在的一个巨大的圆盘,并不耀眼,大致呈圆形,靠近太阳的一侧线条分明,像是一条弧形的锋刃,远离太阳的一侧与天空交融,难以辨别出边际。它有车轮大小,散发着白色的光,其上隐约可以看见光暗交错,似是有山峦起伏。虽无法与太阳争辉,却以压满半个天空之势,夺走了太阳不少的风头。 今天正是冬至日,小冬至也是这一天的生日。传说中,数万年前的历法,是以这一天作为新年,后世虽然小有变动,却并无大的不同。冬至的父亲并不清楚这一天有什么具体含义,只知道这天对于冬家以及后人来说意义非凡,便给孩子取了个冬至这个名字。为此,好多人还劝说过,因为“冬至”实在不是一个像样的名字。 有鉴于此,周苴便给冬至取了个字,其实也说不上用心与否,只是用了十一月的古称“周正”,便草草了事。冬至的母亲一度以为,这是周苴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因为,身为早产儿的冬至出生之时尖嘴猴腮,皮肤蜡黄,像个没毛的猴子,取字“周正”便是希望能长的端正一些。 自缘尘国衰落之后,由楚国新任冬官,钦天监监正规定“斗柄回寅”这一天,取代冬至日,成为新历的新年。但是还有流传下来的风俗,人们习惯在这一天吃饺子。 推历之人均是通过观象授时,来定下历法。历法的推定并非简单之事,白天记录太阳日照角度、时长、方位的器具叫做日晷,夜晚记录星象的叫做星图,数十年如一日的记录,找出规律,两者结合,才有了最原始的历法。 通过记录太阳的周期变化,将白天最短,夜晚最长这一天为岁首,即冬至。这一天阴极之至,阳气始生。 星象发展的源头是紫微星,因为人们很早就发现,夜晚会有一颗最亮的星,永远在北方,被称为北极星,亦或是紫薇帝星。 围绕着紫薇帝星有七颗很亮的星体,组成了一个勺子形状,被称为北斗七星。斗柄所指方位一直在变化,每过一年,斗柄便会旋转一圈。将这个圆十二等分,正好对应十二地支,当斗柄指向寅位(两点钟方向),这一天之后,万物复苏,大地回春,便将冬至作为岁首的传统弃之不用了。 …… 刘家族长用两张上等的雪狸毛皮去附近的镇上换了数十斤雪白的白面,包了满屋子的饺子,请村里所有人一起过节。这刘家也算是一个中等家族,往上数个七八代,都是一个祖宗,只是这世道不太平,多年颠沛下来,也只有不足百人。冬至的母亲刘颖,还要唤族长一声三爷爷。只是家里的父母早亡,虽说不上无依无靠,却也是日子清贫得紧。 十三岁的冬至晨练过后,穿上了母亲新做的羊皮袄,高兴地来到了族长家。 隔壁的李嫂看见冬至,阴阳怪气的说道:“呦!这不是冬瘸子家的黑小子吗!怎么?又过来吃白食了?” 冬至的父亲冬望是个看上去有些书卷气的中年汉子,肤色略黑,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笑容。他的儒雅不是装出来的,年幼之时读过几年书,却由于冬至的祖父突然病逝,被迫做起了苦工养活自己。年轻时在定远县跟着一个老师傅学了几年泥瓦匠的手艺,勉强混个温饱。不过后来听说是从房顶摔了下来,摔断了腿,便失去了定远县的活计,几经辗转,来到了刘家村。 原本这李嫂给冬至的母亲刘颖介绍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却不知为何刘颖铁了心要嫁给冬望,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这李嫂气不过,又无可奈何,只能明里暗里使些绊子,嘲讽几句。村里重男轻女的思维盛行,冬望这种情况已算得上是入赘了,被人瞧不起在所难免。 冬至虽然年龄小,却并不一味怯懦,脸上的愤愤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嘲笑道:“呦!这不是隔壁卖女儿换树皮吃的李妗子吗?树皮好吃吗?” 李嫂的丈夫是刘颖的族兄,冬至是要喊舅舅的,所以虽然不情愿,也得喊这李嫂一声妗子。她是定远县之人,虽然也是贫苦人家,但却看不起同为贫苦之人的刘家诸人,平日里还总说,自己是被骗了,才来到这穷乡僻壤。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好吃懒做,喜好攀比,嫌贫爱富,育有一儿一女。 女儿今年十六岁,三年前被李嫂千方百计嫁到了定远县一户颇为富庶的士绅之家。许是坏事做得多了,遭了报应,士绅家少爷天生有些鲁钝,鼻涕时常挂在嘴唇上,来来回回的吸溜着,有时候攒的多了,猛吸一口,然后‘咕噔’一声,咽了进去。 这士绅家的少爷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目光呆滞,没有什么善恶是非观念,却是下手比谁都狠,时常养些珍禽异兽,玩腻了,就百般折磨,直至死去。 前两年李嫂家的女儿还时常回来,虽然身上大小伤不断,每次回来都是大哭一场,却是穿金戴银,珠光宝气,一副十足的富贵相。每一次李嫂都借机大闹一场,讨要一些好处。有一次这士绅家被闹得不耐烦了,便送来了足足三马车的黄榆皮,足有上千斤。 这黄榆皮可是难得一见药材,论价值堪比等重的白银,这可把李嫂高兴坏了,盘算着要在定远县置下一块地皮,然后再也不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可没过几天,这希望便破灭了。原来,这所谓的黄榆皮是用黄槐树皮冒充的,论价值不足万一,却是少有能生吃的,而且味道还算不错。 李嫂大怒找到了士绅家,却得知女儿早已去世半年之久,说是得了怪病。其实李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女儿已死,闹之无用,便想着最后再捞一笔。却不知士绅丝毫不留情面,将之打了出来。气不过的李嫂回到家中,只能生啃树皮泄愤,因为此事,被邻里嘲笑了好久。 李嫂脸上现出狞狠之色,这是她不多的被人看到的把柄,正要破口大骂,刘小虎从房里钻了出来,在李嫂脸上扫了两眼,大声说道:“都给我闭嘴,三伯伯今天招待大家是来过节的,可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声音虽有稚意,却说着十分老成的话,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冬至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虎子哥!” 李嫂则是不情愿的轻轻喊了一声:“十三叔。” 刘小虎撇了撇嘴,不满的嘟囔着:“什么‘虎子哥’!你应该叫我舅爷爷!” 冬至打了个哈哈,尴尬一笑:“虎子哥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叫你‘舅爷爷’多显老啊!” 李嫂小声嘀咕了一声:“没教养的黑小子!”说完转头走进了屋里。 这刘小虎本名刘云谲,今年十五岁,小虎是小名儿,长得虎头虎脑,甚是讨喜,是族长的亲侄子。刘小虎的父亲排行老九,既不香也不臭,是族长的亲兄弟,年纪虽说才五十有余,辈分却大的离谱,又是老来得子,导致刘小虎年纪跟冬至差不多。 刘小虎是他们家的独苗苗,之所以排行十三,乃是族长这一脉所有二代男丁的排行。刘云谲这个名字,可不是他父亲能取得出来的。听说是十年前,有一位马姓修士云游至此,见到了他的母亲,当时的小虎还在娘胎里,他母亲大着胆子向马姓修士求了这么一个名字。 刘云谲拉着冬至走到后院,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冬子,你想不想成为修士?” 冬至不知道刘云谲此话何意,反问道:“什么修士?” 刘云谲继续说道:“就是那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修士’!我们在定远县见过的……” 接着刘云谲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十五年前那位马姓修士临走前曾说,此处有些机缘,但时机未到,二十年之内会再来。若是那老道说话算话,未来四五年内当会再临此地。 当时那马姓修士意味深长且惋惜的说了一句,“此地有些尘缘,无奈时机尚未成熟,不可强求。既如此,那老夫便等上二十年!” 刘云谲有些失落的说道:“这些话是我死去的娘亲说的,我一直都记着。将来若是我能够成为修士,一定会央求马姓修士给你一个机会的,”旋即刘小虎拍着胸脯保证道,“到时我等二人一起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岂不快哉!” 冬至有些意动,随即好笑的说道:“你还拽起文来了,是不是又偷看周伯伯的那些武侠小说了?” 刘云谲反问道:“怎么?你不想?” 冬至偏着头仔细思量一番,说道:“你我都没有见过那位马姓修士,亦不知跟脚如何,到底有何神通之处更是无从得知。现在想太多并无益处,等哪天这位马姓修士来了,你我再做打算不迟。” 刘云谲想了想,坚定地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既然知道有这么个老道要来,当然是早做准备为好!若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了不起,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冬至抬头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太阳,轻轻地耸了耸有些瘦弱的肩头,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恍惚觉得天上那压满半个天空的白色圆盘,将太阳盖住了一丝,只是阳光如此炽盛,晃的他迷了眼睛,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修士吗?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灵根呢!?”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章 缘石 深夜,定远边军大营,月黑风高。 虎贲校尉樊勇正在伏案疾书,手中的狼毫笔舞的能翻出花来,似是在写着什么重要的书信。看他脸上凝重的神情,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营帐中灯火昏暗,一灯如豆,摆设很是简单粗犷,看起来有些空旷,由此可见此人并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不时有数十人一队身着重甲的兵士从大营旁走过,却能将声音控制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步调一致,迎面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显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樊勇乃是定远县三大世家之一的樊家之人,一身樊家枪法耍的是势大力沉,虎虎生风,等闲十数人根本近不得身。樊家乃是武术世家,祖上曾经营镖局的行当,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财富,不过立身之本仍是那一套《樊家枪法》,平日里宝贝的紧,从不外借他人。而且樊勇也是个性子坚韧之辈,修身养性,虽然甚少与人争勇斗狠,可这威严,却是一日强过一日。 樊勇乃是家中长子,其父便是樊家族长。樊父此人勇武不足,却守成有余,樊家在他的经营之下始终强盛。而樊家地位最高的人却是樊勇的二叔樊心,如今是虞国当朝的“定西侯”,握有兵权,在虞国西面边境率领逾百万大军,与幽国军队打得不可开交。 定远县位于虞国西南,距离苍狼岭不过百里,自四百年前起,苍狼岭升起不知名白色瘴气之后,这里便再无战事,若是不算马匪的骚乱,倒可以算是安居乐业。 此处定远大营乃是“定远侯”虞冲光辖下,虽说他的侯府建在这里,却很少来这边,一切事宜都交由“虎贲校尉”樊勇处理。 照理说那虞冲光乃是皇族子弟,祖上也有“镇南王”这一显赫名头,虽说到了如今这一代,封王是不可能了,可是封个正经八百的“定南侯”也是理所应当的。却不知因何缘由,封了这么个不咸不淡的“定远侯”。虽说两者都是侯爵,可但凡有些常识,便知道这定远侯乃是胡乱分封的杂牌爵位,实际上连个参将都不如,这也是为什么樊勇实为代管大营,却只有校尉的职位。 边军“定远军”人数始终不足五千,平日里在此能淡出鸟来,这也是那定远侯虞冲光极少来这边的原因。 一道黑影在营帐的角落里缓缓拉长,樊勇有所觉察,稍稍挺直了自己坚实的后背,盘膝而坐的双腿隐隐发力,坚实的肌肉悄悄纹了起来,手中的毛笔轻轻地放在砚台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樊勇扫了营帐的角落处一眼,看清来人后,瞳孔微缩,薄唇轻启,微讽说道:“帮主如今可是镇南府的风云人物,平日里多少达官显贵想要亲近帮主,都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屈尊降贵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黑影自顾自的坐到营帐中的一把椅子上,没有理会樊勇话中的讥讽意味,意味深长的说道:“樊校尉你已‘入道’多年,为何还窝在如此偏僻角落?当年‘那位’的条件,樊校尉可有头绪了?” 樊勇顿了顿,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说道:“阁下莫非是专程来消遣樊某的?” 黑影“嘿嘿”的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却话锋一转,说道:“樊校尉可知当年我奎家因何落此大难?” 樊勇脸色一怔,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奎家当年勾结酆国间谍,世人皆知,铁证如山,樊某问心无愧。”随即手中火花一闪,向四周溅射开去,点燃了营帐中的数支巨型火把,发出阵阵噼啪之声,大帐登时一片通明,帐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芒照在黑影的脸上,将脸上的皱纹映得清晰可见,深邃的眸子似一眼古井,幽深不知尽头;一头梳的极为整齐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发髻,一丝不苟,头发一片灰白之色,并未显得苍老,而是添了几分成熟稳重之感;寸许长短的胡须黑白交杂,乍看上去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不过樊勇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黑影赫然是如今奎狼帮的帮主,奎生。 奎生没有理会营帐外的声音,而是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轻轻地抛在樊勇面前的案几之上,没有解释什么,说道:“当年之事,与人无尤,错只错在奎家根基浅薄,怀璧其罪罢了。” 樊勇听出了奎生的弦外之音,疑惑地看着案几之上的石头,拿在手里掂量几下,并未发现何种奇特之处。此物似金,却少了重量,若说类玉,又少了温润。其上并无刀削斧凿的痕迹,也并非雕塑,看不出何种神韵,品不出何种味道。 樊勇压下心中的疑惑,哈哈一笑,脸上现出了然之色,知道这奎生并非是来寻仇的,拍了拍手掌,说道:“上茶!” 营帐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帐外立即走进两名身披重甲的兵士,隐约能看见其上泛着白光,竟是结了一层冰霜。这二人端着茶壶,托着茶杯,干净利落的分别给二人各斟上一杯茶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将茶壶留下之后,便无声的退去。随着两名兵士的退去,帐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盏茶工夫不到,这大营便只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了。 奎生见此颇为讶然,忍不住夸赞道:“这定远边军如今在樊校尉手上,称得上是脱胎换骨了,日后定能大放异彩,立不世战功了!” 樊勇脸上傲然之色一现即隐,说道:“奎帮主谬赞了,这些崽子们还差得远!” “奎某不喜拐弯抹角,此物到底是何宝物,奎某并无定论,不过据奎某多年切身体会,此物或许是一种被称为仙家宝物的‘缘石’,其中一些神妙之处,樊校尉若时常佩在身上,自会了解一二。”奎生没有看桌上的茶水,而是耳朵微动,确定并无他人偷听后,转头望着樊勇,淡淡解释道。 樊勇有些惊疑的看着奎生,心中念头百转,“宝物?缘石?”他想不明白奎生为何敢如此轻易的将此物交予自己。若此物仅仅是一块破石头,戏耍自己显然对他没什么好处;若真是宝物,他难道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不过以樊勇的心机,自是不会问出来的。 “仙家宝物!真是好大的手笔!奎帮主快人快语,先说说条件吧,”樊勇将石头随意的丢在案几上,淡淡开口说道,“不过想来此事难以图谋,先不管此物真假,樊某总要权衡一番此事的代价!” 奎生眼中精芒一闪而逝,郑重地吐出了三个字:“樊校尉果然好气度,奎某此来只为‘缘尘令’!” “不可能!”樊勇惊呼一声,大声的拒绝道,“整个虞国百年之内,也只有三块‘缘尘令’……” “樊校尉莫要急着拒绝于我,”奎生打断樊勇接下来的话,说道:“这件宝物十分特殊,完成‘那位’的条件,绰绰有余,等阁下对此物稍加了解以后,便知奎某所言非虚。” 樊勇听到能满足‘那位’的条件,内心顿时火热了起来,不过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思量许久,仍是觉得一团乱麻,问道:“奎帮主近些年号令武林,且初步打通了苍狼岭的交通要道,掌控一地命脉,威风八面,宗师一般的人物,为何想谋取‘缘尘令’?据我所知,持此令牌,虽说有机会进入缘尘宗,却也只是区区一名外事弟子罢了,哪里比得上奎帮主如今的地位?” 奎生有些羡慕的望着樊勇,缓缓说道:“樊校尉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二人年纪相仿,均已到了不惑之年,樊校尉一如当年,风华正茂;而奎某,却是华发浸染,皱纹丛生。” 奎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经‘入道’,便算是神仙一流的人物,比起我等凡俗之人,多出了数十年的时间。长生啊,多么诱人的词汇,古今多少风流人物,江湖豪杰,倒在了岁月面前,而樊校尉你,却已经有了得望长生的资格。小孩子总渴望快快长大,可到了我等这般年纪,最惧怕的却是老去,小时候的渴望有多强烈,如今的惧怕就有多深刻。” 樊勇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奎帮主到了如今这般年纪,恕樊某直言,就算是踏上‘修仙’一途,怕也难以改变什么,更何况区区一枚‘缘尘令’!而且帮主久居高位,发号施令惯了,如今却要去受人管制,日子久了,难免胸中块垒。据樊某所知,年纪越小,修仙之路才能越加平顺,年纪越大,修仙之路便越多坎坷。” “当然,奎某从来不曾幻想过仅仅凭借缘尘宗区区外事弟子的身份,便大道可期,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奎生的眼神凌厉了起来,接着说道:“‘缘尘令’是一把钥匙,只要能在‘那里’活着出来,奎某便有把握‘入道’!虽说年纪越小,修仙越容易,可追求仙途,追求长生,从来都不只是年轻人才有的权利!” 樊勇盯着奎生,看出了他眼底里隐藏的阴冷与疯狂,想要劝解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樊某痴长奎帮主年余,若非十年前侥幸‘入道’,得了一个承诺,想必如今多半也会如你一般,用尽一切手段去搏一搏长生,奎帮主所言深得我心,追求仙道,从来都不是年轻人的权利!”说到这里,樊勇的口气也悄悄软化些许,指着案几上的石头说道:“若此物确如之前所言,能够帮樊某得尝所愿,‘缘尘令’一事,樊某自会尽力。不过如何操作,还望奎帮主提点一二。” 奎生脸上的阴冷褪去,恢复了淡漠,缓缓说道:“虞国明面上的‘缘尘令’确实只有三块,平日里藏得极深,那是专门给皇族子弟的,不过若是有确切消息,奎某不惜铤而走险,杀人夺宝!除此之外,奎某听说,缘尘宗有一长老,行事不拘一格,常年云游四方,偶有遇见一些身怀仙缘之人,也会发放‘缘尘令’,还望樊校尉多多留意此事。” 樊勇哈哈一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哂笑道:“铤而走险?樊某的定远军久疏战阵,不值一提,可若是奎帮主将主意打到皇族身上,定西军与定南军可不是吃素的,不日便可挥兵南下。奎帮主辛苦打下的偌大基业,顷刻之间不复存在!” 奎生也跟着笑了起来,且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将眼泪都笑出来了,他随意的在眼角抹了一下,反问道:“基业?自奎某家族一夕之间覆灭之后,我便明白,这世间没有永恒的辉煌,也无长久的尊荣,这世间没有黑白,无分对错,而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奎某的独子二十年前便死了,如今只剩一把枯骨,这基业,要来何用?” 奎生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月余之内,还望樊校尉能给奎某一个答复。”说完便起身要走。 樊勇急忙站起身,挥手挽留道:“奎帮主莫急,喝杯茶水再走不迟,军中无酒,便以茶代酒助助兴,还望奎帮主莫要嫌我寒酸。你我二人认识也有三十年之久了,何不趁此机会叙叙旧?” 奎生犹豫片刻,又坐了下来,只是一言不发。 樊勇把玩着手中的石头,斟酌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看奎帮主如此郑重的模样,想来此物不会有假,但恕樊某眼拙,并未看出如何出奇之处,不知奎帮主可有兴趣稍加提点一番?” “此物对突破瓶颈有些效果,”奎生淡淡说道,“其余还有何等玄妙,还请樊校尉日后细细体会。” “瓶颈!?”樊勇低声念叨了一句,脸上狂热之色一闪而逝,“若真是如此,还真是了不得的宝物啊!奎帮主如此轻易将此物交予樊某,就不怕樊某食言而肥?” 奎生将这些看在眼里,却丝毫不动声色,摇摇头,说道:“这便是樊校尉与奎某不同的地方,樊校尉家大业大,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而奎某孤身一人,身周一切都可舍去,来去自由,了无牵挂!” 樊勇怔了怔,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奎帮主准备动手了?” 奎生丝毫不奇怪樊勇话中的试探意味,脸上狞色大放,恨恨的说道:“那条老狗活得太久了!” “何时动手?” “奎家忌日!” “需要樊某做些什么?” “将消息封住三日即可!” “那提前祝你得尝所愿!” 大帐里灯火通明,直到凌晨鸡鸣,灯火才忽然熄灭,一道黑色人影,几个纵跃,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章 白胡子老道 这些年来,随着天上巨大的未知天体越来越大,终于是能清楚的发觉将太阳遮住了一丝,从东方沿海逃荒而来的流民也多了起来。听说那海边的浪头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高,大片大片良田沃土以及海外诸多岛屿都被淹没在海水之下。 虞国内陆也不好过,几乎每年都会有数次大震,小震更是不计其数。去年地震的时候,听说京都的摘星楼都塌了。据周苴所说,这是天上的未知天体太过靠近,所带来的潮汐之力发生变化所致,再过些年月,海边的浪头与大陆上的地震恐怕会愈加频繁且剧烈。 这些事情暂且不提,毕竟也不是冬至能够左右的。只是这天气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导致夏天都要穿不少衣服,听说县城里过冬用的泥炭都贵了不少。不过村里人的日子却是好过了许多,以前只能贩卖肉类皮毛,现在连带着木柴都涨价了。 越是这种时候,传言就越多。 有一伙喊着‘诛魔卫道,扶保乾坤’的道士模样的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来到了定远县,声称于此处发现一条上古地龙,正是这条地龙苏醒在即,偶有翻滚,才造成了如今地震频发。 定远知县方庆元一看来了机会,屁颠儿屁颠儿的迎到了县衙,打着拯救苍生的名头,想要趁着上古地龙还未完全苏醒,一举击杀。 既然是拯救苍生,自然少不了金银财物的支持,方庆元借此由头不但狠狠地刮了一层地皮,还出谋划策,欲要将与其敌对之人整治一番。于是在此期间抓了许多人,以侍奉上古地龙的罪名,活活烧死在了大街上。一时间全县上下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 这伙人在定远县热热闹闹的折腾了许多天,烧死了数十人,留下一地狼藉。原本以为此事就此草草了事,结果这伙人当着上万百姓的面,宣布方庆元一家便是地龙幻化,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子的头颅砍掉了。 不知其用了什么手段,从方庆元独子的尸首中挑出了一条碗口粗细,丈许长短的巨大蚯蚓。这下众人哗然,纷纷叫喊着将其一家烧死。 方庆元知道自己中了算计,却是有苦难言,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十次,他知道大势已去。不过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一边带着家丁周旋,一边派人去请定远军。 只是方庆元高估了自家家丁,低估了这伙除魔卫道之人。这伙人身手极为了得,一人可抵十数人,不过一时三刻,便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并在百姓满脸狂热之色中,架上了火刑台。直到方庆元变成了焦炭,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定远军大营距此只有不到五里路,却三个时辰都不见踪影? 事后这伙人悄然离去,不知去向,樊勇在半日之后,姗姗来迟,对这伙除魔卫道之士不闻不问,反而率领边军抄了定远县衙。 这场血淋淋的闹剧荒唐的落下了帷幕,除了在市面上掀起一阵舆论之外,虞国上下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 一晃眼,冬至已经十五岁了,除了身体仍是显得单薄了些之外,与其他同龄人相比,已看不出早产儿的弊端。长得算不上俊朗,肤色略有些黑,一头黑色长发堪堪及肩,略显枯黄,五官端正,看着倒也算的上是清秀,一双黑色的眼睛不算大,却黑白分明,格外有神,像是黎明时分的启明星。 那黑色汤药,两年前冬至就不再喝了。这两年来,周苴的行踪越发飘忽起来,时常找不到人。冬至虽说心里疑惑,却也没时间询问。经常是周苴消失半月,回来后交代冬至一些事情,便再次离开了。 这周苴也是一个妙人,原本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郎中,不知是何原因,在冬至出生前的一个月,来到了这里。他头发糟乱如鸟窝,身上穿的破袄,如同涂了一层厚厚的油脂一般,反射着油腻恶心的光芒。正逢天降大雪,山路难行,周苴蜷缩在村口祠堂的廊下,脸色铁青,嘴唇崩开几道口子,却没有血流出来,白惨惨的。 冬望夫妻二人看这人可怜,便稍稍帮助些许。给他一个干粮,他用黑乎乎的手拿起来便啃;给他一碗稀粥,也不管冷热,端起来就直往下灌。冬望家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却一天两顿从没忽略过这外来的乞丐。 直到刘颖突然临盆,时间上来说足足早了一个月,并且胎位不正,难产,就在众人束手无策,都开始提前劝解冬望节哀顺变的时候,这周苴却施施然来到冬望家,说自己是个郎中,会一些药石针灸之术。冬望大喜之下,连忙将周苴请进了屋里,经过整整一夜的忙碌,最终顺利接生,母子平安,众人看周苴的眼光也微妙了起来。 接生当晚,天上黑云压顶,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不一会儿便积了半尺多深,呼啸的冷风像是刀子一般,刮得生疼。滚滚雷霆像是响在耳边,一道道闪电飞舞,映得山村亮如白昼。轰鸣的雷声中,有人说仿似听到了神仙的低语,说着意义不明的威严之语。 冬望为了感谢周苴,在自家院里盖了一间房出来,房顶上又铺了三层茅草,修缮一番,请周苴住下。这周苴便在这里一住十余年,隐隐成了冬家的一份子。 周苴时常独自进山,并不与这些进山狩猎之人同行,采一些草药,除了每天给冬至熬药之外,也会帮村民诊断一些头疼脑热的杂病,村民也会送一些衣物粮食作为交换,倒也是吃穿不愁。 他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一些书,这些书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冬至小小年纪便开始在这些故纸堆里寻找乐趣。周苴不出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坐在屋外的大圈椅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不过冬至若是有什么疑问,他总会耐心的,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 冬至刚刚结束了每日例行的“梅花十八步”的练习,此时的梅花桩已经被削成了尖锥,只剩蚕豆大小一点还算是平面。这个平面无论是脚跟还是脚尖,踩上去都硌得生疼,冬至每次都是用大脚趾承受全身的重量,虽然这样一来灵活度大大降低,但他有弥补的方法。 这梅花十八步,说白了,就是一门随机应变的功法,重点在于梅花。要求每踏出一步,都要预先想好五个落脚点,这五个落脚点呈梅花状,落脚点不同,身形自然有所差别。这种以步法带动身体自然形成的身法,足以弥补其灵活性,甚至有了那么一丝返璞归真的味道。 周苴见此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放任他去摸索。 多年的练习致使冬至有些感触,甚至乐此不疲!曾经有一次练习之时,不知不觉融入其中,在梅花桩上连续走出八十一步,动作行云流水,似一只翩然舞动的蝴蝶。随后颇有些得意找到周苴,希望得到一些夸奖,然而周苴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只凭一根丈长竹竿就将冬至数次扫落桩下,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在这次交手中,冬至才对周苴的实力有了一丝浅显的认知。照理说,一根丈许长短的竹竿,挥舞中总会有破风之声,尤其是这般长的,不可能如臂指使。虽然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也有“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而周苴便是将这根细长的竹竿用出了强与险的味道,灵动若游蛇,坚固如磐石。 本是两种不同的特性,周苴却能将之使用出来,足以见得其技法高超,经验丰富。 周苴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世间不存在完美的功法,只有相对完美,一门功法若能克制多种手段,便达到了它的目的。严格来说,功法也是技巧的一种,可以学,但不可过分追求,本末倒置!古语有云‘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无法弥补这种差距。只有力量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技巧才有施展的空间,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与人相搏,首先要判断双方实力的差距,做到知己知彼,是战是逃总有一线生机,认不清这一点,短时间或许无碍,一旦碰到强者,便如一只掌中蝼蚁,徒增笑柄罢了!” “同样的,双腿的力量很强,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中甚至可以起到逆转乾坤的作用,但双腿不够灵活,且是全身的力量之源,在你学会新的方式借力之前,双脚是最忌讳离开地面的,你要谨记这点!” 由于这种步法十分消耗脑力心力,再加上冬至这些年看了不少的古书,开拓了视野,另有周苴的教导,冬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心智,并且懂得了藏拙,只不过仍是有些生涩罢了。 周苴曾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地相斗,斗得是机缘气运,与人相斗,斗得是心智运气。虽然周苴曾无数次的感叹这个天地错了,这并不是它该有的样子,应该一心向道如何如何,但说到杀人放火,谋财越货,却像是换了个人,奇计百出,经验十足,活像个闻到血腥味儿的恶犬,嘴角流着恶心的涎水。 冬至心里清楚,这只是周苴教育自己的方法,平日里的周苴虽然邋遢,却总是算得上沉默。对,就是沉默,既不惹人注意,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似在有意无意的消减着自己的存在感。 冬至想着周苴的叮嘱,简单清洗一番,掬了一捧冰凉的山泉水,浇在脸上,刺的脸颊有些疼,脑袋也跟着清醒了一些。想着是不是再练习几年,就该将桩子上的平面全部削成斜面,或许这样应该还能更进一步吧? 忽然一声“冬子”的叫喊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冬至抬头向远处望去,下意识的喃喃了一句,“虎子哥?” 只见刘云谲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儿啊!” 这几年冬至和刘云谲不经常一起玩了,冬至平时按照周苴的安排,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了,而刘云谲明显是个闲不住的人,两年前开始,便跟着他父亲进山打猎了,如今一手箭术也颇有些造诣。 早年曾与冬至一起在梅花桩上打闹了几年,算是有些基础,仗着自己比冬至大了两岁,并且有着一副强壮的身体,加上一双继承自其父的敏锐双眼,争斗起来也是有来有回。只是自从二人在定远县亲眼目睹过修士的风姿之后,便渐渐地不再来了。他认为那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一流,一把飞剑便足以纵横,贴身肉搏实在没有太多潇洒可言。 托冬至的福分,刘云谲也可以在周苴的房间摸鱼打混,虽然算不上多么用心,比起自己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父亲来说,已然算是个读书人了。 冬至看着眼前喘着粗气的刘云谲,知道他定是一路从村里跑到后山的,心中有些感动。这些年来,刘云谲对自己像是亲兄弟一般,十分照顾自己,有什么好事儿第一时间便想到自己,即便是跟村里其他人偶有摩擦,刘云谲也是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一边。 于是他好奇的问道:“虎子哥,什么好事啊?” 刘云谲稍稍平息了一下胸中浊气,没好气的说道:“冬子,你不叫我‘舅爷爷’也就算了,我的大名是刘云谲,像天上的云一样翻滚不定,波澜壮阔!‘虎子哥’太过俗气,哪里配得上将要成为修士的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记得几年前我跟你说过的‘修士’吗?那个白胡子老头来了!” 冬至心中腹诽,“云谲”说的是云层翻滚不定,变化莫测,哪里有半分波澜壮阔的意思。接着他马上反应过来,“白胡子老头?”冬至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道:“那位马姓修士?你不是说他会在你二十岁的时候才会来吗?怎么提前了?” “这谁知道?也许那白胡子老头着急收我为徒也说不定呢?”刘云谲喘了两口粗气,有些得意地说道。 “肯定是,谁不知道我们虎子哥是个天才呢!”冬至笑嘻嘻的附和道。 “这话我爱听!”刘云谲敛去脸上的笑意,郑重地说道:“跟我走!” “去哪儿?” “村头的祠堂!” “……” “……” 说走便走,二人均是干净利落之人,路上一问一答,问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回了几个四六不着的答案,半柱香后,二人相伴来到了祠堂处。 冬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盘膝坐在白玉蒲团之上的白袍老道。老道慈眉善目,道骨仙风,双手交叠自然垂放在腿上,一把白玉浮尘一端握在右手,另一头斜斜的搭在左臂肘弯处,万缕洁白莹润的丝绦自然垂落,在轻柔的山风中偶有飘动,荡漾着一丝莫名的神韵。 一身白色道袍,并不华美,式样古朴,只是一味地素简,却有淡淡的毫光兀自辉映,昭示着此物的不凡。 脸上的肌肤白嫩异常,没有丝毫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一双黑色眼睛,深沉宛若古井,透着阅遍世间的洞明。 一头白发梳的一丝不苟,做成绾髻,一根朴实无华的白玉簪子,横穿其中,既不招摇,也不寒酸。尺许长髯同样雪白如华,与白色长眉交相辉映,满足了所有对于神仙中人的想象。 最为奇特之处便是,此人的白玉蒲团乃是悬空的!这白玉蒲团距离地面约有三尺高,似要与身后高远的的白云融为一体。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章 灵根 第五章 灵根 老道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看着这些人既敬畏又狂热的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缓缓开口说道:“老夫今次偶有所感,欲向尔等惠及些许仙缘,凡是未行冠礼者,皆可来此,等候老夫一一查探,其余无关人等,就此散去吧!” 这声音悠扬,清晰若黄钟大吕,未见老道张嘴,却直入人心,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在场的成年人不自觉向后退去,却丝毫没有被威逼的恶感,反而是露出一股崇敬的神色,心中感叹老道手段神妙。 转眼间在场只留下包括冬至和刘云谲等十余个孩子,这些孩子有大有小,大的便如刘云谲一般十七八岁的,只有三个,虽说身上的衣衫又脏又旧,却掩不住壮硕的身形,个个年富力强,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神情亢奋中带着狂热;年纪小的只有三四岁,咬着手指,流着鼻涕,一脸茫然。好在没有那种未断奶的牙牙学语的婴儿,否则定会让人手忙脚乱一番。 老道目光在这十余个半大孩子身上扫视一圈,神色古井不波,看不出喜怒,悠然开口说道:“老夫姓马,乃是缘尘宗之人,修的是仙人之道,尔等可以称呼老夫为‘马仙长’。修道长生,首重灵根!若灵根不佳,无法感应天地灵气,则一切无从谈起。” 冬至和刘云谲听到“缘尘宗”三个字,顿时瞪大了双眼,惊呼道:“仙道第一大宗!” 老道微微点头,对这两个孩子的反应甚是满意,但看着简陋的祠堂前剩余的七八个孩子脸上茫然,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生出一种对牛弹琴的荒唐之感,却并未在脸上显露半分,接着说道:“尔等一一上前来,待老夫为尔等查验一番,便见分晓。” 几个稍大一些的孩子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知道修仙之人的,虽然胸中蕴着一股渴望,可到了事头上,竟是一时迈不动脚步。唯有刘云谲眼中狂热之色未稍减分毫,左右扫了一眼,发现无人上前,一步蹿了出来。 “见过马仙长!”刘云谲辛苦的压着自己的喉咙,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唐突了面前这位老道,“小子刘云谲,多谢仙长当年赐名!” 老道捋了捋尺许长的雪白胡子,细细的打量一番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些许追忆着色,说道:“刘云谲?嗯,是了,前些年确曾取过这么个名字,只是闭关一次,参悟了些许法门,不成想,你竟这般大年纪了!你我既有如此缘分,合该从你开始,也算周全了这份冥冥中的天意!” 说罢,老道伸出一只修长莹润的手,轻轻地扣在刘云谲的手腕之上,双眼微眯,似在细细的感受着什么。 少顷,老道松开手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说道:“甚好,小五行灵根之金灵根,日后若能勤加修炼,当可有所成就。” 刘云谲听到老道的评价后分外欢喜,正在等待下文,不曾想这老道丝毫没有传道授业解惑的意思,只是象征性的勉励一番。刘云谲见此,只得讪讪退到后方。 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走上前去,老道同样伸手扣到女孩儿手腕上,片刻之后,老道双眼微眯,轻轻摇头,女孩儿见此便知道结果,脸色“唰”一下变的苍白,神色中有不甘和失落,跌跄的后退几步,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接下来又有三男一女上前测试,老道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不消多说,这几个孩子应该都是与仙路无缘了。 原本看到刘云谲符合要求,冬至还有些欣喜,但接下来五人尽皆落选,让他对仙路难行这句话有了一丝明悟。冬至有些忐忑的走上前去,乖巧的伸出手臂。 老道没有多说什么,一把攥住冬至的手腕,许久,眼中精光一闪,喃喃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冬至感受着老道手指光滑细腻且温润的触感,同时察觉到一股热流从老道的指尖处进入了身体。这股热流细若游丝,却灵动无比,在全身上下包括四肢游走一圈,最终盘踞在小腹处,整个身体一阵暖洋洋的,异常舒坦,渐渐地升起了一丝困意。 猛地听到老道连说两遍‘可惜’,一瞬间睡意全无,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失落与绝望爬满了脸颊,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化成了一声苦笑,落寞的想要离开此地。 刘云谲看苦笑的冬至,心有戚戚,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冬至的肩膀,小声地说道:“冬子,你先别走,待会儿我去求上一求,再争取一番,即便最后仍是无缘,至少也要弄明白是何原因不是?” 老道老神在在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很快就将这十余个孩子查验完毕,除了刘云谲之外,还有一个拥有天灵根的孩子,拥有修仙的资格。这一结果,除了让众人大呼天道不公之外,更是有了浓浓的嫉妒。 “其余人尽皆离去吧,”老道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这两个有资质的孩子,对其他人说道:“尔等与修仙无缘,速速离去吧!” 不过当老道不经意间扫过冬至时,眼角轻轻地跳了一下,这等小小的异常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无关紧要,可出现在自己身上却是难以想象!要知道老道至今已有千余岁,自从二百余岁结成元婴之后,已然内外如一,浑圆如意。肉身的一举一动,便是最为细小的汗毛发丝,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决然没有任何失控的可能。 此时突然有所异动,若非是冥冥中上苍的一丝启示,那便是有比自己神识强大不少的高人,悄然瞒过了自己的神识,引动了自己一丝经络。若是前者,说明此人拥有不凡的气运,而若是后者,则意味着此人有强大的背景,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此人并非眼前所见这般平庸。 想到此处,老道运转庞大的神识扫视一圈,方圆百里尽皆收入脑海,众生百态一一呈现,除了一个坐在军营的将军身上流转着微弱的灵力之外,一切都无比正常。老道的神识在其身上停留了一瞬,暗叫一声“可惜”,便转瞬离开。 随即老道将神识缩小,只笼罩了小村庄,百余口人尽收眼底,许是因为自己到此的缘故,大部分都在距离祠堂百丈范围内,三五一群,兴高采烈的谈论着。偶有忙碌的,不是在埋锅造饭,便是在洗衣劈柴。在这样的光景下,一个邋遢的家伙于大白天呼呼大睡,便显得不那么和谐。老道正思索着,这个邋遢的中年汉子翻了个身,放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屁,接着睡了下去。 老道哑然失笑,自嘲自己近年来不常外出,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作为这片大陆上公认的排名前三的修仙者,其余有资格与他一战之人,无不是知根知底。虽然碍于所修功法,神识上并非独一无二,傲视天下,但若是想无声无息渗透进来,也是万难之事。退一步讲,便是真的有什么世外高人,只怕也是有求于己,大不了施舍些机缘,以此交好此人,也算结个善缘。 于是,老道将神识收回体内,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将精力放在了眼前的冬至身上,却大失所望。此人窍穴闭塞、经脉瘀滞,若说有天赋得以修仙之人是一块浑金璞玉,那这人就是一块泥巴,并且是十分纯粹的泥巴,便是花费精力琢磨成器,也不过是泥胎罢了;灵根虽说尚可,但这偌大世界,身怀罕世灵根之人,何止百万? 不过这肉身嘛?倒是锻炼的十分紧致,筋骨强健,学些拳脚功夫尚可,可这修仙嘛?百无一用! “唔?不对劲!此子身上总有种莫名的不和谐之感……”老道表面上不动声色,轻轻地捋了捋白须,压下心中渐渐升起的焦躁,向冬至招了招手,说道:“老夫观你气韵不凡,另有一份机缘,可在此稍加等候!” 冬至听到老道叫住自己,心中狂喜,被这神仙般的人物夸赞一句,顿时让他有些飘飘然,与刘云谲对视一眼,掩不住眉眼中的笑意,狠狠地点了点头。 老道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不动声色的运起目力,施展了一门术法,“望”字诀。此术法乃是一门灵肉合一的秘术,想要修成此术,除了特殊的法力运转路线以及口诀之外,还要数百年如一日的以秘药清洗双眼,方能有所成就。 花费这般大代价修成的秘术,自然不可小觑,不但可以观人经络窍穴,洞察法力强弱,更是可以看到运气机缘乃至气运! 这“望”字诀,与凡间的望气之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不论是生灵的死生之气,天地的玄黄之气,福瑞紫气,浩然之气,又或是阴阳之气,吉凶之气,寒热之气,凶煞之气,在此术之下均无所遁形。“望”字诀不仅可以看到这些气,可以从其色彩判断吉凶福祸,从其形状推算运势,更是能够洞察天意,预知未来。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一些事情的发生自有其规律,望字诀洞察天下大势,傲立潮头,看世间风云变幻。 这往常百试不爽的望字诀,如今不知为何,运转之间竟有些许晦涩:刘云谲身上五色光芒闪耀,其中金色光芒占据一多半,十分耀眼,透着渗入灵魂的锋锐之意;而另一个孩子则闪耀着水蓝色的光晕,凝实厚重且透亮;只是这冬至,只有一片暗沉的灰色。 这种情况老道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但以老道的城府,并不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而是暂且压下,训诫道:“仙途三大难关,灵根、肉身、性情。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情看似无足轻重,若是利用得当,或许是将来踏上仙途的顺风舟,而若是为性情所累,亦会成为仙途上的拦路虎。个人造化,难以强求,不过能够登顶仙路,无一不是意志坚定,有大智慧,大才干之人!朝三暮四,难成大器……” 老道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性情在修仙过程中能够产生的作用,刘云谲和另外一个男孩听得如痴如醉,如云似雾。虽然并不是特别懂,但都是很认真的记了下来。这时一个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马仙长,能否讲解一下灵根和肉身的事情?”正是冬至心痒难耐,忍不住问了出来。 刘云谲偷偷看了一眼老道,生怕他露出不悦之色,赶忙接过话头,说道:“马仙长,晚辈也对灵根与肉身两者颇为好奇,还请前辈解惑。” 冬至感激的看了刘云谲一眼,虽然自己不知为什么得老道青眼相加,但是论亲疏和天赋,刘云谲比自己强了不少。自己贸然发问,有可能会招致老道的不快,此时刘云谲解围,让他颇为感激。 而那个天灵根的孩子,听闻二人的问题,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不屑的说道:“马仙长既是将我等留下,自然是因为我等已然连过两关,多说无益。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会两手功夫的莽夫而已,何必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既然不能修仙,那就是废物!废物要有废物的自觉,等着他人施舍就好,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这个孩子瞥了一眼冬至,脸上的蔑视与嘲讽丝毫不加掩饰。他正是李婶家的孩子,名叫刘春福,比冬至大一岁,今年十六岁。 因为李婶的缘故,两家虽然住的很近,平日里却十分敌视,见不得别人好,为此,冬至小的时候也没少受欺负。好在刘云谲一家仗着辈分大,又交好冬至的父亲冬望,有他们压着,到还不至于太过分,否则定然会被李婶纠结的一群人赶出村去。 后来冬至渐渐长大,身体强壮了许多,随着身手越加灵活,稍微露了几手之后,已经没有人敢欺负他了。冬至家里虽然穷,但十分听话,读起书来也是十分用功,加上周苴这位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都非同一般的老师,自然妙笔生花。去年乡试,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实在是光宗耀祖,给家里涨了不少脸。 反观刘春福,从小便在镇上的私塾念书,好吃好喝的供着,从来不让他干重活,常年下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聪明不少,大智慧有所欠缺,连续三年乡试,都落了榜,虽然没有几人有资格说三道四,却不妨碍别人说些风凉话。也正因此,刘春福十分嫉恨抢走他不少风头的冬至,平日里虽然没有冷嘲热讽,却也没有太多交流。岂料一朝得势,竟是如此的尖酸刻薄,恨不得将冬至踩在脚底! 冬至从没有仗着身手了得去欺负别人,偶有年纪相仿的前来挑衅,也只是稍加震慑一二。却没想到这刘春福如今竟对自己有这般大敌意,心中除了一分怒意之外,更是多了一丝怜悯。此人气量狭小,不辨是非,未来仙路恐怕会极为坎坷。 刘云谲平时跟冬至感情极好,听闻刘春福辱骂冬至,气得涨红了脸:“二胖子,你少要得意,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狗尾巴翘上天,不过是区区水灵根,有什么可得意的?小爷可是小五行金灵根,光听名字就比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刘春福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我可是正宗的天灵根,并且是最适合修行的水灵根,远胜过你那不知所谓的金灵根百倍!” 冬至没有说话,热切地看着老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老道轻咳一声,打断了刘云谲和刘春福之间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拌嘴,虽然老道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放在冬至身上。只是越看越发迷茫,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老道手中法诀一掐,望气决以十成功力催动,眼中顿时冒出三寸长的金色毫光,耀的三人睁不开双眼。这毫光并未落在三人身上,而是落在几人天灵三寸以上,伴着铮铮清鸣之音,让人生出了刀剑相击的厉杀之感。 在这金色的毫光下,一切气息无所遁形,所有隐秘纤毫毕现。在冬至不经意间的微微偏转了一下脑袋之后,老道终于确认了某件事情,大喜之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再次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无需惊慌,方才有歹人神识刺探,已然被老夫击成重伤,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来了。”老道自顾自的解释道。 看这几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老道并未多加解释什么,而是顺着冬至的话题说道:“灵根?也好,那老夫便与尔等说道说道。” ——天地之始一片混沌,是为无极,无极生太极,划分阴阳,衍四象、蕴五行、诞六合,风雷相合,三千大道共生。这修仙,悟得便是大道,修的,是自身真我,连接大道与肉身的,便是灵根。此物无形无质,无闻无嗅,…… 生灵分为躯壳与灵魂,灵根,灵根,归根结底,便是灵魂之根本。肉身通过吐纳天地灵气,经由灵根转化,成为可供驱用的灵力。 灵根属性先天便决定了自身与何种天地灵气相合,不过也并非绝对,五行相生相克,并无高下优劣之分。无尽岁月以来,天才大能层出不穷,他们往往根据自身灵根属性,创出与之相和的功法,不仅追求与大道的共鸣,更是在此基础上寻求威能的提升。 久而久之,各式各样的功法更是浩如烟海,何种属性灵根对应何种属性功法,已然是修仙界公认的道理。但实际上,若是天赋机缘足够,修炼其他属性功法有所成就之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修仙之人,要与天争时间,与地争灵气,与人争修炼资源,所以自然是追求利益最大化。 是以,修仙者往往选择修炼时间短、功力提升快、神通威力大的功法,部分原因确是无奈之举,但更多的,还是利欲熏心,急功近利的思维在作祟。 灵根的种类并不多,无非是五行属性灵根和异灵根,以及极其稀少的变异灵根。 其中五属性灵根便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单一属性灵根被称为天灵根,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以上任意两种属性结合则为双灵根;三种属性则为三灵根;四种属性便是伪灵根。 除了天灵根之外,其他灵根均称之为杂灵根。杂灵根相对天灵根来说,修炼速度慢了一大截,属性越多,修行越慢。究其原因,则是因为灵根属性驳杂,降低了自身对于天地灵气的敏感程度,故而无论是灵气的转化或是吸收,都比不上天灵根。 在修仙界,五行灵根曾经是标准的废灵根,试想四灵根已是伪灵根,比四灵根还要驳杂的五灵根如何能够修行?直到修仙界一位大能,以自身经天纬地之才,创出了一门《五行循环》的功法,自此,五行灵根取代了天灵根,成为修仙界的宠儿,并留下了一段段不朽的传奇。 五行灵根分为大五行灵根与小五行灵根,大五行灵根是指五种属性平衡,先天无比稳固的灵根。纵观修仙界,拥有此种灵根之人不会超过十指之数!每一个,都是上天眷顾的气运之子,这种灵根恐怖之处在于,一旦修炼起来,速度是天灵根的五倍! 小五行灵根与大五行灵根的区别在于,小五行灵根属性并不平衡,虽是五种属性齐全,却有多寡之分,如此一来,便需要挑选所占比重最大的属性,作为主修。五行相生相克,灵根同样如此,贸然修炼容易引起灵根内部属性互相攻讦,一着不慎,便会导致灵根萎缩甚至枯萎。虽有个别拥有过人机缘,一飞冲天的例子,但多数都是结局惨淡。 小五行灵根在引气入体之前,往往需要蕴养灵根,这一步极为关键。根据个人资质以及灵根质量,蕴养时间也有所差距,通常是三年到十年不等。 以五行之金灵根为例,顾名思义,便是五种属性齐全,侧重金属性的灵根。此种灵根蕴养之时,需要借助水属性灵石或者法宝,隔绝其他属性的灵气,并在灵根内开辟出一个循环,以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此种路线,循环往复。若是其中某种属性势弱,可通过断开循环的方式,着重滋养,使其逐渐壮大;若是其中某种属性难以驾驭,则需要以五行相克之法,加以牵制。 灵根的作用原本是转化天地灵气为自身灵力,五行循环却是让灵根其他属性放弃直接转化灵气的功能,着重于转化灵气属性,蕴养起来自然缓慢无比。小五行灵根在修仙界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灵根,一旦蕴养完毕,修炼速度至少是天灵根的两到三倍。 刘云谲听到此处,得意的看了一眼刘春福,阴阳怪气的说道:“真是不甘心呐,原以为我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呢,没想到只是比这天灵根强两三倍,唉!”他叹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刘春福心中不服气,脸上却并不露怯,嘲讽地说道:“虎子你少要得意,没听前辈说嘛,你的杂灵根还需要蕴养的。以你那石头脑袋,耗个十年二十年都不稀奇,到那时,我早甩你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老道对两人的拌嘴争吵毫不在意,轻轻捋了捋尺余长须,眼中透出一丝罕见的慈祥,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这天地浩广无垠,亿兆生民,区区灵根,并不值得夸耀什么!要说谁没有灵根,才是罕见之事!我缘尘宗历来招收的外门弟子,小五行灵根足能占到一成之数,天灵根者更是能够占到三成!唯有大五行灵根者实在罕见,可遇而不可求。我缘尘宗所修缘法,对灵根并不苛求,而是对身怀机缘运气之人颇为看重。你等三人均是拥有非凡机缘之人,所以老夫才将你等留下。” 听到这里,冬至有了一丝疑惑,便问道:“按前辈所说,既然人人都有灵根,而前辈宗门寻找的是拥有机缘运气之人,为何还要探查灵根呢?” 老道坦然一笑,说道:“拥有适合修仙的灵根,本身便是一种机缘!” 冬至似懂非懂,总觉得这话里藏着机锋,但总也想不明白,于是不再去想,开口问道:“请问前辈,晚辈是哪种灵根?”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拂尘轻甩,说道:“风灵根。” “风灵根?”冬至跟着喃喃了一句,疑惑地追问道:“这风灵根应该并非是五行灵根之属,不知前辈能否为晚辈解惑,此种灵根有何玄妙之处?” 老道微微颔首,也不卖关子,坦然解释道:“风灵根属于老夫之前提到过的异灵根,异灵根不在五行之中,以风灵根和雷灵根为主。这两种灵根不但修炼速度不亚于天灵根,一旦小有所成,往往术法威力极大,并且不会被五行所克,妙处颇多。” 冬至听闻此言心中一阵欣喜,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心智虽然渐趋成熟,杂七杂八的书籍看过不少,城府却不是一朝一夕间便能锻炼出来的。此刻得知自己有可能得偿所愿,兴奋之色爬满脸颊,任凭他如何克制心中所想,脸上的笑容始终弥漫,不见消减半分。 老道将冬至的表情看在眼里,面上古井不波,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此外还有变异灵根,变异灵根等同天灵根,常见的变异灵根为冰灵根、光灵根。冰灵根乃是水灵根变异所得,光灵根乃是火灵根变异所得。除此之外,另有一种整个修仙界都难得一见的变异灵根,暗灵根,其稀少程度更甚大五行灵根。据推测此灵根乃是土灵根变异,只因缺少实据,所以并无定论。”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六章 行路难 冬至并不是一个有耐心之人,称其为毛躁更准确一些。或许是练习“梅花十八步”消耗了太多的心力的缘故,对旁的事情总是无法专注,对于新奇的事物十分好奇,却总不能塌下心来深入了解。在他知道了修士的存在之后,只是耐着性子,循着习惯继续着这种步法的练习,盘算着将来有一日能够踏空而行。 后面的话冬至虽然听了一些,却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大半精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像着有朝一日腾云驾雾,御风而行。 猛然间想起老道之前连说两个“可惜”,如火的心情像是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又仿佛被霜打过的茄子,泄气了不少。于是冬至疑惑地问道:“如此说来,风灵根应该算是上等灵根才是,前辈之前感叹可惜,又是为何?” 老道看着远方,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起来,说道:“风灵根确是上等灵根,本宗太上长老便是一名风灵根修士,修为已达化神后期,乃是本宗第一强者。可惜之处在于,你的‘丹田’之内‘死气’太多,已然化为液体。” 丹田乃是全身上下唯一一个介于灵与肉之间的器官,灵根转化天地灵气化为灵力,便承载于丹田之中。修仙的第一个境界,为凝气期,据说上古之时称其为炼气期。“炼”与“凝”一字之差,却是展现了修仙界不同时代的变化。“炼”之一字,取自炼化之意,将天地灵气炼化,转为灵力供修士驱用。但如今天地为之一变,灵气浓度大降,变得越发稀薄高远,常人难及,便要首先学会如何凝气,“凝”之一字,取自凝结聚拢之意,本质上虽然并无变化,但如何将游离的灵气凝结聚拢而来,成为修仙的第一步,是以这一境界便改为凝气期。 这也是大多数宗门都建立在灵山巨峰之上的原因,这些地方灵气充沛,可以节省修士大半精力。 进入凝气期的标志,便是成功转化灵气,纳气于丹田,运行于经络,此时灵力以气的状态存在。当境界逐渐提高,这股气越加浓厚,粘稠,灵力也越强,当这股气全部化为液体,则代表着凝气期已然圆满。即便身怀天灵根之人,也需要十数年如一日的吐纳天地灵气,才有可能达成这一成果。 丹田内的“死气”并非是区别于生机的死亡之气,而是一股腐败之气。它本质上也是一股天地灵气,只是因为并非是通过吐纳得来,囿于丹田之内,年深日久,失去灵性,成为死物。 而丹田不经特殊法门,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场所,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此种“死气”,便如那久困一处的死水,油腻恶臭,浑浊不堪,甚至成了毒。由此可见,化为液体的死气,在量上,已然滔天。 更糟糕的是,这股没有灵性的“灵气”,一旦接触吐纳转化而来的灵力,便如水入油锅一般,剧烈爆炸开来。轻则击穿丹田,终生无法修行,重则丹田碎裂,暴毙当场。并且这“死气”异常顽固,直至如今都没有好的方法进行清除。 若不吐纳灵气,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若要引气入体,只有用特殊丹药,化进丹田,使之分隔出数个空间,然后以含有微弱灵气的丹药,代替吐纳,主动引导“死气”与灵气碰撞,以达到消耗的目的。这种做法仍是十分危险,无异于刀尖行走,危险至极,并且只适用于丹田内死气稀薄之人,但凡浓郁些许,风险便会直线上升。 丹田内的死气,几乎无人可以避免,但有多寡之分,以此决定是否能够修仙。 总之,灵根与肉身乃是硬性条件,缺一不可。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大衍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缘,便是遁去的一。缘尘宗屹立数万年,不借法宝之利,不仗功法诡秘,既无浩然之气,又无绕梁之音,凭的,便是一个“缘”字。 老道十分认真,并不吝于言语,看着三个孩子认真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忽然没来由的向冬至说道:“老夫观你经络凝厚滞涩,丹田内的死气已然化为液体,应是早产了些时日才是。” 冬至尴尬的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笑,说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佩服万分。” “事情远非如此简单,”老道心中想到,“看其反应,应该并不知道自身的状况。如此说来,方才眼皮的跳动并非错觉,定是有人暗中窥视。虽然不知其修为如何,单凭这隐匿之术,已算得上强者。既如此,便给这少年一些好处,也算交好此人,结个缘分。这少年体内死气如此浓郁,必是有人施展了灌顶之术导致,不过看样子是施术失败了。” 老道轻捋长髯,将眼中的算计之色隐去,认真的解释道:“丹田有七窍,只有在出生之时,七窍全开,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在随后的六到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自行关闭。天地灵气无处不在,可通过脐带进入体内,并囤积在丹田。而早产儿因为尚未发育完全,丹田七窍打开时间太长,囤积的天地灵气也更多,如此一来,死气必然比旁人浓郁许多。 不过,老夫观你天灵有一道灵光,细若游丝,韧若蒲草,必是机缘眷顾之人。仙路坎坷,大道难及,机缘运气必不可少,单凭一味苦修,难成大器。” 冬至有些不明所以,仰着头看向天上,不断地扭动脑袋,疑惑地问道:“灵光?什么灵光?” 老道看着冬至的动作,嘴角微勾,说道:“凡间之中,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帝王将相,凡是地位显赫之人,都会有一道“气”透体而出,直达天听。此种“气”肉眼凡胎自是无从视之,必须辅以望气之术,才能略微分辨一二。凡人之气太过虚浮,无时无刻都在消散,仿若无根之木,看似蒸腾而上,仿若狼烟,实则有如雾气,轻薄的一阵风都能刮散,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便会消散殆尽。是以,凡间的望气之术能够占卜运势,预测吉凶。反观你天灵之上的灵光,凝练如丝,神华内蕴,却又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既无冲天之势,又无消散之虞,实在是奇怪。” 冬至听得奇怪,但还是恭敬地说道:“还请前辈指点。” 老道叹息一声:“凡事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慎之戒之。你名讳为何?何时出生?” 冬至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晚辈是虞淳孝三年生人,甲子年,十一月初一,那天正好是冬至,我家姓冬,所以父母取了冬至这么个名字。” “真是胡闹!”老道脸色一板,“给人取名怎能如此随便?” ——不对!姓冬,莫非是某个冬官后裔?甲子年,冬至日,十一月初一,古书有记载: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老道暗自思量,似是想通了其中某些关节,展颜一笑,山谷的风都仿佛跟着轻柔了起来:“以你的身体状况,一旦试图吐纳灵气,必然丹田碎裂,暴毙当场。但你是有机缘之人,老夫为你指点一个去处,虽然危险,却能助你踏上仙路,你可愿一试?” 冬至听到有办法解决自身问题,不禁大喜过望,说道:“还请前辈明示!” 老道手一翻,掌心中凭空出现一块令牌,此物似是上好美玉雕琢而成,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四四方方,通体洁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泽。 “此物名为‘缘尘令’,持有之人可以在特定时间进入由我缘尘宗掌控的‘逍遥仙府’,其中机缘颇多,从其中走出之人,各个都能入道!”老道悠然说道。 冬至目光一凝,看着老道手中的白玉令牌,像是看着一件世间最完美的珍宝一般,眼中渐有迷离之色:“前辈此番大恩,冬至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所成,定要报答前辈大恩。”冬至眼中的迷离之色逐渐向着狂热发展。 老道似乎早就知道冬至会这般回答,并不意外,说道:“此事还有些年月,不需如此着急做决定。此令老夫便先送你,若是打定主意,三年后可去楚国西境的缘尘山脉寻我!”说完将“缘尘令”递给了冬至。 冬至小心翼翼的将缘尘令接到手中,此物通体晶莹,似是上好的美玉制成,入手细腻温润,仿若处子的肌肤。其上以古篆字体雕刻而成的两个大字“缘尘”,铁勾银划,古意盎然;背面雕刻有一座通天巨峰,也不知雕刻之人有何等神鬼莫测之能,竟在方寸之地,雕出一股气势凌云、苍茫巍峨的气韵。周边以简约而不简单的云纹装饰,精美异常,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道看到冬至如此识趣,很是满意。随即转头看向刘云谲,说道:“你是可造之材,老夫准备收你为徒,一起返回山门,你可愿意?” 刘云谲看着冬至跟老道一问一答,自己却插不上话,早就心痒难耐,此时听到老道要收自己为徒,“噗通”一声跪下,三拜九叩大礼娴熟之极,若非私下里时常练习,绝对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口中喊着:“弟子拜见师父,弟子日后定会努力修行,绝不会堕了您老人家的面子。” 老道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笑了出来:“哈哈,好小子,有那么几分机灵劲儿,不过我等修仙之人对此种礼节并不看重,弯腰一礼即可。” 刘云谲嘿嘿的笑着,赶忙爬了起来,朝老道弯腰拱手,再次拜了一拜。 “至于你,”老道看着刘春福,缓缓说道:“资质同样出色,不过老夫并不擅长水属性功法,原本是不能收你为徒的,但老夫不忍明珠蒙尘,暂且收你为记名弟子。若是你机缘足够,能够拜到本门柳长老门下,也便不虚此行了。求仙问道贵在坚持,勤能补拙,仙途漫长,得失不在一时,万不可懈怠,你可明白?” 刘春福深施一礼,脸上微有不甘之色,不过同样恭敬一礼,说道:“弟子谨记!”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给你二人一炷香的时间,速速收拾一番,跟老夫回宗门!” 刘春福再度施了一礼,口中应了一声“是”,转头深深地看了冬至一眼,快步离去了。冬至对这一眼品出了些许幸灾乐祸的味道,心中不自觉升起一股心悸之感,却只当刘春福嘲笑自己没能被收为弟子,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刘云谲再度深施一礼,小声的问道:“师傅,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傅准许。” 老道此时心情不错,此番前来的几个目的都已达成,不疑有他,于是大方开口说道:“你先说与老夫,到底是何事?” “弟子与冬至从小情同手足,既然师傅与冬至有三年之约,所以,弟子想着干脆与冬至同行,三年后再去缘尘宗,还望师傅应允。”刘云谲恭敬地说道。 “哦?”老道有些意外,长眉微微的挑了起来。 “虎子哥!”没等老道有所表示,冬至先忍不住了,焦急的喊道:“以你的资质,一旦加入缘尘宗,修行当可一日千里,怎可与我寻摸打混,白白浪费三年青春?” 刘云谲看了一眼冬至,没有答话,眼神中满是坚定的意味,看向老道,说道:“师傅之前说过,小五行灵根需要蕴养,既是蕴养,那定然无法吐纳,也即无法修行,如此一来,弟子在何处蕴养,便并非什么紧要之事,可对?” 老道稍稍整理了一下道袍,脸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说道:“话虽如此,但蕴养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预料之外之事,一旦出错,有为师在侧,自会尽心补救,保你无虞;若为师不在,但有异动,伤身事小,一旦灵根枯萎,便药石难医,无力回天了!” “不敢欺瞒师傅,弟子与冬至自小一起长大,深情厚谊,”刘云谲语气坚定,不卑不亢的说道:“弟子曾经承诺要照顾冬至,不想失信于人,恰逢此次顺应天时,加之路途遥远,我二人亦可互相照应,还望师傅成全一二!” 老道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开口:“仙途漫长,最珍贵的无疑是良师、益友,然则一路走来,故人皆已化为黄土,罢了!就应了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刘云谲“噗通”一声,又跪下了,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师傅成全。” 老道有些哭笑不得,佯怒道:“快些起来!老夫时间不多,此物你随身携带,关键之时可保平安。” 老道随手丢了一个散发幽幽黑光的玉佩,此玉佩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到刚刚起身的刘云谲手里。 “另有一瓶分元丹,一瓶微灵丹,每隔十日,各服一粒,若无意外,以你的资质,两年内便可清除丹田死气,你且拿着。”老道一边说着,又随手甩出两只玉瓶。 随后老道一根手指点到刘云谲眉心之上,其上流光四溢,一股温和浩荡的气息荡漾开来,宛若世间最完美的至宝。 三个呼吸之后,老道拿开了手指,说道:“灵根蕴养之法以及凝气期前五层的功法,老夫均已传授于你,你需细细揣摩,明悟透彻之后方可修习,万不可有丝毫差错!” 刘云谲眼中满是迷茫之色,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但老道的训诫却仿佛绕梁余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赶忙应道:“谨遵师傅教诲!” 话音刚落,刘春福晃动着略有些胖的身体,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李嫂紧随其后,背着一个硕大的丝绸包裹,脸上还带着些许泪痕,又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哦?你倒是心急。”老道看了一眼刘春福,转头对刘云谲说道:“老夫这便回山门了,切莫误了三年之期!” 说罢,也不等场中几人回话,老道手中一道灵光闪过,将刘春福摄到身边,接着手中法诀一变,从白玉蒲团上升起一圈金色光芒,将二人笼罩其中,手中浮尘一甩,倏忽之间便到了天边,再次一闪,便再无踪影。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七章 暗流 “虎子哥!”冬至有些感动有些生气的喊道,旋即又转为无奈,瞥见了一旁不肯离开的李婶,把刚刚准备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先回家!” 随即两人迅速离开了村口简陋的祠堂,均未理睬李嫂,向着冬至家行去。冬望和刘颖去了镇上,皆未在家。冬望虽然腿脚不好,但他有眼光,有手艺,而且识字,拉了几个年轻不愿进山打猎的邻里,做起了修缮房屋的活计,挣着微薄的收入。冬至母亲刘颖帮着一些大户人家做女红,早出晚归,陪伴冬至的时间并不多。 冬至将刘云谲带到周苴的房间,最近一段日子他时常三五天不见人影,也不虞有旁人偷听。但是这一幕若是被老道看到,想必会惊出一身冷汗,颠覆他原来的认知。因为此前老道神识扫过,明明此处有一邋遢汉子在睡觉,此刻却是空空如也! 暂且不提老道如何惊讶,且说冬至稍稍平复一番心情,看着满脸坦然笑容的刘云谲,刚振奋起的情绪顿时又萎顿了下来。他将自己刚得到的“缘尘令”取了出来,细细的打量一番,仍是痴迷不已,眼神不自觉的迷离起来。 “当啷”一声,冬至将“缘尘令”丢到了地面上,这才觉得头脑清明了些许,眼中的迷离之色渐去,不由自嘲笑道:“看来我的定力还远远不够呢!不过此物若是长时间佩戴在身上,想必能够起到磨砺意志的作用吧!” 刘云谲疑惑地看了一眼冬至,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将地上的缘尘令捡了起来,细细打量一番,除了觉得此物分外精美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疑惑地将此物又递还给了冬至。 冬至接过缘尘令,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直到迷茫渐生,赶忙将之收进怀里,不过却不敢贴身收着,而是放在衣服的夹层中,接着说道:“虎子哥,那老道人不是给了你一块玉佩吗?拿出来看看如何?” 刘云谲没有多想,顺手掏出了那块泛着幽幽黑光的玉佩,其上纹饰简单异常,只有一个古篆大字“静”。此玉佩厚薄不均,形制不规,便是其上光泽也有深浅差异,虽说冬至对玉器并无研究,却也知道此物品相极差。但他也知道这等仙家宝物不可以常人眼光度之,此物入手温润,触之有若凝脂,更是能平心静气,灵台清宁,单凭这一点,便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冬至眼中的艳羡之色一闪而过,却并无贪意,说道:“虎子哥,你想陪我一起去楚国,这份心意,冬至感激不尽。你我二人一起长大,此去楚国路途遥远,一路上照应起来,也能得心应手。可是,”冬至顿了顿,略带担忧的说道:“据我所知,楚国京都距此足有三万里之遥,一路上艰难险阻,十分难行。以我二人的脚程,今年入冬之前必须出发,根本就没有三年时间的!” 刘云谲有些惆怅的说道:“入冬之前?我还想着能在家多呆个一年半载的,娘亲她死的早,父亲也六十多岁了,现在看着倒是硬朗,可再过几年怎么办啊?” 冬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沉默片刻,打趣的说道:“虎子哥你父亲不是还给你说了一房媳妇吗?你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娶回家来,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儿子,问题不就解决了?再说了,便是当了修士,难道还不准回家了?” 刘云谲脸上现出羞赧之色,急急地说道:“你可别瞎说,那是我父亲一厢情愿的说法,人家姑娘可还没有答应呢!再说了,小爷我可是修仙的天才,当然要娶个仙子当媳妇才是!” 两人在周苴的房间里交流,畅想着将要面对的事情,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 却不知,有个黑色人影悄悄的走下山去,看他的方向,目的地正是定远县城。 …… 樊家。 樊家六子樊安,此时正坐在偏厅之中,百无聊赖的修着指甲,一个人微微躬身,正在汇报着什么,看背影还能勉强看出些许玲珑曲线,似乎是一个女人,不似年轻女子般柔美,而是略显臃肿,显然是年纪不小了。 只见樊安“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浑浊的双眼难得现出一丝亮光,酒色过度的脸上绽出一蓬奸诈的笑容,激动地说道:“此话当真?” 妇人用有些粗哑的声音回答道:“此事千真万确,绝无欺瞒。” “好,好,好!”樊安连说三个好字,“想不到那个死瘸子还有这等造化,此事一成,便是大哥也会给我几分薄面,到时好好让六爷出了当年的一口恶气!” 樊安摸着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随着面部肌肉的抽动,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此事六爷我已知晓,不过近几日乃是父亲寿诞,六爷我脱不开身,你给我仔细盯着,数日之后,六爷我自会亲自上门,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妇人沙哑着声音附和道:“有六爷您亲自出马,定会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哈哈……”偏厅里响起了一阵狂放的笑声。 …… 苍狼岭,奎狼帮。 奎生自成为奎狼帮帮主已然十五年有余,那日的情形恍如昨日,历历在目,如今想来,也是止不住冷汗直冒。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种野心也止不住的膨胀了起来! 遥想当日,他独自一人鬼使神差的踏上苍狼岭,其中曲折自不足为外人道也,总之拿到了一本名为《苍狼诀》的功法。原本奎生在拳脚功夫上面就不太擅长,结果可想而知,自是进度若蜗牛爬行一般。 后来奎生悄悄回了一趟烧的干净的奎家老宅,在断壁残垣之间悄悄掬了一把泪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一个外人绝难找到的“密室”!说是密室,严格来说却只能算是“密盒”,因为此处空间极其狭小,只有半尺见方,深埋于奎家主厅第八块地砖之下。 盒中之物奎生并不陌生,正是一块石头,疑似为“缘石”的石头!此物乃是当年奎家老爷子年轻之时得到的,此事说来还颇为离奇,乃是奎老爷子不多的传奇事迹之一。 八十年前,项国和虞国局势微妙,剑拔弩张,虞国在镇南府陈兵百万,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迹象。项国的一位落魄王爷不甘心做那蹄下亡魂,于是散去家丁,带领不多的几个心腹连夜横穿苍狼岭,希望于此借道,去往酆国。 奈何天不遂人愿,当晚瘴气弥天,又遇地震,山石滚落,毒死的,砸死的不计其数,最后留下一地尸体,便只剩落魄王爷和一个仆从了。一路上丢掉的金银细软不计其数,这落魄王爷却始终紧紧地抱着一只精美的玉匣,一刻也不放手。最终二人相互扶持,艰难的闯过了苍狼岭。 可谁知此处却并非酆国,而是虞国,原来安排的接应之人自然没了踪影。两人人生地不熟,一路采些野果,拔些野菜,熬到了定远县。这般折腾下来,落魄王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见此情况,仆从不得不另谋生路,思来想去,便将主意打到了王爷怀中的玉匣上。这贪念一起,便再难压制下去,仆从将这精美的玉匣,一把夺了过来,并将半死不活的落魄王爷抛入山涧,来了个毁尸灭迹,以绝后患。 这仆从,自然是奎老爷子。几天后,将玉匣典当之后的奎老爷子有了第一笔资金,脑子颇为活泛的他凭借这笔钱做起了小买卖,暂时有了一个立锥之地。只是匣中的两块石头始终不知道是何物,心思缜密的他自然不会当做普通石头丢掉,也曾掩去身份小心打探过,却并无收获,只是不知为何,自家的运势十分旺盛,生意越来越好了。 随着时间流逝,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涉足的范围也越来越广,鼎盛之时,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稍显不足。 多年的贴身携带,奎老爷子已经察觉到两块石头的不凡之处,在某一天清晨醒酒之后,突发奇想,将其中一块石头埋在了主厅,第八块方砖一丈之下,另一块带在身上。 二十年前奎老爷子举行八十大寿,寿宴之上夸夸其谈,这人一老,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一秃噜嘴就全说了出来。当被人问及生意为何如此红火之时,奎老爷子将奇怪石头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部说了出来,奎生几次打断奎老爷子都没能奏效。 结果,自是引来方庆元的觊觎,构织了一个陷阱,罗织了一些罪名,来了个先斩后奏,将一家上下老小尽数砍了个干净。据说当年抄没的家产,光是金银财帛就囤满了县衙前的半条街,文玩字画更是不计其数。 奎生冒险来取走这块石头,自然是知道此物拥有非同一般的妙处。果不其然,手握“缘石”的奎生仿佛变了一个人,修炼起《苍狼诀》一日千里,不到十年,便修完了九重功法中的前八重。 此时的奎生比起当年的苍狼上人或许还要强上半分,有此依仗,压抑在内心的仇恨渐渐复苏。于是奎生趁着夜色找到了樊勇,并以缘石为条件,与樊勇达成了一笔交易。之后借复仇的名头,将方庆元一家灭口,想要趁机拿回前些年被抄没的宝物——另一块缘石。 却不知造化弄人,翻遍了县衙,甚至掘地三尺,都未能找到此物。 奎生自报仇之后,已经独自一人在苍狼岭上枯坐数年,始终没有缘尘令的消息,心中郁积的烦躁就像天上那个遮挡了太阳十之一二的圆盘一般。只是太阳虽小,却能将光芒洒遍天下,奎生却无这般大的心胸,于是日渐焦躁,戾气也越发重了起来。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八章 秘辛 自那老道离去已半月有余,周苴终于顶着一头脏乱的头发,眯着两只惺忪的眼睛回到了他的房间。 冬至叫来了刘云谲,两人坐在周苴的门外,不吵不闹,静静地等着。这是周苴的规矩,最不喜睡觉之时被人打扰,两人因为此事没少训斥。 此时已是春末,本是万物竞发,莺飞草长的时节,可是山中的树林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点点绿意泛起,像是黎明前的一抹曙光,几株野生的二月兰瑟缩着,顽强的对抗着仍有些凛冽的寒风。此时的天上万里无云,却没有阳光明媚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天上的太阳小了一圈。阳光肆意的泼洒着,却难以感受到热量,万物都仿佛跟着放慢了节奏。 终于,在日上三竿之后,周苴摇摇晃晃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冬至赶忙端来了水盆,让周苴洗漱,刘云谲也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周苴取用。 周苴草草的梳洗过后,接过毛巾,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毛巾顿时变得黑乎乎一片,接着将毛巾扔到一边,挪回了屋内。刘云谲苦笑一声,手忙脚乱的接过脏兮兮的毛巾,放在水盆里,胡乱的揉搓一把,晾在了门前的晾衣绳上,转身跟着进了屋。 周苴坐在炕上,斜倚着黄泥墙,一只脚踩在炕沿上,另一条腿随意地耷拉着,不雅的在那里抠着黑乎乎的脚丫子,墙上的泥巴灰尘簌簌往下掉,他也不在意,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黑黄、参差不齐的牙齿:“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崽子,无事献殷勤,说吧,又有何事?” 二人之所以找到周苴,是因为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虽说没有什么形象可言,整日言行像个地痞流氓,却是颇有见地,不似镇上的夫子那般迂腐,喜欢卖关子、打哑谜,平日里遇到问题总是三两句便能找到关节,一点即透。每当这时,他的眼神总是深邃若夜晚的星空,却又干净如山中的清泉。 两人相视一笑,丝毫不觉脸红,看来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两人驾轻就熟,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老道来此收徒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刘云谲有些得意地说道:“师傅说我是小五行金灵根,是比天灵根还要好的灵根,厉害吧?!” 深知周苴脾气的冬至,此时却分外安静,端来了一碗冒着腾腾白气的稀粥,轻轻放到周苴面前的桌子上。 周苴翻了翻白眼,放开了仍有些发痒的臭脚,欠了欠身子,单手端起桌子上的稀粥,也不管冷热,呼噜呼噜的大口灌着,嘴里含混不清的咕哝道:“这年头,谁还没有个五行灵根了?” 刘云谲一怔,知道他在挤兑自己,却没有听清他说的话,疑惑地“啊?”了一声。 周苴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看着二人,说道:“听你二人这般描述,这老道的确是修士,而且还是法力高深之辈,出身名门大派,并非招摇撞骗之人,你二人还有何疑问?” 刘云谲赶紧换上谄媚的笑容道:“我自然知道师傅是修士,不过您老见多识广,哪是我等黄口小儿可比的?万一其中有什么猫腻,我二人看不出来,还望您老给指点指点,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周苴“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训斥道:“你都给人当徒弟了,怎么着,现在想起打听人家的底细了?老子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跟人打架,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才想起了看看人家手上拿没拿刀?早干什么去了?”周苴嗤笑一声:“把你那玉佩拿出来给我看看!” 此时的周苴虽然严肃,却并未发怒,二人却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威严的东西。刘云谲低着头,默默承受着漫天乱飞的唾沫星子,知道周苴并不是开玩笑,赶忙收起了脸上的谄媚,伸手从怀中将玉佩掏了出来,恭敬地双手递到了周苴手上。 周苴拿着玉佩在手上把玩片刻,说道:“此物蕴含一股精纯的水灵气,是难得的属性法宝,并且能够静气凝神,那老道也不算小气,是一件不错的辅助宝物。”说完便毫不在意的抛给了刘云谲。 刘云谲赶忙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他尽管知晓此物不凡,却并没有发现其上蕴含的水属性灵气,虽说老道给了他一门蕴养灵根的功法,但内容有些晦涩,理解起来颇为吃力。既然没有正式开始修行,自然也无从感应到何为灵气。 他不是没想过将此功法复述出来,同冬至一起研究,只是此功法可用来表述的文字虽多,可更多的,则是一些图像,其复杂程度十分骇人。 这些文字并非刘云谲所熟知的文字,虽然他自认为识得不少字。这些文字所组成的语言在他脑海里,他自然而然便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若是单独拿出来,却是一个都不认得。最后,两人一通分析,说是这种文字或许并非只是表意文字,而是需要配合某种特殊的力量,直接呈现在脑袋里,才能明白其中含义。 他们这一番闲扯,若是被那白胡子老道听了去,想必会生出许多欣喜,感叹这二人不愧是身怀机缘之人,明明眼前一片迷雾,却能找对正确的方向。 此时听到周苴说的“属性法宝”,刘云谲心中一惊,暗想这老道走的匆忙,竟然未将此事告知自己,心中一阵暗恼。但他旋即又黯然了下来,白胡子老道给的功法十分详尽,他至今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也许就在其中,只是自己还没找到罢了。 刘云谲想到周苴曾说过的一句话:“有了问题就要问出来,你问了,未必会理你,若是不问,则必然不会理你。”面对周苴这座似乎总也淘不尽的宝山,刘云谲可不想空手而归,于是,他恭敬地问道:“‘法宝’是什么?‘属性法宝’又是什么?” 周苴皱了皱眉头,似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说道:“修士开始修行之后,会在体内形成一种叫做灵力的力量,但若是辅以合适的功法,可以加快灵力的积累,如此积累的灵力会带有功法的特性,是以称其为法力。以法力驱动的宝物自然便是法宝。法宝的种类繁多,不是一两句便能说得清的。从功能上来说,主要分为三种:攻击法宝,防御法宝,辅助法宝。攻击与防御法宝自不用多说,无论其形制如何,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盾甲罩壳,总归是有迹可循。辅助法宝多种多样,大到蕴有灵脉的山峰,小到一块内置法阵的玉佩,其作用也大相径庭,有辅助自身修行的,有提升己身速度的,有增大神识范围的,不一而足。” “属性法宝也是辅助法宝的范畴,属于辅助自身修行的种类。属性法宝可以凝聚与自身属性相合的灵气,降低修士感应凝结属性灵气的难度,作用相当于一块单属性的灵石,价值上来说,比灵石稍高。只是此物并非消耗品,胜在长久,凡人佩之,可延年益寿,修士佩之,亦可增强对同种属性灵气的感知。不过,若是长时间佩戴,对其他属性的灵气感知能力也会下降,算是有得有失吧。” 刘云谲脸色变换数遭,终于弄明白这块玉佩的价值以及作用,知晓了白胡子老道交个自己的目的。自己是小五行金灵根,需要从水属性开始蕴养,此物交给自己,正是相得益彰,足见老道心思缜密。 冬至看到周苴眼神望了过来,缩了缩脖子,没有说什么,默默将他的“缘尘令”拿了出来,双手递给周苴。 周苴看到这面令牌,慵懒的眼神中的精光一闪而逝,随后不动声色将这面令牌接了过来,细细摩挲着,那般轻柔细腻,仿佛是久未见面的情人一般。随着他的抚摸,令牌上泛起了幽幽白光,闪了两闪,便再度恢复如常,没有动静了。 因这令牌本身便是洁白温润,所以这幽幽白光极不显眼,冬至和刘云谲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不等二人发问,周苴缓缓开口自语道:“据我所知,所谓‘逍遥仙府’乃是上古真仙‘逍遥仙君’的府邸,怕是数百万年前的人物了。” “十余万年前,“逍遥令”凭空出现,后来据好事者统计,足有数百枚之多。此令牌有的从天上掉落而下,有的从泥土之中浮现而出,并伴随着一些异象,让附近之人无法忽略。得到此令牌之人进入了一处叫做“逍遥仙府”的地方,其中法宝、丹药、天地灵粹不计其数。其时修真界混乱不堪,腥风血雨,有幸进入其中之人为了争夺机缘,大打出手,仙府一战震惊修仙界!” “虽说活下来的尚不足半数,但成功走出的修士均是修为大涨,靠着仙府的机缘,数个宗门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短短数年间,便网罗了一大批散修,结束了缘尘宗一家独大的局面。相传无极剑宗的第一代剑祖便是寻到了逍遥仙府的藏宝阁,以此有了立派的根基。” 冬至和刘云谲听得十分神往,赶忙问道:“‘逍遥令’是何物?如今呢?里面还有宝物吗?”冬至的眼睛扑闪着,眼中的光芒都像是小星星一般,喘息也变得急促了些许。 周苴在冬至的头上敲了一记,说道:“小财迷,一听宝物,就像个猴子一样,坐都坐不住了。‘逍遥令’便是如今的‘缘尘令’。原本逍遥仙府拥有一座极为庞大的法阵,此法阵功能颇多,甚至隐隐控制着洞府的开启与关闭。每当洞府关闭,这逍遥令不知是何材质,时间一到,便会自动消失,而每当开启之际,逍遥令又会自各处凭空出现。逍遥令不仅是进入仙府的钥匙,同时具备传送之力,无论各处,只要仙府开启,催动令牌,便能进入其中。各大宗派不甘心此处仙府不受掌控,在某次仙府即将关闭之时,合各派之力,毁去了此阵法。如此一来,逍遥令失了灵性,沦为了单纯的钥匙。而仙府经此破坏,根基不稳,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崩溃,在岁月的流逝下,已然崩溃近半,实在令人唏嘘。逍遥仙府现世已有数万年之久,每三百年开启一次,纵使有再多宝物,也早已耗尽。” 冬至揉了揉头顶被周苴敲的地方,眼中的痴迷之色淡了些,好奇地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毁掉逍遥仙府的阵法呢?他们不知道会牵连仙府吗?” “不,他们当然知道。”周苴感慨道:“修仙,最重要的便是机缘、灵根、心性、功法、道术皆是机缘所在,若是没有机缘,任你百般努力,巧取豪夺,虽可一时之效,终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毁去的,便是机缘。在他们看来,世上最不缺少的,便是天才,即便天才乃是万中无一也是如此。以凡人为例,二十岁便可结婚生子,意味着每二十年便有一批天才诞生。修士的寿命轻易便能超过凡人,修为强大之人,活上数百上千年轻而易举,如此长的时间,诞生的天才何止亿万?要知道,便是这天地间看似无尽的灵气,亦是有穷之物,更何况极为稀少的天材地宝等灵物?以有穷之物,奉无穷生灵,如何能得?唯有毁去机缘,断掉大部分人的修仙之路,方为长久之道,这已然成了修仙界的共识。” 冬至倒吸一口凉气,努力的消化着周苴的答案,似乎贴近了某个神秘而残酷事实。 刘云谲同样大受震撼,平静了片刻,十分肯定的对冬至说道:“周叔说的对,冬至,你不知道,打猎之时,我们村子都会与其他村子划定界限,不允许他们擅自闯入,因为山上的猎物,总归是有限的。若是不加以限制,任凭他人猎取,没准哪一天我们就无兽可猎,就此饿死。” 周苴赞赏的看了一眼刘云谲,说道:“不错,举一反三,推己及人,还算有所成长。世间之事,唯利益二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白了这一点,很多事情便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冬至一言不发,眼中出现挣扎之色,许久之后,他吐出了一口浊气,郑重的说道:“伯伯你说的或许是事实,却未必是正确的。在我看来,正确与否很重要,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毁掉仙府,便是错误的。断去他人的修行之路,与凡人对圈养野兽行阉割之事,又有何异!” 周苴深深的看了冬至一眼,眼神中有着落寞无奈复杂慨然:“自古以来,有这种想法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首先要活着,当有一天你为了活着不得不去做一些龌龊之事之时,你会明白,正确与否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世间利益当道,上下一心,这是一个强大到无法反抗的集体意志,你若执意正确与否,必会四处碰壁,头破血流!” 冬至看出了周苴眼中的复杂以及无奈,知道这句话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某些不愿提及的过往,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刘云谲也看出了周苴的落寞,心中感叹,一双眼睛,怎么偏生如此传神?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冬至,正确与否,存乎一心,你的正确未必是他人的正确,这是个注定没有答案的命题。” 周苴懒懒的靠在墙上,不出片刻,眼中便恢复了神采。以他的阅历,在这两个半大孩子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那是轻而易举,不过在这两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亲人一般,若是在他们面前都无法做到真情流露,那活着也实在太累了些。 周苴脸上的茫然渐渐消失,眼中的光芒闪了一闪,便又恢复淡然,说道:“好一个‘存乎一心’,千百年来,世间之事,自有其道理。若一味固执正确与否,便落了下乘。冬至,也许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且不说影响他人,便是独善其身都成了奢望。其实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何尝不是挣扎求存,何尝不是为了活着?” 冬至自顾自的念叨了几句“独善其身”与“活着”,心中有了决定,眼中的光芒也跟着坚定了几分。 周苴看到了冬至眼神中的坚定,知道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是有着不一般的心志,几句言语根本不可能动摇他,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二人是否还记得曾经想要拜入奎狼帮的事儿?又是何时开始沉迷修仙?”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周苴突然问这个意义何在。刘云谲眼睛上翻,思虑片刻后说道:“八岁那年,从周叔的书里知道了修士的存在,又在定远县的花灯节上见到了真正的修士,那些拳脚功夫与之相比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自然便失了兴趣。” 周苴面露微笑,说道:“正是如此,因为知道了修仙者存在,所以对拳脚功夫失了兴趣,这是一个认知的过程。正如一个见过大海广阔无边之人,不会对一洼池塘生出太多感慨,拥有万贯家财之人,不会在乎碎银几两,这种心境,称之为格局。这是一种认知,无关乎对错。格局越大,心境越稳,如此,才不会面对蝇头小利之时心境动荡,乱了分寸。” 两人皆面露苦笑,羞的红了脸,知道这是周苴在讥讽二人。冬至有些不服气的辩解道:“当时看那老道浑身都散发着仙风道骨的味道,自然让人心生好感,人家说要送些机缘,我自然想抓住机会……”冬至说着,底气越来越虚,声音愈来愈小,接着便如蚊子一般听不清了。 刘云谲也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虽说我答应了那老道,可是我也靠着自己的机灵争取了三年的时间,有了些回旋的余地,若那老道真的是不怀好意,我干脆不去拜师了还不成?我知道是鲁莽了些,可也平白得了不少好处不是?” 周苴面色一板,嘲讽道:“答应?你以为那老道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缘尘宗以‘缘’为名,在此方面登峰造极,不但可以通过修行增加自身机缘,更是能够取他人机缘为己用。单凭此术便足矣震慑大陆,致使道统数十万年始终鼎盛。据说此功法修到极处,便是言出法随,大梦成真!你既应言,与那老道来说便是‘应缘’,不论中途有何波折,你三年后必会前去缘尘宗。对于老道而言,这便是既定事实,否则他如何会如此大方,送你宝物?” “应缘?这是什么说法?莫非他还能控制我不成?”刘云谲眉尖微蹙,疑惑地问道。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据我所知,便是天地大道‘因果’之术,也只是‘缘’的一个分支罢了,你答应老道三年后去缘尘宗为因,去到缘尘宗为果,‘应缘’之术,便是以结果为导向,使其成为既定事实。”周苴接着说道:“此种术法颇为玄妙,以你等的见识,未必能够尽数了解,待日后进入缘尘宗,若有机会亲自去体会吧。” 冬至听得直冒冷汗,震惊的说道:“洞察未来?不对,这几乎就是修改未来了!怎会有如此霸道强悍的功法?” 周苴思虑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缓缓说道:“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并非如你所想般强大,越强大的术法,所受的限制定然更多。过去,现在,未来。过去已成定局,无人可以更改,未来多变,可能一个心意的改变,便能影响到未来的结局。‘应缘’之术想来是插入一个既定的未来,以此来影响一些有决定权之人的心意。” 冬至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命运吗?这也太……” 周苴点点头与又摇了摇头,说道:“这门功法确实有过人之处,诡秘有余,霸道不足。若是使用幻术,迷了心智,自然是任人摆布。可这门功法的诡秘在于,并不影响心智,却能照着既定路线走下去。但人的心意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若是打定主意寻死,我想没人能够拦得住。这影响应该是来自外力,比如身周之人横遭变故之类,推着你不得不去等等。那老道未必存着什么坏心思,既然有了一个结,主动去解开便是!” 冬至心中稍稍平静些许,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周伯伯见多识广,否则不知不觉便着了他人的道,不知那老道如此挖空心思,到底为何。我原以为是撞了大运,如今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周苴揉了揉冬至的脑袋,察觉到他无形中树立起了一堵墙,脸上现出一种名叫落寞的神色,随即又释然了,这孩子既然打定主意要闯入修仙界,便要学会保护自己,天真烂漫或许是一种宝贵的品质,却与残酷的修仙界格格不入,早一日学会尔虞我诈,未来也会多一分保命的可能。 于是周苴缓缓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道理?自古以来,千年以降,唯有强大才是真理!在我看来,那老道也是存着什么万一,只怕你们二人也只是计划中的一份子罢了,未尝不是一份机缘。缘尘宗又不是什么魔道宗门,处处留心一些便可。” 二人稍稍平静了些,仍是有些后怕,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能随便说话,更不能胡乱答应别人什么事情。 周苴轻轻摇了摇头,想着这两个孩子将来都会有一番成就,不免心中有些傲然,说道:“玉不琢,不成器,我这里有一份苍狼岭的地图,其中不乏错漏之处。如今苍狼岭瘴气日渐稀薄,你二人稍作准备,以此地图稍加探索,前去磨练一番,并订正其中错漏之处。其内艰险之处甚多,亦是机缘所在,至于能否有所收获,全凭天意。” 刘云谲一怔,虽说周苴平时神秘的紧,不曾想有这么件好东西,兴奋地挠了挠头,说道:“周叔,我与爹爹平时进山,根本不敢去苍狼岭范围,就是因为其内昏暗难寻,极易迷失方向。你有这等好东西,应该早些拿出来嘛!” 周苴神色一肃,说道:“万不可掉以轻心,我那地图乃是极为古老之物,如今沧海桑田,不知还有几分可信。若非你等将来要去楚国,苍狼岭乃是必经之地,我也不会让你等行此之险。”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九章 传家宝 第九章 传家宝 冬至答应一声,和刘云谲一同走出了房门,找了一个偏僻角落,窃窃私语许久,眼看天色暗淡下来,刘云谲的父亲也来喊儿子回家吃饭,两人这才各自回到家中。 父亲冬望拖着一条有些跛的腿,行动却丝毫不慢,麻利的将饭菜端上饭桌,只是身子起起伏伏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他笑着催促着冬至赶快吃饭,还宠溺的给冬至和妻子夹菜,脸上泛着满足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之下,隐藏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冬望的腿是如何瘸的,从未跟冬至说过,只知道他第一次来刘家村之时,便是一个瘸子。冬至的母亲刘颖乃是村里公认的美女,当初两人成婚之时便引得许多人嫉恨,婚后虽说流言蜚语少了一些,可还是时不时有人下个绊子,嘴上嘲笑一番。 冬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自己也是个早产儿,小的时候又黑又瘦,活像个黑皮猴子,没少受小伙伴欺负,若不是刘云谲常常护着冬至,想必他的童年会悲惨许多。不过如今的他,可没有小孩子再敢欺负了。 自从小冬至渐渐懂事起,父子之间的对话便愈发少了起来。冬望小时候读过几年书,算不得腹中锦绣,不会舞文弄墨,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只是经由岁月的沉淀,眼中的光芒越发平静,犹如一眼深井,蕴着看破世事的睿智;冬至又早熟了些,性格里带着些执拗,不像别家的孩子调皮捣蛋,偷鸡摸狗,上蹿下跳。 不需要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准则,父子之间的互动便少了一大半。冬望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冬至的童年温暖且平淡。 只是那恶毒的隔壁李嫂,经常口无遮拦的“冬瘸子,冬瘸子”的喊着,冬望是个老实人,学不来这种恶毒,常常讪笑着走开。他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只是努力的维持着笑容,拖着有些不便的瘸腿,勤快的忙活着,不争不抢。冬至总觉得父亲太过软弱,如此一来,父子之间虽然算不上冷漠,却总有一层淡淡的隔膜,渐渐疏离起来。 吃完晚饭,母亲刘颖坐在床边,对着一盏油灯,手拿针线,正在缝制一个巴掌大小的口袋。口袋是羊皮的,略厚的皮子有些干硬,缝制起来并不轻松,那双依然纤细却不再白嫩的手,被粗糙的针线磨得通红发亮,手指上的压痕往往许久才能恢复,趁得这双手更显干枯。 前些天冬至将老道来刘家村收徒的事情跟父母草草说了一些,有些得意地说自己得了一份大机缘,并且打算半年之内出发。因其二人当时在镇上忙活,并不清楚具体如何,冬望沉默的喝了许多酒,其母刘颖虽然未曾说些什么,却是沉默的紧。冬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一阵阵哭诉之音,和一声声的叹息。 第二天二人并未去镇上,而是找来了刘老九,刘老九便是刘云谲的父亲,如今已然年过六十,身子骨虽然还算硬朗,满面的皱纹加上满头的白发,让人不禁感叹时光的飞逝。 刘老九脸上挂着笑容,听着村里人一声声的祝贺,笑的合不拢嘴,尽管他知道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的,却还是礼貌的拱手还礼。反观冬望夫妻二人,则是满面愁容,异常落寞。 刘老九开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他二人有此机缘,合该闯荡一番才是,男儿志在四方,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等为人父母,莫要成了孩子们的拖累。” 刘颖悄悄抹了一把泪水,小声地说道:“如今世道不平,谁知道那劳什子修仙是真是假?那楚国又在几万里之外,一来一回,怕是要花上十来年。若是去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了。冬至书读的好,又中了秀才,将来科考中举,为官入仕才是正途!” 冬望心中闪过一丝忧虑,显然他也想了许多,反驳道:“为官入仕也未必就是正途,你也说了,如今世道不平。还记得前年的状元郎,一朝高中,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只因得罪了定南候的管家,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在京都长街上活活拖行而死,事后却不疼不痒的给了五十两银子的抚恤!这皇家也是冷血的紧,除了皇族之人,其余人等便是连尊严都没有。便是连个侯府奴才,都嚣张跋扈到无人敢惹,当街行凶。十年寒窗,到头来,却连个溜须拍马的奴才都不如,实在令人心寒。” 刘颖也听说过这件事,虽说当时激起了一些读书人的声讨,可是侯府中一名神秘人物,一夜之间摘了三十二颗人头,吊在了城楼之上,从此再无人敢说些什么。可她还是坚持说道:“为官入仕虽说不得皇家器重,却也好过许多人了,总比在这山里强上许多。像是那前些年死去的方庆元,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不也是在威风八面?谨小慎微一些,还是能有所作为的。” 冬望叹息一口,说道:“妇人之见!男儿志在四方,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冬家的子嗣,可以平庸,可以贫苦,甚至可以胸无大志,混吃等死,却唯独不能给人做奴才!” 刘颖一怔,没想到这个平时老实敦厚的汉子,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些气结,说道:“反正我不同意去什么楚国,冬至他从来都没出过远门,如今竟然让他去几万里之外寻什么机缘,你别忘了你们冬家是如何流落到此处的!” 冬望有些羞赧,有些激愤,最后却是讪讪说道:“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想来早已平静了,大不了让冬至以后就以‘周正’为名,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老九不清楚二人说的是何事,但清楚他们均是担心此行的安危,于是拍着胸口安慰道:“我家虎子十二岁跟着我打猎,身手不错,箭射的比我好,你家冬至虽然没怎么进过山,但跟着周郎中学了这么多年,想必是有些本事傍身的。虎子对冬至十分佩服,以我家虎子那眼高于顶的样子,没几分真本事断然不会如此。他们二人一路上互相照应,必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二位尽管放宽心,我回头再给虎子嘱咐一番,让他照顾着点。” 刘颖听着这话,不知怎的突然心头一酸,又掉下眼泪来。 冬望感激的看了刘老九一眼,默默地又灌了一口酒。 …… 刘颖眼见此事已成定局,冬至也是十分执拗,见劝不动,便想着为冬至再做一些事情。她看到了冬至的缘尘令,虽然冬至并没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却固执的要为冬至缝制一个袋子,以便戴在脖子上。冬至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嘀咕着这玩意儿实在太难看了。 父亲冬望讲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老掉牙的笑话,笨拙的活跃着气氛。说道“楚国有一个地方名为‘双井’,乃是一个逃难的皇帝经过此处,内急难耐,结果一泡尿呲了俩坑,看着像是两口井眼,就把这个地方的名字给改成了双井。” 这个不好笑的笑话冬望讲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冬至以前还会好奇的问“为什么会有两个坑呢?”,这时冬望便会说“那是因为地是沙土地,一个坑满了,流到了另一个坑里。”。 但冬至今天的心情并不怎么好,附和的笑了两声,嘲讽道:“那这个皇帝身体不怎么好啊,还带分叉的。” 冬望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屋中沉默了下来。母亲刘颖将线咬到嘴里,“啪”的一声,将线咬断了,手中拿着缝制好的口袋递给冬至,说道:“你长大了,也聪明,虽然表面上和谁都能和和气气,可是娘知道,你性子其实倔得紧,认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从小在周伯伯那读了不少书,懂得比娘多,娘为你骄傲。可娘本来就识不得几个字,比娘懂得多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切记不要骄傲,要虚心……” 冬至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母亲手中的口袋,粗粗看了一眼,此物乃是羊皮缝制而成,巴掌大小,因为鞣制的原因,并不细腻柔软,反而是硬邦邦的,摸上去像砂纸一般,还伴着‘沙沙’的响声,再加上颜色发黄,实在是说不上美观。他嘴里咕哝着:“知道了,知道了。” 却不知那细密的针脚,以及若隐若现的点点殷红,包含了多少心意,多少眷恋。 …… 天刚蒙蒙亮,冬至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将衣服层层穿上,胡乱洗了一把脸,便往周苴房间里跑。 正是周苴与他约定,进山探索路线的日子。这事儿冬至父母和刘老九都知道,毕竟苍狼岭距此只有几十里,如今那可怖的瘴气少了许多,只是磨练一番,若是吃不惯这风餐露宿的苦头,趁早打消去出国的念头,也是一桩好事。况且若是有什么差错,也能及时回来,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谁知父亲冬望坐在了门槛上,脸朝外,看着仍有些昏暗的天空。他佝偻着身子,抱着一样三尺长的东西,那东西一头搭在他的肩上,一头挨着地面。冬至站在父亲身后,看到他的头发,不知它们从何时起,变得稀疏起来,花白起来。这一刹那,他感觉到父亲老了好几岁。 冬望缓缓转过头来,一双不再清澈却依然平静的双眼看着冬至,打了个招呼:“你起来了。” 冬至“嗯”了一声,不知道父亲此举何意,静静地看着父亲。 冬望把头转了回去,望着远处熹微的晨光,说道:“来,坐这儿,爹有几句话要给你说。” 他看着冬至挨着他坐了下来,缓缓说道:“爹是从项国来到这儿的,这你是知道的。不过,冬家的先祖,乃是曾经独霸缘尘大陆的缘尘国之人,若是他能活到现在,怕是得数万岁了。原本我们家并不姓冬,是因为先祖是缘尘国的冬官,推演历法之人,所以赐姓为冬。至于原来的姓氏,早已没人记得了。” 他的脸上浮现追忆之色,继续说道:“爹这辈子也曾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曾心比天高,奈何命途多舛,到头来一事无成。当年你祖父带我从项国出逃,由于走的仓促,不但未曾携带半分盘缠,更是连传家之宝都丢了。这之后不久,他便撒手人寰,郁郁而终,临终之前再三嘱托,要我一定将传家之宝拿回来,我答应之后,他便没了气息。” 冬至听着父亲娓娓而言,说不上什么感动与否,显然父亲不是个擅长讲故事之人。他瞥了一眼父亲怀中抱着的匣子,神色中露出一丝恍然,说道:“这便是我们冬家的传家之物吗?” 冬望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缓缓说道:“冬家的先祖,共留下三脉后人,每一脉都有一件传家之物。原以为留下的三件宝物,是用以传家,以保香火永续,可后来发现,此物非但没有传家之用,反而更像是诅咒一般,凶险至极!漫长岁月以来,我们这一脉后人代代单传,而据我所知,另外两脉后人同样如此,香火始终单薄。” 冬至脸上闪过好奇之色,开口问道:“那为何还留着此物?” 冬望小心翼翼将匣子放平,托在膝上,缓缓将内匣抽了出来,一段长三尺有余的棍状物件现了出来。此物不知是何材质,其上厚厚的一层锈迹,将本来模样掩去了七七八八。他轻轻地抚摸着,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新生的婴儿,目中渐有迷离之色,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此物到底有何功用已不为人知,只知道是以‘岁神铁’所制,传说乃是一件仙器的部件。爹研究半生,却始终不得法,只知道此物非同小可,不敢妄动,你比爹懂得多,如今也长大了,由你来决定它的去留吧。” 冬至细细的打量着匣中之物,此物三尺来长,通体包裹着一层红褐色的锈迹,从外观来看,此物明显分为三段,中间一尺长是圆柱,三指粗细,两端各从三分之一处渐渐收拢,形成两个尖锥,各有一尺长短,六个平面,呈六棱尖锥状。由于锈迹的原因,看不出此物到底是三段拼接在一起还是一个整体。似枪非枪,似矛非矛,造型古朴自然,敦厚大气,隐隐有一股道韵流转,似乎此物本该生的如此模样。 冬至将此物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发觉此物并不算重,十来斤的样子,在手中挥动几下,有些恍然,此物看来并非是武器,用着并不趁手。嘴里念叨几句“仙器部件”,洒然一笑,也没有深究。毕竟都是传说了,不加个仙器、神兵、魔宝之类的名字,如何能衬托出此物的非凡? 不过“岁神铁”这个名字应该并非杜撰,所以他开口问道:“岁神铁是何物?” 冬望脸上出现了一种称为神圣的表情,傲然说道:“据我所知,我们冬家另外两件宝物,一者叫做《干支经》,一者叫做‘斗星盘’。冬家先祖是冬官,负责推演历法,以天干地支为基写就《干支经》无可厚非,以星象轮转为引,掌‘斗星盘’理所当然。至于这岁神铁,想来定是与十二岁神有关之物。” 冬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天干地支他懂,无非就是甲乙丙丁,子丑寅卯; 星象轮转他也懂,天地有极,北极星便是天之极点; 十二岁神他也知道,不就是十二生肖嘛。 可是,他依然不知道岁神铁是何种物件,此物又为什么以此命名?难不成是十二岁神血肉铸成?他不再追问,想来他也认为父亲不会懂得这些,问了也是白费力气。于是他接过父亲膝上的匣子,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保管好此物的。” 冬望拍了拍冬至的肩膀,说道:“你长大了,天地广阔无边,以后的路爹娘无法陪着你了,此物你且收好,将来若有机会,也可以将另外两件寻来参考一二。你娘身体不太好,以后记得多回来看看她。” 冬至有些莫名所以,挠了挠头,连忙解释道:“我跟虎子哥就是进山一趟,几天就回来!” 冬望站起身,听到冬至的话,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径自走回屋内,只留下一脸不解的冬至。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章 赠宝 第十章 赠宝 没一会儿,刘云谲也过来了,他俩人互看一眼,打了声招呼,便一起来到了周苴房间门口。等了许久,两人像是两尊门神一般,一左一右站在房门前,也不敢大声交流,默默地承受着春末并不热烈的阳光。 直到日上三竿,周苴摇摇晃晃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摆了摆手,止住了想要说话的两人,随手将两样东西分别递到二人手上。 冬至疑惑地朝手上看去,此物寸许长短,金光闪闪,竟是一柄长戟!这长戟上有光华流转,精致异常,隐隐如琉璃般通透: 戟刃长有三分,刃身比之戟杆宽了倍许,浑然不似讲究突刺的长枪,左右两侧各有一柄月牙刃,一大一小,似那好斗的公蟹一般,刃口寒光闪烁,一时间竟是让人以为这是一杆真正的凶戟,而非躺在手掌心里寸长玩具! 戟杆长有七分,其上雕有一条遒劲有力的睚眦,以睚眦之口作为吞口,以睚眦之尾盘绕戟首,通体金黄,却是从片片分明的鳞片缝隙中透出血色,金光闪动间,那睚眦似乎活了过来,在其上缓缓游动,一股凶杀之气扑面而来。 冬至神色有些恍惚,半晌才恢复过来,以他不多的见识,也能知道此物并非凡品。虽然早就猜到周苴并非普通人,他和刘云谲也始终若有若无的对周苴抱有某种程度的敬畏,可是如此直白的将这不似凡物的东西拿出来,还是头一次。加上晨间跟父亲的对话,他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苴没有给冬至发问的机会,淡淡说道:“贴身收好,关键之时,可以保命三次。” 冬至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苴,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嘴,将金色小戟与缘尘令一同放入巴掌大小的羊皮袋子里。 刘云谲接到手中的是一个灰色的平安扣,婴儿拳头大小,中间却并不是圆孔,而是一个方孔,像极了一枚铜钱,只是两面均无任何字迹,也无任何纹路,只是一味地光滑,定睛看去,却又仿佛有灰色的雾气在其中氤氲,甚是奇妙。 “贴身收好,此物可保命两次。”周苴不耐烦地说道:“还有这两粒丹丸,可以防瘴气,一人一粒,收好了,赶紧滚蛋,老子要继续睡觉了。”说罢转身就要回屋。 刘云谲忍不住开口问道:“周叔,你也是修士,对不对?” 周苴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两人,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终于是看出了点什么,也没有故作高深,摆出一副高人模样,他眼中回忆之色甚浓,夹杂着一抹说不出的落寞,叹息道:“狗屁修士,不过是个多活了些年月的糟老头子,比你等多些无用的知识罢了。”接着,他又问道:“你们为何想要修仙?” “自然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伸张正义,逍遥天地间!”刘云谲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冬至也赶忙跟着点了点头。 周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揉了揉刘云谲的头,说道:“若只如此,学些拳脚功夫一样能办到此事,苍狼岭近在眼前,何故舍近求远?” 刘云谲挠挠头说道:“自然是因为修士更加强大!” 周苴好笑的看着他,说道:“若是为了强大,那之前所说便是屁话!人与野兽的区别,便是思想,有了思想,自然便有了梦想,梦想可以不切实际,可以没有逻辑,如空中楼阁,如梦幻空花,有了梦想,要去实现,自然要符合逻辑,贴近实际,如此,梦想便不再是梦想,而是理想。习武也好,修仙也罢,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的本心。若是没有目标,仅凭一腔热血,怕是三分钟热度,难以长久。” 冬至细细的记下了周苴的话,默默体味着其中的道理,良久,说道:“周伯伯良苦用心,冬至记下了。” 周苴点了点头,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呆,许久,才缓缓说道:“修仙,是为了长生,为了超脱!”随后看着两人眼睛,认真的说道:“你二人如那初生的嫩芽,还未经历过风雨洗礼,自然也不会对死亡抱有敬意与畏惧。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不过时常咀嚼,对你二人好处颇多,也许你二人理解不了我现在说的话,但一定要记住,”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并无过错;修仙之人,一旦小有所成,动辄三五百年的寿元,更有甚者,活上千余年都是稀松平常,因道心不坚,失智癫狂,身死道消者不计其数。”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见事昏聩,盲目跟风乃修仙大忌!初心不改,方得始终,所谓的初心,有人称之为‘底线’,有人称之为‘道心’,道心并非一成不变,始终如一,而是随着自身的经验,阅历,潜移默化的完善着。” “快意恩仇也好,独善其身也罢,皆是一种态度,只求自身清净,明心见性。” “若是与人发生嫌隙,能忍则忍,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意气之争,实无必要。若是忍无可忍,则定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修行路漫长,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修行速度快也未必是好事,只有活得久,才算真逍遥。而想要活得久,逃命必然是最重要的手段,若是有机会,这方面需要多多留意。” 说完这些,周苴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屋子里,“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冬至和刘云谲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份坚决,冲对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拿着简单的包裹,向着后山行去。 这时,冬至母亲追了出来,拿着一块麻布做成的包裹,包了几个雪白的馒头,使劲的塞进了冬至怀里。冬至一面喊着“不用”,一边无奈的收了下来。 一个黑影见此,鬼鬼祟祟的跟着二人走了数里远,直到二人钻进了树林之中,才悄悄转身,直奔定远县而去。 …… 樊安大怒,将桌子上的茶碗呼的一下扔了出去,“哗啦啦”的摔成了无数碎片,“两个小孩子你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那黑影急忙辩解:“那两个小崽子跟我关系极差,处处防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我知道他们只是进山打猎,想来用不了几天便会回来。” 樊安怒气稍减,眼神一动,说道:“你把这十个人带到地方,让他们跟上去,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然后转头对这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说道:“樊贵儿,这个事儿辛苦你一趟,六爷我只要令牌,如何做,你应该有数儿。” 樊贵儿低头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六爷放心,樊贵儿知道该怎么做。” 一行十余人趁夜色从樊府后门鱼贯而出,长刀弓箭一应俱全,骑上了高头大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 刘云谲背上背了一把弓,这把弓乃是用上好的“黄龙竹”制成,颜色亮黄,层层竹片绞在一起,虽然并不精美,却充满了力感。弓力一十二石(七百多斤),山中的一些野猪、豺狼之属,几乎都能够一击毙命。只是箭镞少了些,只有六支,另外还有石头箭镞的箭矢二十余只,背在背上的箭壶里,腰间挂一把尺余长的匕首,怀里一块老道送的玉佩,腰上挂着周苴送的平安扣,背上还有一个小包袱,其内装了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便再无他物。 冬至本来打算将父亲给的匣子放在家里,以后有时间再去研究此物,但冬望执意要他带着,况且此物并不沉重,只有十余斤罢了,带着也不妨事。此物说不定有什么蹊跷之处,需要特定的机缘才能展现出来。 此物虽说并非是兵器,用起来并不趁手,但两头尖尖的模样,当成短矛来用也未尝不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拿着父亲的瓦刀进山。这瓦刀是用来垒黄泥墙用的,没有锋口,劈砍一些小块的石头异常好用。虞国的金器管理甚严,虽不至于到了一条街共用一把菜刀的程度,却也不允许有多余的利器在手。好在此处地处偏远,也没有人真的会来此搜查什么,可若是想到镇上或是县城里买卖刀剑之类,怕是很快就会被安上一个造反的罪名,抓捕起来。他犹豫许久,捡起了自家锈迹斑斑的柴刀,别在了腰间。 除此之外,冬至还带着缘尘令,金色小戟,放在了挂在脖子上的羊皮袋子里,带着几件换洗的衣物,几个母亲塞过来的馒头,背在背上,手中拿着样式怪异的两尖矛,与刘云谲一前一后,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冬至情绪异常高涨,像是脱离了笼子的鸟一般,好奇的一会儿攀上高大的石头上,一会儿追着野兔奔跑。反观刘云谲,则是一副谨慎的样子,时常蹲下身来,查看地上的粪便以及兽迹,包括足迹,灌木上的啃咬痕迹,树上的树皮剐蹭痕迹,腐尸残骸等等。冬至见此,暗自羞愧,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偷偷学习,看他时而沉思,时而挠头的样子,想必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因为二人出门都没有带着饮水,所以他二人径直向林中小溪处走去。刘云谲在前,冬至在后,地面上还偶有去年冬天落下的积雪,这些积雪不复洁白,经过反复的化开再冻上,和着落下的灰尘,像是用久了的抹布,又脏又皱,坑坑洼洼。 丛林中的树木大都不是很茂盛,只是一味地向上拼命生长,迎接洒落的阳光,像极了争抢食物的公鸡,将脖子努力的伸着,不肯放松一刻。尖细的叶片稀稀疏疏,仿佛不肯耗费养分一般,连枝杈都吝于生长,阳光透过林间洒落而下,将凛冽的山风驱散了些许。 “前面不远便是小溪了,丛林中的野兽会多起来,因为丛林中的野兽也需要喝水,攻击性很强,一定要小心,尽量压低动静,以免招致野兽围攻。”刘云谲面色凝重,小心的说道。 冬至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虎子哥,咱俩从小爬树翻墙,纵是敌不过,上树躲避一段时间便是。” 刘云谲面色稍霁,微微点头,说道:“话是没错,可你要知道,有些野兽也是会爬树的,不要掉以轻心。况且有些厉害的野兽,比如那熊瞎子,稍微细一些的大树,几下就能扑折了。” 冬至赶忙道歉,说道:“虎子哥说得对,野兽的习性确实应该了解,我有些掉以轻心了。” 林中的树木很高,足有十余丈,合抱粗细,虽是枝杈稀疏,灌木零星,视野却极差,因为这林子实在是太密了。一根根巨木林立,根本看不到太远,山林中又没有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迷失在树丛中。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腐叶断枝,踩上去松松软软,体力消耗的极快。 冬至一边小心戒备着,一边努力的去适应,摸索在这松软地面上发力的诀窍,以免有突发状况,难以应对。 就在这时,一根巨大的枯木映入了眼帘,横亘在眼前,犹如一段城墙,将前方挡得严严实实。树干断面足有一丈见方,断口参差,还保留着焦糊痕迹,显然并非是人为砍伐,倒像是有一个撑天巨人硬生生将之推倒,折断,几条粗壮的树根,无助的翘起,暴露在了空中,苍劲如龙鳞的树皮,大片的剥落,露出了其下苍白腐朽的树干,像是一个遍体鳞伤的斗士。 粗壮的树干不知殃及了多少无辜,使得这片山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了清澈悠远的天空。此处的地面生出不少灌木丛,亦有青绿之色浮现,在这略显寒冷的春末时节,透出了生命的气息。 看着这倒下的至少生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巨树,冬至有些唏嘘,刘云谲却是撇撇嘴,不屑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名之下,难以久居,纵有上千年的寿命,遭逢如此大难,终是难免一地狼藉。” “虽说我也是这般认为,”冬至挠了挠头,略带感慨地说道:“但我突然想到,书上曾介绍说,在东方无边的大海中,有一种被称为鲸的体型十分巨大的兽类,生时需以万千海中生物奉养,死后成为万千生物哺育的温床,有“一鲸落,万物生”的美名。眼前所见,倒是有不少相似之处,它遮蔽了上千年的阳光,一朝倾覆,这些矮枝青草才能奋发向上。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传承,但实际上我等这十数年的短暂人生,又哪里能够体会这上千年光阴的漫长?以我等之须臾寿命,去评价这傲然千年的巨大生命,本身就十分可笑。”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一章 谛洛兽 第十一章 谛洛兽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这动静不算大,只能隐隐察觉其所在方位,却是看不到分毫。刘云谲耳朵一动,三两下跳到巨树横卧的树干之上,大声说道:“糟了,有山中野兽发现了你我二人,听这距离,怕是躲不掉了,准备出手吧!” 说完,刘云谲左手一翻,将劲弓握在手中,右手向背后一搭,食指中指扣住一枚石头箭镞的箭矢,从箭壶里拿了出来,轻巧的搭上弓弦,拇指微微用力,拉开些许。双腿一前一后岔开,身体微微下沉,箭头随着目光,微微调整着角度。 冬至听到刘云谲的示警,知晓事情不妙,可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涌出了一股战意。走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身体紧绷,重心降低,悄然运力至双腿,同时将柴刀倒握在右手中,拖在身后。他不是没想过藏起来,只是刘云谲告诉他,丛林里的野兽鼻子特别灵,比眼睛好用多了,而且异常暴躁,一旦发现人类,经常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伴随着地面的微微颤动,夹杂着踩碎枯枝败叶的喀嚓之声,一道黑影猛然从巨木一道巨大的枝杈处窜了出来,带着周围矮小的灌木一阵晃动。好在此处由于这巨树的倾倒,将周边的大大小小的树木压倒了不少,除了巨木本身的遮挡之外,视野还算开阔,倒也有些反应的时间,不至于被这畜生突到了面前来。 这黑影浑身棕黑色,满身鬃毛直立若钢针,闪烁森森寒光,獠牙外阔,嘴巴鼻子向前突出,像是一个攻城锤,看那身形足有五百多斤,嘴角还有涎水淌落,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暴躁之色,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两个肆意侵犯到其领地的小不点,赫然是一头野猪! 刘云谲大叫一声“来得好”,将这头野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手臂上一用力,青筋暴起,肌肉纹起若虬龙,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将弓稳稳地拉开,上半身微微转动,瞄准着野猪那硕大的头颅,脚下却一动不动,仿佛钉在了树干上一般,眼见这野猪加速朝他冲了过来,他举重若轻的松开了弓弦,顿时那箭矢像是一道闪电,响起了刺破空气的尖啸,眨眼间便到了野猪的头颅处,狠狠地刺了进去,足足没入其中一多半,只留箭尾仍在颤动。 冬至看着这一幕,刚想叫好,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他脚下用力一踏,梅花十八步不自觉的用出,于方寸之间变幻身姿,接着横移出了五步。在闪身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另一头野猪,狠狠地朝着自己之前所站之处撞去,若非自己闪身即时,这一撞之下就得去掉半条命。它冲撞之间迅疾无比,没有多少动静,不似之前冲向刘云谲的那头般光明正大,充满了暴烈之意,而是有如一条毒蛇,做着一击毙命的打算。这头野猪个头稍小,也足有四百余斤,闪烁着幽幽寒光的獠牙,和附在身上的深棕色毛发,像极了一座无比坚固的堡垒。 冬至心中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不敢置信,这等蠢物竟也有如此智慧,竟然趁着另一头冲过来,吸引两人注意之时,偷偷潜到了身后,发动了偷袭。而且其眼中暴戾之色没有先前那头野猪浓郁,而是多了一丝狡黠阴狠,浑然不似口口相传的蠢物。野猪这种生物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刘老九也经常将自家打到的猎物拿到冬至家里,当做冬望给他家盖新房的报酬,其中就有野猪。 冬至听说过一些野猪的习性,攻击手段一般来说就是横冲直撞,配合坚硬的獠牙,便是细一些的树,也能一撞而断。不过这还不是最棘手的,野猪习惯在泥地里面打滚,完了就到树干上蹭,日复一日,身上的这层泥巴,便如盔甲一般,又厚又硬,普通的刀枪砍上去威力大减。 不过容不得冬至多想,那野猪一计不成,迅疾的在地面上调转身子,轻巧的像一只豹子,再次冲撞了过来。冬至死死地盯着那野猪的身形,缓缓闭上了双眼,随即又猛地睁开。睁开之时,他仿佛将周苴布置的四十九根梅花桩带了过来,丛林中的地面并不平整,还有一些裸露的石块,被巨树压断的残桩,对应着高低不一,并无多少落脚之地的梅花桩。 冬至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平和至极,找到了在梅花桩上站立了十多年的从容,再也没有刚才的慌乱,眼神平静,眼前的野猪也变成了他练习时从周苴手中递过来的一根飘忽不定的青竹。只是这一次,他不用费尽心机的去躲闪,只要将手中的柴刀狠狠地递出去! 眼看野猪冲到了近前,他左移一步,身子一矮,身形若羽毛一般变换多次,拖在身后右手紧握的柴刀便递到了那野猪的前腿处。冬至选择野猪的前腿,正是经过一番考虑,才选定的下手之处。它的头颅乃是身上最坚硬的地方,自然不是首选,后颈虽说脆弱不少,可其上鬃毛厚实无比,加上堪比盔甲的泥壳子,能否造成伤害还是未知之数,况且此举容易将自己胸腹脆弱之处暴露出来,若是被这畜生抓住机会,侧身一撞,自己势必无法全身而退。野猪的冲撞之力十分巨大,必须限制其行动,所以前腿自然就成了其目标。 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随着柴刀传递到手臂之上,野猪的一条前腿干净利落的掉了下来,巨大的身躯顿时失去了平衡,向前冲了数丈远,在残枝败叶中冲出一条巨大的鸿沟,倒在一旁,殷红的鲜血呼呼的冒了出来,染红了大片的泥土,伴着口中 “呼噜噜”的惨叫,看上去有些凄惨。 冬至身子晃了晃,总算是没有倒下,心中有些惊喜,自己的身手比想象中更好。虽说这套步法冬至练习了十余年,却也未曾真的实践过,唯有同周苴偶尔切磋,可每次都是被打的无力招架。如今小试身手,干净利落的收拾掉这头野猪,顿时让他底气大增。 冬至快步追了上去,知道这野猪看似凄凉,实际上还有不弱的战斗力,看着它用力的挣扎着,眼看就要爬了起来,小眼睛中闪烁着一丝略带仇恨恐惧的目光,尤其是任凭它嘶嚎的话,说不定会引来其他野兽。他心中没有一丝怜悯,绕到失去前腿的一侧,将柴刀狠狠地砍向了它的喉咙。 直到这野猪不再动弹,小眼睛中失去光芒,刘云谲才收起弓箭,从巨大的树干上跳了下来。并非是刘云谲心存试探之意,而是警戒四周,防止有其他野兽偷袭。二人相视一眼,愉快的笑了笑,心中带着一分自豪,三分得意。由于担心方才的动静引来其他野兽,二人麻利的切下数十斤的野猪肉,背在背上,迅速离开了这块空地,钻入了树林中。 虽然带着数十斤的野猪肉,却丝毫不能拖慢两人的速度,二人前行之时谨慎了不少,生怕身上的血腥味引来其他野兽,不敢稍加停留。不多时,两人便找到了林中的小溪,开化不久的溪流并不汹涌,两人循着溪流,避过了野兽足迹纷乱的地带,来到了上游。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两人生起火堆,将身上带着的数十斤兽肉烤了起来。这兽肉无法保存太长时间,需要加以熏制,否则很快便会腐烂。刘云谲仔细的看着这金黄油亮的烤肉,手中拿了一块破布条,将滋滋滴落的油脂接住,不放过任何一滴。冬至看得好奇,却也只是仔细的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多问,跟着做了起来。 这数十斤兽肉便是接下来几天的口粮,丝毫马虎不得。两人轮流着休息,忙碌了大半夜,终于将这些肉都烤完了,好在夜间无风也无雨,通明的火堆也吓退了一众野兽,偶然也能听到一两声兽吼,二人不敢睡得太死,终于熬到了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两人的包袱比起出发时,鼓鼓囊囊了许多。收拾好行李,扑灭了火堆,二人准备顺着昨天的痕迹,拿着周苴的地图,仔细比对,看能否找到进入苍狼岭的路。正循着溪流张望,不料却看到了意外之物:一头浑身洁白的小鹿,身上偶有几粒血红色的斑点,头上两支分叉的鹿角莹白如玉,仿佛散发着光芒,它正低着头在溪边饮水,灵动的大眼骨碌碌的转着,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冬至连忙扒拉了几下刘云谲,指着溪流的上游,不自信的小声说道:“虎子哥,你看那边,能看到什么吗?” 刘云谲顺着冬至的手指方向看去,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口中喃喃地说道:“我看到了一只梅花鹿。” 冬至继续问道:“那梅花鹿什么颜色?” “白……白色!” “还有呢?” “有红色的斑点!” “是不是传说中的谛洛兽?” “应该……是吧?”刘云谲不确定的回答道。 冬至试探着问道:“追上去?” 刘云谲思考不过倏忽之间,嘴里脆辣的吐出一个字“追!” …… 谛洛兽乃是虞国口口相传的灵兽,据说是有了道行的梅花鹿,普通的梅花鹿只能活上二十来年,这种浑身莹白的梅花鹿少说也是活了上百年的,拥有难以想象的灵性,更是拥有不下于人的智慧。其中有怎样的经历常人自是难以探知,不过这种挣脱了上天束缚的精灵想必也遭受到了很多的苦难吧。 此种灵兽稀奇之处不止在于寿命悠久,更是因为它有了一种伴生兽的特征。类似于五步蛇、紫尾蝎、血毒蚰蜒之类,通常它们所在之处,必有天材地宝,常年寸步不离。而相传谛洛兽伴生之物便是洛水神泉,这洛水并非是特定的某条河流,而是天地孕育的一眼神泉,此泉饮之延年益寿,洗之强身健体,妙不可言。有人猜测,梅花鹿正是饮用了洛水,才得以挣脱天地束缚,化为守护洛水的谛洛兽。 二人顾不得思考为什么谛洛兽会出现在此处,一门心思的想要靠近它,甚至抓住它。岂料此兽警醒异常,未及两人靠近,便撒开四蹄,一跃近丈,瞬间远去。两人丝毫不气馁,甩动双腿,拼命地追了上去。 这谛洛兽看似惊慌,实际上却丝毫不急,这山林十分稠密,入眼尽皆是合抱粗的树干,数十丈之外,便再难看到其他景物了。而谛洛兽则是在消失的边缘时隐时现,仿佛在引领着两人去某个地方一样。 若是两人能近距离看到谛洛兽,一定会惊讶地叫出声来。因为这谛洛兽眼神微眯,嘴角微翘,分明是奸计得逞的人类才有的表情。看似慌不择路,时而因为纠缠的藤蔓拖慢一些速度,时而由于山石崎岖翻滚几圈,始终远远地吊着二人,既不会太快以致二人丢失了目标,从而半途而废,也不会太慢,让二人有丝毫放松的机会。 一追一逃,时间慢慢流逝,并不热烈的太阳在天上努力的挥洒着阳光,却始终难深入这片山林。二人似乎是不知疲倦,渴了便取下腰间竹筒制成的水壶,喝一口水,饿了便嚼一口肉,执着的追了下来。 直到,眼前的林木渐渐稀疏,嶙峋的山石挤入眼帘,一条幽深的山谷摆在面前,天上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二人才赫然发觉,此时天色已晚,算算脚程,足足跑了数十里,一股无尽的疲惫之感汹涌而至,几乎膝盖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那谛洛兽回过头来望了二人一眼,转过头,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山谷深处,几个闪身,便彻底消失在其中,没了踪影。 二人看着谛洛兽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语。 ……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二章 魔兵 第十二章 魔兵 苍狼岭,古战场之上。 奎生近来睡得不太安稳,经常无来由的一阵阵心悸,大批的人马撒出去,加上樊勇的配合,“缘尘令”的事情始终没有音讯,他越发急躁,加上山中时常有不明响动传来,导致最近头发掉的厉害,一头半白的头发稀疏了不少。 当年之事已然过去了两年,樊勇那里却始终没有进展,临近知天命的年纪,对自己的命运隐约有所察觉,恍然间看到大道悄然远去,仙路之门缓缓闭合,那条散发金光的长生之路悄然崩解,路基砖瓦正片片脱落,他心中一片怅然,自己此生,莫非真的无缘仙路? 奎生抚摸着身前的一柄大刀,它长约五尺,造型古朴,整体呈黑灰色,说是大刀,倒不如说是一块烂铁片更为妥当。 刀柄长三尺,儿臂粗细,没有丝毫装饰之物,黑漆漆一片,凹凸不平,粗糙不堪,其上好似轻轻一碰,便能簌簌掉落一地铁锈渣滓,柄首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环,似乎雕刻了一些什么,总也看不清晰;吞口处似乎是某种恶兽头颅,除了眼睛闪着幽绿的光芒之外,轮廓已然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别清楚。 刀身长有二尺,刀背带有些许弧度,微微上扬,厚约一指,宽有半尺,说是一把刀,更像是一块厚重的铁片,没有丝毫美感。前端参差不齐,竟是一把断刀!刀身锈蚀的坑坑洼洼,更有许多前后透亮的孔洞,整体呈黑红之色,不知当年沾染了多少鲜血,看上去凄惨异常,竟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心酸。只是,那一抹幽凉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刀口,使得这把刀变得神秘起来。 他看着这把仿似从死人堆里捡来的破烂兵器,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 当时如日中天的奎家一朝倾覆,逃亡数年的奎生,偶然之下遇到了一伙儿马贼,这帮马贼约有二百余众,打家劫舍,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却又来去如风,踪迹缥缈,惹得天怒人怨,却始终逍遥法外。奎生却是一个异类,从不参与劫掠之事,他只有一个目的,变强。自从家破人亡,逃难伊始,便打下决心,此生两个目标,其一,将方庆元一家灭门,以解灭门之恨!其二,誓要进入修仙门派,成为一方强者,将自己昔日所受的不公,尽数偿还。 奎生异常勤奋,不沉迷美色财宝,不贪图享乐欢愉,专一搜集各种古书古器,潜心研究,增长见识的同时,也对一些秘辛有了些需了解,如此过了四五年。可是跟着马匪刀口舔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终于,初掌兵权的樊勇盯上了这伙儿马贼,掏空了定远大营,亲率上千兵士,誓要将这二百余人一举荡平,保一方安宁。 以千余人的阵仗剿杀二百余人,颇有些狮子搏兔的意味,可是樊勇知道,这些人皆是身手了得的亡命之徒,擅长以伤换命的手段,而且悍不畏死,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尤其是那个头领,不知学的是何门何派的功夫,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舞起来更是风雨不透,十分棘手。加上山地崎岖,难成合围之势,一旦时间拖延过久,便有可能被他们逐个击破,情势不容乐观! 照理说,这帮马匪个个强悍,身手过人,莫说朝廷诏安,便是随意加入某股势力,也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还要从一个老道说起。 本来他们是占据翠霞山的翠霞门之人,门内功法算不得高深,却也在十里八乡有些名头,日常拜师上供的络绎不绝,日子倒也自在逍遥。某天一个老道经过此处,说此山翠霞氤氲,是个宝地,不由分说,便占领了下来。翠霞派的门主倒也机灵,看那老道手段颇为神妙,纳头便拜,引领一众门人投入老道门下。 这老道也非绝情之人,思量着这些人有些用处,便答应让其留了下来,以作使唤之用。如此这般,也过了数年安生日子,不料老道一朝突然兵解,老道的几个亲传弟子为了争夺遗物便将矛头对准了翠霞派众人,声称是他们暗害了老道,摆出了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翠霞门门主见势不妙,连夜带着门人子弟逃了出去。老道的门人弟子也未追杀,只是给各股势力放话,若是谁敢收留这伙人,定要灭其满门。至此,翠霞门成了过眼云烟,不复存在。 只是翠霞门众人平日不事生产,又断了依附其他势力的念想,过惯了铺张的日子,又那里肯偏居一隅?于是,这伙人落草为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发泄着心中的愤懑。所过之处,一地狼藉。 流窜数年,这伙人里年纪大些的早已死去,又断断续续的加入了一些新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奎生因为帮马匪们解决过几次临头大祸,展现了过人的智慧,颇得头领夜无忧的信任,成了一名狗头军师。这次樊勇上千兵马合围,情势十分严峻,期间被奎生看出破绽,以扔下十五具尸首为代价,于大军西南方向撕开一条口子,百十号人狼狈逃窜。 不过,樊勇这一方也交代了上百条人命,一时间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逃跑,无人敢追击。樊勇看的目眦欲裂,连发十几道严命,兵士却毫无斗志,原地徘徊。 仓惶之间,一众人进入了苍狼岭地界,外有大军追赶,前方又是出名的禁地,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好在奎生近些年搜罗了许多古籍,对此地有些成算,于瘴气丛林中,寻到了一条生路。 马匪们扔下马匹,徒步走进了苍狼岭,兜兜转转之下,踏上了古战场。这古战场阴森至极,耳边的阴风仿似冤魂厉鬼在嘶吼,暗红色的浮尘随着阴风飞舞,破烂的纛旗猎猎作响,脚下残兵败甲,腐骨断辕,像是行走在地狱之中。头上正值日中,然则太阳却像是一个发着惨白光芒的大号蜡烛,仿佛正要被天空上另一个巨大的球体一口吞掉,小半边天空都染上了一丝阴沉。 不过也并非全无好处,马匪头领夜无忧,四下张望间,在残骨朽兵之间发现一抹奇异光亮。“莫不是有什么宝贝?”他心中这般想着,大着胆子走了上去,拨开碎石朽木,残骨败甲,将散发光芒之物捡了起来。此物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灰尘,足有上百斤重,一抖之下,尘土四散飞扬,这竟是一柄破刀,刀尖消失不见,不知是被砍断还是朽烂在了岁月中,刀柄上的沉木护手也已经完全朽烂,只有刀口处散发着隐隐血光。这把刀略有弧度,刀身长有三尺余,宽有半尺,其上有几道明显的裂缝,从刀刃一直延伸到刀背。也不知它的主人膂力何等惊人,若是完好,怕是不下二百斤。 这夜无忧又名夜人屠,因杀人不眨眼,不管男女老幼,只要其心情不好便乱杀一通。多年累积下来,已有近千人,只是外界并不清楚具体人数,只知超过三百之众,人送外号“人屠”,而敌对之人则是毫不客气的称呼其为“夜叉”。这夜无忧生的魁梧至极,比常人足足高出一头,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眸子尽是凶狠暴虐之色! 夜无忧略有遗憾的看着这把断刀,又取下背上的马刀看了看,形制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整整小了一号,重量上更是差了不止一筹。自己的刀久经杀戮,又疏于保养,刀刃尽是豁口。他叹息一声,抱着一丝侥幸,不甘心的走上前去,将朽烂的沉木刀柄略微清理一番,露出其下锈迹斑驳的刀柄,这是一把双手大刀,刀柄长足有三尺,显然是供人马背征战的兵器,尾部的红绸一碰就散,慢慢的和灰尘混作一团,再也不分彼此。 夜无忧单手将之提了起来,轻轻挥动一番,倒是十分趁手,这百十余斤的断刀在他手上仿若无物,挥动起来轻松至极。他自嘲的笑了笑,随手向一旁的石头上斩去,心想若是碎裂崩断,便也绝了自己这无趣的念想。“当啷”一声,刀身前端应声碎裂成七八块碎片,四溅飞射而去,原本三尺长的刀身变为二尺,他脸上露出些许释然,谁知刀口之上幽光一闪,那块磨盘大小的青黑色石头毫无抵抗之力,便在这既无势也无力的一击之下,“铿锵”一声,一分为二。断面光滑无比,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不经意间渗透了出来。 夜无忧稍感惊讶,他本身就是用刀高手,否则也杀不了那许多人。刀气他也会用,不过是将自身内力灌注刀刃之上,使其更加坚利而已。只是这一击,他并未调用内力,而且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手掌之上不知何时染满了血迹,顺着黑色的刀柄,缓缓渗了进去。 夜无忧怔了怔神,三分愕然,七分疑惑:莫不是这石头年深日久,风化严重?或者本身就有暗伤?随手将断刀倒插在地面上,从背后复又取下马刀,双手握住,举过头顶,灌注十二分的内力,朝着一分为二的石头砍去,口中大喝一声 “开”!手臂上鼓胀的肌肉纹起,一条条青筋似蛟龙在古铜的皮肤下游走,显然尽了全力。 只见那厚背斩马大刀携风雷之势迅速下劈,刀口闪烁光芒,若是碰上牛马牲畜,足可一刀两断。却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刃口处飞溅出一片火星,随后颤音悠扬,不绝于耳,朝四周传播开去,本就参差若锯齿一般的刃口,此时像极了上了年纪老太太漏风的嘴,石头上却仅仅出现了一道只有半尺深的豁口。夜无忧只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直震得虎口发麻,马刀差点脱手,脸上先是一阵惊愕,随后狂喜。便是他这种神经大条的糙汉子,也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捡到宝了。 夜无忧将马刀倒插于地,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这把卖相极差的断刀。刀柄约有儿臂粗细,三尺长短,柄梢有拳头大小圆环,原有红绸装饰,想来应是防止脱手之用,现如今已然空空。刀柄上的沉木护手,早已朽烂,只剩斑驳锈迹。刀身前端再次崩断,只剩二尺长短,颜色暗红近黑,其上坑坑洼洼,断口参差,许多地方前后透亮。 只有刀刃处那一抹幽凉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血色,平添了几分神秘。吞口处依稀能分辨雕刻着某种凶兽,一双眼睛泛着幽绿光泽,究竟是何凶兽已无法辨别。 …… 有此神兵宝刃相助,夜无忧如虎添翼,在对方接下来的几次围攻中,大展神威!一把硕大马刀挥舞出去,便能将三五名兵士一分为二,凶悍无比。而且仗着地利,这百十号马匪往往能够轻松化整为零,一击远去。 苍狼岭之上的古战场足有方圆数十里,幽谷山洞更是不计其数,樊勇率领的上千边军失了地利,几次清剿,却折损越来越多。虽然几次抓捕壮丁,扩充兵力,但新兵素质参差,饶是樊勇熟读兵法,胸有韬略,却始终无法如臂指使,阵型难免疏漏,这伙儿马贼也越发滑溜,竟是稳住了跟脚。 樊勇不甘心就此折返,连夜飞鸽传讯,从自己二叔“定西侯”樊心那里火速借调三千精兵,才不致一泻千里。同时请了高人相助,准备毕其功于一役。这夜人屠也被追出了火气,在回狼谷之内,布下了重重陷阱,静等对方入瓮。 夜无忧仗着神兵在手,劈砍出了大量的滚石,置于山谷上方,并率领大半人马亲自做饵,将樊勇引入回狼谷。樊勇虽然知道其中有诈,但想着对方仅有百十号人,自己却有不下四千兵马,便是一人吐口唾沫,也能将对方淹死。一时不查,率领浩浩荡荡的四千兵马,冲进了回狼谷。 结果一战之下,死伤惨重,头上的滚石像雨点般落下,竟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没个尽头,也不知这百十来号人如何做到的,竟是不知疲累,杀机盈野。樊勇的四千精兵死伤过半,悍勇马贼更是十不存一,惨烈至极。山谷之中死尸遍野,脚下鲜血汇成了一条溪水,像一条奄奄一息的血蛇,缓慢而坚决的向前方探着身子。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鲜血在回狼谷中流淌,流至某处岩壁脚下之时,便凭空消失了。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三章 剑宗之人 就在两方人马即将分出胜负之际,半空中现出一名神秘人物。此人身穿黑色大氅,整个身躯都被包覆其中,如常人一般高矮,看不出身形胖瘦。只是这人虚空站立在空中,便足够令山谷中的一干人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随着第一个兵士发现了此人,便如传染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山谷,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其身上,响彻山谷的喊杀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 “仙人”这个词汇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所有看到这一幕之人的脑海中。“仙人”虽然极少游戏红尘,却也并不会故作清高,刻意隐瞒身份,大多数人都听说过或是亲眼见过。不过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这些人是飞来飞去的神仙,神通广大,手段惊人,能够移山填海,呼风唤雨。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樊勇。他知道,这些人自称修士,有些大道无望的低阶修士,甚至会主动委身巨商富贾门下,以求荣华。据樊勇所知,二叔樊心的大营里便供奉有数个修士,只不过是作为底牌,轻易不会出手。 樊勇更是知道,一般的修士需要借助法宝才能飞起来,而此人凭空出现在半空中,身形挺拔若青松,迈步间如履平地,则表明此人至少也是筑基期修士,甚至是结丹期! 修士三大境界,凝气,筑基,结丹,已然是樊勇所知的全部。据他所知,凝气,便是将天地间的灵气凝练聚拢而来,化为己用。随着境界的提高,法力的增强,直到一个临界点,体内无法容纳更多的灵力,此时开始化为液态。随着经脉中的液态灵力越来越多,逐渐粘稠,会有一部分化为胶状,以此胶状物在体内铸成一座道台,此为筑基。随着修为的精进,这道台越加坚固,经脉中的精华熔炼为一,结成一颗金色丹丸,此时是为内外无漏,圆融如意,是为金丹境。 筑基修士,在任何宗门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寿命足有二百年,手段更是难以估量。至于其上的金丹境,已经无法凭借想象勾勒出模样,只知道寿元可以达到惊人的五百年!金丹境之上还有没有更高深的境界,就不是樊勇能知道的了。 凝气期修士很强大,非常强大,即便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习武之人,也只能甘拜下风。不过这种强大是肉眼可见的强大,身手了得的习武之人,若是仰仗神兵利器,倒是可以周旋一二。至于筑基修士,便是无法预知的强大,据说这种修为的修士,仅凭眼神足可杀人! 对于人来说,最恐怖的便是未知,这种难以理解的强大,在凡人之中,已经将之等同为真正的仙人。 从黑衣人身上响起一阵轻鸣,此声清越悠扬,似环佩相击,又如清泉叩石,闻之心旷神怡,烦恼顿消。一把明黄巨剑凭空出现在其头顶,凌空而立,剑尖朝上,剑柄朝下,此剑三丈有余,其上花纹精美,流光溢彩,微微颤动,像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黄金巨龙,威严而神圣。 樊勇见过不少飞剑,知道飞剑有大小变化之术,并不稀奇,只是所见飞剑均是飞梭形状,并无剑柄。因为修士依靠灵力催动飞剑,并不贴身对敌,所以并无留下剑柄的必要。他心中有些好奇,却并不敢去深究其中缘由。 这把飞剑在其头顶盘旋一圈,径直向着夜人屠飞了过来,这飞剑速度并不快,一息之后,剑尖直指其眉心,吓得他连退数步,脸色一片惨白。那飞剑却是如影随形,始终距离其眉心半寸,同时发出阵阵清吟,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那黑衣人虚空中轻轻迈步,似缓实疾眨眼间便来到夜无忧面前,离地三尺,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 这人并未如何作势,夜无忧却感受到了铺天盖地、山崩海啸一般的压力,压得他难以动弹分毫,脸色涨的通红,难看异常。只是他虽然作恶多端,杀人无算,却也并非莽汉,懂得审时度势,否则,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面对这可以轻易了结自己小命的存在,他强行扯动着满脸横肉的脸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每个字都像是牙缝里挤出一般: “上仙福……运齐……天,力……冠古今,不知……小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哦?”黑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你怎知本仙不是要杀你?”说完之后,稍稍敛去几分气势。 夜人屠感觉身周压力陡然一轻,心中暗道此人万万开罪不得,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没有弄出太大的动作,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说话流利了许多,谄媚说道:“上仙法力通天,要杀小人一个眼神足矣,哪里需要费这般大周折?” 这黑衣人面色一沉,声音暗含愠怒,说道:“你的意思是,本仙多此一问了?” 夜人屠心中暗骂,这老妖怪不知活了多大年纪,却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一个不注意,都可能丢了小命,脑袋一转,赶忙说道:“上仙息怒,小人也是愚昧的紧,只不过上仙一看便是一身正气,有如那天上日月……” 这黑衣人险些笑出声来,自己一身黑色大氅,从头到脚包在里面,一看就是阴沉的主儿,哪里有半分正气?只不过他发觉此人拥有某样东西,对他有些用处,所以先来个下马威罢了。随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够了!”声音低沉,不怒而威,“本仙喜欢识时务的人,也喜欢聪明人,唯独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他扫视一周,继续说道:“本仙有些宝物遗失在了此处,虽然你等人手也不太充足,但也勉强合用,从今天起,你等将方圆五十里给我寸寸探查,若有任何可疑之处,随时禀报于我,到时自然少不了你等好处!若是知情不报……” 黑衣人单手一引,明黄大剑清吟一声,回到了他的身周,他向回狼谷深处凌厉一指,三丈明黄大剑顿时再涨三分,带起一连串残影,冲进了回狼谷深处。接着一声金石之声,一块足有上万斤的巨石从崖壁上被削了下来,携风雷之势,重重的砸在了山谷中。距离如此之远,却仍是将在场众人震了个人仰马翻。碎石激射,烟尘翻滚,拔地而起,向四周疯狂席卷扩张,淹没了了大半个山谷。 “便如此石!”黑衣人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心中。 在场的一干人等,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中冰凉。 唯有一人,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脑海中那一把明黄飞剑盘旋环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速度也越来越快。不知为何,这飞剑渐渐变了模样,成了一杆长枪,这长枪枪尖寒光四射,枪杆柔韧坚实,枪缨血红如火,一枪刺出,便将巨石洞穿,一次抽击,便抽碎了山尖! 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眼睛缓缓合上,一股澎湃的劲气从掌心四散开去,将手中的长枪炸碎成数截,迸飞的枪尖将一匹战马的头颅削去了半个。高大的战马来不及哀鸣一声便重重摔倒在地,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接着,他的身上开始冒出缕缕白气,在皮肤裸露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似有一条条蠕虫在皮肤下面爬动,毛孔里缓缓渗出一滴滴漆黑粘稠的液体,腥臭扑鼻。他脸上的笑容不再,换上了一副痛苦的表情,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此事说来缓慢,却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那黑衣人倏地转过头来,看向樊勇,眼中露出奇异之色,面色微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未见其如何作势,眨眼间来到樊勇面前,自语道:“哦?竟有意外之喜!既然你本仙有缘,便相助一二。” 黑衣人手指一挥,明黄飞剑一声轻鸣,化为一道流光,没入袖袍之中不见了踪影。黑色大氅微微鼓荡,手指在樊勇身上连点三下,一指点在眉心,一指点在胸膛,一指点在小腹。也即是一指印堂,一指神藏,一指气海。顿时,樊勇身上四散的劲气平稳了下来,毛孔里重新渗出的黑色粘稠液体颜色越来越淡,同时一股有些奇特的馨香幽幽传荡开来,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在此过程中,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生怕招致黑衣人不快。夜人屠同样没有动,不过脑中却是盘算了起来:那樊勇此番景象,必是得了大造化,想来实力也会提升不少,原本因为手中利器占据的些许上风,恐怕难再维持,若是他一心要剿灭我等,只怕再无招架之力。不如趁此机会,由这上仙出面,消了这等仇怨? 正在夜人屠走神的时候,樊勇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感觉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色彩分明起来,百丈外的大树树皮纹路如片片开裂的龙鳞,清晰无比,仿佛在眼前一般;耳中突然多出了不少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他之前从未注意过的,有蚂蚁爬动的声响,有蚊蝇的振翅声……拳脚四肢劲气鼓荡,他依稀分辨出此时的力量比之先前提升了十倍不止,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黑衣人轻咳一声,樊勇才猛然清醒过来,察觉到黑衣人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面色一肃,慌忙双膝下跪,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感激的说道:“多谢上仙出手相助,此番恩情,樊勇铭记在心!” 黑衣人摆摆手,有些讶异的问道:“不必多礼,既已‘入道’,你我便是同道中人,不必再以上仙相称,老夫且问你,你是哪国之人?可有加入修仙门派?” 樊勇愣了一下,心里琢磨着“入道”这个词语,却也不敢发问,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回答道:“晚辈乃是虞国之人,至于修仙门派,请恕晚辈愚昧,此前也只听闻过缘尘宗、无极剑宗等修仙大派,据说招收弟子无比严苛,距离虞国更是数万里之遥,再加上晚辈资质鲁钝,并未敢有此奢望!” “好,好,好!虞国?原来如此,虞国千百年来未有修仙门派进驻,倒也不稀奇,周边国家倒是有几个宗门,却也尽是些阴暗瑟缩的鼠辈,不值一提。”黑衣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老夫且问你,你可愿拜入老夫门下?” “啊?”樊勇惊讶的叫出了声,抬头看向黑衣人,愣神片刻,发觉其并非在说笑,立即再度跪倒在地,说道:“承蒙师傅青眼相加,徒儿樊勇倍感荣幸,还请受徒儿一拜。”说完,便“咚咚咚”叩了几个响头。 远处站在仅剩的十余名马匪中间的奎生看到这一幕,真是羡慕嫉妒恨,五味杂陈,恨不得冲过去将樊勇拉起来,自己跪在那里。 黑衣人满意的看着站起来的樊勇,说道:“为师姓元,乃是无极剑宗外事长老,从不轻易收徒,至今为止,也只有三名正式弟子,五名记名弟子,你且暂时作为记名弟子。”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元某收徒有两个要求,一是悟性,二是机缘。你已‘入道’,悟性不必多说,不过这机缘嘛,若你能在二十年内给为师找到一件心动之物,便可成为正式弟子,同时,为师亦可做主,带你进入‘剑阁’!” “无极剑宗?果然是修仙大派!”樊勇一脸惊喜的想到,不过随后笑容有些凝固,小心的问道:“心动之物,是否有什么限制?是金银财宝,还是法宝?‘剑阁’又是何处?” 元姓黑衣人的手在下巴上摸了摸,说道:“心动之物,没有任何限制,既是你之机缘,亦是为师的机缘。不妨告诉你,为师乃是结丹期的修士,普通的金银财帛于老夫来说与粪土无异,至于法宝,哼哼!怕是只有元婴期的法宝才能让为师动心吧!为师所要求的,或许是一块刻有经文的石碑,或是一枚古旧的玉玦,或是一株功效奇特的药草,又或是一则消息,一段奇幻缥缈的传说。总之,若能打动为师,自然有你无尽的好处!” “至于‘剑阁’,乃是一座供奉法宝的六层悬空阁楼,便是在整个缘尘大陆都声名赫赫。其内以剑形法宝为主,足有六千余件,所以得名剑阁。整座剑阁法宝共计八千六百五十二件,更是有三件无上仙器,是我无极剑宗立宗之本!除了对本宗立有大功,可以进入其内,其他人是绝对禁止进入的。进入其内之人,凭借运气或实力,也许能从中带走一件法宝。而其中即便是最普通的法宝,若是运用得当,足以在低阶弟子中纵横无敌!” “为师的这把飞剑,便是取自剑阁,在剑阁排名五十二,剑名‘金越’。不妨告诉你,为师曾倚仗此剑,杀过三名结丹后期的修士,更是在元婴修士的追杀下安然脱身。”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之色。 樊勇不知道元婴修士是什么,想来是厉害至极的人物,可他的心思全在“仙器”二字上,眸子中光芒像火苗一般,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弟子记下了。” 元姓黑衣人看到了他眼中的狂热,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尽心,为师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的悟性不错,日后若是勤加修行,定然能有所成!” 樊勇忙应道:“还要多谢师傅栽培。”他犹疑半晌,忍不住问道:“师傅之前说弟子已‘入道’,不知何为‘入道’?” 黑衣人面露为难之色,嘴唇张了张,却没吐出半句话来。 樊勇连忙跪下,略带惊慌的说道:“弟子鲁莽,师傅权当弟子没说。” 元姓黑衣人摘下连衫帽,露出一张白皙俊朗的面容,看上去三十岁许,眼角处有几道细细浅淡的皱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眼眸深沉若海,又如古井不波,缓声说道:“无妨,赶紧站起来,我等修士,逆天而行,当有刺破上苍的脊梁,剑宗更是如此,弯腰屈膝,成何体统!‘入道’一事并非隐秘,只是为师大多亦是道听途说,残缺的厉害,做不得真,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你可要听?” 樊勇低头一礼,抱拳说道:“还请师傅赐教!” 这时奎生大着胆子问道:“前辈,不知我等可有福分听上一听?” 夜人屠听到奎生突然发问,面色一惊,狠狠地瞪了奎生一眼,生怕惹怒了眼前这喜怒无常之人,随后小心翼翼的偷偷望了元姓黑衣人一眼,面上同样露出些许期待之色。 元姓黑衣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张诚恳质朴的脸,脸上透着期待与渴望,眼中泛着狂热的光。在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自己在未得道时,何尝不是沉稳中带着一丝疯狂?他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说道:“无妨,大道虽缥缈无迹,高远莫名,却并不独属于任何一人,人人皆可参悟,人人皆有慧根!”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四章 入道 第十四章 入道 “因为,上古之时,人人皆可修行!”元姓黑衣人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带着一丝悠远,带着一丝神圣,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此言一出,一阵大哗! 樊勇和夜人屠第一时间看到了元姓黑衣人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阵手忙脚乱,总算将喧哗压制了下来。 元姓黑衣人见此,微微颔首,并未动怒,开始了讲述。 据说,不知多久以前,天地一片混沌,从混沌中诞生一人,名为盘古。此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把巨斧,将混沌一分为二,清者上升,浊者下降,形成天地二界。 盘古担心二者重归混沌,便手擎天,脚踏地,天每天升高一丈,地每天加厚一丈,盘古的身躯也每天长高一丈。年深日久,盘古身化不周仙山,撑着天地。天界衍生一批自称为神的生灵,地上衍生出一批自称为魔的生灵。 这些神魔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互相仇视,乃是天生的敌人,征战了不知多少年。直到将那天空打的大片大片坠落,大地也被打穿崩裂,而不周仙山更是在这无尽的岁月中,尽数崩溃,碎裂,直至仅剩下一根天柱。这崩溃的仙山碎片,坠落的天空,漂浮的大地,以及无数的尘埃、尸骸、法宝碎片……逐渐汇聚、壮大,最终横亘残缺的天地两界之间,直至自成一界!可以说,它便是以不周仙山为基,演化而来的一界。 有一名为女娲的生灵,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往何处去,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轻灵优雅的出现在这一界。她用泥土,捏出了一种玩偶,不知她用了何种手段,这玩偶化为了一种称之为人类的生灵,从此这一界便被称为人界。 其中有些完美的人,生来便天赋异禀,力大无穷,自诩神之子;还有一部分人虽然没有天赋,却能通过洞察自然规律,掌握一种“道”的力量,自称修道之人,住在了山上,希冀能够贴近大道,被其他人叫做“仙人”;最后一部分既没有才能,也无法感应“道”的人,在底层苦苦挣扎。 自人界成型,便诞生了三大神木,东方扶木,西方若木,中央建木。 扶木,又称扶桑神树,乃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若木,生在若水之源,太阳落下的地方;唯有建木—— 古籍有云:建木,青叶,紫茎,黑华,黄实,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栾,其木若蓲,百仞无枝,上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葉如芒。 建木生于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建木乃是人界诞生的一株灵根,生长在天地的中心,沟通天地两界,却作为众神的天梯,致使众神频繁来到人界,导致人间苦难众多。 人族中的五帝之一颛顼帝带领子民伐倒建木,断绝了天人两界的来往,史称绝地天通。 建木倒下之后,虽然天上众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降了许多灾难,却始终无法让弱小的人族屈服。 而相对的,人族繁衍的子嗣资质越来越好,几乎个个都能修仙。有人猜测,建木倒下之后,其精气化入人界亿万生灵体内,形成了如今所谓的灵根,至于真假,则无从得知。 既然天地万灵皆有灵根,自然是人人皆可修行,只是一些天生残疾之人,譬如眼盲耳聋口不能言之人,又或是九窍不全之人,仍是难以修行。虽说躯体有疾,可这些人里也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创出了“入道”这一法门,让天生残疾之人有了体悟大道的契机。 自此,人人皆可修行才不是一句空话。不过,人族的壮大很快威胁到了神魔二界。于是三界混战,死伤无算,持续了无尽年月。 再后来,发生了一场席卷三界的战争,天神共工将贯穿天地人三界的不周仙山撞断,天界没了支撑,掉落下来,魔界也开始向上冲去。于是,天地人三界剧烈撞击,崩碎,生灵万物尽皆湮灭殆尽。原以为天地将要重回混沌,可不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自此,神踪缥缈,魔迹难寻,仙亦不可见,可是人族,却艰难而顽强的存续了下来,只是,天地间的规则变了。天地之间清而轻的白色灵气与浊而重的黑色魔气混杂、交融,最终形成了灰色的灵气。这种灰色灵气与黑白二种灵气并无太多分别,游离在天地之中,只是一旦将之封闭起来,便会化为死气。这死气难以为外人所用,无法调动,无法吸收,一旦与天地中的灵气接触碰撞,便会发生爆炸,其威力堪比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 这种死气存在于每一个新生的婴儿体内,无一例外,从而导致即使有上好的灵根,仍是无法修行的例子比比皆是。 缘尘宗拥有一门功法,可以有限的祛除一些死气,所以始终道统不绝,把持了修真界无尽岁月。每二十年便大开山门,招收一批体内死气稀薄之人,给人一种仙路未曾断绝的假象。 再后来,剑宗的祖师爷,得到了一卷残缺的《入道经》,并将之传授开来,从此群雄并起,接连出现了浩然阁、天音门、风月教等等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修真界才真正兴盛了起来。 这种本是残疾之人弥补自身缺陷创出的功法,如今竟成了修真界的主流功法,不得不说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概括来说,入道便是情感寄托于事于物,钟于其,乐于其,惜于其,达至化境,打破枷锁,身心得以进化。入道之人会生出一股气,丹田有七窍,婴儿出生之时七窍全开,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内会尽数封死,而这股气便会强行开启丹田一窍,使得丹田内的死气得以排出。由于并非外界灵气,所以用以祛除体内死气异常合用,同时辅以《入道经》,可将死气经由毛孔排出体外。 由于各个入道之人极少有相似之处,所以至今仍未能摸索出一条确定的路线,不免有些遗憾。不过,无数年累积下来,还是将入道者有了大致的分类,其中有以兵器入道之人,有以音律入道之人,以浩然之气入道之人,以男女双修入道之人,更有甚者,一对凡间恩爱多年的夫妻,双双入道,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无极剑宗常年有弟子驻守战场游弋,一旦发现入道之人,并将其引入宗门,宗门奖励极为可观。合欢宗常年把持各国青楼,天音门的弟子多为伶人,浩然阁建造了数量庞大的书院…… 入道之人作为如今主流修仙者,潜力极大,一经入道,修为最低都是凝气期三层,修为高的凝气七八层者比比皆是,日后勤加修炼,几乎个个都能顺利筑基! 不过,虽说好处这般多,缺点同样很明显:入道之人大多以物入道,对外物的需求相对苛刻,有人以拳脚功夫入道,修士却很少以拳脚直接对敌,炼体的功法虽有一些,却无一不是修炼条件苛刻,同时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加以辅助,如此一来,若是没有巨大的财力与背景,此人便难以精进。以兵器入道者同理,不过若能有与之相衬神兵利器,足可事半功倍! 樊勇仔细的听着这个故事,缓缓沉浸其中,像是经历了数百万年之久,眉头缓缓游动,一会儿舒展开来,一会儿又蹙到一起,像是两条不安分的小鱼儿。 他嘴里喃喃念叨着“剑阁”二字,眼中的光芒大亮,像是一道闪电,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毫无疑问,樊勇自然是兵器入道,一杆长枪寄托心神之内,侥幸之下,才跨出了这一步。若是剑阁中能有一杆合用的长枪类法宝,必然对自己今后的修行产生莫大的助力。 元姓黑衣人看向他,深邃的眼眸似能装进星辰大海,无波无澜,说道:“修真界弱肉强食,一切以实力为尊,比起凡人则更加赤裸,狠辣。老夫并非那等贪婪邪祟之人,不喜占他人便宜,可若想从老夫这里拿走什么,也定要价值相当的东西来换取,你要谨记!如今你既已踏进修真界,拜入老夫门下,作为师傅,便送你一些见面礼。” 说着,他手掌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枚精美的玉牌,此玉牌若羊脂美玉一般莹润光滑,只是并无任何花纹,乍看上去,像是一面缩小了无数倍的无字碑,一指宽,两指长,薄薄的一片,递给了樊勇—— “此物名为玉简,乃是修士用来记录文字图片专用之物,不过须以灵识刻录,凡人是无法查看的。你可将之等同于书籍,其中玄妙,日后自知。其内有《入道经》以及一部剑宗的初级功法《御器诀》,你且勤加修炼,将来你若有机缘进入剑阁,会有大用!” 樊勇赶忙双手接了过来,面色严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元姓黑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便多说几句!将这玉简贴到眉心,集中精力将‘灵识’渗透进玉简即可!等你静下心来,熟悉一番自己的身体,会发现有一股意识能够四处游走,同时也能探出体外,这股意识称为灵识,如何运用,只能靠你自己摸索。” “最后,为师给你一个忠告,修真界尔虞我诈,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为师当年初踏修真界,也曾吃过不小的亏!还有,莫要忘了与为师的二十年之约。”元姓黑衣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樊勇赶忙点了点头,弯腰一礼,说道:“多谢师父,弟子定会谨记,勤加修炼!” 元姓黑衣人不再理会樊勇,转身看向夜人屠,五指一张一抓,顿时将夜人屠手中的断刀摄了过来,稳稳地在其面前停住,细细的看了几眼,脸上的异色一闪而逝,迅速恢复了平静,说道:“竟是一件下品魔器,有趣有趣!虽然锋锐不输法宝,却是以生机为代价,长此以往,小命难保,你好自为之!” 说罢,轻轻抖手,断刀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插进了夜人屠的脚下的地面。 夜人屠看着这黑衣人轻松将自己的断刀摄过去,脸上现出一副肉痛之色,却又不敢言语,谁知没一会儿,那人又将断刀抛了回来,欣喜之下伸出双手握住眼前的刀柄,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变得皱纹丛生,皮肤也松弛不堪,甚至多了几粒褐色的斑点!他不敢置信的松开双手,拉开袖子,发现双臂同样苍老,一时间怔在了当场。 夜人屠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倒也不至于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觉并没有变得苍老,心中稍安,拱手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铭记在心!” 两拨人马自然是打不起来了,可要说摒弃前嫌,精诚合作也是万不可能之事。于是,只剩十余人的夜无忧一伙和带领三千多兵马的樊勇简单划分了地盘,向两个方向寻找了起来。由于不知所寻之物为何,只能寸寸探查,什么朽兵腐骨都不放过,更是在可疑之处掘地三尺,仔细寻找。 最后,两拨人在大山里兜兜转转,寻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座十分隐蔽的山洞,在洞里发现一眼泉水,这泉水略带红色,泉眼只有拇指大小,汨汨的流着,三尺见方。 元姓黑衣人见此,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单独留下了夜无忧,将其他人遣了出去。夜无忧自以为机缘将至,十分欣喜,忙前忙后。元姓黑衣人在泉池边上划划刻刻,布置了一座复杂的大阵,同时手中不断凭空出现一样样事物,嵌入到刻画复杂的大阵之内。 随后他命夜无忧站入阵中,双手握住被称为下品魔器的断刀,探入泉池之中。不知这元姓黑衣人做了什么,一时间大阵光芒大放,泉池中的忽然升起一丝丝红色雾气,顺着断刀,进入夜无忧体内,而夜无忧身上同样冒出缕缕白气,不受控制的通过双手汇入刀柄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大阵的光芒渐渐敛去,站在阵中的夜无忧成了一具干尸,手中仍是死死地握着断刀,不舍撒手。他只剩一张皮的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他的表情,有些憎恨,有些迷惘,还有一丝解脱之色。 夜无忧无故暴毙,两方人马都默契的选择默不作声,视而不见,除了元姓黑衣人将其尸体抛出之时,有人惊慌的叫了一声之外,便再无动静。随着其尸体一同抛出的,还有那把黑漆漆的断刀,只是其上的锈迹仿佛变得更黑了几分。 奎生看着躺在地上的断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默默地将之拿了起来,不理会周围炽热的目光,向着黑衣人抱拳一礼,向着山谷外走去。 元姓黑衣人并未理会他,而是任他离去,见此情况,两帮人马才各自散去。 马贼还剩下十几号人,一时间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眼看即将陷入内斗之际,奎生施展出了极为霸道的功夫,将几个闹得最凶的家伙打个半死,取代夜无忧,成了新任头领。樊勇见夜无忧已死,而他的心思也尽在寻找黑衣人所需之物上,只是与黑衣人道了个别,匆匆带领折损了一半的人马,回到了边军大营。 奎生以这十几人为班底,以自己手中的《苍狼诀》为根基,在苍狼岭拉扯起了一个帮派——奎狼帮。在奎生的带领下,他们洗劫了数个声名狼藉的巨商富贾,铲平了数股流窜的马贼,又折服了数个颇有名头的江湖帮派,一跃成为方圆数百里内首屈一指的庞然之物。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五章 邪修 第十五章 邪修 奎生有些走神,似一个游魂野鬼,漫无目的的在古战场四处游荡,脚下一步三丈,没有什么光华闪烁,也未见山石被踏裂,看似普通,速度却是极快。这步法并不是轻身功法,乃是他学自《苍狼诀》中的一种技巧,名为狼行。若是真正施展开来,狼奔豕突,倏忽百丈!简直是赶路或逃命的不二法门。 他有些落寞的扫过周围的残骨碎甲,想到数十年之后,自己也将化为一抔黄土,与这些腐骨残兵毫无分别,心中越发凄凉落寞起来。只是,这凄凉落寞久了,便转为了阴怒!怒上天不公,怒自身无能,怒他人好命。 如今的奎生,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过肩的糟乱花白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再不复那当年俊美小生的潇洒,本就极薄的嘴唇没了当年的饱满,更显干枯起来,糟乱的二寸长须,沾染了莫名污迹,让人顿生反感,与身上华丽的锦缎玉袍,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的奎生,竟渐渐有了入魔的迹象。这倒并非是被外物所致,而是心中魔念丛生。 他随意的走着,一时向东,一时向西,身形飘忽不定,面对着时而幽幽闪现的磷火视而不见,不知将要去往何处。 “嘭”的一声,奎生感觉撞上了一面墙,撞得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额角鼻梁鲜血涌出,一片血淋淋的。这也是奎生本身是个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另有护体真气作为缓冲,否则以他一步三丈的速度,撞在这么一面堪比山石的墙上,早就一命呜呼了。奎生被撞出去十数丈远,重重的摔在了黑红色的地面上,这一摔,让他清醒了许多,心中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看微黯的天色,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前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奎生站起身,小心翼翼的伸手向之前撞到的墙壁处摸去,却听得一声如贯耳惊雷一般斥声:“兀那凡人!竟敢搅闹老夫修行,该当何罪!?”没等奎生出言,这威严的声音继续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得,念你无心冒犯,速速退去,否则,休怪老夫出手无情!” 奎生乃是一帮之主,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虽说奎狼帮与仙门大宗相比,不过是蝼蚁,却也算是凡间顶级势力。奎狼帮钳制方圆数百里的六帮九派十三门,作为帮主,奎生更是名副其实的上位者。久居上位之人,帝王心术皆略知一二,这声音突兀响起之时,确实令奎生有些措手不及,心神俱震,陡生退意。 若是十年前的奎生,定是谄媚退让,而后头也不回的远远离去,可如今的奎生,并不吃这一套。此人若非有要事以致分身乏术,便是虚张声势吓退来人,而奎生心中,更倾向于后者。 奎生不慌不忙,缓缓后退两步,站定身体,双手交叠,拱手一揖,缓缓说道:“前辈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奎狼帮蓬荜生辉,在下忝为奎狼帮帮主,不知可否与前辈一见,好让晚辈略进些地主之谊?” 奎生话中的意思很明显,此处乃是我奎狼帮地界,你无故闯入,于情于理都不占优势,若是接下来对方的语气稍弱,便可断定,此人要么是名门正派之士,要么是虚张声势的小人。名门正派讲究光明正大,此事理亏,虽还不至于向凡人赔礼道歉,却也无法再颐指气使,咄咄逼人了。若是虚张声势,必定会借故展示自己宽宏大量。 当然,若是对方仍然言语强硬,不管对方是何种身份,自己都要见好就收,速速退去便是。 “不必了!”声音依然宏大,却失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暴戾,“老夫在此地炼制法宝,最忌分心,只消数日,便可功成,念你无心为之,速速退去,老夫便不再计较。若是再来打扰,老夫可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果然如此!”奎生心中想到。他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虚浮,威严不足便以怒意相压迫,落了下乘。他面上不漏分毫,保持作揖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看上去颇为识趣的样子,心中的推断又确认了几分,继续试探道:“晚辈这里有些百年老酒,更有山中珍禽异兽,貌美女子,若前辈有暇,我等必会尽心孝敬一二。若前辈无暇分身,晚辈也可召集帮中子弟,前来为前辈护法,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墙壁内之人名为吕良,师承酆国境内的黄泉门,乃是小一辈中的佼佼者,修为足有凝气期五层。平日里在门派内前呼后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颇为得意,自诩天之骄子,目空一切。若非偶然之下在一位四百年前便离奇兵解的长老洞府中找到一卷手札,他才不会独自一人来此荒凉之地,炼制劳什子法宝! 手札中记载了当年那位师祖如何得到一部大阵,如何将其布置在苍狼岭之上,如何阻断苍狼岭谷中要道,又是如何挑唆各国于此征战。那位祖师的目的,便是借阵法之利,凝聚上千万兵魂尸骨,汇成一眼传说中的黄泉! 当然,如此凝聚成的黄泉自然无法与传说中的轮回之泉相比,却也不可小觑,乃是天下间至秽之物,专一污人法宝,便是修士沾染,若无相应功法抵抗,不出一时三刻,便会化为尸水,阴毒至极。吕良作为黄泉门的弟子,自然是对此物势在必得,于是他瞒着众人,偷偷溜出山门,凭着手札中的地图,来到了苍狼岭。 机缘巧合之下,竟真让他寻到了,过程竟然难以想象的轻松。大喜之下吕良将自己的飞剑祭出,却不料被困泉池之中,任凭他如何催动,飞剑却如沾上了蛛网的飞蛾,难以挣脱。 三年前的门派比斗中,吕良在小辈中脱颖而出,得师门赏赐,赏物便是此飞剑。三十年前,门内一名长老发现埋在极阴之地的一副人骨,得此地阴气滋养,千年不朽,渐已通灵。被黄泉门得到后,由擅长炼器的申长老出手,共炼制成了三十二把飞剑,此剑正是以尺骨炼制而成,从而得名“阴尺”。 正在苦恼之时,竟然有人撞上了他事先放置于此,用以遮蔽此处的玄璃罩上。吕良心中一惊,暗道莫不是被宗门中的死对头跟踪了?随后灵识一扫而过,看到此人这般狼狈模样,显然是无心之失。此人丹田之内空空如也,只是一介凡人,并非修士,他这才放下了心来,运转灵力,灌注到声音之中,似天雷炸响,意图吓退眼前之人。 这玄璃罩亦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乃是仿自修真界鼎鼎大名的玄罡琉璃罩,攻防一体,妙用无穷。玄璃罩笼罩的范围最大能有三十丈方圆,只是随着笼罩的范围越大,消耗的灵力成倍增长,而防御力却随之降低,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催动此宝无故笼罩如此大范围。 此时,玄璃罩便只笼罩了三丈方圆,从内看去,若一座水晶制成的穹顶,笼罩住了包括吕良与黄泉之水在内的一切事物。从外看去,此处空空如也,与山石枯树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 吕良听出了话中的试探之意,颇为不耐的说道:“小辈,你在挑战老夫的耐心!速速离去,尚可保全小命,再敢啰嗦,休要怪老夫辣手了!”他只当此人是见过些世面,却不太知进退,想要讨要些好处,所以语气严厉了许多。 奎生姿势未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口中连忙说着讨饶之类的话,似有惊慌之意,心中却越发肯定,此人并非什么前辈高人,却又有些担心此人突施辣手,于是装作不经意提了一句:“敝帮正有无极剑宗的一名剑仙前辈做客,听说在谷中失落了一件贴身宝物,整日在山中四处游荡,已然持续了了月余之久。不知前辈是否也是剑宗之人?” 吕良心里一惊,后背渗出了冷汗,无极剑宗乃是如日中天的修仙大派,甚至隐隐压过缘尘宗一头。无极剑宗的修士大多只有一件法宝,并且多是飞剑,以此来培养所谓的“剑心”。培养出剑心的修士,可以获准进入剑阁。据说剑阁中的法宝拥有难以想象的灵性,能够自主选择认可的修士。一旦获得法宝认可,得以从剑阁内取出,立时便可成为声震一方的天才,小到同阶无敌,大则跨阶作战。 即便未得剑阁认可的修士,因为将全部心神寄托于一把飞剑之上,往往战力奇高,同阶作战之时,力压各大门派。每百年一次的宗派大比中,无极剑宗同阶弟子独占鳌头,风光无限。无极剑宗的修士被称为剑修,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攻击威力奇大无比,普通的防御法宝在剑下撑不过一招半式,便会成为一地碎片。遇到同阶修士往往都能一击制胜,在修真界风头一时无两。 想到此处,吕良杀意渐盛,若是被剑宗弟子搅了此事,不但要将这难得的机缘拱手让出,更有可能命丧于此,因为这些家伙整天自诩修真界的卫道士,最看不惯他们这种邪修。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哦?竟有此事?莫不是哪位师侄来此了?你可知此人名讳?” “回前辈的话,此事千真万确,这位剑仙前辈姓元,时常身着一身覆体黑袍,一把名为‘金越’的明黄巨剑,具体名讳晚辈并不知晓。若前辈也是剑宗之人,想来单凭这些特征,足可辨认一二。”奎生心中明镜一般,知道自己先前搬出无极剑宗之人起到了应有的效果,此时这位“前辈”的问话已然没了先前的狠厉。 吕良问的颇有技巧,依仗对方不知道自己底细,索性托大一番,以长辈自居,如此一来,便占据了主动。若是奎生凭空捏造,言语之间定然模糊不清,极易露出马脚。奎生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将二十多年前的元姓黑衣人的特征描述一番,虽然十分简洁,却又异常具体。 果然,此时出言一诈之下,对方短暂的陷入了沉默。 在吕良看来,此人实在油滑至极,这般行径,无非是想从自己这里讨要好处。此时正值自己的飞剑“阴尺”被困泉池,他心中杀意渐盛,若是对方将自己的位置泄露出去,势必会迎来一场泼天的麻烦。不过奎生之前所说,吕良倒是有几分信了,若是贸然将他杀死,万一他拥有某种联系无极剑宗之人的手段,同样会引来极大的麻烦,得不偿失。 放在平日,即便是对无极剑宗之人有所忌惮,可只要不是迎面撞上,天地之大,还不是任自己来去自如?可这一方黄泉之水无法挪动,一旦此处被他人得知,自己免不了要将这天大的机缘拱手让人,吕良如何肯甘心! 奎生这般凡人,纵使有些手段,只要自己飞剑一出,对方只得授首,根本没有悬念可言。可如今面对这般大机缘,若是能将这一方黄泉之水收了,立时便可修为大增,便是在黄泉门,立下如此大功,当个外事长老也是绰绰有余。有了牵绊,自然不似先前果断,心中犹疑起来。吕良心中暗恼,今日之事百般不顺,更是被自己视为蝼蚁一般的凡人敲诈,恼恨至极,暗下决心,错过今日,定要你奎狼帮横尸满门! 于是吕良暗自思量着是否要给此人一粒丹药,以作安抚,让对方乖乖离去。此缓兵之计虽说有些窝囊,却也能渡过此次难关。可他不知道的是,对面凡人却已起了弑仙之心。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六章 弑仙 第十六章 弑仙 奎生自然不知眼前将自己撞得七荤八素的法宝名为玄璃罩,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眼前一片空空如也,便猜测,这定然是一件防御性质的法宝。此时杀心一起,他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精神无比集中,隐隐还有一丝疯狂。 根据奎生的判断,此人最多二三十岁,甚至于可能还不满二十岁,虽说对方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但在奎生耳朵里,对方的稚嫩无所遁形。若能出其不意杀死这样的一个天才,自己多年来郁积的阴怒之气也会稍加排解吧。 弑仙这个念头出现的很突兀,突兀到奎生自己都有些害怕,可是转瞬一想,这并非是完全无稽之事。数百年前横空出世的苍狼上人亦是修炼苍狼诀,闯出了偌大名头。而今自己进无可进之时,便遇上了这初出茅庐的修士,未尝不是自己的一份机缘。 奎生知道,对方身为修士,定然是视自己如蝼蚁一般,根本不屑于用出最强手段。若是趁其不备,当有七分把握之多。稍显棘手的便是眼前这看不清虚实的屏障,若是动用背上的下品魔器,或许能够将之摧毁,可也无疑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对方若是有了提防,驾驭飞剑飞上高空,自己便成了靶子,只有挨打的份儿。 所以,最佳的方案便是趁其不备,一击必杀,不给对方还手之机,次一等的方案则是限制对方行动,使其难以脱离缠斗之势。而若想方案能够顺利实施,必须要对方放下戒心,将眼前这无形的屏障撤去。 并非是奎生托大,近些年来,他也见过数个修士,虽说飞剑一出,等闲之人难挡分毫,可也并非是神勇无敌,只是仗着飞剑锋利,凡物无法阻挡罢了,而他背上的断刀,恰好也不是凡物。他微微的佝着身子,一味地保持着谦卑,像是一个恭敬的管家一般,耐心的等待着。 “原来是元师侄,倒是缘分,你且在此稍待,老夫这便收了功法,与你同去!”吕良淡淡地说道,眼神盯着奎生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微微颤抖的佝偻身子,心下稍安,只以为他是在害怕,却不知奎生此时却是兴奋难耐,努力克制的结果。 经过一番折腾,吕良终于从黄泉之水中召回了自己的飞剑,顾不得查看什么,收入自己的袖袍之内。同时掐指一催玄璃罩,只见这玄璃罩滴溜溜一转,便化为巴掌大小一个碗状物体,其上流光溢彩,剔透如琉璃一般,被其托在掌心,其上隐隐有龟甲一般的纹路,看上去美丽而神圣。 玄璃罩撤去之后,自然现出了其内的场景,一团巴掌大小的火苗在一个丈许方圆的水坑上方腾跃跳动,并不似普通火苗那般轻柔灵动,而是充满了滞涩之意,浑浊不堪,让人见之欲呕!更为奇特的是,此火竟是无根之火! 奎生脸色铁青,强忍着腹中的涌动,却不舍移开目光。 待得看清楚之后,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水坑,那分明是一洼黄色的尸水,森森残骨在其中浮沉,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奎生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有惊恐,有厌恶,只是他的眼眸微微闪动精光,竟是在做戏给对方看。 一柄流动着淡黄气息的飞剑倏忽出现,定在了奎生的眉心,这柄飞剑无头无尾,两头尖利如蜂针,闪烁寒光,整体呈梭型,如呼吸一般,时而变为半尺来长,时而缩成手指大小,看上去甚是神奇。它断无普通法宝一般荧光四射,气冲斗牛,反而若一团尸水凝结成的冰块,其内仿似还有黄色的尸水在其中汨汨涌动。 奎生一眼便认出此物乃是飞剑,虽说早已判断出此人乃是修士,可如今见到这修士的标志性法宝,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并无与修士交手的经验,压下心中的泛起的一丝惊慌,故作跌跄的后退几步,这柄飞剑却如影随形,始终距离其眉心一寸距离,不多不少。 奎生仍是低着头,神情恭敬至极,颤声问道:“前辈此举是何意?” 一声叹息传来,一名面容俊朗但神情略显阴郁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出,身着一身淡黄色长衫,其上绣有数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面上带有从容至极的笑容,只是眼神有些阴鸷,将原本的儒雅之气破坏的一干二净。 吕良倒背双手,带着掌控一切的姿态,意味深长的看着奎生,以一种带有三分遗憾,七分嘲讽的语气说道:“道爷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却偏偏不珍惜,一心求死,这是何必呢?” 吕良原本确实想要给眼前之人一点甜头,便打发他离开这里,可是谁知收起飞剑之时如臂指使,毫无滞涩之意。他不动声色的以灵识扫过飞剑,发觉其上一片坑坑洼洼,实在让他心疼至极,虽然这飞剑并非是与其性命交修的法宝,可如此一来,也定然灵性大损。正在他心疼之际,泉池中一道黄色气息涌入,顿时让飞剑恢复如初,更有污浊黄芒氤氲,涨缩不定起来。 吕良心下大喜,“剑灵!”他几乎要叫出声来,脸颊抽动几下,倒也没有失态,让人看出破绽。无极剑宗之人之所以强大,正是靠的法宝犀利无双,大小变化之术。而普通法宝无论如何催动,都不可能大小变化,便是因其没有剑灵!这其中涉及到了部分天地法则,不是现在的吕良能够理清的,但不妨碍他实力大增,甚至有信心与无极剑宗之人一战。 如此一来,便打消了想要赠送丹药的想法。吕良想到,若是任此人离去,说不定剑宗之人马上便会寻上门来,对方知道了具体方位,到时一场苦战自然难免,倒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若他真有手段能够联系到无极剑宗之人,大不了自己堂堂正正与之一战,也好试验一番这法宝的威能。这处泉池稍加遮掩一二,拉开距离,对方倒也未必能够发现。想到此处,吕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选择了出手。 有了这个想法,吕良倒也不急着杀他了,即便有所不敌,他对自己逃命的手段也是分外自信,最重要的便是探个虚实。这方泉池如此之大,想要收入囊中,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还要耗费一番功夫,与其惴惴难安,不若引蛇出洞。 吕良随手掏出几面紫色的阵旗,抖手一扔,阵旗电射而出,钉在泉池周围,随即手中法诀一掐,几面阵旗散发光芒,隐隐连接在一起,缓缓消失不见了。与这几面阵旗一同消失的,还有围在中心的泉池,此时变得与山石无异,一丝气息未漏,原本扑面的恶臭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奎生控制身体微微颤抖,身上现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息,声音嘶哑的说道:“你不是剑宗之人!你到底是谁?来我奎狼帮有何目的?”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对道爷不敬!”吕良轻斥一声,面上表情颇堪玩味,“本打算给你个痛快,如今道爷我改主意了,你不是想知道道爷是何人吗,也罢,便让你做个明白鬼!” 或许是法宝威能大增的缘故,让他的心情有些愉悦,或许是想要看看眼前之人临死前的挣扎,或许他本身便是个狂妄自大之人,说起来竟是滔滔不绝,将一些隐秘之事都抖搂了出来。 原来,此人竟是出自酆国九幽山脉的黄泉门,此门派乃是修真界公认的邪道,擅长以生人尸骨炼制法宝,血骨精华增加修为,与驱魂门,白骨宗并称三大邪派。由于三派势大,且各在自己地盘,表现得颇为老实。虽说边疆之地战乱不断,其中是否有这些门派在背后支持不得而知,却并无直接血祭生人的前例,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颇有微言,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吕良在门内天泉峰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洞府,这里正是那位四百余年前离奇兵解的长老的隐修之地。他在此处找到了一卷千余年前的手札,从手札中得知,这位师祖于苍狼岭布置下了一个千年大局,凝聚后天黄泉之水!得知这等隐秘的吕良,私自下山,按图索骥寻了过来,谁知竟让他真的找到了。 这手札除了记录这千余年来布置谋划,另外详细绘制了一种名为“凝煞阵”的阵法,此阵可以汇聚煞气,对于邪修益处极大。若是在杀伐之气汇聚的战场上布阵,年深日久积累之下,有一定几率蕴化出黄泉之水,此水险恶之极,专污修士法宝,一旦沾染,轻则灵性大损,威力骤降,重则灵性尽失,化为凡铁。 这黄泉之水还不是最为厉害之物,最厉害的便是其上蕴出的黄泉之焰,又名黄泉地火,此火不但可以淬炼邪器,使之威力大增,其本身亦可当做法宝来用,无物不焚,乃是真正的宝物。 为此,该长老多方挑唆,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威逼利诱,导致苍狼岭战事不断,一斗便是数百年。只是四百年前一次外出,便再无音讯,不知其下落。直至吕良在其洞府发现熄灭的魂灯,才知道此人已然兵解。 奎生身体轻微颤抖,一副看上去十分害怕的样子,却故作轻蔑的说道:“如此说来,这长老也是一无能鼠辈罢了。我曾听闻,数百年前曾有邪修肆虐,以一己之力将幽国都城屠戮殆尽,死伤何止千万!靠阴谋挑唆引起战争,从中渔利,不过是掩饰其修为低弱罢了,徒增笑柄!” 吕良听到奎生贬低门中长老,脸带不悦之色,随即嗤笑道:“无知凡人,你懂得些什么?竟敢大放厥词!道爷便与你说说明白,好教你知道自己的无知!” 这煞气,大体分为两种,一种乃是体煞,一种乃是兵煞。说到底,这煞气只是一种混乱阴暗的怨念,其中有怨,有憎,有不甘,有迷惘,有不舍,有眷恋,乃是生灵死亡之时的执念所化,只要有过杀戮的修士多多少少都会沾染,只不过邪修更多罢了。 法宝的催动,靠的是修士的灵识与灵力,灵识灵力越强,法宝催动之间越加犀利。煞气本质上是怨念,而怨念,本质上,便是意识。灵识,顾名思义,便是灵力加持下的意识,与煞气一体同源,既能相辅相成,亦是相生相克。 若是利用得当,灵识压制煞气,反而会凭空增强灵识。所以往往身怀煞气之人气势凌人,敌人未战先惧三分,在争斗过程中占尽先机。不过日中则移,月盈则亏,一旦煞气过重,灵识无力压制,反噬自身,轻则神志失常,疯癫而狂,重则身死道消,化为黄土。 修士杀人之后,对方临死之前的怨念会缠绕其身,并不会留在法宝之上,这便是体煞;而通过“凝煞阵”汇聚的煞气,经由特殊方法引入法宝之内,便称之为兵煞!兵煞对自身影响几可忽略不计,却又能肆无忌惮的发挥庞大煞气的优势,倍受邪修之士追捧。 黄泉之气便是煞气蕴化而出,经由时间的熬炼,最终化为黄泉之水。而黄泉之焰则是冥冥中一缕先天之焰,无根之焰,此物能否成型全凭机缘,便是千年前那位黄泉门的师祖,也未敢奢求此事。黄泉之焰妙用无穷,任何煞气在其面前都毫无作为,温顺若绵羊一般,更可淬炼法宝,使之化为杀伐之气,凌厉异常。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小概率事件,便是体煞侵体,癫狂而亡,按理说这怨念便合该消散,或许是这煞气太过凌厉,或许是这煞气有了灵性,总之是不将与其有关之物破灭殆尽,誓不罢休。于是其贴身的兵器法宝便成为了首选,誓要将其消解一空。有些神兵宝刃用材特殊,这煞气怨念无法将其消解,年深日久,逐渐融为一体,这无主的兵器便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存在——魔器。 “哈哈……道友如此大度,解了奎某多年之惑,奎某感激不尽!”奎生缓缓站直了身躯,脸上的惊恐一扫而空,神色淡然,眼眸深邃,正如一束挺立严冬,迎风傲雪的青松! 他那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右手,清晰无比却又令人无法反应的来到了缓缓颤动飞剑旁,伸出食指与中指,坚决而又淡然的夹了上去。奎生原本只是存着其大意之时,一击将其毙命,从而化解自身危局,但此时听到魔器的来历,心中不知怎的突生一股豪情,想要掂量一番对方的斤两。 吕良顿时一惊,眼前这个自称奎狼帮帮主的凡人一改先前的谄媚,气息陡然凌厉起来,险些令自己后退半步,莫非是存着扮猪吃虎的心思?他心中大怒,身上的气息陡然一盛,狠狠的压了回去,同时灵识蛮横扫过其躯体,试图找到他突然底气大增的原因。 此人筋骨倒是强健,还有习武之人特有的“气”,循环往复于四肢经络之中,想来在凡俗之中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他细细探寻,直到再次确认此人体内没有半分灵力,才心情一松。 在吕良看来,无论这凡人身手何等惊艳,在他面前,与三岁孩童无异,在自己威能大涨的犀利飞剑之下,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莫非是身居高位,在凡间指点江山惯了,自以为能跟修士较量一二?可这人明显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非他藏了什么后手不成?吕良脸上却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故作平静的说道: “或许在凡俗之中,你尚可前呼后拥,呼风唤雨,但在我等修士眼里,任你百般手段,无异于月下萤火,掌中蚊虫!” 奎生两指一夹,便发觉这飞剑力大无穷,在手指间“铮铮”作响,仿佛是一头咆哮暴怒的猛虎,正在四下冲逃击突,其上氤氲的黄色气息,更是将手指腐蚀的瞬间漆黑一片。他一言不发,脸色肃然,手掌背面青筋暴起,一股青光从手臂蔓延向指尖,指甲疯狂生长,弯利如钩,银亮的毛发瞬间覆盖整个手掌,看上去竟像是一只狼爪! 这狼爪力大无穷,手指上的焦黑刹那间恢复如初,如铁钩一般,死死地压制着污黄色的飞剑。这飞剑颤动的幅度顿时小了许多,剑鸣之声也微弱下来。奎生见此面色微喜,头颅微微上扬,略带得意地看向那年轻修士。 吕良面色一变,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武林中人,尤其是看到他一条手臂变成狼爪模样,更是诧异不已,口中喃喃自语道:“妖修?”这人肉身如此之强,超出了他的预料,两根手指若铁钳一般,怕是有不下千斤之力。 若是换做之前,这一下定让会让他手忙脚乱一番,虽然以他的修为,没有太多的手段可用,可也不是奎生能比拟的,储物袋中尚有几件逆转乾坤之物,对这种肉身强横之人大有克制之效。可如今飞剑威力大增,自是不用将几件压箱底的宝物拿出来。 吕良面露不屑之色,鼻子轻哼一声,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在虚空中一引一带,飞剑顿时大亮,涨到了一尺长短。 奎生仿佛听到了营营的之声在耳畔响起,似呢喃,似低语,如泣如诉,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惊雷炸裂,似地辟天开,让人心烦意乱,心神燥闷。这声音不同于先前的“铮铮”之音,反倒像极了人的嘶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在嘶吼!仿佛这把飞剑之上存在数百怨魂,狰狞着脸,呲咧着嘴,口淌涎水,张牙舞爪,让人睹之心惊,闻之肉跳! 奎生的眸子一片血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喉咙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嘶吼,仿佛其躯体内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即将挣脱束缚,一钻而出。 飞剑光芒狂闪,一下挣脱了奎生铁钳般的手指,随即一个旋转,削掉了银色毛发覆盖的两根利爪,银红色的鲜血洒落而下。飞剑之上沾染了数滴银红色的鲜血,却是听得“嗤”的一声,化为一缕热气,消失不见。这飞剑绕着吕良灵动的转了几圈,停在了右侧肩膀处,再次涨缩不定起来。 吕良身形丝毫未动,左手背在身后,身上道袍无风自动,嘴角上扬,看着仿佛入魔一般的奎生,挖苦道:“身为人类,竟还修习了一些下等妖修之术?只不过太过驳杂,终是难堪大用!在凡人中,能做到这等地步,也算是难得的强者了,奈何你我仙凡有别,实力之差更是如同萤火皓月,再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说完,吕良右手手指向前一指,指尖正对着奎生的眉心,浊黄飞剑划出一连串的残影,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奎生的眉心。与之前的威慑不同,飞剑带着凌厉至极、一往无前气息,不将眼前之人的天灵洞穿誓不罢休。 此时的奎生眼前一片血红,浑身上下仿似有万千毒虫撕咬,痛入骨髓,难以动弹分毫。此时的他才知道修士与凡人的差距,这浊黄色的飞剑竟能干扰他的意识!若非一时心神松动,即便飞剑力量突然大增,以他的身手也能迅速躲开,断不至于被削去两根手指。要知道他“狼化”状态下的狼爪,足以分金断玉,开山裂石,比之凡间兵刃更为坚利。 奎生暗暗叫糟,牙齿狠狠的咬向嘴唇,口中鲜血横流,一阵剧痛袭来,却也只让精神振奋些许,身形仍有凝滞,无法运转如意,他的心直往下沉。不料却在此时,从背上的断刀中传来一股暖流,这暖流刹那游遍全身,使得他一阵舒爽,萦绕耳畔的低语消失不见,脑中一片清明。 他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知道自己先前太过孟浪了些,修士的手段变幻莫测,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奎生默默感叹自己命不该绝,同时心中也知道此事可一不可再,定要引之为戒。覆满银色毛发的右爪,两根手指断裂处一阵蠕动,不消片刻,便完好如初。 吕良见到这幅景象眼角一阵急跳,“不灭之体!开什么玩笑,这决不是一个凡人该有的手段!” 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极为缓慢,那划出一连串残影的浊黄色飞剑在奎生的眼里有如蜗牛爬行。他右臂抬起,伸向脑后,握住了那儿臂粗细的刀柄,一股庞大的劲气顺着刀柄注入断刀,其上缠绕的布条寸寸碎裂,露出了坑坑洼洼、破烂如渔网一般的刀身。 只是这个在他看来如此简单平常的动作,手臂却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覆满银色毛发的手臂肌肤上绽开数道细小的血口,银红鲜血迸射而出,仿佛不堪其荷一般,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而在吕良的眼中,奎生这一下迸发的速度,已然超越了飞剑,划出一片残影! 这柄刀造型古朴,整体呈黑红色,刀柄长三尺,其上没有丝毫装饰之物,凹凸不平,黑漆漆一片,其上好似轻轻一碰,便能沾染一手铁锈渣滓,柄首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环,似乎雕刻了一些什么,吞口处雕刻了某种恶兽头颅,除了眼睛异常清晰,闪烁着幽绿光芒之外,轮廓已然变得模糊,总也看不分明; 刀身长有二尺,刀背微微上扬,厚约一指,宽有半尺,前端断茬参差,竟是一把断刀!刀身锈蚀的坑坑洼洼,更有许多前后透亮的孔洞,仿佛轻轻一抖,便会有无数的锈渣簌簌掉落,看上去凄惨异常,竟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心酸。只是那一抹幽凉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刀口,为这把破烂的断刀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柄长刃短,如此造型难免会给人一种头重脚轻之感,可握在手中,却是无比的趁手,招工转换之间如臂指使,毫无滞涩。 奎生右臂肌肉虬结,忍着手臂上传来的仿佛刀片切割一般的痛感,单手将断刀举过头顶,那种血肉相连的越发明晰,有种能将眼前所有一切一分为二的感觉。同时运转苍狼诀,用出了“狼顾”一术,眼前一切景物都变得分明起来:近在咫尺的浊黄飞剑涌动黄色气流,散发着滞涩昏黄的的光芒,如同一块中空的劣质水晶,其内仿佛有黄色尸水在流动;吕良阴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一丝惊疑,右臂前伸,食指正对奎生眉心,淡黄色的衣摆被山间阴风吹动,隐隐露出其腰间一个拳头大小的袋子,像是凡间富商挂在腰间的钱袋;十丈外一条寸许长的血红蚰蜒正在吞食一只尾部断了的漆黑蝎子;十五丈外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染血烂布片被风吹起,向远处飘去;百丈外一杆几乎烂的只剩一根旗杆的巨纛斜插在黑红色的山石之上,几缕破布条随风而动;两百丈外几只食腐的鸦雀在白骨堆中翻找着什么,光秃秃的脑袋来回的啄着,像是索命的鬼差…… 如此多的信息一瞬间强行灌入到奎生的脑袋里,让他痛苦难耐,眼角鼻子同时流出鲜血,在本就沾满鲜血的脸上又划出一道道更深的痕迹。虽然这种痛苦的经历并非是第一次体验,却仍让他忍不住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也因此有了一些并不如何成功的经验,让他不至于错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良机。 本来在感觉中如蜗牛一般缓慢爬行的浊黄飞剑,在奎生眼中更是几近停滞,一动一静之间,让他难受无比,险些呕吐出来。他强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不适,于间不容发之际,手中断刀狠狠斩在了浊黄飞剑之上! “喀喇”一声巨响,声浪将远处觅食的秃头鸦雀惊得一阵大乱,扑棱棱的狼狈飞走了。奎生只觉握着断刀的右手上传来一股大力,几乎将手中的断刀震飞开去,手臂上鲜血喷涌,将华丽的锦袍都染湿了一半。与此同时,那不可一世的浊黄飞剑已然断为两截,迅速失去了光泽,无力的坠落地面。 吕良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带着不甘,带着恐惧,面色一红,身躯微弯,喷出一口腥红的鲜血。“这……这竟然……是……魔器!”他踉跄后退几步,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一个巴掌大的碗状物,正是玄璃罩,额角泌出一丝冷汗,同时急急的开口说道:“阁下好算计,好手段,你有资格与我平等相待,只要……” 吕良此举自然是为了催动玄璃罩拖延些许时间,以他的手段,只要拉开些距离或是给他一时半刻的施法时间,无论是手中的玄璃罩还是储物袋中的符箓都能保证他至少立于不败之地,哪里会沦落到以言语拖延时间的地步?可他实在太过大意,自以为拿捏这等凡人不过是手到擒来,此时的他距离奎生尚不足五步,甚至连护体玉佩都未崔动起来。 奎生也不答话,脑袋中纷乱的信息让他头痛欲裂,一击得手,竟是丝毫不停,左脚前踏,双手抓住刀柄,紧接着第二刀力劈而下,将差点催动玄璃罩的吕良从头到脚斩为两片。 吕良两片身体软倒在地,鲜血与腹中的花花绿绿流淌了一地,眼中透着不甘,透着不解,只是那点点灵光迅速散去,变得和死鱼没有任何分别。 奎生看了看那青年修士的尸体,心里松了口气,迅速撤去功法,眼前的一切平静下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整张脸顿时变成了大花脸,眼神中透出无尽的疲惫之色,身躯晃了一晃,好在断刀拄在地上,才没有摔倒在地。随后朝着满是血污的地方啐了一口,说道:“狗屁修士,这满肚子肮脏与凡人有何不同?” 实际上奎生并没有如此果决,这所谓的修士定然知晓很多修真界的隐秘,他还存了些利用此人的想法。只是吕良吐了一口鲜血之后,他手中的动作在“狼顾”之术加持之无所遁形,知道他定是存了别的心思。 此时事情已毕,想到之前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的墙壁,奎生有些恍然,明白此人除了飞剑之外,仍有多种手段尚未施展。若非此人如此托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奎生暗暗告诫自己,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此人之死,便是死于傲慢,死于自命不凡! 奎生修炼的《苍狼诀》中有几门秘术,一为“狼吻”,二为“狼行”,三为“狼顾”。 前两式倒是没太多可说的,只不过是内力的一种用法而已,并不稀奇,虽然威能也是极大,却尚在他的理解之内。唯有“狼顾”,此术花费精力最多,却始终不得法,直至如今,也是堪堪在入门边缘徘徊而已。 之所以这般说,便是这“狼顾”技近乎法,有了神通的影子。若说“狼行”与“狼吻”是技的巅峰,“狼顾”则是法的运用。“狼吻”乃是攻击之术,“狼行”乃是逃命之法,“狼顾”则是视力特化之术,眼力敏锐无比,百丈之内纤毫必现,然而一旦运用,眼前所见无数细节一丝不落被生生塞进脑袋,直让他头昏脑涨,七孔流血。此术负荷极大,以他的意识根本难以理清,有效利用的更是只有十之一二罢了。 奎生有种感觉,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够完美的利用‘狼顾’这门术法,定然已经入道!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七章 百药园 冬至与刘云谲二人稍作休息,啃了几口烤肉,胡乱的咀嚼几口,便匆匆咽了下去。眼神始终望着昏暗的山谷,一抹倔犟又渴望的神色出现在二人脸上。 冬至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七分热切三分担忧的问道:“虎子哥,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他从三岁开始,便整日纵横跳跃于梅花桩上,乍看之下略显瘦弱的身躯实则隐藏着超乎想象的耐力。今天连续跑了数个时辰,从清晨跑到日暮,足足跑了近百里,加上山林中没有路,脚下尽是松软的腐枝败叶,体力消耗的极快,说不累那是假的,但对于“洛水神泉”的渴望,足以压倒任何疲惫。 刘云谲挣扎着站了起来,面色有些苍白,状况不是很好,略微活动了一番手脚,刚刚消耗一空的精气神仿佛恢复了些许,咧开嘴笑了笑,坚定地说道:“‘洛水’必定就在前方,这是我俩的机缘,撑得住要撑,撑不住也要撑!” 他用力拍了拍冬至的肩膀,继续说道:“进山!” 冬至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虎子哥,我俩走的慢些,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方状况不明,还是应该小心着来。你先搭在我肩上恢复些气力,那‘洛水’总不会自己跑掉!” 刘云谲笑着说道:“冬子,你小子心思还是这般细腻,放心吧,我没事儿!我听说,有些伴生兽一旦发觉自己无法保住宝物,宁可毁坏也不会留给他人,所以还是大意不得,免得夜长梦多。” 说完,他从包裹里取出一块油腻的破布,细细扎在了随手捡来的尺许长木棍上,制成了简易的火把,掏出火石,将之点燃。顿时,山谷中亮了许多,虽然仍是看不到远处,却也聊胜于无,不致被什么东西欺到近前。 冬至看着刘云谲点燃的火把,恍然大悟,说道:“虎子哥,你真是天才!我昨晚就在想,你要这些猪油做什么,原来你早就预料到我们要进山谷了。” 刘云谲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也不是,只是见父亲这般做过,照葫芦画瓢,如今恰好用上而已,哪里想如此许多!” “那也很了不起啊,虎子哥!”冬至说道:“我从未在外过夜,也知道生火堆,点火把,却从未想过普通火把根本烧不了多久,有这些油脂的加持,不但燃烧更久,而且很难吹灭。周伯伯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的始终是浅显了些!” “哦,有这等说法?”刘云谲又挠了挠头,呵呵笑了笑,说道:“我俩还是赶紧走吧,这火把也烧不了多久,最好能追上它。” 谷中原本就是不见天日,昏暗异常,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晚,若非火把照亮着周围,必是伸手不见五指。羊肠小路崎岖难行,大大小小的碎石满地都是,不时传来碎石掉落的声响,在幽静的山谷中传的极远,伴着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以及火把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声,让这山谷听着分外安静。偶尔从山谷深处吹出来的山风,异常阴冷,仿佛是从地狱入口吹出来一般,吹得火把呼呼作响,吹的二人面色苍白,精神都有些恍惚起来。 这山谷艰深难行,两侧崖壁陡峭,难以落脚,偶尔能从中看到一线天光,天上无月,暗淡的星光穿越不知多少万里,照射进峡谷之内,挥洒在二人肩上,若非如此,二人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山洞。好在只有一条路,并无什么分叉路口,也不用贴着地面寻找谛洛兽留下的痕迹,这才让二人坚持了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手中的火把仿佛越烧越旺,熊熊的燃烧着,二人身躯疲累,腿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内心中的亢奋劲儿一过,也变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只是依着惯性继续走着。山谷中也一味地漆黑着,寂静无比,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他们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仿若深陷梦中一般,火把照亮的地方显得那么不真实,思维都变得滞涩起来。 此时的脚下尽是些森森白骨,不知是多少年前葬身于此,一脚下去,发出沉闷的碎裂之声,仿佛朽烂多年的枯木,化为一地渣滓。二人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走着,走着……仿佛就这般一直走下去,直到…… 一声振聋发聩黄铜大吕般的声音传来,直震得人浑身颤抖,头皮发麻。二人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入眼一片开朗。一只水桶大小的钟鼓兽在十丈外,静静的看着二人,皮肤淡黄,覆满坚硬的鳞甲,肥硕的腹部一张一缩。看到二人清醒过来,短小的后肢在肥硕的腹部挠了挠,再次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笨拙的转过头,钻入草丛不见了踪影。 这钟鼓兽乃是一种草食兽类,极有灵性,以其能够发出巨大的如同钟鼓一般的声音得名。乍看之下活像一头穿山甲,却更加肥硕,腹部有环状甲壳覆盖,四蹄长尾,看上去十分憨厚。不过据传十分胆小,遇到生人往往会鼓噪出巨大声响,以期能够吓退敌手。而眼前这头钟鼓兽,无论如何看,都并非是胆小的模样,反而灵智不低的样子,这倒是咄咄怪事了。 清醒过来的二人并未过多理会,而是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此时正值春末,往常时候,早已是花残柳茂,草长莺飞,如今因为天空车轮般大小的天体遮挡了部分阳光的缘故,让这天空都分外高远,仍是十分清冷,山林绿意初现,像极了一个大龄老处女,期待着,瑟缩着…… 而眼前所见,直让人以为,从初春走入了盛夏,到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百花斗艳,万翠招展,奇花盛放,瑶草铺地,这是冬至此前未曾见过的景象,只怕传说中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不同于时常见到的细小叶片,这手掌大小的墨绿色叶片让冬至惊呼连连,轻轻抚摸,一层蜡质附于表面,光滑细腻,叶片厚实坚韧,充满质感。 冬至曾在书上读到过,说数万里之外的南方四季如春,温暖潮湿,那里的树木四季常青,树叶终年不落,盛景常在。他心中充满疑惑,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 手中的火把不知何时熄灭了,刘云谲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扔掉手中的火把,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掏了出来,倒握横托于面前,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冬至身上,谨慎的观察着四周。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谨慎的冬至此时为何如此大意,又如此兴奋,但刘云谲一向自诩为大哥,自然要在此时照顾一二。 刘云谲不知道眼前的这片葱郁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这些巨花大叶分外好看,加之他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冬至,知道他是看出了些什么,所以也并未出言打扰,只是打起精神警戒着。 此处十分亮堂,直让人以为这是一处世外桃源,但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乃是一处山洞。这山洞方圆不过百余丈,各种奇异花朵盛开,芝兰瑶草铺地,一股馥郁芬芳迎面扑来,空气中回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舒适气息,洞顶约有数十丈高,均匀的嵌着五颗头颅大小的发光宝石,散发着如月色一般的柔美微凉的光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莫非,此处是某个前辈高人的药田? 刘云谲心中不自觉闪过了这个念头,又摇了摇头,虽然不记得自己二人是如何来到这处地方,但想来应该不是陷阱才对。粗粗看了一眼,此地至少有上百种奇花异草,他只能勉强辨认出三四种来,心中一阵无奈。这山洞十分空旷,并无山石遮挡,地面平整,却有许多丈许高的树木,十分茂盛,无法一览无余,不知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危险。弓箭用处不大,只能拿着匕首,支棱着耳朵,谨慎的戒备着。 冬至不像刘云谲那般谨慎,而是兴奋地到处查看,东边摸一摸,西边嗅一嗅,眼睛异常明亮,口中喃喃念叨着:“这般大的半叶莲!” “这是莨菪,看这品相,应该有百余年了。” “咦?这是……威灵仙?” …… 刘云谲听着冬至所说的药草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看他轻松至极,如数家珍一般,想来这些药草极为珍贵才是,惊讶之色浮于脸上,不过随即用凝重的口气说道:“冬子,此处情形晦暗不明,不要乱跑!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冬至眉头微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之前迷迷糊糊,似梦似醒,脚下不听使唤,一路上好像全部看在眼里,此时想来,却是一片模糊,许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刘云谲面色微沉,心头微寒,说道:“我也是,回过神来才发现到了此处,此处应是有主之地,还是莫要蓄意破坏此地,以免此地主人生怒。” 冬至心中觉得有些蹊跷,却并不放在心上,说道:“虎子哥此话有理,看此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当是有隐世高人长居于此。多半还是我二人无意间触发了什么陷阱才对,若真是专门等我二人上钩,我猜测多半有用得着我二人的地方,不至于直接灭口。所以,我二人尽可在此走动,只要不大肆破坏,想来性命暂时无忧。” 刘云谲细细品味着冬至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心中轻松不少,随即想到引二人到此的谛洛兽,疑惑地问道:“此处会不会与那谛洛兽有关系?” 冬至心中生疑,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下意识的想到此处莫不是洛水所在之处?想到此处,他摇了摇头,没有答话,以防隔墙有耳。 刘云谲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想到冬至之前叫出了数种药草的名字,不禁好奇的问道:“冬子,这里种的都是药草吗?” 十余丈外的一株金线莲不自然的动了一下,冬至眼睛余光发现了动静,脸上现出一丝恍然,随后便装做丝毫不知,兴奋地点点头,说道:“嗯!十之八九都是药草,不过我只能认出不足三成,其他的有一些印象,仔细辨认一番应该能再认出来一成。” 刘云谲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逝,他知道冬至读了很多的书,比自己多得多,这倒并非是周苴厚此薄彼,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读书,只愿意跟着父亲往大山里钻,所以知道冬至能够认出这些药草并不奇怪。此时细想之下,这几个名字并非什么珍贵药草,虽然他不见得能够一眼辨认出来,却也多少知道些。 于是他疑惑地问道:“莨菪?不就是村口祠堂后边那种高大的野草吗?虽说也能入药,但并不是什么珍贵的药草吧,那玩意儿不是只能活一两年吗?” 冬至摇摇头,眼中狂热之色未减分毫,激动地说道:“虎子哥,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从生长年限来看,药草大致分为两类,一种乃是天生金贵的品种,寿命极长,另一种则是生命力无比顽强,但寿命短暂。 天生金贵的品种,包括人参、灵芝、黄精一类,更有那传说中千年才能开花结果的朱果。这类因其天生高贵,同样也是十分娇贵,所以对于外部环境要求也是极为苛刻,一旦外界环境有所变动,极易枯萎死去。但只要耐心管理,一旦长大成熟,药效也是非同凡响。据说上古之时,第一批修士便是采食天地灵物,白日飞升。 而生命力顽强的品种,适应了环境的变迁,随着四时更替,多数沦为一岁一枯荣的杂草。但若是能够移植到合适的环境,激发出其原始的本能,同样可以摆脱四时更替的影响,活上数千年,积累的药性甚至比之参芝之流更为精纯。比如眼前这根生长了二百年的紫心萝卜,珍贵之处更甚旁边那株百年玉参。” 刘云谲听到此处,撇了撇嘴,说道:“二百年的紫心萝卜才能跟百年的玉参相比,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冬至笑出声来,反问道:“其他暂且不论,我只需要几个铜板便能在集市上买上一筐紫心萝卜,你要花多少钱才能买来一株玉参?况且对于那等隐世高人来说,几百年的时间也就是一次闭关而已,如此一来,这其中的差距便显而易见了。” 刘云谲嘿嘿一笑,也不辩驳,却是来了兴趣,问道:“这药草种类、年限怎么分辨?能不能教教我?” 冬至得意一笑,有些揶揄的说道:“虎子哥,平时让你多看书,你老是坐不住,现在想起临时抱佛脚了?也罢,给你讲一讲也无妨,你可要听仔细了!” “你看那花骨朵像是一条条紫色的小鱼儿似的,就是半叶莲了……” “莨菪有一股特殊的臭味,叶片表面有细微的绒毛……” “这威灵仙,开的白色花朵,一共四瓣,呈十字形……” …… 冬至滔滔不绝的一连说出了数十种药草的名字,说的头头是道,唾沫横飞。 “至于这年限嘛,其实说来也简单,树有年轮,草有脉络,脉络的深度与复杂程度随着时间推移缓慢增加。这脉络存于叶片之上,果实表面,花瓣内部……” “莨菪本身便以花期长著称,这百年莨菪自是以花瓣来辨认,看那铜铃状微微垂头的花朵,花蕊根部的紫色退去,完全变成白色,花瓣上的丝丝脉络皆为红色……” “百年的有什么用吗?我没记错的话,小时候腹痛,周叔还给我吃过这玩意儿,若是只能治疗腹痛,可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用啊!”刘云谲打断冬至的话,有些遗憾的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能活到这般年限的药草,本身便蕴含精纯的生命之力,食之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冬至有些不满的反驳道:“这山里随便一棵合抱粗细的大树,几乎都有百年以上,更大一些的,甚至活了上千年,可从没有什么人砍来吃。区别便在于,草本身只能活一两年,活上百年千年有违天道,这些突破了本身的限制的草木,才是其精华所在,所以它价值更大!” “再者说,这种上了年限的药草,都是用来炼丹的,哪里会随便浪费!” “炼丹?”刘云谲怪叫一声,随后发现自己反应过大,转头四处望了望,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才继续小声说道:“冬子,你还会炼丹?” 冬至白了他一眼,干脆说道:“不会!” “啊!?”刘云谲张大了嘴,重重的拍了拍冬至的背,说道:“你小子,大喘气,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冬至撇了撇嘴,说道:“周苴伯伯那里有一本残缺的厉害的《药经》,平时宝贝的紧,都不让我碰,我也是趁他不在,翻了几页。不过我听他说过,还有一本《丹经》,同样是世间奇书,珍贵至极。当时我觉得他在吹牛,没当回事儿,如今看来,我有些后悔当初没多翻几页!” 刘云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你已经懂得比我多多了,还不满足?不过这名头到是响亮,《药经》想必是记载药草性状用途的,至于这《丹经》嘛,应该是记载炼丹之术的,嗯?莫不是由一张张丹方组成的书籍?若真如此的话,这《丹经》一定很贵重!以后多加注意,若是能碰到的话,虎子哥一定买给你!” 冬至有些感动的看了一眼刘云谲,随即揶揄的说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即便有了《丹经》,药草不识得,也无大用,还是要增加见识才对。” 刘云谲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即便有了宝物,若是不能加以运用,自是暴殄天物之举,否则空守宝山而不得入门之法,难免沦为笑柄。” …… (植物学家请远离,其中药草之述皆为设定,不要拿现实中的作对比。拜谢!)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八章 妖修 “这两人还算有些用途,并非上次那种低智之人,不枉我辛苦一遭将之引导而来,也许能派的上用场。”一个如清泉般透彻又清冽的声音说道。 “目前看来尚可,倒是有几分智慧。”另一道动听如丝竹却又带着三分媚意的声音响起。 二人听到这声音俱是一惊,刘云谲面上满是戒备之意,手中匕首胡乱挥动几下,看上去有些滑稽,踉跄的退了几步,接着一屁股坐在了有些潮湿的地面上,地面上生长了不少菌子、苔藓之类,看那样子,亦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头。 冬至的眉头拧了起来,耳朵动了动,眼角余光不自觉的瞥向了十数丈之外的金线莲,接着听到“噗通”一声,回头正好看到刘云谲摔到了地上,那滑稽的模样让冬至忍不住笑出了声:“虎子哥,你这就有些过了啊!表演痕迹流于表面,略显做作,哪里骗得过别人?” 刘云谲尴尬的挠了挠头,利索的爬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不是那么回事儿,地上太滑了!” “无知凡人,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利,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那个如清泉般甘冽的声音复又响起,只不过多了些许英气,些许傲意。 “凡人未必无知,仙子你也未必尽知。若二位仙子是穷凶极恶之人,想必我二人早已毙命多时,”冬至脸上的笑容收敛,面色一肃,接着说道:“二位仙子耗费莫大精力引导我二人前来,料想不会是觊觎我二人身上的几斤糙肉,必是有所求!既是有求于我等,要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么以武力威胁,逼迫我等就范。无论何种手段,我二人接着,二位仙子不妨出来见上一见,隐在暗处,可并非是待客之道啊!” “哼!”那个如清泉般的声音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人类,难道你不知,一旦我现身,若是你等无法帮到我,可是必死无疑?”这话说完,一阵冷风吹来,刮得草木一阵起伏,几条枝丫打在脸上,若刀刻一般,生疼无比。 冬至在脸上揉搓了一把,知道她是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以便在随后的谈话中占据上风,洒然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仙子声音如清泉叩石,想必亦是个如清泉般透彻的人儿,何不舍了这些无谓的试探,开诚布公谈一谈?若是我等二人力所能及,能够解了仙子的困境,亦是我等的荣幸!” “倒是有些胆色!”那声音由远及近,果然是十丈外的金线莲处,一阵摇晃,缓缓走出一个白衣身影,这身影婀娜多姿,款款而来,身材修长,裙裾轻摆,比之冬至还要高了半分,脸上缭绕着一丝雾气,乍看上去极美,却总也看不真切。 最奇特的便是,其头顶如墨黑发间生有一对如枝杈般的角,长不足三寸,晶莹玉润,白璧无瑕,好似无时无刻都在散发莹莹辉光,使得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空灵之气。 冬至眼神一动,脸上一副了然之色,随后恢复正常,拱手一礼,温和的说道:“果然是你!” “哦?”这女子面色微动,掩口而笑,饶有兴趣的问道:“呵呵,倒是小看了你,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冬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环顾四周,却未能发现另一个女子的踪迹,无奈的说道:“仙子应是化形的妖修吧?之前引我二人到此的谛洛兽应是仙子的本体才对。眼下这副身躯虽是极为精致,窈窕婀娜,一颦一笑真实无比,却少了许多烟火气,尤其是仙子的踩过之处,竟是蹄印!所以我猜测,这副身躯应该是仙子以特殊手段召来的幻身,既能方便与我二人对话,又可遮掩本体所在,一举两得。又或者是仙子故意留下的一丝破绽,给庸碌的我等凡人留下的提点,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 刘云谲早已恢复了平静,拍了拍屁股上的绿痕,疑惑地说道:“据我所知,谛洛兽乃是有了道行的梅花鹿,既然是梅花鹿,那么母鹿定然是没有角的,你幻化成女子模样,是何居心?” “不错,之前那只谛洛兽确实是我。”女子没有理会刘云谲,望着冬至,神色中透露出一丝疲惫,随后便不经意间掩去了,缓缓说道:“我等姐妹自从灵智大开,在此修炼已有五百余年,衔草饮露,与世无争。如今天地逢此大变,却因某些原因,无法离开此地,如此一来,大祸来临之时,我等亦会葬身于此。若你二人无法助我等脱困,便唯有先杀了你二人,然后另寻它法。” “你所说大祸,可是指天上的异象?”刘云谲指了指天上,当然在这山洞里看不到太阳就是了。 “倒也不算鲁钝!据一位前辈所说,将来有一日天上那车轮大小的未知天体会将太阳完全遮住,到时大地之上一丝一毫的阳光都没有。此种状况短则几千年,长则数万年,大地陷入寒冷与黑暗,几乎没有生灵能够熬过去,全部都会死亡殆尽!”女子认真说道,神色中带着一丝后怕。 冬至摸了摸鼻子,仔细的听着女子话,脑袋中思考着此事发生的可能性,便问道:“不知仙子可否知道这祸患何时发生?” “短则数十年,最长也不过百年内。”鹿角女子心有余悸的回答道。 冬至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几年确实愈发冷了,如今已至春末夏初,却未见莺飞草长,山林绿意初显。如此推断,若继续这般下去,若干年后,山中的草木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便会再度陷入寒冬。如此一来,万物生灵包括人类,在冻毙之前,恐怕会先一步饿死。只是我等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此时说这些未免为时尚早。” 接着冬至神色郑重的问道:“既然仙子早知有此祸患,想必已有脱身良策,不知可有兴趣与我二人分享一番?” “哪里有什么良策,只不过是抱团取暖罢了。”鹿角女子没想到此人心思这般缜密,打了个哈哈,想要蒙混过去。 却未料冬至此时不依不饶,一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说道:“凡人之中,若逢大灾,恍如洪涝大旱,必先屯粮!民以食为天,没了粮,也就离死不远了。修士之中,听说修为有成之人,可以辟谷,不食不饮,想来与天地间的灵气有关。即便大地真的陷入黑暗,田里没了粮食,天地间的灵气总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况且此处生命精气如此旺盛,又不需要阳光,乃是上佳的避难之地,哪里还需要舍近求远?怕是此处另有什么玄机,无法久留,不得以才要另寻他处。仙子,不知我说的可对?” “你二人进苍狼岭有何目的?”女子脸色一阵变换,眼神中满是警惕之意,开口问道。 刘云谲没多想,坦率的说道:“仙子不必惊慌,我二人要去楚国拜师,借道于此,并无他意。” “若是如此的话,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女子眼珠一转,开口说道:“我等在此修炼五百余年,这苍狼岭便如同自家一样,熟悉无比,若是你二人需要,我可以送你一份地图。” 刘云谲正待开口应下此事,却被冬至打断了。 冬至问道:“仙子不打算先给我等一个解释吗?” 鹿角女子脸色十分不好看,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如清泉叩石:“凡人之见,鼠目寸光!你等真的以为天上的太阳被遮挡,大地只是陷入漫长黑暗而冷酷的境地?可笑至极!万事万物,包括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全部都是来自于天上的太阳。没了太阳,灵气亦会渐渐枯竭,若无非常之法,不出万年,整个大地将会一片死寂!” 此话一出,二人俱惊。二人本就是要去楚国寻仙缘,有此底气,才敢说不在乎这等祸患。在冬至二人看来,天塌了自有高个儿顶着,自出生至今才不过短短十数年,要去谋划未来百年之后的事情,太过空洞虚浮,本就是强人所难,二人自不会有何感触。 如今听到便是天地间的灵气也将枯竭,便如同凡人知道明天即将没了粮食一般,一丝淡淡的焦虑涌上心头。 冬至很快摆脱了这种忧虑的心绪,静下心来,细想此事的前因后果,不一会儿,便理清了脉络,说道:“我二人到此才一柱香的功夫,仙子刚才隐在暗处,怕是知道我能认得几味药草,结合仙子所说灵气将要枯竭,如此说来,仙子是打算将这些药草拿来炼丹不成?” “也不尽然,此处药草虽多,炼成丹药固然可以增加几分活下来的把握,但相对动辄几千年的黑暗,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况且还有近百年时间,倒也不急于一时。”女子斟酌片刻,缓缓说道:“眼下有一件要事,我姐姐被另一妖修暗算,中了奇毒,需二位帮忙辨认几味药草,以作解毒之用。” “哦,那不如,我先帮仙子的姐姐诊断一番如何?实不相瞒,家里有长辈便是郎中,在下不才,跟着学了些傍身。此处药草种类繁多,一旦辨认有误,怕是会起到反作用。”冬至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此当然更好,只是我姐姐所中并非凡毒,只怕力有不逮,不若我带二位找到罪魁祸首,是何毒素自可亲自辨认一番,二位意下如何?”鹿角女子赶忙转移话题。 “我二人商量一番,仙子且稍待。”冬至言语中有了迟疑,如此明显的祸水东引,让他有了一丝不安。 “二位请便。”鹿角女子有些不悦,却仍是温和地说道。 刘云谲有些迟疑,他一时间没想明白冬至此举何意,但出于对冬至的信任,所以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冬至拉着刘云谲走到山洞的一处角落,自认四下无人,小声说道:“虎子哥,你可还记得我等来此的目的?” 刘云谲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冬至的说话方式,说道:“当然,我等来此是寻机缘来了,只是看她有些楚楚,动了恻隐之心,一时之间竟忘了她乃是妖物,你打算怎么做?” 冬至点点头,说道:“我原以为这谛洛兽只是略有灵性,比之山林中的野猪虎狼之属更有智慧罢了,却不曾想其灵智大开,竟修成了妖物。如此一来,我等原本的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如今出现在我等眼前的女子,不知是以幻术投影而成,还是其化形尚未全功,但其道行绝非泛泛!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我等今后的路还长,为此把命搭上,实为不智。洛水神泉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功效如何,我二人一无所知,若是事不可为,也应及早想好脱身之策才是。” 刘云谲点点头,同意了冬至的说法,接着疑惑地问道:“你既知它是妖,为何不怕?与它打交道,岂不是与虎谋皮?” 冬至摇摇头,说道:“此妖定然早已探知我二人所为何来,以其显露的修为来说,若是有心藏起洛水神泉,我二人根本无处可寻。正因如此,此妖才会有恃无恐,不怕我等不就范。但依照常理来说,武力胁迫我等更加简洁有效。但此妖并未如此做,其原因有二,一是其武力并不突出,没有十足的把握之下,只能与我等虚夷委蛇。我二人一路跑了近百里,单凭这点,已然超过普通人许多,或者更早之时,躲在暗处看到我二人杀死两头野猪也说不定。二是此妖提到的另一只妖修,曾暗算其姐姐,恐怕存着驱虎吞狼的心思。若我所料不错,另一只妖修只怕一时半刻之间,便会出现。到时自是走为上计,不要被此妖平白利用!” 刘云谲思考片刻,回想这一路行来遇到的种种,觉得冬至所说在理,但仍有一事不明,便问道:“你之前说此妖道行不凡,这点我也认同。只是修行数百年的妖怪,手段之多定然出乎我等预料,只怕是与修士无异,为何你断定此妖武力平庸?” 冬至微微一笑,坦然说道:“兽类若想修行,大致有两条路可走,一者依仗强横肉身,精纯自身血脉,称之为‘兽修’;一者化为人形,借此感应大道,称之为‘妖修’。人乃万灵之长,自有大道眷顾,一旦修成人身,不但灵智大开,更是能借此躯体感应大道,走上真正的修士之路!若是‘兽修’,必是力大无穷,牙尖爪利,浑身坚逾精钢;若是‘妖修’,大多只会有一两种天赋之术,其他方面与凡人并无二致。此妖先前展现的女子之身,尚有鹿蹄一般的脚印,所以我断定它化形并未圆满,自然来不及修习其他手段!” 冬至顿了顿,接着说道:“此前我二人如在梦中,一转眼便到了这处山洞之内,我怀疑便是中了此妖的幻术。当然,若是我猜错了,只怕会吃不少苦头。” 刘云谲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本想着到此是来寻些机缘,没想到竟是凶险泥潭,若只是几只野兽倒也无妨,可若是妖修,那还真是敬谢不敏了,这洛水神泉不要也罢!可若是这女子以幻术迷惑我二人,又该如何做?” “以疼痛刺激,可以提聚心志,不过对于幻术,能有多少作用,就不得而知了。”冬至有些无奈的说道。 …… 这二人自顾自的讨论着,却不知道鹿角女子耳朵微动,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了个真切,脸上十分平静,心中却翻起大浪!她并非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吸引人前来,掐指算来,已有二十余人。以往来此山中的人类,不管目的为何,一看到她的本体谛洛兽,便会发了疯一般追上前来,无一例外。 利用这些人心中的贪欲,在她缜密的计划中,其目的已然完成了七八分。不过这二人与以往那些莽汉有所不同,不论见识或是才智,皆非同一般,一通分析之下,反倒看出了她不少虚实。她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亦不知说给谁听。 便在这时,一声震彻灵魂的兽吼声传来,其声音浑厚带着三分怒意,七分癫狂,回荡在这山洞内。接着便是一阵巨震,仿佛整个山洞都在震颤,远处一个丈许高,带着几分光亮疑似是洞口的地方闪过大片阴影,碎石飞溅,烟尘腾起,恍惚中有一个簸箕大小,覆满黑色毛发的巨爪伸了进来。 鹿角女子脸上闪过几分喜色,趁着二人愣神之际,手中掐了一个印诀,朝着二人所站之处一指,一个圆形的光质法阵凭空出现。 冬至与刘云谲回过神来,心中叫糟,互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愤怒,虽然之前已然猜到些许,却没想到此女竟有这等后手。没等二人有所动作,脚下光芒一闪,随即在原地失去了踪迹。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十九章 兽修 一阵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令冬至直欲呕吐,好在这种感觉时间不长,来得快去得也快,晃了晃脑袋,便恢复了正常。眼前所见一片大亮,看那太阳的方位,约莫半晌儿的样子。四下扫视一圈,发现身处一处山谷之内,四面均是高大的山壁,山壁上的石头呈苍青色,伴着融水划出的一道道痕迹,像极了水墨画儿。 数十棵老树足有两三人合抱粗细,树皮开裂若龙鳞,不觉让人想起遒劲二字。只是有的树上树皮剥落,露出其下一片雪白,更有几棵树干磨去了一半,凄惨的倒卧于地。看样子,应是某种巨型野兽蹭痒所致。山谷入口若隐若现,距离二人足有数里之遥,狭窄崎岖,竟是名副其实的葫芦口。方才的吼声仿佛仍在耳畔回荡,震得人心神不稳。 刘云谲此时也正好回过神来,二人对视一眼,洞悉了彼此的想法,眼底尽是愤怒之色。方才震天的兽吼之声显然出自某个厉害至极的角色,这是二人早已推断出来的事情。只是二人才刚刚分析出些许端倪,就引来这么一只强大的怪物,随后被传送至此处,哪里有如此巧合之事!莫非是被此妖听到了什么?或者是以此来胁迫二人妥协? 冬至想到了之前出现的钟鼓兽,它同样能够弄出这般大动静,难道又是幻术?他的脑袋一团浆糊,使劲的咬了咬嘴唇,直到鲜血直流,痛的他难以忍受,才松开了牙齿。只是眼前这一切毫无变化,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山谷都在震颤,若非冬至身形矫健,怕是早已摔倒在地。 莫非,我二人成了某种祭品?冬至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却在此时,看见崎岖的山谷入口处现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足有一两丈高,在山林的掩映之下若隐若现。这巨大的家伙可不像是什么能讲道理的样子。 山谷内山崖陡峭,若想从山谷内翻越出去,怕是痴人说梦。为今之计,唯有走一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刘云谲稍作打量,手脚并用,不一会儿,便攀上了山崖数丈高的一处突出的岩石之上,此处进退失据,显然是存了拼死一搏之心。他将背上的劲弓取了下来,搭上铁质箭镞做成的箭矢,随时准备开弓。 冬至洞悉了他的想法,知道刘云谲心意已定,自己定然是劝不来,心中的怒意渐盛,环顾片刻,选定一株老树,利索的爬了上去。这株老树高有十数丈,其上已然有了丝丝绿意,二人合抱粗细,开裂的树皮内还有一些蚂蚁、蚰蜒之类的虫子。这株老树距离刘云谲所在的突出石块百丈不到,这也是冬至挑选这株老树的原因,一旦事有不协,也能互相照应一二! 刘云谲看到冬至爬上了一棵离自己最近的树,眼中怒火汹涌。他原本的目的便是由他来吸引来者的注意力,而冬至便能趁此机会,增加不少逃离的把握。可冬至如此一来,便打乱了他的计划,如何让他不愤怒?可此时眼看那巨大的身影缓缓迫近,多说无益,只能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长弓,希望它能够一如既往地可靠。眼底深处蕴着一丝感动,用力的朝着冬至点了点头,神色愈发坚定起来。 那巨大的身影缓缓探出头来,竟是一只不知存活多少年的老熊,背上的毛发虽是灰白之色,却并不干枯,反而润泽光滑,十分厚实的样子。四肢粗壮若房梁,巨爪若簸箕一般,身高过丈,仿若一座堡垒压了过来。每走一步,地面便震颤一下,同时也在二人心中震颤一次。 即便二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看到了这庞然大物仍是止不住的颤抖,手脚都不听使唤起来。刚刚升起的斗志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这头老熊能够忽略二人。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头老熊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路走来,不避不让,磨盘大小的石头在它硕大的熊掌下仿佛凡人脚下的黄土堆,轻轻一踩,便化作一地碎石。乌黑的大鼻子用力抽动几下,铜铃大小的漆黑的双眼灵动无比,显然是拥有着不俗的智慧,不过却隐有一丝暴虐之色蔓延。接着它人立而起,重重的扑击而下,在强大的气浪下,满地的碎石飞射而出,部分碎石溅射在树干之上,响起“咄咄”的声响,仔细看去,竟是将大树都击穿了! 数棵大树被这强大的气浪吹得呼呼作响,东倒西歪。冬至紧紧抱着树干,不敢移动分毫,心念电转:如此灵动的眼睛,虽然隐着一丝暴虐,却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行为,更像是一种发泄!回想刚刚听到得的吼声,虽说震耳欲聋,但细想之下,其中还夹着一丝痛苦!莫非…… 想到此处,他多了几分信心,若是这老熊执意要致二人于死地,说不得只有拼命了。而若是猜测为真,当有三成把握能够活下来。 待得四散的碎石与烟尘散去,老熊迈开脚步,横冲直撞而来,目标显然是冬至藏身的老树!一路上,成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一撞而断,‘咔嚓’之声不绝于耳,断树残枝四下纷飞。虽说冬至藏身的老树要粗上不少,但看着眼下的境况,想来不需要再撞第二下。 冬至见此惊骇欲绝,大脑急速运转,想着如何才能脱身之时,一发满含决绝意味的箭矢疾驰而来,刁钻而精准的奔向了老熊的右眼!于间不容发之际,穿过了漫天飞舞的枝杈,夹杂着呼啸的破风声,来到了老熊的一尺之外! 哪知这头老熊硕大头颅轻轻一摆,眼中流露出了拟人化的神情,似是傲慢,似是不屑,只是避过了眼睛的要害部位,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直奔冬至而来。 这支箭矢擦中了老熊满是灰白毛发的额头,在光滑油润的皮毛上带起一朵血花,衬在不算毒辣的阳光下,有种异样的美丽。 刘云谲距离老熊足有上百丈远,若不是他那足有七百斤弓力的黄龙弓,普通弓箭别说伤到老熊,连能否射到近前都是一个问题。如此惊人的膂力,早已与普通人划开了界限,要说什么天生神力、天赋异禀之类的,恐怕没几个人相信。但村里老一辈的都知道白胡子老道十数年前来过这处村落,名字也是老道赐下,所以盛传刘云谲在娘胎里的时候曾被仙人打入一道灵光。 所以虽然刘云谲才十五岁,其余人也知道他力大如牛,却也觉得理所当然。前些天白胡子老道如期而至,更是收了刘云谲为徒,更是让人们确信此事为真。刘云谲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只当是老道所为,但实际上却是他找冬至玩耍的时候,无意间吃了一枚周苴带来的果子。 此事暂且不提,老熊冲锋般的脚步,却是缓缓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窝中,在酝酿着一种名为暴虐的情绪,似乎并未想到这蝼蚁一般的人类能给它造成伤害。它转过了庞大的身躯,第一次正眼看向山坡上的刘云谲,显然是早已发觉多时,却不屑理睬,此时任由脸上的丝丝血水淌落,死死地盯着他。 冬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老熊滴血的额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刘云谲为了救他,毅然开弓射箭,将之射伤,以期能够吸引老熊的注意。冬至心中惊魂未定之余,又有些感动,不过容不得他多想,这头老熊便动了起来。 它对着身前一块突出地面水缸大小的石块,狠狠地一拍而下,这石块顿时碎成了数十块,然后一刻未停,接连几掌拍出,便成了一地的碎石块儿。老熊再度人立而起,两只前掌重重拍下,这些碎石块便在气浪的加持下,‘嗖嗖’的破风声响起,迅疾如闪电一般,射向崖壁上的刘云谲。力道之大,竟然堪比刘云谲的弓箭,如此多的石块一时间遮天蔽日,一旦命中,定会成为筛子。 刘云谲看到老熊人立而起之时,已然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于间不容发之际,奋力向后一个翻滚,死死地贴在石头上。好在他所处位置比地面高了不少,斜斜射来的碎石被凸起的崖壁挡下了大半。碎石撞击在山壁上,砸出了一个个寸许深坑洞,可见威力不容小觑。他的右腿上三处地方微微一麻,待他微微偏头去看时,才发现多了三个汨汨流血的小洞,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疼痛,差点当场昏厥过去。刘云谲忍不住大呼了出来,脸色瞬间一片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表情十分狰狞。 冬至看着痛苦的刘云谲,有心想要帮助他,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做。眼看着老熊蓄势,将要再次发动扑击,若然成功,刘云谲断无幸理。可他手边除了一把柴刀,一杆三尺长短的两尖矛之外,并无其他武器。贴身肉搏的话,以冬至的身手,确实可以周旋一二,但想要以柴刀砍进那坚逾精钢皮毛之中,却是痴人说梦了。情急之下,他使出浑身力气,撇下一根大腿粗细的枝杈,狠狠地掷了下去。 由于这老熊先前是朝着冬至的方向冲了过来,此时距离他栖身的大树只有数丈,加之目标巨大,所以打中并不困难。只是这攻击能有多大作用,则是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不知是树杈的攻击起了效果,还是老熊突然有了什么新主意,它没有扑击下去,而是以人立之姿,转过头,看向了树上的冬至。冬至看着它那坚逾精钢的四肢,力大无穷的扑击,还有老熊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玩味之色,令他心中愈加寒冷,一个词汇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兽修”!这老熊正是一只没有选择化形之路,而是选择精纯自身血脉的兽修! 冬至一刻不停,继续掰下一段碗口粗细的树枝,掷了下去。只是这老熊老神在在,不闪不避,眼底透露出的蔑视、嘲讽,让他心中一阵发凉。冬至在等待一个机会,期待着心中那个猜测为真,可此时迟迟不见发作,心直往下沉。 刘云谲强忍着疼痛,挣扎着半跪起来,在崖壁上缓缓探出头,强打精神,观察着老熊的一举一动。右腿上开了三个血洞,骨头断成了数截,疼得他神志一阵模糊,左腿倒是并无大碍,他死死地咬着嘴唇,鲜血横流,时刻刺激着自己,以防自己承受不住,突然昏死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这头老熊,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做些什么,看着那老熊如同堡垒一般的庞大身躯,便让人心生绝望。若是将仅有几支箭胡乱射出去,非但达不到什么效果,反而会失去最后的手段,只能贴身肉搏!只是如今的他,一条右腿已断,近距离缠斗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最后,他依然将自己的目标放在老熊的眼睛上,只要老熊双目失明,即便自己无法再帮上什么忙,以冬至苦练多年的步法,仍犹有一战之力。但以老熊先前展现出来的灵活,直接攻击难以奏效,他需要想些办法。刘云谲忽然想到,曾经在周苴那里看过的一本书,其上有些关于经络的描述,知道了一些诸如太阳穴、人中穴、膻中穴、涌泉穴之类。 刘云谲并不清楚这老熊是否如人类一般有这些穴位,他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但若是能够激怒它,便有机可趁。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忍着疼痛,搭弓开箭,于间不容发之际连射两箭,一箭射向老熊漆黑的鼻子,一箭射向老熊眼眶后方。右腿上的鲜血迸射而出,他却恍若未知,眼中冒出兴奋地光芒,第三只箭于间不容发之际轻巧的搭上了弓弦。 刘云谲眼睛闪烁着一丝狂热,死死地盯着箭头,跟随着箭头的移动,在他全神贯注之下,仿佛意识脱离了躯体,附在了箭镞之上。这一瞬间,时间好似变得慢了许多,不论是树上的冬至,还是树下的老熊,又或是空中微颤向前挺进的箭矢,都成了慢动作。 老熊人立而起,并未用巨大的熊掌拍击飞来的箭矢,而是准备以强大的肉身硬抗,同时再度扑击地面,彻底了结了此人。两支箭矢各带起数滴鲜血,随后便无力的掉落在地。刘云谲的意识瞬间回到体内,丝毫不气馁,他眼中的光芒亮的可怕,手中扣着的箭矢瞬间松开,朝着老熊空门大开的胸口位置钻去,目标正是膻中。 这个穴道并非是要害,但会异常疼痛。在刘云谲想来,这老熊总归还是畜生,即便是以莽撞而闻名的熊瞎子也不例外,均是异常怕疼。疼了就容易发怒,发怒便会理智渐失,一旦失了理智,这所谓的兽修,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野兽罢了。 这一箭异常精准,携着刘云谲的精气神,整个箭头都没入了老熊体内。他面上喜色还未晕开,便马上收回,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它扑击地面之时,身躯会暂时僵直片刻,此时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若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当可一箭射瞎其眼。只是这一箭不但要把握时机,更要计算其扑击下来的位置,容不得丝毫差错。这一箭若是早了,自然会白白浪费,还会让其产生警戒之心,若是晚了,一旦扑击而下,强大的气浪必然会让箭矢产生偏差,甚至直接被吹落也不一定。 这一箭异常精准犀利,却也激发了老熊的凶性,向下扑击的力道顿时加重了三分。刘云谲恍若未见,最后一支箭悄然跃上了弓弦。只见他半跪着身躯,大半身子探出凸起的石块,弯弓如满月,世间一切在他眼中仿佛都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一支寒光闪烁的箭矢,以及一只泛着幽光、蕴着凶厉的眼睛。 老熊扑击之势已成,只消片刻,便会有漫天的石块带着尖啸飞射而出,夺走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刘云谲似乎察觉不到死亡的靠近,等的便是老熊扑击的瞬间!他眼中光芒爆闪,果决而坚定的松开了扣着弓弦的手指。他的意识仿佛再度附在了箭尖之上,与之一同向前飞去。这支箭似乎是飞了许久,久到刘云谲恍若睡了一觉,又似乎是一瞬间,因为有几粒小些的石块已经打到了他的胸口、手臂、脸颊! 随着一捧血花在其意识中渐渐放大,刘云谲终于是坚持不住了,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缓缓软倒。漫天的碎石如期而至,破烂的身躯在空中翻滚,狠狠地砸在了身后的崖壁之上,又从数丈高突出的石块上掉落下来,砸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声响。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如一坨烂泥,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甚至还有几处前后透亮拳头大小的孔洞,汨汨的冒着血水,将身下的山石都染红了。 冬至看着刘云谲凄惨的模样,心中悔恨与痛苦交织,若是自己早些跳下大树,周旋一二,也不至于让虎子哥独自承受这般大的压力,一远程,一近战,随机应变之下,说不定会比如今的结果更好!他与刘云谲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此刻为了救他,身躯化为一滩烂泥,顿时悲从心中起。 冬至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一股滔天的怒意从胸中爆开,化入四肢百脉。他抽出了身后背着的以岁神铁制成的两尖矛,准备一跃而下,狠狠地将两尖矛刺入其身躯之内。但所剩不多的一丝理智却将他胸中的怒意压下半分,刘云谲拼死得来的战果不容践踏,此兽双眼已去其一,若能把握机会,将另一只眼睛打掉,以自己的身手,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老熊右眼被射瞎,顿时大怒,就要前去撕碎刘云谲的尸体,却不知为何,突然惨嚎一声,剩下的一只眼中血红一片,浑然没了方才智慧之色,不停地乱冲乱撞,将山谷摧残的一片狼藉。直到它干脆利落的将冬至所在大树干脆的一撞而断,冬至顺势飞扑而下。他上身后仰,双手握着两尖矛,高举过头,身躯如一张大弓,对着老熊完好的左眼,狠狠地刺了下来。 这老熊虽然疯狂暴虐,一副理智尽去的模样,却仍然存着一丝本能,并非完全凭兽性行事。眼看天空飞下来一道人影,它凭着本能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于是它人立而起,挥动硕大的熊掌,狠狠地向上拍了出去! 不知为何,冬至在空中感受到了一丝雀跃的情绪,这情绪并非是由自身所发,而是来自旁的事物。按理说从三五丈高的地方跃下,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思考别的东西,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一些事情,手中的两尖矛微微震动,锈蚀的矛尖闪过一抹从未出现过的寒光! 老熊挥动的熊掌缓缓临身,冬至手中的矛尖精准的对着老熊左眼,不偏一丝一毫。若是这样下去,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将它的眼睛刺瞎,可同时自己必然会被老熊一巴掌拍飞,丧失再战之力。可此时木已成舟,只能继续下去,于是他用力地将手中的铁枪狠狠下压,希冀能够刺得更深一点,再深一点…… 与此同时,老熊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僵直,一片血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惊慌的神色,恐惧中,还有一丝愤怒。 此时既是上苍的眷顾,又有命运的照拂,在这仿佛时间停止的境况下,手中的铁枪一点点的刺进了老熊的左眼,冬至心中怒意汹涌,他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只是恶狠狠的将手中的铁枪一压再压…… 接着,硕大的熊掌临身,夹杂着破风之声,狠狠地拍到了冬至的胸膛,锋利的爪子轻易划破了羊皮袄,带出几条粉嫩的肉块。 冬至只觉胸口猛地一震,仿佛一柄带刺的大锤打在了胸口,喀嚓断裂声响成一片,腾云驾雾一般瞬间飞出去数十丈远,变成了滚地葫芦,随后,他便人事不知了。 这根两头尖尖,长有三尺的铁矛,足足有一多半没入了老熊的眼睛,即便是皮糙肉厚如它,也休想好过!只是它颇有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意思,闹腾起来没完没了,将这山谷折腾的一塌糊涂。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慢慢安静下来,不再挣动。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章 神泉 一道白光闪过,两名女子出现在山谷中,其一正是先前与冬至二人打过交道,头上长有一双莹润雪白鹿角的女子,另一女子与常人无异,身着白裙,举止优雅,只是眼神有些闪烁,看着死去的老熊,久久不敢上前。 头上长有莹润鹿角的女子眼神恭敬,似乎在与他人对话,不时点点头。接着,她长出一口气,转过头对着另一女子说道:“璇儿姐姐,前辈说这二人还有些用处,若是还未断气,以那泉水救治的话,尚有几分活下来的可能。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叫做璇儿的女子幽幽说道:“倒也不是,只是这等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辛苦修炼数百年,到头来却是这番光景,实在是唏嘘不已!” 鹿角女子看着硕大的熊尸,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这老熊早该死了!这些年来,仗着肉身之力强横,我等又无法离开此地,屡次对我等实施辣手。若非前辈留下了命令,让它心有顾忌,不敢擅进百药园,前辈又教导我等使用移行阵,只怕早已葬身其口。这个家伙仍不肯罢休,竟然使用诡计导致姐姐中毒,还以此要挟我等给它寻找人类当口粮,实在是可恶至极!若非姐姐的香獐素无色无味,却又可以在关键之时引动,令它陷入癫狂,才被这二人侥幸之下杀死。否则,我等今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熬!” 璇儿美目在硕大的熊尸上打量片刻,说道:“芊芊妹妹此言差矣!这头老熊固然可恶,但你这次引来的两个人也绝非简单角色。尤其是那个手拿弓箭的,竟然能在毫厘之间命中老熊右眼,若是先前你有所大意,二人又没有杀心,怕是早已死在箭下。可不知为何,姐姐我却觉得另外一个人更可怕一些。” 芊芊有些不以为然,但看见璇儿心有余悸的样子,终是没有出言嘲讽,反而凝重的说道:“妹妹我的‘一叶障目’之术,虽然还未臻至化境,却也有些威能。看二人之前的反应,明显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样子,力量上我等或有不足,但在法力上我等可以轻松拿捏,莫非姐姐认为他们会影响我等接下来的计划?” 璇儿有些忧心地说到:“你也知道姐姐我的天赋之术除了香獐素之外,对危险的感知也是异常敏锐,虽然不确定这危险来自于其本人还是身上所携器物,但这心悸的感觉却不会错!” 芊芊想了想说道:“但前辈吩咐要救下二人,我等也不好直接杀了。既如此,若是这二人侥幸未死,不如给他们下些毒,也好牵制一二。” 璇儿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我便以香獐素植于二人体内,也不算违背了前辈的意思。” 芊芊脸上露出释然之色,道:“如此最好。而且最近前辈醒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想来不用多久,便可以脱身而出了。这数百年来,我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必前辈也不会亏待我等的!”说完,她还重重的“嗯”了一声,似要给自己增添些许信心。 这女子附和得点点头,眼神中的忧虑却没有减去分毫。 二人挥动手臂,两条翠绿晶莹的藤蔓凭空射出,一条卷向岩壁下的刘云谲,一条卷向尘埃中的冬至。这两条藤蔓其上长有许多叶子,看似迅猛,实则温柔的将二人拖了过来。接着,白光再闪,四人回到了之前的山洞之内。 山洞中心一处长有数棵丈许高枝繁叶茂树木的地方,其间包围着一小块空地,空地上长有一棵通体朱红的小树,高有三尺,树叶血红如火,像是手掌一般,伸着五个圆润的揪揪,细看的话,其上的纹络也与掌纹有几分相像,稀疏的开着三五朵莲花模样的鲜红花朵,拳头大小,花蕊内红雾萦绕,像是鲜血在流动一般,异常神妙。 若是冬至还醒着的话,定然能够认出这株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的小树,这分明就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朱果树,号称三百年一长叶,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一旦成熟,便是名副其实的千年朱果。只是看这花的样子,分明是刚开不久,要等成熟,至少还得等上四五百年。 树下有一洼脸盆大小的水坑,其内液体晶莹剔透,缭绕丝丝缕缕的清淡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细看的话,能够发现,水坑之内还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泉眼,缓缓向外渗着,这水洼才不至干涸。 二女显然对此处熟悉至极,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将二人分别放在水洼两侧。璇儿将刘云谲的衣服剥去,发现他浑身上下数十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更有数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尽是血肉模糊一片,但奇怪的是均都避开了心脏位置,脸颊上有几道可怖的伤口,皮肤翻卷,看上去可怖至极,却都是皮外伤,并无贯穿伤。这一发现,倒让她不禁惊讶起来。 他身上骨头断了不知凡几,骨茬森森,穿出了体外,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沃土,已然出气多进气少,却艰难的撑着没有死去。从他脸上不时的抽搐便可知道,他在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璇儿从水洼中掬出数滴清亮的泉水,洒在刘云谲的伤口上。这莹润剔透的泉水一碰到伤口,便缓缓渗了进去,脸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只是胸腹部却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纠缠。这股力量在阻止伤口愈合,眼看一个拳头大小的贯穿伤口就要愈合,接着,便被这股无形莫名的力量撕扯开来,他半张开的口中,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璇儿有些慌了,眼看这伤口已然超过了之前的旧伤,情急之下,又攫取大量的泉水倾倒了上去。 这伤口反复崩裂几次之后,似乎消磨掉了这股力量,伴随着断骨重续,体内的骨头渣子和碎石块被挤了出来,伤口缓缓愈合,他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 …… 刘云谲在半梦半醒中,发觉身处一处灰蒙蒙的空间内,不知前后左右,不知过去未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亦不知来到了何处。他呆呆着看着四周,方圆三丈之外,尽是灰色雾气,涌动着,翻滚着。他挪动脚步,开始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走了很久很久…… 突然间,巨大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惊得他怔了怔,随后眼神缓缓聚焦,有了些许神采。他在此处感受到了浓郁的水属性灵气,比之老道送给自己的玉佩浓郁千倍万倍,灵气包裹全身,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熨帖而舒适。他看到了一条百丈银瀑,倾泻而下,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一刹那,他仿佛由虚转实,真切的来到了此处。这里的灰色雾气淡了许多,一片若隐若现的嶙峋山崖映入眼帘。山崖下一汪百丈方圆的清澈湖水在倾泻而下的瀑布冲击之下,汹涌澎湃。 刘云谲望着湖水出神,不经意间灵光一闪,想到了白胡子老道一指灵光,传入他脑海中的功法,其上记载了一篇五行循环,蕴养灵根之术,以及凝气期前五层功法的《金风诀》。由于对修仙拥有莫大执念,其勤奋一时间导令冬至对他都有些刮目相看,平时闲来无事便闭目参悟。虽然此时的他尚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半空中浓郁的水属性灵气让他有些飘飘欲仙,不自觉的运转起了五行循环之术。 这倒也不能怪刘云谲鲁莽,虽说他神经确实有些大条,其中仍有数处关节尚未参透,但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如此珍惜的机缘,他自然要好好把握才是。 五行灵根在上古年间确实是标准的废灵根,五种属性各为其政,炼化而来的灵力驳杂不纯,根本难以运用。五行循环之术以其特殊的方法与口诀,运用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将炼化而来的驳杂灵力转化为特定的属性。如此一来,既不会浪费多种属性的天赋,将其作用发挥到最大,又能精纯灵力,炼化速度翻上数番。 照理说,其他杂灵根也有可能办到此事,但妙就妙在其五行循环,重点在循环二字,五种属性相生,开辟一条循环路径,互有弥补之处,方能经久不息。 刚开始,刘云谲只是照着法诀练习,并无感应,心中渐渐焦躁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这瀑布腾起的水汽似有灵性一般,又好似受到牵引,缠绕其身,缓缓渗透了进去。每渗透进一丝水汽,便有一团浮在空中的灰色雾气凭空炸响,随之而来便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的精神都难以集中。 就在这一团团灰雾此起彼伏炸响之际,刘云谲渐渐开始麻木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轰隆之声渐渐平息,瀑布都好似要干涸了,却在这时,终于感应到了自己的灵根!这灵根乃是一条通天支柱,高不知几许,在渐渐稀薄的灰色雾气中绚丽至极,闪动着五色光芒!蓝色柔和,青色灵动,红色爆裂,黄色厚重,金色锋锐! 刘云谲不知为何,但一眼看到这条通天支柱,心中便认定此物定然是灵根!他也终于明白白胡子老道为何说自己是小五行灵根之金灵根,因为其上金光闪烁,足足占据了一半之多,其他四色光芒交映生辉,勉强与金色光芒分庭抗礼。看到灵根的那一刻,他产生了一丝明悟,所谓蕴养,便是将五种属性以环形组成相生之态。 这条通天支柱上除了金色大行其道之外,其他四色分布杂乱无章,更是分成了许多小色块,看上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若是仅凭那块黑黝黝的玉佩提供的水属性灵气,没有八九年之功,断然是不可能完成蕴养的。 眼下要做之事十分简单,便是以身周缠绕的水属性灵气,凭借意念指引,将同属性色块拼到一起,就像稚童玩的拼图游戏一般。只是此事说来简单,真正去做,却又是难上加难,原因便在于,此物太过巨大,而自己可以引导的灵气细若纤毫,移动起来耗时耗力,若是没些愚公移山的精神,怕是难成其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数年时间过去了,又恍若一瞬之间,这种时间上的混乱让他心中的烦躁更甚,数次想过要放弃。终于,这第一步便算是成功了。接下来,便是另一件浩大的工程,将水属性的水蓝色块拉成条状,附在金属性的金色旁边,接着便是木属性的绿色,火属性的红色,土属性的黄色,连成一圈,才算是小成。 他也隐隐明白为何会有五行循环之术,这分明是损不足而奉有余的做法。灵根的作用便是将吐纳而来的灵气转化为灵力,以供自身驱使,而五行灵根因为相生相克的缘故,取其相生之效,断其转化之功!如此一来,在五行灵根中建立内循环,其他四种属性全力奉养一种属性供其转化,焉有不强之理? 此时瀑布已然干涸,水属性灵气骤降,吐纳来的灵气开始驳杂起来。一缕灰黑色雾气从眼前这根通天支柱上飘荡而来,与这驳杂灵气稍一接触,便爆裂开来。天柱上的五色光芒一阵剧烈摇晃,变的混乱起来,一瞬间,刘云谲只觉胸口腹部消失不见了,身体仿佛断成了两截,腹部以下没有任何感觉。这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令他险些发疯,接着便是铺天盖地一般涌来的疼痛,若浪头一般一波高过一波,直欲将整个人撕扯成碎片。 在这剧烈的疼痛之中,他不禁有些庆幸,那条通天支柱上的灰黑色雾气本是一大团,此时却只有一缕爆炸开来,而并未引起连锁反应。想来是除了驳杂灵气太少之外,更有可能是之前自己出于好奇,服用的数粒分元丹起了作用。 就在刘云谲痛不欲生,眼看将要前功尽弃之际,这瀑布又开始流淌,渐渐又开始轰鸣起来,比起之前更汹涌了许多。眼下机会难得,他疯狂的运转着法诀,试图在灵根内建立起完善的循环。通天支柱中漾出第七缕灰黑色雾气,此次爆炸依然剧烈,却已无法再撼动刘云谲逐渐麻木的心神。 又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第八缕雾气并未出现,通天支柱上的五色光芒疯狂转动起来,他明白自己的灵根蕴养完毕,心中有些满足。看着眼前的通天支柱,其上闪烁着五彩光芒,无比和谐、无比耀眼! 整片空间中的灰色雾气渐渐消散,近前的岩壁上冒出丝丝金色毫光,将水流刺的千疮百孔,刘云谲感觉到无尽的舒爽,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下来。 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 相比刘云谲,冬至受到的伤犹有过之,三道半爪印探的极深,几乎将他拦腰斩断,花花绿绿的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胸口处白骨茬森森,血肉恐怖的翻卷着,似乎连内脏血管都暴露了出来,甚至还能看到那许久才跳动一次的心脏。 之所以是三道半爪印,乃是因为他胸口带着母亲缝制的羊皮口袋,里面装着缘尘令以及周苴送给他的金色小戟,挡住了锋利的熊爪,没能扣进肉里,所以只有半道。但这巴掌大小的袋子依然深深地嵌进血肉之中,挡在了心脏上方。否则,他的心脏定会被抓穿,再无活命的可能。 另外三道爪印从胸口处依次向下,将肋骨脏腑切割得一塌糊涂,胸腹处只剩一层薄薄的血肉还连在一起,最下方的爪印几乎探到了他的小腹附近。 芊芊皱了皱眉头,剥去冬至的衣衫,手捧泉水,洒在其身上的伤口中。泉水及身,大量碎骨碎肉从伤口处被挤了出来。虽然这泉水能够修复受损的血肉骨骼,可是否能够凭空生出脏腑肠道仍是未知。她又捧了一团泉水,小心的洒在空空的腹中。 这泉水蕴含澎湃的生命之能,与体内烂若渔网一般的组织来回倾轧,十分痛苦。但由于所需修复之处过多,点点泉水根本不够用。不一会儿,便将尺许见方水洼中的泉水用去了一半。 ……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一章 淬体 冬至做了个梦,梦里他被灰色的布条层层包裹,这布条有手掌宽窄,看上去破破烂烂,却坚韧无比,即便用尽浑身力气也撕扯不开;同时这布条又纷乱如麻,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他想要跑,却被缠着迈不开脚步,入眼所见,更有许许多多的灰色布条当空飞舞,不时还有一条条布条接连缠绕在身上,使得这布条愈发厚实。他惊恐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接着,这灰色布条开始挤压,层层收拢,好似将自己的骨头内脏都挤碎了,口中流出大量液体,定睛一看,竟又是灰色布条!他惊恐地想要大叫,刚张开嘴,这灰色布条便又灵动的顺着张开的嘴巴钻进了体内,让他发不出声音。 不知何时,这灰色布条燃烧了起来,一种从未见过的灰色火焰腾腾燃起,不细看还以为是腾起的灰尘。这灰色火焰温度不算高,连头发肌肤都无法烧掉,却仿佛是从五脏六腑中烧起,烧的他抓心挠肺,烧的他痛苦难当。他只觉得浑身的水分都被烧干了,像是一个干尸,干枯的肌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 不知为何,这灰焰越烧,他越加清醒,越清醒,这痛苦便越清晰!当全身的液体烧干之后,开始蔓延至全身上下,从干枯的双脚开始,冬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在这不断的燃烧之下,一寸寸化为了飞灰,随着空中飞舞的灰色布条四散开去。烧到最后,他只剩下了一团意识,无依无靠的飘荡在空中。 然后,这仅剩的一团意识也开始燃烧了起来,又经历了一场从清醒到浑噩的过程。这种新奇而痛苦的感受不曾有过,却分外真实。他似乎感受到了灵魂在一寸寸的消散,意识也随着燃烧的继续逐渐模糊起来,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脆如琉璃碎裂般的声音,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之后,冬至仍是身处这片空间之内,他打量片刻,发觉自己赤身裸体,燃烧殆尽的躯体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了。身上的灰色火焰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缓缓地燃烧着,只不过痛苦减轻了许多。他徒劳地拍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发觉无法熄灭这灰焰,才不甘的停下了拍打的手。 冬至走在一处尽是干枯沙漠的地方,仿佛连沙子都被烧的褪了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色,每走一步,都痛苦万分。这里没有丝毫生机,一望无际,便是大些的起伏都不曾有,仿佛连风都不愿意刮进来。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不知要走到何时,不知要走到何处。 他想要喝水,喝很多很多的水!一处尺许见方水洼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这水晶莹透亮,让这充满死寂气息的沙漠多出了一抹鲜活的光亮。但当他俯下身子想去喝的时候,这水洼便瞬移一般出现在另一处地方…… 他浑身的骨头透过干枯的肌肤冒出丝丝火焰,散发淡淡的灰芒。水洼上空凭空出现丝丝缕缕的水汽,缭绕在身周,缓缓渗入躯体,灰色火焰有了熄灭的迹象。可这灰色火焰如跗骨之蛆,一旦水汽稍有停顿,便再度死灰复燃,让他苦不堪言。 如是者再三,在水汽的滋润下,莹润洁白的骨头重新长出,散发着神圣的光泽,将燃烧的枯骨挤碎,排出体外。肉身中的灰焰仍在燃烧,丝丝缕缕的水汽时断时续,冬至时刻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身上的干枯的肌肤缓缓生长,大片大片仍然冒着灰色火焰的皮肤肌肉脱落下来,却不等落地,在半空中便化为了灰烬。 重新长出来的肌肤泛着淡淡光泽,饱满细嫩,有若婴儿肌肤一般,他握了握手掌,感觉到无穷的力量。此时疼痛渐渐散去,一阵舒爽传遍四肢百脉,让他不自觉叫出声来。可是他还是不满足,因为他很渴! 冬至想喝水,喝很多很多的水。他追着那凭空移动的水洼跑了很久,却始终追不上,心中越加愤怒。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地摔到沙地之上,摔得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 此时芊芊正在将泉水浇灌到冬至身上,看着他不断挤出碎骨肉块的身体,身上竟是越发破败,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知道这泉水蕴含了庞大的生命精气,治疗外伤有奇效,一般来说,只要一滴,便可将受伤的肉体修复完毕。可冬至前前后后足足吸收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泉水,虽然身上爆鸣之声不断,又有血肉骨骼重新生长,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此时看去,竟是比刚刚拖到此处之时更加严重的样子。对此,芊芊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好将其归结于老熊的某种天赋之术带有的某种力量在纠缠,所以伤口无法快速愈合。 而且,她也注意到,水洼中有丝丝缕缕的精气腾出,注入冬至的躯体内。这种状况此前从未发生过,她也不知道此事是好是坏,只是恍然间觉得这水洼中的晶莹泉水不似先前那般透亮了。 事已至此,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于是又将大量的泉水洒在冬至破败的身体上。冬至此时的状况不容乐观,口中涌出的鲜血带有大量的脏腑碎块,污浊不堪。不知他是做噩梦还是如何,使劲的咬着牙齿,一副恨恨的模样。 如此一来,口中的污血无法顺利流出,极易造成窒息。芊芊一边用力的捏开他的颌骨,一边在其脸颊上拍了拍。眼见效果不大,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客气,力气大增之下,将冬至打的一阵抽搐,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 好在此时躯体修复的速度快了许多,身上碎骨穿出留下的伤口迅速愈合,胸腹上三道半爪印处,肌肤也在肉眼可见的生长。 冬至感觉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摔到沙漠的地面上为何会如此疼痛,但睁开眼睛发觉水洼近在眼前,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个翻身,恨不得将头都扎进水洼中,大口大口的吞吸起来。 二女看到冬至大口大口喝着泉水,一时间有些无措,竟是同时呆立当场。据她们所知,这泉水蕴含庞大的生命精气,治疗外伤立竿见影。若是洒在身上,即便多一些也无妨,来不及吸收的精气自会逸散而去。可凡事过犹不及,物极必反,若是吞入腹中,逸散的精气无法排出体外,便如那充了过多空气的气球,势必爆体而亡。 可等二人反应过来,本就不多的泉水已然接近枯竭,不禁大惊,赶忙将之拉开,轻启樱唇,急切地说道:“此水蕴含大量精气,万不可吞入腹中,否则会爆体而亡!快些呕吐出来,也许还有得救。” 冬至听着此女的声音,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有些疼,看着芊芊那略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终于是脱离了噩梦,醒了过来。他没有理会二人,四下望了一圈,发觉此处正是先前的山洞。想着二人之前的所作所为,眼神森冷异常。 他随即想到了什么,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眼便看到刘云谲赤裸的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半是欣喜半是害怕,他的身上仍是许多血污,看不清伤势如何。冬至颤抖的走了过去,仔细的看了许久,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均已愈合新长出的血肉粉粉嫩嫩,呼吸虽然微弱,却十分平稳,终于松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亦是身无片缕,羞的他赶忙护住了下体,想到自己的包袱里还有几件换洗的衣物,便开口问道:“我的包袱去哪了?” 未及二人答话,冬至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血红污浊夹杂碎烂的内腑脏器,全部吐了出来。一股腥臭四散开来,让他本有些红光的脸色霎时一片苍白。这还不止,下面也似要喷涌而出。 芊芊看出了冬至的尴尬,秀气的小手挥了挥,随后指向一个方向。冬至顾不得尴尬,向女子所指的方向缓缓挪动。到了近前,才发现此处乃是山洞的洞口,转过一个弯,一片大亮,此时正是清晨时分,柔美的阳光洒下,此处异常静谧。他寻了一处角落,开始释放腹中的压力,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只是冬至不知道的是,此前喝下大量泉水中的精气隐伏了起来,便是连这二女都丝毫没有察觉,只当他方才剧烈地呕吐已然吐了个干净。 许久之后,才稍稍停歇。此间事了,冬至遮着下体在山谷中四处转了转,发觉此处正是先前与老熊战斗的山谷。硕大的熊尸即便死去,仍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凶煞之气,让人不敢小视。他在自己躯体犁出的沟壑处寻到了自己的包袱,其上沾满了灰尘碎枝,但并无破损。从中取出了换洗的衣衫,有些破旧,却珍重的穿了起来,一丝不苟。此时的他,多么希望喝上母亲做的热汤,躺在炕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片刻怔然之后,他摸了摸仍挂在胸口的母亲亲手缝制的羊皮口袋,在鲜血的浸润下,一片血红,还多了一道整齐的口子。他赶忙将缘尘令取了出来,其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一道清晰地爪痕,直欲将令牌背面的群山一分为二。只是不知此物是何材质,竟然能挡下老熊一击,并未断开或者碎裂。他又看了看周苴送的金色小戟,其上光彩莹然,丝毫血迹没有,心中有了一丝惊讶,却没有探究,苦笑的摇了摇头,重新放入袋子里,不再理会。 接着,他又爬到了刘云谲之前所在的崖壁上,取下了遗落在上面的包袱,拿回了山洞。冬至细心将他满身的血污擦拭一番,在包袱中取出一件长衫,仔细的给刘云谲穿上。 忙完这些,他沉着脸,看着两个女子,沉默许久,缓缓说道:“二位不打算解释一番吗?我兄弟二人被你等算计的如此凄惨,是不是该给我等一个交代?” 鹿角女子芊芊脸色微黯,眉头微蹙,但旋即便如山花盛开一般笑了起来,仿佛令这山洞都增添了几抹亮色。她掩口轻笑,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呵呵,二位这不是好端端的吗?解释什么?你二人为了这泉水而来,如今泉水尽数进入你的腹中,我还没有找你讨要说法,你却先来苛责与我?” 冬至一时语窒,知到自己与刘云谲的对话,怕是都被此女一字不落的偷听了去,心中有些恼怒,对此女的手段又多了几分认知,暗恨自己太过自大,在不了解对方手段的情况下,居然敢于肆无忌惮的谈论对方的弱点。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心中所思所想不再流露半分。 于是他轻咳一声,语气软化些许,没有再做无谓的纠缠,转移了话题,说道:“多谢二位仙子救命之恩,此番我二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难免带了些戾气,还望二位海涵,不知那头老熊是何来历?” 芊芊见冬至并未再咄咄逼人,语气中的嘲讽意味也减少了许多,说道:“你二人倒是有些本事,那老熊被你二人各打烂了一只眼睛,尤其是你那一下,更是将老熊的脑子打成了浆糊。其实我等与那老熊也算是旧识……” 这老熊乃是与她二人几乎同时开的灵智,只是方法不同。 老熊生性暴戾残忍,野性十足,加上体型庞大,在苍狼岭乃是一霸。其后满山升起白色瘴气,大部分飞禽走兽死于非命,而灵智高一些的,知晓趋吉避凶的兽类则是汇聚到瘴气稀薄的回狼谷。一个偶然的机会,生食了几个误入其地盘的人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数百年来,葬身其口的人类多达半百之数。 不知是吸收了人类的血肉,还是吞噬了人类的精魄,这头熊开了灵智,同时似乎打开了某种枷锁,体型竟然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疯狂成长起来,而且力大无穷,皮毛坚逾精钢,刀剑难伤。 相比老熊在偶然之下开启了灵智,二妖可谓是根正苗红。她们吞吐日精月华,衔草饮露,长年累月下来,又经高人点拨,才慢慢开了灵智。这种方法无法拥有兽修一般的强大体魄,但自身的天赋会在日月光华的洗礼中,成为与法术一般的妖术,妙用无穷。 这位前辈不但赐予了一些法门,指导二妖修炼,更是传授了一种化形秘术,使得二妖真正成为妖修。老熊虽然灵智大开,但比起二妖这般吞吐日精月华之辈稍显不足,被前辈命令守护回狼谷,把控进入山洞的要道。 这几位虽然性格差距颇大,可都是为前辈做事,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可不知为何,最近脾性越发暴躁,竟打起了姐妹二人的主意。前些日子趁着前辈闭关无法视事之时,突施辣手,将在外办事的璇儿击成重伤。这璇儿也非易与之辈,濒死之际发动移行阵,传送回了山洞之内。老熊虽然因为前辈的命令,不敢擅自进入这百药园,但她们不知道,这老熊吃了许多人类,竟练就一口血牙,蕴含一种奇特血毒,但凡被咬伤,不过一时三刻,便会化为腐水。 而璇儿因其本体乃是獐兽,体内有一种香獐素,能够短暂压制血毒,才没有立即毙命。老熊眼见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以此血毒为要挟,驱使芊芊此妖为他寻来人类,以供其吞食。作为交换,老熊亦会出手帮助璇儿压制体内的血毒。 说到此处,冬至眼含深意的问道:“这位名叫璇儿的仙子也是用毒高手吧?以我之见,那老熊也是一副中毒颇深的样子,若我猜的不错,应该便是香獐素无疑。此物我虽然听说过,知其有麻痹之用,但了解并不算多。看那老熊毒发之时,双眼血红,疯癫狂暴的模样,普通的香獐素断无如此大威能,应该是中了仙子成了妖修之后修成的妖术之毒。唯有如此,在两方互相忌惮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达成你所说的交易!” “你猜的倒也八九不离十,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心思却这般缜密。”鹿角女子芊芊接过话来,展颜一笑,说道:“璇儿姐姐并非用毒高手,这香獐素也并非是毒,而是一种奇香,直接作用于意识,并不致命,只是格外疼痛罢了。对付这等灵智不怎么高的野兽尚可,对付我等的话,只要忍着痛,便没什么效果了。” 冬至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说道:“恐怕不止如此吧?那老熊出现在洞口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当时我便有了一丝疑惑,为何其声音中蕴含一丝痛苦,还以为是错觉。直到我从树上跳下之后,明显感觉到它的身躯僵直了片刻,若非如此,我恐怕并没有机会将两尖矛插入它的眼中。所以我断定,这香獐素的发作时间也在这位仙子的控制之中。就连我二人,此时只怕也在控制之下了吧?” 芊芊脸上闪过警惕之意,冰冷的说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既然你把这些挑明了,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奉劝你识趣一些,否则……” 冬至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仙子莫要急着威胁我,我只是想与二位做个交易罢了。这位仙子身上的血毒我有几分把握,作为交换,你二人也要将我等身上的毒素解除,如何?” 芊芊脸色变幻不定,心中一阵天人交战,良久,才缓缓点头,说道:“只要你确实能解了璇儿姐姐身上的毒,我便答应此事。” ……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二章 疑点 冬至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心中思量着这一路遇到的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据这二妖所说,引诱二人来此,是与老熊达成了协议,引诱人类至此供老熊吞食,以换取解毒之物。除此之外,还存着驱虎吞狼的心思,若是双方实力相差不大,也许还能渔翁得利。但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将老熊一举击杀,显然是出乎其预料之外,解毒之法也随着老熊的死去而消失了。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到自己身上,但又因为无法轻易控制自己,所以才以香獐素做要挟。 二人进入山谷之后,迷迷糊糊之间,来到了这被称为百药园的山洞。虽然二女均未提过此事,但想来是幻术无疑。之前引诱之时,虽然山林稠密 ,无暇顾及是否在绕圈,但随后进入漆黑的山谷后便中了招,是否说明,这幻术必须要在当事人精神疲惫以及放松警惕之时才能发挥作用?否则若真的能够随便让人陷入幻觉中无法自拔,单凭这一手,便足矣杀掉老熊,岂能让它在此作威作福这般长时间? 最奇妙的便是这无声无息间发动的传送阵,似乎听到芊芊此女提到过什么“移行阵”。这一点最是让人无法理解,她若真有能力瞬间构织一个传送阵,早不知将老熊传送到何处了,哪里还会任这老熊堵在洞口?可若不是临时发动,而是原本就在此处,或者是提前布下的阵法,她又为何确信自己二人会走到法阵之上?莫非仍在幻术的影响下而不自知? 据她所说,二人与老熊相识数百年,虽说性格上不和,但也不至于生死相向,尤其是老熊也拥有不俗的智慧。那又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发难? 其中想必还有种种算计,是自己尚未发现的。 冬至脑中浮现团团迷雾,让他头昏脑涨,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浮现而出。鹿角女子芊芊或许真的只是偶然遇见他们二人,但其真正的目的并非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而山中能与老熊有一战之力的人,不是修士,便是凡人中的顶尖武者。这个猜想一出现,便令冬至后背生出许多冷汗,目标直指苍狼岭上的奎狼帮。 而冬至曾听周苴说过,奎生也曾得到过《苍狼诀》,二十多年的时间,想必功力早已甄至化境,莫非,芊芊此女原本想要寻找的便是奎生? 再者,芊芊曾说老熊喜食生人,并借此开启灵智,成了兽修。若说老熊吃人得以压制体内毒素,不致发疯,所以才与二人达成交易,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她们并未想到,自己二人真有杀死老熊的本事,所以适时加以干扰,彻底除了这心腹大患。 若说老熊是心腹大患,时刻想着吞食二女,自己与虎子哥想必就是疥癣之疾了,这幻术无影无形,倒是棘手。冬至将手指放在嘴边,用力的咬了咬,以疼痛刺激,想要让脑子清醒一些。 隐修的前辈?嗯?前辈? 若是这位前辈并非隐修于此,而是有大图谋,又或是被镇压于此,是不是合理了许多?若是这般推算而来,之所以帮助几只妖物,怕也是出于收服几位门童或是守山兽的心思。在这位前辈不便外出或是无法外出的情况下,帮助这位前辈做些事情。 只是这三只妖物为何反目?这两个女子虽然提供了不少信息,可谁也不能保证说的皆是实话,况且是否隐瞒了什么也不是他一时半刻能够想明白的。 冬至不经意间把事情往坏处想了去,但此时人在屋檐下,前有狼后有虎,却并无什么方法摆脱这种困境,他在心中默念着:一个法力滔天前辈,一个可能随时到此的奎生,以及眼前二女,一个擅长幻术,一个擅使毒药,皆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若是方才梦中所见为真,筋骨皮肤焕然一新,自己倒也不用如此费神,一拳击出,任他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是自己一合之敌。想到此处,冬至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手指上的关节仿佛炮仗一般,嘎嘣作响,令人牙齿都隐隐酸痛起来。他惊喜的看向手臂,其上隐隐有流光闪烁,青筋如虬龙一般游走。莫非,梦中所见,皆是真的? 但眼下的情形不容冬至再去细想,只好强行压在心底。 芊芊此女站在近前,毫不在意冬至的举动,只当冬至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怒,看他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道:“之前种种实属无奈之举,事权从急,所以出此下策。况且若非我与姐姐尽心救治,你二人早已死去多时,也算互不相欠。其他旁的事情,等解完毒再行讨论,如何?” “解毒之法,无非是相生相克以及以毒攻毒两种法门。血毒属于阴毒,毒发之时,站在阳光下可以减轻痛苦,我说得可对?”冬至回过神来,沉吟片刻,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客气的问道。 不等女子回答,冬至接着说道:“此毒每日发作两次,午时一次,子时一次,发作之时犹如寒冰附体,自心脏始,蔓延向四肢,同时又发于四肢,汇聚心脏,两股寒流交错,周而复始,并伴有万针穿体之痛,可有错处?” 面色苍白的女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株百年以上的紫玉参可以调理气血,将毒素排出体外,是一味极好的辅药;这株百年萝苨草,清肝明目,活血化瘀;桔麻叶,……横甘花,……”冬至一边走,一边将一味味药草名字及功效说了出来,并指点鹿角女子记下这数种药草的模样与位置。 “紫玉参通体泛着紫光,通体泛着珠光宝气,若是在外界,怕是连十年份的都难找;萝苨草颜色翠绿,叶片若茴香一般,极好辨认,带有特殊香气;桔麻叶,叶片呈橘红色,锯齿状,……横甘花,长有鲜红铃状花朵,百年以上的花朵脉络如人体经络,越是复杂,年份越久……” 鹿角女子用心的记下了这数种药草,正准备采摘之时,被冬至打断了,他望着女子说道:“芊芊仙子,不必心急。之前所说,乃是治疗血毒的辅药,另还需一味主药,我必须仔细查看一番老熊尸体,才能做出判断,否则一旦用错,后果不堪设想。” 芊芊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恼怒于此人颐指气使的态度,耐着性子带着冬至向山洞外走去。冬至深深地看了一眼仍旧躺在泉水边酣睡的虎子哥,并未打扰他,跟着芊芊走了出来。穿过满地的残枝乱石,终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巨熊。之前虽然出来了一趟,却一时间慑于这巨大的熊尸散发出的气息,心有顾忌,并未上前,而是急匆匆的拿到两人的包袱便回到了山洞中的百药园。 此时凑得近了,才发现老熊的头上被自己的熊爪挠的面目全非,右眼之上的箭矢已然折断,只留寸许。老熊的眼球足有碗口大小,其上血丝密布,虽然瞳孔涣散,失了光泽,仍带有三分凶厉。另一只眼球上的两尖矛仍是那般锈蚀,古朴无华的模样,只是其上沾满了鲜血,不时还有血珠滚落,给人一种分外妖异的感觉。 冬至用力的将两尖矛拔了下来,随意擦拭一番,仔细的绑在了背上。他仔细的看着老熊的血盆大口,指尖在老熊锋利的足有半尺长的獠牙上捻动。看似神色淡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脑中却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况,心中却翻起大浪!自从父亲跟他说过此物乃是以岁神铁所制,他便悄然记在了心上,岁神,毫无疑问乃是十二生肖之属。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杆似枪非枪,似矛非矛之物,被他命名为“两尖矛”,因为此物通体似是用同种材料制成,并不像枪那般柔韧轻盈,而是浑厚古朴,坚硬无比,若是只看一头的话,似战场上冲锋的战矛。 中间一尺乃是圆柄,除了厚厚的锈迹之外,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两头各有一尺长,呈六棱尖锥状,结合冬至知道的十二生肖,恰好十二面!而他在随意擦拭其上的血迹之时,赫然发现其中一面有一物若隐若现起来。看其形仿似犬类,却好似拥有人类一般的表情,目光深远,沉静,面相忠厚,像是一名淡看人间沉浮的智者。 冬至十分确定其上此前并无这个刻图,他不知道如何出现的,但思来想去,只能是与老熊的精血有关。他把这些压在心底,脸上不漏半分。此时专心的研究起老熊的牙齿,一番摸索之后,他脸上现出了然的神色。 “这老熊乃是修炼数百年的兽修,灵智虽开,但一招一式间,全凭本能,显然并未修炼有高深的毒功。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它并非特意修炼此种血毒,而是偶然产生的。无非是其庞大的精魂之力与缭绕其上的煞气,加上多年吞食数十人精血蕴积而来的腐血之毒。如此一来,此种血毒的解毒之法已然完备,”冬至斩钉截铁的说道,心中思索着两尖矛的事情,脑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同时利用一番二妖,出口恶气:“除了之前说过的草药之外,还需这老熊的胆汁,猴蝠的粪便,碧眼白犀的独角。等材料备齐,我会亲自着手调制,自可药到病除。”说完,他还装模做样的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高人模样。 冬至有此想法并不奇怪,在他想来,熊与狗多少有些相似之处,所以其上浮现出了狗的印记,而犀牛同样与牛有几分类似,若是也能让两尖矛上出现牛的印记,便能证实他的一个猜测:岁神铁需要精血滋养,方能显出本来面目。而他之所以不找牛或者马,是因为他担心两尖矛有自己的灵性,以后辈精血开启祖上荣光,未免有血脉相残之嫌。 碧眼白犀乃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天生的妖兽,灵智极高,通体雪白如玉,据说一双碧眼可通幽冥,端的是神异无比。更为神奇的便是它的犀角,天生便可积聚日精月华,一旦成年,开山裂石不在话下。此处这等荒山野岭,自然不会有这种异兽,于是芊芊的眉头极为好看的皱了起来。 “碧眼白犀?此种灵物乃是天生地养的异兽,我到哪里寻去?”芊芊面色不悦,没好气的说道:“不知可有替代之物?” 冬至自然知道此处不会有碧眼白犀这种异兽,只不过是让对方扩大心理预期,来为自己接下来谋划的事情打基础罢了。他摸了摸下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这样啊,那便有些不好办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鹿角女子追问道。 “若是有修炼成精的犀牛,它的独角想必会有相同的功效。”冬至缓缓说道,“兽修吞吐日精月华,唯有犀牛这类会将之积聚于独角之中,蕴有至阳之力,对于拔除血毒这类阴毒,效果拔群。” 在他所知的拔除毒素的方法中,确实有一味‘犀角’,这点并不为虚,只不过普通犀牛即可,他没敢在这上面撒谎。但他心中确实对二位女子有些怨气,平白招惹了一头凶悍无比的巨熊,差点儿丧了命。此时便想着让二人也手忙脚乱一番,若是能顺便取一些犀牛精血自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他也断然不会冒险,拿普通犀角充数了事。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三章 解药 芊芊犹豫一阵,眼中微有嘲讽之意,嘴上却是为难地说道:“倒是有一只成精的犀牛,只不过它十分厉害,我等恐怕难以全功。” 冬至大摇其头,一脸严肃的说道:“不不不,芊芊仙子恐怕误会了什么,此事要由你来想办法取得犀角,我还要预先处理草药,同时静心调制,不能有丝毫错误!” 芊芊闻听此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并未动身,而是嘴角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便站在一边不动了。她双手搭在小腹,微微颔首,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一样。 果然,一片白光闪过,一个十分高挑的女子现出身形,一身大红衣衫,却看不出丝毫喜庆的样子,反而是冷艳十足。她看上去三十岁许的模样,凤目含煞,不怒自威,不带半分仙气,反倒是一味地妖异。 冬至顿时感觉有些头痛,这女子看上去就像是自己隔壁的李婶,尖酸刻薄还蛮不讲理。他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芊芊,嘴角扯了扯,希望对方能够给点提示。 芊芊恍若未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冬至一阵光火。 这时红衣女子开口了,声音略有沙哑:“听说你能解我干女儿的毒?”她神色倨傲,盛气凌人的说道。 冬至虽然心中发怵,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此时还不知对方是何来历,万不可多说,以防进了他人圈套,不咸不淡的说道:“是有些想法,不过是否成行还要看各位的本事了,不知这位仙子有何指教?” 红衣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冬至,带着十足的压迫力,说道:“指教就免了,听说你需要成精的犀牛角来解毒?” “不错,古书有记载,犀角号称‘天沟地岗’,引天地精气,聚自身精华,蕴至阳之力,性寒味道苦酸,可解天下至阴之毒。”冬至不卑不亢的说道。 “既是性寒,何以解阴寒血毒?”女子讥讽一笑,眼神中带了煞气。 冬至神色从容,不肯多说,反问道:“仙子难道不知何谓‘物极必反’吗?” 红衣女子神色一滞,眼中的煞气化为愤怒,仿似一团火,将要烧灼起来,掏出一段半尺长莹润玉角,此角正前方有一道凹槽,后方有一条凸筋,说道:“这是老娘化成人形时蜕下的独角,你且拿去看看是否合用!”说完将之抛给冬至,转身欲走。 冬至伸手一把将角抓住,心中有些恍然,原本他并不确定,只是看此时的情形,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些妖物是决不会放他活着离开的。那红衣女子看上去风风火火,煞气十足,面带怒容,好像十分关心璇儿此女的安危,却难以掩去眼底深处的一抹贪婪!就好似饿极了的人们,面对着一块香喷喷的肥肉! 芊芊这女子虽然掩饰的极好,可她时不时流露出的漠然却让冬至极不舒服,现在想来,她只是觉得自己与一具尸体无异,从而不愿投入过多的情感而已。 冬至心中冒出丝丝凉气,被一群时刻想要吞食自己的妖物环伺,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看这红衣女子行事风风火火,性格直来直去,想来是个厉害角色。而犀牛一类的妖物化形之前便是肉身极为强大的存在,如今化形之后更有天赋之术加持,只怕会更为棘手。只是看她与芊芊二女的关系如此亲密,而老熊却一直在此徘徊,由此推断,应该是老熊更强上几分。 怪不得芊芊与璇儿这两只妖物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原来还隐藏着一位如此强大的援手。冬至心中有些发凉,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的滋味。 刘云谲仍在山洞中昏睡,不知情况如何。虽然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也只得维系着明面上的和谐。他盘算着自己的底牌,除了肉身在伤好了之后强大了不少之外,也只有苦练多年的梅花步。但对上可与法术媲美的妖术,心里却一点底儿也没有。如今自己仅仅是能够解去獐兽女子璇儿的血毒而已,一旦解毒完毕,这短暂的和谐想必就此打破。 所以,冬至要想方设法增加一些可供谈判的筹码!这筹码,一是拿捏住对方的弱点,使其投鼠忌器,二是增加力量,只要够强,任凭对方如何狡诈,也翻不起风浪,三来嘛,便是借势!对方的弱点显然便是那中了血毒的獐兽女子,利用她来拖延一二,至少要等到刘云谲安然醒来。如此一来,二人联手之下,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增加力量,他只是有一些模糊的判断,那杆两尖矛在杀死老熊的过程中出了不少的力气,暂且不论其在杀死老熊的过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但这是他唯一可以仰仗的武器。其上前后六棱共十二面,吸收老熊精血之后,一条犬类的痕迹跃然其上,虽暂时还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总比束手待死强上许多。而若是能再度令这十二面出现另外一种刻图,说不定能够展现出一些强大的威能。 至于借势,便简单许多,若是能联系上隐修此处的所谓的前辈,攀上一层关系,危机就此直接化解也说不定。又或者是之前猜测中有可能会到此处的奎生,同为人类,也许能借此周旋一二。 想到此处,冬至决定第一条与第二条同时进行,至于第三条,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便只能随机应变了。于是他叫住了红衣女子:“仙子且慢,此角质地莹润,光华内蕴,显然是珍贵之极之物,唯一可惜之处便是,此物乃是死物!不过我有一法,可以使之重焕生机,需借仙子精血一用,还请仙子配合。” 红衣女子顿时光火,大怒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主意打到老娘头上,莫非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冬至老神在在,不为所动,说道:“我所说皆是实情,若是仙子不信,大可自己去解这血毒!” “你!”红衣女子指着冬至,半晌,才恨恨的说道:“老娘再信你一次,若是璇儿的毒解不了,老娘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也不啰嗦,右手拇指在左手手腕上一划,顿时划开一道鲜红的口子,晶莹中带着点点金芒的鲜血汨汨流了出来。芊芊见此,惊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慢,赶忙上前,手腕一翻,凭空取出一个石碗,接住了流下来的鲜血,不一会儿,便接了半碗。红衣女子抬手止住了手腕上的伤口,放下手臂,凤目犹如刀子一般,狠狠地在冬至身上剜了几下。 冬至眼神一凝,看到鹿角女子凭空取出的石碗,戒心顿时再涨。这种情况之前在白胡子老道那里见过,他心中闪过“储物法器”四个字,没想到这山野之地,竟也能有此等宝物。这三个女子或许真的是苍狼岭的土著妖修,但其背后之人,定然来头极大。红衣女子仿佛能够杀人的眼神压迫感十足,冬至却恍若未见,从容的将芊芊手中的石碗接了过来。 “此熊皮毛坚逾精钢,眼下我并无合用的兵刃,还要劳烦二位仙子帮忙取出此熊胆囊。”冬至压下心头的震惊,旋即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巨大的熊尸,缓缓说道。 未等芊芊有所动作,红衣女子一步便来到熊尸近前,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不算长的指甲上闪过淡淡白芒。未见其如何作势,一指划出,便在巨熊尸体的腹部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冬至眼神一凝,虽然知晓这熊尸皮毛坚韧程度远非其活着之时可比,但如此轻易的剖开还是让他警惕心大起,他暗暗记在心底。片刻之后,眼见对方并无将手伸进熊尸体内的打算,略皱了皱眉头,上前掏弄一会儿,取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漆黑胆囊。芊芊又凭空掏出一个石盘,递到了冬至手上。 冬至点点头,将带着粘稠血丝的胆囊放在石盘上,继续问道:“不知猴蝠粪便二位可知下落?” “这个好说,”芊芊淡然说道:“我与红姨片刻便可取来,只是不知是否有什么特殊要求?” “猴蝠粪便并无特殊要求,尽量新鲜一些即可。”冬至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待仙子将猴蝠粪便送来,我便开始调制解药,此事极其耗费心力,望几位仙子三天内莫要打扰。” “不知阁下要在何处调制解药?”红衣女子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味道,缓缓开口问道。 “便在百药园中的泉水旁吧,此水有续骨生肉之能,以此为药引,再好不过!”冬至肯定的说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二人,径自向着山洞内的百药园走去。 …… “芊芊,此人是否真有本事,能治好璇儿的毒?”红衣女子望着冬至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红姨,璇儿姐姐中毒已有些时日,前些日子虽说痛苦了些,可好歹还能呻吟几声,近几日一旦发作,便昏迷的不省人事,每日间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姐姐的香獐素只能压制一时,如今只怕效果不大了。我等以姐姐的香獐素作为要挟,不怕他不尽心。虽然前辈曾说要暂时留这二人一命,我等不好明着违抗前辈的指示,先让他得意一时,但若是这二人对前辈无用了,到时还不是任我等宰割!”芊芊咬着牙,有些恨恨的说道。 “嗯,确实不需急于一时,以免扰了前辈的计划。不过,此人确实有几分运气,竟然能够杀了那头傻熊。虽说它灵智不如我等,肉身力量却是不可小觑,便是红姨我,也没把握能够一击毙命。”红衣女子有些唏嘘的说道。 “什么?红姨你的‘灵犀刺’难道不能杀死这老熊?”芊芊有些不敢置信,失声问道。 “说什么傻话,若你红姨真能一击将之毙命,哪里轮得到它在此嚣张如此之久。莫要小看这傻熊,虽然它并未化形,却也不是真的愚蠢,学了不少凡人武技,平时四肢走路,只不过是掩饰而已,实则其四肢极为灵活,加上皮毛坚韧厚实,极难一击必杀。而它与我相识如此多年,对我的手段知之甚详,有所防备之下,要想伤它确有几分把握,可是我恐怕要付出半条命的代价。除非像这二人一般,寻找机会刺穿双眼,不过显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除了需要掌握时机之外,还要有临危不乱的胆气,杀伐决断的勇气。”红衣女子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许赞扬,只不过她断不会承认罢了。 …… 冬至盘膝坐在刘云谲旁边,双目微闭,耳朵却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没过多久,芊芊送来了一坨拳头大小的猴蝠粪便,没有多说什么,微施一礼便离开了此处。 他微微睁开双眼,环顾左右,确认几位女子确实离开了,但经过之前被偷听一事,他不敢大意,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些妖修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个不留神便是尸骨不存。所以,他假借解毒之时拖延三天时间,这是第一步。 此解药并非什么有什么玄机,只不过是一些浅显的相生相克的道理罢了,但他决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让这几只妖物发现端倪,还要表现的十分玄奥才可。 于是,冬至学着定远县里看到的跳大神之人,浑身轻颤,嘴里念叨着自己都不明白有何含义的词语,手舞之,足蹈之,并且利用手中不知何时抓到的一只发着幽蓝亮光的萤火虫,不时地射出一道道幽蓝亮光,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神秘异常。 与此同时,冬至拿出红姨留在石碗内精血,不着痕迹的涂抹在了自己的两尖矛上。却见散发着丝丝芳香气息的血珠一个滚动,径直滑落在地,而两尖矛上却没有丝毫沾染血迹的样子,仍是那般锈迹斑斑古朴的模样。他眼神一凝,有些茫然,意识到可能是欠缺了某种条件。 冬至努力地、仔细的回想着当时斩杀老熊的情形,当时脑袋发热,悲愤交加,不惜同归于尽。所以,决心与杀气可能便是其一,或是二者皆有。于是他将两尖矛高高举过头顶,手中沾满了晶莹馨香的犀血,向着脚下狠狠刺去,远远看去,像是在捣药一般。冬至不知道此番掩耳盗铃般的做法能否瞒过他人,只是他实在顾不了太多,一边向下刺击,一边努力试图将自己的杀气与决心传递到两尖矛上。 不知是自己的杀气太弱,还是决心不足,鲜血丝毫没有被吸收的迹象。正当他苦思冥想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有些缥缈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脑袋里:“屏气凝神,闭上双眼,仔细感受手掌与指尖的触感,此时散发杀气,即可传递到手中的兵器上。”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四章 银狼 这声音浑厚,深沉,异常有磁性,却又缥缈无踪,不知在来自何处,直接在冬至的脑海里响起。他心中微微一震,想到之前那位鹿角女子芊芊所提到的前辈,心中有些恍然。此处既然名为苍狼岭,他下意识里便于那传说中的银狼联系到一起,由于之前有了些猜测,倒也并没有太多震惊。只看那芊芊的数次嘴唇翕动,便能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说明她们拥有一套自己所不了解的传讯之法。 冬至讨要精血的异常之举,只怕早就引起他人怀疑,也没想过自己真的能瞒过多久,只是眼下自己处于弱势,只能想尽办法增加自己的实力。只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这声音的主人恐怕在某处看了许久,明显是看出了什么,此时开口,并未戳穿自己,而是想要提供帮助,让他有些不解。难道说这声音的主人并非是银狼,而是另有其人?又或者确实是那银狼,但是与几只妖物因为某种变故有了嫌隙? 想到这里,冬至惊讶之余还有些懊恼,明白自己无意间卷入了某种危险的境地里。他并未急切的反问“你是何人”这种废话,而是赶忙照着做。冬至闭上双眼,仔细的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握得越紧,指尖上传来的跳动越剧烈,越浑厚。与此同时,他脑中浮现了老熊那压迫感十足却又分外可恶的身影,心中生出了要将这身影撕碎的想法,便是拼上性命有在所不惜,在这一瞬间,手掌上沾染的晶莹鲜血消失无踪,全部被两尖矛吸收殆尽。 冬至大喜,冥冥中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某种神秘的领域。有了成功的经验,此事便简单多了,照着这种方法,他将石碗中的鲜血分数次一一融进两尖矛中,不敢有丝毫浪费。终于,一头有些憨厚的老牛影迹浮现在两尖矛的其中一个平面上。这老牛双角粗大,遒劲有力,仿佛闪烁着古铜色般的光芒,双眼深沉内敛,清澈见底,像是一汪古井不波的井水,一眼看去,便觉清凉舒适至极。 这些都是在老牛影迹浮现之时出现在冬至脑袋里的东西,并非是刻画有这般精细,两尖矛上的影迹只是能够辨认出是一头牛而已。 冬至有些兴奋,兴奋于此物终于有了些神异之处,吞噬精血也许是其复苏的关键,却伴随着更多的不解。两尖矛吸收了老熊的血液,浮现出一条狗,吸收了犀牛的血液,浮现出一头牛。这狗与牛均是十二岁神之一,与冬至所了解的十二岁神一致,只是这其中是否隐着某种规律?熊与狗虽说有相似之处,却并不多,牛与犀牛虽说一字之差,但根本是两个物种。也许……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冬至心中蔓延,他不由得暗暗吞了一口口水,用力的压下自己这听起来有些荒谬的想法,在脑海里说道:“多谢前辈指点,冬至没齿难忘,不过还有诸多疑惑,请恕晚辈冒昧,不知前辈能否解惑一二?” “倒是有些胆色!”那个深沉缥缈的声音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挂怀,此地发生的事情我已尽知,想来你已然看出些许。不错,我便是她们口中的前辈,一头烈阳仙狼!”它的语气中充满了傲气与自信,这是曾叱咤风云、有过往夕峥嵘岁月的的上位者才有的底气。 “不过,看你小子处变不惊,颇有些老夫当年的风采,难道是某位大人物的弟子?我且问你,来此有何目的?”它语气一转,并不理会冬至的疑问,淡淡的问道。 冬至摇了摇头,并未张嘴,而是在脑海中回答道:“并非如此,晚辈只是一个山野之人,有幸看过一本名为《仙凡沉浮录》的杂书,对于修仙界的事情了解一些皮毛罢了。前辈此时与晚辈交流,想来靠的便是神识之力,不知晚辈所说对与不对?” “哦,竟有此书?倒是稀奇,数万年来,修真界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说什么仙凡有别,如今竟是转了性了,选择了融合!”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言自语道。 “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听说数千年前有一个强大的散修为了争夺某样物品,将一些修仙大派杀得七零八落,虽然后来被群起攻之,惨死在南灵湖畔,却让各大派重新认识到散修的力量。于是修仙门派商榷一番后,广开山门,大肆招揽散修,同时选择适合修仙的凡人加入门派,并下发一些有关修士的境界与手段的书籍,以便引起凡人修仙的向往之心,让更多的凡人知道了修士的存在。自此之后,散修大多都加入了各大门派之中,修士的数量据说比之数千年前激增了数百倍,在一些繁华之地,偶尔也能碰见飞在天上的修士。”冬至将自己听来的娓娓道出,神色间满是向往。 “荒谬!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一切都要去争,争资源,争机缘,于芸芸众生中争得一线生机,听你这般说来,只怕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这修的是个什么仙?”它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怕不是背后,有什么人在下一盘大棋!修仙界弱肉强食,比之山中野兽更加赤裸,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日后的修仙界少不得腥风血雨!” “前辈慧眼如炬,深谋远虑,气量非凡!晚辈看不到那般远,也无力掺和进那等大事之中,只是想要于乱世中苟全性命而已。”冬至奉承几句,心中却不以为然,天空中的车轮般大小的圆盘日渐遮住太阳,隐隐然竟有变大的趋势,怕是要不了多少年,就难有阳光洒落地面了,整个大地都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将来整个大海被冰封,没有自保之力的凡间百姓以及草木万灵,都会在黑暗与寒冷中绝望死去,这才是日后的大事。 兴许是被它捕捉到了冬至的想法,它的声音幽幽的在冬至脑袋里响起:“你想不想修行?本仙作为上古之时存活下来的大能之辈,所拥有的知识与经验丰富无比,若是老夫来教你,不出十年,定让你脱胎换骨,飞天遁地,将来光耀万古也不是不可能!”它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冬至昏昏沉沉的,差点脱口而出答应下来。 冬至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稍稍清醒,想到周苴先前所说的“应缘之术”,那种借言语之力行使的术法,心中一阵烦闷。 “前辈有话直说,莫要再施展这些无聊的术法,若是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前辈是被人给镇压于此了吧!有什么条件不妨挑明了说!”冬至有些生气的在脑海中吼道。 “嘿嘿!倒是小看了你!”烈阳狼的声音中增添了些许阴森的意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前这口小泉眼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洛水神泉吧?那个叫芊芊的鹿角女子也并非是谛洛兽,晚辈说的可对?”冬至手指摩挲着两尖矛,淡淡地说道。 “呵!可笑,”烈阳狼嗤笑道:“谁跟你说这泉水是洛水?你可曾听说哪种泉水可以白骨生肉的?不妨告诉你,这种泉水,名为生命之水!至于芊芊几个,乃是老夫无聊中神游之时发现的几只颇有灵性的小兽,兴之所至,随意指点一番而已。” “生命之水?”冬至疑惑地问道。 烈阳狼肯定的回答道:“对,生命之水!仙界当年崩溃,老夫重伤濒死,只是天地变换之下,伤势久久难愈。老夫亦不知沉睡了多少万年,直至数万年前才终于醒转。之后,来了一个浑身散发幽幽鬼气的修士,双眼冒着绿光,甚是邪异。他在此处山岭耗费数年时间,布下了一座大阵,起先老夫并未看出有何特殊之处,直到万千凡人于此作为战场,不出数年,便有数十万人埋骨于此,这才发现一些端倪。” “通常来讲,阵法一般分为三种,一种乃是困阵,不论是以幻术干扰五感,或是陷阱、迷宫之流,通过限制他人身体,以达到困敌之效的,都称之为困阵;另外一种则是杀阵,此类阵法往往以攻击力著称,杀伤方式不一而足,或是五行之物杀伤肉身,或是湮灭空间,均是以结束对方性命为目的,称之为杀阵;还有一种称之为阵法,却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阵法,而且应用颇为广泛,具有一些特殊用途的,例如传送阵、聚灵阵等等。” “此人所布阵法便是第三种,经过老夫多年观察,以及战场之上死去之人越来越多,发觉此种阵法只有一种作用,便是凝聚煞气!老夫曾分出一缕神识,附于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参悟此阵多年,终于发现,此阵似乎脱胎于仙界都极为罕见的‘阴阳二极化意大阵’,只是残缺的极为厉害。老夫也只是听说过此阵的名头,并不懂得此阵。” “此阵‘阴阳二极’乃是大道之术,像是生与死,真与假,黑与白,对与错,均是属于阴阳范畴,‘化意’便是将之意境、执念、怨气等等化去,成为纯粹的灵物。真正的‘阴阳二极化意大阵’一旦布下,生灵万物都会成为天地的一部分,抹去一切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好在此处阵法只有皮毛,老夫参悟许久,发现此处阵法只能称得上‘凝煞阵’,聚集飘荡在战场上空的煞气,只不过这煞气掺杂许多怨念,并不精纯,即便能够短时间内提升些许功力,亦是后患颇多,得不偿失。当然,此事与老夫并无干系。老夫参悟此阵许久,增加了一些阵旗阵眼,在此阵残缺之处,构织出了‘聚灵阵’,已然拥有了‘阴阳二极大阵’的一丝影子,当然,‘化意’二字完全摸不着影子,实为遗憾。” 说完,烈阳狼还故意顿了顿,仿佛想要看到冬至震惊的表情。 只是冬至却并未有过多的崇敬之心,而是仔细咂摸一番后,谨慎的问道:“既然前辈之前说‘化意’摸不着影子,那又是如何将之变成生命之水的?照前辈之前的意思,即便是根据凝煞阵布置出了聚灵阵,但既然煞气不够精纯,其中带有诸多怨念,想来聚集而来的生命之精也有诸多弊端,而眼前的生命之水效果如此之好,显然与前辈所言不符!” “哦,这便是另一个故事了。”它继续说道:“大道三千,相克相生,需要达到某个目的,并非只有一种方法。所谓绝毒之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用在此处,同样合适。” “煞气,乃是一团阴暗混乱的意志,其内有怨,有憎,有不甘,有迷惘,有眷恋,有不舍,这股意志纠缠生人,时刻想要将之毁灭。灵智越高,意志越强,死后汇聚的煞气越加厚重。当初那人在此布下阵法,并且引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便是想要凝聚这些煞气。上古年间,据说有一名为白超的将军,一夜之间坑杀四十万敌军将士,其身所汇聚的煞气足以滔天!” “煞气乃是双刃剑,若是控制得好,可借助这混乱的意志磨练自身,培养自身之‘势’,同时也能以这股意志干扰对手,造成精神压力,占得先机;若是控制不好,一旦煞气反噬,意志不坚之辈大多癫狂而亡。死亡之后,这缠身的煞气,大多都会自行消散,不过却有极小的概率,并不消散,而是转嫁他处。” “一般来说,这种其宿主死亡仍不肯散去的煞气,其内必然会有极强的意志,或许是怨念、憎恨,或许是眷恋、不舍。这种极强的意志若是附在其尸骨之上,偶然之下,或许能诞生某种灵性,使之重新活过来。而若是附在宿主生前的兵刃上,也会产生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上古之时,也曾有过这种事情,尸骨之上诞生的灵性乃是真正的新生生命体,我等称之为‘魔修’,而若是附在兵刃之上,便会形成煞兵,也即魔器!魔器天生便可吞噬煞气,蕴含的煞气越多,其越坚固,越锋利,威能也越大!” “原来如此,”冬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前辈被人镇压于此,竟还做了这般多事情,晚辈佩服万分!如此说来,解决生命之水驳杂的方法必是与所谓的魔修或者魔器有关。只是不知,前辈如何断定此处会有魔修或者魔器,又是如何算到这二者会按照前辈的意思行事?” “何须去算!老夫有的是时间,只要往外边撒一些似是而非的藏宝图,又或是留下一些指引!总有一天,有人会寻到此处,只需静心等待便是。”它的声音中满是傲然。 “前辈寿元无算,有此耐心倒也情理之中,这等胸怀常人难及,晚辈佩服万分。只是这天下之大,机缘无尽,偏居一隅数万年之久,在晚辈看来倒是殊为不智。”冬至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烈阳狼并不恼怒,反而更加傲然:“老夫在此修养多年,身上的伤势却始终不见好转,正逢此时,遇到了那个邪修。老夫料定其必有大图谋,便耐着性子在此观察多年,谁知他只是为了图谋煞气。此物对老夫并无用处,好在老夫学贯古今,否则断然看不出丝毫端倪。老夫在他所布大阵之外,修补多年,终于在此处布置出聚灵阵,得以成功凝聚生命之水,用以修复伤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此物对老夫有如鸡肋,倒是成全了你等二人!老夫倒是无所谓,不过,那人苏醒在即,要是知道了此事,怕是你二人难有活路!”它的语气中有一丝戏谑,三分幸灾乐祸,还有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五章 变故 冬至眼珠转动,不知它所说真假,“成全?”莫非是指自己近乎脱胎换骨,力量大增之事?但虎子哥直到如今仍没有醒转的迹象,还是止不住担心,不过经历了被暗算一事,却也始终抱持着三分戒心,接着问道:“前辈莫非就是被“那人”镇压的?” 它声音中首次有了愤怒:“老夫神通广大,谁可镇压于我?老夫这些年为寻脱困之法,自创了一门《魂灵分体》之术,此术能将三魂七魄脱离肉身,独自行动,足不出户,天下之事尽在掌握。多年来,老夫的三魂七魄一一离去,寻找能够滋养仙体的灵药,如今尚留在此地的只是一缕分魂罢了。《魂灵分体》之术,不仅是将魂魄分离,同时亦可将法力修为分出一些,以便增添些许自保之力。二十余年前,正是老夫修为法力最弱之时,那贼人趁机切断了老夫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导致老夫与外界分魂联系日渐式微,怕是再过数十年,老夫便再无力掌控。” “老夫仙体虽然伤重,却仍是不朽不坏的宝体,若是那贼人将老夫这缕分魂灭杀,同时夺舍了老夫仙体,只怕当即便会白日飞升!只不过,那贼人算盘虽然打得精妙万分,可老夫也不是好相与的,虽然法力不足,可只凭神识之力便让其昏睡至今,更是将其肉身毁去。如今的他,便是那没牙的老虎,翻不起什么大浪,你若肯帮我,将来老夫必有重谢,如何?” 冬至撇了撇嘴,丝毫提不起兴趣,说道:“前辈莫要以此诱惑于我,晚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凡夫俗子一个,参与到你们之间的争斗,只怕会落得个尸骨无存。既然那位亲手毁去了前辈与外界联系的通道,想必但有动静,定会第一时间苏醒。更何况,前辈不是还有外面三个妖修女子作为帮手吗?” 眼看冬至丝毫没有动心,烈阳狼心中略显焦躁,却仍压低了声音,平静的说道:“你可知,何为兽修?” 冬至十分不愿跟着趟这趟浑水,见它仍不死心,淡淡的说道:“略知一二,据说乃是兽类吞吐日精月华,年深日久,开了灵智,而后得以修行。” “哼!幼稚!”烈阳狼不屑的声音传来,“莫非你真以为有衔草饮露、拜月采华之兽不成?若真如此,它们为何会变化人形?若只如此,它们又为何只变化人形?” “人类,乃是万灵之长,天生九窍,一百零八大穴,三万六千毛孔,体内三魂七魄。而兽类所没有的,便是三魂七魄。兽类若要跳出天道规则,便要补全三魂七魄。而补全魂魄,便必须吞食人类。吞吃的多了,自然灵智大开,日精月华只是辅助。此事说来血腥,却是暗合自然之道!” 冬至听得一阵脊背发凉,知道自己想岔了某些东西,结合这烈阳狼所说,他想起了芊芊脚下的蹄印,想到了那位“红姨”眼底的贪婪,如今看来,分明是吞食的人类还有所不足,所以变化之术未能全功,但还是不甘的问道:“听闻有的兽类可以跨越生死,突破天道限制,从而得以修行……” 烈阳狼看到冬至脸色一片煞白,很满意自己的作为,轻蔑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恐怕听的是‘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吧?诚然,兽修中确有其事,可你却不知,一条鲤鱼越过龙门,需经历六关九险十二重劫,大小劫难共二十七重!”接着,它又叹息一声:“即便历经千难万险,一跃成龙,却还是沦为食材,供他人满足口腹之欲。” “兽修,也即妖精,是妖怪与精怪的合称。其中精怪之属便是如五步蛇、血毒蚰蜒之类,它们是鳞长类、甲壳类,不屑于人形,只求纯净血脉,强大自身,从而得以返祖。它们喜好吞食天材地宝,机缘足够的情况下,才能够开启灵智,从而得以修行。而妖怪,追求天生近仙的人形,是以吞食人类,淬炼魂魄为主要手段,此种情况极易开启灵智,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不过由于体内魂魄乃是吞食而来,时常产生冲突,有些魂魄尚且拥有自主意识,妖怪若是没有强大的意识意志,反倒给他人做了嫁衣。” “上古之时,有一名叫做‘俊’的妖皇,曾经是人类,葬身于妖兽之口,只是他的肉身虽然弱小,魂魄意识意志却强大至极,吞噬了妖兽的魂魄意识,反客为主,以妖兽之身,打破桎梏,重临于世,从而天上地下无敌!” 冬至默然,他从未听说过这些,这些传说光怪陆离,想来也定是精彩纷呈,虽然心向往之,却也马上收住了即将肆意蔓延的想法,轻咳一声,冷静了下来,感叹道:“妖精的世界,真是充满了无尽的可能。不过,这与晚辈有什么关系?前辈该不会是打算让晚辈以身饲妖,从而不破不立,走上妖皇的道路吧?” 烈阳狼听出了冬至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并不动怒,不疾不徐的说道:“并非如此,精怪与妖怪虽各有劫难,却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妖皇曾观十万八千妖精修炼,从而整理出一部《兽修集》,其中包罗万象,蕴纳乾坤,给天下亿万兽修指了一条光明大道,实在是功德无量!老夫便是通过修习《兽修集》,得以灵智大开,直至万劫不坏,天地同寿!老夫更是遍览古经,最终创出一门脱胎于《兽修集》的旷世古经,《魂衍道》。” “前辈大才,晚辈拜服,但不知前辈此话是何用意?”冬至由衷的佩服,这妖狼活了不知多少万年,见识自然广博无比,但此时说这番话,必然不是想听自己夸奖,所以他有些疑惑。 “老夫打算将这《魂衍道》传授于你!”它自信的说道。 “晚辈既不是野兽,也非妖怪之流,《魂衍道》纵然精妙万分,只怕晚辈是无福消受!”冬至不明所以,赶忙拒绝道。他觉得这妖狼甚是荒谬,这《魂衍道》对于妖兽一类或许珍贵至极,可对他来说,无疑是鸡肋之物。 “迂腐至极!妖兽能够修行人类的功法,人类自然也能够修行妖兽的功法。”烈阳狼轻斥,但随即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大道三千,并无高下之分,最后亦是殊途同归。修道、修仙,以至修得真实,归根结底,都只是修身罢了。这世间万事万物时刻在变化,自身强大,才能处变不惊,才能应对万变,直至掌控变化。” “若非当初三个逆徒临时倒戈,那贼人又如何能够轻易得手!黑熊最是忠心,也最为强大,只是脑袋不太灵光,被那璇儿算计,身中剧毒。如今那头忠于老夫的黑熊被你二人杀死,此事虽然怨不得你二人,但也是与老夫结下了因果。老夫当初虽是随手下的封印,但若是只凭那贼人,没个三五十年,断然无法脱困。但如今山谷没了黑熊的看守,怕是要不了多久,当初的封印便会被那三个逆徒破开。” “到时老夫的肉身自然难保,但这缕分魂也不是能够轻易灭杀的,大可以从容离开。外界还有通过《魂灵分体》之术离去的数缕魂魄,到时一旦寻到合适的肉体,便能借体再生,法力也能恢复到七八成。你的处境,倒是比老夫更加凶险,你等二人将那贼子辛苦谋划的生命之水消耗一空,此人大怒之下,免不了拿你二人泄愤。这位小友此时状况有些玄妙,老夫看得出来,他得了不小的造化,若是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将来迟早会名噪一方,可若是死了,便只能化为一堆枯骨,再也无人理睬!” “老夫看得出来,你手中的铁棍有些特殊之处,想来是你的底牌之一,否则也不会冒着惹怒那头红甲犀的风险,执意讨要精血。老夫虽看不透那根铁棍,或许是具有某种能力的法器,但与法宝相去甚远,此物用途不明,万不可将自己以及同伴的性命寄托在未知之物上!” “而你若是有老夫指点,修习《魂衍道》之术,不出三天,便能习得一门保命之术!”烈阳狼一面分析冬至的处境,其中不乏威胁之意,一面循循善诱。 冬至有些慌神,自己的这点心思在这万年老妖面前无所遁形,一眼就被其看穿了,有些不悦的说道:“对于晚辈来说,前辈才是最为危险的存在,晚辈甚至都不知道前辈在何处!虽然前辈的话让晚辈大开眼界,却始终未曾提及自身,晚辈对前辈的认知连皮毛都算不上,外面那三只妖物晚辈虽不敌,却也总有一拼之力,临死反扑之下,带走一条性命也有些把握。如此一来,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想必三只妖物也会有所忌惮才对。即便她们铁了心要杀死我二人,晚辈何不轰轰烈烈一些?前辈以为如何?” 烈阳狼嗤笑一声,说道:“带走一条性命?莫非你真的以为,那头黑熊是你杀死的?” 冬至有些疑惑,那头老熊确实是死在了自己的两尖矛之下,虽然由于它毒发僵直了一瞬间,但两尖矛也捣烂了它的脑子。难道说,还有隐情? “生命之水能够白骨生肉,脱胎换骨,可为何如今仍有许多,以致被你二人捡了便宜?”烈阳狼幽幽说道:“那是因为此物对它们来说已然无用了,一旦修成妖修,生命精元无比庞大,断肢再生也是轻而易举之事,除了一些要害之处,可以说极难杀死。黑熊的死,有多方的原因,这位小友箭法造诣颇高,尤其是射在膻中那一箭,不但激怒了它,更是将其积聚多年的毒素打散,混入四肢百脉,拼死之下射瞎了它一只眼,璇儿适时引动它毒发,加上你有了拼死的觉悟,多方合力,况且它也是命数已尽,最后才被铁棍吸干了精血,就此而亡。” “争斗中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除了天时各占一半,其余两种都被你占了,才堪堪杀死黑熊。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当知道死亡的可怕,如今的你,还剩多少勇气?若是再行争斗,你还能否拿出必死的决心?已被对方知晓底细的你二人,与砧板之肉何异?” 冬至思索良久,知道它说的确是实话,但转而又想起它曾试图操控自己,说道:“前辈所言确实合乎情理,但前辈的所作所为也谈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光明正大,否则何至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老夫虽然谈不上什么光明正大,可也是言出必行,恩怨分明!”烈阳狼犹豫半晌,思虑良久,缓缓开口了:“此事另有隐情,老夫耐心不多,你且听仔细了……” 神魔大战末期,烈阳狼被一只冰凤凰以冰雪系大神通重创,一身火红的皮毛变成了银色。由于对方法力比之烈阳狼高出许多,无法祛除体内冰雪之力,重伤不治,生机缓缓流逝。如此下去,必死无疑,不得已采用“龟息之术”将自身封于石中,减缓生机流逝,就此陷入沉睡。 不知多少万年之后,有一个眼睛散发幽幽绿光、浑身散发鬼气的阴鸷中年男子来到了此处,并发现了沉睡中的烈阳狼。 于是,阴鸷中年男子以此烈阳狼为阵眼,布下凝煞阵。随后挑唆临近各国,于此开辟战场,并以凡人煞气为引,欲将烈阳狼体内的煞气引导出来。凡人战争死去形成的煞气虽说也是不可多得之物,但不论质或者量上,都远无法与烈阳狼体内煞气相比。 却不知,正是这种刺激,将烈阳狼唤醒了。它将此阵缺少的一部分补全,形成阴阳二极大阵,并初步凝聚了“生命之水”。只是这生命之水蕴含太多杂念,贸然使用,对重伤状态中的它有害无益,所以便留了下来。 由于烈阳狼无法动弹丝毫,便以自身庞大的神识,于山谷中随手点化了数只小兽,其中便有鹿角女子芊芊,红甲犀红姨,獐兽女子璇儿,以及守谷老妖黑熊,这几只妖多年来帮了它不少忙。直到,那个黑衣男子的到来。 那黑衣男子姓元,自称乃是“无极剑宗”之人,除了黑熊分外忠诚,且脑袋不够灵光之外,其他几只妖兽受了蛊惑,纷纷背叛。那元姓黑衣男子找到了一把战场上机缘之下形成的魔器,在献祭数人之后,终于将生命之水中的煞气炼化干净,成了一味大药。不过,此泉水虽然能够白骨生肉,断肢再生,却对生命力本就强大的妖兽和万劫不坏的仙体起不到什么作用。 于是,这元姓黑衣男子便在此处洒下许多灵药,意图借其庞大的生命精元令这些灵药快速生长。 这几只妖兽因为某种原因,选择协助那元姓黑衣男子破坏了其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但它神识庞大无比,虽然肉身不能动弹,却只凭神识便让元姓元姓黑衣男子无力招架,陷入沉睡。却不想那黑衣男子竟有一把名为“金越”的通灵仙剑,此剑强大无比,猝不及防之下分魂被重创,导致无力清理逆徒,同样陷入沉睡。 直到冬至等人的到来…… “原来如此,只是晚辈观其灵智之高,绝非普通妖兽可比,比之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照理说前辈如此大恩,纵然几只妖兽寡情薄意,不知感恩,也断不会因为几句蛊惑之言便反目成仇,前辈可否解惑?”冬至思虑良久,疑惑地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归根结底,不过是‘利’之一字罢了。那元姓黑衣男子教给它们吞噬魂魄的方法,得以化形成人,”烈阳狼幽幽的说道:“而后元姓黑衣男子又老夫体内的妖丹引诱,用以作为出手的报酬。几个逆徒承受不住这一步登天的诱惑,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说完,烈阳狼重重叹息一声,似是极度失望的样子。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六章 三魂七魄 “前辈为何说这生命之水是鸡肋之物?晚辈观其效果极好,只要一息尚在,怕是想死都难。”冬至看着被自己喝的近乎干涸的水洼,其内手指大小的泉眼汨汨而流,只是要将这小水洼续满,只怕要花上个百八十年的工夫,不禁有些可惜。若是能够带上一些,说不定能治好父亲的瘸腿。 “你可知这生命之水是何物?”烈阳狼意味深长的问道。 冬至顿时疑惑了,这妖狼之前不是说用的阴阳二极大阵凝聚出来的吗,此时再度发问又是何意?难道不是因为阴阳相生,凝聚煞气时汇聚而来的?接着便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问的是生命之水的本质,于是他诚恳的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烈阳狼却并不卖关子,满含深意的说道:“世间万事万物都要遵循某些道理,不能凭空产生,亦无法凭空消亡,这便是规则!而打破规则,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凡人生老病死,皆有命数,但战场并不在此列。战场上无数人冲杀其中,天机混乱,一根流矢,一块飞石,原本能活到百岁之人,却在战场上横死,这中间的数十年命数变成了无主之物。真正的生命之水,便是汇聚无数无主的命数,蕴化而来。此物除了白骨生肉,回复法力之外,更能增加寿元,逆夺气运,这才是老夫真正所求之物。而此处所汇聚的,只是战死之人的血液、尸体,其内尚未散去的的生命之精罢了。两者天差地别,自然是鸡肋之物。” “你如今只是凡人,所知所见有限,才会将之当成宝物。修士一旦修炼小有所成,生命力强大无比,只凭法力催动,便可快速愈合伤口,除此之外,更有掌控自身三魂七魄的世外高人,可以达到近乎无限再生的境地,恐怖难缠至极!不过对你等来说这生命之水确实是宝物。若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你除了脱胎换骨之外,更是打开了‘魂锁’,老夫不忍明珠蒙尘,所以才会临时起意,欲传授你《魂衍道》!” 冬至听得眼睛一亮,赶忙问道:“‘魂锁’是何物?” “此事不急,要想知道‘魂锁’,你自然先要系统的了解修行,且慢慢听来。先前老夫便发觉你体内有一团浓郁至极的死气,若不是老夫苏醒这么些年,数缕分魂行走天下,也无法看出有什么蹊跷之处,此事容后再说。”烈阳狼思忖片刻,接着说道:“修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异常困难!本质来说,无非是以合适的方法,吐纳天地之中游离的灵气,通过灵根转化,纳于自身,并以此内化于精,外感于物,达到内外共生的境界,从此脱离凡境,成为修士。” “自从上古人皇伐倒建木,人界灵气迎来大爆发,建木庞大的精气化入万灵体内,没有灵根之人反倒成了少数,一时间漫天神佛争相而起。说也奇怪,世间的大奸大恶多出自人类,而至贤至圣同样出自人类,何等矛盾的种族!” “残皇,先天不足,双目失明,凭借过人毅力踏入仙道,著有一部《入道诀》,从此天下五根不全之人,亦可得窥大道。” “妖皇,前身是人类,著有一部《兽修集》,为天下妖精万灵筑起了登天之梯,功德无量!” “反观修习正统功法的所谓仙人,却敝帚自珍,从不轻易示人。不但讲究门第之见,门派之间更是互相攻伐,扰起滔天浩劫,天地万灵深受其咎。” “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大世,如今想来,依然心潮澎湃,天地万灵,皆是主角!” 冬至听得心驰神往,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壮阔的世界,只觉一股洪荒之气扑面而来,吹得他心驰神往,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熨帖起来。 “不过,如今的天地发生了许多变化,最明显的,便是这飘荡的灵气!”烈阳狼有些怅然,“修士,与天生神魔不同,拥有肉身,这肉身既是桎梏,亦是造化。神与魔天生便是大能之士,勾动道韵,出手便是神通,纵横天下少有一合之敌。他们没有肉身的限制,几乎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上天入地,来去自由,直到……” “直到什么?”冬至赶忙问道。 烈阳狼心中有了一丝窃喜,这小子终于有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心了,之前百般劝诱始终不为所动,直让它以为是个与外表不符的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眼见冬至的好奇之火燃烧了起来,它决定趁此机会再添一把火,将之烧得更旺! “神魔皆是天生的强者,是道的化身!当时大道外显,心念勾动间,便可引动大道,出手便是风雨雷电齐动,端的是强悍无比。第一批人族先贤,效仿神魔,勾动大道,虽然同样强悍,却始终无法运转如意。一些人不甘寂寞,认为是肉身的桎梏,所以选择抛却肉身,试图加入神魔之流,却不知人与神魔之类从根本上便有所不同,最终沦为傀儡奴仆之属。另有一些人则不愿如此,而是住在了山上,以示自己与凡人的区别,自称仙人。” “仙人参悟大道,直至能够引动大道,一步步变强,所以是为修道者。” “由于修道者是从平凡一步步走来,直至成为强者,所以均都留下各自的修炼经验,后人中陆续将这份修炼经验补充、完善,便成为后世之人口中的‘道统’。那些修习前辈仙人留下道统之人,不再追求大道,而是希冀重现先辈荣光,则是第二代修行者,是为修仙者。” “再后来,天地大变,大道隐匿,不再外显,仙人留下的道统也在天地大变中多数消失。于是,天地中的大智慧者开始寻找原因,寻找天地大变的原因,寻找天地之间的真实,是为第三代修行者,谓之修真,取得便是修得真实之意。”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天地再变,成了如今的一片灰色。天地逆转,黑白不明,真假不辨,对错不分,如此一来,又该修什么为好?” “修身!”它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天地如何变化,我自岿然不动!修行的根本便是强大己身,修道者感悟天地,修仙者借法宝之利,修真者明辨至理,所求莫过于与天地同寿,因而谓之修身。而老夫谓之修身,又有所不同,乃是由内而外,修炼魂魄,以魂衍道,以道养魂……” 冬至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它的话,说道:“‘修魂’?晚辈曾听闻上古之时有‘斩三尸’的说法,莫非是此类之术?” 烈阳狼冷笑一声,轻蔑的说道:“‘斩三尸’如何能与老夫之法门相媲美?不外乎是‘善尸’、‘恶尸’、‘自我尸’。在老夫看来,如此庞大的魂力,平白斩出,无异于断腕求生。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谓之‘胎光’,‘爽灵’,‘幽精’;七魄谓之‘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老夫的法门,便是将三魂七魄熔炼为一,修出自身真神,再现天神之威!” “你可曾想过,吃的食物是如何经过胃肠进而消化吸收最后排出体外?喝的水又是如何成为尿液?心脏一刻不停地跳动,它累不累?这所谓七魄便是寄宿在五脏六腑之内,保证着身体正常地运行。” “老夫之前便说过,这一洼生命之水是鸡肋。三魂七魄中,‘吞贼’掌控着消化与免疫,你可以将之想象成一个独立的意识,只是这意识只有一些本能罢了。若能将‘吞贼’的意识同化,不但能够增长魂力,更能直接控制消化与免疫。如此一来,无论受伤或是生病,皆能按照自己的意识调动身体中的能量,恢复之力大增。熟练之后,身体能够自主变化,改形换面简直轻而易举,若是再进一步,达到变换形体的境界,还能变成飞禽走兽,难辨真假!” “还有‘雀阴’,此魄掌管生殖,对修炼特殊功法之人如虎添翼……”还没说完,烈阳狼便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冬至听得心生向往,如痴如醉,听到它笑的不怀好意,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开口问道:“什么特殊功法?” “房中术!傻小子,”烈阳狼终于确定,此人终究是个小孩子,虽然心智老成了些许,但涉猎有限,许多事情一知半解,并未能串联起来,于是它收起了奸笑,解释道:“你可知道合欢宗?据老夫所知,这是一个从上古之时流传下来的宗门,直至如今仍是香火不绝,鼎盛异常。因为他们掌握着让人从双修之中‘入道’的完整法门,无论天地如何大变,只要还有生灵,只要生灵还在繁衍,此宗便不会没落,故而道统绵延至今。” “时至今日,天地大道不显,前贤道统功法十去八九,真实也被掩盖,若想与天地同寿,便唯有求己身。也即老夫之前所说的修身!虽然老夫在神魔大战之中侥幸得以苟活,对后来发生之事并不明晰,但根据老夫多年观察,此种灰色灵气必然是黑色魔气与白色灵气交融的结果。原本黑色魔气与白色灵气是绝对不会交融的,一旦接近,便如水入油锅,爆炸开来。” “若老夫所料不错,应该是天地相撞的结果,此事老夫虽未亲眼所见,却早有预感。老夫受伤之际,已然看到大片的天空掉落下来,唯有如此,才会有黑白灵气相撞的可能。如今想来,老夫以龟息之术隐于此处,却并未被波及,实乃侥幸之至。如今这灰色灵气同样继承了这个特性,久据一处的灰色灵气无法流动,便很快失了灵性,成为死气,一旦与外界灵气接触,便会剧烈爆炸。” “而人出生之前,仍在胎中之时,通过脐带摄取营养物质。出生之后,掐断脐带之时,此时心肺呼吸与脐带摄取发生转换,便会不自觉通过脐带摄取一些灵气。这些灵气蕴积‘丹田’之内,无法进出,便会失去灵性,成为修仙路上的最大障碍。丹田乃是人体唯一一个介于灵与肉之间的器官,一旦于此处爆炸,轻则丹田击穿,导致无法蕴纳灵力,终生无法修行,重则当场毙命!” “而据老夫所知,如今的修仙界,便只有一个宗门仍然掌握着古老的修行之术。他们炼制出了一种名为‘分元丹’的丹药,可以将丹田中失了灵性的灵气分隔成若干互不相连的部分,使得丹田能够承受住这种轻微的爆炸,久而久之,自然会消耗一空。没了死气的束缚,只要灵根不是太差,自然能够顺利修行。” “除此之外,还有‘入道’之术。只不过《入道经》早已遗失,当年老夫虽知有此功法,却并无机缘一窥短长。一来老夫当年修行有成,二来,这等洗髓之术对兽修来说难度剧增,故而对这等基础功法并不上心,如今想来,实为平生大憾。放在如今之际,便是开宗立派,镇守万年的镇派之宝了。” “入道之人,每一个都拥有莫大的机缘,乃是上天眷顾之人。据说入道之时,体内会产生一种奇异物质,能够强行将丹田内的死气祛除,并通过皮肤排出体外,从而得以修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魔灵、剑奴之属,亦能达到相似的效果,算是各有千秋。总的来说,正统修行之法,必先清除丹田内的死气,无一例外。但,老夫的修身之术不需要!”烈阳狼傲然说道:“老夫独创的功法《魂衍道》,不修灵力,不纳灵气,只衍道魂。” “以魂魄来推衍大道,以晚辈浅薄的见识来说,实在是疯狂至极。此功法独辟蹊径,确有过人之处,只是历来修仙界以吐纳灵气为主流,此功法不修灵力,斗法之时,只怕力有不逮吧?”冬至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思虑良久,谨慎的问道。 “断无此事!”烈阳狼语气坚定,不怒自威,“《魂衍道》主修魂魄,一样可以操纵法宝之流对敌,只不过需要以特殊方法祭炼法宝罢了,若你肯学,老夫自会教你。” 冬至游移片刻,却仍是不死心的问道:“若是引气入体之时,以生命之水相辅如何?”他眼睛一亮,看着眼前的几近干涸的水洼问道。 “当然不行,老夫之前说过,丹田乃是介于灵肉之间的器官,眼前的生命之水并无作用。不过嘛,若是服用过分元丹,并且体内死气稀薄的话,倒是可以一蹴而就,省去多年苦功。这位小友苏醒在即,何不与他探讨一番?”烈阳狼声音恢复平静,不起波澜。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七章 锋芒 冬至坐在地上,两尖矛托在双膝之上,一只手轻轻抚摸。其上不时流过一道细微的光芒,一闪即逝,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仍是那般古朴,满是锈迹的模样。可冬至却知道,此物比之父亲交给他之时,重了约有四倍,本来十五六斤重的样子,如今已然有了五六十斤! 冬至本身身体锻炼了十余年,看似瘦弱的身躯却有不弱的力量,几百斤的东西也不在话下,否则如何能够仅凭一把柴刀便将野猪的前腿一刀两断?五六十斤的两尖矛自然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可是他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因为父亲曾告诉他这是一件仙器的部件,所以它合该有些特殊之处才对。自始至终,两尖矛只是吸收了老熊的精血以及那红姨送出的一团精血,从老熊那里吸收了多少精血无从得知,可从红姨那里仅仅拳头大小一团,为何会突然增加如此多的重量?这凭空增加的重量又从何处而来?两尖矛的大小并无肉眼可见的变化,要真说有,便是其上多了一个类似犬类的痕迹以及一头牛的痕迹,难道说,因为吸收精血的缘故,破除了其上的某种封印? 若说两尖矛本身便具备莫大的重量,因为封印的缘故导致如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样子,到也说得过去。但按照这个猜测推算的话,若是再吸取一两只合适的强大妖兽的精血,会不会变成一百多斤,二百多斤?最终十二岁神的痕迹全部出现,岂不是变成数万斤重?他摇了摇头,觉得此时有些无稽,或许并非是如此算的,否则数万斤重的棍子,谁能拿的起来呢? …… 刘云谲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洞顶略显熟悉的山石与几块发光的晶石,眼中略显茫然。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双手在身上一番胡乱摸索,接着双手抱着脸颊细细抚摸,心有余悸的说道:“我是死了吗?这里怎么有些眼熟呢?”他赶忙坐了起来,看着旁边盘膝而坐的冬至,诧异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身上明明满是血洞,为何全都不见了?莫非这里是什么阴曹地府?莫非冬子你,也死了!?” 冬至看着刘云谲诧异的眼神,心中有些心疼,有些感动,却故意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虎子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勇敢,很有男人味儿?如此莽撞,不留半分后路,难道你以为我会独自逃跑?你有没有为你父亲想过?你想让他老人家绝后吗?” 刘云谲面露尴尬之色,不过听到冬至这般口吻,便知道一切都好,心中松了一口气,没心没肺的傻笑道:“安啦安啦,这不是事权从急么,我的脚力不如你,便是你拖住了那凶兽,我也跑不远。你的脑子比我灵活多了,若是你的话,定然有脱身的机会,到时我那老父亲你帮着照顾一二便是。” 冬至知道刘云谲所说只是推脱之言,真正的目的自然是给自己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对他这份心意十分感动,却仍是板着脸,说道:“不要傻笑了!你注定将来是要成为仙人的,今后万不可随意舍弃己身性命,断送大好前途。我二人定个约定,今后若再有这般无法力敌的存在,你一定要利用一切机会逃命,即便是拿我做饵也在所不惜。大不了,等你以后修为强大了,再来为我报仇便是。” 冬至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卷入了烈阳狼与那元姓黑衣人之间的争斗中,这二人都是比老熊强大得多的角色,所以提前给刘云谲降降火气,以免到时热血上头,不顾性命的往前冲。 刘云谲收起脸上的傻笑,惊怒地说道:“这怎么能行?哪有哥哥抛下弟弟,独自逃命的道理?冬子,换做其他事我都答应你,唯有此事我绝不可能同意!” 冬至听到他如此坚定的拒绝,有些恼怒,心想这虎子哥怎的如此死脑筋,愤怒的说道:“要知道,此次我等运气好,才能侥幸活下来,若是再次遇上这等情况,或者更有甚者,惹上了更为强大的敌人,多一个人并不会有什么转机,反而白白丢了性命。到时我二人死在一处,虽然全了你这份心意,却连个为自己报仇的人都没有,何其悲凉?”他叹了口气,刘云谲哪里都好,唯有死脑筋这点儿,一点都没变,跟他父亲一个样。 刘云谲别的劝说一点听不进,此时听冬至说侥幸活下来,立时又傻笑起来,说道:“哈哈,我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受了如此重伤,竟还能活下来。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冬至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将自己二人昏迷之后的事情说了一番。 刘云谲津津有味的听着,突然问道:“那白光是什么?为什么我二人会突然出现在山谷之中?” 冬至也无法说明白,只知道那白光定然是传送阵一类的东西,虽然当时猜测可能是传送阵原本就在那里,中了幻术的二人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传送阵。但后来那红衣女子亦是白光一闪,出现在山谷中,他的猜测便有些站不住脚了。据他所知,传送阵定然是需要两个同时运转,才能将人传送才是。而每一个传送阵都所耗甚巨,如此短的距离内,便有四个传送阵,即便如这妖狼所说原本乃是仙人一流的人物,也断然不会如此靡费。 这时,烈阳狼的声音同时在二人脑海中响起:“那白光确实是传送阵,只不过有些不同罢了。这种传送阵名为‘移行阵’,乃是上古神通‘移步换景’的大神通之术与传送阵相结合,开发出的一种另类传送阵。此阵法覆盖方圆五十里范围,只需少量灵力催动,便可移动到法阵覆盖任意一处,方便无比。上古之时,‘移行阵’多布置在各个宗门之内,或是修士聚集的大城,最大的据说方圆足有上万里。而宗门之内或是熙熙攘攘的巨城之中,大多布有禁空大阵,以方便管理,有此移行阵当可节省不少时间。若是发生大祸之时,门内弟子便于四处支援,极为方便。原本以老夫的修为,瞬息之间便可到千里之外,根本是无用之物。可如今老夫仙体以‘龟息之术’沉睡,不得已要借用凡人身躯,行动迟缓,所以才费了些心思,修成此阵。” 冬至恍然,怪不得二人中了幻术之后,突然出现在山洞之中,想来定是那叫芊芊的鹿角女子用这‘移行阵’将二人传送于此。当时还觉得疑惑,既然老熊把守山谷要害之处,而山洞又只有一个入口,根本无法避过老熊,到底是如何进来的?现在才明白过来,世上竟然有如此方便的阵法。 “定然要掌握‘移行阵’的使用方法,若到时有所差池,此阵便是一条绝好的退路。”冬至心中打定主意,默默记下此事。 刘云谲虽然神经大条,却也并非愚蠢憨直,听到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虽然起初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耐心仔细的听完了,然后才对着冬至小声的问道:“是谁……” 冬至把这妖狼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刘云谲听完双眼放光,惊呼道:“原来这苍狼岭真有一头银狼,那《苍狼诀》也是真的了?” 冬至默然,他也想到了苍狼岭的来历,以及苍狼上人的传说。近些年更是有奎生得到了《苍狼诀》的传言。按照时间上来看,奎生得到《苍狼诀》之时,妖狼显然还能与外界联系。而据妖狼所说,它被那元姓黑衣男子算计是十五六年前之事,算下来,倒是跟自己年纪差不多。 莫非?斩断妖狼与外界联系通道的是周伯伯?周苴正是自己出生那一年来到的刘家村,时间对的上。但他无法想象那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竟然有如此能耐,竟然敢于打妖狼的主意。不过冬至随即暗自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自己曾怀疑过周苴是否也是修士,可他那深邃如夜空的眼神透出一种看破世间万物的豁达,万物不挂于心,仅凭这点儿,境界上不知道高了多少,断不是那谋夺妖狼仙体之人可以比拟的。 既然妖狼曾说它用神识将此人肉身毁去,陷入沉睡,封印在老熊守护的山谷中,想来应该确有其事。 此处乃是苍狼岭,若它真的是那传言中的银色巨狼,在此处活动至少也有四五百年,与它之前所说并无大的出入。但有多个传言都提到了它身高丈许,身长三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并非如它所说身受重伤,身形不得动弹分毫?不过它如今被镇压应该所言非虚,否则不至于百般劝说让自己修炼什么《魂衍道》,此术怕是关系着能否解开封印的关键。即便是能够行动,比之全盛时期恐怕差了不止一筹。不过另有一种可能,若是传言中的银狼是它的神识所化,凡人看不出虚实也是自然之事。 妖狼自称烈阳狼,按理来说,应是火属性的可能大一些,毛发红色甚至附上些许火焰,更能体现它的身份。它也曾说被冰雪系的大神通打入体内,导致生机溃散,施展“龟息之术”,以便减缓生机流逝。如此说来,传言中的银色毛发也合乎情理。 至于它的妖精之说,虽然乍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却也有其道理蕴含其中。冬至甚少进山打猎,因为他的母亲总是督促着他多读书,但进山打猎是村里人一多半的收入来源,尤其是刘云谲,每次进山都精神异常亢奋,唯恐落于人后。他便曾经说过,吃了人的野兽一定要打死,否则会酿成大祸。 这话不知从哪一代传下来的,但对于村里人来说便是圣人之言,是天条,是戒律,是要以生命为代价来践行的准则。原本冬至以为野兽吃了人,发觉人肉香嫩可口,以致专门狩猎人类,从而造成大量伤亡,所以才必须杀死。如今结合“妖怪”之说,这传言顿时有些可怖了起来。莫非传说中的妖怪,都是吃了人的野兽不成? 妖怪吞噬了人的魂魄,便可以化形为人,显然这魂魄在其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那么反过来推测,传言中苍狼上人曾显化半狼之身,这所谓的“狼化”,是否说明,他曾吞噬过妖兽的魂魄?或者说,若是这烈阳狼夺舍了苍狼上人,是不是可以完成“狼化”?冬至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接着,冬至又想到了掉落深谷的苍狼岭主峰,他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听周苴说过,断面平坦,有如利刃切开。他完全无法想象这需要多么大的力量,要知道苍狼岭主峰上的古战场足有百里方圆,他的力气已然不算小了,全力之下也仅仅只能砍断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而已。这妖狼曾自称烈阳仙狼,既是仙狼,拥有这等移山填海的大神通,倒也合理。 而且妖狼曾说,它所谋求的生命之水,乃是熔炼了万千凡人遗失的命数的真正宝物,而不是眼下这仅仅只是包含了凡人血肉之精的凡物。既然图谋这般大,完全可以去其他战场布置大阵,断没有在此荒凉之地布阵的道理。要知道,如今的虞国西境,陈兵何止百万? 如此分析下来,苍狼岭的主峰掉落深谷,十有八九便是妖狼所为,正是因为它仙体有恙,无法离开此处,才如此费尽心机,在此开辟战场。若此事为真,它口中所说黄泉门的鬼气森森的邪修,是他操控的傀儡也说不定。 不过,这头自称烈阳狼的家伙虽然说了很多东西,却是虚浮不着边际,也许它并未撒谎,可即便它说的全是真的,也只是一些谈资罢了,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照它的意思,红姨,芊芊,璇儿,三个妖兽觊觎它的妖丹,又是薄情寡义,所以反目,理由的确很充分。 可冬至却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之处,若这妖狼真的是仙人之流,三个灵智初开的妖兽必然不敢算计于它才是,这是境界上的压制。而若是它口中的黑衣男子独自镇压于它,想来也断然不会大度到分这三个妖兽一杯羹。而若是两败俱伤之际,三个妖兽奉命欲要击杀黑衣男子,被黑衣男子策反倒是说得过去。可它却说三个妖兽先是反叛,才导致它被镇压。 其中出入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天壤之别。若是它没有说谎,想必三只妖兽察觉到了什么,此事危及性命,才会临时倒戈。只是那三只妖兽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冬至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第一次如此绞尽脑汁,许多碎片信息环绕,却总也联系不到一起。这时,横托在膝上的两尖矛幽光一闪,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进入脑袋。这股清凉的气息使得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一切好像都串连了起来,明晰了起来,而将这一切串连起来的关键,便是规则! 那么便以规则为核心重新开始梳理…… 天地之间原本只有黑白二色灵气,互不相容,相生相克,至于为何是这样,想必其中牵扯到了天地大道,暂时不必去理会。神魔两种天地生灵乃是天生地养,没有肉身,乃是以魂体的形式存在,天生便亲近大道。而人起于微末,天生弱小,后天感悟大道,同样可以呼风唤雨。更有女娲捏土造人之说,不管此事真假,但核心却是人有肉身,这一点是与神魔最大的区别。 后来,修仙者出现,虽然由感悟大道转变为修习前人留下的道统,但吐纳的依然不外乎是黑白二色灵气,遵循的依然是那片天地的规则。 如今,天地巨变,黑白二色绝不可能相容的灵气混合为一,出现了一种全新的灵气,便是这灰色的灵气。即便妖狼曾说灰色灵气并无区别,但想必仍是有了细微的差别,也即是说,天地间的某种规则悄然改变了。若是以此为出发点,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比如:它为何要费尽心思凝聚生命之水!必然是天地规则改变之下,它的仙体与这片天地不相容,要采集这片天地生灵的生命精华,以此来修复自身! 若这个推论成立,也解释了元姓黑衣男子为何敢于算计妖狼,必然是在这长久的消磨之下,它的神通法力逐渐流逝,修为大不如前的缘故。甚至冬至更有一个猜想,便是四百年前离奇出现的白色瘴气,是否是它自身泄露灵力与灰色灵气相接触所引发? 想到此处,更多的疑惑又冒了出来,苍狼上人与它到底是什么关系?奎狼帮又是什么立场?何以能够在瘴气中开帮立派? 冬至从未去过奎狼帮,只知道,奎狼帮的山门在古战场入口处,金碧辉煌,奢华无比。根据周苴的地图以及那鹿角女子芊芊曾提到过的“回狼谷”,对比之下发现,距离此处虽说有一点距离,却并不会太远,根据二人的脚程判断,大约是百余里的样子。难道那些人从未发现这个奇异的洞窟?又或者说此处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冬至晃了晃脑袋,一重迷雾刚刚被拨开,立马又出现数重迷雾,怪只怪自己见识太少,而此处这些人所处层次太高,无法以自己的见识理清这些谜团。 他想到的周苴曾经提到过的“格局”二字,这格局既是对这世界的认知范围,亦是为人的态度,处事的方法,最终做到人情练达,世事洞明。 任何简单的计谋算计,甚至是不经意间的随心而为,经由时间的熬炼,都会成为难解的谜团,精妙的谋划。归根结底,还是所处位置太低,无法纵览全局罢了。 若非经历了马姓白胡子老道的事情,让他对修仙界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此时的冬至纵然也会多加小心,却不会想这般多,也许头脑一热也就答应了妖狼传授他《魂衍道》的事情。 冬至与奎生、樊勇之流不同,他们一个个经历了险死还生,家道中落,大喜大悲之事,如今年过五十,对长生的渴望并不是一个十四五岁,连山村都没怎么出去过的小孩子所能理解的。 在此之前,他对修士的理解,也仅仅是可以御剑飞行!或许是人已然征服了大地,所以对飞上天空有着强烈的执念,冬至也不例外,在他看来,能够御剑飞行,便是强大的象征。至于周苴曾经说的,修道者,醉心于大道,甚至连功法威能都在不在意的样子,让他无法理解。 冬至并不是一个轻狂之人,或许是生于战乱不断,人人自危的年代,让他不自觉有了一份行侠仗义之心。如今世道纷乱,视人命如草芥的匪盗横行,在他看来,这是不对的。既然不对,那就要改,改变就需要有人主持公道,那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可如果站出来之人没有傲世的修为,没有功法的威能,只能沦为出头的鸟儿,被人群起而攻之!醉心于大道之人或许是合格的修士,却不是他要走的路! 那白胡子老道虽说夹带私心,却也给了冬至一个能够修行的机会,所以冬至才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老道递来的“缘尘令”。虽然并不清楚将来去缘尘宗会遇到什么,但他心中对于修仙的渴望无形中增加了许多,仿佛美好的愿景都在前方铺展开来。 缘尘宗的事情暂时不必太过挂心,毕竟还有三年多时间,一时之间倒也急不来。这妖狼说了许多上古往事,修仙秘辛,让他对修士这类人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冬至有些抗拒妖狼所说的“修魂”。在他心中,缘尘宗那种仙门巨派才是修仙正统,灵根之修传承万年,断不是所谓的“魂修”所能相比的。 而冬至始终不轻易答应任何事情,更深层的原因便是因为周苴跟他说过的“应缘之术”。在他看来,这门功法可以轻易操纵因果以及他人命运,实在阴险至极。他不清楚这妖狼懂不懂此术,但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 但如今,冬至有些无奈的认清了现实,此时前狼后虎,哪能尽如人意?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才是常态。如今刘云谲醒来,若是能讨要到“移行阵”的使用方法,想来活下来的几率将会大大提升。 临事畏搪,难成大器,唯有破风斩浪,方能高挂云帆。想到此处,冬至身上罕见的冒出一缕锋芒!即便自己是那扑火的飞蛾,也定要将那火焰煽动一丝! 于是,冬至不再抗拒,第一次主动地在脑海中呼唤起了烈阳狼。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八章 魂锁 “哦,小子,莫非是想通了?”烈阳狼似笑非笑的问道。 冬至轻轻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说道:“前辈知识渊博,令晚辈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只是晚辈思来想去,既是身无长物,又无傲人修为,前辈为何对晚辈如此青睐?先前所提到的‘魂锁’,又是何物?” 妖狼显然是个擅长钓鱼的高手,此时见冬至有了咬钩的迹象,反而不那么着急了,不紧不慢的说道:“先前老夫说过,你体内的死气浓郁至极,但有蹊跷之处,还记得吗?” 冬至不知妖狼意欲何为,竟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让他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 烈阳狼接着说道:“老夫当年亦是灵根入道,此修行法门经过无数万年的传承与发展,早已完善至极,便是以老夫的见识,也丝毫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如今却有所不同,老夫苏醒至今已有上万年之久,施展魂灵分体之术,数缕魂魄行走世间,却发现一件奇特之事,这世上竟有‘鬼修’!” “‘鬼’乃是人死之后,命数已尽,魂魄脱离肉身,在未及轮回之前的称呼。修士一般若是重伤濒死,无力回天之际,大多都会主动选择兵解或者坐化。所以世间所称呼的‘鬼’多为凡人魂魄,短时间内便会进入‘轮回’。而不肯进入‘轮回’的,要么是诸多留恋,不舍离去,要么是恨意难消,强行滞留。无论何种情况,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便会散尽魂魄精华,消失在天地之间,从此不复存在,也即是世人常说的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鬼修’是近似于‘神’或者‘魔’的一种灵体修士,没有肉身。不同的是,神与魔皆是浑圆无漏,圆融为一,他们是一种特殊的生命体,而鬼修只有三魂中的一缕爽灵,也即意识所在,其余的二魂七魄自动进入轮回。如此一来,因其命数已尽,必然时时刻刻面临天道的倾轧,这一缕意识也难以久存。可老夫所见,并非如此,而是有其长处,功法精妙,灵体也无比稳固,并无丝毫溃散的迹象。” “要知道,‘轮回’时时刻刻吞吸着天地中的孤魂野鬼,这是规则所致,少有例外。所以老夫不禁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莫非是上次大战之时,那帮人将‘轮回’也打烂了?” 冬至听得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道:“前辈所说‘轮回’,是否就是那黄泉为界,枯骨作桥,拥有十殿阎王的阴曹地府?” “差不多吧!”烈阳狼淡淡的说道:“老夫也未曾去过,只知有这么一处地方,听你说来,这传言倒是相差无几。” 冬至有些诧异,不知它说这些有何用意,反问道:“前辈曾说以魂灵分体之术,遣出数缕魂魄,行走世间,既然远离了肉身,岂不是与‘鬼修’一样吗?” 烈阳狼的声音多了些兴奋之意,说道:“孺子可教,思维倒是敏捷,但老夫与‘鬼修’仍是大不相同。老夫仙体天地同寿,即便有所损伤,仍是命数充裕,即便轮回尚在,也无法吞吸老夫魂魄。可纵然如此,魂魄没有肉身的依托,仍会损失些许精华,所以老夫需将魂魄附在他人身上,吸收肉身精华,以阻止其消散。” 冬至试探的问道:“不知前辈所说‘鬼修’,与轮回消失之说,与晚辈有何关系?” 烈阳狼傲然说道:“自然是有关系,否则老夫何至于费如此口舌?老夫的魂灵分体之术,便是打开魂锁,使三魂七魄独立存在,从而可以行走世间。” “魂锁乃是一把将灵魂固定于肉身的锁,同时也是联结三魂七魄的关键所在,但也是限制三魂七魄交融的最大障碍。三魂七魄各有职责,无法轻动,双目可观外界万物,唯独不能内视自身,这是为何?便是因为意识所在,不外乎六识,也即眼、耳、鼻、舌、身、意。唯有打开魂锁,意识方能在自身各处游走,方可内视己身!” 冬至回想起了半梦半醒间,自身被灰色布条缠绕包裹,无法动弹之事,然后布条开始燃烧了起来,直烧的他肉烂骨崩,痛苦难当。后来水洼中四散的水汽进入肉身,才将灰色火焰压了下来,肉身也渐渐饱满了起来。 莫非,这灰色的布条便是魂锁? 冬至脸上现出喜色,怪不得这妖狼先前说自己得了造化,原来在这里等着。原本还以为它说的是脱胎换骨之事,看来自己即便肉身经过一番淬炼,强大了不少,在它眼中,仍是不值一提之事。他脸上喜色一收,接着问道:“那所谓蹊跷又是何事?” 烈阳狼思忖片刻,语气肃然了许多,说道:“天地之间有机缘,有运气,有寿数,乃是一种特殊的气,而这股气若是庞大无比,便会成为所谓的‘气运’。身怀气运之人,往往受到天地之力的加持,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老夫之前所说,与人争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气运,在某种程度上,便是代表着天时,所以争斗之中,无往而不利。” “气运,是一种上苍的眷顾,一种冥冥中的庇佑。所以,气运是跟随命数所在,烙印着灵魂的印记,若是命数耗尽,气运也会随之通过轮回,消除烙印,重回天地之间。” “可如今轮回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便代表着,气运无法通过轮回洗去烙印。天地之间游离的气运有烙印的束缚,是无法再次加持到他人身上的。而天地之间的气运亦是有穷之物,如此一来,修士缺少气运的加持,修真界必然会逐渐没落。但天无绝人之路,据老夫所知,当今世上有一种名为‘缘石’的东西,此物蕴含了一些气运。此物成因老夫虽有猜测,但无法明晰其中关键,只知有些奇人异士可以通过修炼某种功法,汲取其中的气运,达到加持自身的目的。” “除此之外,便是你。”烈阳狼意味深长的说道。 冬至一脸疑惑:“我?” 烈阳狼幽幽的说道:“还记得老夫说过,人出生之时,由于心肺与脐带功能转换,所以会从脐带吸收天地灵气,以致丹田内积聚死气吗?” “当然记得。”冬至说道。 “可若是早产儿,心肺发育尚未成熟,无意间吸收的灵气势必更多,最终积聚在丹田之内形成死气。如此一来,想要修行自是难上加难。大衍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剩下那遁去的一,便是生机所在。轮回既然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天地中的气运反而更多,如此一来,自然会有一些气运跟随天地灵气进入体内。虽然不能加持自身,但会有一定的机会产生类似于缘石的东西。”烈阳狼肯定地说道。 “你出生之时,想必是上应天时,下逞地利,另有高人施展灌顶之术,才在丹田内形成如此磅礴的死气。虽说老夫气运时有逸散,却总是不会离此太远,隐约之间感应到有些许进入你的体内,令老夫反而更加确定此事。若是日后另有机缘,化为自身气运也未可知。” 冬至知道自己乃是早产儿,十数年如一日的喝那种黑乎乎的药汤,让他觉得妖狼并非无的放矢。虽然他确信周苴对自己没有恶意,或许是要在他身上验证什么,又或者所图谋之事需要自己帮忙,却仍是默默念叨了一句“灌顶之术”,没有深究。 于是他继续问道:“照前辈所说,晚辈不但不能以灵根之法成为修士,更是无法修行灵力。若强行如此,不仅凶险至极,反而有可能将难得的气运驱离体外?” 烈阳狼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说道:“正是如此!老夫自创的《魂衍道》之术,不吐纳灵气,不修炼灵力,如此一来,自然不用将体内的死气祛除,气运自然也会保留下来。将来若是另有机缘,可以尝试将之化为自身气运,当会成为日后一大臂助!” 冬至眼神亮了起来,或许自身超乎常人的死气乃是周苴所为,但若能将这其中的气运利用起来,想来日后的修行路会顺利许多,于是他开口道:“前辈见识广博,才华定是堪比残皇、妖皇,若晚辈再度拒绝,未免太过不识抬举,还请前辈赐教。” 烈阳狼唏嘘的说道,“不过,老夫的《魂衍道》并非泛泛之物,没有慧根,是修不来的!” 冬至一惊:“慧根?何为慧根?与灵根有关系吗?” 烈阳狼不紧不慢的说道:“既是修魂,必然要对灵魂有个基础的认知。你认为,灵魂是何形状?” 这个问题冬至从来没有考虑过,连人类是否有灵魂都不清楚,又如何去想像灵魂是何种模样?于是他迟疑的回答道:“应该……与本人……一个样子……吧?” “你是在问老夫?狡猾至极!”烈阳狼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嘲讽之意,接着说道:“唔,与本人一样?也并非没有道理,小孩子与大人合该有如此大差别。但不能解释体型的差距,莫不成身上的赘肉也能以灵魂状态显现出来?或者说一个三四百斤重之人的灵魂比普通人大了将近一半?你认为这合理吗?” 冬至哑然,他从未想过这等事情,即便那本快被他翻烂的《仙凡沉浮录》,也从未提到过魂修,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修炼体系,甚至他都怀疑,这世上除了这头妖狼之外,都未必有谁懂得如何修魂。所以他难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或者灵魂会发光?灵魂强大者更亮一些?” “唔,也不无道理。”烈阳狼语气中那股似笑非笑之意减少了许多,说道:“不过仍是是粗浅之极!魂修难道真的没落了吗?”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二十九章 灵魂 冬至想着辩解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心中无奈的想着,这等修仙界的事情,又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山野之民能知道的?要不是自己有着一个神秘的周伯伯,有意无意的启蒙自己,耳濡目染之下,增加了许多见识,或许自己连与对方答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莫要在意,只是有所触动罢了,”烈阳狼语气中夹带了一丝落寞,继续说道:“上古之时,万灵春秋皆百岁,而动作不衰。非是天生异种,血脉之力强盛,而是因为修炼之风盛行。像是诸子百家,繁盛而灿烂的修炼体系,人界一度成了三界最有潜力的大世界。能够使人开发潜力,进而达到飞天遁地之能的修炼体系何止过万?大道三千,每条大道又分为三千小道,每一条都是一种修炼体系!” 它顿了顿,语气中蕴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骄傲,“以大道的包容性,足以使世间所有生灵都能感受到‘道’的存在。但后来,性质慢慢改变了,以诸子百家为首,在悟道的过程中,催发了‘道’本身的威能,这威能足以开山裂石,移山填海,更何况脆弱的肉身,在此威能下,弱小如蝼蚁!自此以后,‘道’便有了高下之分。以威能论道,自然是可笑至极,但世间愚昧之人十之八九,却自诩聪明,何其哀哉!自此人们也从悟道本身,转而开始追求‘道’的威能。” “道的威能或许是妙手偶得,但从中总结出它的技巧手段,并记录传承下来的,称之为功法!诸子百家开创的修炼体系自然是公认最强的修炼体系,其中傀儡术,儒道,医道,丹道,房中术等等不一而足,功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前面说了,世间愚昧却自诩聪明之人多不胜数,所以千万年的传承,凡间只剩下了最简单、最普通的功法,也即武功。真正高深的功法,除了要有源源不断的一代代天才的传承,以保其辉煌不失,更要有后人不断的进取,高屋建瓴,方能继往开来,发扬光大。” 冬至认真的听着,黑色的眼球骨碌碌转动,心中对于辉煌灿烂的上古时代心生向往,却依然谨慎的问道:“前辈说的‘魂修’是否也是修炼体系的一种?” “当然!”烈阳狼的语气中充斥傲然之意,仿佛是一只鸟儿,在抖动身上最漂亮的羽毛一般,“‘魂修’乃是最古老的修炼体系之一,自女娲造人之际,便初露端倪,成型于妖皇之手,完善于芸芸众生之间。此种修炼体系天然近道,其衍生而出的功法更是强大无比,《魂衍道》并非依托于灵根,而是一种特有的天赋,老夫将之称为慧根!” “这种天赋极其稀少,而且无法探查,只能通过当事人口述,所以难以辨别真假。不过,老夫却是有办法辨别,你可要一试?”烈阳狼略带神秘的说道。 “还请前辈明示!”冬至略一思考,开口说道。 “老夫且问你,日常生活中,是否有些光景或是片段令你感觉极为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烈阳狼语气中多了一分凝重,开口说道。 冬至眼皮向上一翻,思虑良久,缓缓说道:“晚辈原本以为,是记忆出现了问题,如此说来,此事竟然与慧根有关,还请前辈解惑!” “自然是要说上一说,”烈阳狼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不知它所说的办法是何办法,而它又是何时分辨真假的,不过它显然确定了冬至所说为真,所以它说话干脆了许多:“这事情说来简单,又极不简单。” “人之灵魂,分为三魂七魄,之前简单介绍过,人之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幽精。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也,胎光属之于天,常欲得人清净,欲与生人,延寿益算,绝秽乱之想,久居人身中,则生道备矣。胎光为万物之中都具备的介于能量和意识之间的本源意识,为生命意识产生的源头。” “爽灵,阴气之变也,阴阳交变的部分,属之于五行,常欲人机谋万物,徭役百神,多生祸福衰灾刑害之事,爽灵欲人生机,生机则辛劳,心劳则徭役百神,役百神则气散,气散则太清一气不居,人将表矣。爽灵为自主思辨之魂,为自我意识的载体,对应耳目思辨。阳气支配之时,则神清气爽,阴气反制之时,则情绪用事,内心烦躁,甚至神魂疯癫。爽灵对应太阳,生出五行之气,于是具有了喜、怒、哀、思、惊、恐、悲七情。” “幽精,阴气之杂也。阴气最驳杂的部分,属之于地,即通阴的阴神,意识的坤阴的门户,也是幽精为主导的状态,主睡梦和情欲,常欲人好色,嗜欲,秽乱昏暗,耽著睡眠。幽精欲人合杂,合杂则厚于色欲,厚于色欲则精华竭,精华竭则名生黑薄鬼汞,罪著,死将至矣。睡梦时,幽精常常离身,不断的沟通自身记忆和外界信息,便产生各种光怪陆离,但是又异常真实的梦境。若是幽精异常活跃,导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种状态谓之通灵。” “偶然出现的一些预知和预判的能力,包括预知梦,便是幽精天人感应沟通的结果。它拥有超越空间与时间的能力,魂修的神通法术,皆是来自于幽精。一旦为己所用,天上地下皆能去得。” 冬至闭上了双眼,眼皮却没有安静下来,剧烈的抖动着,听着这些晦涩难明的话,努力的在脑海里复述了几遍,不求能够明白其中含义,只求尽量将这些话记下来。他觉得这些话很重要,其中也许涉及到了某些真理,甚至隐隐觉得将来会发挥某种不可小觑的作用。 烈阳狼看着冬至,明白他此时的状态,也不打扰,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弧度。 足足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冬至才再次睁开双眼,眼中出现一丝清明。看着前方的一处虚空,由衷感慨道:“世间修行路,果真是多彩多姿,相比晚辈所知的一切,有如萤火比之皓月,使人徒生愧疚之感。前辈今日授道之恩,晚辈铭记在心!晚辈已经隐约看到一条通天之路铺展在了眼前,他日若有所成,必会尽心报答前辈。” “好了,年纪不大,小心思却不少,”烈阳狼些许不悦,说道:“明说了吧,老夫传授你魂修之道,你需要答应帮老夫做一件事!” 冬至早知这妖狼有所图谋,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嘲说道:“看来没有拒绝的余地呢!古书上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本来晚辈对此嗤之以鼻,如今看来,‘道’之美妙,果然令人如痴如醉。只要前辈能答应晚辈一事,晚辈就此应下也无不可。” “你要老夫答应何事?”烈阳狼有些不满,却没有故意吊冬至的胃口。 冬至最想让妖狼答应的,自然是让两人安全离开此地,但它显然不会同意此事,于是说道:“还请前辈赐予‘移行阵’使用之法!” 烈阳狼有些为难的说道:“使用方法简单至极,只需一段口诀以及少许灵力即可催动移行阵,但如今你并无灵力在身,即便给你口诀,也并无大用。不如等你修习了《魂衍道》,体内到时会产生魂力,亦可当做灵力使用,到时老夫再将口诀一并传授,如何?” 冬至早已猜到使用移行阵的方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所以也并未失望。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两条眉毛挤到了一起,开口问道:“晚辈认识的一位长辈说过,有一种功法,只要他人应下了,答应之人一定会办到,即便中途会出现许多波折。前辈不会刚好修有此种功法吧?” 烈阳狼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说道:“照你所说,这并非是什么功法,而是‘术’!老夫之前说过,阵法大致分为三种,而实际上,最早的阵法便是一些具有特殊功能的传送阵、聚灵阵之类,直至后来人界壮大,明争暗斗不断,一些人把精力用在了消灭同类上,于是创出了困阵以及杀阵。” “同样,功法乃是具有高度统一性甚至可复制性,就好比一条路,走在路上的人,朝的是一个方向,只有走得远近之别,并无路线的分歧。而‘术’不同,术是一个确定的终点,却并没有具体的路,一千人便可走出一千条路,所谓‘殊途同归’便是如此。” “这种具有特殊效果的‘术’,用途多种多样,均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创造出来。据老夫所知,上古之时便有南疆巫术,名头极大,只不过同样限制也极多。你所说的那种‘术’,听上去效果似乎很强,但想来限制只怕更多,否则一句话让他人去死,那人便不得不死,世间岂不是乱了套?” 冬至腹诽,这个妖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实在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不过他也是债多了不愁,原本打着借势的念头,让他与三只妖物调解一二,谁知这头妖狼同样心怀鬼胎,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三只妖物倒是均已离开,不知在忙些什么,只是远处山谷中不时响起一些动静。否则若是在近前,难免会让人不自在。 想到这里,他有些抱怨周苴伯伯为什么让他们二人前来苍狼岭,真是害苦了他们。自己虽然还保留着练习十余年的身法并未暴露,但从未与人生死搏斗过,能发挥出几分威力尚不可知,而虎子哥的箭矢尽数折断,若再无其他底牌,怕是凶多吉少。 他脑中忽的灵光一闪,虎子哥!之前这个烈阳狼曾说虎子哥得了大造化,自己无意之间打开了魂锁,虽然暂时还无法提升战力,虎子哥的造化想来也非同凡响。为今之计,有必要打探清楚虎子哥身上到底有什么变化,才好制定策略,增加些许保命的机会。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章 皓月引意诀 冬至与烈阳狼在脑中交流,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也不过三五个呼吸之间。刘云谲并不清楚冬至与烈阳狼的交谈之事,只是看冬至脸色忽明忽暗,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冬至看向身旁盘膝坐在地上的刘云谲,干脆的问道:“虎子哥,你现在感觉如何?” 刘云谲洒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一双不大的眼睛冒出精光,说道:“还好。伤势虽然痊愈了,但总觉得没什么力气,昏昏欲睡的样子。”然后他一脸神秘,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好像进入了师傅所说的识海,又或是丹田,总之是一处十分奇怪的地方。我看见了自己的灵根,像一根撑天之柱一般,闪耀着五彩之光。你还记得师傅曾与我说过的蕴养灵根吗?若我之前所见并非是做梦,灵根应当已经蕴养完毕,并且修炼了《金风诀》,自动进入了凝气期,成为真正的仙人了!” “你看……”刘云谲说着,将腰间的匕首掏了出来,手掌摊开,将之托举起来。 只见刘云谲眼中精光一闪,在瞬间涌现出一股不知道是威严还是气势的东西,整个人都好像高大了起来。 他手上的匕首开始抖动,接着晃晃悠悠的飞了起来,只不过飞的非常不平稳,远去不足一丈,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急速下坠,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刘云谲的脸色涨的通红,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过却依然难掩其眼中的兴奋之色。 冬至见此惊得张大了嘴巴,失声叫道:“控物!” 虽然二人早已对这种场景期待已久,梦中也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但骤见此情此景出现在眼前,还是令他震撼的久久不能平静。他暗暗压下心中出现的些许酸意,由衷的说道:“虎子哥,恭喜,从此真正成为仙人了。以虎子哥你五行灵根的天赋,想来日后定然一日千里!不过我也不会懈怠,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冬至的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刘云谲看到了冬至眼底的那一抹不自然,并未在意,说道:“你比我聪明多了,我此番经历,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值得欣喜,要是再来一遍,我定然是不行的。” “虎子哥此言差矣,那白胡子老道是缘尘宗长老,修的便是缘法,运气自然也是缘法的一种,此番虽然有运气成分在内,岂不是恰好证明虎子哥有机缘在身嘛!”冬至真诚地说道。 “这样说来,倒是我着相了。”刘云谲摸了摸脑袋,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向着冬至胸口处瞟了一眼,那里挂着一个划了一条口子的羊皮袋子,被血液浸染成了暗红色,巴掌大小,从破口处透出点点白光。刘云谲知道,那里挂着一枚缘尘令,还有一把金色小戟。 刘云谲方才使用灵识催动手中的匕首,便在那里感应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如滔天巨浪,如乌云盖顶,又如山石欲崩,压迫之力十足。他不知道这股压迫之感是缘尘令传来的,还是金色小戟,但他也没有深究。周苴当时给了冬至一把金色小戟,给了他一枚平安扣,自己已然成为修士,若是再讨要金色小戟,未免有些贪得无厌了,所以他压下了心中的好奇之心,没有声张。 “那,虎子哥,你现在的战力如何?”冬至没有发现刘云谲的异样,干脆的开口问道,并没有拐弯抹角,并说出了自己如今要给其中一个妖修制作解药,争取了三天的时间,若然真的制作出解药,到时没了利用价值,恐怕会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无妨,不过是几只畜生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刘云谲自信的说道:“师傅留给我不少基础功法,便是随便练成一两式,收拾它们还不是砍瓜切菜般容易?” 冬至听得直皱眉头,如此轻敌,可是万不该有的,正想劝说几句,孰料烈阳狼开口了:“好,人不轻狂枉少年,就该有此等傲气与锋芒,瞻前顾后,死气沉沉像个什么样!” 冬至知道它在嘲讽自己,并未动怒,而是眉头一挑,说道:“前辈不需如此挤兑晚辈,前辈所要求之事,无非是帮助你脱困而已,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凶险,还请告知一二,晚辈好提前做些准备。” “你也不需如此戒备老夫,老夫要你办的事只有两件,也没有什么凶险,只是让你在适当的时候,帮老夫拔掉一个阵眼而已。”烈阳狼从容的说道:“至于另外一件事嘛,等你办完第一件事,老夫自然会告知于你。” “既然如此,再不答应前辈那就是不识好歹了,”冬至默默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天上,郑重的说道:“前辈所托之事,晚辈冬至定会照办,此心日月可鉴,若有食言,必横遭厄运,不得好死。” “呵呵,不需如此,不需如此!”烈阳狼笑了几声,却是隐隐透出几分奸计得逞的狡猾意味,说道:“老夫这便将《魂衍道》传授于你,若是天赋足够,三天内足以习得一项保命技能。” 说完,冬至只觉脑袋异常沉重,嗡鸣一声,像是被人用重锤敲了一记,疼得他差点晕了过去。好在旁边刘云谲看到他有些异样,赶紧扶住了他。冬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他眼中闪过一片片光幕,其上满是蝇头小字,粗略看去,怕是不下数万,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渐渐地他都难以看清眼前闪过的东西,那一个个好似是经络图,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那经脉仿佛山川大河,纵横交错,其内无尽光华闪动,让人目不暇接。 冬至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要不是他紧紧咬着上嘴唇,以痛感刺激,怕是已经昏睡过去。但他隐隐有所察觉,若是任自己昏睡,这通过神识传递而来的功法会尽数失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嘴唇已经血淋淋一片,晶莹的血珠滴落到地面,滴落到胸前,滴落到面前的两尖矛上。这两尖矛其上微光一闪而逝,仍是漆黑一片,锈迹斑斑,十分不起眼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斗转星移,日月如梭。虽然知道眼前的山洞中常年光亮如昼,冬至却觉得这里明暗交替了数百次,便是眼前的紫虹草,颜色都仿佛跟着鲜艳了许多。 冬至的头沉重异常,像是一只深陷泥潭中的脚,那是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禁锢粘稠之感,让人好生难受。渐渐地,不知是这泥潭中的淤泥变得清澈了些许,还是脚的力量变大了,或者两者皆有,粘稠滞涩之感逐渐减弱,最后甚至是有种踩在沙地中的从容之感。 随着头脑昏沉肿胀之感减弱,冬至终于有暇四下看了一眼,刘云谲面带忧色,稍显紧张的看着他。四周花树掩映,与之前并无二致,不过其上的脉络此时看去仿佛清晰了许多,连叶片表面上的绒毛都根根分明了起来。手中握着的两尖矛,一头插在地下,尚且残留着些许温热。 冬至愣神了片刻,便反应过来,知道时间上并未过去多久,而是一瞬间罢了。他使了个眼色,告诉刘云谲自己无恙,便闭上了眼睛,查看起脑海中突然多出的一大堆东西。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篇名为《苍狼诀》的功法,修炼的乃是一种名为内力的东西,他大致看了看,发觉此种功法神妙异常,练到极尽之处更是上天入地,开山裂石,破风斩浪,强大无比。甚至还附带几种颇为玄妙的秘术,分别为‘狼吻’、‘狼顾’、‘狼行’。 这些秘术一看名字便知道是根据狼的习性衍生出的。其中‘狼吻’乃是攻击之法,有两种修炼方法:一种是兽修之法,因其拥有尖利的牙齿,修炼起来水到渠成,练成之后威力也十分可观;另一种方法便是人修之法,人类并无尖利牙齿,却有一双无比灵活的双手,所以便改造成一种另类的爪法,虽然威力上有所下降,却更添诡变,同样不可小觑。 ‘狼顾’乃是一门辅助功法,效果是强化双眼,使之可以看得更远、更广、更细,练到极处,更是能够感受到一种莫测的灵识之力,更有甚者,可以借此术入道!名字取自‘鹰视狼顾’中的‘狼顾’,算是一种天赋功法。 至于‘狼行’,同样是辅助之法,却是逃命必备,同样是分了两种,一种四肢前行,一种双脚奔跑,各有优劣,不一而足。一旦有所小成,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冬至看的欣喜,当即便打算坐下来,开始修炼这些功法。可他随即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妙,这些功法纵使再精妙,区区三天时间,也难有什么大的收获。于是他打消了这个想法,将《苍狼诀》放在一边,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神顿时沉浸在了其中,难以自拔。若说《苍狼诀》乃是神妙功法,练到极处可通玄,那现在自己所观之法便是真正的玄法! 人体分为‘灵’与‘肉身’,其中‘灵’又分为三魂七魄,三魂七魄掌管肉身,各司其职。三魂中的爽灵乃是意识所在,思辨之魂,为自我意识的载体。 意识、意志、意境,三位一体,天地万灵自出生起,便有了意识,乃是六识的统称,也即眼、耳、鼻、舌、身、意。眼睛的作用自不必说,感受上下万方,领略精彩纷呈,耳朵可以倾听万物,欣赏至美音律,鼻子能够嗅到各种气味,舌头能够尝出酸甜苦辣,身体能够感受或是轻柔的抚摸,或是狠辣的攻击。 最后的意,通常称为第六感,只是这种感觉一般人早已退化,难以发挥出它的神妙之处。不过若是闭上眼睛,拿上一个尖锐的物体迫近眉心,眉心会有酸胀压迫之感,证明这种意确实存在,若是以合适的方法加以修炼,机缘足够的情况下,或许会获得某种预知的小神通。 意志是意识的核心,若水中磐石,似风中劲松,任你激流冲刷,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意志的强弱是实现自我意识,保持自我认知的关键因素。强大的意志可以保证自我不被外界因素影响,从而迷失自我,失去意识,得以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增加一线生机。 意境是意识和意志的延伸,暂且不表…… 冬至看到这里,顿时明白了烈阳狼所说的一项保命技能是什么,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必然是与意志有关的功法。 果然,冬至在纷繁的记忆中看到一篇名为《皓月引意诀》的功法! 这篇功法的主旨便是灵台一点清明!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一章 识神 一般来讲,增强意志力的方法多种多样,不一而足,却有几种流传甚广,以致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其中尤以“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继而“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广为人知。 简而言之,便是“受苦”,美其名曰“锻炼心志”。便如那逆风而飞,逆流而上,曝于烈日之下,潜于江河之中…… 如此种种,坚持下来,灵台一点清明,也即意志总会壮大几分,但所需时间太长,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之。须知物极必反,如此一味强调受苦,势必引起反弹,引发严重的后患。除非能够数十年如一日,乃至数百年,数千年,时时刻刻不松懈,才有一线可能臻至圆满之境。通过受苦增强意志之人,大多寡情薄幸,阴刻至极,但意志凝练无比,一旦小有成就,也当万般诱惑难以惑动心神,所谓有得有失,如何选择,全看个人。 《皓月引意诀》乃是《魂衍道》的前置功法,另辟蹊径,以兽修吞吐月华,增强自身魂魄之力为引,引华入体,送入灵台,灵台受月华滋养,自然有所增益。这门功法是一门辅助功法,可以壮大魂魄,增强意识,继而磨练意志。而魂魄的强大,自然会对外界的变化产生一定的抗性,便如同“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对幻术有一定的克制,算是一门奇术。而只有魂魄壮大,才能修行《魂衍道》,否则极易迷失其中。 古书有云,魂昼寓于目,夜舍于肝,寓目而视,舍肝而梦,梦者神游也,九天九地,刹那历遍…… 此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冬至知道,因为有魂锁的存在,爽灵与幽精只能固守原地,不可稍动。寓于目的乃是爽灵,而幽精并非是舍于肝,而是在肝脏紧邻的识神之内,幽精乃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存在,是法与道的载体!两者昼夜交替,但所知所见所想并不共通。若想发挥出魂修的威能,第一个要做的,便是意识与幽精交感。 《魂衍道》的第一个境界是正魂,顾名思义,便是将魂魄摆正的意思,包括四个阶段,分别是交感、引华、内视、意识出体。 灵魂,便是灵与魂的合称,灵自然是包括爽灵在内的三魂七魄的意识,只不过真正拥有清晰自我意识的便只有第二魂爽灵与第三魂幽精。魂便是魂体,是一股无形无质的能量存在。这股无形无质的能量为三魂七魄的活动提供了能量,所以一旦受伤或是生病,便会精神不振的根本原因便在于此。 所谓神完气足,便是指自我意识清晰、完备,魂体能量充足,如此,才能精神饱满。 魂昼居方寸,夜入识神,指的是魂体白天会在眉心之处,为爽灵服务,而到了晚上,便会汇聚到识神处,为幽精提供能量。 魂修所修便是魂体,魂体越大,越凝实,灵魂之力便越强。正魂中的第二步引华,便是采集月华之力,转化为魂体。若是能将魂体锻炼到遍布全身,足以将三魂七魄的意识全部纳入其内,不但脏腑的恢复之力大增,意识之间交流的阻碍也将大大减小。除此之外,灵魂之力还是魂修的力量来源,与修士的灵力有异曲同工的妙处。 方寸便是眉心,目开则意识能视万物,目阖则意识回归方寸。 识神居于下心,其形如大桃,有肺以覆翼之,肝佐之,大小肠承之。即是说,识神是一个形状如桃子的东西,位置在心脏下方,肺部像两扇翅膀一样覆在其上,肝在其侧相佐,大小肠托着它。魂锁,便在此处,如同一把铰链,死死地锁住了三魂七魄,不但阻碍了三魂七魄意识之间的交流,更是让其只能位于原处,丝毫动弹不得。 其中爽灵与胎光居于方寸,幽精居于识神。魂修第一步,便是引导居于方寸的爽灵,在魂锁失去禁锢之力之时,在魂体的加持之下,游走全身,寻到识神,与其内的幽精交感;第二步意识扩散全身,引动月华,纳入己身,锤炼魂体,使之遍布四肢百骸;第三步内视,魂体遍布全身,意识从内部观察己身,洞察自身优缺之处,排除自身隐患;第四步,意识出体,这是一种类似灵识的力量,可以到达目力所不能及之处,方便无比,更是能指引灵魂之力隔空驭物,倏忽之间,来去自如。 …… 具体的修炼法门还有待琢磨,一时之间还是急不来的。冬至必须要考虑一下眼下的事情,因为此法门需要断食三日,排空胃肠,月华为引,意识方能进入识神。而此处山洞并无天光,所以需要去到外面的回狼谷中接引月华,正好三天后乃是十五月圆之夜,只盼后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才好,能省不少事情。 想到此处,冬至开始思考如何说服外面三位让他能够去接引月华,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索性不再去想,见招拆招便是。既然功法到手,那么该做的事情倒是需要做一些了。 冬至将脑中多出来的功法大致梳理一遍,便叮嘱刘云谲,三天之内,万不可与三只妖物产生冲突,眼下需要抓紧修炼,以防三只妖物突然变卦发难。刘云谲倒是没有丝毫反对之意,重新盘膝坐下,不出片刻便进入了入定状态。 冬至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一阵眼花缭乱的忙碌之后,终于将所有的解毒之物准备齐全。他将两尖矛背在身上,抬起脚步,托着几只石碗石臼,走向了洞口。石碗中的紫玉参,犀角,萝苨草,桔麻叶,猴蝠粪便,熊胆汁均已准备妥当,散发着或是清香,或是辛辣的气味。 山谷中绿意渐起,睹之令人心神舒畅,和煦的阳光洒下,在林间照射出一道道亮光,若非谷中的山林被老熊踩踏的一片狼藉,到也是个好去处。只是不时响起的一声声轰鸣,让他心中又下沉了几分,这种如同山雨欲来的压迫之感,压的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冬至心中虽然好奇,却不想真的前去查看一番,万一惹得几只妖物不快,痛下杀手,便得不偿失了。他踌躇片刻,径直走向了一处陡峭光滑的岩壁,位于山谷北面,又无大树遮挡,想来是一处极好的招引月华的地方。虽然《魂衍道》上说要断食三日,但提前感受一番也并无错处,想来多少也能积累些经验。 他将手中的几只石碗石臼小心的摆放在岩壁旁一块磨盘大小还算平坦的巨石上,坐了上去。 不一会儿,芊芊此女轻移莲步,身形款款的走了过来,仿佛笼罩了一层雾气的脸上隐约间挂了一丝不悦之色,樱唇轻启,问道:“莫非解药之事有所差池?” 冬至眼皮未抬,双目半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信口胡说道:“解药已然完备,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各取合适分量,做成药丸。如此多百年老药,又有灵泉为引,治疗普通的凡物野兽,定是药到病除。但我突然意识到,几位仙子均是衔草饮露,吐纳日精月华之辈,想来此解药还需月华之力加持,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芊芊心中十分不快,却不知如何辩驳,只能带有警示意味的说道:“此处山谷是我等居住之所,不得随意走动,以免发生不愉快之事!” 冬至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便闭目不再言语。 ……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天上的月亮已至当空,虽不圆满,散发着的月光却异常皎洁,幽凉如水,山谷中影影绰绰,十分静谧。冬至盘膝而坐,不时吹来的山风带着些许寒意,他顾不得这些,双手伸开,手心朝上,放在膝上。闭上双眼,意图寻到识神。 因为他并无困意,头颅微微抬起,以便眉心能够接引到月光。可如此一来,只觉眼皮一片白茫茫,根本无法沉静下来。冬至皱起了眉头,这意识真的是能够控制的吗? 如此这般,一会儿合上双眼,一会儿又睁开,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在此期间,他也注意到了山谷中升起三道明亮的光柱,想来应该是谷中三只妖物正在吞吐月华。直至月亮隐到了一片乌云下,他也没能找到感觉。最后,不知不觉的躺在大石之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冬至知道自己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他盘坐在石台上,反复琢磨着可行的方法,一次的失败并不能打消他的热情。要知道小时候,他从梅花桩上摔了无数次,却仍是坚定地又爬了上去,其中固然有周苴的大棒在身后挥舞,但他不服输的精神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第二天晚上如期而至,今天的月光同样皎洁,一丝云彩都没有,连虫鸣鸟叫都仿佛不忍打扰,安静至极。自从冬至来到山谷外,那不时响起的轰鸣便减弱了不少,如今更是没有了动静。不知是不是因为三只妖修担心冬至偷窥,刻意的压低了动静。 冬至自然没有一窥究竟的心情,忙着修炼,口中念着《皓月引意诀》的口诀,循着昨日的动作,闭上双眼,眼前仍是一片白光,难道,这一次也要失败了?他知道时间不多了,若是再无法沉静下来,势必前功尽弃。那鹿角女子芊芊掌握着不弱的幻术,想必亦是它有恃无恐的原因。那烈阳狼自从自己离开了山洞,它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响起过,想来若非是神识之力不够,便是在山洞之外有所顾忌。 思维一旦发散,便难以抑制,冬至努力的放空自己的思维,强行压抑着自己,不要多想,可越是如此,越静不下来。到最后,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恰逢此时,冬至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知道何处出错了。意识的挪动并不是要放空思维,而是凝聚意识。双目睁开,便有万般精彩汇入双眼,双目闭合,意识居于方寸,其他五感都清晰敏锐了起来。他心念一动,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沉重的呼吸上,渐渐地,眼皮上的白光消失了…… 这里“看”不清任何东西,黑漆漆一片,只听得狂风阵阵,呼呼作响。冬至心中一阵欣喜,意识所在之处从眉心下沉了一寸,来到了鼻腔之处,他知道,终于是迈出了第一步。这看似小小的一步,让他有了方向,功法的修行,并非一蹴而就,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冬至循着之前的感觉,体会着阵阵狂风的呼啸,跟着浮浮沉沉,在漆黑一片中,顺着呼吸道,缓缓下沉。他感觉到,意识仿佛包裹在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气团中,跟随着呼吸的气流,沉到了咽喉,到了肺部…… 若是有人能够看到,会发现冬至的眉心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光芒,隐隐透出几分圣洁之意。这光芒不断汇聚而来,浸入肉身,映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通透了几分。 冬至的意识沉浸在体内,到了肺部,却无法继续下沉,渐渐整个人又开始焦急了起来。由于有了之前的经验,他没有盲目的左冲右突,而是想到了如呼吸一样永不停息的心跳。他静下心来,仔细倾听着躯体内的一切动静,没过多久,果然便听到一阵阵宛如惊雷一般的巨响,这巨响震得他整个人差点从沉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心中一阵惊喜,知道找到了突破口!此处惊雷般的巨响无疑便是心脏,而心脏联结四肢百脉,若是意识能顺着血液流动,游走全身便轻松至极!他控制着意识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移动,耗费了莫大力气,终于附在了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的心脏之上。在熟悉了片刻之后,意识顺着跳动的心脉,接着缓缓移动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意识移动到了左腕的脉搏处,感受着这从未注意过的跳动,整条左臂仿佛都清晰了起来。他确信,此时自己左臂的反应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三分! 冬至所学的“梅花十八步”讲究眼到心到,心到则身到,重点便是一个反应速度。而如今的他,看到了令步法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如今才明白何谓玄法,当真是玄之又玄,不过是引导意识在左臂中游走一圈,竟然抵得上自己三年之功!想到此处,冬至增添了无穷的动力,将意识朝着其余肢体挪动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顺着浑身上下跳动的脉搏在四肢百脉中艰难游走一圈,一片漆黑之中让他有些压抑,但他确信自己的反应速度整体都提高了三分,也是止不住的兴奋。争斗之中,速度快上半分,便能以碾压之势击败对方,如今更是快上三分,一般的武林高手只怕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正当他准备将意识回归心脏,便退出这种状态时,却感应到小腹处有些非同寻常。 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一般!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二章 交感 这处地方不同寻常,换做其他地方冬至也就一扫而过,连探寻的想法都不会有,只当是一处血管密布之地。可这里是修士常说的丹田,按照妖狼的话来说,此处乃是灵肉合一的地方,积聚死气,聚纳灵气,乃是修士的根器所在之处,此处的玄妙必然影响着将来的修行之路。 于是,冬至试着将意识集中于此,感受着它的跳动。起先这里如心脏一般,腾腾跳动,便是频率也丝毫无错,仿佛是另一个心脏一般。可随着他精神放松,呼吸也越加平缓,此处的跳动也缓慢了下来。如此一来,原来认为是血管密布的猜想便不攻自破了,《魂衍道》中并未提及此处,那这跳动又是为何?到底是丹田在跳动还是旁的什么? 带着这个疑惑,他静下心仔细感受,随着它的跳动,一阵阵热流泵出,绕过下阴,从尾椎处升起,顺着脊椎,直达后脑,在这微微有些寒意的山风中,背上一阵发热,额头上泌出汗水,让他整个人一阵舒爽。这汗水带着一丝腥臭,黑乎乎的仿若油污一般,附在体表甚是粘稠,让他十分难受。 冬至察觉到此事乃是好事,并未急于清理体表的汗渍,仔细地、努力地感受着丹田处的跳动,不过片刻,后背上的汗水打湿了洗得发白的旧衣衫。他一刻不停,精神异常亢奋,沉浸在这种状态之中。直到月亮西斜,这种感受才渐渐消散。 他一夜未睡,却也未曾感到疲惫,只是心中未免有些患得患失,《魂衍道》中并未提到过丹田处的异动,不知这变故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修行。《魂衍道》确有其玄妙之处,单是能增加自身反应速度这一点,便让他战力大增。冬至知道自己把握到了某些关键之处,可识神却是怎么也无法感受到。感受不到识神,便无法与其中的幽精交感,无法交感,便不能引动月华,月华无法入体,便不能锤炼魂魄,内视之法更是无从谈起。 但他不知道的是,昨夜的修炼已然引来了月华,这月华无声无息间融入其身,悄然发生着某些变化。他更不知道,这《魂衍道》只是妖狼推衍出来的法门,为的只是在其必死之境分化出三魂七魄,在主意识死亡之时不致魂飞魄散。它并未修炼,更谈不上完善,况且它本身身为妖修,又是上古侥幸存活下来之人,对如今的人类的变化并不明晰,导致此时冬至所修之法,与其原本推衍的悄然间发生了偏差。 就这样,第三天如期而至,这几天来冬至并未吃过东西,也未曾喝过一口水。之前身受重伤,迷迷糊糊之下,无意间喝了许多生命之水,上吐下泻,连满肚子的肠子几乎都是新长出来的,腹中早已空空。如今只觉胃中犹如火烧,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令他心神难以凝神静气,每呼吸一次都是一种煎熬。 冬至忍受着腹中饥饿,盘膝坐在大石上,如同坐化的老僧,一动不动,闭目养神。昨夜流出许多汗水,更加重了他的干渴,他一动不动,尽量保存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种煎熬之中,终于,夜晚再至,东方的月亮刚刚翻过山头,像是挂在树梢上一般,大如玉盘,挥洒着带有丝丝红晕的光芒,看上去悠远而和谐。 冬至再次盘膝做好,挺直脊背,摆出了手心、脚心、以及眉心向天的姿势,依循着昨晚的经验,意识再次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感受着四肢百脉以及心脏和丹田处的跳动,背上的热流如期而至,汗水也再一次的蒸腾而出。只不过这一次的汗水不再腥臭难闻,反而有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闻着这股清香,他浑身上下的酸痛之感仿佛都消退了不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月亮升至半空,更加明亮皎洁,褪去了丝丝红晕,宛如洒下一地银霜。 月光照射在冬至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袭银衫,几缕月光若有若无的从他的眉心处渗了进去。他对此一无所知,只觉背上仿佛有一把烙铁,烫的他险些大叫起来。只是他隐约觉得,此事应该是某种必经的阶段,他忍着痛苦,不去理会此事。此时若是有所动作,势必破坏这好不容易进入的状态。 不知是因为满月,还是有了之前的经验,所以更加熟悉的缘故,冬至只觉意识游走四肢百脉间顺畅许多,再也没了之前的生涩之感,如鱼入水,除了依循着血管的跳动之外,还能探索一番之前未曾去过的陌生之处。但因为无法内视,所以所见之处尽是一片漆黑,时间稍长,便会无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 如此情况持续了约有一个时辰,月亮正值当空,冬至在腹中饥渴以及背部滚烫的双重煎熬之下,他感受到了方寸处传来的拉扯之力与体内的排挤之力,必须要靠着意志力来强行让意识留在体内,一旦稍有松懈,便再也无法重新沉入体内。他只能靠着身体脉搏的跳动,大概感应到意识所在,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此时在他的感应中,意识停留在了心肺交界的位置,霎时间,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个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地方。此处让他的意识无来由的感到一阵阴寒,仿佛原本的黑暗都不再那么黑了。 冬至的意识仿佛是被那处吸引,又或是被吞噬,不由自主的进去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明白此处恐怕有涉及自身的终极隐秘,恐怕正是识神所在。虽说两天来一直试图寻找识神,但他原本的打算只是“看”上一看,并未做好进去一探究竟的准备。所以他心生一丝胆怯,试图退出来,可拼尽全力之下,竟然无法挣动分毫,只能任由这股力量将意识吞吸了进去。 陡然间,眼前一片大亮。这是他第一次,以意识视物,不同于梦境中的浑噩与身不由己,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这处神秘空间一片灰色,亮灰近白,暗灰迹黑,光影交错,却并不是雾气,只是灰色的基调罢了。上不知高几许,下不知深几何,无依无靠的漂浮着,眼前所见,尽是合抱粗细的巨大冰块状的石头,长短不一,并不规则,晶莹剔透,有若最完美的宝石,大多数静静地漂浮着,却偶有一两块石块高速飞行,不时撞开一块块挡在其飞行路线上的石头,撞出漫天的碎片。这些漂浮的石块上有一个个的平面,仿佛是切削而成,宛若一面面镜子,其上不时闪过一幕幕画面,有的透出一丝熟悉,有的完全陌生。 冬至在此处,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那是一团带有淡淡青色的光团,拳头大小,随着自己所看之处缓缓转动,十分滑稽。 这冰块状石头上的画面并非静止,却也不是完整的画面,长则一两个呼吸,短则一闪即逝。有的是一只手,手中好似攥着什么;有的露出一只脚,银丝履上带有点点殷红,脚尖蹬在凹凸不平的山石上,似在爬山;还有几个面孔,有的玉树临风,儒雅随和,有的阴狠刻厉,目露凶光,不一而足。 不时有巨大的冰块自动崩溃四散,飘荡出万千碎片,其上同样有画面一闪而逝,在整个空间中四处飞舞。偶然一瞥间,其中一块碎片上出现了一群人,其中一人身着锦绣华服,神色狰狞中带着狠厉,数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趾高气扬,将两个中年男女围在中间,高声的说着什么。中年男子神色凄苦,却努力的挤出让人心酸的讨好笑容,默默地承受着不知从何处伸来的脚丫子,将女子护在了身下。他的脸上一道三寸长的口子,皮肤翻卷,鲜红的血液打湿了衣襟。 冬至看到这一幕怒从心头起,这中年男女分明是自己的父母!他死死的盯着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想要将他的模样记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这么一幅画面,但他隐约觉得此事为真,就是不知此事是曾经发生过的,还是即将发生的。 可一转眼,这碎片划过一道流光,迅速远去,再也找不到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交感”?因为妖狼曾提到过,幽精乃是超越时间空间的存在,所以其内有如此多的碎片画面并未让他感到惊奇,想来是幽精在睡梦中的所见所知所想,可他未曾想过真的会有与自己如此息息相关之事,尤其是父母竟出现在了其内! 若真是如此,自己是否能从中发现什么规律?若是能把握住这点的话,便能提前知道自己未来的一时半刻,这与预知又有何异?他兴奋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害怕,如此强大的招式,真的是自己所能拥有的吗?冬至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带上了一丝神棍的气质,尴尬的笑了笑。 迷迷糊糊中,冬至睁开了双眼,此时已至清晨。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心中突生回家的念头,这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致让他险些忘记了此时的处境。 也不知是冬至运气好,还是那三只妖修并未将他当回事儿,或许是那几只妖修都在忙着解除元姓黑衣男子的封印吧,总之这三天无人前来,自然也无人知道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冬至压下心头的愤怒,略略感受一番,只觉心神清明,神清气爽,眼前所见,层次分明,便是孤独躺在山谷中的老熊尸体,也是毛发根根分明。以前目力所及之处,只能着重一处,仍是看的不是十分明晰,而如今,他同时观察着三处,一只飞在天上,捕食飞虫的的白头雀,一只停在树梢上,卖弄歌喉的百灵鸟,以及一只攀在树干上,缓缓游动的紫腹蚰蜒。 他的视线并未转动,却将这三处细微的动作全部收进了眼底。冬至知道,正是因为其修炼了《皓月引意诀》,意识之力大增的缘故。意识之力的增强,对于分辨是非真假作用极大,虽然并不清楚能否对抗芊芊此女的幻术,可底气却是增强了不少! 腹中的饥饿打断了他的思绪,趁着三只妖修尚未赶来,还是先去梳洗一番,吃些食物,恢复一番连日来几乎耗尽的精力,以便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冬至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手脚,朝着一处滴水的山壁行去。此处滴水皆是山上融雪,淅淅沥沥而下,声音轻柔灵动,汇聚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水塘。水塘边上附着些许青苔,青石为底,几许碎石,池水清澈见底,底部还有一两尾指头大小的游鱼。冬至喝了几口,简单洗漱一番,回到了山洞中的百药园内。 恰在此时,盘膝于地的刘云谲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四射,损失的气血好似全都弥补了回来,看去颇有威势。他口中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这白气如蛟龙一般,凝实而绵长,久久不散。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信心。 二人吃着包袱中的烤熟的野猪肉干,冬至还在这药田中随手摘了几颗鲜红的果子,虽然简单,却并不简陋。冬至望向洞顶,开口说道:“片刻后那三只妖物便会前来此处交换解药,前辈若是没有什么指示,晚辈只好将解药交出去了。这三只妖物虽然对我等有所图谋,算计了我二人一遭,却也将我二人从濒临死境中救了回来,如此一来,便算扯平了。若三位不主动出手,我二人断不会率先出手!” 等了许久,烈阳狼却久久没有回音,仿佛已经不在此处了一般。冬至心生好奇,又试探着呼唤了几次,却仍是没有音讯,倒是将憨厚的钟鼓兽吸引了过来。他在钟鼓兽肥硕的肚子上揉了揉,那钟鼓兽微微眯起了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 不过意外,总是比未知先来,冬至的腹中忽然翻江倒海一般,痛得他腰身都直不起来,直欲从下身喷薄而出。他顾不得什么儒雅随和,迅速跑到山洞外的山谷,找了一处隐蔽之所,衣带一宽,蹲了下来。一股恶臭从身后传来,让他闻之欲呕,强忍着腹中的剧痛与恶臭,努力的解决自身的问题。起身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溺物浑浊黑黄,夹杂着一些粘稠黑色,仿佛内脏一般的肉块,带有一些油腻的感觉,恶臭难当。莫非,这便是自己三天来从身体中祛除的杂质? 冬至心意一动,试着将意识沉入体内。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此时既无月光,又没有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谁知却是顺利无比,转眼便沉入到了胸腔之内。眼前所见不再是一片黑暗,却也并非太过清晰,灰蒙蒙一片中,冬至看到了红中带有一点青色的心脏腾腾跳动,看到了鲜红的肺一张一合,看到了……那形如大桃,居于心脏之下的识神! “内视!”冬至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半天合不拢嘴。他知道,自己修炼《魂衍道》正式踏入了门槛!如今只剩靠着月华之力,将灵魂锤炼,布满全身,完成正魂!再进一步,便是意识出体,隔空驭物! “看来,昨晚无意中进入的地方便是识神无疑了,与幽精交感,想必便是那无数的画面,如今意识意志之力大增,想必普通的幻术已然无法惑动,此处不知还有什么隐秘,若是机缘到了,说不得也要拼上一把,若是没有机缘,面对危险,也有了些周旋的本钱。”冬至暗自想到。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他再次回到山洞,将石碗石臼中的灵药珍材各取少许,不过片刻间,便揉搓成了五枚龙眼大小的丹丸,其上闪烁着微光,那是生命之水以及犀角磨成的粉末上的光泽。 这些事情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鹿角女子芊芊与那獐兽女子璇儿姗姗来迟。二人脸色有些差,像是耗费了莫大的精力,獐兽女子璇儿更是眼神疲惫,脚步虚浮。想来这毒素侵入越发深了,带来的痛苦更是成倍增长。 冬至没有与它二人扯皮的打算,干脆的将装着五枚药丸的石碗递了过去,说道:“一日一粒,五日之后,药到病除。” 芊芊不敢怠慢,赶忙伸手去接,冬至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纤纤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说道:“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要临时反悔了?” 冬至淡淡地说道:“芊芊仙子莫急!璇仙子的解药就在此处,我二人身上的毒你们是不是也要给个交代?” 芊芊眉头一松,看向獐兽女子璇儿,璇儿上前一步,说道:“此事好说!”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在二人身上分别一点,一缕淡黄气息便顺着指尖从二人身上钻出,没入了璇儿此女体内。 冬至只觉浑身轻松了不少,也不知这道气流之前是潜伏在何处,直到如今钻出,才稍有感应,心中对这二人的警惕再度加深了不少。 芊芊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从石碗中捏起一粒闪着淡淡微光的药丸,仔细的看了看,说道:“我二人信守承诺,如今二位身上的毒素已解,与我等再无瓜葛,还请自便吧!等姐姐祛除毒素,我自会送二位离开此处,之前承诺的地图也会一并奉上。”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三章 端倪 冬至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说道:“仙子实乃信人,那我二人便在此静候佳音。” 他眼见对方对方没有发难的迹象,与之前所料有些许出入,心中不免惊讶的同时,却又安稳不少。这几只妖修灵智极高,断不能做如此没有逻辑之事,之前行事莽撞,引得老熊与二人争斗,与二人结下大怨,事后虽然将二人救了回来,可心里难免会留下几个疙瘩。若非是几只妖修本性良善,便是有他人在背后指使,二人接下来可能会成为不可或缺的棋子!到底是谁要让自己二人活下来?三位女子早已与妖狼反目,难道是那无极剑宗之人? 冬至在心里嗤笑一声,“良善?”他始终忘不了那红姨眼中的贪婪,虽然掩饰的极好,可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 《魂衍道》虽说顺利入门,意志经过一番锤炼,凝练不少,身体又经过脱胎换骨,力量大增,可若是让他单独应对如山谷中老熊一般的强大兽修,仍是心中没底。 冬至并非没有想过直接离开,谷中的老熊已死,最大的障碍已然消失,只需顺着回狼谷中的山路,便可轻易离开此处。一旦脱离了苍狼岭的范围,还不是天高任鸟飞?单凭三位女子,只怕也很难留下一心要走的二人。但此地却并非只有三位女子,更是有着无极剑宗之人,和一只不知深浅的妖狼! 这妖狼先不说神通如何,单是其心思便缜密到可怕,以其所述推断一二,当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之辈。既然它能够放心的将《魂衍道》如此珍贵的功法相授,必然还保留着雷霆一般的后手!况且他与妖狼有约在先,要为它拔除一个阵眼,预先收受了好处的冬至从内心来讲,也是不愿就此爽约。可冬至明明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这里必然会成为一个暴风眼,一着不慎,便会身死道消,埋骨于此! 冬至尝试着劝说刘云谲独自离开此地,可谁知刘云谲比他更加执拗,根本劝不动。 好在《魂衍道》顺利入门,正好借此机会提升一番实力。如今意识进入识神,与幽精交感,接下来便要通过《皓月引意诀》强行引动月华,锤炼魂魄,让灵台一点清明更加旺盛,好为接下来的变故增加一份信心,增添一丝生机。 芊芊二女并没有当面服下丹丸,匆匆离去了。刘云谲眼看对方离开,忍不住说道:“冬子,你之前不是说这解药只需服用,便可药到病除吗?怎的又分成了五份?” 冬至苦笑一声,说道:“只要这毒素一日未除,它们便多一分顾忌,不会轻易翻脸,只是一种拖延时间的小手段罢了。眼下变故将起,我等趁此机会增加实力,融会贯通,也许在关键之时会救我等一命!虎子哥你进入凝气期的事情暂时无人知晓,尽量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吐纳灵气为主。恕我多嘴说一句,虎子哥你的箭术十分厉害,一些野物根本无力招架,可是面对山谷中的老熊,又或是这几位女子,这类开了灵智,有了修为的妖修便有些不够看了。箭矢再怎么精准,威力再怎么强大,仍是直来直去的攻击,若是能多一些变化,想来会有奇效!” 冬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次的事是我过于莽撞了,那头妖狼与我做的约定你也知道,我等无意间卷入了一场争斗之中,而争斗的双方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若是接下来仍在原地踏步,免不了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我不知道你的灵力有多少,灵识之力又能有多大范围,可若是能够遥遥操控箭矢,即便只稍稍改变些轨迹,虽不见得能够建功,能令敌手多些破绽也是好的。” 刘云谲思索半晌,说道:“冬子你说得对,如今我刚刚踏足修士之境,自身灵力确实弱小,唯有强强联合,方能出奇制胜。你说的这个方法很好,接下来我便以此为主,看看能否结合起来。对了,那头妖狼不是也给了你一些功法吗?这几天你不吃不喝,修炼的怎么样了?” 冬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头蹙成一团,说道:“算是入门了,只是其中晦涩之处颇多,还有待摸索一二,战力方面虽然有所提升,但若是对上如老熊一般的强者,仍是裨益不大。” 刘云谲拍了拍冬至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费神了,在我看来,不管是妖狼也好,无极剑宗的修士也罢,如今只怕比之凡人也强不了多少,否则何至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如今更是沦落到靠我等来解除危难,想来即便曾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也早已大不如前,难有作为了。” 冬至知道刘云谲是在安慰他,勉强张开嘴笑了笑,心里却想到,即便真的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他们的手段又岂是自己这等山野之人能够了解一二的?光是《魂衍道》中的夺舍之法便有数种,若只以战力来衡量,只会显得自己无知罢了。 他自然不会说出来,打击刘云谲的积极性,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冬至曾有所猜想,这鹿角女子芊芊化身的谛洛兽,其本意并非是引诱自己二人,而是另有其人。 刘云谲瞪大了双眼,震惊的说道:“你是说,她原本的打算是寻奎生而来?” 冬至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断罢了,并不一定为真。奎生在此建立奎狼帮十数年,很早就有传言,说奎生修习的功法便是《苍狼诀》,想来他早已来过此处,与这三位女子恐怕有一定的交情。周伯伯曾说如今的奎生不下于当年的苍狼上人,若是我等遇上,只怕不是其一合之敌!” “那倒未必!”刘云谲自信地说道:“我等同为人类,又是老乡,断不会无故对我等痛施辣手。” 冬至苦笑起来,说道:“虎子哥你把别人想得太好了,自己的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上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二人同时沉默了起来。 …… 与此同时,一队十五人左右的人马顺着冬至二人的足迹,进入了苍狼岭。 山路难行,崎岖颠簸,再走一段,更是连山路都没了。一行十几人不得已将马匹拴在了树上,取下兵器口粮,徒步前行。 一个脸色蜡黄,身高不满五尺的猥琐中年男子,却是身着绫罗绸缎,有些沐猴而冠的滑稽之感,留着两撇鼠须,看似瘦弱至极,行动之间却迅捷无比,走在一行人的前列,不时地猫下腰查看地面上的足迹。 不到半天时间,便来到了那棵断面足有丈许方圆的倒伏的大树前,似一堵城墙横卧在丛林之中,让人心生崇敬之意。一行人在此处稍作休息之时,无意间看到了大片的泥土翻起,明显不是野兽打斗的痕迹,倒像是有人在此经历了一场恶斗。十余人四散开来,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发现了几只野兽,正在啃咬着两头有些残缺的野猪尸体。看见有人来了,这几只野兽虚张声势的咆哮几声,但见几人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口中呜咽几声,便一哄而散。 樊贵儿走上前来,看着没入野猪头颅只剩小半截的箭矢,用力拔了下来。他将箭矢凑在鼻子近前,轻轻地嗅了嗅,便随手丢掉了,至于被几只野兽啃咬的部分,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接着,樊贵儿又去查看另一头野猪尸体,却始终没有看出蹊跷之处,不禁皱起了眉头。 冬至跟刘云谲杀死两头野猪之后,挑的都是四肢脊背上厚实的肉块,切去了几十斤,此时经过丛林中野兽的撕咬,已然模糊一片,看不出什么刀切的痕迹。突然樊贵儿的眼睛一亮,看到了野猪掉落在草丛泥土中的一截断腿,看着断腿上整齐断裂的骨头,才明白过来,脸上现出一片了然之色。 樊贵儿轻咳一声,缓缓说道:“这两头野猪一者死于弓箭,看这箭矢的深度,想来弓力足有五百斤以上,一箭毙命!另一头被一刀砍下了前腿,趁野猪行动不便之际,被割开了喉咙。虽然那婆娘说只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但你等万不可掉以轻心,如此身手,已然比得上厉害的江湖高手了。便是我,也无法如此干净利落的杀死这两只蠢物。到时碰面之后,若是时机得当,定要先发制人,以有心算无心,必然马到功成。六爷说了,只要那两个孩子身上携带的一物,死活不论!事成之后,我自会为大家请功,可要是有谁拖了后腿,也别怪我樊贵儿不讲兄弟情谊!” 此话一出,真是众生百态,有几人倒吸凉气,仿佛不敢置信,有几人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另有几人露出疑惑之色,此次前来足足十五人,究竟是何宝物值得六爷这般大手笔? 他们十分信任樊贵儿的判断,知道他断不会虚言相欺,可还是震惊不已。要知道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家仆,而是樊家的私人防卫力量,从小修习樊家枪法。虽然身手不一,却也是敢欺熊猎虎的狠辣角色。即便如此,也没有几个人敢大话将这五六百斤的野猪一招毙命。要知道这蠢物一旦冲撞起来,比之山上滚落的巨石不遑多让,绝对是碰到就伤,撞到即死。 十余人恭敬地说道:“是。”只是有几人神色上虽然恭敬,心中却压着一股火焰,只是不知何时,又是以何种方法爆发出来。 “出发!”樊贵儿高声说道。十余人排列好队形,将樊贵儿夹在中间,向着深山进发。 …… 樊安心中压抑着一股十多年的怒火,年轻时与县令方庆元的独子号称“定远双雄”,每次出门,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浑似帝王出行,好不威风!平日里屁事不干,专司采花,哪家有漂亮姑娘,都逃不过二人的桃花眼。栽赃嫁祸,强取豪夺,不择手段,折腾的怨声载道,又是家大势大,无人敢惹。 直到樊勇从其二叔樊心的定西军中归来,当了校尉之后,樊安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在一次强抢民女之时,被樊勇撞到,生生打断了一条腿,惨嚎之声传遍数条街,连樊父都不敢上前劝阻。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法上街作威作福,便在自家折腾,樊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李嫂以做工的名义,引诱来一名清秀女子,樊安又一次色心大起,想要强行苟且之事。换做平时,这等只是稍有姿色的女子,断不会让他如此躁动。只是家中的丫鬟之流已然全部得手,没了新鲜感,便向这女子伸出了魔爪。 恰好此时冬望与几个苦力在樊府修缮房屋,听到女子的呼救,便奋不顾身的上前营救。搅了兴致的樊安大怒,招呼家丁将冬望几人打的面目全非,尤其是为首的冬望,更是被打断了一条腿。他只觉得不够解气,想要痛下杀手之际,樊勇从军中回来,救下了命在旦夕的冬望。而这女子,便是冬至的母亲刘颖。 樊勇一怒之下,将樊安软禁在府内,并且警告他,若是不知悔改,仍想着寻仇,便不要怪自己不念及兄弟情分。 樊安真是怕极了兄长,虽然仍是不安分,却也不敢私自出府,更是打消了报仇的念头,似乎此事就应该这般成为往事了。后来听说方庆元一家被人灭了满门,心中顿生惶恐,若是自己仍是行事孟浪,怕也不知何时,惹来泼天大祸。不过他可不会感激兄长的管教,只当自己运气好罢了。 几年前樊勇谈及“缘尘令”之事,不知怎的被樊安听了去,早已被憋得十分难耐的他,自告奋勇,去见了这个自己恨极同时又怕极了的兄长。 樊勇见他这些年还算安分,并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乱子,思虑一番之后,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樊安倒也识趣,几年来也是尽心尽力,可是偶尔摸到脸上的伤疤,便一股无名火起,恨不得将那人折磨个十天十夜,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冬至曾在识神内看到一幅画面,一个脸带刀疤,眼神阴鸷的锦衣男子带着一群家丁模样的下人,将自己的父母团团围住。若是他能看到此时樊安的模样,想必会大吃一惊,除了衣着有细微的差别之外,便是连眼神都一般无二!一场针对冬至父母的大祸初现端倪!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四章 成真 李嫂多年来时常在樊府行走,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樊府的外事管家,狐假虎威,趾高气扬。“这婆娘办事倒也尽心,只是有些过于贪得无厌了!”樊安默默想到。 原本他也没报什么希望,在樊安看来,这等乡野小民,消息哪有自己灵通,只不过是想看看这李嫂面对一大笔黄金时的精彩表情罢了,权当个乐子。可谁知竟真让她打探到了缘尘令的消息,这次反而轮到樊安表演颜艺了。 更为美妙的是,此物竟然与曾有过节的冬望一家有关,听到这个消息樊安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若非这婆娘年老色衰,不堪入眼,他恨不得抱着这婆娘在其脸上啃上一口。如今不但能完成兄长的命令,更是能够光明正大的一解多年愤懑,即便樊勇知道此事,恐怕也不好说什么! 在樊家老爷子过完大寿的第二天,樊安便迫不及待的召集一众家丁,盛气凌人的来到了刘家村,想要看一看让自己憋屈了十余年的臭虫,如今是何种模样,再看一眼当年的清秀女子,还留有几分姿色? 是的,在樊安看来,当年之事乃是冬望一手挑起,不但坏了自己的好事,更是让其兄长将其软禁在府内,还要让自己咽下这口恶气,不得寻仇报复,这是何等的不公?要知道,此前但有惹到自己之人,哪一个不是死状异常凄惨!一想到此人仍在某处安然的喘着气,他便浑身上下瘙痒难耐起来。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看了看樊安脸上的神情,猜到了几分六爷的心思,趾高气扬的喊道:“呔,你家六爷亲自上门,还不赶快出来拜见!” 樊安心中甚是满意,这些年在府内禁足,实在憋屈,这等景象,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脸上挂着自认为高深莫测的微笑,背着双手,下颌微抬,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很快,冬望夫妻二人走了出来,看到眼前之人,心中除了几分厌恶,更多的是害怕。冬望连连拱手,一脸赔笑的说道:“原来是六爷,不知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樊安看都没看冬望,而是目光落在了刘颖身上,看着她依稀还有几分姿色的面容,心中不自觉闪过一丝不快。在他想来,十几年过去,此人必然是被生活折磨成人老珠黄、牙尖嘴利的恶毒妇人模样,可眼前之人却是仍有着从容的气度,温婉的性格,一双不再那么明亮的眸子却有着时间沉淀下来的平静,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一切事物。 樊安看着这双眸子,不知怎的,原本的嚣张气焰不觉间弱了三分。 小厮看到樊安没有说话的意思,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等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吧!” 冬望略一思量,便知道是李嫂在搞鬼,八成是因为缘尘令而来,心中十分不快,但又不好发作,惶恐的说道:“六爷恐怕弄错了才是,如今世道纷乱,我等山野之民,食不果腹,家徒四壁,哪里会有六爷要的东西?” 小厮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身后的一众人等看着樊安轻微的点了点头,一哄而入,拿出了一副抄家灭门的气焰,凶神恶煞一般,将屋中的一切翻腾了个遍,稀里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破布撕扯之声,怕是连几床棉被都没逃过毒手。如此动静之下,怕是屋内再也找不到一件完好的东西了。 冬望脸色十分难看,说道:“六爷您怕是轻信了他人谗言,被人耍了吧?今日如此相迫,定然是早有预谋之事,存心报复而来!樊校尉家风甚严,绝不会容忍你败坏樊家名声,如今你这般胡来,欺压百姓,就不怕樊校尉再次将你禁足吗?” “哼!”樊安冷哼一声:“你知道的倒不少,想来我大哥还专门关照过你。你也少要在六爷我面前装糊涂,明着告诉你吧,这件东西是大哥指名要的东西,便是如今的县令,也丝毫不会给面子。识趣的就给六爷我早早交出来,我们大家都好过,否则,哼哼……” 在屋里翻箱倒柜的一干人等陆续走了出来,没有任何收获的他们围成一圈,将冬望夫妻二人围在当中,一副不找到东西决不罢休的意思。 冬望看着眼下的情势,知道决不能将儿子拖进来,只能继续装糊涂,说道:“六爷您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总之我这里没有六爷您要找的东西。” “死瘸子,还敢嘴硬!”那小厮模样的男子从身后一脚踹到了冬望的腿上,“你给我跪下!”脸上带着一丝狞笑,恶狠狠地说道。 冬望一个没站稳,向前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瘸腿用不上力,仅剩的一条好腿不听使唤的剧烈抽搐着,一时间竟是爬不起来,疼得他脸上的汗珠都滚落出来。刘颖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却被樊安一把推开。 樊安不知何时,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闪烁寒光,蹲下身子,未曾作势,却狠辣至极,在冬望脸上狠狠一划,便划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深可见骨,血如泉涌,皮肤翻卷,甚是可怖。 刘颖见此惊叫一声,捂住了嘴,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樊安。 樊安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说道:“十六年前,六爷我脸上的疤就是拜你所赐,这些年来,没有一刻不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也大可以嘴硬下去,就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六爷我的刀子硬!” “给我打,两个人一块儿打!狠狠地打!”樊安嚣张狂放的声音回响在这半山腰间的山村中,像是一个索命的厉鬼! ……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五章 异变 奎生一刀劈了那邪修吕良,心中微微叹息,此人无论心性还是手段,都差自己不止一筹,但却是机缘眷顾之人,连这十分罕见的黄泉之水都能寻到,要不是遇见自己,将来说不定能够在修真界大放异彩。 他沉静片刻,微微调整一番呼吸,走上前去,在吕良身上摸索一番,找出了三个拇指大小的玉瓶,一个巴掌大小的口袋,一枚造型奇异的玉坠,地上还有一个透明的玉碗状的物什,想来便是之前自己无意间撞上的罩子。 奎生将那透明玉碗捡起来查看一番,却不知此物如何驱使,收在了怀中。三个玉瓶中各装了一枚丹药,一粒鲜红如血,透出辛辣刺鼻的气味,另外两粒均是苍白色,蕴有奇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他不懂丹药,也没有深究,小心的重新放入玉瓶中,贴身收了起来。 “此物想来便是修士口中的储物袋了!”奎生将那个巴掌大小的口袋放在手中掂量一番,心中默默想道:“此物需以灵力开启,以自己的能耐,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打开才是。”奎生心中的火热退去,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将之收入怀中。 至于吊坠,其上篆刻了“黄泉门”三个小字,与他给奎狼帮的弟子信物如出一辙,奎生想了想,随手丢入了黄泉之水中。他不确定此物是否是什么法宝,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可能带有感应,以方便同门之人相互联系,确定位置。若是自己持有此物,难免引来杀身之祸。 其他东西虽然也可能拥有此种功能,但他不愿冒险,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他修士未必看得上眼,可对于仍是凡人的奎生来说,恐怕比之宗门财富更为贵重,遂将最有可能之物丢掉。等此间事了,其他东西他也会找个地方分别藏起来,在确定没有威胁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 这吊坠在进入黄泉之水的瞬间,便冒出一股黑气,浮在黄浊的水面上,变得坑坑洼洼起来,不多时,便融化的一丝不剩。奎生倒吸一口凉气,不曾想这黄泉之水竟是这般霸道,原本脑中闪过的想法不得已一一打消。 地上被斩成两截的飞剑,灵气尽散,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像是两截枯骨。只是它依然冒着丝丝缕缕的浊黄色气息,感受过此物威力的奎生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用手碰触。他拿着被那男子称为魔器的断刀,小心的用刀口挑了挑断成两截的飞剑,想看看此物是否还有此前那等凶威。 孰料飞剑上的黄色气息一个涌动,竟顺着断刀刀口,蔓延了上来。见此情况,奎生手腕一个抖动,将飞剑远远挑开,以阻止这黄色气息蔓延。可是这黄色气息仿佛有灵性一般,仍是远远的缠绕了上来。不出一个呼吸,当飞剑上的黄色气息全部涌出,进入断刀之后,便碎裂开来,成为一地粉末。 奎生感受一番,并未发觉这黄色气息有何不妥之处,也未曾顺着断刀进入自身。他心下稍安,将断刀横在脸前,仔细查看其上是否有什么变化。这一看,竟让他大喜过望,原本这魔刀便是刀口处有一抹清凉如秋水的血色,长约三寸,如今竟是增加了一丝! 虽然增加的这一丝几乎难以发现,但奎生却是修炼过“狼顾”这一绝学的。受限于资质,他还不能很好的施展这一绝学,每次施展之后都会头昏脑涨,但在施展这一绝学之时,所观之物细微到可怕,一分一毫都不会偏差,绝对不会弄错。 莫非,这黄色气息能够令断刀品质提升?奎生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丈许方圆的黄色泉池,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奎生当时看到这把飞剑当时从泉池中飞出,显然是吸收了不少泉池中的煞气。 吕良曾说魔器乃是煞气侵蚀兵刃所致,而黄泉之水便是凝聚的煞气,二者之间显然有不少共通之处。至于泉池上方飘荡的黄色无根火焰,想来更是重中之重,若是能够为己所用,虽然不见得横行天下,称尊一隅倒也绰绰有余。 想到此处,奎生心中一横,将手中断刀一抛,直直抛进了泉池中。他本就是个赌性极大的人,当年全家灭门之际,他孤身一人来到了苍狼岭,是为赌;后来加入马匪,伺机报复是为赌;再后来,明知此断刀可吞噬生人生机,可他依然不舍,亦是为赌。 如今发觉这泉池中的黄色气息能够令断刀进阶,奎生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入泉池,更是在赌。赌这断刀能够承受住这无比庞大的煞气侵蚀,赌自己机缘逆天,能够驾驭住这天降横财。 可是不知该说他机缘逆天,还是该说他猪油蒙了心,那便是,他忘记了一件事!魔器是有自己的意识的。这意志意识虽然微弱,根本算不得完整的生命体,而此前断刀曾吞噬过生命之水中的煞气,如今又在如此精纯庞大的煞气的滋养,阴阳交泰之下,渐渐产生了某种异变! 断刀进入泉池之后,并未展现出鲸吸牛饮的态势,而是其上各处出现大量的孔洞,仿似要融化了一般,看的奎生一阵心疼。只是三寸长短的一抹拥有奇异之力的刀口,冒出了缕缕微光,让他心头一松,强忍着将其拖出的打算,细细的看着。 缕缕微光凝而不散,未及片刻,便化成一条光质化的小鱼,两头尖尖,绕着刀口游动。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奎生直欲埋首而逃!这游动的哪里是什么小鱼,分明是之前断掉的浊黄色飞剑,“阴尺”! 奎生的两个手臂上长出了浓密的银白色毛发,施展出了如今除了断刀之外威能最强的功法,“狼化”!摆出了一副攻击的态势,而心里,却是打着若是飞剑攻击过来,定要一击远退的主意。 等了许久,却不见那飞剑攻击过来,奎生这才意识到,那邪修吕良是真的被自己杀死了。可眼下这等情况让他摸不着头脑,于是不再多想,而是选择在一旁继续静观。 断刀融化的速度渐渐缓慢了下来,其上早已不复先前锈迹斑斑的模样,而是光泽四溢,流光溢彩,耀的人睁不开双目。此物勉强还能辨认出是一把刀,虽然光泽耀目,十分不凡的样子,可却让他想到了破烂的渔网,最多不过便是金线织成的罢了,可依然寒酸!奎生意识到,此物定然就是某种不知名的神料,正因如此,此物在煞气侵蚀之下,才会成为魔器! 他并没有足够的见识认出它是何种神料,此物与原来的断刀形体上相差无几,只是这镂空的造型看着实在奇特,许多连接之处仿佛一碰就断的样子。就在他烦恼今后如何使用之时,这块渔网般的神料像是会自主呼吸一般,将泉池中的黄泉之水一点点纳入其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黄泉之水竟在其上幻化出了刀身,仍是断刀的模样,却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三尺长短的刀柄其上浮现出无数华美的纹路,刀柄上的圆环亦是幻化出一条黄色的飘带,随风猎猎而动。刀身二尺长短,不免给人头重脚轻的感觉,吞口处浮现出一头狰狞的睚眦,血口吞吐刀刃,尤其是眼神生动无比,散发幽幽绿芒,仿似活物一般。刀身宽有半尺,整个刀口蒙上了一层血色,肃杀无比,让人一眼望去,顿生如坠冰窖之感。刀身上的无数的孔洞不见了,黄色水痕涌动,看上去是如此地梦幻! 那两头尖尖的光质化小鱼不知何时嵌在了刀身上,正是那飞剑“阴尺”。其上同样水波流转,似真似幻,竟是以黄泉之水为剑身,凝成一把煞气之刃!奎生自然不知,那光质化的小鱼便是吕良师傅灌注其中的一道剑元,在阴尺断裂的一瞬间,其便已有所感应,只是距离过远,有些模糊。此时在黄泉之水中化去了最后一丝感应,无形中帮助奎生解决了一次天大的危机。 泉池中的泉水已然迹近干涸,露出了约三尺深的坑底淤泥,也不知小小一柄断刀,如何能够吞吸这般多的黄泉之水,又是如何凝聚到了刀身之上,只剩其上的一朵黄泉之火,仿似鬼火,浮在空中,缓缓飘动。不知是受到了招引,还是旁的什么,这团拳头大小的无根之火向着断刀缓缓飘去,最后附在了其上。 一瞬间,整把刀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不时有爆裂之声劈啪作响,即便奎生离得足有七八丈远,仍是感受到了汹涌而来的热浪,便是胡子都有些卷曲了。 随后断刀凭空腾起,离地面约有一丈,无数的黑色气息凭空出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刀身。不知是断刀内的意识作怪,还是这黄泉之火的本能,竟是将附近游离的煞气都招引而来,化作大火的燃料,刀身上的黄色火焰顿时更胜几分。 在这熊熊火焰的炙烤之下,刀身迅速凝固,再不复先前水波涌动的模样,化作一片漆黑之色,刀口血亮,刀柄上的黄色飘带也迅速由虚化实,成为黑色,长有五尺,倒是与整刀长度相仿。 “煞气凝形!”奎生不由得惊叫出声。 刀身上的火焰缓缓熄灭,到最后,化成了无数朵金花,绽开在了刀身之上。这无数金花仿似有生命一般,缓缓游动,时聚时散,绚丽无比。 奎生一个腾跃,将断刀握在手中,却不料此刀竟是钉在空中一般,连带着奎生都挂在半空。一股庞大的煞气通过手掌接触之处,汹涌冲入奎生体内,瞬间他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斑白的发丝无风自动,衣袍猎猎作响。 半狼之身自行运转,一股银白色的气流凭空出现,与冲入体内的煞气交织缠斗起来。 ……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六章 阵眼 且说冬至自从修炼《魂衍道》入门之后,丝毫不肯懈怠。恰好最近几日月明星稀,盘膝坐在月光之下,意识一旦沉入体内,感受着丹田处的跳动,脊背上熟悉的发热感便会如期而至。随着汗水的泌出,月光凝成一条极细微的光线,幽凉如水,缓缓从眉心注入,让他浑身一阵舒爽。他能感觉到,自己第一步的“正魂”已然有了进步,魂体增大了一圈,变得足有手掌大小。除了心念一动之间便能够将意识沉入体内,还能模糊的感应到五脏六腑,这让他欣喜不已。只是无论再怎么努力,他仍是无法再进去那满是巨大冰块的世界。 不是说“引华”必须要意识进入识神,与幽精交感之下,才能引动月华吗?如今只是意识沉入体内,感受丹田处的跳动,为何仍能将月华吸引而来?这跳动的位置到底是不是丹田?莫非,真的如同妖狼所说,因为周苴的灌顶之术,所以不知不觉间在丹田处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缘石”的东西? 这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即便如此,修炼却是扎扎实实的在进步,妖狼又一时之间无法联系上,所以冬至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继续起这有些枯燥而无味的“引华”。 若想让意识能够随时游走四肢百骸,前提必然是魂体壮大到能够遍布全身,意识需要在魂体的加持下,才能肆意游走。依照如今吸引月华的速度,恐怕没个三五年,难以全功,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急是急不来的,冬至也做好了苦修的准备。 不过他却想到了一个可能,之前他的魂体约有拳头大小,但自从进入过识神,意识脱离之后,便发觉魂体增大了一圈。按照他如今引华的速度来看,足以抵得上半年之功。他不清楚意识进入识神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与幽精交感,才是魂修的正途! 暂且不论冬至心中的患得患失,除了晚上要接引月华之外,白天他也没有闲着。眼下山洞中的药草虽然没有什么天地异种,却胜在药龄悠长,药性也是有迹可循。冬至照着周苴的手法,挑选出了几味对身体颇有好处的药草,研磨成粉,搓成丹丸,分与刘云谲。 刘云谲则是埋头苦修,竟是疯魔一般,盘膝在那里一动不动,让冬至不由得好生担心,生怕他一时不慎,走火入魔了。 烈阳狼自从传授给冬至《魂衍道》之术以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声,冬至不知道如何寻它,却也乐得清静,每日间忙个不停。三个妖修女子并未再来此处,整个山谷一片宁静,冬至却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之感。 这一日,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响仿似凿穿了天空一般,直震得人心魂皆颤。刘云谲与冬至同时从入定中睁开了双眼,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之色。 一阵嚣张恣意的狂笑传了出来,竟是压过了乱石穿空的巨响,在两人耳边回荡。这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个男子,带着几分金铁之音,凭空添了几许威严。 “哈哈哈!老匹夫!元某受此大恩,困于此处近二十载,说不得要好好报答一番才是!如今修为大增,不知眼下的你还能接元某几招?”这声音响起时还在远处,当最后一个字吐出之时,已然回响在山洞内,由此可见其速度之快。 烈阳狼的声音在此刻传进冬至脑海中:“你速去生命之水泉池中,将泉眼中的阵旗拔出!” 冬至这几天早就做好了准备,并不惊慌,此时也没有推脱之意,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尺许见方的泉池如今便是泉水都没剩下几滴,一览无遗,哪里有什么阵旗? 好在他离泉池只有几步的距离,一个迈步,便到了近前。正待他细细看去之时,右手却仿佛知道此物在何处一般,自顾自的将手伸进了拇指大小的泉眼中,将一枚指肚大小的透明圆球掏了出来。 这一下让冬至整个心沉到了脚后跟,自己的手,为什么脱离了自己的使唤?明明自己修炼了《魂衍道》之后,整个身体的反应速度都快了三分,如今手却不受控制一般,自行活动,到底是为何? 莫非…… 与此同时,奎生手拿着花纹古朴,其上金花朵朵的断刀,五尺长的黑色飘带无风自动,缓缓缠绕在了他拿刀的手臂上。随着飘带缓缓收紧,一股霸绝天地的气势从他身上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发丝飘摇,衣袍鼓动,猎猎作响,远远看去,竟不似凡俗中人,反倒像极了天神降临! 他的双眼一片血红,双臂上的银色毛发在衣袍的鼓动下若隐若现,五指如钩,指甲足有寸许长,呈暗红色,锋利如短匕,闪烁着丝丝寒光。口中若有若无的传出阵阵低吼,不似人声,脸上青筋游走,脸颊不时抽动,似是入魔了一般。 虽说奎生此时状况不明,可动作却丝毫看不出迟缓,只见右腿后撤半步,双腿一弯,腾跃而起,足有两三丈高,双手握住断刀刀柄,高举过头,随着身体的急速下落,狠狠地一刀斩出,斩在了丈许方圆,此时已然干涸的黄泉之水的泉池之上。 刀风过处,飞沙走石!待得尘埃落定,才发现此处已然没了之前的光景,眼下只有一条宽有五尺,长有数丈,深约三尺的巨大沟壑!若是常人看见,必然会惊骇莫名,要知道此处乃是古战场,脚下尽是岩石,虽然有所风化,却也不是泥土所能相比的。眼下这一击的威力,已然能够与筑基期修士相媲美了。 在这巨大的沟壑中,有一物却异常显眼,一个巴掌大小,似骨非骨,似玉非玉的圆盘,其上散发着淡淡的毫光,静静地漂浮在沟壑上空。 这圆盘乍看上去虽不起眼,却在如此威力的一击之下,竟然丝毫无损,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分毫!只是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其上有一道淡淡的裂纹,几乎贯穿了整个圆盘。 奎生身躯略显僵硬的向前走去,一把将这巴掌大小的圆盘抓了下来。 …… 樊贵儿一行人顺着冬至他们留下的痕迹,艰难的找到了回狼谷。原本并不需要这般多时间,只是无意间在一处不知名山谷内迷失了方向,导致耽搁了数天时间。期间还曾与一种群居的野兽发生战斗,虽然并未减员,却是有几人挂了彩。这七八天的行程让一干本有些傲气的樊家打手越来越心惊,且不说这未曾谋面的两人有多少战力,单是这脚程便让人不得不服气。山林中乱石崎岖难行,地面上多年留下的腐枝败叶厚达一尺,脚踩在上面虚浮不受力,极易消磨人的体力与精力。 在这样的地面上行出百余里,比在平路上耗费的体力与精力多出数倍。而若是他们知道这只是两人一天时间便做到如此壮举,定然会将二人的威胁程度再提高几分!一行人越发佩服樊贵儿的眼光,仅凭两只死去的野猪便能判断八九不离十,顿时收起了起先轻视的心态,暗自盘算着如何动手,先下手为强! 冬至自不必说,从小练习梅花十八步,在其上锻炼了十余年,又有周苴这位不似凡俗之人亲自调教,十余年如一日的黑色汤药怕是也有不少助益,有些特殊倒也在情理之中。而刘云谲则是跟随父亲进山打猎,常年与瘴气为伍,以凶兽猛禽为食,更是无意间吃了一颗周苴从山中带来的果子,论身体素质,也只比冬至稍逊一筹而已。 据周苴所说,那红色的果子名为降龙果,吃下之后便会拥有降龙伏虎之力,但刘云谲只当是玩笑话,从来没有当真。 樊贵儿带着十余人走到了回狼谷的谷口处,在一旁的山石上仔细刻下了标记,并未过多犹豫,大手一挥,十余人竟是扯出了浩浩荡荡的气势! 擅使长刀的走在前面,雪亮长刀均已出鞘,微微闪烁寒光,有的刀刃竖起,护在额头,有的倒拖身后,有的手腕微动,划出一道道寒光,斩断一些挡路的藤蔓。 擅使弓箭的走在队伍中间,均将弓箭从背后取下,在弦上搭好了箭矢,并未鲁莽的张弓平举,而是斜斜的垂在身前,腰背微弓,眼神犀利如鹰隼,机警异常,小步快跑。 十余人身形灵动,在这逼仄的山谷中竟也如履平地,倒是并不辱没精英打手的名头。 樊贵儿倒拖一杆八尺长枪,跟在队尾,与那形容猥琐的鼠须男子一道,闲庭信步一般,透露着从容与自信。他确实有自傲的资本,作为樊家远亲的樊贵儿,拥有着常人难及的武道天赋,即便是樊勇,在不用出绝招的前提下,也无法轻易胜他。虽然平日里对樊家上下和善亲切,却只有樊勇才能真正使唤他,樊安是绝对无法命令他的。 这次出行,若不是樊安以樊勇的名义,说服了樊贵儿,他是万万不会辛苦来此荒山野岭,寻找什么所谓的少年。 樊贵儿习的亦是樊家枪法,一杆八尺长枪舞起来那是风雨不透,泼水难进。长枪枪尖近尺,一络红缨在枪头绽放,若红色雏菊一般,煞是好看。枪杆儿臂粗细,缠绕着深色的不知名毛皮,柔软且光滑。枪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律动,枪尖微颤,弹性十足! ……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七章 残塔 随着冬至掏出了泉池中的一个透明珠子,奎生斩开黄泉之水扯下一片圆盘,以山洞百药园为中心,方圆五十里的地面冒出阵阵白光,无数血肉之躯的生灵尽皆凭空消失不见!便是那在山谷中死去的庞大熊尸,亦是踪影全无,只有一些干涸的血迹留在地面之上,昭示着之前之事并非虚幻。 冬至二人首当其冲,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耀目白光充斥双眼,使得二人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缓缓睁开双眼,头晕欲呕的感觉渐渐退去,眼前所见,惊得二人一个激灵! 鹿角女子芊芊等三位还算熟悉的女子赫然在目,除此之外,还有一把明黄大剑,三丈长短,透露着尊贵的气息,不怒自威,在虚空中沉浮,发出阵阵清鸣。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衣着华丽,手拿一把断刀,手臂上的黑色飘带如同灵蛇,缓缓游动,此人隐约露出的手臂上长满了银色毛发。 没等冬至细看,却感应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冬至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嘀咕道:“从气息来看,此人应该并非是妖族中人,却不知为何有一些妖族的特征,灵觉也是强大之极,还是不要与其发生冲突为好。” 还有十数人明显是一伙的,拿着弓箭长刀,小心的戒备着。冬至一扫而过,只在几个为首的人物脸上稍作停留,并未过多留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飞禽走兽,一哄而散,向着四处奔逃开去。唯有一只看上去分外憨厚的钟鼓兽,在芊芊此女身上蹭了蹭,露出一副惬意的表情。 “好强大的法宝!”冬至心中好奇,目光又转移到了明黄大剑之上,眼神不觉间热烈了起来,若是自己能得到如此强大的法宝,谁人可堪一战?突然间莫名一个激灵,让他火热的心迅速沉静下来,他想到了之前那个男子的声音,威严中夹杂金铁之意。他环顾一周,并未找到那名神秘的男子,莫非,那道声音是从这明黄大剑中传出来的?恐怕也唯有这等人物,才能配得上这明黄大剑吧。 冬至赶忙提醒自己,自己来此只是为了完成与妖狼的约定,可并非是为了获得什么法宝,若是为此昏了头,恐怕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当务之急,便是弄清楚此处到底是何地,以及找到离开的方法。想到此处,他极目远眺,细细查看起来。 此处是一处约有万丈方圆的奇异空间,高亦万丈有余,淡淡气流涌动之间,不似山石,看起来此处并非是什么山洞才对。此处虽无天光,却也并不黑暗,直似凡间的阴雨天气一般,昏昏沉沉。半空中一道道黑色气流仿若有生命一般,缓缓游动,与灰色气流不时碰撞,发出阵阵爆鸣之声,同时又有一道道白色瘴气升腾而起,向着万余丈高的天空飘去。上方纵横交错几道巨大裂缝,只是裂缝处混沌气流汹涌,将一切有形之物绞了个粉碎。 这万丈空间一片寂静,大多数地方都是一片空空,唯有正中间稀落的坐落着几栋破败的楼阁亭台,依稀可见飞檐峭壁,雕梁画栋,古朴自然,淡淡道韵流转,让人不觉渐生敬畏之心。 身后百丈远的地方亦是一片混沌气流,高不知几许,与几道裂缝相接,地上的碎石与仓皇逃遁的飞禽野兽碰到之后,瞬间被撕扯的成为粉末,再也找不出存在过的痕迹。冬至看得心惊,绝不敢以肉身试验这气流的破坏力。他又看了看万丈高处的巨大裂缝,心下一阵冰冷。 一座百丈高的残塔立在几座阁楼中间,塔尖已然不知所踪,留下的半截残塔有七层,不似一砖一瓦建成,倒好似浑然一体,断面参差,却毫无荒凉倾颓之感,反倒是散发着阵阵压迫之意。 残塔坐落在一处高台上,似是用整块墨玉打造而成,其上不时地漾出一道道黑色气流,与半空中的黑色气流汇聚,游动,时聚时散,似是这处空间黑色气流的源头。 “既然各位已经进来了,又何必拘谨?”一个浩大声音响彻整片空间,似乎连身周的空气都跟着震动了起来。冬至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头烈阳狼,中气十足,毫无虚弱之感,充斥着傲意。 “哼!老妖怪,少要故弄玄虚!你既如此托大,元某倒要看看,如今的你还有几分斤两!”浮在半空的明黄大剑震了震,一道浑厚男声传了出来。 “此处乃是老夫昔日洞府,一处半废的空间法宝之内。几座楼阁中,分别有一样礼物送给诸位,不成敬意,诸位各凭机缘,老夫便在镇魔塔等着各位!”烈阳狼淡淡说道,对此前的挑衅毫不在意,声音不起丝毫波澜。 “空间法宝!?” “宝物?” 此话一出,各人反应各不相同。 三丈明黄大剑抖了一个剑花,发出一声冷哼,径直向着墨玉般的残塔刺去,划出一片残影,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划开了空气一般,数千丈的距离一晃即至,让人难以反应过来。 同时明黄大剑上传出的声音缓缓而至:“元某为剑修,一生一剑足矣,任你花言巧语,也难惑动元某丝毫!” 手拿断刀,衣着华贵的乱发男子正是奎生,此时他眼中的血红之色渐渐褪去,神志清明,他看了一眼芊芊等三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遥遥向着残塔抱拳,高声说道:“既是前辈厚赐,晚辈断没有拒绝之理!” 说完纵身几个腾跃,向着前方的楼阁赶去。虽说奎生表面看去一切如常,但他的心中却不那么平静。正如冬至猜想那般,奎生二十年前便已认识了这头烈阳狼,对这位前辈的手段了解一二。之前入魔一般的疯狂情境更是让他心有余悸,隐约之间猜到了什么,但以他的心机,断然不会表现出丝毫。 明黄大剑的主人奎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无极剑宗的一位前辈,曾经在回狼谷附近找了很久,不知找什么东西,只知道原来马匪之首夜无忧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眼下这位元前辈不知是有什么变故,竟像是连肉身都毁去了的样子,明显是跟这妖狼有怨,还好这位元前辈没有表示什么,否则逼迫他表态站队就糟了。不过如今看来这位元前辈根本没有瞧得上自己,他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会自找无趣上前套近乎。 鼠须猥琐男子站在樊贵儿身旁,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拿兵器的人,却是拿了一把扇子,不时打开折扇扇动几下,甚是滑稽。浊黄的眼珠微微一转,右手在两撇鼠须上轻轻摩挲,目光盯着远处的残塔,微哑的声音小声说道:“那边两个少年想必就是我等此行的目标了,要不要现在动手?” 樊贵儿眼神中露出少见的狂热,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急!此时仙缘在前,若是不把握住,将来定会后悔。况且此时状况不明,那两个少年也不知跟此处这些人是否有关系,贸然动手,若是激怒了不该惹的人,怕是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还是先保存实力,此处我等人数占优,此间错综复杂,只需静待渔利,莫要被有心人盯上,以免招致围攻。” 一个手拿长刀的打手问道:“既然我等人数占优,此处仙缘自然是强者得之,何不干脆一并杀了?”说完还舔了舔下嘴唇,带着些嗜血的味道。 “愚蠢!”鼠须猥琐男子轻斥一声:“先不说那明黄大剑到底是何人操控,单是后来那个手拿断刀的男子便不可小觑,若是陆某所料不错,那人应是近年来声名如日中天的奎狼帮帮主奎生!若是他发狠,我等这些人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 打手听闻此言缩了缩脖子,未敢出声辩驳,讪讪退到后方。 樊贵儿微微点头,附和说道:“先生所料,与樊某想法不谋而合,将军曾说过,这奎生是个惯能隐忍,城府极深之人,已然有了当年苍狼上人的几分风采,便是低阶的修士,怕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等还是莫要横生枝节,这两个少年暂时不用理会,先弄清此地到底是何处,寻一番机缘再说!” “是否需要派两个人盯住这两个少年?”鼠须陆姓男子犹豫片刻,谨慎的说道。 “还是先生所虑周全,”樊贵儿指着刚才说话的打手说道:“阿大,你带着阿二远远盯住,切不可擅自动手,一切待我等将此地探明再说。”说完手一挥,带着十余人向着这片空间中心处行去。 阿大点点头,与一名手拿长弓的打手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仍在原地未动一步的冬至二人,跟在队尾,缓缓向前行去。 鹿角女子芊芊,獐兽女子璇儿,以及凤目含煞的红甲犀红姨,同样在原地,没有贸然前行。璇儿看了二人一眼,微福一礼,柔柔的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便送给你等一点提示,希望二位能够活着离开此处!” “璇仙子不必挂怀,各取所需罢了。”冬至同样回了一礼,友善的笑了笑,说道:“既然仙子有心,我等洗耳恭听。” “残塔中人便是我等所说的前辈,真身乃是一头烈阳狼,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獐兽女子璇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各位不知道的是,这位妖族前辈施展‘魂灵分体’之术,将自身魂魄一分为十,寄养在他人的肉身之内,吸收灵魂之力,最终吞掉对方的意识,以肉身精华反哺灵魂,继而抽干肉身精华。” “脱离肉身后,灵魂带着一身的精华,回归本体,以此来修补其仙体。若非元前辈发现及时,仗着修为高深,加上法宝威力强大,以其肉身破碎为代价,怕也步了他人后尘。至于我等,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有等着身死道消的份儿,若非元前辈出手相救,两位怕是也不会见到我等三人。之前那个手拿断刀的男人,你可注意到他手臂上的银色毛发?那就是被妖狼附身的证明。你等也要小心一二,免得着了他人的道。言尽于此,若是二位有命活着离开此处,答应二位的苍狼岭地图我等自会奉上,你等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理会原地发呆的冬至二人,飘然远去。红姨狠狠地瞪了一眼冬至,没有说话,跟随二女向前方走去。 冬至心中泛起大浪,至此才知道先前手臂为何会自行移动,原来是这烈阳狼不知不觉中附身在其体内,莫非之前好心所教授的《魂衍道》之术便是一个引子,真正的目的竟是附身? 他没有说出此事,以免引得刘云谲担心,但还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思考如何能从这个困境中脱身。可他本就是个凡人,哪里有什么手段应付如此棘手之事?想到这里,他心中怒意渐盛,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一般。 “虎子哥,既然这位前辈给我等留了机缘,不去寻找一番怎么对得起前辈一番苦心?”冬至强行压下怒意,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沙哑着声音说道。 刘云谲有所警觉,只是看冬至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爽朗一笑,说道:“冬子,你我二人同进同退,想做什么就做,虎子哥支持你!” 二人对视一眼,不再思考什么退路,而是一头扎进了这麻烦的漩涡之中。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八章 化意堂 眼下四处无人,均已直奔这片空间的中心处而去,二人脚程极快,沿着众人走过的足迹,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处好似牌坊的建筑之下。这牌坊破败不堪,上方的横梁不见踪影,只留两根一人合抱粗的白色石柱,却在无处不在的黑色气流侵蚀之下,向着浓郁的墨色发展。其上雕刻着一种奇异的生物,腹下足有九只利爪,五指如钩,遒劲有力,朵朵祥云环绕,仿似腾跃九天之上。 冬至看了片刻,并未认出这是何种生物,反倒是刘云谲一声轻“咦”,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刘云谲正在看着地面上一块巨大的残碑,这残碑足有一人多高,但看其形制,似乎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其上有一大大的“镇”字,铁勾银划,苍茫大气,看得久了,仿佛一座大山迎面压来,让人喘不过气,思绪都跟着停滞了下来。 冬至察觉到不妙,默默运转《魂衍道》之术,将意识沉入体内,这才感觉轻松许多。他强行转身,不再去看那块残碑,这才消除了影响。看来,这股奇异的力量影响的当是灵识,或者说是一股针对眉心的力量,否则,单凭将意识沉入体内,断然不可能轻易摆脱压制。令他感到好奇的是,刘云谲此时也摆脱了残碑的影响,正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息。 联想到之前那烈阳狼曾提到过的“镇魔塔”,想来此碑上的文字便是这几个了。但这让他产生的更多的疑惑,既是镇魔塔,这烈阳狼为何会说在塔内等着诸位?莫非是它在压制着某个魔?或者它本身便是一个魔? 之前经过此地的十数人想来不会错过这面残碑,如今却并没有人滞留于此。如此看来,其中定有一些能人异士,可以对抗此残碑的镇压之力,或者是有灵觉超乎寻常之辈,提前察觉到此处的危险,轻易地避了过去。随即冬至恍然,天下奇人异士众多,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尤其是敢来苍狼岭的,若说没有一些过人之处,倒也说不过去。 果然是不能小觑了天下英杰,冬至暗自想到。本来璇儿的提醒让他有了戒备,不过注意力均在妖狼身上,不曾想一踏入此地,便给自己来了个当头棒喝。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慎之又慎,此处完全陌生,又是高人留下的洞府,如同这般的陷阱应该不在少数,千万莫要着了道! 没有过多停留,此处早已不剩什么,除了一地碎石,还有许多类似楼阁殿台的残碎地基,连绵成片,比之大些的镇子也不遑多让。只是不站在近处根本无法发觉,其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看不出半点原本的模样。看来无论是何处,都难逃这岁月的洗礼。 穿过破落的牌坊,再往前五百丈,一面晶莹的石柱立在此处,呈六棱状,一人多高,矗在道路尽头。道路在此处为之一变,大致成一个环形,将近前几座建筑连接起来,隐隐成包围之势,拱卫着正中的高台与残塔。不过仍是有上千丈的距离,所以看得不是很分明。 六棱晶柱上刻着某些文字,凑近了便能看得清楚,其中正面刻着“镇灵殿”,左侧刻着“化意堂”,右侧刻着“归一阁”。地上凌乱的脚印昭示着众人的去向,约有十余人去了正前方的镇灵殿,去归一阁方向的足迹便少了许多,仅有四五人,不知是汇做一处,共同探索,还是借道于此,去往他处。奇怪的是,左侧通往化意堂的道路不知为何却是无人涉足。 冬至思索片刻,谨慎的说道:“这附近有三座楼阁,镇灵殿最大,要说有什么宝物,自然是此处最有可能,应该是主殿无疑。但我总觉得前方似乎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们,只是不知道,这镇灵二字,镇的是灵魂,还是灵识。这归一阁,想来应是取的大道归一之意,苍茫大气,若非这后面缀上一个‘一’字,倒让我一时难以分辨。至于这化意堂,”他摸了摸自己脑袋,接着说道:“那妖狼曾与我提到过‘阴阳二极化意大阵’,其中也有化意二字,该不会与这化意堂有所关联吧?” 刘云谲耸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我等既已到了此处,自然是随着心意而走,顾虑太多反而并非好事,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想去哪里,我跟着便是。” 冬至微微皱了皱眉头,人生在世,哪能没有顾虑?这刘云谲其实是很聪明的,只是在这等小事上不爱动脑子,但若有重要之事,他也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如今这番举动,只能证明他的心思未在此处。 他苦笑一声,说道:“化意堂如今无人前去,我等尽量先不与他人起冲突,先看看那妖狼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走吧。”冬至说完,抬脚向着化意堂的方向行去。 刘云谲并未表示什么,只是看其神情,便知他绝对不会离开冬至半步。 眼见二人身影越走越远,两个黑影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也不知道之前他们藏在何处。这二人正是樊贵儿一行人中的阿大和阿二,看着远去的冬至二人,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冬至二人便来到了一座阁楼前。门梁上挂了一个硕大的黑色匾额,其上用银漆勾画出三个大字,正是“化意堂”!眼前的阁楼说不上大气磅礴,却也是异常精致,雕梁画栋,檐牙高啄,一砖一瓦仿佛都用了不少心思。 这阁楼六丈余高,是这片空间中为数不多的白色建筑。其上散发淡淡的氤氲宝光,在黑色气流偶尔的冲击下微微荡漾,却不知这氤氲宝光是来自于阁楼材料的神异还是有什么阵法护持。右侧檐角处塌了一角,破开一个大洞,黑漆漆一片。正门处门廊的数条白色木梁之上,满是刀痕箭孔,门窗上的窗户纸残破不堪,露出一个个菱形的破洞。即便如此,仍是带着淡淡的莹润的气息,丝毫没有穷酸的感觉,带着一股莫名的肃穆之感,看起来颇为不凡。 冬至轻轻推开足有两丈高的宽大木门,与刘云谲一前一后,跨过门槛,迈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也没有什么灰尘,数十盏形制各异的宫灯映入眼帘,只是大部分都已熄灭,唯有一两盏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也是一副要随时熄灭的样子。四条合抱粗的白色木梁位于大厅正中,其上并没有雕刻什么瑞兽珍禽,反而是贴满了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的字迹鲜红如血,龙飞凤舞,在二人走进大厅裹挟来的微弱气流下,微微飘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大厅足有三丈高,身处其中,顿觉自身渺小。整个一层异常空旷,竟是除了这个大厅之外,没有任何房间的样子。 四根白色木梁将一个足有人高的石台包围了起来,明显是大厅的紧要之处。石台四面,下粗上细,棱角分明,均以云雷纹装饰,看上去古朴大气,一股沉甸甸的洪荒之气扑面而来。四面上各有一副刻图,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传神。冬至绕着石台转了几圈,总算将这四面刻图看了个明白。 正面刻图是一只牛头怪人,浑身古铜之色,肌肉虬结,壮硕无比,只有片缕遮身,手拿一把宽大的长刀,一种仿佛跨越数万年的凶狂之意扑面而来。两只漆黑的尖角粗大无比,其上有着一圈圈的环形骨节,缭绕着的黑色气息呈火焰状,像是一种无物不燃的黑色魔火。眼睛大如铜铃,其内尽是一片黑色,分不清瞳仁眼白什么,却仿佛是个活物一般,死死地盯着前来的二人,让冬至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左侧刻图是一只金翅大鹏,双翅撑开,翼尖如刀,尖利如钩的长喙正在撕咬一只双头火蛟。看那蛟头上的微微凸起,怕是化龙近在咫尺,却仿佛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模样。 右侧刻图是一只三足金乌,如同黄金一般,流光溢彩,尾上几道绚丽的长翎,犹如传说中的凤凰一般,叫人只觉赏心悦目。更为神异的是,其身周一圈金色的光芒,乍看之下,宛如一轮骄阳。 最后一副刻图是一只威武神俊的巨狼,鲜红如血的毛发根根晶莹,却有黑色火焰环绕,比之牛头怪人的黑色魔火更加爆裂。只是这副刻图似乎尚未完成,后肢与尾部并不清晰,不知是何原因。 冬至带着几丝疑虑,向着石台上方望去。石台上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圆盘,三尺方圆,看上去倒像是某种阵法,呈黑白二色,像是两条鱼一般,首尾相接,看上去十分简约,却有莫名韵味,让人不敢小觑。只不过黑白二色的气流缓缓逸散而出,导致阵法内的白鱼像是旧了的衣衫一般,染上了一层稍显暗淡的灰色,黑色的鱼儿同样不再深邃,而是变成了一种朴实的灰黑色。 二人看不明白,只能记在心底,没敢妄动,而是继续朝里面走去。在角落处有一条木质楼梯,直通二楼。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三十九章 奢香夫人 冬至站在楼梯旁游移片刻,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什么。楼梯上一层浅浅的灰尘,并无脚印之类的痕迹,明显是许久未有人来过得样子。半晌之后,并未发觉什么可疑之处,抬脚准备上去一探究竟。 刘云谲在空旷的大厅内扫视一圈,随后也跟了上去。他轻轻的拉了拉冬至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冬子,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 冬至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这刘云谲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并未言语,轻轻的点了点头。 “有两个人跟了过来!”刘云谲继续说道。 冬至慌忙转头去看,这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哪里来的人! 刘云谲轻声解释道:“还记得我说过我已成了修士吗?修士有一种未闻未看便先知先觉的能力,按照白胡子老道送进我脑袋里的东西来看,应该称其为灵识。灵力可以送出体外,其扫过之处便会形成画面传回脑袋里。那妖狼之前与我等对话用的便是此种能力,不过它那种十分厉害,境界上不知高出了多少,已然可以称其为神识,据说是要跨过某个境界才有的能力。总之,我如今可以‘看’到目力以外的事物。” 冬至收起脸上的疑惑之色,再次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道那两人是何人?” 刘云谲闭上双眼,缓缓感应片刻,说道:“应该是那一伙十多人中的两人,当时没有注意看,所以面生的紧。只是他们一人手拿长刀,一人背着长弓,如此打扮,也只有那一伙人了。我们怎么办?” 冬至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说道:“看来我等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只是盯着倒也罢了,我等互相装作不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斗。若是他们敢率先出手,一定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的身上冒出一丝淡淡的杀气,连日来积累的愤怒无处发泄,让他胸中块垒淤积,好不爽利。 刘云谲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冬至的肩膀,小声说道:“我没想到你能有这个觉悟,你说的很对,他们若是敢出手,定叫他们有去无回!那个拿长弓的家伙交给我,剩下那个你来?” 冬至咬了咬牙,恨恨的说道:“当然!若是连这等家丁打手都敌不过,还寻什么仙,修什么道?” 二人计定,也不再遮遮掩掩,大方的顺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二楼的布置亦是非常简单,一张绸罗幔帐的红木大床,一个雕工精美的衣柜,两把圈椅,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置着一只酒壶,两只倒扣的酒杯,便再无他物。看那酒杯酒壶上散发的光泽,便知其并非凡物。 冬至上前一把抓起酒壶,轻轻地晃了晃,发现其中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失望。这等神仙般中人饮用的酒水,自是世间难寻,怕是堪比一些珍贵的丹药!轻轻放下酒壶,四处望了望,才发现床上锦罗幔帐之下,竟有一人!看那样子,像是盘膝坐在床上,重重帘影映衬之中,显得神秘莫测。 这身影大致看出是一个女子,头上有钗子头饰之类的影迹,宽大的衣服,也无法掩饰那娇小婀娜的身躯,让人忍不住想打探一番她的容颜。 这一发现让两人一惊,转身就要夺路而逃!好在冬至心细如发,看出了些许端倪,说道:“且慢!此人如此长时间都没有对我等出手,要么就是无法出手,尚在入定之中,要么便是对我二人抱有善意,但更大的可能,便是此人早已死去多时。不论何种情况,如此离开,未免仓促。所谓富贵险中求,虎子哥你在一旁策应,我上前去查看一番。” 刘云谲略一思量,觉得冬至说得有道理,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灵识运用还不纯熟,此人身上有一物遮着面容,我看不清晰,也无法判断此人是死是活,总之你一切小心。” 冬至略一点头,向床边走去,没有做那蹑手蹑脚的猥琐姿态,而是大步向前,显得光明正大之极。脚下的木板在他的踩踏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异常清晰,不免让人心慌。走近床边,略一躬身,简单行了一礼,嘴中念叨一句“得罪”,没有半分犹豫,轻轻地掀开了帷帐,此人的神秘面纱就此揭开。 “果然如此!”冬至念叨一句。显露在床上的并非是活人,而是一具干尸,肌肤蜡黄,紧紧贴着皮肉骨骼。一身大红色锦绣长袍,一头虽无光泽但仍漆黑浓密的长发,其上发饰琳琅,环佩相映,雍容华贵之气扑面,仿佛此人是凡间大富大贵之人,并非传说中的仙人那般毫无烟火气,一缕淡淡的失望涌上心头。 刘云谲见并无危险袭来,略一犹豫,走上前来,微微皱眉,说道:“看此人这般打扮,倒像是个土财主一般,只是这等人物,怎么会来此处?” “谁知道呢?也许是此人有什么特殊癖好也说不定。”冬至压下心中的失望,淡淡说道:“先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我来!”刘云谲抢先说道,随后掏出自己的匕首,小心的掀开干尸的衣襟,仔细地查看起来。一层薄薄透明的轻纱附在其裸露的皮肤上,目光可以直接穿透而过,想来这便是之前灵识无法看透的东西。他心中微动,暗自想到,莫非这轻纱是一件特殊的宝物不成? “咦?”刘云谲一声轻咦打断了冬至的思绪,他顺着刘云谲的目光看去,发现一点微光,闪耀着淡淡的荧绿色光泽,掩映在衣衫之中。 看那形制,分明是个刀柄,其上嵌了一枚大大的莹绿色玉石,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不凡,至于没入身体中的到底是剑还是刀尚有待考证。伤口上没有丝毫血迹,直让人以为是此人死后才插进去的。 可冬至知道,此物并没有表面看去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知道,有些法宝之流是可以吞噬精血的,起码他背上就背着一柄锈迹斑斑、却可吞食精血的两尖矛。此物莫非…… “法宝?”刘云谲大声惊呼道。 “或许真是如此。”冬至点了点头,说道:“先不要动,以免触发什么陷阱禁制,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刘云谲没有犹豫,麻利的挑开了她腰间的衣摆,一个淡绿色的袋子映入眼帘,巴掌大小,鼓鼓囊囊,一条发簪粗细的麻绳将袋口束了起来,绑在腰间的绸带上,像是俗世中常见的钱袋。其上用金色丝线绣了两个娟秀的小字,“奢香”。 “奢香夫人!”冬至脱口而出。 “奢香夫人?”刘云谲有些疑惑,显然是未曾听说过。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章 危局 冬至看着满脸疑惑的刘云谲,没有故意卖关子的意思,娓娓道来。 奢香夫人乃是比苍狼上人更为久远的存在,有关于她的传说全都要追溯到千余年前,所以记载有些模糊。只知她是个纵横修真界的魔头,其人生平喜好黄白之物,打扮的雍容艳丽如同凡间贵妇。而且奢香夫人并非苍狼上人那等可与修士抗衡的凡间绝顶高手,乃是真正的修士,其人修为不详,只知高深莫测,曾有记载其一夜之间屠灭一个修仙宗门的传说,从此再无人敢轻易招惹。 除了黄白之物,还喜好豢养俊俏小生,据说她曾经得到过合欢宗的双修之术,擅长采阳补阴之法。奢香夫人一生两大成名法术,奢香散与化阴指。 奢香散是一味奇香,可乱人心智,操控人心,修为不足之人一旦闻到这股奇香,便再无抵抗之力,任人揉捏。化阴指是一种可将敌对之人全身精华化为阴气,以此来吸收壮大自身修为的恶毒功法,死在其下之人早已过百。而每个死在化阴指之下的人死状极其恐怖,宛如干尸一般。 如此强大之人,不成想竟无声无息死在此处。冬至一阵唏嘘,突然反应过来,说道:“莫非这奢香夫人是死于功法反噬之下?不对,如此一来,她胸前的飞剑又是为何?”他晃了晃脑袋,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没有深究此事,却是将一些可疑的小细节记在了心里,接着说道:“既然此人是奢香夫人,那这个袋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了!” 刘云谲一惊,脑中闪过些许零碎的记忆,一脸惊喜的问道:“是那种可以装很多很多东西的神奇袋子?” 冬至点点头,又摇摇头,心中暗自思量,此人身为修为强横之辈,又是公认的魔头,若说这尸体上没有留下什么玄机,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是眼前这类似于储物袋的袋子对他来说诱惑实在太大,可以说是如同飞剑一般修士的标配了,平时也只是在《仙凡沉浮录》上听说过此物的神奇之处。沉思半晌后,缓缓说道:“虎子哥,你如今既然成了修士,怕是能够使用此物了,你试着发出一道灵力,将那个袋子包裹住,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 随后,冬至还不忘嘱托一句:“一定要小心,不要碰到奢香夫人的身体,以免触发什么陷阱!” 刘云谲将信将疑的伸开手掌,小心的向淡绿色的袋子送出一道灵力,却不想其上猛然冒出一缕荧绿色的气流,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比之气流的蔓延速度快了数倍不止。这香气中既有果香、花香,又有参草芝兰的香气,说不清到底是何种香味,只是闻之令人头脑昏沉,四肢酸软。 冬至位置靠后一些,看到不明绿色气流翻涌,一把抓在刘云谲的肩膀上,带着他猛地后退数步,可还是不免吸进不少,几次呼吸之后,四肢便开始酸软起来。至于刘云谲,毫无防备的他更是扎实的吸了几口,瘫软下来,眼神呆滞,靠在冬至身上无法动弹半分。而那荧绿色的气流仿似一条灵动的游蛇,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宣泄口一般,尽数从刘云谲口鼻中没入进去。 冬至见此面色大骇,心中不禁后悔不已,暗恨自己太过鲁莽,竭力挥动双手,想驱走这些气流,却丝毫无法干扰半分。就在荧绿色气流消失的一瞬间,空气中蔓延的奇香也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正在此时,两道丝毫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走上楼梯了。冬至心中暗暗叫遭,此时二人的处境简直是糟糕至极,毫无反抗之力。而这鬼鬼祟祟的两人明显是敌非友,此时如此明目张胆,恐怕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想要趁人之危! 难道此生就此结束了?一抹淡淡的不甘闪过心头,冬至不想坐以待毙,将刘云谲轻轻放在地板上,盘膝坐下,开始运转《魂衍道》之术。双手手心朝上,搭在膝头上,忍着浑身酸软,努力的挺直腰背。意识经过鼻腔、咽喉、肺部,一路顺利的沉入腹部,感受到了丹田处的跳动。 这股熟悉的跳动让他的意识清醒许多,冬至操控着自己的意识,在四肢百骸间游走一圈,发现心脏与血管中多了一丝绿色的气息。这绿色极淡,若是不仔细去看,根本无法发现。若非他这些天来丝毫不敢懈怠,内视也越来越清晰,怕是也发现不了。 这绿色的气息附着血管脏腑之间,随着心脏的跳动,从中抽取出一缕缕鲜红的气息,悄然壮大着,颜色也逐渐浓郁起来。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奢香散?冬至并未抱着希望,意识沉入体内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是求生的意志与一丝不甘在作祟。却不想歪打正着,随着小腹丹田处的每一次跳动,一股股熟悉的热流泵出,然后顺着小腹,绕过下阴,来到尾椎处,接着顺着脊背,直往后脑冲去,整个后背开始发热,一丝丝污浊粘腻的汗液泌了出来。 随着粘腻污浊的汗液排出,体内脏腑间的绿色气息明显淡了许多。冬至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惊讶不已,转而狂喜,更加努力地感受丹田处的跳动。在意识分外集中的当下,后背上的热流变得滚烫起来,让他精神提振不少,浑身的酸软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据他粗略估计,大约需要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便能将这些绿色气息全部排尽。到时候以自己脱胎换骨且整体反应速度提高三成的身手,即便以一敌二,也当不落下风才是。而这数十个呼吸的时间,无疑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如何熬过这段时间?冬至只希望这跟随而来的两人不会第一时间动手,否则他也只能拖着酸软的身躯尽力一搏了。 冬至分出一缕意识,凝聚双耳,时刻注意着楼下二人的动静。可如此一来,这绿色气息排出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楼下的阿大和阿二在楼下四处探索一番,似是发现了二人的不妥,大摇大摆的走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说道:“阿大,要不要趁此机会将这两个小崽子杀了?” “不急!”阿大开口说道:“陆先生说的没错,此处果然处处陷阱,这两个小崽子应该就是中了招了。” 阿二微微皱眉,在他想来,既然早已确定为敌,自然是趁你病,要你命,哪有与敌人讲道义的道理?可是他也知道,阿大此人为人狂傲至极,且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不过身手确实非凡,的确有狂傲的资本。他不再试图劝说,在房间中四下扫视一圈,自然发现了红木大床上盘膝的干尸,双眼冒出精光,说道:“此人身上这般多首饰,倒是能卖上不少价钱。樊管家说了,此行我等无论寻到什么,都归自己所有,此人身上的东西我二人一人一半,如何?” 阿大摸了摸坚硬的胡茬,饶有兴趣的看着盘膝的冬至,头也未抬,似乎对旁的事情丝毫提不起兴趣,说道:“随你了,此处的陷阱应该已经被触发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二!” 阿二自信地说道:“这是自然!”他从背上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矢,大剌剌的在干尸身上一通乱刺,发现并无异样之后,回头朝阿大笑了笑,接着便将干尸身上扒了个干净,连一丝半缕都未留下。看其熟练程度,便知此人定然是个惯犯,没少做挖坟掘墓之事! 但阿二未曾注意到的是,一丝黑气在其触碰干尸肌体之时,便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其体内,不过片刻,手指便如同枯枝一般。可他却丝毫未曾察觉到,心中盘算着,有了这笔钱,便能去花雨楼找那小桃红好好温存几天了。想着想着,脸上不自觉间露出猥琐的淫笑。 冬至眼皮微微抬起,见这二人如此托大,心中不禁冷笑,这二人还算有些心机,只是不多。此时并未急着动手,恐怕也是存着要看清自己虚实的打算。若是二人一上来便大打出手,冬至恐怕难逃一死。可如今经过盏茶时间的缓冲,体内的绿色气息已然排出七七八八了,真可谓是时也、运也。当然,若非冬至有着一颗强悍的心脏,面对如此危局面不改色,而是慌乱之下四处乱撞,恐怕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阿大余光一扫,见阿二那边一切顺利,并未出现什么变故,他望着冬至的眼神也失去了兴致。随后眼神中透出一股杀气,缓缓抽出身后的长刀,似是有意要折磨这个在他看来乳臭未干的小子,对着盘膝的冬至当头劈下。雪亮的刀口闪烁森冷的光芒,快如疾电,映的冬至的脸上一片雪白。 眼看冬至即将命丧长刀之下,冬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袋一歪,带动上半身向一侧倒去,单手顺势在地面一撑,双脚接连踢在阿大的刀柄之上。阿大顺势后撤几步,站定之后,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静静地看着冬至。 冬至手掌发力,站了起来,不料却是腿脚一软,险些摔倒,赶忙后退几步,退到了楼梯口处。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一章 破敌 “看你小子脸上绿气环绕,当是中毒不轻的样子,危急关头,居然还有此等应变能力,倒是不简单。”阿大再次摸了摸胡茬,饶有兴趣的说道:“樊管家说的果然没错,你小子有两下子。你若能痛快的将老子需要的东西交出来,老子自会给你个痛快,否则……嘿嘿,老子让你生不如死!”说完邪魅一笑,两只眼睛如狼一般,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什么东西?” “缘尘令!” “缘尘令是何物?没听说过!”冬至眼珠一转,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露出一副疑惑之色,配上他还有些稚嫩的面庞,倒是显得分外真诚。 “老子给过你痛快的机会,只是你不珍惜,那就怪不得老子了!”阿大狞笑一声,脚下步伐一动,欺进冬至五尺之内,手中长刀再次闪电般劈砍而来。 冬至这一次却是没有再次后退,反而脚下步伐一错,速度比阿大更快三分,闪身到了阿大侧面,五指白皙,弯曲如钩,闪电一般扣上了阿大握刀的右腕,狠狠一捏。 “喀嚓”一声,阿大手腕应声而断,凄惨的扭曲着。冬至也是微微一愣,他原本的打算是让阿大失去力气,顺带将长刀夺过来,不想发力之下,竟是将其手腕捏得粉碎。不过他可不会在此危急关头发呆,五指一收,干脆利落的将长刀夺了过来,握在手上。不过这一下的爆发也让他难以承受,体内一阵空虚,险些摔倒在地,赶忙将手中长刀拄地,支撑住身体。额头豆大汗珠泌出,啪啪的滴落着,伴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之声,显然状况十分糟糕。 阿大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原本还等着看对方头颅爆裂鲜血四溅的场景,却不想眨眼间长刀到了对方手上。脸上的邪魅笑容渐渐敛去,添了一丝讶异之色,没想到对方身中剧毒之下,仍有如此速度。 他向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看去,却发现手腕无力地耷拉着,甚至还带着一丝轻微的晃动,像极了小孩子坐在高处那无处安放的小腿。“啊!……出手……!”阿大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扭曲的手腕,钻心的疼痛仿佛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让他无法思考。不过身体还是本能的连退数步,再也没了先前游刃有余的风度,表情痛苦而狰狞,还夹杂了些许恐惧与疯狂。 冬至虽然愣了一下,但却并不意外,且不说他刻苦锻炼十余年练就的技巧,单是之前身受重伤,被生命之水救回性命之后,身体便发生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力量大增之下,早已不是普通人可比,即便是对上身怀内力的武林高手,他也有信心与之一战。 况且随着《魂衍道》的修炼,虽然没有什么玄法可用,可他整体反应速度提高了三成,让他本就不凡的步法更加灵动飘逸。再者冬至本就有着先声夺人的打算,爆发出的全力一击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他在心中推演数遍,拼命之下,最多也只能做到一伤一死,而自己便会失去所有的反抗之力。到时自己与刘云谲便如同砧板之肉,任人宰割了。所以冬至打算采用震慑的手段,让人看不出虚实,对方恐惧之下若是昏招频出,自然会给自己创造不少优势,而若是急于逃命,更是遂了他的心意。 阿二显然被刚刚的一幕惊住了,愣在原地。他距离冬至足有数丈之远,所以看的比阿大清晰不少,冬至那一瞬间爆发的速度,已然比得上用出全力的樊贵儿了。他眼中露出骇然之色,难怪樊管家不让二人擅自出手,这小小的少年体内竟然蕴着如此庞大的能量!他心中产生退意,不敢贸然上前,而是取下背上的长弓,弯弓便射! 冬至粗重的喘息几口,稳住了颤抖的身躯,死死地盯着阿二的眼睛。弓箭离弦之后,速度之快,可以射下天上的飞鸟,常人欲要躲避亦是千难万难,尤其是这般近的距离,更是快如闪电!但在离弦之前,还是与人之间的较量。眼看阿二弯弓便射,便知此人不简单,显然他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阿二虽然本事比不上阿大,却胜在心思细腻,想必这也是樊贵儿让二人一同前来的缘故。此时虽然被冬至震慑住了,产生了一丝退意,手脚却并不慌乱,而是打算趁着冬至虚弱,与他比拼耐力。阿二并不追求箭箭必中,反而注重箭矢的快速连贯,让对方疲于奔命,短时间无法靠近。如此一来,若对方真的是强弩之末,必然会露出破绽,到时便能一举击杀。若是对方犹有余力,他也能趁此机会逃命。 冬至脚下步伐微动,尽量节省不多的体力,连躲三箭,第四箭实在躲不开了,才挥动手中长刀,以宽大的刀身,略显狼狈的挡了下来。 阿大看着阿二只在远处射箭,丝毫不敢靠近半分,心中不禁怒骂一声,好在他牵制住了冬至,眼中的恐惧才渐渐压了下来。此时眼见冬至落入下风,随即露出狠戾之色,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左手掏出随身的匕首,朝仍躺在地上的刘云谲刺去! 冬至心中大急,顾不得阿二在侧,脚下步伐瞬间虚幻,一个冲刺便到了阿大身前,手中长刀顺势劈下,一颗大好头颅便骨碌碌的滚落了下来。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阿二终于抓到了机会,朝着冬至的心脏射出了一发蓄势已久的箭矢。 此时刀势已尽,再往回收显然来不及,但他也绝不甘心束手待毙,稍微错动身躯,膝盖微微一弯,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借胸前的缘尘令挡一下。以缘尘令的坚固,曾挡下巨熊一爪,如今挡下一只箭矢自然不在话下。但此物只有二指宽窄,真要挡下箭矢除了依靠自身的灵活与动作的精准,运气也必不可少。 冬至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飞射而来的箭矢,换做平时,自然是刹那间即分生死。可此时,却是不经意间,后背的热流有一丝悄然涌上双眼,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箭杆虽然坚硬,却是在弓弦强大的力量之下,轻轻震颤,箭尾有规律的画着圆形,带动着箭镞一并律动。他感觉到此时的身躯沉重无比,慢说躲开这飞射而来的箭矢,便是稍微挪动一丝都是艰难无比! 千万不能出错!他在心底大吼,眼中仿佛有精光冒出来,一瞬不瞬的盯着箭矢的一切细微动作,不敢放松分毫。果然,冬至的运气与实力值得肯定,在他的艰难挣命之下,这一发箭矢射在了胸口处的羊皮袋子上,被缘尘令挡了下来。“叮”的一声,箭矢弹了起来,手指粗细的箭杆迸出数道细密的裂纹,直直坠落而下。 冬至被这枚箭矢冲击的一个趔趄,不由自主的退了三步,却是手疾倍“看”小说,左手一抄,将箭矢拿在手里。在阿二下一发箭矢射出之前,手腕一翻,用力丢了出去。这一下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便是右手的长刀,也再无力提起,但他提振精神,强撑着身躯,顽强的站着。他的手脚早已麻木,此时更是连感知都没有了,若非此时长刀仍在,撑住了身躯,只怕他已瘫软在地,无力站起。 手腕丢出去的箭矢竟也夹杂着阵阵破风之声,闪电一般直扑阿二。但冬至并不擅长左手,准确度难有什么期待。好在没有太多的偏差,这一箭射中了阿二的左肩,“咄”的一声轻响,箭杆应声而碎。 一朵鲜艳的血花从肩头溅射而出,阿二脸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在他的手掌试图挡住飞射而来的箭矢之时,终于注意到了双手上的异样。枯瘦干瘪如同树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没有丝毫光泽,与床上的干尸一般无二。 阿二没有理会肩头上浅浅的血洞,反而惊恐的扒开衣袖,裸露的双臂之上同样干瘪。他疯狂嚎叫一声,抛下手中的弓箭,顾不得去看冬至虚弱的样子,用力的撞开了窗户,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看那神情,显然是被吓得不轻,连神志都有些错乱了。 “噗通”一声,冬至再也撑不住,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倦意袭来,只想饱饱的睡上一场。但他十分清楚,若是自己睡下,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他狠狠地咬了几下舌尖,提聚起不多的精力,颤抖的手在身上一阵摸索,翻出一粒透着辛辣气味的药丸,和着口水,胡乱吞咽下去。 这药丸乃是冬至取得百年麻黄叶辅以一些滋补药材制成,具有刺激神经的功效。不出片刻,他的精神明显好转,脸色潮红,汗如雨下,手脚上的麻痹之感也减轻了不少。可他仍是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刘云谲呼的坐了起来,眼中绿芒闪烁,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知为何,干尸胸口的那把似刀似剑的兵刃并未被阿二收走,仍在原处。其上绿芒陡然大亮,传出一声清鸣,脱体而出,一个盘旋,从窗口处飞了出去,迅疾如一道绿色闪电,却不像冬至丢出的箭矢那般有破风之声,而是十分安静,仿佛连空气都被划开了。 这柄绿色飞剑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顷刻间便追上了疯癫逃跑的阿二,一个旋转,阿二便干脆的尸首分离了。一腔血污涌出,染红了地面,无头尸体抽搐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一丝略带粘稠之感的黑色气息从阿二的无头身躯中钻了出来,接着阿二的身躯开始融化,不过片刻,便化为一滩污血,原地只留下一个包裹和一件满是血污的衣衫。 略带粘稠之感的黑色气息无声无息的缠绕向绿色飞剑,随后便融入进了绿色飞剑之内。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二章 传承 刘云谲此时状态有些奇特,对那柄疾飞而去的绿色飞剑视而未见,站起身来,手指掐起一个奇怪的印诀。之前吞入腹中的大量绿色气息汇集盘绕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种绿色的藤状植物的印记,挤满了半个脸颊,看上去分外妖异! 这植物的藤呈荧绿色,仿佛是活物一般,相比狭长的叶片来说,显得分外粗大,其上布满尖刺,更添几分狰狞之意。若是冬至没有记错的话,这植物应当是绿血藤,吸食鲜血而生,充满精纯的木灵气。据说在某处神秘的空间之内,无论人畜,还是飞禽走兽,皆是流淌着一种绿色的血液,被绿血藤吸收之后,有一定的几率变异,成为一种不可多得的炼器材料,十分适合修炼木属性功法的修士。 冬至无力的趴在地上,看着这妖异的印记,不由得担心起来,这绿血藤该不会将刘云谲吸成人干吧? 却不想绿血藤印记上分出一丝绿芒,爬过他的脖颈肩头,缓缓游动到刘云谲掐诀的手指之上,一股盎然生机蔓延开来,仿佛万物复苏,百花争艳,让冬至疲惫的精神都缓和了不少。接着绿芒颜色陡然一变,成了火红之色,灼热之意弥漫,仿佛其手指变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烘烤的阁楼咯吱作响。不料这变化仍未停止,随后又变成了土黄之色,雄浑凝实且厚重,一会儿黄沙漫天飞舞,一会儿层峦叠嶂,巨山大岳浮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转变成金色,一股莫大的威势从刘云谲身上爆发而出,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一股凌厉至极的锋锐之意充斥在二楼,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肆虐,冬至的衣衫皮肤上霎时出现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好在持续时间非常短暂,否则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阁楼以及冬至,都将化为齑粉。 刘云谲手势一变,掐起另一种印诀,身上气势随之一变,厚重坚实,岿然铿锵。指尖上的金色光芒大放,在半空处凝结成一面半人多高、花纹绚丽的金色重盾,自顾自的绕着刘云谲的身躯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刘云谲脸颊上的绿血藤印记也发生了变化。先是颜色,几次变化之后,成为了金色,接着便是藤上的尖刺,陡然增长数倍,如同一枚枚利剑,狭长的叶片变得宽大厚实,像极了盾牌。此刻的印记,再也没有了原先长藤优美的曲线,反而线条生硬至极,锋锐与厚重之意并存,沉稳而不失凌厉! 不过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是耗尽了能量一般,刘云谲身上的金芒迅速敛去,脸上的金色印记自动隐去,身上的气势也是急速回缩,他再次变得两眼无神,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若非木质地板上刮起的一层细碎木屑,以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满是血迹的肌肤,直让冬至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没等冬至坐起身来,窗外绿芒一闪,一把寸许长的飞剑冲了进来,在刘云谲头顶盘旋一遭,发出几声清鸣,接着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仿佛凡物一般,“当啷”一声坠在地面。 冬至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脑袋里浮现两个字,“传承”!虽然冬至没有足够的经验,无法判别刚刚那一幕意味着什么,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在推衍功法。而且看其威力,应该十分强大的样子。他不知道的是,奢香夫人有一本命灵宠,便是这绿血藤。 这绿血藤虽然平时看去只是一株长藤的模样,却是类似于食人花一般的品种,能够自主移动。且不同于食人花那般诱捕的招数,它的尖刺上能够分泌一种绿色气息,让人闻之四肢酸软,动弹不得。这种绿色气息,便是奢香散的主材之一。而绿血藤最为强大的能力,并非这种绿气,而是吞噬与转化!它可以吞噬包括物质能量在内的一切,同时也能转化成相应的模样,而修士体内的灵力便是能量的一种,吞噬转化之下,变成灵力这种有形无质的模样也是丝毫不稀奇的。 刘云谲这一摔之下,倒是整个人清醒了过来,看着趴在地面上大口喘气,双眼无神却硬撑着没有睡去的冬至,以及不远处阿大的尸首,满地的血污,震惊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冬至欣慰一笑,看着刘云谲仍是原来那般模样,心中的忧虑放下不少,勉强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道:“虎子哥你刚刚是怎么了?浑身绽放金色光芒,那气势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刘云谲想了想,默默感应一番,好半天后才说道:“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准确,好像这干尸仍有一缕残灵未灭,短暂控制了我的肉身。我虽然无法感应到外界分毫,却是灵识跟随行功路线游走,看得一清二楚。我貌似还学会了一门术法,叫什么‘化阴指’,只是无法催动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刚刚成为修士,也许是体内灵力不足的原因吧。”他挠了挠头,一副遗憾的样子。 接着他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两根手指拈起地上的绿色飞剑,问道:“你说这是飞剑?可我为何却毫无感应,根本无法催动?这么点一个东西,仿佛还不如我手上的匕首好用!” 冬至想了想,呵呵一笑,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机缘啊,虎子哥!你只怕是得了奢香夫人的衣钵,真是可喜可贺之事。至于这飞剑嘛!哪里有这般简单!若是飞剑仅凭灵力与灵识便可催动,一旦遇到修为比你高深之人,岂不是会被对方轻易夺了去?我记得《仙凡沉浮录》上有记载,说是修士祭炼法宝,往往会以鲜血为引,灵力浸润,直到心神一体,方可如臂指使。我建议你先用鲜血祭炼,然后贴身携带,时刻用灵力包裹,或许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刘云谲听到冬至说的“衣钵传承”,没有解释什么,莫名其妙的傻笑几声,却是小心的将飞剑收了起来,问道:“冬子,你怎么样了?” 冬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暂时无碍,你帮我护法,我暂时分不得心,不过只需数十个呼吸的工夫,便可无碍。” 说完,他闭上双眼,艰难的坐正了身体,经过含有麻黄药丸的刺激,此时的他精力明显恢复了不少。意识沉入体内,感受着丹田处的腾腾跳动,他的背上升腾起大片的白气,同时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这香味沁人心脾,闻之令人一阵舒爽。但二人都并未注意到,空气中的一缕缕淡不可见的黑色气息在碰触到冬至时,便悄无声息的没入了他的体内。 刘云谲望着干尸一阵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阿大的无头尸体上流出的污血,顺着一条条肉眼难见的细小凹槽流动。这些凹槽形成一种难以辨认的某种阵法,直入锦罗幔帐遮盖的床底之下。 不一会儿,冬至站起身来,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只是之前消耗太大,仍是虚弱的紧。他沉静片刻,神情严肃的开口说道:“这两人是为缘尘令来的。” 刘云谲一脸惊诧:“缘尘令?此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还认定就在你身上?此事透着诡异啊!” 冬至点点头,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事应当是李婶透露出去的,当时在场之人只有你、我以及刘春福和白胡子老道。但既然缘尘令是白胡子老道给的,自然没有主动透露出去的道理。如此一来,可疑之人便只剩下刘春福,应当是他说给了李婶。只是这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莫非……” “说到她,我倒是想起父亲提起过,她年轻时曾在樊家做工,有些交集的样子。”刘云谲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樊家?怪不得,此人曾经无意间提到了樊管家,你可知道是哪个樊家?”冬至疑惑地问道。 刘云谲瞪大了双眼,说道:“那便不会错了!定远县最豪横的三大家族,便是樊家,方家,奎家。其中奎家二十余年前满门被灭,据说只剩了奎生一人,就是之前我等见过的那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方家就是前县令方庆元一家,几年前更是死的一干二净,听说连没睁眼的耗子都给摔死了,啧啧,实在凄惨。这樊家倒是家大业大,同时掌有兵权,如今更是如日中天。听说樊家老一辈人物在西北边界都封侯了,啧啧,那可是能调动百万大军的人物!樊家长子樊勇在咱们这儿边军任校尉一职,别看官职不大,却是实打实的头号人物,私下里官兵们都是称将军的。” 冬至听完刘云谲的话,忽然想到自己的意识曾经在体内一处万花筒般的空间中见到过的几幕画面。一个面色狰狞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伙人围住了父母二人,父亲脸上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血流如注,摔倒在地。莫不成此事是真的?那带头的锦衣华服之人,难道便是樊家之人? 冬至脸色急变,露出少有的慌乱,此事若是为真,父母定然凶多吉少!“樊家!”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几遍,随后又压在心里。 只是他不知道,此事已然成真,那樊安此时正在刘家村逞凶,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恐怕冬至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二老了。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三章 陆幼才 如今此地波谲云诡,前路晦涩难明,镇魔塔更是危险重重,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冬至虽然心中焦虑,归心似箭,可仍是有心无力。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寻找一线生机,活着离开此地才是。 冬至从身上再次掏出一粒红色药丸,带着辛辣之意,胡乱嚼碎,和着口水吞咽了下去。如今仇敌已然上门,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死去的阿大尸首上翻找一番,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不禁稍稍有些失望。冬至看了一眼仍有些走神的刘云谲,说道:“虎子哥,你辛苦一趟,去把另一人身上的东西带回来,尤其是那干尸身上的绿色袋子,更是重中之重,我先稍作休息,恢复些体力,然后我等便离开此处。” 刘云谲答应一声,没有半分犹豫,轻巧的翻窗跳了下去,要知道此处距离地面足有三丈多高,可他落地之时竟也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可见其实力也有了不小的进步。冬至心中稍宽,如此一来,二人也有了些拼斗的本钱。 不一会儿,刘云谲便从楼梯跑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还有几样零碎,看样子是除了那人的衣衫,其余东西一并带了上来。 奇怪的是,与其一同上来的,还有一个形容极其猥琐的鼠须男子,身高不足五尺,眼珠浊黄,看上去十分病态的样子。这人一脸阿谀的笑容,虽然难看至极,却让人难以生出敌对的心思来。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摇摇晃晃之下,更添几分滑稽之态。 “在下陆幼才,二位想必对在下稍有印象才是。适才被人胁迫至此,与那一伙人断是毫无干系,二位尽可放宽心。之前便观二位少年才俊,不似凡俗,不想这般干净利落将这二人斩杀于此,实非寻常!陆某此行只为结盟而来,若是我等联手,此地的好处自可轻松得手,还望二位少侠不弃。”陆幼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十分真挚,不等刘云谲开口,便自报家门,坦然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刘云谲笑道:“陆先生过谦了,我等兄弟二人亦是误入此地,所求只不过是保全性命罢了,哪里敢奢望什么好处?至于结盟之事,还是莫要再提,方便时互相照看一二便是。你可知此二人什么来历,来此地又是为何?”他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 陆幼才打了个哈哈,赶忙说道:“二位少侠看的通透,比老夫多了几分自知之明。此地虽然看似平静,却是危险处处,陆某却是被“仙人之宝”冲昏了头脑。莫说此处乃是有主之地,其主人更是强大无比,便是无主,恐怕此地宝物也不是我等可以觊觎的,能够苟全性命便是天大的机缘了。至于这二人……”他脑袋微偏,眼皮翻动几下,似在思考的样子,接着说道:“唔,一路上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推测出了一二,至于是否为真,陆某无法确认。这二人一个叫做阿大,一个叫做阿二,应是某个富贵人家的打手、家兵之流。陆某之前看过二人出手,半人高的鳞狼群被这二人屠戮过半,仍是面色如常,气息平稳。其他人好整以暇,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便知道这伙人不可小觑!” 鳞狼,乃是一种具有某种传说血脉的白狼,此血脉据说是来自鳞虫之长——龙!据说龙身覆有鱼鳞状的鳞片,乃是天生的神甲,刀枪难入。而此种鳞狼便在后颈上长有数枚鱼鳞状鳞片,端的是坚硬异常,普通手段断无可能正面击破。其余部位倒是覆盖着白色毛发,可奇异的是它的毛发天然呈鳞片状,类似某种鸟兽的鳞羽,乍看上去与鳞片一般无二,行动起来更是来去如风,凶悍异常。 刘云谲与其父数年之前打猎之时便曾遇到过三五只走散的鳞狼,仍是被追的狼狈不堪,此时听陆幼才说起,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旋即想到自己早已非当初那般孱弱不堪的模样,若是再次遇到,不说砍瓜切菜,倒也不会再次狼狈遁逃了。 冬至此时在药丸的刺激之下,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仔细的听着他的话,反复咂摸,眼皮一掀,斜眼看了陆幼才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陆先生是做什么的,又是如何来到这苍狼岭的?” 陆幼才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说道:“陆某乃是一游方的郎中,听说苍狼岭有许多百年古药,特此寻觅一二。不幸中途遇见这伙贼人,被胁迫至此,遭了无妄之灾。陆某与二位一样,只是求得保住一条小命罢了,并无其他打算。”说完,“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几下,试图摆出一副潇洒的样子,却更显做作。 刘云谲忍不住笑了出来,冬至没有笑,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心惊肉跳之感,琢磨片刻,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决定诈他一诈,说道:“这番说辞,陆先生想必准备了许久,谁都知道苍狼岭凶险异常,有些上了年月的古药也没什么不妥。可十数年前奎狼帮陡然崛起,门下弟子无数,即便古药再多,也早已被搜刮一空!再说先生一身锦缎,又哪里做得采药人的活计?加之……” 没等冬至说完,陆幼才脸色阴沉似水,手中折扇在手上一拍,“嗖嗖嗖”三声轻响,三发细小的弩箭从折扇前端飞出,夹杂破风之声,直直射向刘云谲的面门。此人倒是果断异常,被人看穿了自己言语中的漏洞,竟是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偷袭。 刘云谲本来听着冬至的分析,觉得有些道理,起了防备之心,却仍没想到此人竟然这般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变脸之快堪比翻书!眼见弩箭袭来,于间不容发之际,头颅猛地后仰,带动上半身向后倒去,同时脚下用力,原地翻了一个跟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三发弩箭。 虽然他的动作也算是干脆利落至极,只耽搁了刹那的工夫,却不知陆幼才正是趁着这刹那的工夫,已然欺进刘云谲三尺之内!这身形猥琐的中年男子,一动之下,竟是有若奔雷,没有丝毫拖沓之意,干脆利落至极,果断狠辣异常! 在刘云谲腾起的瞬间,陆幼才的右手弯曲如钩,指甲上闪烁着森冷寒光,异常飘忽,却又十分精准,趁着刘云谲尚未落地之际,向着他的咽喉扣去。这一下若是被他抓实了,刘云谲的小命恐怕不保。 冬至没有理会那只向着刘云谲抓去的手,而是一个迈步,手中长刀一挥,向着空门大开的陆幼才劈砍下来。若是他执意要扣住刘云谲的喉咙,冬至这一刀足可将其开膛破肚! 陆幼才临危不乱,改抓为拳,将尚在半空,混不受力的刘云谲击打成了个滚地葫芦,足足翻滚出去数丈之远。借着这一拳的反击之力,身躯从容后退半步,左手折扇斜斜一挡,“铛”的一声,两相交击之下,竟传出金铁之声。他没有硬抗,而是斜斜一带之下,不仅卸掉了长刀上的巨力,更是将长刀带的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在其身侧滑过,重重斩在了地面之上。他顺势抬起左脚,锦袍鼓荡,闪电一般横扫在冬至的腰腹之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很难想象是这个形容猥琐,身高不足五尺之人所为。冬至只觉自己飞了起来,浑身轻飘飘的混不着力,思绪似乎都脱离了体外,跟不上身体的移动。腰腹处先是一阵胀滞之感,随后仿佛从骨髓脏器中生出来的剧痛,迅速充斥脑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后背泌了出来。 这一脚蕴含一股奇异的力量,痛自然是痛极,却有一股力量裹挟着他,飞出了数丈远,狠狠地撞向了房间中的大床,撞在了没有片缕遮体的干尸身上。“喀喇”一声巨响,竟是将这不知在此放置了多少年的红木大床砸了个四分五裂。 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打破了什么封印,地面上难以辨认的阵法腾起艳丽的红芒,无声无息间破了一个大洞,冬至与那具干尸以及四分五裂的红木大床一同掉了下去,正好掉进了那个闪烁黑白二色光芒的高台上。 与此同时,一股浓密到遮天蔽日的黑色气息不知从何处铺天盖地涌了出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像是一只脱困的万年老妖,轻易地将这座精致的小楼掀翻了开来。 冬至被这高台牢牢的吸附住,动弹不得分毫,加之浑身的剧痛,被强大的气流一冲,顿时晕了过去。在晕过去的一瞬间,冬至仿佛听到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铁链的崩碎声音,伴着一声狂傲至极的啸声。 刘云谲被猥琐中年男子陆幼才一拳击出,打成了滚地葫芦,匆忙之中也只好蜷缩身体,护住脑袋,不想这一举动无意中保住了他的小命。倾倒的小楼无数碎瓦乱石冲腾激荡,将他的背上击出了数朵艳红血花,掉落在滚滚黑气中,不知生死。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四章 燎天仙君 陆幼才眼见突生变故,顾不得追击二人,脚下用力一踏,似一个钉子一般立在原地,浑身气流鼓荡,将大半乱飞的砖石碎木挡在体外。不是他不想躲,而是碎石乱木铺天盖地,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却不想这些碎片威力非同一般,击打的他的护体真气一阵乱晃,肩头处顿时多了几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他心下一片骇然,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让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原以为只要撑开护体真气,便可将这些碎片阻挡在外,等一切平静下来,自然可以轻松收割两条不知死活的性命,顺带搜刮一番,看看是否有自己所要之物。可不知为何,这些迸射的碎片散发莹莹白光,比之利箭不遑多让,其护体真气形成的光罩在碎片的冲击之下摇摇欲坠,眼看便要破了。 陆幼才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将护体真气撤去,灌注双腿之上,硬生生承受了数枚碎片,胸腹处顿时一片模糊。他仿佛浑然未觉,脚下力量迸发,身如游龙,几个腾跃之下,艰难且惊险的冲出了垮塌的阁楼,立身在数十丈外,看着眼前的废墟,脸色一片惨白。他从怀中掏出上好的金疮药,小心涂抹一番,止住了横流的鲜血,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待尘埃落定,便彻底了结此事。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当要彻底斩草除根才是。 与此同时,其他方向亦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喊声,让他心中焦躁起来。此行以樊贵儿为主,如此贸然行事,一旦被其发觉,恐怕不好交代。陆幼才抬起脚步,手中的折扇握的咯吱作响,心中天人交战,犹豫着是否要冲进滚滚黑气中。 一声狂傲的长啸从中心处的黑玉般的残塔中传来,震得他心神恍惚,心胆具颤。陆幼才知晓定然是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故,无法再等下去了。但他也绝非鲁莽之辈,而是要试探一番这不明所以的黑气。他走到近前,手中折扇缓缓伸出,不料一碰到滚滚黑气,顿时将扇面腐蚀殆尽,只剩下几根坑坑洼洼的扇骨,吓得他赶忙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陆幼才看着眼前翻滚的黑气,竟是越来越浓,越来越粘稠起来,心直往下沉。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缘尘令的人,阿大阿二看似忠心,实际上却是他的人。若是缘尘令落在他的手上,由他直接交到樊勇手中,那么他在樊家的地位势必大涨,而不是继续做一个可有可无的门客。只是如今看样子却是无法火中取栗,不免焦急之下,更有些大失所望。 恰在此时,接连数声巨响回荡,脚下的泥土都隐隐震颤起来。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镇灵殿,归一阁的方向,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喝吼声,兵刃交击声,求救声等等,好不热闹。陆幼才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了几座阁楼倒塌,一地烟尘腾起,久久不散。 …… 樊贵儿一马当先,从倾倒的归一阁中冲了出来,一杆长枪舞的风雨不透,将四散的碎石乱瓦尽数挡了下来,身上没有丝毫伤势,气息沉稳绵长。他手中拿着一个钵盂状的东西,此物内外两层,内层缓缓旋转,不时传出阵阵清鸣之声,不知是何用途。樊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将之收入怀中,看着从废墟中踉跄走出的打手,不禁轻轻皱了皱眉头。 原本十余人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七八人,却是在此折损了四五人之多,剩下的几人中,也是血迹斑驳,受伤不轻的样子。这些人都是樊家训练多年的私兵,杀人越货倒是一把好手,可遇上这等房倒屋塌,乱石飞射,梁柱乱砸,却是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与樊贵儿相比,奎生倒是从容许多,脸色红润,精神焕发,一改往日颓色,眼底再无半分疯狂之色,眼神灵动无比,怀里鼓鼓囊囊,似是得了不少好处。镇灵殿的垮塌似乎未能对他造成任何困扰,闲庭信步一般走出,对身后传来的巨响丝毫不为所动。 芊芊等人不知去了何处,毫无踪迹可循。明黄大剑在黑玉般的残塔上横劈竖砍,剑气纵横,火星四溅,看样子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奈何的样子。 陆幼才听到樊贵儿那边传来的动静,皱了皱眉头,再次不死心的看了一眼翻滚的黑气,脸上露出浓浓不甘之色。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此地不宜久留,陆某身受重伤,以免为人所趁!”说完便向着樊贵儿的方向踉跄而去。 …… 冬至躺在高台上的黑白圆盘内,身上的万千毛孔都在吸收黑色气流,小腹像一面鼓一般,风声雷动,肚脐更是鲸吸牛饮一般疯狂吞吸。似乎这黑色气流全部成了他的养分,伤不到他分毫。而蜷缩在黑气中的刘云谲,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白光,将黑气隔了开来。 凑得近了,便会发现,这滚滚黑气竟是从干尸体内冲腾而出,随着黑气的冒出,这干尸渐渐消融,不过一时半刻,便丝毫不剩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般。如此多的黑气涌出,似是打破了某种平衡一般,变得越发狂暴了起来。冬至的小腹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通过肚脐将大量的黑气吞入腹中,可黑气却仍是越来越多,似乎连半空中飘荡的黑气全部招引了过来一般,沉重的像是一床沾湿了的棉被,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些黑气将冬至层层包裹,如同一个大茧,有如实质,连附近的空气都变得清明了起来。他的身体在高台上缓缓下沉,仿佛其内还有不知名的空间一般,渐渐地,高台上失去了他的踪影,连带的,大量的有如实质的黑气也通过冬至,进入了其内。 这片空旷的万丈空间中再次响起数声令人牙酸的嘎嘣声,像是捆缚万年老妖的仙索崩断的声音,让人心中打颤。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心生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晦涩凝滞,似一个庞然大物苏醒过来。众人都有一种被森寒眸光凝视的错觉,直叫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正中高台上的黑玉般的残塔一瞬间崩碎成数块,只留下一截丈许高的塔基,不知是被明黄大剑劈砍所致,还是其自动崩裂而成。 一条数丈长的巨大银狼凭空出现在残塔上方,皮毛光滑油亮,闪烁着森冷的寒芒,似要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冻住一般。双目精光四射,带着淡淡的威压,自有一番虎踞龙盘的气势。四肢粗壮如梁柱,巨大的爪子上指甲锋利如匕,不时地轻轻弹动,似割在众人的心头,让众人呼吸顿时不畅了起来。 一条猩红的长舌伸出,不时有涎水滴落,眼中的目光贪婪而狡黠。巨尾拖在身后,像是一条灵动的大蛇,虽然并无太大的动作,身后的空间仍是出现一道道黑色的裂缝,似乎是将空间都撕裂了开来。 明黄大剑停下了疯狂的攻击,其上分出一条光影,在半空缓缓成型。这是一个男子,浑身略有虚幻,不过仍能看得出样貌十分出众,剑眉星目,鼻直口方,天庭饱满,身材匀称,常人高矮,衣袍轻摆,潇洒至极。与巨狼丈许的高度相比,显得十分渺小,却散发着丝毫不弱于巨狼的威压。一身剑意鼓荡,似有万千巨剑充斥在此空间的每一寸,直欲将此地绞成齑粉。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利刃当头的惊悚之感。 “老匹夫,如此雕虫小技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看来你真的是伤的不轻啊,竟然将元神投影都用了出来,靠这个可吓不到元某,莫不是黔驴技穷了?”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嘲讽道。 樊贵儿等人看着半空的异象惊得张大了嘴巴,直以为遇上了传说中的神仙。可随后吓得后背冷汗直冒,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天上的二位。此时才忽然察觉到,误入此地非但不是什么机缘,反而随时有可能丢掉小命。 奎生倒是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仿佛早已预料到此番光景,虽然不像樊贵儿等人那般拘谨,脸色却也是异常凝重。 银色巨狼双目微眯,仔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子,水桶般大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缓缓说道:“化神?确实有嚣张的资格。不过十数年的时间,竟从区区结丹中期,一跃成为化神期,纵观整个修真界,怕也极少有如你这般天资之人。只是可惜……”银色巨狼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轻轻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少要在这儿故弄玄虚,老匹夫!”元姓中年男子眉毛一挑,厉声喝道:“若非元某当年轻信于你,又怎会落得肉身崩溃的下场?好在元某命不该绝,与这‘金越’中的剑元融为一体,修为更是一日千里,今日取你肉身,滋养元某之元神,倒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说完,双手一掐印诀,便准备攻来。其火爆的的脾性可见一斑。 “且慢!老夫当年纵横仙界,乃是鼎鼎大名的烈阳仙狼,燎天仙君是也!焚天煮海,杀人无算,若非当初遭到祝家之人纠缠,后被凰九那个臭婆娘偷袭,断不致沦落于此!”燎天仙君满脸恨意,死死地盯着元姓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此处并非什么空间裂缝,而是上古排名前三的仙器,镇魔珠!世间之事,一饮一啄,一时到也难以说得清楚。” 燎天仙君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老夫苏醒至今,已有数万年之久,无数年间,老夫行走天下,竟无一物相熟,无一人相识。如今想来,怕是全部烟消云散了,便是连这排名前三的仙器,也裂开了许多缝隙,灵性全无!”它抬起硕大的头颅向穹顶望了一眼,恨意渐失,却多了几许惆怅,“若非这通天之器庇佑,老夫也断难存活至今。既然上天布施恩泽,以此残躯苟活至今,定然有其道理,打打杀杀,争勇斗狠便落了下乘。” “老夫虽然毁了阁下肉身,却意外让你进阶至此,也算是福祸相依。不若我等握手言和,共探天下大秘,修真之人,所求不过是修得真实,以老夫的见识,加上阁下如今的修为,必能事半功倍,无往而不利。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五章 剑域 元姓中年男子听闻此言明显有些意动,但以其火爆的脾性断然不肯吃下如此大亏,咬牙切齿的说道:“福祸相依?老匹夫,你说得轻巧,换做是你,你能咽下这口气吗?今日任你说出大天来,元某也不会动摇半点,还是乖乖引颈受戮,免得多生痛苦!” 燎天仙君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并不意外,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一具肉身而已,何必执着?又何足挂齿?到了你我如今这般境界,肉身只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元神才是根本,大不了今后老夫送你十具八具,以作赔礼。”它顿了顿,接着说道:“若老夫没有看错的话,阁下修炼的当是金系功法,如今正好有一具上好的金灵根肉身,任凭你夺舍,老夫绝不打扰!”说完,燎天仙君意味深长的望了望冬至二人所在之处。 元姓中年男子并不领情,似乎早就知道刘云谲的存在,怒道:“老匹夫,少要诓骗于我,既然你说肉身不过是皮囊,何不将你的肉身拱手奉上?元某立即罢手,不再过问,只怕你舍不得吧?此人不过凝气期一层,肉身脆弱无比,若是夺舍于他,以元某化神修为,根本无法承载。一旦肉身崩溃,元某也免不了受到牵连。老匹夫,你的算盘打的可真是响啊!废话少说,今天你我二人只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休想乱我心智!” 他的话中虽然蕴着一股决绝的意味,却并没有急着动手,不知是在等着对方说服自己,还是在观察对方的虚实。 燎天仙君口中猩红长舌舔了舔鼻子,双眼微眯,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夫肉身与阁下属性不符,对阁下来说是有害无益的!此人先前受过重伤,被老夫几个逆徒以生命之水救治,体魄强健无比,用以承载阁下元神,绰绰有余。如若不相信,大可亲自查看清楚。” 元姓中年男子神识一扫,果然发现那个躺在黑色雾气中的少年身上泛起一层荧光,挡住了黑色雾气的侵蚀。他心中略微一动,便清楚这银色巨狼并未虚言相欺,那层荧光正是生命之水的特征。生命之水的作用他也略知一二,此前泉池内的残存的煞气便是被他炼化了个干净,自然十分清楚。 生命之水乃是生命精华汇聚而成,除了具有修复肉身的作用之外,还能够增强肉身的强度,达到淬炼体魄的效果。尤其是当肉身损伤过重,生命之水催生的部位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挖掘出肉身的潜能。 此时芊芊等几位女子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看这中年男子有些意动,面露焦急之色,生怕他轻信了其言语,大声说道:“元前辈,此人诡计多端,言语多有不实之处,万万不可轻信!” 元姓中年男子隐隐面露不郁之色,眼珠转了转,说道:“元某乃是无极剑宗内门十三代弟子之首,师承问剑道人,元靖是也,自然没有说话不算的道理!你等无须担心元某毁诺,任此人说的天花乱坠,也休想动摇元某道心!” “聒噪!”燎天仙君斥道:“这里哪有你等说话的余地!”它丈许长的巨尾一个扫动,顿时凭空出现一股强大的气流,狠狠地撞在了几位女子身上。几位女子脸色大变,花容失色,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狼狈不堪。 元靖眉头微皱,手中掐诀,明黄大剑一个横扫,顿时将肆虐的气流斩断,此地复又恢复平静。芊芊等人狼狈起身,口中说道:“多谢元前辈出手相助。” 燎天仙君轻叹一声,望着几人说道:“此次算是给你等一个教训,还不速速退去?若是再敢随意打扰,莫怪老夫出手狠辣!”接着他转头看向元靖,无奈的说道:“莫非阁下真的要与老夫动手不成?要知道老夫虽然重伤在身,也不是你这等凡间之人所能觊觎!如今你虽然沾了一个‘神’字,却是离真正的神还有十万八千里。老夫即便站在此处任你攻伐,也难伤老夫分毫,何必做如此不智之举?” 元靖不为所动,嘲讽道:“总归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说这般多并没有什么意义,若是换作你仍是巅峰之时,恐怕早已痛下杀手,如今百般推诿,只怕是在拖延时间吧!”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虚影右手一抬,明黄大剑散发万道金光,朝着巨狼硕大的头颅劈了下去。 燎天仙君看着威势不凡的明黄大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张口喷出一股漆黑色火焰,铺天盖地向着明黄大剑横扫而去。与此同时,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蔓延开来,便是明黄大剑“金越”上也泛倍看点霜花。经由这威势万分的漆黑魔火一阻,金越下落的趋势顿时迟滞了下来。 燎天仙君威严的声音响彻整片空间:“老夫纵横上古,十二载开灵智,四十七载习得变化之术,五百一十三载化神巅峰,渡九重雷劫,迈生死一线,从此天地同寿,一万六千三百七十五载,镇守一域,屠神灭魔,焚天煮海,获燎天仙君之称。无尽岁月以来,战天神,斗古魔,无尽战斗,未曾后退半步!你既要战,那便战!”说完,又是一口极寒魔焰,趁势而上。 元靖嗤笑一声,说道:“到了这个关头,还要抬出过往光辉履历,莫非以为元某是吓大的不成?老匹夫,给你看看元某的万丈剑域,死在此术之下,也算对得起你仙人的身份!” 一个覆盖足有千丈的圆形光罩凭空出现,万道金光充斥其间,身在其中,仿佛万刃临体。更为可怖的是,身在正中的燎天仙君,漆黑寒炎迅速虚淡了下去,与这寒炎一同虚淡的,还有银色巨狼本身,无数金光穿梭其间,带出一一蓬蓬银色雾气,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燎天仙君声音一如往常,无悲无喜,威严且压迫之意十足:“万丈剑域?若真是万丈剑域,老夫也许还会忌惮一二。眼下只不过是千丈罢了,个中玄妙万不存一,威能更是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连老夫的元神投影都奈何不得,徒增笑柄罢了。”它双目微眯,口中缓缓道出一个字“爆!” 这一个“爆”字出口之后,剑域内金光未见丝毫迟滞,银色巨狼的处境也未有半分好转,直让元靖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片刻后尴尬一笑,说道:“老匹夫,今时不同往日,任你狡猾如斯,也休想逃出元某的剑域,莫要无谓挣扎,乖乖受死吧!”说完,虚空中的金光更加密集了。 “可笑至极!”燎天仙君轻蔑的看了元靖一眼,并未多作理会,而是眯上了双眼,任凭金光在其数丈长的巨狼之体内穿透冲杀,不为所动,而是默默地感受着什么。 樊贵儿那边首先有了动静,一面只有巴掌大小的乳白色小幡,从他的袖口之中飞了出来,无风自动,幡面猎猎作响,忽而“砰”的一声,化为漫天烟霞,四散而去。一道凝实的黑色气流从烟霞中挣脱而出,无视任何阻挡,穿透了万丈剑域,倏忽之间,便融进了巨狼体内。 原本有些虚淡的巨狼虚影迅速凝实,它的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神情,仿佛吃了一记补药般,散发的威压数以倍计增长,整个剑域隐隐有些不稳起来,嘎嘣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崩溃。 而奎生这边,其鼓鼓囊囊的胸口飞出一物,是一枚鲜红如血的玺印,滴溜溜一转,飞上半空,任是奎生手疾倍“看”小说,也没能抓住它。接着这婴儿拳头大小的玺印爆裂而开,化为齑粉,看的奎生一阵肉疼。同样一道黑色气流凭空出现,逆势而上,冲向了天空中的银色巨狼。 燎天仙君面露一丝喜色,不再理会元靖。包裹在剑域中的黑玉般的残塔,如今只剩塔基,约有一丈高矮,却是再度崩坏,隐约间露出其内一个毛发银白的巨大生物。“哗啦啦”铁链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这巨大生物在拼命挣动,连带整个塔基都跟着晃动起来。 接连两次黑色气流从外界涌入剑域,元靖哪里不知道出了变故,手中指诀一掐,金越在剑域内凭空消失,接着便凭空出现在黑色气流上空,光芒一闪,连斩数次,将冲向银色巨狼的黑色气流斩成了数段。却不想这黑色气流转眼又聚到了一起,犹如一条灵活的毒蛇,吐着信子,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元靖心中大急,转换手诀,金越再度斩出,无尽剑气汇聚,仿佛掀起了一股金色风暴,将黑色气流霎时间绞成了齑粉。他看着这一幕显然有些满意,可没等他笑出声来,这气流又重新浮现,凝聚到了一处。他面露不甘之色,双手高举做合抱状,剑域内的金色剑气仿佛凝成实质,一片片汇聚而来,传出阵阵铿锵之声,登时虚空中现出一座金光闪烁的七层宝塔,塔底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朝着黑色气流一收,轻易收了进去。他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心中松了一口气,鄙夷的看向银色巨狼。 谁知巨狼丝毫没有反应,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元靖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直往下沉。他赶忙看向封住黑色气流的金色宝塔,拼命向其内灌注法力,金色宝塔光芒大亮,似一轮太阳一般,将整片空间照耀的纤毫必现。不料这黑色气流竟似无形无质一般,轻易透体而出,继续向着巨狼融入进去。 一瞬间,银色巨狼身上的毛发变得漆黑如墨,朵朵魔焰缭绕,一股凶狂的气息肆意蔓延,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心思。 但这显然不包括身在其中的元靖,眼看自己幻化出的困灵塔没有发挥丝毫作用,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他似是用出了全部的力气,千丈大小的剑域瞬间缩小到百丈,金色光芒凝成的困灵塔瞬间爆碎,化为漫天剑刃,片片寒光四射,充斥在剑域的每一寸空间之内,向其内的巨狼挤压而去。嘎吱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出现在巨狼身周,似乎是将空间都挤裂了开来。 燎天仙君面色大变,元神投影形成的巨狼一阵扭曲,从巨大的口中喷出一股黑气,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元靖见此顿时大喜,不顾一切的再次挤压剑域,从百丈顿时缩小到五十丈。此时的剑域如同一个金色的圆球,外界丝毫看不到其内分毫,数千把大剑凝成实质,将巨狼砍成了无数块碎肉。 元靖口中喷出一股金色雾气,身影顿时虚淡了下来,五十丈的剑域碎裂,连带的身在其中的巨狼也化为漫天血雾,无力的坠向地面。 他顿时松了一口大气,注视着塔基内的庞大生物。这自然便是燎天仙君的本体所在,但这塔基仍有一丝奇异之力,除非破坏整个塔基,否则他也无法攻击到其内部。他自然知道方才斩杀的不过是一个元神投影罢了,可元神投影乃是神识所化,一旦被抹杀,神识必将遭受重创,本体即便有些不凡的肉身之力,也是孤掌难鸣了。 燎天仙君自然不可能如此简单的这般死去,以它奸狡的本性,必然还存留着不少的后手,当是在某处准备着翻盘之机。元靖虽然消耗甚大,却是不敢放松,释放出庞大的神识,将万丈空间全部笼罩,不放过任何一点端倪,一遍遍扫视这片空间。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六章 正魂 归一阁废墟前—— 半空中的争斗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草草落下了帷幕。作为普通人的樊贵儿一伙,自是看不出什么玄机,只知道银色巨狼似乎败下阵来,落了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一伙人在方才浩瀚如海的威能下,数次体会到濒死的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如今心下惴惴,只盼能够尽快离开此处,别把小命交代在这才好。 樊贵儿压下心中的后怕之意,转头看见了踉跄走来的陆幼才,眼神中露出惊讶之色。以他的心机,自然早就看出了陆幼才的心思,心中虽有鄙夷,却也没有计较此事。以他在樊家的地位,自然不屑于去争这在他看来鸡毛蒜皮之事,只要最后那件东西落在樊勇手中,他便算完成了任务。虽然这陆幼才与他脾性有些不和,擅于钻营,可能力却是有的,处理两个未经多少世事的少年,当是手到擒来,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理会。如今何以受了这般重的伤?莫非那两个少年是如此棘手的人物? “陆先生,此行可还顺利?”樊贵儿忍着心中的疑问,谨慎开口道。 陆幼才脸色难看,嗫喏说道:“终日打鹰,不料一朝被鹰啄了眼,实在是惭愧啊,樊老弟!这两个小崽子狡猾的紧,而且实力确实不容小觑,老夫拼尽全力才将二人击成重伤,正待了结二人之时,不知为何出现一片黑色雾气,将二人吞没进去。那片黑雾十分厉害,将老夫的同心扇都腐蚀了个干净,那二人身在其中,料想也是尸骨无存了。老夫一时无法靠近,又得知此处出现了变故,心系各位安危,便折返了回来。” 樊贵儿听闻此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他知道这老家伙奸狡如狐,偏又巧舌如簧,说话十句有九句都不能信,于是直接问道:“这么说的话,那东西应该还在他们身上吧?”他怕这老家伙打什么主意,于是又加了一句:“那可是将军指明要的东西。” 陆幼才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说道:“樊管家说笑了,那处乃是化意堂,黑雾应该尚未散去,我等大可等雾散了,一同去仔细寻觅一番。” 樊贵儿脸色稍霁,呵呵一笑,说道:“倒不是在下不相信陆先生,只是此物太过重要,不得不多加小心,还望陆先生不要介意。” 陆幼才眼中稍有不悦之色,但脸上却是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哪里,哪里。我等都是做事之人,若是东西丢了,我等都脱不了干系,慎重一些是应该的。不如我等即刻出发,一同去化意堂那边寻觅一番,也好证实在下所言非虚。” 樊贵儿没有与这老家伙扯皮的心思,大手一挥,带着七八人向着化意堂赶去。 …… 冬至这一次并没有进入梦中,而是不久之后便醒了过来。他略微活动一番手脚,仔细打量所在之处。这处空间不大,只有两丈方圆,乍看之下像是个没有门窗的房间一般,仿佛山石又仿若金玉的灰色墙壁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灰色光芒。两丈方圆的狭小空间在这光芒的映衬之下,一览无遗。 化作大茧将冬至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巨量黑气,此时踪影全无,不知道是被冬至吞吸到了腹中,还是去了别处。这里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高温,却又不是直接作用于肉身,而是直达灵魂。好在冬至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在梦中浑身缠绕灰色布条,直烧的他形销骨烂。此时情况有些相似之处,有了些抗性,一时倒也忍受得住。 可谁知道,不过片刻,这种灼烧的痛感便成倍的增长起来。冬至面色大惊,慌忙四处寻找出口,想要逃离此处。可这里仅两丈方圆不到,不过片刻,便将每一处都触碰过了,哪里有什么门路?手掌敲打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却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他取下背上的两尖矛,双手握住,回想着当初杀死老熊时的情景,身上渐渐涌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以这丝杀意灌注两尖矛之上,猛击灰蒙蒙一片的墙壁,却也只在墙壁上留下一丝白印。 眼见诸般手段无法起效,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绝望。莫非,吾命休矣?冬至脑袋里不自觉闪过了这么个念头。好在这种灼烧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在躯体上,否则怕是不过一时三刻便会化为灰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但既是作用在灵魂之上,以自己刚刚得到的《魂衍道》为凭依,还是能够拖延一二,也许会迎来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 如此做法,实乃无奈之举,但他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紧守本心,意识沉入体内,做一只埋头沙地中的鸵鸟。灵魂中的剧痛成倍增长,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默默咬牙忍受着灵魂灼烧的痛苦。 不过正如燎天仙君所言,所谓福祸相依,此时所受的非人般的折磨,未必不是预示着会有好运等在后头,而冬至的运气一向是不错的。果然,在冬至自己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的情况下,一些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魂衍道》的第一步,便是正魂,正魂分为四个阶段,分别为:交感,引华,内视,意识出体。冬至曾无意间意识进入识神,不知不觉间掌握了部分内视的能力。虽说看的不是十分清晰,却也算是初窥门径。而引华,便是引动日精月华,以此特殊的天地之力贯体,锤炼并增强自身魂体之力,让拳头大小的魂体,成长伸展到身躯每一处,继而将魂体塑造成与自身躯体一致的人形,生出四肢头颅,如此,才算是初步达到正魂的目的。 之前便说过,人的灵魂分为意识与魂体,意识除了能够自如进入诸如方寸与识神等处,游走全身之时必须要以魂体为依托。魂体通常只有拳头大小,普通人单凭肉眼,根本无法察觉。而某些修炼了特殊功法,比如缘尘宗的望气决,或是天生神异之人,比如拥有阴冥眼、灵诧眼,则可看见其人头顶蒸腾而上的云气。谓之运气也好,称之气运也罢,在这等人眼中,均是无所遁形。而这蒸腾而上的云气,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了魂体的强大与否。 此时,冬至的魂体在这灰色的空间中,难以抵御的炙烤下,如一颗骤遇甘霖的种子,抽出了嫩芽,发出了新枝,茁壮的成长起来。三魂七魄兀自散发着各自的光芒,泾渭分明,此时却是渐渐有了融合的迹象。在冬至的感受中,这两丈方圆的空间有些奇异,时间的流逝都模糊了起来,仿佛是过了年许时间,又恍若一瞬,这时间上的混乱让他欲裂。在这种情况下,巴掌大小魂体却是坚定而无可阻挡的向着四肢头颅缓慢伸展,一点一滴成长之下,蔓延到了身躯每一处,乍看上去与本人一般无二。只是并不清晰,五官一片模糊,四只手脚也是光蒙蒙一团,分不出五指来。 能够达到这一步,自然少不了《魂衍道》的功劳,丹田处至今未能弄明白的莫名跳动,无时无刻不在吞吐着莫名的能量,以及脊背上升腾的热流,均化为了他魂体成长的养分。但若非冬至与老熊搏斗中受了重伤,又偶然之下使用了生命之水,莫名其妙打开了魂锁,要想到达这一步只怕需要数年之久。可见修行之路,天分与机缘各占三分,剩下四分才是艰苦不辍的努力。 冬至默念口诀,忍受着彻骨的疼痛,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光芒。这光芒呈乳白色,莹润如水,细听之下还能听到潺潺水声,其上不时漾起一圈圈波纹,抵挡着来自这片灰色空间中的炙热。 相比刘云谲身上那层淡淡的莹光,时断时续,在黑雾中犹如风中烛火一般,冬至身上的光芒莹然许多。倒并非是二人所处位置有所不同,而是冬至当初恍惚之中,喝下了太多的生命之水。尺许见方的微型泉池内,倒有近半生命之水进入了冬至腹中。 按照芊芊等女子的经验来看,此水蕴含大量的生命精元,最好是敷于体表,对于外伤尤为管用。即便用量过多,因其在体表,也会自行逸散而去。可若是吞入腹中,生命精元若是无法有效利用,逸散开来之后,又有五脏六腑阻隔,好似一个充了过量空气的气球,迎接爆体而亡的下场。 冬至并没有落得爆体而亡,并非是他的肉身过于强大,可以强行纳入体内,而是其拥有一个常人所不具备的丹田。白胡子老道认为,有高人曾于冬至出生之时,以灌顶之术,在其丹田内蕴积了海量的死气。虽不知其意欲何为,但这样一来,单从量上来说,已然比之凝气期巅峰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这些死气桎梏着他修仙的道路,却也让他拥有了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丹田的稳固程度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一方面这些生命精元不同于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所以并不会与体内死气发生反应,另一方面由于这些死气的存在,让他的丹田所能容纳的空间超出常人数倍,才有了如今的造化。 在这两丈方圆的莫名空间之内,冬至的躯体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之前吞下的大量生命之水不知为何全部汇聚到了丹田之内,此时在外界高温的刺激下,丝丝缕缕的生命精气从他的丹田中源源不断的渗出,抵御着外界的高温,同时也在修补着他的肉身,致使他的肉身愈发强大起来。 只是这一切冬至一无所知,靠着《魂衍道》中的口诀,默默运转着功法。若是他知道,自己竟然不经意间进入了修魂的第二步,“淬体”,怕是会惊喜的跳起来。 在修魂一道上如此有天赋,自然是值得欣喜之事,但修炼速度过快,也会导致留下许多隐患,比如标志着正魂圆满的灵魂之力,冬至便没有丝毫头绪。 灵魂之力乃是与修真之人的灵识之力相似的力量,可以意识出体,隔空控物。不同的是,灵识之力依靠的是修炼得来的灵力,也即是吞吐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转化而成。灵力既可通过意识操纵,也能为手脚所用,方便至极。 而灵魂之力依靠的是强大至极的魂体,除此之外,还需掌握一心多用的手段,这一点对冬至来说并不成问题。他早在回狼谷中便无意间掌握了这一能力,可以同时注意三处,却仍是清晰无比。将一丝意识附于物体之上,通过魂体提供能量,便如同操控肉身,如臂指使!如此一来,附有灵魂的器物统称为魂器,没有灵魂附着则无法操纵。 修真之人操纵的器物统称法宝,虽然同样需要祭炼,可更多的是避免他人灵力的干扰,以及发挥更为强大的威力。可即便不祭炼,照样能够简单操纵,这便是法宝与魂器最大的不同。当然细微之处差距更多,比如魂器无法赠与他人,无法传承,一旦其持有者死亡,魂器也会灵性尽失,沦为凡物;法宝却是能够代代传承,若无特殊变故,存世数万年不在话下,某些强大的法宝,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自行选择主人等等。 这两丈方圆的空间中开始慢慢溢出黑色气流,从灰色的墙壁上,从脚下,从头顶,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粘稠浓密几近液体,几乎将这两丈方圆的空间填满,伸手不见五指! 冬至唰的一下睁开双眼,绽出两道冷电,醒了过来!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七章 修己身 与此同时,一片水洼出现在冬至脚下。这洼池水出现的突兀,却又无比和谐,仿佛原本就在那处,从来没有移动过半分。池水黑漆漆的,若是平静无波之时,想必会如同一块墨玉一般,只是此时其上偶尔冒出的气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倒像是一锅滚沸的热油。 这万丈空间中,亭台楼阁约有五六座,有的如同冬至这边的化意堂一般,因为不经意间触动了某个封印,所以垮塌了下来。而有的,则是因为带走了其内的关键之物,导致阵法崩溃,连带殿阁一同崩塌。 随着燎天仙君口中轻吐一个“爆”字,几样形制各异的神秘器物,诸如玺印或者幡旗全部爆开,冬至身处的无门无窗的灰色空间内,也传来阵阵异动。其内粘稠的黑色气流剧烈搅动起来,仿佛一道微型的龙卷,下端坚利如同钻头,狠狠地向着地面钻去。一瞬间,火花四溅,乱石飞射,一道道粗大的裂缝在墙壁上飞速蔓延,未及冬至有所反应,便炸裂开来。 之前冬至拼尽全力却无法撼动半分的灰色墙壁,就这般碎成了无数块石头。在气流激荡之下,碎裂的石头四处乱飞,比之老熊扑击大地的威能毫不逊色。无数乱石洞穿了冬至的身体,即便其意识沉入身体,仍是忍不住疼的大叫了起来。可是随着其身体表面的水波轻轻一荡,伤口便肉眼可见的愈合了起来,身上的莹光也随之敛去。 冬至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顿时明白过来,此前喝下的生命之水并未浪费,而是隐藏在了丹田之内。只要受伤,便会自动涌出,为自己提供生命之能,修复肉身。这一发现让他惊喜不已,若是此事为真,岂不是说,在体内的生命之水耗尽之前,便等同于不死之身? 化意堂的一楼大厅有一个一人高的石台,其上刻有四面刻图,分别是一只牛头怪人,一只三足金乌,一只金翅大鹏,一只毛发血红的巨狼。高台在断裂的梁柱,以及碎石乱瓦的掩映之下,虽然乍看上去并未损伤分毫,可其表面隐隐有黑气游走,伴着狂猛的震动,如同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一般,其上的刻图也有了变化。 那头并不完整的巨狼刻图仿佛奔跑了起来,在石台炸开的一瞬间,一道虚影从石台中挣脱而出,一闪之下,不见了踪影。而其他三面刻图同样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只是无法动弹半分,灵动的眸子里满是不甘与愤恨,随着石台的炸开一同化为无数碎片。 那一洼如同热油般的池水在这两丈方圆的空间炸裂的瞬间,飘荡而起,融入进了如同龙卷一般旋转的粘稠黑气中。片刻之后,龙卷缓缓停下了旋转,一道虚影闪电般融进其内,粘稠黑气一个伸展,化成了一头肋生双翼的黑色天狼,毛发漆黑如墨,只有一尺大小,双眸明亮,却并不灵动,不似生灵,倒像是一件奇异的宝物,正在振翅欲飞。而且在方才的爆炸中,毫发无损,体表的如墨毛发还有一圈圈正在散开的波纹,如同液体塑成的一般。 冬至睁开眼睛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手疾倍“看”小说,一把抓住了黑色天狼的尾巴,狠狠往下一拽。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何物,只是心中莫名感到厌恶,下意识里便想将其留下来。而且他隐约觉得,自己之前所在的空间便是此物作祟,经受了如此痛苦的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罪魁祸首。加之方才爆炸中受伤颇重,虽然由于生命之水的缘故,伤口已然愈合的差不多了,可是痛感仍在,心头无名火起,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 可不成想,便是这一拽,竟将黑色天狼扯成了漫天水珠,猝不及防之下,大片的水滴砸落而下,将冬至淋成了落汤鸡。这些黑色水珠一沾到冬至的身体,便迅速顺着他的肌肤渗透进去,转眼之间,方才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冬至,此时竟无半分水汽,仿佛之前那一幕像是幻觉一般。 冬至闭上眼睛,赶忙以内视之法查看,如此不明不白的东西进入自己躯体,自然是要弄清楚这黑色的水珠的来历,以及是否有什么危害。这眼睛一闭,便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首先,便是意识里清晰无比,原本内视虽有些成效,却仿佛隔着一层纱,如同雾里看花,总也看不真切。如今五脏六腑仿佛置于阳光之下,纤毫必现,青色的经脉,鲜红的血液,如同翻掌观纹,清晰无比。 接着,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骨骼泛着一层莹白的光泽,血脉筋肉无不鲜活,这正是魂修第二步淬体中提到的“炼骨如玉,锻体如绸”的迹象,预示着他魂修之道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向着第二步迈去。虽然距离真正的炼骨如玉还有些距离,但毕竟是入了门,接下来只需要水磨工夫,便可真正登堂入室。 随后他观察起自己的魂体,这是一个人形光团,胸腹处五光十色,四肢头颅均是青色,只是五官与手脚看不清楚,蒙蒙一团。冬至知道,因其乃是风灵根,故而魂体呈现青色。其余二魂七魄各司其职,比如五脏中,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所以呈现不同的颜色。 看到此处,冬至有些明白接下来的修行路该如何走了,想必就是将这一个个魂魄纳入青色魂体内,将各个色彩搅浑了,拌匀了,最终把五官手脚都雕刻出来,小到每一根发丝,细到每一丝掌纹,如此才算小有成就。 他不知道自己所猜想的对不对,却是自顾自的发了一通感慨:造化让自己拥有了一副身躯,却让自己花更多的时间去临摹这副身躯,修来修去,总归还是原地踏步。 莫非,自己便是所谓的“道”?不对,应该说上天赐予的这副身体是“道”才对! 不管冬至的感慨有几分真假,该走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他的意识在躯体内转了数遭,始终没能发现那黑色的水珠去了何处,有些不甘心的从内视中退了出来。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化成一片废墟的化意堂,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自嘲,这古意盎然的小楼,虽然未曾被世人所知,却也兀自挺立了不下数万年,一朝崩塌,竟是如此的破败与狼狈! 冬至收起了胡乱发散的思绪,站起身来,一眼便看到坐在一旁,双眼还带着点呆滞的刘云谲。看着他四肢健全,并无什么不妥的样子,迎着刘云谲望过来的目光,会心一笑。 此时的冬至像个乞丐一般,身上的衣衫原本就是旧衣,此时其上再添数个破洞,加之血迹浸染,再被飞扬的灰尘一罩,真是又脏又臭,若是再捧上一个缺角的破碗,韵味就更足了。自阿大手中夺取的长刀不知被埋在了哪里,他也懒得去找,只是庆幸背上的两尖矛没有遗失,他的手放在背后紧紧地握了握,稍稍安心。胸口的破羊皮袋子虽然被划开了一条口子,后来又挡了阿二一发箭矢,却因为本身便比较硬,又是母亲专门为了缘尘令而缝制的,所以不说严丝合缝,倒也十分紧凑,不必担心里面的缘尘令和金色小戟掉出来。 虽说这化意堂一行没有什么外物收获,但自己《魂衍道》的修行倒是顺利无比,第一步向着圆满进发,第二步也有了些许眉目,冬至的心情倒是格外的高涨。 此时半空中的神仙大战早已结束,冬至二人刚好错过。明黄大剑剑尖直指只剩些许塔基的黑玉残塔,杀气盈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劈砍不停。同时元靖所化的光影隐入大剑,催动神识分毫不落笼罩整个空间。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八章 法宝 刘云谲自然是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杀气,心中惶惶之余,更加坚定了要让自己变强的想法。眼下此处距离残塔虽有数百丈,可依然有种被人注视的错觉。浓稠绵密的黑色气流化为了黑色天狼,被冬至一抓之下,化作一滩黑水尽数尽数没入体内。如今的化意堂原址一片废墟,视线一览无余,倒也不必担心有人在附近偷窥。 至于半空中那个,怕是早已对此处了如指掌,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那个自称陆幼才的猥琐中年男子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是不知是死在了方才的爆炸中,埋骨在了废墟之下,还是全身而退了。他犹豫片刻,拿出了得自奢香夫人的那把绿色飞剑,虽是绿光莹然,有如一泓秋水,却毫无生气,直似一个凡间精美的花瓶,除了供人欣赏之外,竟是毫无用处。 刘云谲面露挣扎之色,随即牙关一咬,将巴掌大小的飞剑抵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顿时开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向外奔涌。飞剑的祭炼之法当然不是以鲜血喂养便能成功的,真正的祭炼,便是要在丹田之内,以丹火焚烧,除了要炼去前人留下的灵识、意志之外,还要以丹火为引,留下自身的灵识与意志,如此方能如臂指使,即便远离其主人,也能拥有不凡的灵性。 而丹火,顾名思义,便是结丹境特有的金丹之火,虽说是火,却与五行中的火属性之火没有丝毫干系,只是一种特殊的能量罢了。不管是凝气期,还是筑基期,都没有自身之火,想要祭炼法宝自是无从谈起。 丹火或是更为强大的自身之火,比如婴火,如此祭炼过的法宝,方有大小变化之能,纳入丹田之内。更是可以以其自身特性,刻入法术神通,发挥出强大的威能。 但此事并非没有例外,若是有族中长辈照应,以其自身丹火为基,引入后辈灵识意志于其内,自是水到渠成。虽说损了部分丹火,但也不过是闭关三两月之事,要知道修行之人,一次闭关数十年都是稀松平常,为了子孙后辈,区区三两月又算什么! 正因如此,没有长辈照拂的散修才会挤破头颅,想要加入宗门,以期师门庇佑。除此之外,便只有以时间熬炼,日夜不停将鲜血涂抹在无主法宝之上,年深日久之下,总会有一些鲜血浸润其中,以这些浸润其中的鲜血为引,才能将灵识灵力附着其上,从而实现简单的操控。但如此一来,对敌之时,却是只能凭借法宝本身之利,丝毫无法动用其威能的。一旦遇到强敌,被对方抓在手中,只需轻轻一抹,便可轻易夺去。 但世间万物,虽有定数一说,可也并非一成不变,总会留有一线生机。时间,便是世间最伟大的奇迹!丹火或者更加强大的婴火,在其主人的祭炼之下,有一定的机缘“通灵”,称之为“通灵法宝”,乃是其中的丹火或婴火转变成“剑元”所致。“剑元”只是一个笼统的称谓,只是因为世间法宝虽多,可攻击类的法宝自然是刀剑一类居多,便自然而然有了这个叫法。 不过拥有“剑元”的通灵法宝虽然比之普通法宝更加强大,但由于烙印了太多原主人的印记,外人想要操控更是千难万难,需要数十年如一日的以丹火或是更加强大的婴火炼化,方有操控的可能。即便如此,通灵法宝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继而灵性大损,威力下降。至于实力未曾结丹的修士,除了去拼那一线可能,便只能空守宝山而不得入门之法,更可能因此招来祸患。 不过另有传承之宝,乃是法力高强之辈,以自身血脉为引,祭炼出能够以血脉之气开启的法宝,留待后辈有缘之人。其中所耗甚巨,更需专属灵材承载血脉之气,往往得不偿失,乃是自知进阶无望,后辈中暂时又没有能够继承其衣钵之人,不得已而为之。 但若是能够拥有前主人的一丝气机,借此唤醒法宝,并趁机烙印灵识与意志,则难度骤降。刘云谲体内不多的灵力包裹着汨汨流出的血液,其内包含着他的灵识,与渴望变强的决心,将绿光烁烁的寸许飞剑整个包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金芒也顺着他的血液,悄无声息的缠绕在了飞剑之上。 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绿血藤的印记,只是这印记此时不再是绿色,而是金色。根根粗大的利刺如同剑刃,狭长的叶片变成了宽大厚实的重盾,刘云谲身上再次腾起一股气势,沉稳但不失凌厉,矛盾却又无比和谐。正是这绿血藤吞噬了他的精血与金属性灵力,转化成了这般模样,但如今看来,似乎还具有着不凡的灵性。 原本刘云谲的打算,是想将此飞剑送给冬至的。此次苍狼岭之行,他的收获甚大,不但无意间蕴养灵根大成,更是直接跨入了凝气的门槛,一跃成为修真界人士。别看这小小的一步,从此以后,便不再是凡人,具有了与天地同辉的资格。他并不清楚冬至的情况,只是知道他想要修仙千难万难,所以想要给他留一些好东西。 可如今自己虽然境界上进步飞速,实力却并没有太多增长,尤其是在面对陆幼才那般强大之人之时,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眼下危机四伏,樊贵儿那一伙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如此利器在手,放置不用确实太过可惜了,倒不如尽量提升自己,以应对眼下的情况。虽然说未必见得能够催动,但好歹也是一个机会,试上一试也没有什么损失。同时,刘云谲也打定主意,若是今后遇到更好的法宝丹药之类,定要留给冬至。 随着血液中金芒的出现,寸许长的飞剑明显亮了不少,不过其上的血液丝毫没有渗入进去的迹象。刘云谲并无任何办法,只能焦急的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却不料脸颊上的绿血藤突然狂躁了起来,裹挟着他体内不多的灵力,以一种他有些熟悉的方式在体内运行起来。每推动一段,脸颊上的金色印记便会虚淡一分。直到右手食指变得金芒四射之时,刘云谲猛然意识到,这正是他懵懂间学会的奢香夫人的一门功法,“化阴指”! 他脑袋中突然多出了一丝记忆碎片,想也不想,将右手食指猛然朝着血液包覆的飞剑点了上去,瞬息间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息爆发开来,方圆三丈刮起了一阵金色风暴,所过之处,仿佛被万千刀刃划过,全部化为齑粉。 飞剑在这一指之下,其上包覆的血液迅速渗入其中,刘云谲丝毫不停,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包裹着手腕上涌出的血液源源不断的送入飞剑。而这绿色飞剑也是来者不拒,不过片刻间,便吞了足有一碗血液之多。许是鲜血吞的多了,飞剑上竟然泛起一丝红晕,随着这一丝红色晕开,整把飞剑迅速变为火红之色,隐有灼热之意弥漫。没等灼热之意冲出,飞剑又转变为土黄之色,重量陡增。可这变化并未停止,接着又转为金色,一股比方才化阴指更为凌厉的气息冲出,将眼前的地面凭空斩出了一道三尺深的鸿沟! 冬至自然看到了刘云谲的动作,眼中泛起一丝羡慕之色,却并未靠近,而是在废墟上找了一处高一些的地方,盘膝坐在上面,帮其护法。直到刘云谲手中飞剑颜色数变,他猛然想到了之前所见的景象,莫非,这飞剑也是绿血藤为材料炼制而成?冬至只知道此物能够吞噬万物,转换形态,可如今所见,让他顿时大惊失色,此物竟是连属性都能转变! 毫无疑问,这把飞剑变成金色的刹那,已然成了金属性法宝,与刘云谲的小五行金灵根倒是相得益彰,今后若无意外,恐怕会陪伴其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而刘云谲有此法宝相助,如虎添翼,也将在偌大的修真界占据一席之地! 寸许长金色飞剑,自行飞了起来,随即迅速缩小,化为一道光点,顺着刘云谲的呼吸,钻入了他的体内。此时他体内的吐纳而来的灵力已然耗尽,不过内视的能力尚在,灵识在体内游走一圈,发现这金色飞剑正老老实实位于丹田之内,徐徐沉浮其中。 刘云谲面露喜色,知道今后这把飞剑便是自己之物了,只待体内灵力更进一步,当可驱使自如,而不惧被他人轻易夺去。他迅速止住了手腕上的伤口,并未起身,而是努力吐纳起来。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四十九章 樊贵儿 正待刘云谲准备打坐少许,恢复一下耗尽的灵力,下意识的灵识扫视一圈,却发现十余人正鬼鬼祟祟的靠近而来,那猥琐的鼠须中年男子陆幼才正在其中!顾不得再去打坐,他猛然起身,却无奈的发现此处并无藏身之所。化意堂垮塌之后,一地凌乱的碎砖乱瓦,梁柱倾倒,身在其中,不但无法藏身,一旦动起手来,地面上凌乱的废墟更是会造成不小的困扰。 冬至亦是一脸凝重,仿佛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手中并无趁手的兵刃,不免被动许多。如今的他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自己苦练多年的梅花十八步,以及在生命之水和《魂衍道》共同作用下淬炼的肉体,好在他此时神完气足,精力充沛,倒也不惧什么。 “各位窥视多时,可曾看够?”冬至声音低沉,并没有太多情绪,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双手自然的下垂,丝毫没有戒备之意,眸光微动,自有一番气势。他之所以能够与刘云谲差不多同时察觉有人靠近,倒不是有与刘云谲相匹敌的灵识之类的手段,而是纯粹耳力极好罢了。要说具体,冬至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是自他的意识从识神内出来之后,感应能力便大幅增加。如今正魂即将圆满,感应能力更是超出了普通人数倍。无数细微的声音灌入其脑袋,呼吸声,心跳声,仿佛战鼓一般,至于窸窣的脚步声,若是有心去听,更是有如天音雷动,倒是想要忽略过去都不可能。 此话一出,樊贵儿与陆幼才几人有些震惊,他们一行人距离冬至二人足有数十丈远,加之地形遮掩,更有周遭尚未落下的扬尘,如何能够看到?不过樊贵儿也是胆识过人之辈,此前虽然感应到了此处一股凌厉的气机,却并不清楚到底是何人发出,只以为是天上那把明黄大剑的有所动作,所以虽然忧惧,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拘谨。 他朝着其余人使了使眼色,几名手拿长弓的家丁分两边包抄而去,也懒得再遮掩身形,动作利落干脆,几个呼吸之间便占据了优势位置,虎视眈眈的看着正中的冬至与刘云谲二人。 樊贵儿并非是自作聪明之人,眼看偷袭不成,手中倒提着八尺长枪,缓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携着一股锋锐之势,向前缓缓压来。 “阁下果然非池中之物,也对,若是没些过人之处,又何德何能有资格得到缘尘令?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一切都摊开来说,缘尘令樊某势在必得,若是阁下有能力将我等十余人尽数杀光,尽可一试!若是没有把握,樊某劝阁下尽早交出来,我等绝不纠缠,自当陌路,还请阁下尽早决断!”樊贵儿此话说的铿锵有力,不卑不亢,只是连他都没注意,“阁下”这个称呼已然是将对方放在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而对方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少年罢了。 “不敢当,不敢当。”冬至脸色凝重,浑身上下渐渐绷紧,看出此人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冷冷一笑,说道:“‘樊某’?阁下果然是樊家之人!嘿嘿,……阁下既然知道缘尘令珍贵之处,不会想就这么红口白牙上下一碰,就让在下交出来吧?你既不想付出代价,又想平白得了这么一桩好处,更以性命相胁,莫非以为我等便是可欺之人?”冬至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把握,既然对方一时摸不准自己的实力,倒不如故作高深,让他不敢贸然动用全部力量,若是这十余人一鼓作气,打将上来,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樊管家给你面子,那是看得起你。要是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可是会死的很惨的!”手拿长刀的阿三大声呵斥道。 “你在狗叫什么?吓唬我?想要抢小爷的东西,就要做好去死的觉悟,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以后让小爷如何在世上立足?还不如干脆抹了脖子来得痛快!”刘云谲瞥了一眼阿三,并未在其身上停留,而是看着樊贵儿,头颅微微上扬,神态说不出的坚决。 樊贵儿看着眼前二人,轻轻叹了口气,瞪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猥琐男子。本以为只是来搜刮一番,却不想眼前二人生龙活虎的模样,哪有半分虚弱可言?陆幼才心知不妙,赶忙解释道:“陆某并非虚言,适才确实重伤了他们二人,二人身上的血迹尚未干透,此时定然是在虚张声势!” 阿三看着陆幼才递过来的眼神,知道该由自己出手试探一二,也不废话,手中长刀一横,猛然跃了出去。 冬至双眼微眯,并未取下背后的两尖矛,而是赤手空拳,从废墟上走了下来,双脚微微分开,臀部微沉,摆好了架势。 这阿三并不鲁莽,刀势虽凌厉,却也并非一往无前,而是留有余地,如此一来,对方除非实力高过自己太多,否则一时之间定然难分胜负。更何况,四周尚有弓箭手虎视眈眈,倒也没有拼命的必要,只需牵制一二足矣。 说时迟,那时快,长刀一个横斩,扫向冬至前胸,冬至后退半步,躲过这一刀。阿三脚下未停,踏前半步,双手握刀,斜向上反手一撩,这一下若是斩实了,势必在冬至胸口开上一个口子。可冬至并未再退,而是上半身向后仰去。 陆幼才看见此情此景,顿时想到了刘云谲之前躲开他折扇偷袭之时所用的招式,抬起袖口,“嗖嗖”几声轻响,三支漆成黑色的毒箭从袖口射出,似三条毒蛇一般,咬向冬至的腰间。 岂料冬至右手闪电一般,在长刀去势将近之时,一把抓在了刀身背面,轻轻一带。阿三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扑进冬至怀中,三支毒箭尽数没入阿三的腰臀。 冬至双脚如同钉子一般,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之上,同时腰间生出一股大力,带动上半身狠狠地撞向扑过来的阿三,喀嚓几声脆响之下,将其撞飞了出去,也不知撞断了几根骨头,长刀也顺势夺了过来。 阿三一脸惊恐之色,挣扎起身,胸口处一片塌陷,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回头看向樊贵儿等人,想要确认到底是谁发射的暗器,可没等他说出话来,喉咙中仿佛有砂石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随即眼角鼻孔耳朵中都流出了黑色的污血,双眼凸起仿佛要爆出来一般,接着身子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 “反正已是不死不休,还要如此惺惺作态,真是叫人恶心。不但背后偷袭,还用下毒这等下作手段,原指望你等知难而退,我等便不予追究,如今看来,竟是毫无信义可言!”刘云谲脸色阴沉,毫不留情的呵斥道。 樊贵儿脸色同样有些阴沉,狠狠瞪了一眼陆幼才,说道:“阁下招式精妙,樊某佩服!”他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既然事已至此,就莫怪在下以多欺少了,放箭!”说完,他右手抬起,狠狠向下一挥,顿时破风声大作。 刘云谲嘴上并不吃亏,一边用灵识扫视着几名箭手,脚下步伐变换,躲开了数支箭矢,一边大声说道:“少要在这儿装什么正人君子,这副嘴脸真叫人反胃!” 同时手中也并未停下,依仗有灵识加持,虽然几名弓箭手均在数十丈开外,却在刘云谲脑中清晰地呈现出了各自的位置,从背上取下得自阿二手中的弓箭,也不见他如何瞄准,嗖嗖几发箭矢出去,竟是在半空中微微转了几分方向。几名弓箭手虽然目力过人,却是显然未曾见过这般诡异的箭术,一时躲避不及,纷纷应声倒地,生死不知了。冬至亦是身形灵动,横劈竖斩,干脆利落的挡下了数枚箭矢。 樊贵儿脸色沉郁,几名精锐这般简单的倒下,让他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望着猥琐的中年男子问道:“陆先生,这二人可是有内力在身?” 陆幼才显然也是吃惊不小,摸了摸两撇鼠须,沉吟片刻,说道:“据老夫判断,应该是没有,如此轻易将这几人射杀,虽然你我二人也能做到,但绝不会这般轻松。或许是灵觉异于常人?总之这二人有些古怪,还是小心一二为好!” 樊贵儿心中骂了一句,真是废物!我自然知道这二人有些本事,还用得着你说!脸上却不动声色,倒提长枪,排众而出。手中长枪轻轻一抖,挽出几朵枪花,顿时长枪仿似活了一般,宛若出海游龙,红缨微颤,似那游龙长须,一股气浪以樊贵儿为中心四散开去,激起一地烟尘。 冬至面色微变,想到了猥琐中年男子那不符合常理的力量,顿时反应过来,这应该便是所谓的“内力”了。他此前并未与拥有内力之人交过手,与那陆幼才亦是一触即分,并不清楚这类人拥有何等样的手段,心中虽然有些微的焦躁,更多的却是兴奋,一种对于未知的兴奋! 樊贵儿看到了冬至眼底那抹狂热,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此时形势晦暗,天上那把明黄大剑不知是何态度,会不会突然杀将下来,将这一干吵人虫蚁杀个干净?若是此战中受伤颇重,即便最终得到缘尘令,也是得不偿失。他原本是打算等从此处离开之后,再另选时机截杀两个少年,不料这樊家门客陆幼才太过急功近利,弄巧成拙,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若是能干净利落的了结了这两个少年,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可如今一来不知此地是何处,二来仍有不少人隐在暗处,一个两个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最可怕的便是天上的那个杀神,明黄大剑每亮一次,便有一种刀刃临身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心中惴惴。 此时对这两个少年出手,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尤其是这少年身上有缘尘令这等宝贝,若是被他人发现了,恐怕还要多生波折。于是他开口说道:“在下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与阁下并无仇怨,若阁下交出缘尘令,在下定然不再纠缠。”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长枪,又瞟了一眼天上的明黄大剑,继续说道:“这杆‘红蛟’伴随在下多年,出枪必见血,若我出手,定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况且,若是引得天上那人注意,一道剑气扫落,恐怕我等都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阁下可要三思!” 刘云谲听这话满脸怒容,喝道:“你这人好生无耻……” 冬至拦住了想要继续喝骂的刘云谲,微微一笑说道:“阁下三番两次劝我主动交出,莫不是心生胆怯了?强抢他人财物,乃是强盗行径,说得自己有多无奈一般,若我执意不交,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樊贵儿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并未答话,知道此时多说无益,脚下步伐轻动,眨眼便到了冬至近前,一杆长枪直直捅向冬至心脏。枪尖微颤,带着一点寒芒,闪出一片虚影,竟让人生出了无处可躲的感觉。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章 明悟 冬至看着如闪电一般刺来的长枪,心中竟生出一种无处可躲的感觉来。明明只是一杆枪,在枪杆微颤之下,却仿佛同时刺出了数朵枪花。即便自己经历了脱胎换骨,又在两丈方圆的空间中摸到了淬体的门径,仍是不敢硬接这一击。仓促之下,脚下步伐微动,向左侧横跨一步,躲开了正面一击,但他却仍是将长刀护在胸口,右手抓着刀柄,左手托着刀身,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在周苴常年的教导之下,冬至的动作干净利落,在与阿大交手之时便能看出一二,以最小的动作抓住对方的破绽,凭借力量与速度,一招制敌。如今这个方法却是不管用了,长枪足有八尺长,而且其中明显蕴着变化,将他克制的死死地。也不知这樊贵儿原本就是这路章法,一招一式刁钻诡变,还是从此前冬至与阿三的对敌中发现破绽,从而想出的破敌之策。 凭借枪杆绝佳的韧性,攻击范围大幅增加,并且变化莫测,冬至若是无法抓住破绽,便只有躲避一途,无法及时反击,打断对方的攻势,便只能落入被动。果不其然,虽然冬至避过了枪尖,枪杆却如同一条灵动的大蛇,狠狠抽在了竖起的长刀上。一股巨力袭来,刀身大幅弯曲,猛地撞到了胸口,发出一声爆鸣,紧接着冬至便在这股巨力之下飞了出去。 人还没落地,枪尖再刺,眨眼间便到了眉心。这一下将冬至吓出了一身冷汗,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此时即便想躲,都没了余地。他右手握着刀柄,还在小腹处,整条手臂酸麻,快要没了知觉。即便手臂无恙,如今这个状态之下,唯有手腕可以使些力气,如何能从这风雷一击之下逃得性命? 感受着眉心的胀痛,冬至缓缓阖上双眼,心中有遗憾,有失落,却也多了几分解脱之感。“抱歉了,虎子哥,我尽力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就在他产生放弃的念头之时,一幅画面生生挤进了他的脑袋里:其父冬望满脸是血,跪倒在地,想要挣扎起身,十数人凶神恶煞一般,将其围在中间,拳脚齐动,其母刘颖无助的趴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仿佛在哭求着什么。 冬至顿时怒从胸中起,猛然想到那伙人跟眼前樊贵儿一行人是同一势力,是什么樊家之人,做了这么多准备,哪里可能是仅仅一枚缘尘令的事?必然还有私人恩怨在其中!想到父亲那条瘸了的腿,莫非就是樊家之人所为?若真是如此,父母恐怕接下来会受尽百般折磨! 这怒气直冲脑袋,让冬至如同猛虎复苏,猛然睁开双眼,眼底满是戾狠之色,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大力,瞬间遍布全身。此时说来话长,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此时人仍在半空,右手握着刀柄的手腕力量大增,铛的一声,间不容发之际砍在了雪亮枪头之上。借着这股力量,脑袋一偏,险之又险的躲开了眉心位置,不过却是仍在脸颊上划出一条三寸长的血口。他腰身一挺,在半空一个翻转,稳稳落在了地面之上。 长枪如髓入骨,接连刺来,冬至借着方才突然涌出的力量,不再一味躲闪,手中长刀横劈竖挡,一一化解。虽然招式上不及樊贵儿精妙,却胜在精准,眸子中一丝火苗正在燃烧,场中二人似两股旋风,旁人难以看清。此时的他终于能分出些心思观察一二,一边对敌,一边模仿着对方出手的角度,章法,逐渐从容了起来。 刘云谲仗着拥有灵识,虽然将场中二人的一举一动一丝不落的收入眼底,行动上却慢了半分。刚刚一刹那,枪尖抵到了冬至眉心之时,他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随后眼见冬至化险为夷,动作越来越快,他终于放下心来,细细的看了冬至的胸口处一眼,暗恼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虽然他的内心十分焦躁,却并没有莽撞出手,而是仔细的盯着那鼠须猥琐男子陆幼才。此人阴险至极,擅长偷袭,而且身手不凡,明显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底牌,需要他凝神戒备,不敢放松分毫。 同时,刘云谲默默的用出了白胡子老道所教授的“三长一短”呼吸之法,不动声色的吐纳恢复起自身的灵力,以备不时之需。 冬至招架之下,渐有疲态,对方明显有着雄厚的内力,气息悠长,章法丝毫不乱。不得已之下,第一次用出了“梅花十八步”中的一式“梅花落”。落脚之际形成一朵梅花,四虚一实,瞬息之间,便能变幻五个方向,身形飘忽不定。他的眸子亮的可怕,以此步法应对樊贵儿的枪法,不再硬碰硬,而是以虚对虚,如同一只荆棘丛中上下翻飞的蝴蝶。 梅花十八步并非是浑然天成的套路招式,而是一种讲究随机应变的步法。长枪凭借枪杆的韧性带动枪尖,虽然看似攻击范围变大,但真正的枪尖却始终只有一枚,只要看清楚樊贵儿的发力方法,便能预测枪尖的走向。在狂猛的攻击之下,冬至却越发从容起来。 樊贵儿眼见对方变得越来越滑溜,发觉短时间难以拿下之时,招式为之一变,变得大开大合起来。枪随身走,蓄力横扫,颇有些横扫千军的味道。冬至仿佛也被打出了火气,不再躲闪,手中的长刀狠狠斩下,若是斩实了,这杆枪只怕会一分为二。 谁知樊贵儿并未临时变招,而是握着长枪的双手狠狠一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一层若有若无的透明光膜浮现在长枪表面。二者相击之下,一声金铁交加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那层薄薄的光膜却仿佛拥有无穷的韧性一般,虽然被长刀压着贴到了枪杆之上,却始终没有破损,只是一阵乱颤。同时这光膜还附带一股巨力,狂猛的气浪以二人为中心激荡开来,将二人同时击退了出去。 冬至这一刀用出了体内忽然爆发而出的一股蛮力,或许还要加上前后两次淬体所提升的肉身力量。依照他的经验来看,这一击之下,别说是儿臂粗细的枪杆,便是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也承受不住。然而如此巨大的力量,却无法击破那层光膜,自己反倒被震退出去数丈远,反观樊贵儿,却是只后退了三步。 “难道说,我与他之间的力量差距到了如此地步?不可能!所谓一力降十会,若他始终是这般大的力量,恐怕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也即是说,他使用这般大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或许,这便是他的底牌了。” 冬至想起了樊贵儿方才脸色通红的模样,内心一动,他想起了《魂衍道》中所述,灵魂之力是可以释放到体外的,使用起来如灵识一般,可以操控外物!但由于他接触魂修之法尚不足半月,先是莫名其妙被妖狼告知打开了魂锁,继而苦寻识神,与幽精交感,引动月华,随后进入两丈方圆的莫名空间,经历一番痛彻骨髓的灵魂灼烧,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正魂期圆满,并且正大跨步的迈向第二步,淬体期。 冬至动作之间没有丝毫迟滞,往往心念一动,手脚便会做出反应,比之半月之前,快了三分有余。若非如此,在方才樊贵儿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早已丧命多时。按照《魂衍道》中的说法,正是因为肉身与魂体相合,意识得以游走全身上下,所以用出梅花落之时,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按理说,如此明显的进步,冬至应当满足才对,可他却没有半分喜色。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正是因为他知道,正魂期,便相当于修士中的凝气期,而正魂大圆满,也相当于凝气期大圆满!寻常修士,从凡人跨入凝气期,再到凝气大圆满,少说也要十数年的功夫,即便是一些天赋异秉之人,修炼到如此境界,也至少需要七八年之久。 虽然不同体系之间,并没有多少可比性,可仅仅半月不到,便修至如此境界,即便冬至自忖时运过人,也从未敢有此奢望!只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的确确成为了不亚于修士中凝气圆满的强大之人,只是境界增长过快导致其无法融会贯通,仍是以蛮力对敌,无法摸索出神通。 修士对敌之时,灵力灵识固然紧要,乃是修炼的根本,却仍要外物来分出胜负,比如飞剑,符箓,法术等等。冬至修炼至今,一无合用的魂器,二无匹配的魂术,仅仅是灵魂比常人更为凝实,这赋予了他超强的灵觉,对战场明察秋毫,不虞有人偷袭,但仍需肉身之力对敌,如此一来,难免捉襟见肘。 (灵力!既然修士的灵力可以作用在凡物之上,做到隔空控物,灵魂之力虽然无法控物,当也能加持肉身之上,使得力量得以大增才对!可灵魂之力到底是什么?)冬至刹那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意识刹那间沉入体内,双眸微闭,瞬间感应到丹田处的跳动,一股热流从脐下流转到尾椎,随后顺着脊骨直达后颈,他没有任这股热流从后背散去,而是竭力引导着热流向双臂淌去。 以往之时,这热流根本无法操控,只能任由其从后脑散去。此时却不知是否是因为魂体力量有所增强,从而导致控制力大增的缘故,这热流显得十分温顺,没有丝毫阻碍的流转到了双臂之上。之前战斗中酸麻胀痛的双臂传来一阵轻盈之感,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泡在温热的水中一般,说不出的惬意。随着这股热流继续向着双手流动,木质的刀柄喀嚓一声,多了数道细密的裂纹。 冬至的脸上荡漾出久违的笑意,这笑意中透着自信,蕴着狂热。第一次,他转守为攻,向着樊贵儿攻去,开合之间爆鸣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樊贵儿久攻不下,已然生出了动用绝招的想法,虽说是他在压着冬至打,但所耗内力与心力甚巨,可刚而不可久。直到冬至蓄力一击,两人短暂分开,樊贵儿并未急着再度攻去,而是稍稍平稳内息,准备一鼓作气,用出樊家枪法中的一式“惊鹜刺”来结束战斗,只是这招用出之后,会陷入短暂的无力,而那陆幼才也并非是能够令人信服之辈,所以他此刻稍显犹豫。 却不想便是这犹豫的工夫,冬至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一股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气势涌了出来!此刻攻来之际,一招一式间虽然并无章法,更谈不上什么攻守兼备,破绽颇多,但却胜在精准,加上其力量不知为何突然剧增,以攻代守,竟也将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防守。一时之间,攻守之势竟是转换了过来。 不过好在樊贵儿有内力加身,虽然在步法上落入下风,不及冬至灵活多变,但胜在速度极快,能够轻易拉开距离,让冬至速战速决的想法落到了空处。 冬至明显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差距,此时分心二用,却也逐渐娴熟起来,控制着体内的部分热流,向双腿灌去。热流淌过,双脚所站的地面上腾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他速度猛然骤增,一个闪身便欺进对方三尺之内!明晃晃的刀刃高举过头,对准樊贵儿的头颅,即将斩落而下! 此时樊贵儿的八尺长枪倒是成了拖累,可他却并不惊慌,长吸一口大气,浑身上下冒出一层并不是十分完整的半透明光膜。就在冬至以为樊贵儿想要以此硬扛之时,却不料光膜猛然颤抖之下,轰的一声爆裂开来,连地面都被刮去了半尺多深! 空门大开的冬至被这股爆裂的力量击飞足有三丈远,艰难的控制身体,落了下来,没有变成滚地葫芦,胸腹处一片血肉模糊,连骨头都断了不知几根。樊贵儿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之下,也不比冬至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满是鲜血,十分凄惨,却是挺立如松,没有丝毫摇晃,细看之下,才发现其双脚不知何时陷进地面足有一尺! 樊贵儿明白过来,若是再不使用底牌,怕是便没有机会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拥有着不俗的战力,以及强大的战斗直觉,原以为是手到擒来之事,不曾想竟被对方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今的他看似强势,实际上却只剩下一击之力,该是到了一击决生死的地步了。 决断已下,只见他脸色沉凝,脸颊微微抽动,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前一后分开,微微一曲,拔地而起,直入半空,足足三丈有余!这还没完,他竟能在半空稍稍停留,双脚急速踩踏,每踩一下,便会发出一声爆鸣,似炸雷一般,直震得人耳膜生疼,望而生畏。 他似一只大鸟一般,双臂张开,盘旋半周,仿佛是在锁定冬至的气机,长枪再度出现一层半透明的光膜,血色的红缨鲜艳至极,仿佛要滴出血来,枪尖不再颤抖,坚硬的仿佛是一根擎天之柱,向下方贯穿而来! 冬至脸色大变,这一招与自己无意间贯穿老熊头颅的那搏命一式何其相似!在山谷中,凭着自身位于高处,以及必死的决心,再加上那叫做璇儿的獐兽女子适时引发老熊体内的毒素,才勉强将其杀死。而若非有生命之水,自己也早已死在熊掌之下多时。 如今对方居高临下,又有气机锁定,无论步法再如何精妙,除非自己能够在眨眼间遁出三丈开外,或者是生出了瞬移的本事,否则便只有硬抗一途。而他如今伤势不轻,根本无法再用出先前那般极速。所谓“以上击下,势如破竹”,天然便落在下风,兼且长枪乃是长兵器,以点破面,加上长枪之上光华闪烁,蕴有莫大威能,一旦击落而下,势必石破天惊! 此时冬至想起了老熊当初应对刘云谲的方法,扑击地面,强大的气流将碎石击飞,那乱石穿空的强大威力至今都让他心有余悸。眼下虽然形势有异,却也能稍微借鉴一二,若是能够凭空生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对方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一旦有气流扰动,那气机锁定想必就会失去效用! 雪亮的枪尖在冬至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已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更好的对策。主意已定,冬至将长刀高高举过头顶,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急迫,腹中丹田处的跳动一瞬间密集如同战鼓,涌出的热流比之先前更多出了数倍之多。双脚下陷足有一寸,脚下生根一般,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热流汇集双掌之上,冬至感觉自己的手臂拥有无穷的力量,腰身如弓,用力向地面劈砍而下! “轰隆”一声,地面被斩出一道一尺深的沟壑,长足有三丈,一股气浪凭空生出,夹杂碎石烟尘,四处飞溅。而手中的长刀也在这一击之下,悄无声息的化为数块,散落一地。 樊贵儿急速下落的身躯一阵晃动,却是依然坚定而又充满决绝意味的刺了下来。冬至此时已经感受不到那股如芒在背的气机锁定,知道自己这一击有了效果,随手扔下手中光秃秃的刀柄,脚下却是没有再施展梅花落,而是竭力向着远处退去,试图避开樊贵儿的锋芒。 “轰”的一声震天大响,地面被刺出一个足有水桶大小,深不知几许漆黑大洞,汹涌的气浪将二人同时掀翻了出去。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一章 往事 樊贵儿面色惨白,已然没了挣扎的力气,认命一般平静的躺在地上,似是方才那一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可即便如此,此人的气度却丝毫未见颓丧,沙哑着声音带着些许敬佩之意,说道:“阁下果然非同凡响,多年来,死在樊某这一式‘惊鹜刺’下之人,不知凡几。唯有将军凭借过人的内力,以及长枪先天的优势,胜了在下半式。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败在将军的长枪之下,樊某毫无怨言,如今将死之际,见识到这般手段,既感老生快慰,又顿生目光短浅之慨……” 冬至挣扎起身,原本破烂的衣衫如今更是衣不蔽体,几近半裸,几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流了一地,却在淡淡白色莹光的闪动中,缓缓愈合起来。这自然是他丹田内蓄积的生命之水发挥了作用。 几名手拿长刀的家丁看的目眩神迷,此时忽见樊贵儿惊艳一击之下,烟尘四起,心中大定。不想待得烟尘散尽,却见樊贵儿无力地躺在地面之上,面色惨白,而冬至却已然站了起来。在陆幼才的示意之下,几人准备趁冬至伤势颇重,力有不逮之时,结果了他的性命。恰在此时,看见冬至身上泛起的莹莹白光,伤口竟肉眼可见的愈合了起来。这一发现顿时让几人惊叫出声,踌躇不敢上前。 陆幼才见此,心知不妙,顾不得一旁死死盯着他的刘云谲,缓缓退去,直到退到了数十丈外,才脚下生风,矮小身躯几个起落之下,便不见了踪影。而刘云谲此时状态却是有些不太对劲,双眼虽然神光湛湛,如同鹰隼,但总觉得有一丝不和谐在其内。或许是他一个姿势保持了太长时间的缘故? (此人虽说恃强凌弱,予取予夺,让人有些不快,倒也算坦荡,心思纯粹,没有阴谋诡计,难怪武道修为这般强大。)冬至心中想着这些,嘴上附和道:“运气罢了……” 没等话说完,脑海中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冬至虽说有些惊讶,可并不害怕。他早已习惯了在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这声音与之前仍有几分相似之处,却更添几分苍老与疲惫,却又带着与疲惫相反的欣喜之意。这声音所述的内容却让他身心俱寒,恨不能施展无上法力,将其驱逐出来。 “这具肉身果然妙极,不枉老夫在你身上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将来老夫名传大陆,自有你的一份荣耀!”燎天仙君声音中透出狂喜,继续说道:“如今老夫亲自来寻你兑现第二件事情了,这可是当初你我二人约定好的,你该不会拒绝吧?尽可安心,这位小友老夫自会送他安然离开,至于其他人嘛?就留在此处为你陪葬好了……” 冬至感到灵魂一阵剧痛,内视之际,赫然发现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魂之体黑狼不知何时挤进了自己的肉身之内,血盆大口与形体不成比例,正在猛力的撕咬自己已然塑成人形的魂体。几口下去,整条左腿赫然消失,进入了黑狼体内,它仿佛吸收了足够的养分,体型也随之急速成长,片刻间便成长到足有手臂长短,占据了自己的左腿位置。 冬至看的目眦欲裂,一时间却想不到办法,本能的去甩动左腿,却骇然发觉左腿已然失去了感知,好似他天生便是残疾之人,从未有过左腿一般。 这还没停,黑狼獠牙森森的巨口又长大了倍许,三两口之下又咬掉了冬至人形魂体的右腿。它的体表一阵光华流转,体型再度急剧膨胀,眨眼之间,化作两条,分别占据了冬至双腿的位置。它似乎是察觉到了冬至正在观察它,眼皮微抬,猩红长舌舔了舔鲜红的鼻子,意犹未尽的说道:“老夫的生命之水滋味如何?” 冬至忍着灵魂中传来的剧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生命之水?”同时念头急转,依照当初烈阳狼的说法,生命之水是通过阴阳二极大阵,凝聚的生人未散的生机,而它又提到,真正的生命之水乃是以“阴阳二极化意大阵”所凝聚出的生人未尽的寿数、机缘气运等等玄而又玄的东西。莫非…… 许是看到冬至人之将死,而自己又孤独在此数万年,急需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又或许,它只是说给自己听。总之,它没有继续撕咬冬至的魂体,悠悠的说道:“老夫得道于上古年间,距今多少万年老夫也没有头绪,只知苏醒至今,已三万年有余。所谓‘万物有灵’并非是一句空话,而是确有其灵,这‘灵’指的便是‘灵性、灵识’。” “很妙啊!老夫凭借‘魂灵分体’之术,遣出数缕魂魄行走天下,数万年来,倒也找到了一些好东西。在一个古老的门派中,偶然发现数件龟甲钟鼎等器物,其上竟刻有老夫那一时代的文字。更有趣的是,其上所载‘天地初开,鸿蒙未分,有先天神魔诞生……’。这些钟鼎龟甲之物是何人所留难以考究,不过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有与老夫同时代之人也活了下来。天地之始,一片混沌,其内孕有一人,名曰盘古。盘古开天地,身化不周仙山,成天地二界。‘不周’,即为没能环绕一周,大约便是有缺口的环形山,只是到了老夫那一时代,便只剩一根巨大的天柱了。‘鸿’乃鸿钧,神之祖,‘蒙’乃蒙昧,魔之皇。‘鸿蒙未分’,也即鸿钧与蒙昧原是同一生灵。这些事情老夫当年虽有耳闻,却是第一次真切的知道,所谓‘当局者迷’,应该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 “神魔乃是天生的敌手,一旦碰面,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连年大战,也不知打了多少万年,只知道将这天都打漏了,整片整片的天空往下掉,大地也被凿穿了,打成了碎片,唯有一块最大的碎片在魔皇的控制下不知去到了何处。就连号称最坚硬的不周仙山也被打得只剩一根光秃秃的天柱。” “掉落的天空与碎裂的大地交融,加上几乎无穷无尽的不周仙山的碎石,重新融合成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个世界被称作洪荒大陆,又被称作万灵大陆。” “说错了吧?据古籍记载,应该是叫做人界才对。”冬至无法动弹半分,却仍止不住心中的好奇,忍着灵魂的剧痛驳斥道。 “当然没错!”它看了一眼冬至,舔了舔鲜红的鼻子,口中参差的狼牙闪烁森森寒光,随即又撕咬下了一块青色的魂体,像是在品尝美味一般,细细的咀嚼几下,缓缓吞了下去,接着说道:“洪荒大陆的生灵乃是盘古身化的不周仙山山石与天地中残存的神魔残灵结合而成,因其是残灵,所以灵智皆不高,大多浑噩一生。但凡事都有例外,在无数万年后,陆续出现一些天赋异禀之辈,洪荒大陆逐渐繁盛起来。这便是洪荒万族的前身!” “天界虽然残缺,可其中仍有无尽的法力高深之辈,在休养生息数万年后,终于注意到了洪荒大陆发生的变化,对于洪荒大陆的繁盛心有忌惮。不知从何处寻来三枚种子,种在了洪荒大陆之上。后来这三枚种子成长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三株神木,即东方扶木,西方若木,中央建木。同时赐下大量的神格,驯服这一界最为强大的一批生灵,代天神巡牧一方,掌管万灵。比如凤凰一族的羲和,便是掌日月,主四时的太阳之神;又有钟山之神烛龙,掌控西北幽都;祖江,掌管神界不死药,等等等等。” “三株神木日夜不停,无穷无尽的吸取着洪荒大陆的精气,灵气,元气,输送到天界,而天界的天神也时常通过建木来到洪荒大陆,予取予夺,留下无尽的杀孽。洪荒大陆上的生灵资质迅速下降,又开始浑浑噩噩起来。可即便如此,以洪荒大陆之广阔,仍是诞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天才,凭借一己之力,撼天动地。” “与此同时,女娲与伏羲突兀的出现在洪荒大陆之上,无人知晓他们的过往,犹如划过天空的太阳,照亮了洪荒万灵,却又匆匆消失,留下无尽的传说。有女娲捏土造人之说,有伏羲教化万民之说。自女娲伏羲消失以后,人族又相继涌现出更多的传说,有神农尝百草,燧人钻木取火,仓颉造字等等。” “总之,从此之后,洪荒大陆上便有了人族。人族天生弱小至极,既无天赋能力,又无力量或者速度优势,受了数不清的苦难。可人族却有一个其他万族比拟不了的优势,那便是天生灵智极高,他们擅于模仿,总结经验,为了留下传承,更是创造出了洪荒大陆独有的文字,即便妖文更加玄奥,也不过是在人族文字上高屋建瓴罢了。在此之前,便只有天界的神文与魔界的魔文,只是这两种文字识别门槛极高,没有一定的实力,强行去学习,极易灵识崩碎,灵魂大损。而人族的文字却没有这等限制,人人皆能识得,自此之后,人族实力缓慢却坚决的增长着。” “妖皇帝俊,东皇太一俱是受人族影响,从而得道。人族更是出现了三皇五帝等诸多大能之辈,隐隐然有了与天界众神相抗衡的资本。天界众神并不甘心于此,于是频频通过建木这道天梯肆意进入洪荒大陆,凭借莫大的法力,在洪荒大陆翻云覆雨,引发众多堪称灭世的灾难。” “天地间的灵气分为白色灵气与黑色魔气,当然,其上还有更为神秘的元气,这且暂时不提。吐纳灵气修炼的生灵统称修士,根据吐纳灵气的不同,分为神修与魔修,但随着天神与洪荒万灵的嫌隙与日俱增,洪荒万灵不再敬仰天神与古魔,又产生了仙修与邪修。” “天神控制三株神木,不但吸取洪荒大陆的灵气、元气,到后来更是连机缘气运,洪荒万灵的灵识碎片都不放过,从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死寂之地。最后不得已之下,人族五帝之一的颛顼号召洪荒万灵中的有识之士,伐倒了三株神木,无尽的灵气与气运滋养洪荒大陆。同时,后土娘娘身化轮回,万灵的灵识碎片,机缘气运在轮回中洗礼,再度回到洪荒大陆。自此,洪荒大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洪荒万灵的资质也提升了一大截,各种修炼体系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 “专修肉身的‘巫族’,探索灵魂奥秘的‘魂修’,五根不全之人摸索的‘入道’,精研房中之乐的‘合欢’,等等。更有诸子百家,邪魔千道。虽然洪荒大陆鼎盛至极,前所未有的强大,可同时也在暗处滋生着数之不尽的黑暗与肮脏。” “老夫便是在此境地之下诞生,起初只是烈阳狼族的边缘子弟,受尽压迫屈辱,一怒之下,杀了几名同族子弟,从此独身离开了烈阳狼族。说起我烈阳狼一族,乃是万族中排名前一百的存在,天生掌控光与火,是以得名‘烈阳狼族’。其中的大能之辈,更是能与号称‘神之子’的三足金乌一争高下,若非因族中嫡系过少,怕是排名还要靠前不少。” “老夫只是边缘子弟,天赋自然十分差劲,努力修行数十载,却也只能口中喷出小火花而已。四处流浪之时,遇见了一些狩猎的人族。早已忘记是因何事起了冲突,实在是太过久远,总之最后是吞食了那几个人类,却不想,起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老夫十一载便灵智大开,经历此事之后更是打开了某种桎梏,灵魂之力暴涨。尝到了甜头之后,前前后后又吞食了数十名人类,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妖皇留下的《兽修集》,顺利成为一名兽修,并且顺利习得了变化之术,只不过,此时尚只能变化人形。老夫此时已然与普通的烈阳狼族有所不同,虽然天赋不佳,潜能却更胜一筹。” “成为兽修之后,四处寻找机缘,或许是天命所在,在一处遗迹中探险之时,得到了‘火涎魔君’留下的一门道统,从此成为了货真价实的魔修,他的魔火神通与老夫的烈阳狼族之火交融之下,竟生成了一种‘魔源之火’,从此修为一日千里,志得意满,好不潇洒快活。” “不过成也此火,败也此火,虽说老夫当时的修为足以横行一隅,却仍是有许多不世出却深不可测的老家伙。没过多久,就被人盯上了,先是凤凰一族中的冰凤凰‘凰九’,后来更是引来了三足金乌一族的‘陆轩’,虽然两人均是成名多年的老怪物,可老夫的魔源之火也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好在当时三界大战爆发,他们无暇顾及老夫,而是回归族群去了。这一征战,便是数百年,老夫当时有幸编在妖皇麾下,耳濡目染,加上妖皇有心提点,生死战中潜能爆发,立下不少大功,侥幸得了个‘燎天仙君’的称号,风头一时无两,但也重新让几个大敌再次注意到了老夫。” “虽然称号是‘燎天仙君’,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修炼的乃是魔功,不过老夫毕竟生于洪荒大陆,也没有人在意此事。仙君也好,魔君也罢,只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 “凰九请出了凤凰一族的‘羲和’,陆轩请出了三足金乌一族的‘陆压’,同时带有几件名震三界的法宝,斩仙葫芦与镇魔珠。趁老夫外出征战之时,先是被祝家之人无故纠缠,后又被几人堵住了退路。一番缠斗之后,凰九那婆娘借几人合力,趁机在老夫体内打入一道‘玄冰三尺’大神通,勉强克制住了老夫的‘魔源之火’,最终不敌,被镇封在镇魔珠内。”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二章 镇魔塔 “镇魔珠?”冬至喃喃重复一句。饶是此刻正在承受锥心之痛,却也听得心驰神往,对那一曲慷慨悲歌且充满蛮荒气息的上古世界生出了无尽的好奇。人族大能抗争不休,前辈先贤奋斗不止,以微末之躯,对抗天神古魔,必是尸山血海一般的场景。前仆后继,不畏生死,这种意志仿佛跨越万载时空,影响了如今的冬至,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错,正是镇魔珠。”燎天仙君漆黑的双目中满是迷离之色,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冬至灵魂上细微的变化,似乎沉浸在上古世界中,“斩仙葫芦自不必说,即便如今都还有它的传说,虽然出手次数不多,但无论对手是谁,倏忽之间取人头颅,从未有失手;镇魔珠据说乃是神之祖鸿钧亲手炼制,专为镇封魔皇蒙昧而准备,只是不知那羲和为了借镇魔珠,到底花了多大的代价。” “被来头如此之大的法宝镇封,虽说算不上什么乐事,却也是与有荣焉。”它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十分狂傲,却又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悲凉与失落,良久,它停下了笑声,继续说道:“但如今细细想来,恐怕那些人还有别的目的,镇压老夫或许只是顺手的事儿。老夫虽然自傲,魔源之火虽然难缠,断不至于惊动‘羲和’与‘陆压’这等手眼通天,名震三界的大人物。” “眼前这片空间,便是镇魔珠内了。镇魔珠与山河图、东皇钟齐名,比之羲和的太阳神树更胜一筹,均是三界排名前五的强大先天之器。魔皇亦有一件惊天之器,名曰幽都,无惧时空阻隔,吞噬万灵灵识碎片,机缘气运,打造出一支无敌魔军。后土娘娘与颛顼等人当时兵分两路,一方砍伐建木,一方攻打幽都。后土娘娘身化轮回之时,将幽都强行化入其中,便是后世所盛传的酆都!这类先天之器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其内蕴有一界,广阔无边,一旦被镇封其中,除非拥有毁灭一界之力,否则万难脱困而出。” 燎天仙君唏嘘片刻,眼神中说不出的落寞:“如此强大的先天之器,到头来,竟也难逃毁灭的下场。”它的目光仿佛已然穿透了冬至的躯体,看向了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缝,道道黑色气流游走不定,不时还有一些气流逸散开去,顺着天空的巨大裂隙飘去,随后便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既然镇魔珠已毁,为何还在此磋磨数万年之久?莫非前辈真的肉身有恙?”冬至想到了之前自己推理出的冰山一角,眼中略有恍然之色,“是规则!前辈曾说这天地间的灵气只有黑白,不知为何,到了如今却只有灰色灵气,想来应该是与前辈曾提及的三界大战有关。如此说来,大战之后,天地间的规则已然发生变化,所以前辈的肉身不被这片天地接纳!所以前辈才不得不费尽心机,想要夺舍一具适合的肉身!”冬至的眼睛越来越亮,愈发的清明,宛若一汪平静的秋水,带着丝丝凉意,直入人心。 “老夫越发的欣赏你了,如此境地之下,没有发疯,竟还保有如此强烈的好奇之心,且心思缜密,外物不乱于心。如此心性,当得起人杰之称,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越老夫。若非老夫急需一副肉身,说不得要收你为弟子,可惜……”燎天仙君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你只说对了一半,天地之间的规则确实有所变化,老夫的肉身也无时无刻不在遭受天地之力的排斥与倾轧,若是贸然离开这镇魔珠,怕是只消一时半刻,便会消散在天地间。” “所谓‘道法自然’,万灵的修炼,尽皆师法自然,而这自然,便是认知范围。只有了解自然,才能以自然为师,否则眼前所见瑰丽无比,脑中却是一片浆糊,又该从何处学起?但文字与道统传承,也即功法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定论,让修炼这一门槛大幅降低。但功法乃是一柄双刃剑,除了偶然出现的一些天才人物,短暂使得道统出现中兴之象,任何道统都免不了逐步没落。” “这便涉及到主观意识,这便是‘知’,功法脱胎于自然规则,根本仍是自然,而非功法。真正的强者追求天地同寿,老夫亦是有着天地同寿之体,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若是这天地都腐朽了,与天地同寿自然没了意义,只会一同烟消云散。一个生灵,无论再怎么强大,知识再怎么广阔,都难以超脱出这片天地,这便是认知的边界。” “所谓未雨绸缪,并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是纯粹的经验之谈。在当下的天地中,认知越广阔,经验自然越多,触类旁通,管窥知豹,自然无往而不利。可一旦天地大变,甚至不存在了,这所谓的经验之谈也就没了丝毫作用。但老夫在这镇魔珠内,终于摸到了些许对抗天地法则的门径,那便是一界之力!” “有此发现,老夫蹉跎这数万年便不算白费,甚至可能因此更进一步!镇魔珠虽然早已损毁,其内蕴有的一界之力消散十之八九,却仍能勉强对抗这大天地之力,这也是老夫存活至今的根本原因。” 冬至皱了皱眉头,试探的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若是能掌握一界之力,即便天地腐朽之后,仍能逍遥自在,不死不灭?这世间有这样的人吗?” 燎天仙君猩红的长舌舔了舔鼻子,沉默片刻后,幽幽的说道:“老夫也不知,不过,若真有掌握一界之力的生灵,神之祖鸿钧当仁不让,当然,魔皇蒙昧也应该算一个。不过据老夫数万年的观察,这一界之力在真正的大天地之力下,仍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何以见得?”冬至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便说这镇魔珠,其内一界足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也即是五亿七千万三千九百里,到如今却只余不过万丈方圆,你可看见目力所及之处的汹涌混沌之力?”燎天仙君看着目光尽头处的黑暗,唏嘘道:“这一界是虚假的,是以莫大法力开辟出来,在真正的天地之力侵蚀之下,只能归于虚无。苍狼岭四百年来的瘴气,便是两界之力相互倾轧所致,或许,还有老夫肉身散去的魔气的一份功劳。” “其实,若老夫真的从镇魔珠内出去,也未必会死。你可还记得老夫曾提到过的鬼修?鬼修说白了只是一缕不灭的执念,没有肉身,却又不同于天神或者魔这两种先天生灵。它们不用吐纳天地灵气,大多是以生灵魂魄为食,即便天地规则改变之后,也是有一定几率存活下来。老夫不知道这天地规则改变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只是灵气的变化,又或者是完全不同了。只是经过老夫数万年的观察,更倾向于前者,这也是老夫提到鬼修的原因。” “若是老夫所料不错,只要转修鬼道,便可避过天地之力的排斥。只是如此一来,老夫多年修为一朝尽丧,实在心有不甘,所以老夫才在此等待时机,寻找其他脱困之机。老夫所修虽然与灵魂无关,但修行中吞食生人无算,无意间发现了一些与灵魂有关的秘密,创出《魂灵分体》之术。三魂七魄中除了主意识所在的爽灵,其余二魂七魄全部被老夫遣送出去了。虽然其他魂魄距离老夫主识过远,无法感应到所思所想,但仍有微弱的联系。待老夫将你夺舍完毕,从镇魔珠真正出去之后,到时一声令下,其余二魂七魄尽皆归身,修为当可达到鼎盛时期的六成。其余二魂七魄这些年来搜罗的一切,在归身之时,皆会为老夫所用。” “虽然修为有所降低,但老夫的潜力却更胜往昔,这还要归功于老夫这数万年来独创的《魂衍道》。从灵魂入手,推衍大道,虽说并未成熟,仍有些许瑕疵,但并不妨事,老夫已然得窥大道,只消时间磨砺,便会露出无上锋芒!”说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自信与狂傲凝成一股气势,犹如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的人睁不开双眼。 冬至听得心惊不已,知道其所说并非虚言,却仍是心中不忿,嗤笑道:“如前辈所说,由于前辈肉身乃是诞生于天地未变之前,吐纳魔气的缘故,故而无法与如今的天地规则相合,而前辈又早已打定主意夺舍新的肉身,为何不早早离开此处,反而大费周折,引人来此?这其中恐怕除了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想必还有什么大的图谋吧?晚辈虽然自命不凡,却也不会认为前辈是专门在此等我,如此无稽之事,前辈认为我会相信吗?” 燎天仙君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少年竟能想到这一层,心中略有不悦。它的灵魂之体分成两条,原本占据了冬至肉身的双腿,此时游动之间,视冬至的青色魂体如同无物,竟是重叠了起来一般。长满利齿的森寒大口一张,一口撕咬掉冬至青色魂体的一条右臂,身形膨胀之际,再度分出一条小些的黑狼,占据了他的右臂。看着冬至魂体颤抖,满脸的痛苦,心情才舒畅些许。它胡乱咀嚼几口,咽了下去,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神色,说道:“镇魔珠虽有镇封之效,可它的目的,始终是灭杀敌手,否则,岂不是养虎为患?” “老夫被镇封之前,镇魔珠内已有近万生灵,鬼修,仙修,巫修、魔修,一望无际。只不过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并未被特殊对待,得以苟活。老夫则不同,金乌与凤凰一族不知花费了多么大的代价,请来镇魔珠,图谋的自然是老夫的‘魔源之火’,于是老夫自然被关押在镇魔塔中最下一层。” “镇魔塔乃是以仙罡石雕刻而成,据说这仙罡石取自不周仙山,似这般大的仙罡石整个三界都不超过十块,天然拥有镇封之力,再加上其上不知铭印了多少符文阵法,也就老夫这般法力通天之辈,否则早已化为一滩血水了。除了这主塔之外,另有五个阵眼,藏在五座殿阁之内,环绕主塔,分别是镇灵殿、归一阁、化意堂、锻元堂、铭源堂。” “镇灵殿内藏有镇灵玺,镇压塔内之人的灵识、神识,也即主意识,按照老夫三魂七魄的说法,也即是三魂中的第二魂爽灵。意识一旦被镇压,则肉身便无法动弹半分,只能任人宰割。而老夫以魂灵分体之术,将其余魂魄遣出,避开了镇魔塔的镇压之力,从而得以离开此处。” “锻元堂内有一物名为锻元杵,研磨塔内之人的法力,肉身没了法力,则与凡胎没了区别。” “铭源堂中的铭源图可以摹刻塔内之人的法则烙印,天赋神通,以道痕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也是金乌凤凰二族盗取老夫魔源之火的方法。” “化意堂乃是阴阳二极化意大阵的中枢,内有熔炼机缘气运寿数的化意炉。此炉不焚肉身,不烧五行之物,若非是你将大量附有老夫神识的魔气带入其中,老夫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毁掉这化意炉。不过,也正是因此,让你平白得了不少好处。无论是机缘气运,还是命运寿数,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既是虚无缥缈,又如何来熔炼之说?自然是激发潜力,来达到其目的。” “如此说来,那头被晚辈一抓即碎能够飞天的黑色小狼,便是前辈的机缘寿数所凝成的真正的生命之水了?”冬至有些恍然,这才明白自己修为进境如此之快的原因。 “正是。也正因如此,老夫才能肆无忌惮的吞吃你的魂体,因为这本来就是老夫之物。”燎天仙君解释道:“但是若你得到这生命之水的时间再长一些,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老夫再想吞吃,恐怕还要多费一番周折。” 冬至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表现出来。 接着它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归一阁中的归一幡,可以聚拢化意炉中的生命之水,锻元杵中的无主法力,铭源图中的法则神通烙印,再加上被镇灵玺抹杀肉身意识,从而留下的躯壳,乃是用来炼制“归一丹”的绝佳材料。若是不出意外,老夫只怕早已成为他人修为进境的养料了,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三界毁在了那一战中,而后镇魔珠损毁,连带其内的镇魔塔一并残损,才给了老夫转圜的余地。镇魔珠身为先天之器,蕴有一界之力,却仍是损毁至这般程度,那一战之惨烈可见一斑。若是老夫当初仍是自由之身,大劫降临之际免不了灰飞烟灭,这还真是福祸难料啊!” “镇魔塔虽然半毁,压制之力大减,老夫以魔气侵蚀,将这仙罡石制成的残塔变成了黑玉这般模样,勉强操控一二,但碍于其他五大阵眼,老夫仍是不得脱困而出。数万年来,老夫体内的魔气时时刻刻都在逸散而出,将这一片原本还算喧嚣的城镇腐蚀的一干二净,唯独五大阵眼有法阵护持,始终屹立不倒。但天无绝人之路,残塔内另有一个鬼修也活了下来,放在平时,老夫一根手指即可碾死,以他低弱的修为,自然是不会受到大阵的压制,在老夫的指点之下,这鬼修顺利从残塔之内逃出。岂料这鬼修脱困之后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性格,不肯助老夫脱困,而是逃之夭夭,临走之时,还盗走了锻元堂内的无主法力,从而修为大增。” “当时这镇魔珠只有一道裂缝,鬼修逃出去之后,裂缝增加到三条,老夫拼尽全力之下,终于将一缕神识抽离出来,得以自由活动。但如此一来,虽然老夫脱困的希望增大了不少,可这缕神识使得镇魔珠内的一界更加动荡起来,大片大片的空间坍缩。不得已之下,老夫只得施展魂灵分体之术,将除了主意识之外的二魂七魄从这裂缝内尽数遣出,削断了苍狼岭的主峰,布置下阴阳二极大阵,凝聚生命之水,意图以此来修补受损的肉身。” “几千年来,倒是也有不少修士误入此地,只不过这些修士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老夫别的没有,时间上倒是耗得起,数千年间这些修士倒是把五个殿阁的法阵破解了个七七八八。若非如此,凭你等这些凡人,怕是连这殿阁的大门都进不去,便会横死在门前了。” “这些修士虽是无意间来此,却也个个都是心机深重之辈,不顾老夫劝阻,大部分死在了天空中的裂隙之下,混沌气流一卷,便化为了虚无。哼!那里是两界之力交汇之处,便是老夫鼎盛之时,也不敢随意乱闯!化意堂之前来过一个邪修女子,看见老夫躯壳溢出的魔气欣喜不已,大肆吞噬,结果魔气反噬之下,死在了此处。这等上古之时的魔气,没有特殊机缘,哪里是普通人能够吞噬的?老夫正好借此将其肉身束缚在化意堂内,以待将来破阵之用,倒是省却了老夫不少功夫。” “这五件镇压阵眼的宝物看上去妙用无穷,也仅是仗着阵法之威,一旦离了阵法,也就是几块结实点的石头罢了,只需老夫念头一动,便会如风沙一般散去。如今五阵已破,老夫便如游龙入海,凤翔于天,待老夫彻底夺舍了你,便再无阻路之人。事已至此,老夫便让你看一看魂修的手段!”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三章 化魔指 燎天仙君控制冬至右臂,食指抬起,一道若隐若现的黑色光华凝聚指尖之上,向前轻轻一指点出,黑色光华瞬间凝实起来,化为一道漆黑的细线,闪电一般探出,精准的刺入了躺在地面上的樊贵儿眉心处。樊贵儿浑身上下腾起一股黑色的魔火,哼都未哼一声,便烧得一丝不剩,仿佛这世间从未出现过此人一般。 不过,却有一物从魔火中掉了出来,丝毫未损,发出一声悠扬的轻响。此物宛若一口钵盂,内外两层,内层缓缓旋转,分外神奇。燎天仙君抬手将此物摄到了手中,仔细端详片刻,说道:“唔,应该是那帮贼秃所用的法宝,倒是可堪一用的。”他并未多做解释,随手收进了怀中。 其余手拿长刀的家丁见到这诡异一幕,顿时惊恐地大叫起来,有几人甚至衣衫都湿了,传出阵阵骚臭。“聒噪!”燎天仙君略带怒意的声音从冬至躯体内传了出来,接着五指一张,五道黑色细线同时射出,眨眼间,五人便从原地失去了踪影,唯有空气中还弥留着阵阵燥热之意。只是那陆幼才,在冬至与樊贵儿分出胜负的那一刻,便脚底抹油,不知去了何处。 冬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微微偏着头,仔细思量着什么。燎天仙君并未打扰他,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孤独了数万年的老人,任凭其修为再高,境界再深,也免不了世俗的目光,倒也并非是借此摧毁对方心志什么的无聊手段。一条巨龙在一只蝼蚁面前耀武扬威,所需要的并非是对方的臣服,只是虚荣心作祟,期望对方的赞美罢了。 “前辈此举的目的应该是让晚辈见识到魂修的强大之处,所以断不可能使用魂修以外的方式击杀此人,而想要展示魂修的强大,必然会有个比较。也即是说,前辈所动用的力量与境界不可能会超过晚辈如今的境界。”冬至缓缓说道:“如此一来,这答案的范围便缩小了许多。晚辈如今的境界大约是正魂圆满,但由于修为提升过快,导致许多奥妙无法融汇贯通。但据《魂衍道》所述,正魂有四个阶段,正魂初期可以意识入体,与幽精交感;正魂中期则是内视自身;正魂后期引导日精月华,使其化为纯净的灵魂之力,滋养魂体,并逐渐壮大;正魂圆满则是出现灵魂之力,意识出体,操控外物。” “日精月华如果视为一种特殊的灵气或者能量,滋养魂体便能说得通了。既然正魂后期又名引华,想来除了引导日精月华入体之外,也能以灵魂之力使其凝在指尖,并注入他人体内。同理,此处虽然并无日精月华,但半空中这一条条游走黑色气流,想必就是魔气了,引华既然可以引动日精月华,那么引动半空中的魔气也在情理之中。具体是如何办到的,晚辈也只能猜测一二,也许还要靠某种口诀或是某种行功路线来加持。” “灵魂之力晚辈虽然至今没有任何头绪,意识也从未离开过躯体,但可以联想一二,应该是与修士的灵识之力相似的能力。所以晚辈贸然猜测,灵魂之力应该如一只无形的手一般,并且能够随意伸缩,至于范围,应该与魂体强弱有关。所以……” 燎天仙君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冬至,说道:“继续,分析的十分有理,丝丝入扣,眼光毒辣,老夫都不禁升起一丝惜才之心了。” 冬至看了一眼燎天仙君,知道这个老家伙虽然看似笑意盈然,实则内心十分坚决,一只笑面虎罢了,此时不过是抱着一种猫戏老鼠的心态。原本冬至大可不必理会它,可是冬至无意间发觉一丝端倪,察觉到了一丝渺茫的生机,只是他并未确定,所以自然乐的陪它耗些时间,来确定自己的推测。 “前辈从指尖射出去的黑色光线,应是引动了半空中的魔气凝于指尖,再以灵魂之力推动,注入对方体内所致。这魔气看似毫无威胁,也只是因为此处长久的沐浴在魔气中,所有不适应魔气的东西早已侵蚀殆尽,所以此处看起来才会如此荒凉!正是这魔气入体,将对方烧了个干净。”冬至肯定地说道。 燎天仙君微微一笑,说道:“有意思!虽然不全对,倒也说中了七七八八。此术的完整功法名为《化魔指》,在上古时代中的一干魔修当中倒也流传甚广,算不得什么独门秘技。你别这样看老夫,老夫根本未曾施展手诀,也不屑于耍赖,只是以其功法原理稍加利用而已。化魔指乃是以引华之力对外界或者自身的魔气加以招引,凝于指尖,再以自身灵力或者灵魂之力将这股魔气凝练,凝练三次以上,便会化为魔火,简直是无物不焚。化魔指重点在于如何凝练,凝练次数越多,威力越大,同样的,准备时间也会相应增加许多。” “而老夫,只不过是以灵魂之力稍加束缚而已,即便是你,想要做到也不会太难。老夫这一式的重点在于内视!” “内视?”冬至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正是!内视之法,可以从体内观察自身,了解自身的优缺之处,是否存在隐患,灵力的多寡,脏腑是否有疾,魂体是否有薄弱之处等等。同样的,这内视之法亦可观察他人!老夫便是以内视之法察觉到对方躯体内的薄弱之处,从而一击致命,甚至来不及反抗!”说完这些,燎天仙君不等冬至说话,一口咬去了冬至青光湛湛的魂体的左臂,再度生出一头黑狼,并且占据了此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即便经历了数次折磨,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仍然没有习惯,痛的冬至差点晕厥过去。缓了好一会儿后,他再度以内视之法看去,原本塑造成人形的青色魂体,四肢已去,只剩一颗头颅和躯干。躯干部位五光十色,它的灵魂之体虽然偶尔在此游动,却始终没有下口。而它此时化分为四条黑狼,分别占据了冬至躯体的四肢部位,四条硕大的狼尾分别化为双脚与双手,十根手指与十根脚趾根根分明,似乎连指甲上的竖纹都分外清晰。左右两条占据冬至手臂的黑狼大口微张,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头,下方两条黑狼挤满了冬至双腿,咬住了他的髂骨。八只眼睛贪婪地望着他青色头颅中的一点灵光,仿佛下一口便要咬掉冬至的头颅! “胎光!”冬至却仿佛并未看到八只眼睛中的贪婪之色,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大叫一声:“是胎光。前辈曾说,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不可稍动,与魔气这类至阴之气相生相克。前辈方才一击必然是击破了对方的胎光一魂,所以连反抗都无法做到,便化为飞灰了。” 燎天仙君被冬至这突然一声大叫惊得愣神片刻,随即赞赏的说道:“孺子可教!悟性之高,比之老夫当年不遑多让。可惜老夫无法再等下去,这镇魔珠百年之内,必然会湮灭殆尽,否则由你来传承老夫的衣钵,倒也是一件美事。”说完,四张森森大口寒光毕露,朝着冬至的头颅咬去。 “前辈且慢动手!”冬至急忙喊道:“晚辈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 燎天仙君听到这句话果真停了下来,戏谑地说道:“哈哈!终于看见你这小子着急了,要不然老夫还以为遇上了个看破生死的老怪物了!” 冬至勉强一笑,说道:“前辈谬赞了,只是晚辈自知没有反抗的余地,又何必徒增笑柄?只求前辈解了晚辈心中疑惑,余愿足矣!” “还有何事不明?”燎天仙君收起笑容,淡淡的问道。 冬至想要拱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魂体已然没了双臂,肉身更是感应不到半点,只得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道:“按照前辈所述,数千年前曾一剑斩下苍狼岭的主峰,如今却又在回狼谷布置下移行阵方便行走,以前辈这般大法力之人,何须多此一举?莫非,前辈的法力在岁月中渐渐消散了?” 燎天仙君心中一动,想着莫非这小子看出了什么?仔细的盯着冬至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冬至虽然疼的脸颊不时抽搐,目光却始终清澈,并无任何杂念,才点点头,说道:“不错,老夫的修为确是日渐消散,早已不比当年。不过即便如此,老夫如今的修为,也相当于化神后期,足以在这片大陆上横行无忌。只不过这修为倒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也不舍得大肆挥霍。” “之所以布下移行阵,部分原因确实是为了节省些许法力,更多的却是以此阵法,将踏入此地之人摄进镇魔珠内。这镇魔珠损毁之后,与外界虽有阻隔,但只需方法得当,耗费一定法力便可将外界之人摄入进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镇魔珠内这一界虽然裂缝越来越多,湮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可却如回光返照一般,阻隔之力渐渐又增强了数倍。照此下去,不出百年,这一界便会彻底湮灭,连同这一界内的所有一切,无论是生灵、殿阁、阵法、法宝、残识一并湮灭。” “当然,老夫早已察觉此事,由于镇魔珠内便有阴阳二极化意大阵,老夫便在外界,以镇魔珠为主阵眼,和一阴一阳两个辅阵眼,布下阴阳二极大阵,同时稍加改动,使其运行方向呈相反之势。如此一来,一旦外界阴阳二极大阵被破,借阵法崩溃坍缩之势,以阵破阵,击穿两界的屏障,从而得以将五十里方圆的生灵全部摄入进来。至于阴阳二极大阵的阵眼,一个乃是老夫借你之手破去,另一个,则是那奎生亲自破去的。” “老夫法力的消散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以法力侵蚀残塔,使之对老夫的镇压之力大大减少,从而挣脱一缕神识观察外界;二是击穿两界屏障,使得其他二魂七魄得以离开镇魔珠,并且为了其他魂魄能够自由行动,又分摊了许多法力;三是锻元堂的存在,将老夫的法力抽取了大半,虽然因为镇魔珠的损毁,锻元杵无法再抽取老夫的法力,可已经被抽取的却并不会再回到老夫这来,况且又被那鬼修拿走,更是无处去寻;四是老夫的法力形成于天地未变之前,乃是用一分便少一分,一旦离开镇魔珠,过不了多久,也会全部自行消散的。” “虽说法力消失,可老夫毕竟境界仍在,只需要适应了如今天地的规则,待得其他二魂七魄归身,不出百年,便能恢复如初,甚至更上一层也未可知。”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四章 逃脱 冬至闻言不禁生出了淡淡的崇敬之心,真诚的说道:“前辈算无遗策,晚辈佩服之至。耗费数万年的时间布下如此一个缜密的计划,当世之人无论再如何智慧超群,也只能为前辈徒做嫁衣。同时还要多谢前辈不辞辛苦为晚辈解惑!” 燎天仙君哈哈一笑,得意的说道:“老夫谋划万年,不但破了这必死的局面,潜力大增,更是隐隐把握住了超脱的契机,确实值得欣喜。可你就不想知道,老夫夺舍你的理由?” “前辈夺舍晚辈肉身的理由,大抵是因为晚辈无意中打开了魂锁,从而使得意识得以进入体内,游走全身。而前辈又十分在意晚辈是否做过所谓的‘预知梦’,此事应该是极为重要才是。如今晚辈已然得知,三魂中,胎光居于方寸,幽精位于识神,而想要与幽精交感,必然意识要进入所谓的识神。”冬至缓缓开口,不疾不徐的说道:“若是曾经有过预知梦,便代表拥有超越空间与时间的天赋,而晚辈恰好有幸进入过,知晓其内瑰丽奇幻无比,想来魂修的未来的发展潜力与极限便与幽精息息相关。” “明白了这一点,再去逆推前辈的目的,便容易了许多。”冬至不急不缓的说道:“前辈乃是魔修,外界的大天地规则下,根本无法存在魔气,只有灰色的灵气,若是贸然出去,法力耗尽以及大天地规则倾轧之下,纵然比晚辈强上一些,可也绝不会太多。而晚辈曾听说,苍狼上人被钉死在了无极剑宗的封魔碑上,而苍狼上人最为出名的便是化为半狼之身。结合前辈先前提到过的妖修之说,由此来看,苍狼上人想必也是被前辈的其中一魄所附身,才能完成狼化。其他遣送出去魂魄的处境想来也差不太多,若是需要寻回自身的其他魂魄,没有强大法力支撑,如何与万千本界修士争斗?” “前辈怕是在发现晚辈丹田之处与众不同之时,便已打定主意要夺舍了。晚辈曾听说,丹田拥有七窍,虽然晚辈拥有内视之能,却不知为何,一直无法靠近丹田的位置,所以未能一窥究竟。但如今却能自主吞纳如此多的魔气,想来除了丹田容纳的空间比之常人大了许多之外,尚有一窍并未完全关闭。以前辈的手段,夺舍完成之后,调用晚辈体内这些魔气当是易如反掌。如此一来,虽说无法尽情出手,但足以令前辈发挥出与境界相符的威能,震慑之下,也能令旁人不敢轻易出手。” “前辈曾说,另一个阵眼乃是奎生亲手破去,但晚辈却是知道,奎生体内同样有前辈一魄,所以他才能手臂长满银色毛发。而晚辈与前辈相处时间虽短,却也知道前辈不是一个莽撞之人,绝不会为了所谓的意气之争,与人大打出手,但苍狼上人却是偏偏死在了无极剑宗。由此,晚辈判断,前辈早已失去了掌控其他二魂七魄的的手段,而其他的二魂七魄,或许能够有限的干扰被附体之人的意识,却绝对无法左右他的抉择!” “如今前辈更是只剩一缕爽灵在此,若是贸然夺舍他人,因为有魂锁的存在,必然是将魂魄整个吞噬。如此一来,只剩一具空壳的肉身单凭一缕意识寄身,与一具行尸走肉无异,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腐烂殆尽。再者说,任凭前辈神识如何强大,探测范围如何广阔,与这无垠的天地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又怎么能感应到其他魂魄所在?” “必然是寻找一个拥有能够超越空间与时间的第三魂幽精,交感之下,才能有一些机会感应到其他魂魄的下落。但即便寻到,不花费一番周折,恐怕也是难以回归自身!否则,以前辈的实力,既然打定主意夺舍晚辈,早就将寄身在奎生身上的一魄取回了,何至于到现在都不见行动?”冬至强忍着灵魂中时刻传来的钻心剧痛,扯出一个难看的表情,淡淡讽刺道。 燎天仙君双眼微眯,硕大的狼头上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哈哈一笑,说道:“妙极,妙极!虽然有老夫的提点,但能想到如此之多,也足以看出你大智大勇,窍心通明。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点,老夫早些年遣出去的七魄虽然无法左右被寄身之人的抉择,却仍可以短暂控制其躯体,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助老夫达成目的。若非如此,如此庞大的移行阵,单凭那几个逆徒,不知道要修建到什么年月。可自从老夫将幽精一魂遣出之后,便全部失去联系,再也无法感应到丝毫了。但即便这一次没有碰到你,老夫也是有备无患的,奎生体内确有老夫一魄,夺舍他之后,在不遇强敌的情况下,肉身活上一两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如此太过浪费罢了。” “好了,老夫为你解答了诸般疑惑,也到了你报答老夫的时候了,尽可安心上路,这位小友老夫不会伤他,自会送他安全离开。”燎天仙君脸色淡然,八只眼睛幽光闪烁,四张大口森冷无比,脖颈不成比例的延长,仿佛四条狼头怪蛇,齐齐咬了过来。 到了如今的地步,冬至仿佛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余地,只是,他并没有半分惊慌,眼中闪过决然之色。间不容发之际,青色魂体的头颅位置一点灵光猛然下沉,来到了散发五颜六色光芒的胸腹处。接着,他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前辈吞食他人魂体,是需要时间消化的吧?以前辈展现出的实力,大可一口吞下,何至于如此惺惺作态?” “若晚辈没猜错的话,前辈几次三番停下来,并非是想要与晚辈炫耀什么计划,而是在拖延时间。看似一口便吞掉一条腿,除了想要营造强大的压迫感之外,更多的是消磨晚辈的求生意志。换做他人,在这种局面之下,怕早就吓破了胆,但晚辈的镇定想必令前辈也多出了不少顾虑。每当晚辈即将触碰到某些端倪之时,前辈便会撕咬上一口,试图以此剧痛打断晚辈的思路。但此种做法不但无法令晚辈崩溃,反而让晚辈灵魂更加清明,看出了更多的破绽。于是前辈转换思路,想要消去晚辈的执念。” “不可否认,前辈眼光毒辣至极,在这苍狼岭之上,唯一让晚辈挂心之人,便是刘云谲,所以前辈才会几次三番承诺会送其安然离去。如此说来,破局之法始终都是把握在自己身上,只要意念坚定,虽然可能最终也无法逃出必死的局面,但想来能够让前辈多费一番手脚。而若是无法打消执念,恐怕会转变成前辈之前提及到的煞气,或是某种更加棘手的东西。况且前辈所化黑狼一直都是在吞食晚辈的青色魂体,胸腹处的七魄却始终未曾下口。除了之前晚辈提到的不想让夺舍的躯壳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之外,更多的可能则是,无法吞噬!” “前辈选择从双腿位置开始吞噬晚辈的魂体,而不是一上来便吞掉头颅,固然可能是双腿位置蕴含前辈的生命之水比较浑厚,但更多的可能,便是限制晚辈的意识到处游走!抓捕猎物之时,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将其逼到角落,这个道理,晚辈也懂。” “前辈曾说,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晚辈已经见过了,确是神秘莫测,但第一魂胎光,第三魂幽精,始终未曾见过。只是偶然之下,意识进入过识神。晚辈并不知道第一魂胎光有没有自我意识,但我十分肯定的是,第三魂幽精必然拥有另一个独立的意识!如此一来,二者在层级上显然是同等的,比之七魄显然更高上一筹。” “前辈既然不舍得吞噬晚辈的七魄,想来更高等的第三魂也会给前辈造成极大的困扰吧?识神内有一特殊空间,晚辈曾无意间进去过,知道那里无边无际,若是晚辈的意识能够藏身于此,前辈再想吞掉晚辈的意识,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了。如今之际,就看看是晚辈的意识先寻到识神,还是前辈先抓到晚辈的意识!” 燎天仙君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狂傲姿态,似掌控一切的模样,却在冬至意识突然沉到胸腹之时,少见的露出了震惊之色,失声叫道:“不可能!意识是依托魂体而存在的,你怎么可能打破这条规则?” 冬至的意识只剩一点灵光,在胸腹处浮沉,闻听此言顿时一愣,仔细看去,却发现了这妖狼失态的根源。原来不知何时,那两条咬在其肩头的黑狼,竟不知不觉间将青色魂体的脖子吞吃了个一干二净,早已与胸腹断开了联系。他知道,魂体就像是一张纸,而意识,便是画在纸上的墨点,如今的他,就像是墨点凭空从一张纸上飞到了另一张纸上一般。此事如此无稽,透着诡异! 他一时半刻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却是洒然一笑:“此事怕是只有运气能够解释了,看来晚辈命不该绝啊!” 燎天仙君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好好好,面临必死之局,竟也让你寻到了一条生路,果然是气运非凡之人。”它并未放弃,四条黑狼同时向着冬至胸腹之处游动而去,成四面合围之势,哪里还有半分转圜余地? 冬至顿时大惊,看这四条黑狼如同水中游鱼一般,在胸腹处没有丝毫阻碍,顾不得细看,向着之前感应到识神的方向冲去。接着,一阵略有熟悉的吸扯之力传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缓缓苏醒过来,等能够看清之时,发觉正是身处识神之内。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漂浮着的冰块一样的巨石,他感觉到一阵心安,缓缓舒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息。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五章 塔基之内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儿,在燎天仙君亲自出手杀死樊贵儿之时,天上的明黄大剑已然注意到了空气中一丝不明的波动,随后地面上的动静更是让他欣喜若狂!几个凡人瞬间便化为虚无,在神识内是如此的清晰,他知道这妖狼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元靖二话不说,身在明黄大剑之内,操纵着大剑向着冬至的方向疾驰而来,没有丝毫破风之声,空间被划出一道道黑色裂隙,几个闪烁之下,便到了近前,十分骇人!同时一声厉啸由远及近,夹杂无穷剑意,狠狠向地面压来。 燎天仙君所化四条黑狼扑了个空,又见一股凌厉锋锐之意逼近,知道无法再拖延下去。四条黑狼迅速分食掉冬至的青色魂体的头颅,眨眼之间四条黑狼自行融合,再也分不出彼此,化作一道人形。这人形面孔清晰无比,便是连发丝都根根分明,根本不是冬至那仅有模糊影迹的魂体可比,只是这面孔却不是冬至,而是一个威严中正的中年男子。 它没有再去理会逃逸的冬至的意识,而是睁开了双眼,轻轻活动一番手脚,却有风雷之声炸响,一股绝强的威压从身周四散而去,天上的明黄大剑似乎都失了几分颜色。它张开双手,仔细端详一番,压下心头一丝怒意,满意的微微点头。 接着,双手指甲迅速生长,长有寸许,弯曲如钩,锋利如匕,闪烁着寒光,向着天空中极速劈斩而来的明黄大剑狠狠抓去。 “”的一声,火星四溅之下,竟真的稳稳地抓住了劈下的明黄大剑,只是夺舍自冬至的躯体也在一瞬间足足下沉了一尺有余,竟是连膝盖都几乎没进了地面。 明黄大剑上传来元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老匹夫,元某之前便觉得你的元神投影过于弱小,只当是你修为大降,没想到暗地里却是做着偷梁换柱的勾当!堂堂一位仙君,竟然打起了凡人的主意,莫非在此被镇压多年,连脑子都坏掉了?” 如此凌厉一击之下,竟是难分伯仲,明黄大剑中元靖的言语虽然冷嘲热讽,丝毫不留情面,却也是暗自心惊,区区一具凡人的肉身,竟能挡下如此威势的一击,可见肉身的强度不容小觑。大剑敛去部分威势,并没有继续送出手的打算,缓缓收起下压之势,凭空漂浮一旁,想要弄清楚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冬至” 松开了抓在手上的明黄大剑,收回了长满墨色毛发的手臂,看了看自身几近赤裸的身躯,微微一皱眉头。他从地面上拔出深陷的双脚,一掐手诀,半空中的一道道漆黑魔气凝聚而来,瞬间化为一袭黑色的长袍覆在身躯之上。接着身上嘎嘣作响,凭空拔高了三寸,脸部五官也有微微变化,眉眼之间更加凌厉几分。一缕若有若无的煞气从身上缓缓溢出,身周丈许方圆的地面之上泛起一层白霜,高人风范尽显无遗。 眼见元靖并未有继续攻击的打算,燎天仙君苍老的声音从“冬至”口中传出:“老夫的谋略,岂是你一个井底之蛙所能了解的?阁下不是想要老夫的肉身吗?尽可拿去,老夫绝不阻拦分毫!” 元靖听闻此话心中一惊,明黄大剑之上光芒微微闪烁,明显是在做着激烈的思考,试图分析出它口中的谋略到底是什么。许久之后,意识到此人极有可能是虚张声势,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老匹夫,如此多年过去了,你的行事风格还是丝毫未变,真是令元某失望啊!元某一早猜出阁下另有打算,所以不惜耗费精力,将神识布满了整片空间。虽说阁下确实手段非凡,在此种境地下仍能避开元某的神识,不声不响之间夺舍了这么一个凡人。若非是你亲自出手,灭杀了几个凡人,恐怕元某一时半刻还未必能够感应到,但也因此,阁下错过了太多东西。” “神识于我等这般境界的人来说,如同一双天眼,可以掌控全局。而阁下为了躲避元某的感应,竟是竭力隐藏自己的动静,神识丝毫不敢外放半分,如此一来,与盲人何异?好好看看你曾寄身的黑塔吧,如此明显的陷阱,莫不成阁下以为元某是三岁稚童,会再次上当?” 燎天仙君一惊,心中顿时有了些许不妙的感觉,赶忙转过头去,眸子里冒出一缕烈焰般的光束,足有一尺之长,将残塔看的清清楚楚。承载残塔的高台已然碎裂大半,整个塔基倾倒在一边,破破烂烂,粗有十丈方圆的塔基之内一览无遗。 一只体长足有三丈的银色巨狼匍匐在地,一动不动,数条崩断的玄色锁链足有水桶粗细,散落一地,身周一片白色的冰晶,散发慑人的寒意。巨大的头颅歪在一边,大片大片被锁链勒出的印痕,以及经年沉疴,直似一团烂肉,漆黑的眸子半睁着,却没有丝毫光泽,仿佛早已死去多时的样子。滚滚黑色魔气如同狼烟,直冲天际,不过一时半刻,便消散的只剩下一副洁白的骨架。但奇寒之力仍未消失,霜花莹白,如同一地的梨花花瓣铺在地上,但不时爆裂的一两块石头,昭示着此地如同雷池,不可轻易逾越半步! “这般低劣的手段还是莫要再拿出来了,否则只会让元某觉得你可怜可悲。”明黄大剑上的声音满是嘲讽,毫不客气的挖苦道。 燎天仙君看到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转瞬恢复了平静,丝毫不理会元靖的嘲讽,默默地适应着刚刚夺舍自冬至的身躯,口中喃喃自语道:“唔,还不错,暂时也能发挥出不下于化神后期的修为神通,倒是与此前所料相差无几。不过,老夫一身的法宝尽皆被凰九那婆娘搜刮了去,今后想要在修真界行走,倒是诸多不便,尤其是最重要的储物法器,更是不能或缺之物。老熊虽然灵智不高,倒也算得上忠心,如今老夫赐予你无上荣光,日后伴随老夫纵横天地,也算物尽其用了!”然后才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明黄大剑,说道:“既然老夫的仙体已然消散,阁下此行的目的自然化为泡影,恩怨也算是了结了。阁下若是还想分个生死,尽管出手,老夫全部接着,若是改了主意,便从老夫眼前速速消失,看着心烦。” 说完,不再理会明黄大剑的反应,右手一抬,发出五道漆黑的指风,将距此足有两三千丈之远的硕大熊尸摄了过来,看他举重若轻的模样,分明是存有不少余力。 明黄大剑上的身影重新现了出来,只是这次更加虚淡,只能隐隐看出一个人形,却似乎能让人清晰地看见额头上的青筋暴跳,显然是怒意十足。对方竟然将他当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面对如此轻视自己的家伙,明黄大剑一个盘旋,绽放金芒,对着硕大的熊尸刺了上去。 元靖对这个自称燎天仙君的家伙充满防备之意,只觉这家伙浑身上下魔气翻滚,哪里有半分仙气?此时见它凭空摄来一具庞大的熊尸,虽然不明白他是作何打算,但自然是第一时间阻止对方。如此一来,无论对方有何谋划,都只能胎死腹中。 燎天仙君这一次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自顾自的将熊尸置于面前,一股黑色的魔火腾腾燃烧了起来,遍布熊尸浑身上下。奇怪的是,此火并不炙热,甚至还带着丝丝寒意。在这奇异之火的包裹之下,足有阁楼大小的熊尸竟肉眼可见的缩小起来。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六章 差错 明黄大剑看似去势甚是刚猛,实际上却是带着试探的意味,一击不中,便会立刻远遁,并未真的存着与对方生死相搏的打算。元靖内心虽然无比渴望将眼前这个毁掉自己肉身的所谓仙人大卸八块,并且夺舍其天地同寿的肉身,从而使得自己获得万劫不坏之体,可如今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那三丈巨狼竟然在眼皮底下自行消散,只剩下一具洁白的骨架。如此一来,自然是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纠缠。 元靖近二十年来修为突飞猛进,跨了两个大境界,一跃成为化神期修士,法力暴涨之下,信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充足。虽然黑玉般的塔基之中的巨狼尸身化为一副洁白的骨架,但周遭的霜花却并不简单,饶是此刻寄身在明黄大剑之内,也丝毫不敢贸然碰触。他看不出这燎天仙君摄取熊尸的目的,只能小心的应对,所以才有了这第二次试探。 如今这燎天仙君夺舍了冬至之后,浑身上下荡漾着一股可怕的气息,有意无意间展现的手段玄妙至极,尤其是仅凭肉身便接下了明黄大剑一击,让元靖一时之间心里没了底儿。十多年前仅凭结丹期的修为,操纵明黄大剑,便将对方神识击溃,打成重伤,如今修为暴惩到化神期,按理来说,自然是砍瓜切菜一般将对方打的形神俱灭才是。 可是试探之下,对方仅凭肉身,五指一张,便钳制住了锋锐无比且蕴有化神之力加持的明黄大剑,加之对方坦诚自己仙人的身份,唯恐对方保留着什么可怕的后手,让他始终没能下定决心与对方来个生死之战。 虽然他明知道对方刚刚夺舍成功,如今占据的肉身只怕留有不少的隐患,正是彻底灭杀此人的最好时机,但随着修为越高,却更加的惜命起来。凭借如今这般修为,只要离开此地,另立一座山门都绰绰有余,可若是万一身死,一身修为岂不是化作长江东逝水,滚滚而去了? 岂不知如此顾虑重重,正好落入了燎天仙君的下怀,此时的它确实没有表面上如此平静。以它如今所能发挥的手段威能,确实是与化神后期相当,比之元靖更高了一筹,但却不知为何,被冬至肉身吞进丹田之内的海量魔气却难以调用。如此一来,一招一式都要凝聚半空中游离的魔气,反应自然慢了不止一筹,如何与对方这等货真价实的化神修士抗衡? 所以,燎天仙君想到了震慑!修士都是惜命之人,尤其是修为强大的修士,都有着不俗的逃命手段,只要其看不清虚实,便不会轻易做生死之争。所以它打定主意,绝不能轻易动用法力,以防露出破绽。 燎天仙君以强大凝实的魂体为引,引动半空中的魔气凝聚指尖之上,并借强大的灵魂之力,短短时间便将指尖的魔气凝聚了九次!它曾说自己并非魂修,可以其原本的境界,推衍一门新的体系虽说吃力,可一旦真的推衍出来,进境之快也是无人能及。再者狼化之身本就有绝强的防御之力,又有灵魂之力加持,冬至自身也经历了脱胎换骨,如此一来,肉身之坚已然堪比法宝!况且,它还拥有着至少数万年的战斗经验,眼光毒辣至极! 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它才能在旁人看来简单无比、举重若轻一般的单手托住了明黄大剑。可即便如此,它夺舍自冬至肉身的双脚也是下沉了足有一尺之多! 虽然震慑的目的达到了,可它还需要其他的手段作为旁证,一是让其难以看穿虚实,二是转移此人的注意力。原本移行阵的坍缩溃灭可以将方圆五十里的生灵全部摄入到镇魔珠内,以它对生命波动的熟悉,自然不会出错。否则若是山石森林一同进来,岂不是将这镇魔珠都填满了?可这硕大的熊尸为何一同进来了?莫非,其还有些微的生命波动? 这一发现,让燎天仙君惊喜不已,若是猜测为真,其尸身便是炼制储物袋的绝佳材料! 原本在燎天仙君的计划中,镇灵殿中的镇灵玺镇压其意识,锻元堂中的锻元杵研磨其法力,铭源堂中的铭源图摹刻其道韵,化意堂中的化意炉熔炼其意志,归一阁中的归一幡凝聚其精气,只要这五件阵眼之宝全部毁掉,自当全部归身,修为当可恢复过半! 虽然锻元堂中的无主法力被那鬼修盗走不少,而之前遣出去的数道魂魄也分走了不少法力,存留下来的,依然足够支撑数场大战。可谁知,如今夺舍了冬至才发现,自己竟已油尽灯枯至此! 五大阵眼虽然镇灵玺的威能最为强大,但要论到威胁,还是化意炉更加难缠。化意炉是从根本上熔炼意志、意识、意念,一旦彻底完成,那么燎天仙君便会化为一副完整的石刻,与那牛头怪人,金翅大鹏,三足金乌一起,永远的留在石台之上。在它苏醒之际,便动用不多的法力与化意炉对抗,除了自动逸散而出无法操控的魔气之外,体内剩余的八成魔气都聚集在了此处。 这也是奢香夫人体内为何会有那般多的魔气的原因。而奢香夫人胸前的飞剑恐怕也是其发觉逃脱无望之下,又不甘心在此充当傀儡,自尽所致。 最后巨狼之体消散,看似升腾如狼烟,其中已然没有太多的魔气,这一点它并不担心,因为有超过八成的魔气被冬至吞进了丹田之内,只要夺舍成功,那还不是任自己调用!可如今冬至体内的魔气不知为何无法调动分毫,甚至都感应不到去了何处,让它顿时有些慌了神! ……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便必然需要声势浩大的动作,恰好此时阁楼一般大小的熊尸进入了其神识之内,所以才自顾自的说了一番没头没尾的言语,意图迷惑对方。在如此剑拔弩张之时,竟然想在对方眼皮底下炼宝,不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恐怕也是绝无仅有了。这不仅需要绝强的定力,更要对人心有非同一般的把握,否则断然不敢行如此大险! 魔源之火并不需要太多的魔气,属于天赋神通,如今更是融入了不少凰九的冰寒之力,威能之大,莫说是化神期,便是上古的仙神,恐怕也不敢轻易沾染。但那说的是其修为鼎盛之时,到了而今,便只有些许防护之力了,用来炼器到还凑活,用来杀敌,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但此时要想唬住对方,便只有这一招还管用,不过若是被元靖识破,恐怕要狼狈逃窜了。 于是它毫不犹豫的用出了魔源之火,以硕大的熊尸为材料,开始了炼制。看似老神在在,成竹在胸,其实心下早已惴惴。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七章 炼宝 储物袋乃是蕴有空间法则的法器,其内空间有大有小,大则吞山纳海,小则方圆数丈,对于修士来说,重要程度不下于本命法宝。而储物袋的炼制通常来说有数种方法,一是掌控空间法则的大能之士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二是必须要以结丹期以上的修士,以丹火慢慢培炼,此火是金丹之火,天然具有一丝空间属性,否则也无法将法宝纳入丹田;三是拥有空间天赋的生物,比如——人类!…… 人类拥有三魂七魄,而第三魂幽精天然拥有沟通自身记忆与外界信息的能力,能够做预知梦之人,更是拥有超越时空的天赋。巨熊不知道吞食了多少人,此时虽然已死去多时,但吞食的魂魄一时半刻之间尚未消散,所以仍具有些许的生命波动。以此为基,加上一些珍稀材料,再以妖狼对规则的掌控,自然能够做成储物袋,不但空间巨大,更有其兽修肉身加持,坚固程度也会不容小觑,若是祭炼方法得当,还有可能具有一定的成长性。 只见魔源之火熊熊燃烧,火光腾起足有丈许之高,有如一面跃动的黑色墙壁。明黄大剑一剑斩来,夹杂风雷之势,十分骇人。但这风雷一剑斩在魔源之火上却似乎碰到一团软弹的棉花之上,压的魔源之火猎猎作响,却无法更进一步,僵持在了原地。魔源之火却并不罢休,顺势而上,缠绕向明黄巨剑,似乎连剑身都燃烧了起来。 元靖见此,赶忙控制巨剑飞起,明黄色的光芒剧烈闪烁,好一会儿,才将覆在其上的黑色魔火驱离了出去。 “莫要再白费力气了!”燎天仙君心头不安,唯恐这一剑斩破魔源之火,此时发觉无恙之后,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说道:“如今的你不是老夫的对手,若是阁下尚有肉身,还可与老夫一较长短,如今只剩一个元神,如同无根之木,即便境界不下于老夫,一身修为又能发挥几成?” 说完,也不理会尚在半空的元靖,口中吐出一块淡蓝色的晶体,也不知它之前藏在何处,其上满是细小的气泡,轻若无物的样子。它将这块淡蓝色的晶体抛入魔源之火,缓缓融进了巨大的熊尸当中,熊尸体内形成了一个丈许方圆的空间,看的一旁的元靖也是目眩神迷。 巨大的熊尸在魔源之火的煅烧之下,缓缓缩小,逐渐化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熊,像是一个精巧的玩具,只是两只眼睛都漆黑一片,毫无光泽可言。胸口处曾经取熊胆时划开的口子淡不可见,四只熊掌耷拉着,指甲上仍有淡淡寒光,巨口向天,差互的獠牙闪烁森森寒光,不成比例的大张着,仿佛蕴有滔天的怨气与不甘。 燎天仙君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默不作声的将这精致的小熊挂在腰间。手掌再次一挥,将那具匍匐在塔基之内三丈长短的洁白巨狼骨架摄了过来。其上有数处断裂的痕迹,更有一些骨头碎成了渣滓,尤其是头骨之上,赫然有数个拳头大小的破洞,也不知道它是如何苟延残喘如此之久的。 “砰”的一声巨响,骨架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像是重若千钧。一层霜花围绕着巨大骨架蔓延开来,却是只蔓延一丈,成一个圆形,仿佛有无形之力限制,让这霜花无法蔓延出一丈之外。他看着这具洁白的骨架,眼中有追忆之色闪过,然而看到霜花爬满骨架,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燎天仙君手掌之上魔源之火再起,包裹住了半边身子,缓缓靠近。接着便闪电一般探出手来,将巨狼头骨上一个巨大的獠牙连根拔了下来,在金铁一般的声响中远远抛飞开去,落进了尘埃之中。这獠牙连带根部足有一尺长短,其上阵阵冰寒之力透出,仿佛是一块万年玄冰一般。 燎天仙君自语道:“凰九这婆娘倒是有些手段,冰寒之力虽然无法与老夫的魔源之火相比,但也能克制一二,只是没想到如此难缠。数万年下来,虽说已然无法对老夫造成困扰,却始终难以排出体外,只能积聚在这獠牙之内。不曾想到了而今竟还能拥有如此威势,实在难得,若非老夫所修为火,这股冰寒之力倒是可堪大用的。可惜了……” 它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似乎是想起了上古之时的点滴,片刻后,便再度恢复清明。一股汹涌的黑色魔火从口中喷出,将三丈长的洁白巨狼骨架包覆,开始了炼化。不过片刻,这巨大的骨架便化为一团水桶大小的液体,在半空翻涌,有如琼浆玉液,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 燎天仙君眼中精光一闪,右手探入液团之内,狠狠一抽,一把巨大的白骨巨剑便从液团中缓缓拉出。随着巨剑拉出,半空中的液团缓缓减小,凝成剑身,直至剑尖出现,这液团也耗得一滴不剩了。这白骨巨剑没有什么花纹,光秃秃一片,丈许长短,比之元靖的明黄大剑更宽了半分。只是未经雕琢,看上去倒是素雅的紧。 “唔,倒是未曾想过有一日会亲自祭炼自己的骨架,还真是讽刺至极!如此这般粗粗祭炼一番,倒是简单至极,老夫这天地同寿的仙体也算是得其所哉。若是不如此的话,怕是与外界的大天地之力一接触,便会化为虚无,如今借这一界之人的手,暂时形成一道剑坯,将来还大有可为的。”燎天仙君捋了捋下巴,发现没有习以为常的胡须,尴尬一笑,四下扫视一圈,发现刘云谲正呆呆的站在一旁,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起来。 …… 刘云谲本来一直在盯着陆幼才,担心他又用出什么阴险的手段,所以并未着急出手,但眼中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冬至与樊贵儿的战斗。眼看樊贵儿一跃跳起了三丈高,身上的气势成倍增长,心中顿时觉得不妙,大急之下就要出手,想要一箭将其从半空射下来。 却在此时,忽然觉得脑海里有一个意识凭空挤了进来,这意识凌厉霸道无比,他丝毫反抗之力没有的便被控制住了。刘云谲只觉对方高大如山岳一般巍然,法力如瀚海一般雄浑,竟是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这个挤进刘云谲脑海中的意识自然是元靖了。他借着自己庞大的神识笼罩整个空间的时机,悄然进入了刘云谲的脑海,不费吹灰之力的制住了刘云谲弱小的意识,从容至极的占据了其肉身。只是他的元神并未急于进入,一方面担心燎天仙君发现端倪,另一方面则是担心他的身躯无法承载他庞大的法力,从而将这肉身撑爆。 于是元靖一边继续卖力的劈砍黑玉般的残塔,一边悄悄的通过神识让渡一丝法力,慢慢改造其肉身。当燎天仙君炼化庞大的骨架之时,元靖的改造已然到了关键之时,他也没有精力再做无谓的阻挠,而是专心改造刘云谲的肉身。 等燎天仙君将骨架炼制成了一个丈长的剑坯之时,元靖的元神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刘云谲肉身之内。 “刘云谲”放声大笑起来,再无丝毫稚嫩之意,狂放中带着恣意,浑身衣袍无风自动,衬的他的脸上有一丝邪魅之感。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八章 空间之力 燎天仙君看着放声大笑的刘云谲,眼中闪过震惊之色,可若是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仿佛是谋划许久的计谋得逞了一般。 “刘云谲”笑声收歇,口中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浑厚异常:“老匹夫!是不是很意外?元某早知道你不会安什么好心,所以早就备好了后手。这两个小子当初要不是元某授意,早就因为流血过多死去多时了。如此说来,你还要感谢元某。你想不到吧,我早就命璇儿在他们体内种下了香獐素,好在关键之时控制一二。你不用白费力气查探了,香獐素并非是毒,而是一种特殊的腺素,对身体根本无害的。之前假意解除的也并非是香獐素,而是用幻术幻化出来的气流,只怕连你也被骗了吧?哈哈……” “如今元某虽然法力并不充盈,却是实打实的化神期修为,而你却是刚刚夺舍,恐怕仍有许多隐患。到时只要元某适时引动香獐素,虽然无法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却足够令你失神片刻。修为到了我等这种境界,片刻的失神足以决定胜负了。而元某这把‘金越’,还有许多神通尚未发挥出来,你就好好品尝一番金越的滋味吧!” 燎天仙君眼神微变,思索片刻后,淡淡地说道:“修道,自当逆天而行,诸般磨难自然难免。老夫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循天道至理,遵从弱肉强食的法则罢了。若非老夫,阁下断无可能修为突飞猛进至此,如今更是得到了一具如此合适且上乘的肉身,也算是因祸得福。不若我等就此揭过,实在是没必要为了意气之争,再行拼斗的。要知道到了我等这个境界,想要击败容易,彻底灭杀却是难上加难,何必再耗费法力,做这等无趣之事?” 元靖额头上青筋冒起,大怒道:“意气之争?元某肉身被你毁掉,若非手中这把金越,怕是早已轮回转世去了!不杀你,元某道心有恙,此生恐怕再难寸进。莫要再说废话了,元某心意已决,今天你我二人势必要做过一场,是生是死全看天命吧!” 说完手一招,明黄大剑缓缓缩小,化为一柄三尺青锋,其上的绚丽花纹精美异常,凌厉之意成倍增长,缓缓飞来的同时,似将这空间都划开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元靖稳稳地将金越拿在手上,抖手挽出一个剑花,一代宗师的威严缓缓弥漫开来。 “此剑名为金越,剑阁排名四十九,据传乃是真正的仙器,‘金’乃锋锐之意,先前阁下已见识过了,接下来,便尝一尝‘越’的滋味吧!”元靖脸色变得肃然,神情恭敬至极,隐有三分狂热,缓缓说道。 燎天仙君脸色变了数变,对方明显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说了这般多好话,却始终不为所动,执意要打上一场,便是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气,脸色阴沉的说道:“莫要以为老夫怕了你,好歹老夫之前也是仙人一流的人物,只是不愿意平白浪费法力罢了。阁下既然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了你,也好让阁下明白老夫并非可欺之人!” 别看它气势十足,实际上却是做着一旦动起手来,该如何逃跑的打算。 元靖此时热血上涌,双眼不知不觉间散发出淡淡红芒,但他对此事一无所觉,一股汹涌的战意充斥心头,只想痛快发泄一番。同时嘴唇微动,叮嘱了几句不知藏身何处,至今不见踪影的三位妖修女子。 手中明黄三尺剑一挥之下,一条丈许长的青色细线从剑尖脱离,向着燎天仙君似缓实疾的划去。所过之处,空间塌陷,混沌气流汹涌,将所遇到的一切都绞成了齑粉。 “空间之力!”燎天仙君脱口而出,眼中虽有凝重之意,心中却是差点笑出声来。此时若是元靖选择以法力对耗,以它如今的状态,怕是接不了几招。它原本的境界高出了元靖不知多少,此时虽然跌落了下来,但见识仍在,论对规则的掌控,比元靖这等初入化神之人强了百倍不止。而且规则之力相拼,并不需要强大的法力做支撑,而是对于天地的感悟。 它忍住笑意,轻蔑的说道:“雕虫小技!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空间之力。” 手中丈许长的白色巨剑瞬间暴涨到十丈,一阵“咔咔”之声密集传来,似是爆豆一般,空间中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裂缝,曲曲折折,如同蛛网一般,似乎是连这空间都无法承受这重压,被挤压的爆裂了开来。 青色细线一接触这成片蛛网般的裂缝,便寸寸断裂开来,威势全无。大片大片的空间碎片剥落,如同一个碎裂的瓷器一般,在原地形成了一个七八丈长,一丈多宽的巨大黑色裂隙。 元靖一击不中,毫无气馁之色,手中长剑连续挥出九剑,九道细线如同海浪一般,层层叠叠铺天盖地而来。细线划过之处,空间如同被犁过的土地一般,狂暴之力汹涌,地面也被刮起道道鸿沟,整个空间都跟着震动起来。 燎天仙君在接下元靖的空间之力后,便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否则若是仍在原地,以它堪比法宝的肉身恐怕也会被狂乱的混沌之力绞碎。眼见九道细线再度袭来,它依然淡然,不慌不忙,未见如何作势,十丈长的骨白巨剑倏然缩小到三寸长短。 无形无色的空间仿佛水中的气泡一般,被无形之力拉扯,向着之前十丈巨剑所在的位置挤压而去。“啵,啵”几声轻响,数个漆黑光点旋转着出现,大片大片的空间寸寸湮灭,将袭来的九道细线全部吞噬其中,一同湮灭无形。而这数个黑色光点颤了几颤,竟悄然凝到了一处,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几分,似乎还有变大的趋势。 元靖眼神一凝,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未语,若是一次还说的过去,可接连两次,都被对方这般轻易间化解无形,并且尚未动用多少法力的样子,连与对方对耗的目的都无法达到。顿了片刻,缓缓说道:“空间绞杀之力?不太像,更像是破坏规则所达到的威能。若是元某没有看错的话,这神通威能虽大,却无法主动攻击吧?” 燎天仙君淡淡一笑,却也不故作神秘,坦然开口说道:“神通?阁下见识浅薄就罢了,毕竟修为突飞猛进,一时之间没能融会贯通,倒也不算什么过失。谁都是从微末中崛起,都曾经历过成长,没有人一生下来便是全知全能的。可是眼睛不好,就没有什么托词可说了!空间无处不在,你我所处,皆是空间!每一件事物都有固定的大小,便如这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即便碎裂,化为尘埃,仍是原来的大小,没可能凭空变化。除非,有外力介入!” “阁下的法宝金越也有大小变化之能,依靠的乃是法宝内的剑元与阁下的法力。此变化之术虽可增加法宝威势,可也有限的很,最多不过翻上数倍罢了。法宝在法力与剑元的作用下缓缓变大,周围的空间自当退却,最多引动一丝空间涟漪罢了。可是老夫本体却是足有千丈大小,自当能够影响千丈范围内的空间波动,骤然变大之下,自然将周围的空间挤压的爆裂开来。同样的,骤然缩小之下,空间形成一个空泡,向中心挤压而来,亦会产生可怕的空间湮灭!”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五十九章 空间切割 元靖对妖狼的嘲讽恍若未闻,脸上尽是一副嗜血的神色,与之前所展现出来的谨慎大相径庭,舔了舔嘴唇,说道:“元某的仙器金越只是动用了十不足一的威能,既然阁下如此托大,就让你真正见识一番仙器的威能!” 此话一出,元靖浑身上下剑意鼓荡,不再是试探之举,而是真正动用了全力,半空中凝聚起一道道金色的剑气,粗略一察,竟有不下数千道!接着手中长剑一挥,竟在身前一丈处的空间上,凭空切割出了一个尺许大小方方正正的切口!手中长剑朝着切口狠狠一斩,这块尺许见方的空间竟像是积木一般,脱离了出去! 此时的空间在元靖面前,像是一堵墙壁一般,将墙壁内的一块砖头推了进去!若真是如此的话,墙壁的另一面,一定还会有砖头被推出来! 燎天仙君看着这一幕脸色大变,未等作何反应,便感觉胸腹处传来一阵剧痛。脚下步伐一动,便要逃离原地,不曾想突然一阵麻痹之感传来,躯体一时之间竟是动弹不得!它眼睁睁的看着胸腹处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切口,几乎将他拦腰斩断,唯有腰间还有一丝皮肉连接着,切口上闪烁着淡淡青色光泽。在元靖朝着切口处一斩之时,它的胸腹也如同一块积木一般,从身躯上脱离了下来。 诡异的是,这处切口平滑如镜,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好似本该如此的样子。随后漫天金色剑气攒射而至,饶是燎天仙君手中巨剑又化为一丈长短,横劈竖挡,依然在身躯上又留下了数十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燎天仙君口中喷出数口鲜血,精神顿时萎靡了下来。此时身躯中的麻痹之感尽去,它毫不犹豫,手中指诀一掐,半空中游离的魔气急速凝聚而来,黑色魔火顿时大盛,缭绕周身,熊熊燃烧了起来。胸腹处脱离肉身的尺许见方的血肉上的魔火更是炽盛爆裂,一阵细碎的破裂声音响起,肉眼可见的一层青色物质如同爆裂的琉璃一般,片片剥落而下,鲜血顿时奔涌而出。它手掌一引,将这块血肉重新放回了胸腹处,黑色魔火顿时更加炽盛了。胸腹处的伤口在这魔火的缭绕之下,顿时止住了鲜血,并且缓缓愈合起来。 只是这一次,黑色的魔火虽然越发炽盛,也能勉强挡住攒射而来的金色剑气,却是被击打的一阵摇晃,仿佛随时会破开一般。 元靖见一击得手,毫不留情,双手掐诀,神色狂热,嗜血之意弥漫,肆意狂催体内的法力,万丈剑域再次用了出来。不同于上一次的缓慢收缩,而是一上来便缩小到二十丈,外面看去宛若一个金色实质化的圆球。其内的金之锋锐之气与真实的刀剑并无两样,再次攒射而至。这还没完,手中金越再次化为丈许长,向空中一抛,手指一点,金越巨剑清鸣一声,闪电一般狠狠朝着金色圆球劈去。 燎天仙君身上的魔火在连番打击之下,已然变得只有薄薄一层,又在满是锋锐之气的剑域消磨之下,终于被破。好在有了这一点时间的缓冲,它也终于凝聚了足够的魔气,可以用出一两招威能极大的神通来。 丈许长的金越巨剑斩入金色的剑域之内,宛如游鱼入水,没有丝毫阻碍。携风雷之势,眼看便要斩在燎天仙君天灵之时,它手中的白色巨剑再次化为十丈之巨,如同一面天碑,横亘在其间,挡在了金越斩下的方向上。 眼看去势被阻,元靖毫不意外,右手一引一带,明黄巨剑竟真的如同一条游鱼,整个剑身弯曲了起来,划过一道弧光,绕过如同天碑的骨白色巨剑,以无可阻挡之势,横劈竖斩,在燎天仙君的身上开了数条可怖的伤口。 这已然是元靖第二次伤到这所谓的仙人了,心中欣喜之下,更是骄狂了起来,暗自想到这仙人也不过如此。可眼见对方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心中大急,疯狂催动法力注入到剑域内。二十丈的剑域之内一瞬间便被绞成了一片浆糊,其内场景仿佛灭世一般,可怕至极。 不料却在此时,明黄大剑之上传来阵阵吸扯之力,隐隐然要将他的元神从刘云谲的体内拉扯出来一般。而金越却也不知何时从剑域内挣脱了出来,浮在半空,任凭元靖如何催动,法力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他顿时大惊,赶忙查看躯体,想要查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生死大战中最忌分心,尤其是到了化神这等境界的强者,更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元靖被金越干扰之下,对剑域的压制之力顿时大减,而燎天仙君自然不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只见一头通体漆黑如墨的巨狼出现在剑域中,左冲右突,巨爪狂拍,将本就一团浆糊般的剑域内,生生抓出了数个巨大的黑漆漆的窟窿!金色剑域涨缩不定,显然是无法再压制巨狼,其上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飞快地四处蔓延。 元靖的额头冒出了汗珠,青筋冒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此时他不但要拼命禁锢剑域,更是要对抗金越上传来的拉扯之力,心中暗暗叫糟。 两方掣肘之下,元靖终于是控制不住,金色的剑域爆裂四散开来,密集的金色剑气四散飞射,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数丈方圆的巨大鸿沟,烟尘弥漫,乱石横飞。元靖喷出一大口略带金芒的鲜血,精神顿时萎靡了下来。 两人争斗的时间并不长,却是实实在在的空间之力,让本就不稳的镇魔珠中一界剧烈震荡了起来。边界处的混沌气流汹涌,大片的空间塌陷开来,一片片黑色闪电肆虐,万丈高空处的裂缝密集若蛛网,整个空间都跟着亮了几分,伴着阵阵滚雷一般的声响,直让人以为是世界末日一般。而之前燎天仙君搞出来的黑色光点,不但没有自行消失,反而此时赫然涨到了拳头大小! 之前燎天仙君一直是以银色巨狼的模样出现,那是因为它口中所说的凰九打入它体内的“寒冰三尺”大神通在作祟,冰霜之力侵入体内,所以显现出一副银白色。如今巨狼之体已然化作云烟,唯有一副残破的骨架留存下来,体内冰霜之力尽去,自然是呈现出了原本烈阳狼的模样。 漆黑如墨的巨狼抬头看了一眼高空处的裂缝,虽然脸上现出一丝忧虑之色,眼底却有难以抑止的喜色,口吐人言,阴怒的说道:“没想到阁下竟能用出空间切割之术,果然是不能小觑了天下英杰,若非老夫有魔源之火傍身,怕是此番就已横遭了不测。不过阁下用出这般威能的招式,想来也消耗甚多吧?不知阁下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元神是不是已经无法再融入夺舍的肉身内了?” 元靖脸色大变,惊慌失措的一遍遍检查自己的夺舍而来的肉身,却始终无法发现什么端倪,惊怒的开口喝道:“老匹夫,你做了什么?” 燎天仙君嘲讽地说道:“做了什么?老夫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你消耗了大量的法力而已。可还记得老夫曾说过‘可惜’二字?阁下莫非真的以为,单凭自身资质,一无灵石灵脉,二无丹药珍材,埋头苦修,便能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连跨两个大境界?”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六十章 出手 “即便是仙人转世,怕是也不敢有此奢望吧!”燎天仙君继续说道:“若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阁下进境如此之快,必然是借助了仙器金越的剑元,才有眼下这等境界。剑元的奥秘,想来以你之前结丹修为的浅薄见识,怕是无法触及到这等层次。修士操控法宝,看似只是以灵力加以驱使,可若是想要发挥出强大的威能,必须以丹火或者婴火培炼。以丹火为基,法宝离体之后才能拥有强大的威能!” “而其内的丹火或是婴火,年深日久或者机缘巧合之下,有一定几率形成所谓的剑元,是为通灵法宝。” “所谓通灵,顾名思义,便是心意相通,如臂指使,并且还会拥有一定的自主攻击能力,衍生出一些唯有法宝才能拥有的玄妙之处。” “通灵法宝之中已然有了一缕模糊的意志,而若是更进一步的话,形成所谓的剑灵也不是没有可能。仙器更是如此,尤其是阁下这把金越,只怕存世已有几万年之久,若说没有所谓的意志意识,老夫是断然不信的。阁下以为是机缘所致,得到了这样一把强大仙器的认可,殊不知正是这仙器选择了你,当成了剑奴!嘿嘿,剑修,实在好笑至极!” “阁下之所以修为暴涨,正是剑灵让渡了部分元力,以此来同化阁下的元神。随着吸取的元力越多,同化速度便越快,用不了多久,便会化为纯净的力量,成为剑灵大补之物,最终化为剑灵的一部分。老夫几次三番提醒阁下,没有肉身无法发挥化神期的威能,你真以为是老夫好心?只有如此,阁下的元神才会主动从金越中出来,老夫方能有一丝机会彻底灭杀了你。若是阁下一直藏身在金越中,老夫必须将仙剑毁掉才能灭杀阁下的元神,而凭老夫如今的修为,是断然无法毁去这仙器的。” “况且剑灵虽然强大,却是没有同等的仙力注入其中,通常都是陷入在沉睡中。只有阁下的元神主动脱离,被剑灵发觉到不妙之时,才会强行苏醒。阁下如今恐怕已经感受到了强大的吸扯之力了吧?剑灵让渡了如此多的元力,怎么可能让你吃干抹净就溜了?” 元靖此时已然感受到吸扯之力越来越强烈,心中又惊又怒,仍是不死心的问道:“老匹夫你既然知道金越中有剑灵,此时却故意将其刺激的苏醒过来,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当然怕!即便这仙剑只有一击之力,也不是老夫能承受的。但若是放任阁下继续融合,等仙剑自然苏醒,以阁下对老夫的怨气,老夫也只有授首的份儿。两者相权取其轻,老夫才行此险招,主动打断阁下与仙剑的融合。”燎天仙君言语中透着一丝疲惫之意,继续说道:“老夫的神通阁下还未曾见过吧?是时候让你见识一番苍狼诀的威力了!” 说完,墨色巨狼整个身子缓缓消失,只余下一个硕大的狼头,如同真实血肉一般,毛发森然发亮,其上亮起了一片绚丽的魔纹,散发着奇异的黑芒,整个头颅变得更加妖异了起来。 明黄大剑上的吸扯之力愈发强劲,元靖一连用出数种稳定元神的秘术,来抵消金越上传来的吸扯之力,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起不到丝毫作用。 便在这时,一个略有威严却带着一丝懒散之意的声音在元靖的元神内响起:“此人腰间佩有一枚平安扣,只需以法力祭出,锁住对方躯体,当可解此危局!” 这声音醇厚温和,带着淡淡的不容置疑之意,却莫名让人产生信任之感。原本以元靖的心机,断然不会相信如此可疑的声音,但此时他的头脑在情急之下,已然慢了半拍。之前又听到燎天仙君所说的剑灵一事,下意识的认为乃是剑灵的提示。 他艰难地低头看了一眼,这副夺舍自刘云谲的躯体腰间,正有一物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元靖见此大喜,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扯下腰间的平安扣,法力一催,平安扣顿时变得足有一丈大小。接着便自动化为一道流光,根本不需元靖指引,朝着燎天仙君夺舍自冬至的身躯疾驰而去。 燎天仙君见此顿感不妙,可此时浑身修为法力都聚集在了半空中的狼头之上,一时之间难以回援,只得心下一动,将身上再次罩上一层漆黑的魔火,以期能够抵挡一时半刻。而半空中的狼头却以更加决绝之势冲向了元靖。 其实燎天仙君此时亦是无奈之举,元靖所受到的金越的拉扯之力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脱离肉身了,此时若是回援,必然会让元靖借此机会回归金越大剑中。虽然二者之间出现了一丝嫌隙,但元靖也足以短暂掌控金越,如此一来,此前的算计便全部落在了空处。而它的法力在剑域内几乎耗尽,油尽灯枯之下,如何抵挡元靖接下来凶猛的攻势? 元靖祭出平安扣,耗费了莫大的法力,再也无法稳定元神,无力地挣扎着,缓缓离开了刘云谲的躯体。一个手掌大小的金色圆球凭空出现在刘云谲头颅左侧,似虚非虚,似实非实,其内有一个略显虚幻的金色的小人,浑身散发柔和的金芒,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确是元靖无疑。 他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不知是喜是悲,眼眸里偶有挣扎之色。怀中抱着一个金色的玉佩,光芒莹然,同时还有一个精致的金色袋子,想来便是储物袋无疑。 眼看漆黑如墨的巨狼头颅向下狠狠咬来,金色元神眼神一厉,就要瞬移离去,却不想被明黄大剑传来的吸扯之力禁锢,根本无法施展!这一下真是让他魂飞天外,只得狠狠催动手中的金色玉佩,元神外的金色护罩顿时更加明亮了几分。 燎天仙君所化狼头毫不客气,如同一只捕捉飞虫的鹰隼,间不容发之际狠狠一口咬下,同时黑色魔火将金色圆球包覆了个严严实实。只听一声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便再无半分动静…… 元靖心中满是懊悔、不甘,明明之前已经打定主意,千万不能与这不知深浅的所谓仙人硬碰硬,只是试探一番而已,为何会突然头脑发热,导致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后来的那个声音到底是何人发出?难道说此处还有另外一个高人,一直未曾现身?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不知为何竟会走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境地,眼看金色光罩在巨狼的牙齿之下连一时半刻都无法拖延,知道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但他的血性不容他悄无声息的死去,于是选择了自爆! 漆黑如墨的狼头面露喜色,并未耗费多大力气便将其元神护罩咬破开来,知道这场斗法终于在自己的算计之下,分出了胜负。可就在它想要吞噬其元神之时,一股金色的风暴在口中爆发,任凭它如何催动魔火包覆炼化,却依然无法压制半分。半边脸颊与下颚消失不见,丝丝缕缕的魔气荡漾,竟是始终不见愈合。 虽然受伤颇重,燎天仙君的心情却并不坏,只要此人一死,镇魔珠内其他人无法伤其一分一毫。法力虽然几近干涸,也不是几个凡人或是妖兽所能觊觎的。想到此处,正欲咧嘴大笑之时,却惊恐的发现,那个灰色的平安扣丝毫无阻的套在了冬至的躯体之上。 任凭魔火汹涌,这灰扑扑的平安扣没有半分威势,却仿佛虚幻一般,悄然穿过魔火的阻挡。接着平安扣光芒一闪,向内一收,死死地禁锢住了它夺舍自冬至的躯体。半空中的狼头未及反应,只留一个惊恐地面容,瞬间便被平安扣拉扯到其内,光芒再次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明黄大剑中的剑灵显然未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培养许久的大补之物竟然便宜了他人,暴怒之下一阵乱扫,纵横的剑气足有上千丈长,直欲将这镇魔珠内一界一分为二,威势比之元靖操控之下强了何止百倍?若非平安扣上自动溢出淡淡的灰色光芒,无声无息间挡下了剑气,冬至怕是会被斩成数段。 明黄大剑发泄似的乱扫一通,将这本就摇摇欲坠的空间又斩出了数条千丈长短,久久难以愈合的黑色裂缝。混沌气流汹涌之下,黑色裂缝处大片大片的塌陷下来,怕是再过几柱香的功夫,整个空间便会彻底湮灭! 许是累了,金越化作一道细小的流光,扑向了站在原地的刘云谲,光芒一闪之下,消失不见了。只是刘云谲的右臂之上,缓缓出现了一柄寸许长的金色小剑的印记。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六十一章 观察者 冬至自从进入识神,便觉一切都不同了。上次进来之时,意识上还包覆着一团魂体,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却无比的扎实且温暖。此次进来却是感受到了无尽的冰寒,便是连意识之体都仿佛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仍是看不到什么边界,但总觉得这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仿佛变大了不少。他忍着无处不在的冰寒之意,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看着冰块上一幕幕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快速闪过的画面,心头微惊: 此地冰块状的石头大小不一,排列无序,大有数丈,小也有水缸大小,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只怕多达数万块之多。而每一块冰块上又是许许多多如同切削出来的平面,若是其上全部都有画面,而且尽皆不同,那信息量该有多么庞大?恐怕脑袋都会被一瞬间撑爆吧! 反正此时闲来无事,便一幅幅画面的仔细看去,只是其上闪过的画面太过迅速,大部分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偶有变动慢一些的,也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物。比如山石,比如树木,也有一些宏伟建筑,或是什么巨型生物,却仿佛是矗立云端,翱翔九天之外,只露一鳞半爪。别说他从未见过,便是曾经见过,也难以从这露出的冰山一角辨认出到底是何物。 冬至起先还兴致勃勃,一幅幅的看过去,到后来便开始焦躁起来。意识光点游荡的速度快了数倍,均是一扫而过,希望能够找到一副完整的画面。虽然以冬至能够同时分心三用的能力,可以同时注意三处地方,可此处的冰块却是数之不尽,每个丈许的冰块上又有成百上千如同切削般的平面,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无力之感,顿觉自身渺小! “若是能多一双眼睛该多好!如此一来,恐怕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冬至轻叹一声,幽幽的想到。忽而他又愣住了,此地如此纷乱,画面一幕幕闪过,自己若是无意间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提示,岂不是再无翻身的可能? 上次交感之时,他便看到了一副画面,画面上自己的父母被一个脸上有疤的锦衣男子刁难,加上后来樊贵儿的出现,以及妖狼曾说过的预知梦的事情,让他不知不觉间相信了八分:此地出现的画面能够窥视到一角未来! 所以此次逃入识神内,冬至一是打算借此地的广阔无垠,躲避妖狼的吞噬,二则是抱着一丝窥探未来变化的心态。虽说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上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他此时如此弱小,单凭自身修为根本无力夺回肉身,保留一丝希望总是好的。若是能从其中得到什么提示,或者说看到什么关键的人或事,有所准备之下,也许自己还有转圜余地也说不定。此时肉身被妖狼所夺,他如同被架在炉火上烤,若是无法抓到关键之处,魂飞魄散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但看着眼前一幕幕快速闪过的画面,一阵头大,不禁生出多生几双眼睛的念头。如此一来,便能同时获得更多的信息,把握到关键之处的可能便会增大不少,逃出生天的希望自然而然也会大大增加。但他同时又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自己无法看见的画面,如何来确定其是否重要?总不会突然心生感应,如此“恰好”的让自己看到吧?又或者,自己一扫而过的那些冰块之上,会不会因为时机不对,导致恰好错过了什么?或是更加极端一些,自己没有看到的冰块之上,真的有画面闪过吗? 若是此时身在外界,冬至断然没有机会想到这个问题,天地运转之下,人人皆是蝼蚁,不以任何一人的心意而有所变化。小时候每当他独自一人之时,偶然之下便会想到,虎子哥如今在做什么,周苴在做什么,父母在做什么。后来他终于意识到,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意识,所思所想所见所闻,虽有共通之处,但却不尽相同。每个人都如同他一般,拥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若想知道他人的经历,便唯有交流! 此时连冬至都没有注意到,他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丝“缘”之本质! 此事暂且不提,冬至深知自己处在自己体内一处叫做“识神”的空间之内,此地的一切都关乎着他的未来。所以冬至固执的认为,这处地方是属于他私人领地,自然应该一览无遗,纤毫必现才是。可如今不仅无法看到此地的边界,便是连近前的闪过的画面都无法把握,这是何等的无力! 这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让冬至十分烦躁,因为仅凭他一个人,又要如何去看见“自己看不到”的东西?这可不是“魂魄”等一类无形无质的东西,只要掌握某种能力,或是开了所谓“天眼”之类便能看见,而是近乎无穷无尽的一个世界!便如同夏虫语冰,井蛙论海,何其荒谬?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增加看的“眼睛”!比如可以借用灵魂之力,扩大笼罩范围,便相当于多了数双眼睛,所能同时看见的事物必然会大增。但也不对,即便是修为高深者如同妖狼,神识一扫足有数里之远,可数里之外依然是无法看见!而且虽然看的不是十分清晰,但冰块上的画面时刻都在变幻,除非是一直耗在这里,否则便是连近前的一处也无法把握住,更遑论跟其他? 那便换个思路,这眼睛不必是他的,可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只要保证此人能够如实说出所看到的事物,交流之下,便能大致印证自己的猜测。“眼睛”越多,看到的便会越发广阔,越容易把握到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未来! 而这眼睛的主人,便叫做“观察者”好了,冬至如此想到。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缘”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发挥着作用,“观察者”这个称号与某一片莫名空间中的一种理论稍稍重合了几分。 紧接着冬至又想到,自己以及观察者也无法看到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一片死气沉沉,还是兀自精彩纷呈?他意识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清明瞬间被更多的迷雾淹没了…… 恰在此时,突然一块巨大的冰块状石头爆碎,其上万千碎片四散飞出,与第一次所见如出一辙。冬至瞬间明白过来,恐怕这便是第三魂幽精给他的新的提示了,若非是这幽精有自己的意识,便是冥冥中的一丝感应起了作用,却让他的迷茫更深了。到底是应该相信这虚无缥缈的感应,还是应该将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中? 毫无疑问,若是这冥冥中的感应总是能即时出现,自己即便躺平了,也总是会化险为夷,修为自动增长。总有一天,会压盖宇宙,俯视八荒。可若是这感应时灵时不灵怎么办?又或者正是因为自己看到了足够多,明悟足够多,所以这感应才会出现,又该如何? 这冥冥中的一丝感应,应该是与所谓的机缘有关,而想要“看到”更多的事物,把握一丝未来,则是与努力有关。冬至长舒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释然的想到,人有双手双脚,道路,也并非一条。也许自己未来的路,便是与这二者密不可分了。 冬至压下纷乱的思绪,向着万千碎片游荡过去,想要一窥究竟。不料其中一块碎片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向着冬至的意识光点主动靠了过来。 果然,其上现出一幅完整的画面,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在画面上,不同于马道长那般仙风道骨,而是略有些胖,看着十分和善慈祥,透着一股儒雅之色,好似一个教书先生,但浓厚的书卷之气却不是镇上的那个教习能比的。此人银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着装十分得体,衣带飘摇。只是被洗的有些发白的月白长袍其上几个明显的补丁,稍有不协,看来此人的生活并不是十分如意,有些拮据的样子。 老者并不算高大,虽有些胖,但却背脊笔挺如松,傲意凌峰,肩头宽阔,让人不自觉想起伟岸二字,似可驼山负日,让人过目难忘。他的背后是一个稍显破落的学堂模样的地方,门头上挂着一块匾额,被其伟岸的身形挡住了一半,只能看到“浩然”二字。他的身前稀稀落落的盘坐着数个面容质朴的少年,眼中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分外明亮。冬至知道,那是一种充满求知的光芒,与他缠着周苴讲故事之时,眼中出现的光芒并无二致。 老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似乎在温言细语的讲解着什么,却不难发现其眼底隐着一丝落寞。 冬至看的摸不着头脑,若说上一次倒还算是有迹可循,毕竟是其父母,血脉相连之下,若是父母遇到危险,冥冥中有所感应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可这老者跟自己毫无关系,明显不认识的样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莫非,是预示着今后会遇到此人,并且对自己的将来会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不成?看来,若是此次能够渡过劫难,日后定要去找一找这写着“浩然”二字的匾额才是。 冬至又细细的看了几眼老者的容貌,仔细的记了下来。老者给他一种十分亲厚的感觉,让他觉得分外可亲。 这块碎片停留的时间比起上一次格外的长,不知是否预示着什么。此时缓缓破碎,化作一道道流光,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六十二章 重掌肉身 就在冬至以为会像上次一般,意识就此从识神内脱离出去,心中暗暗叫遭,若是就这般出去了,岂不是直接落到妖狼股掌之间了?却不料预想中的排挤之力并未出现,近前一块丈许长的冰块忽然发出莹莹光芒,整个透明了起来。其上出现的不再是画面,而是时刻在动,仿佛是隔着窗户看向窗外的世界一般。无论是身形,光影,还是打斗之时激荡而出的劲风,似乎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两个身影出现在冬至的视野之内,一个一袭黑色长袍,脸上魔纹隐现,十指指甲寸许长,锋利如匕,闪烁寒光。面容上的稚意尚未完全褪去,长发披散,堪堪触到肩头,眼睛不大,此时却闪烁着狡诈之色,算不上俊朗,最多只能算是清秀,不是他自己还能是谁!? 另外一个手拿一把三尺明黄长剑,背上还挂着弓箭,衣袍虽然破破烂烂,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锋锐无匹的气息,脸上稍有一丝邪魅之意,正是不知为何修为大增而且似乎性情也有了极大变化的刘云谲! 这种感觉分外奇特,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他人的灵魂占据了自己的躯壳,正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看上去倒是有些滑稽。而看位置,对比之下,冬至似乎正是处在坍塌的黑色裂缝之内,但那狂暴凶涌的混沌气流却是丝毫无法影响窗户里面的他。 刘云谲口中传出的言语无论声音还是语气都与那明黄大剑中人一般无二,莫非,虎子哥也被夺舍了?冬至苦笑一声,心中想到,还真是一对儿难兄难弟了。但他此时却是什么也做不到,若是贸然从识神内出去,想必立刻便会被那妖狼吞噬的一干二净,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恨不得将元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可同时又有一丝悲哀缭绕心头,修为弱小之人,面对强大修士之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强大修士则是予取予夺,丝毫没有顾忌。事到如今只能希望虎子哥机缘足够强大,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燎天仙君与无极剑宗的元靖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惊险刺激,背后的算计与心思之缜密让他脊背暗暗发凉,若是日后自己遇上这等多智近妖之人,又该如何应对?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正是因为妖狼,才落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二人间的斗法虽然短暂,却异常玄妙。冬至有些狂热的看着二人的斗法,目眩神迷,暗自想着若是自己,又该如何破解这等玄妙的招式?但却无奈的发觉,若是自己,怕是一招之下,便会尸骨无存了。他根本看不懂半分玄机,只是对这所谓的空间之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觉二人一招一式之间都有莫名道韵,未见有多么强大的威能,却是将这空间都搅成了一团浆糊。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原来足有万丈大小,足可以支撑百年之久的镇魔珠残界,便会湮灭殆尽。 元靖并不是不知进退的莽撞之辈,却是在妖狼的算计之下,一步步落入了它的陷阱之内,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原本还指望这无极剑宗之人能够打败妖狼,替自己出一口恶气,此时却是连元神都被妖狼吞掉了。 “元神?”冬至脑袋里灵光一闪,仿佛抓到了什么,惊呼道:“这妖狼的元神去了哪里?” 没等他想明白,却在此时,看到元靖竟然祭出了灰色的平安扣,其上的荡漾出的气息熟悉无比,不是周苴还能是谁?不过周苴从未在冬至等人眼前展现出过人的实力,面对这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冬至想不到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静静的看着。 冬至对周苴的出手既感动,又有些无奈。感动的是,周苴一直在关注着二人的行踪,让他明白自己并非是孤军奋战,无奈的是,这妖狼即便受伤不轻,也是有着化神的修为,如何能轻易得手? 却不料灰色平安扣没有半分威势,却异常精准的套在了他的身上,半空中漆黑如墨的巨狼头颅瞬间便被吸扯到了平安扣之内。冬至感觉到躯体中那股时刻存在,仿若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消失无踪,终于明白周苴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妖狼,震惊的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但看到明黄大剑发疯一般四处乱扫,然后又化为一道流光没入了刘云谲的躯体中,心中又不禁生出一丝隐忧。 他是知道所谓的剑修便是“剑奴”一事的,如今这明黄大剑找上刘云谲,虽然可以暂时令他的修为大增,可若是将来反噬之下,恐怕也只能化作金越的大补之物。不过此事还早,将来未必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想到此处,冬至的意识毫不犹豫的从识神内脱离出来,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躯体。他心中对周苴的感觉大为改观,记忆中邋遢颓丧的周伯伯此时仿佛浑身升起了一丝迷雾,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十数年的相处,让他对周苴异常信任,只是渐渐升起了好奇之心。 “燎天仙君万年之久的谋划,竟被周伯伯如此简单的破去,恐怕这妖狼泉下有知,定然会气的吐出一口老血吧!?”冬至有些恶趣味的想道。他曾断定,这等经由时间熬炼而成的计划断然无法以智谋破去,却不想短短时间内便被周苴又上了一课。 此时回头去看周苴的安排,便发觉他心思比之妖狼更加缜密,如同先知先觉一般,仿佛对冬至二人的苍狼岭之行了如指掌,毫无错漏。这平安扣看似平平无奇,不知是何法宝,竟能将法力大降的妖狼一举制服,而且看其反应似乎毫无反抗之力。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按到了七寸处,简单至极的救下了兄弟二人。威势赫赫的妖狼与元靖在周苴的出手之下,顿时变成了相争的鹬和蚌,成了一对儿真正的小丑。 冬至喃喃自语道:“莫非周伯伯他十几年前来到刘家村,便是为了妖狼?看这平安扣对妖狼如此克制的模样,要说没有想法,恐怕没人相信。而且还交给了刘云谲,若是当时是挂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被心思缜密的妖狼发现端倪了吧?被周伯伯这等算无遗策,洞察未来之人盯上,还真是可怕的一件事!” 他赶忙止住了自己胡乱发散的思维,此时冬至最在意的还是刘云谲的安危,将平安扣系在腰间,晃了晃脑袋,却不想,只是这一晃,便差点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燎天仙君将他的魂体吞噬了个干干净净,而魂体又是维持三魂七魄正常运转的能量,此时体内没了魂体提供能量,身体各处传来不堪重负的疲累之感,躯体红的发烫,直让他昏昏欲睡。即便是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漓,却仍是止不住如同海浪一般涌来的睡意。 若是就这般继续下去,即便最后侥幸能够从此处活着出去,也免不了生一场大病。但这镇魔珠内到处都是塌陷的空间,混沌气流汹涌,原本约有万丈方圆的空间此时只剩不足千丈,并且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在此境地之下,哪里可能让他倒头就睡?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63章 丹田与灵根 冬至顾不上其他,也来不及理会周遭的危险,费力的盘膝坐在地上,试图寻找丹田附近熟悉的跳动。在身体接近油尽灯枯的境遇之下,唯有运转《魂衍道》,激发体内那一股莫名的热流,才能自救。由于魂体被吞噬的缘故,他的意识在体内移动十分缓慢,生涩异常,而且痛苦难当,就仿佛是被剥了皮的人,却依然要在沙地上爬行一般。此事的难度不亚于一个凡人,手拿毛笔,意图在半空中写字。 但冬至的意志力明显比之前凝练了许多,看来是《皓月引意诀》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若非如此,怕是早就失去知觉,人事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在体内一寸寸下沉,终于感受到了丹田处熟悉的跳动,一股热流从脐下流转而出,绕过下体,来到尾椎,接着便如同一条游龙,顺着脊椎,直灌天灵!“轰”的一声,冬至脑袋中响起一声炸雷,源源不断如同海浪一般袭来的昏昏睡意瞬间散去大半,意识也有了一丝清明。 随着丹田处的跳动,一股股热流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从脐下流转而出。冬至引导着热流缓缓向着四肢百脉灌去,身躯一阵舒爽,滚烫的肌肤温度逐渐下降,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意识在躯体内游走之间,虽然依旧缓慢,却没了之前的生涩之感,力量也在缓缓恢复。 正待冬至准备起身之时,却发觉意识被一丝热流缠绕而上,缓缓向着丹田部位沉去。他的意识此前从未到过此处,大片大片的黑暗渐渐退去,一个似虚非虚,似实非实的圆球状器官进入了他的意识探索范围之内! 这圆球状的器官约有拳头大小,乍看上去如同一个镂空的绣球,共有七窍。不过只有一窍呈半闭合状态,露出黑漆漆的弯月形洞口。其他六窍全部被同质的物什遮蔽的严严实实,但其上圆形的窍穴痕迹十分明显。 冬至露出恍然之色,顿时明白过来此物定然便是丹田!白胡子老道与那妖狼都曾说过自己的丹田与常人不同,所以在获得内视能力的那一刻,他便迫不及待的寻找起了丹田,想要一窥究竟,无奈数次尝试之下,却始终无法靠近此处,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阻挡他一般。莫非,便是因为意识上包裹的魂体的原因? 其实,冬至也算是猜对了一半。普通人,或者未能打开魂锁的人,意识都是寓于双目之中,轻易无法挪动半分。而吐纳灵气修炼的修士,会将灵气纳入体内,通过丹田中灵根的转化,形成一种可供驱使的灵力。灵力在眉心处包裹意识,使其可以随着灵力游走体内各处,又或是探出体外,灵力与意识合在一处,才能称为灵识! 冬至的路线则不同,必须要打开魂锁,方可通过引动月华增强魂体之力,由魂体包裹意识游走。魂体具有的灵魂之力与灵力作用有相似之处,却又有所不同。灵力本就是从丹田而出,乃是同源之物,所以修士的灵识可以轻易进入丹田;而魂体却是昼寓于目,夜舍于肝,进入识神倒是无碍,可要进入丹田,便有着极大的难度。 丹田是人体唯一一个介于虚与实之间的器官,与同样为虚的魂体相互之间有所排斥,所以导致意识在魂体的包裹之下,轻易无法靠近丹田,更别说进入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因为冬至并未吐纳灵气,所以灵气进出丹田的关键窍穴并未打开!没有路,自然无法通过,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不曾想,此时意识在一丝热流的包裹中,向着那黑漆漆的弯月形的窍穴靠近。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决,即便冬至想要阻止,却也无法动弹分毫。 就这样,在冬至既惊疑又期待的心情中,意识在热流的包裹之下,丝毫无阻的进入了丹田之内。与进入识神不同,他曾两度进入过,也曾两度失去意识,但进入丹田的过程却是一直十分清醒,其内的景象也与之前所猜测的有许多相似之处。 即便见惯了识神空间内的近乎无边无际,冬至仍是生出了许多的感慨,暗自叹息,人体内为何会有这般广袤无比,却又异常真实的空间?是因为自己缩小了,导致看去这般大,还是其内本身就应该如此?所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难道并非虚言? 冬至有些迷茫,压下心头的感慨,仔细看去。这里大约有万丈方圆,与镇魔珠内的空间倒是相差不大,比起识神倒是不值一提了。他暗暗松了口气,生怕此处又是一个看也看不完的巨大空间,那种对于未知的期待与恐惧折磨得他焦躁异常。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水泽,差不多挤满了整片空间,不知其深几许,只是一味地灰色。死气沉沉,有若一潭死水,鹅毛不浮,芦花沉底的模样,让人心生一丝淡淡的恐惧。莫非,这便是白胡子老道与妖狼所说的灰色灵气形成的死气? 除此之外,在一处边角位置,还有一洼只有碗口大小浅池,里面有着一团晶莹的液体,带着些许的粘稠之意,不是生命之水还能是何物? 半空中一片方圆足有数百丈大小的黑云,其内偶尔闪过一道道亮光,如同闪电一般,与外界乌云如出一辙,想来这便是吞吸进来的魔气了吧?冬至暗自想到。 却不想,半空中的魔气偶尔涌动之际,现出其内一个巨大的圆球!这圆球足有水缸大小,青白之色,比起数百丈的范围的魔气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却是如同太阳一般,偶然露出之际,散发着刺目光芒,同时还循着某种规律,轻轻地跳动着。 冬至不需仔细感受,便确定丹田处传来跳动的源头必是此物无疑,那种熟悉的韵律感以及无处不在的热流,让他觉得仿佛已经相识了十数年一样。他略带震惊的看着半空中偶尔露出的圆球,久久不舍移开目光,想要将此物看个通透。 “想来,这便是妖狼曾提到过的类似于‘缘石’之物吧?灌顶之时,同时也将一些天地间的机缘气运凝聚而来,但这些带有印记之物,并不是那么容易化为自身之物,从而加持自身。所以形成了类似于结石一般的东西?”冬至喃喃自语道:“这热流又是什么类型的力量,该不会叫做‘缘力’吧?”紧接着他又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觉得此事太过无稽。 在这水缸大小的圆球照射之下,冬至感觉意识光点整个暖洋洋的,同时一道道热流汇聚而来,不过片刻工夫,便在意识光点之外形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四肢俱全,与之前在化意炉中形成的人形魂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道魂体模样的人形呈半透明状,而非魂体的青色,看上去更加的虚幻。 手脚俱全之下,冬至的行动比之前意识光点状态快速了许多。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莫名的力量,但想来自己应该是能够自如行动了,如此说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初步达成。丹田内的其他东西他虽然大约明白是何物,但一时半刻却根本无法运用,只能放置不管。此时外界混沌气流肆虐,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如何从镇魔珠出去的事宜了。 不过,出去之前,冬至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便是进入这大泽一般的灰色液体中寻觅一番,他始终忘不了刘云谲曾说过的类似通天支柱一般的巨大五彩灵根。是的,冬至从未放弃过成为修士的梦想。 他纵身一跃,直直朝着水泽中扎去,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不知是何缘故,从上面看去一片灰色的液体,身在其中却也能看的极远,与普通的湖水差不多。 不知游了多久,除了水底长着不计其数的青色水草之外,竟是丝毫没有灵根的踪迹!难道说,刘云谲曾说的巨大如同通天支柱一般的言辞是错的?不对!灵根的模样为什么要相同呢? 冬至仔细的看着水底的青色水草,一根根如同飘带,丈许长短。明明水底根本没有暗流,却是自顾自的轻轻摇曳,灵动飘逸,如同出岫流云,如同彩蝶翩然。半透明躯体的眼窝之内,爆发出明亮的光芒,震惊的喃喃道:“这便是风灵根!?”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64章 飞剑初动 未等冬至震惊之色退去,一股强劲的暗流不知从何处涌来,瞬间将他推挤出来。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已然回到了眉心处。顾不得再去思虑所见所闻,他睁开了双眼,眼中露出一抹坚毅。不管体内再多玄机神秘之处,若是死在这里,则一了百了,一切成空。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出去的方法,尽快离开此处,回到外面的世界。 冬至稍微活动一二,手脚灵活无比,与被夺舍之前几乎毫无区别,若要真说出个所以然来,那便是意识仿佛更加通透了几分。就好似之前人形魂体是一件单衣,而如今,便是赤身裸体,无拘无束。只有胸腹处仍传来隐隐痛楚,只是莹光一闪之下,瞬间止住了仍在丝丝缕缕泌出的鲜血。 只是凭空增高的三寸倒是回不来了,面容也有些微的改变,添了一分坚毅之色,少了一分稚嫩之意。他心中想着若是回到家,见到父母,不知他们还能不能认出自己。随手抚摸了一把身上的黑色长袍,柔软且光滑,不知是什么布料做成的。 当时只见一片黑色的魔火缭绕,便凭空现出一袭长袍,让他十分惊讶,但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这妖狼手段惊人。可若是他知道这是大能之辈才有的“以虚化实”之术,恐怕会让他惊掉下巴。 眼前数丈高的白骨色的大剑散发着惊人的威势,十余丈高,像一堵墙壁一般。虽然细微之处看上去有些粗糙,仍是无法遮掩其光芒,兀自矗立,便能引人遐思。 冬至小心地将手放在了白骨色的大剑之上,却不料大剑一声嗡鸣,缓缓缩小,接着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挂在冬至腰间的灰扑扑的平安扣之内。这一举动,让他大惊失色,莫非,那妖狼还活着?否则平安扣为什么会自动将骨白色大剑吞吸了进去? 他赶忙再次内视,试图寻找妖狼的踪影。冬至实在是对妖狼产生了不小的阴影,生怕它再次在自己毫无所觉之下,挤进自己的躯体之内。仔细查看一遍之后,没有发现妖狼的影迹,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冬至的意识回到双目,看向了腰间的另一物,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熊,像是一个玩具一般,静静地挂在腰间,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之色,巨口森然,仿佛还有着滔天的怨念。 “储物袋?”冬至喃喃一句,“难道说所有的储物袋都是这般来的?倒是个好东西,只是恐怕无法为我所用吧?” 刘云谲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中还有一丝迷茫之色,似乎对此地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模样。好一会儿之后,瞳孔缓缓凝聚,恢复了不少神采。与冬至魂体被吞噬干净,全身虚弱无力的颤抖不同,刘云谲此时感觉浑身经脉胀痛无比,而他自己又对经脉中多出的法力难以操控,导致了行动缓慢。 想来也是,元靖可是化神境的修士,法力的质上比之刘云谲高出不知多少。虽然其元神被妖狼一口吞掉,但是留在刘云谲体内的法力还是有不少。若是任凭其滞留体内,无法操控之下,恐怕会对将来的修行有不小的影响。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经过元靖的改造,他的经脉不但比之常人更加坚韧,宽阔,容纳的灵力更多,便是施术之时,威能也会比常人更大。 正当他喜忧参半之时,之前隐入体内的如同一束金色荆棘一般绿血藤突然从血肉中浮现了出来,生出了几根明显是根须状的金色尖刺,恍若无物一般轻易探入他的经脉之内,却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将这化神境的法力须臾之间便吸收的一干二净。 这还没完,接着,这金色荆棘模样的绿血藤在他的体内一阵游动,片刻间便到了明黄大剑金越寄付的右臂之上,根须竟一条条的缠绕在了金越剑身之上,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 金越察觉到不妙,猛力的挣动,气势惊天,散发刺目光芒,将刘云谲整条右臂映的仿佛黄金铸成一般。虽然绿血藤的根须在这挣动之下,根根断裂,却是仿佛有着无限的生命力一般,再度生出了更多的根须,锲而不舍的缠绕向金越。 仙器金越的本意是让渡部分剑元中的元力帮助元靖提升修为,留待以后吞噬,从而增强剑灵的灵性。却不料如此大补之物被燎天仙君摘了桃子去,连带元神与它的元力一同吞噬了。原本便不多的元力在它的暴怒之下一通乱扫,更是虚弱不堪。 一通发泄之后,意识到自身处境不妙,想要寄付到这金灵根修士体内。如此一来,自然可以缓缓恢复,等到时机成熟,再趁机同化了此人的一切,便能恢复如初。却不想此人体内竟有如此棘手之物!绿血藤号称能够吞噬一切物质,如今缠上了金越,一副不彻底吞噬不罢休的模样,让金越内的剑灵好生愤怒。 可金越剑灵内可动用的元力已然见底,不得已之下,施展了石化之术,一层灰白坚硬的石皮悄然在剑身上蔓延,彻底封死了自身气机。绿血藤的根须无法刺入石皮之内,却是依然将其死死的包裹住,二者就这般僵持了起来。 …… “虎子哥,你怎么样?”冬至看着刘云谲手臂上的异象,有些忧虑的问道。 刘云谲闭上双目,好一会之后,才嘿嘿一笑,说道:“我没事。那元靖突然闯进了我的识海之内,或许是时间上来不及,又或许是短时间无法奈何,总之他将我的意识绑了起来,扔到一处角落。直到刚才,那些绑着我的金色丝线突然全部化为乌有,我便能动了。”然后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冬至,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冬至长长呼了一口气,淡淡一笑,说道:“没事就好,关于这些事,我确实知道一些,可也大多都是一知半解。你刚刚是被无极剑宗的元靖夺舍了……” “啊?夺舍?怪不得我当时觉得身体的所有感应都被切断了一般!”刘云谲惊叫一声。 “实际上,我也被夺舍了!若是我所料不错,当初我二人与老熊激战之时,便被这些人盯上了。嘿嘿!还真是看得起我们!本来是必死之局,没有丝毫生路可言的,若非周伯伯留下的后手,恐怕我二人早就死了。”冬至有些唏嘘的说道。 “周叔?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刘云谲惊疑的问道。 “还记得周伯伯给我二人的礼物吗?一件金色小戟,一个灰色的平安扣。关键之时,那平安扣一举将妖狼的元神吞纳其中,此时生死不知。但我估计,它没有这么容易死去,恐怕还活着的。” 刘云谲一眼便看到了挂在冬至腰间的平安扣,对他的话相信了几分。不料却在此时,他突然感受到丹田中一缕热流蠢蠢欲动,左冲右突。他想到了什么,急忙以灵识查看,发觉有所异样的正是一把金色的飞剑! 这把得自奢香夫人的绿色飞剑,在自己以鲜血祭炼之后,化为金色,自顾自进入其丹田中,便一直没有动静,此时却在缓缓游弋,灵动无比,似一条鲜活的鱼儿。其上光芒闪动,竟让其一瞬间以为这金色飞剑有了情绪。 刘云谲试着以灵力催动,不出意外的,金色飞剑光芒大盛,凌厉之意透体而出,便是精神都更振奋了几分。这奇特的舒适之感让刘云谲不自觉的飘飘然了起来。想来应该是先前元靖留在他经脉中的法力,才让他有了催动这飞剑的契机。 刘云谲此前并不知道绿血藤这种生物,但听冬至所说,知道其是一种伴生之物,恐怕是认自己为主了。但以他如今的修为,还是难以驱用,不知道以后会成长为可靠的帮手,还是会成为大祸。 元靖残留在刘云谲体内的法力,如今被绿血藤尽数吸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调用,若是能借此杀掉一两个生死大敌,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可是他之前便以灵识扫视了周边数十丈的范围,却始终未能发现那个有些猥琐身高不足五尺的中年男子陆幼才。 此人阴险狠辣,经验丰富无比,被这么一个人在暗中盯着,让刘云谲始终难安。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第65章 场域 在妖狼炼化其自身骨架之时,冬至清楚的看到它将一根尺许长的獠牙远远抛了出去。在那一瞬间,他体内丹田处也跟着一动,让他不自觉的看着那根尺许长的泛着寒意的獠牙,自顾自的落入了尘埃之中。 冬至心里对此物十分在意,能够引动丹田之内圆球反应,莫非此物也蕴含着某种“缘”?反正也是需要找寻出口,便趁此机会去查看一番这獠牙到底有什么玄机吧!他挪动脚步,向着记忆中的方位寻去。 此事倒也简单,不过行出百余丈的距离,便看到了一个方圆一丈的霜花凝结之处,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正中心正是那根白色的獠牙,泛着淡淡的光泽,实在无法让人忽略掉。 冬至想起了燎天仙君曾经说过,他是被凰九在偷袭之下,在其体内打入一道“寒冰三尺”大神通,此神通虽然无法与其魔源之火相媲美,但也能短暂抗衡一二,所以才被擒下,最终被封入了镇魔珠之内。如此说来,此獠牙之上应该有部分魔源之火与寒冰三尺的冰寒之力,两股力量纠缠对冲之下,已然不知多少万年。 想到这里,冬至内心火热了起来,若是能将这獠牙炼制成自己的本命之宝,将来定然会有许多不凡的大神通,水火不侵,坚利非凡。可忽然想到,连燎天仙君这等修为的人物,都毫不犹豫的丢弃在这里,不禁一阵气馁。这獠牙固然非凡,可其中两股纠缠的力量想必是连妖狼这等人物都大为棘手,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先不说如何炼制法宝,此时便是连接近都无法做到,但心中对此物的渴望却无可抑制的增长起来。冬至感到了一丝不妥,此物竟能隐隐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恐怕是祸非福的!他努力的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情绪,小心地向这一丈方圆的冰霜之地内丢了一粒小石子。却不料石子方进入这一丈之内,便层层寒霜包裹,直直掉落下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阻挡之物一般,接着便摔成了一地粉末。 这一幕看得他头皮发麻,若是自己贸然靠近,只怕自己也会如同石子一般,冻成冰块,然后摔得粉碎!正当一筹莫展之际,背上的许久没有动静的锈迹斑斑的两尖矛突然颤动了一丝。这一丝颤动甚是轻微,若是换做没有修魂之前的冬至,怕是根本无法感受到。此时的冬至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灵觉敏锐程度已然不下于修行有成的刘云谲丝毫。 冬至从背上取下两尖矛,疑惑地看着它,其上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辉光,沉默而坚定地刺入了獠牙散发的寒气覆盖的一丈方圆之内。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冰霜迅速消失,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的缺口。他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一脚踏进了獠牙一丈之内。 果然,这缺口内的冰寒之力仿佛凭空消失了,没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无穷疑惑涌上心来,他想到了“场域”这个词汇。 “场域”他多少知道一些,说的是修士修为到达一定程度,能够凭借特殊的神通或是强大的法力,短暂的掌控周围的一片空间。比如元靖用出的“万丈剑域”便是典型的场域,妖狼的魔源之火形成的堪比护罩一般的存在,亦是场域。 场域的种类虽多,但不外乎三种:最低等的当属控制水火等五行之物,形成护罩屏障一类,一旦成型,堪比防护法器,普通凡人粘之立毙,即便是修士,也要大费一番手脚;中间一等的,能够隔断灵气、元气之类,或是操控天地之力,达到限制以及压制的目的,令对手的神通法术大打折扣;最高等的,便是掌控时空! 但此时这獠牙形成场域显然不是其上任何一种,但所表现出来的,又与场域的特征一般无二!这让他有些糊涂了,难不成这是自己所不了解的场域?热量是可以传递的,这是冬至早就知道的事情,便如同热水会变冷,冰雪会融化。同样的,冰寒之力经过如此多万年,早就应该逸散一空了。 数万年以来,竟是能将冰寒之力始终限制在一丈之内,丝毫不逸散开来,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毫无疑问,这冰寒之力的主人,凰九,即便在上古大战中活了下来,也不可能会出现在此处,更不可能无聊到辛苦提供法力来维持这个奇妙的场域,使冰寒之力无法逸散。如此说来,若非是这冰寒之力与魔火长久的纠缠之下,产生了某种无法想象的异变,便是物体本身便拥有的特殊规则! 若是前者,其中充满了不确定性,自然没有深究的必要;而若是后者,便有太多的可能了!虞国便在缘尘大陆最北端,而虞国最北端,拥有着无数终年不化的冰川深谷。其中的矿藏丰富无比,据说有种被称为万年玄玉的东西,更是珍贵异常。莫非,这万年玄玉便能时刻拥有冰寒之力,且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 而若是万年玄玉拥有这种能力,同样埋在冰川之下数万年的其他东西,会不会也同样拥有这种能力?冬至的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以后若是时机合适,定要到冰川之内寻觅一番才是,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看那妖狼对待这獠牙的态度便可略知一二,这冰寒之力轻易沾染不得。却不料,平平无奇的两尖矛竟然能够不声不响之间破去这无形的场域,其上必然是其拥有着不下于獠牙的场域才是,或者更加高等! 这些事情若是放在他人身上,必然是苦思冥想,不想出个所以然来决不罢休。但冬至此行经历的大起大落太多了,一时之间,脑袋里塞了太多的东西,早已有些不太灵光了。 冬至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句,这根两尖矛一般的传家宝还真是层层迷雾,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未曾挖掘出来的。他没有过多犹豫,似乎此物在手,便能令他拥有无穷的信心,单手拎着三尺长短的两尖矛,一脚踏进了獠牙一丈范围之内。 前方地面上覆盖的霜花如同遇到了骄阳,迅速化为水渍。冬至心中顾忌尽去,大胆的将手中的两尖矛挑向地面上的獠牙。 “叮”的一声轻响,清越悠扬,浑然不似骨头,反倒像是金玉之音,余音缭绕,让人不自觉地沉迷其间。一道清晰可见的白色气流汹涌而出,张牙舞爪的向着两尖矛缠绕而去,似乎是不将其撕成碎片誓不罢休,给这个敢于挑衅自己的家伙一个深痛的教训。 冬至看见这一幕心中一惊,却没有惊慌退去,而是静静的看着。既然此前两尖矛附带的场域能够将冰寒之力逼退,此时应该无碍才对。两尖矛仍是那般沉静的模样,没有丝毫奇异之处,却见这白色气流一碰到两尖矛,便丝毫无阻的尽数没入了进去。 直至此时,两尖矛上才有一丝微光显现,出现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变化。六棱十二面之上,原本一片模糊的一面之上,出现了一头五彩雄鸡。这五彩雄鸡肉冠血红如火,竟是比鸡头还要大了半分,喙长而直,并不尖利,反而稍有钝意,敛去了部分锋芒,眸子清而亮,稍显凌厉却又蕴着柔和,如同一位沉静的智者。 羽毛分别为赤白金青紫,五色光芒闪耀之下,异常神俊。五条丈许长的尾羽如同五柄利剑,长且直,五种颜色辉映,比之传说中的凤凰更多几分阳刚之气,却没有凤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感,而是充满了悲悯、温柔,拥有着令人感到舒适的亲和力。 冬至心中欣喜,知道这一幕画面是直接出现在脑袋里的,如同老狗与老牛一般。此时再看两尖矛上,只有一个模糊的影迹,勉强能辨认出是一只雄鸡。不出意外的,两尖矛的重量明显又翻了一倍,达到了一百多斤,握在手上沉甸甸的。虽然用来做武器不怎么趁手,但无疑是堪比神兵利刃的存在,恐怕没有任何兵刃能轻易斩断它,即便元靖的金越也是如此。 眼看獠牙上缭绕的白霜消失殆尽,冬至小心试探一番,发觉其没有了之前的凶狂,小心翼翼的上前,想要捡到手里。这尺许长的獠牙看似不大,却是有着几达千斤的重量,若非冬至如今肉身今非昔比,怕是根本拿不起来!此物显然是炼器的绝佳材料,若是能够打造成一把飞剑,势必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想想吧,这獠牙本就是妖狼仙体的一部分,若是落到修为深厚的大能手中,恐怕是可以炼制出仙器的存在。兼且其上蕴含了魔火与冰寒之力,纠缠数万年之下,定然还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想到这里,冬至的心中火热了起来,看着这洁白的獠牙,发现其上仍有淡淡的白光与黑光缭绕,只是却无法冲腾出来,仿佛纠缠到了一起。此时握在手中,温润如玉,质地细腻,还有着淡淡的血腥之气,想来是妖狼曾经吞吃过不少生灵的缘故。 他小心的照之前方法,丹田中水缸大小的圆球的跳动又开始清晰了起来,一股热流循着之前的路线,从脐下流转而出,绕过下体,来到尾椎,顺着背脊向上冲腾。冬至小心控制着这股热流,传递到手掌之上,试图包裹住白色的獠牙。 不知是魂体被吞噬干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热流竟然丝毫无阻的通过掌心流了出来,包裹住獠牙的刹那,一股凶煞之气爆发而出,不受控制的漂浮了起来,一涨一缩之下,将这镇魔珠内的空间冲击的道道涟漪!冬至见此,将更多的热流通过掌心释放而出,缠绕向洁白的獠牙。獠牙随即不再挣动,缓缓缩小,化为一道流光,顺着掌心钻入了冬至体内。 它逆着热流冲腾的路线,经过手臂,绕过后脑,钻进脊椎,不过片刻,便循着丹田上半月形的一窍进入了冬至的丹田之内。 冬至只觉一股清凉之意入体,在体内流转一遭,便进入了小腹,大惊之下赶忙意识入体,内视之下,发现这獠牙安安静静的立在丹田之内,足有百丈大小,如同一座白色的孤峰。周遭如同大泽一般的灰色液体,缓缓沁入其内。同时半空中被魔气包围的水缸大小的圆球也在送出一道道热流,缓缓注入百丈高的孤峰之内。 白色獠牙便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物质包围之下,正在悄然发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第一卷 一骑绝尘 残灵 奎生自从进了镇魔珠内便压抑着火气,虽然自身实力已然是凡间顶峰,跺跺脚便能震动江湖的大人物,连方庆元这等牧守一方的知县也敢灭他满门,却丝毫不敢在此处撒野。一来明黄大剑的主人他曾经见过,知道这是一个惹不起的狠角色,一把大剑随意一击都能开山裂石,远不是自己所能相比的。二来曾经想要自我了断之时,便在苍狼岭误入过一个山洞,知道此处有一头银色巨狼,它的手段神通至今让奎生佩服不已,根本生不起丝毫反抗之意。 可是之前莫名之间癫狂,让他了解了一些内在的原因,根据他的推测,自己已然有了一些被初步夺舍的迹象。而且接下来这种癫狂势必会越来越严重,直到自己完全失去意识,便会成为一具傀儡,而自己只怕会是整日处在浑噩之中,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这种事情是奎生完全无法接受的,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小时候多么渴望长大,老了之后,对死亡的恐惧便会有多深刻。如今有人想要取他的性命,便要承受其反噬之下的怒火。 奎生并未直接翻脸,而是存着坐收渔利的念头,想让一人一妖斗个两败俱伤,最好的当然是同归于尽!但他也知道只不过是奢望罢了,他虽然看不出明黄大剑的主人与银狼的深浅,但绝不是他能够掺和的,自然是有多远便躲多远。此等修为通天的人物,一举一动之间都有莫大威能,奎生唯恐避之不及,哪里会不知深浅的随意的掺和进去。 所以一来到此处,便直奔最高的大殿。不过同他人一样,没能在里面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发现了一个散发着灵光的金色小玺。这金色小玺看上去非同凡响,但碍于他并非是修士,所以无法弄清楚到底有何玄机。他花了大力气才将这嵌在一个凹槽中的金色小玺取了出来,不料,一取下此物,那个带有凹槽的石台便化为飞灰,整个大殿都跟着震动起来。 他心知有些不妙,匆忙将金色小玺揣入怀中,几个腾跃之下便离开了大殿,接着大殿便轰然倒塌。若是他依然留在其内,即便其手段不凡,怕是也会受不少的伤。不过奎生并不气馁,有此宝物,若是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什么大人物,以此物为代价,请他出手帮助自己解除这些隐患,便多了一丝可能。 奎生至今还记得,明明樊勇已经入道多年,却为了一件宝物,不得不在定远军营苦苦煎熬如此多年,平白浪费了许多的大好年华。若是当初能够顺利加入无极剑宗,如今修为只怕早已不是自己所能仰望的了。 世间一切都是需要代价的,没有人会平白帮助自己,即便是有,也是存着别样的目的。奎生明白这个道理,即便不知还能否活着离开此处,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且不说奎生脑子里的执念,却见金色小玺在妖狼一声“爆”之下,自动从其怀中飞了出来,接着便爆碎化为一道黑色气流,消失无踪。奎生看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化为乌有,心情沮丧,万念俱灰。却不料正在此时,背在背上的黑色断刀却动了动,刀柄上的黑色飘带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拉扯,向着某个方向飘动。力量之大,将他整个人带的一个趔趄,若非是他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了刀柄,怕是会直接飞走了。 奎神带着三分惊喜,三分疑惑,唯独没有丝毫恐惧,顺着断刀拉扯的方向,毫不犹豫的向前赶去。镇魔珠内的一干人等,早已被他暗中记在心里,除了那两个神仙中人不可招惹之外,其他均是一些路人甲乙丙,根本不足为惧。况且断刀拉扯的方向并非是中央的高台,于是他更加的有恃无恐。 只有几百丈远,看方向,正是之前归一堂的位置。好在樊贵儿等人早早便离开了此处,否则,一旦碰面,怕是少不了一番厮杀。 奎生扫视一眼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手中断刀快刀斩乱麻,朝着仍有许多碎砖烂瓦的地面上狠狠劈出一刀,带着他的内力,在地面上劈开一条三丈多长的鸿沟。一个黑色的圆球滚落了出来,看着似乎是石头模样,却有一道道水波般的波纹在其上起起伏伏。它有拳头大小,若非是凭空飘着,怕是根本不会让人注意到它。 奎生正待细看,怀中再次飞出一物,正是之前劈开黄泉之水后拿到的那个带有裂缝的,似骨非骨,似玉非玉的圆盘!他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抓,却不料这圆盘如同瞬移一般,凭空消失,再次出现之时,便到了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近前。 接着圆盘上出现了数道裂缝,“嘭”的一声,爆裂而开。黑色圆球仿佛有着强大的吸引之力,将漫天飞射的碎片尽数吸收进圆球之内。黑球表面上毫光大放,黑色水纹荡漾的越发剧烈起来,不再是圆球模样,而是不规则了起来,似乎渐渐化成了一团不明黑色液体。 这黑色不明液体不断地改变着模样,竟仿佛有生命一般,于间不容发之际,闪电一般缠绕向了断刀,悉数融入了进去。黑色断刀之上的黄泉之火化作的金花腾的一下燃烧起来,浊黄色的火焰没有半分味道,却是让人有种呕吐的冲动。 一个若隐若现的牛头怪人仿佛要从火焰中冒出头来,可挣扎了半天,又化为一团浊黄之焰爆散开来。如此这般多次,却始终无法凝聚成型。奎生看的头皮发麻,莫不是有什么怪物要借断刀重生了吧? 好在过了片刻之后,便再无动静,不知是隐伏了下来,还是借体重生失败。奎生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舍不得抛下这魔器,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谁知一股强烈的意识冲击顺着刀柄冲进了他的体内,让他顿时七窍流血,痛不欲生,眸子变得血红一片,喉咙无意识的嗬嗬作响,如同野兽嘶吼。 与此同时,一个略显模糊的银狼影子从奎生体内被重重抛了出来。这银狼明显是有意识之物,并不甘心就这般把即将到手的肉身拱手让人,死命的向奎生肉身钻去。数次冲击无果之后,却是愈发虚淡了起来。 一股吸扯之力传来,银狼明显露出不甘与恐惧之色,跨越数百丈的距离,闪电一般没入了冬至腰间的平安扣之内。 这点动静冬至一无所觉,只是一个生命的气息在某种法宝的遮掩之下,悄然庞大了起来。 第一卷 一骑绝尘 积怨 半柱香工夫之前…… 樊贵儿一记“惊鹜刺”惊艳落下,场中尘烟四起,却没能给冬至致命一击,而是将其掀飞了出去。冬至满是是血,看去分外狼狈,摇摇晃晃;樊贵儿躺在地上,却是更为凄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待得尘烟散尽,陆幼才看着失去反抗之力的樊贵儿,又看了看几乎油尽灯枯的冬至,暗道自己机会来了!此时若是出手,当有可能一击之下,定下基调!到时只剩刘云谲一人,哪怕其箭法再厉害,也是孤掌难鸣!而自己这边还有数个家丁,优势在我! 不料没等他迈出脚步,却忽然察觉到冬至身上的生命气息陡然之间强大了起来,肆意蔓延的压迫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反观刘云谲,则是一脸担忧之色,望向战场,凝聚的战意如同一杆铁枪,似乎要刺破苍穹一般。陆幼才顿时心虚了,若是一击之下不能将冬至毙命,怕是会失了先手,到时二人夹击之下,只怕下场更为凄惨。 陆幼才本就是个投机之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眼珠飞快转动,权衡一番之后,悄悄地退走了。他要去寻一个帮手,一个强大的帮手! 陆幼才是认识奎生的,作为樊家的门客,有心打探之下,知晓了不少秘密。比如这次的苍狼岭之行,陆幼才便不知从何处得来了缘尘令的消息,所以才有了阿大阿二的莽撞试探之举。此物的传说流传已久,只是未到某一阶层,是根本不知此物的珍贵之处的。而他也知道,此物正是奎生所求之物,若是找他帮忙,说明缘由,想必他会非常乐意。只是如此一来,自己想凭借缘尘令立下大功,从而在樊家地位更进一步的打算便会落到空处。 原本樊勇答应的条件只是帮奎生寻到缘尘令的消息,若是由奎生亲自拿到也未必是坏事,只是若是能从樊勇手中送出去,这意义是截然不同的!不但能还了奎生的人情,更能令他欠下樊勇一个极大的人情。要知道到了他们这种凡间顶点的地位,一个人情的价值可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幼才不会轻易说出缘尘令的消息。 这片空间看似不小,实际上也只有万丈方圆,其中有价值的地方更是不超过六处,所以陆幼才很轻易地便找到了盘膝在地的奎生。陆幼才不愧是狗头军师一般的人物,三言两语之下便说清了自己的来意。奎生虽然心有疑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耐心的听着。 接着二人便看到元靖与燎天仙君的斗法,虽然二人的言辞听得不是太真切,可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元靖与燎天仙君不愧是神仙般的人物,只见一道细线划过,空间便仿佛变成了犁过的泥土,若是人在其中,只怕早已搅碎了。丈许长剑一个变大,空间便如同碎裂的瓷器,片片剥落,将威势赫赫的细线绞成了齑粉。二人虽然均是站在原地,不像凡人一般辗转腾挪,招式却是玄妙之间蕴着狠辣,一个应对不当,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空间更是如同薄薄的纸张,任二人揉捏。 奎生没敢靠的太近,却也是不肯放过半分细节,甚至不惜动用狼顾之术,强行将这一切塞入脑袋里。最后变故让奎生始料未及,只见一个巨大的狼头一口吞掉了元靖的元神,而元神的自爆之下,也给了狼头重重一击。失去下颌以及半边脸颊的漆黑狼头看去凄惨无比,但俨然一副胜者的模样,却不料此时灰色的平安扣光芒一闪,便将狼头吞吸进去,再也没了动静。 奎生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其中的细节之处,却明白两人一死一伤,此事已成定局,再无反转的可能。遥想多年前初见元靖时的场景,不禁有些唏嘘!元靖一剑之下,便将一个山头斩落而下,数万斤碎石滚落,天摇地动,何等的神采飞扬,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竟是被燎天仙君一口吞下,更是自爆之下,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奎生心有戚戚,即便曾经风光无限,即便曾经指点江山,最终,仍是免不了一死,化为一抔黄土。 陆幼才见此,大喜之下便要现身而出,抢夺胜利的果实。不过余光一瞟之际,却发觉奎生却是纹丝不动,这才悻悻的再次隐藏身形,眼珠乱转,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向场中,似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明黄大剑金越虽然无人催动,却是一通横扫,长达千丈的剑气几乎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地面上出现了数道长达千丈,深不知几许的巨大鸿沟,边缘整齐无比,似乎其中的泥土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奎生二人暗自庆幸,这凌厉的剑气并未落到二人身上,而是斩在了十余丈之外。饶是如此,强大的气流仍是将二人掀飞出数十丈开外。 二人虽然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却没有急于现身,选择继续隐伏。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场中冬至与刘云谲的对话缓缓传了出来。陆幼才脸色变换精彩至极,暗道这般境地之下,两个小崽子都能活下来,果真是运气非凡。反复确认之后,认定是二人无疑,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陆幼才一露面,便大大咧咧的指点冬至二人,嚣张的说道:“你等乡野贱民,还不前来拜见奎帮主?” 刘云谲丹田内的金色飞剑正在蠢蠢欲动,正想找个不开眼的家伙试一试这飞剑的威能。本来心中便有着一团火,此时听到这嚣张狂妄的声音,剑眉一竖,硬生生催生起一股不属于少年人的威势,也不多话,灵识一动,灵力疯狂灌入金色飞剑之内。 金色飞剑化为一道流光,从其口中喷出,直直向着陆幼才的眉心钉去。 陆幼才眼看一道流光袭来,并未惊慌,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折扇,就要去挡。 奎生看着其上盈然的光芒,一眼便认出此物正是飞剑,不敢怠慢分毫,闪电一般从背后抽出黑漆漆的断刀,其上那柄嵌在其内的阴尺飞剑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速度却是快到极点,于间不容发之际,堪堪挡住了飞射而来的金色飞剑。 “叮”的一声轻响,两柄飞剑相撞之下,阴尺显然是落在了下风,被撞出去数十丈远。可金色飞剑也被撞得偏离了位置,没能命中目标。 刘云谲一击不中,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打算,再次催动飞剑,手指一引,依然直指陆幼才的眉心。陆幼才这才看清金色光芒中的物件,吓得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再也不敢小觑二人,脚下步伐微动,一个闪身,灵巧的躲在了奎生身后。 奎生见此眉头微皱,心中对此人的印象坏到极点,却毫不犹豫的再次出手,以手中断刀再次精准的将金色飞剑挡了下来,同时口中急急说道:“这位小友且慢动手,方才是在下太过托大了,还望阁下见谅。只不过奎某亦是与这妖狼有些恩怨,情急之下做出如此不当之举,与阁下并无仇怨在身,没必要真个拼个你死我活才是。” 刘云谲丝毫不理会奎生的辩解,继续催动飞剑。哪知这奎生仗着手中断刀,以及其上镶嵌的一柄梭型三寸长短的奇异兵刃,虽然左右支拙,却是极为惊险的撑了下来。他看得出这黑漆漆的断刀明显是神兵利刃一类,金色飞剑斩在其上却是只能碰撞出火星子,而无法一击即断。 他望了冬至一眼,看出了冬至眼中的戒备凝重之意,大怒说道:“此人三番两次欲要取我等性命,阴险下作至极,只要阁下能将此人交给我等处置,我二人便不再与你为敌!接下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奎生明显有些意动,陆幼才的死活与他无关,他才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毫不相干之人,与能够操纵飞剑的修士为敌。再者,当时断刀中那股庞大的意识冲击虽然令他痛不欲生,但也多了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段,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他尚未来得及仔细查看,陆幼才便寻到了他。 此处空间已然摇摇欲坠,此时动手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合众人之力逃命才是上策。但此时被这陆幼才一通搅和,竟是结了仇怨,心有芥蒂之下,联手之势难以成行。 陆幼才看着奎生的神情,知道他有了弃车保帅的打算,况且他本身与这奎生也没什么交情,根本犯不着为了他得罪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同时心中也是诧异非常,为何刘云谲前后差距如此之大,莫非是有了什么机缘不成? 虽然他心中万分不解,嘴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大声地说道:“奎帮主,这二人身怀缘尘令,乃是樊校尉亲自交代之事,断不敢有半分欺瞒。樊校尉已然入道,得来无用,只是想亲手交给奎帮主罢了,可若是任这二人离去,天大地大,无处去寻,则一切皆休。陆某一介凡人,苟活至今已有半百,人生百味皆已尽尝,只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无法报答樊校尉的知遇之恩呐!” 奎生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堆死苍蝇似的,吞也不是,吐也不行,难受得不得了。明知道这个家伙是想要拉他下水,此时猥琐扭曲却装作大义凛然的神情更是让人觉得分外可恶。可若是真这么扔下他不管,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那自己期盼如此之久的机缘岂不是擦身而过了? 眼看对面二人眼神中露出的警惕之色,以奎生的阅历,瞬间便知道此事八成为真。心中暗恼之下,恨不得将陆幼才猥琐的脸狠狠踩上几脚。此时势成骑虎,这猥琐的家伙一句话,彻底将自己推到了二人的对立面。 眼见奎生先是愤怒,再是疑惑,最后露出了贪婪的神情,刘云谲小脸一横,大怒说道:“原来将我兄弟二人陷入死地的罪魁祸首便是你!不错,缘尘令就在我二人身上,你想要啊?那你过来拿啊!” 第一卷 一骑绝尘 魔修 奎生看似左右支拙,手忙脚乱,仿佛下一次飞剑攻击便会突破他的防御,但却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飞剑击飞出去。他的脸上有惊慌,有阴沉,心里却丝毫不乱,这只是他迷惑敌人的常用手段。 与此同时,奎生还有余力思考别的事情。他想到了之前蛮横冲入其体内的意识冲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晶莹透明的碗状物,正是玄璃罩。奎生并不知道此物如何使用,但依然以内力灌注,不料一道黑色的魔气从刀柄上蔓延而来,瞬间注入了玄璃罩内。玄璃罩轰然一声大响,整个变成了黑色,随即放大到两丈方圆,将奎生与陆幼才遮的严严实实。 金色飞剑斩在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却只将其上的黑色气流斩开些许,隐隐露出其内的两人。看着两人脸上似笑非笑的可恶模样,刘云谲怒不可遏,只得加大法力灌注,更加卖力的劈砍起来。 奎生见此,知道暂时无碍,赶忙盘膝坐下,查探自身发生的变化。当然,还是分出了部分意识关注着陆幼才的举动,他可没有将后背留给这么一个猥琐之人的打算。这不看还好,查探之下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断刀中竟有一个模糊的意志,无时无刻散发着愤恨、杀意,内力催动之下,竟有一道道黑色的魔气自动顺着刀柄灌注进他的身体,缓慢而坚定的改造着他的肉身。若是就这般改造下去,或许不久之后,奎生便会成为真正的魔修。 难不成,你也想要夺舍奎某?奎生暗自想到,你等这些来头甚大之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新鲜的主意不成? 他双眼微闭,默默翻看着之前随着意识冲击而来的记忆碎片,想在其内找到答案。许久之后,终于在脑海中一片记忆碎片中找到了答案。那是一个牛头怪人的模样,浑身肌肉似乎是钢铁铸造一般,虬劲而匀称,充满异样的美感。 此人自称玄牛魔君,乃是魔皇麾下十六狱主之一,拥有莫大的神通。在一次神魔大战之中,失手被擒,被封禁在镇魔珠内…… 奎生对此不感兴趣,快速略过,想要找到如何运用断刀内蕴有的庞大魔气的方法,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魔气的特性便是霸道,爆裂,侵蚀性极强,除非是魔器这种天生便可容纳魔气的宝物,否则若是普通法宝,纵然可以短暂驱使,且威力有可能比之使用灵力更为强大,却是以牺牲法宝的灵性为代价,用不了几次,就会毁坏再也无法催动了。 之所以能够催动玄璃罩,也正是这股魔气的功劳。 如今这把断刀倒是成了宝贝,只是不知是刀御人,还是人御刀,如此诡异的情况倒是与元靖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管如何,现在倒是有了一定的手段,可与修士正面对抗了,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阴尺乃是附于断刀之上的子刃,并不由奎生操控,可是奎生能够凭借断刀中的魔气遥遥指挥,虽然其威力比之金色飞剑差了不止一筹,灵活性上也大有不如,但在一旁掠阵也是足够。至于其他法宝,比如说玄璃罩,便无法凭空收放,必须要用手贴在其上,魔气灌注之下,才能勉强催动,以法宝本身本身坚利对敌,却是无法动用其内的威能。 明白了这些,奎生眼中的贪婪之意不在压制,展露无遗。他站起身,手掌贴在玄璃罩上,心意一动,一股黑色魔气便顺着他的手掌回到了断刀之内。玄璃罩滴溜溜一转,在半空重新缩小到拳头大小,奎生伸手一捞,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其上仍有淡淡的魔气缭绕,并且不再如先前那般通透。想来这便是魔气侵蚀导致,他没有深究,收了起来。 此时刘云谲驱使飞剑难以破敌,耐心渐渐被消磨的所剩无几,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攻击着。这半透明的罩子,倒是成了他试验招式的靶子。或许也是他对这金色飞剑并不熟悉,所以,尽管体内可供驱使的法力还有不少,却始终无法催发更大的威能,甚至连大小变化都做不到。 冬至走上前来,皱了皱眉头,如此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从背上取下两尖矛,虽然用来做武器差点意思,可是此物毕竟是仙器部件,根本不用担心会毁坏。而且此物如今足有一百多斤,加上他大增的力量,可谓是势大力沉,雷霆一击之下,威力也足以开山裂石,不容小觑。 正在这时,那半圆形的黑色罩子突然无缘无故撤去了,冬至见此赶忙上前一步,护在了刘云谲身前。只见奎生一脸从容的站在那里,确实有一番宗师气度,只不过脸上的贪婪之色将这气度破坏了不少。 奎生不发一言,手中断刀用力一挥,嵌在刀身上的阴尺化作一道流光,主动向着刘云谲攻来。与此同时,他脚下一个踏步,震起满地烟尘,腾空而起两丈有余,手中断刀高举过头,狠狠地向着刘云谲砍了下来。 冬至知道刘云谲肉身虽然不弱,但比起这等成名已久的人物来说,还是有所不如。于是他毫不犹豫,双脚微微一沉,陷入地面寸许,双手托起两尖矛,想要硬接下这一击。 奎生的这一式倒没有樊贵儿的惊鹜刺那么棘手,所以冬至选择硬接,也好顺便试一试自己的身手到底如何。他不是没有想过将刘云谲推开,可一来他并不知道刘云谲是如何控制飞剑的,若是贸然推开,会不会对半空的飞剑产生影响?二来,经历过樊贵儿的凶猛攻势,知道这等人物必然是把握时机的高手,一旦失了先机,接下来就会陷入被动。连番招式攻击之下,只能忙于接招,陷入对方的节奏之内,毫无反击之力。 所以硬接这一式便成了必然,除了试验自己的身手外,也可掂量一番对手的深浅,若是实力相差不大,更是可以打断他的攻势,将先手抢夺回来。 孰料这一击的威力竟然比之樊贵儿的惊鹜刺威力更大三分,虽然其并非是以点破面的攻击,也并没有气机锁定这般棘手的手段,但却仿佛是一座大山一般蛮横不讲理的压盖而下,意图将地面上的蝼蚁碾得粉碎! 轰隆一声巨响,冬至举过头顶的双手传来骨节摩擦令人牙酸的声响,双臂酸麻无比,几乎失去了知觉,虎口迸裂,鲜血汨汨而流,双脚深深地陷进地面足有一尺深,如同一个被大锤敲击的钉子,死死地嵌在地上。 所幸霸王举鼎般的一击,将去势已尽的奎生挡了回去。他在半空中的躯体一个拧腰,平稳落地,却是后退三步,面不红气不喘,显然是大占上风! 第一卷 一骑绝尘 气运初显 脐下的热流随着丹田内圆球的跳动,源源不绝的经由脊椎,被冬至引导到全身各处。先是流经双臂,酸麻无力的感觉顿时消退不少,接着又传递到双腿之上,双腿顿时涌出一股大力,用力一震,将周围埋住小腿的泥土震开,略显狼狈的走了出来。 刘云谲操控的金色飞剑比之奎生的阴尺强大太多,只需一击便可将其击飞老远,可却始终无法摧毁,而且看其飞行轨迹,也是操控的越来越熟练的样子。 奎生的功夫也不容小觑,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灵觉,均都远超常人,又有可以抵挡飞剑的黑色断刀在手,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叮叮当当的打铁一般的声响不绝于耳,将这镇魔珠中到处刮起的空间风暴都压下去了几分。 只见奎生手中断刀一挥,便精准无误的砍在金色飞剑之上,“铛”的一声大响之后,飞剑抛飞到数十丈外。虽然飞剑上的力量震得他也不好受,不自禁发出一声闷哼,但他仍有余力将近前冬至刺来的两尖矛荡开,接着一个抽击,便将冬至抽成了滚地葫芦。 冬至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奎生不仅力量强大至此,更是有着五尺长短的兵刃,三尺长的两尖矛根本无法靠近,更不要说伤到对手了。他虽然步法精妙,灵动有余,可却无法像奎生那样大开大合,横扫千军,几个回合下来,竟是只能被动抵挡。对方进可攻退可守,黑色断刀看着并不起眼,可是他们二人谁也不敢挨上一下,几番缠斗下来,竟是自乱阵脚,落入了下风。 刘云谲并未学过什么招式,一直默默练习的《金风诀》只是一篇讲述如何吐纳的功法,却并无操控飞剑的技巧。而且毕竟是第一次操控飞剑,用的法力还是元靖残留的法力,能够顺利祭起已经是天赋异禀,实在无法要求更多。 他不多的对敌经验几乎都是来自憨傻的野兽,操纵飞剑也只是像射箭一般,直来直去,威力虽然比之箭矢大了无数倍,却少了诡变之处,总能被奎生轻易地预测到飞剑的轨迹,准确无误的一斩而下。如此下去,怕是自己早一步便会耗干了体内不多的法力。 刘云谲心中万分着急,若是再这般下去,等到体内残留的法力耗尽,只能任人宰割。可若是自己动用了那一招,恐怕法力耗尽之下,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更不要说牵制对方了。正在他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却看到那个猥琐的中年男子眼珠乱转,手拿折扇,欲要偷袭! 他大声提醒一声:“冬子,小心那陆幼才……”生死战斗中最忌分心,而刘云谲又不具备强大的灵识,只是以体内残留的元靖的法力才能与之勉强对抗,精力早已经捉襟见肘。此时仓促之下提醒冬至,金色飞剑的攻势顿时露出了致命的漏洞。 奎生见此,大喜之下硬生生受了冬至一砸,却不管不顾的提起断刀,想要借此机会彻底抹杀这个棘手的少年。只见他脚下用力一踏,尘烟四起,飞身而上,携着泰山压顶之势,直直向着刘云谲扑来。 刘云谲眼露惊慌之色,只得向后拼命退去,丝毫不敢硬抗。他与普通的修士差之甚远,一般的修士,身上最基础的几件法宝总是有的。比如护身的玉佩之流,轻身功法之流,御器飞行的手段等等。 当初若非吕良太过傲慢和大意,根本看不起奎生这等凡人,未曾想过此人拥有对抗飞剑的手段,所以飞剑被破之下,才惊慌失措,给了奎生一击必杀的机会。否则吕良单凭玄璃罩在手,就能让奎生束手无策,到时再以其他手段,便可轻松虐杀奎生。 可刘云谲除了飞剑之外,一件旁的都没有,基础的功法虽然有一些,但根本没有时间精研,更谈不上熟练运用。而修士的手段大半都在法宝之上,没了这些,与普通人并无太大分别。 说到底,如今的刘云谲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散修而已,意外的过了五行循环这一关,意外的成为了修士,意外获得了奢香夫人的传承,意外的绿血藤寄付,意外的将其留下飞剑认主,意外的被元靖夺舍,意外的能够驱用元靖残留的法力! 任何一个意外的缺失,他都无法站在此处。而如此多的意外加在一起,便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之事! 可即便如此多的意外,却仍是无法对抗这奎狼帮的帮主奎生,可见其遇到的意外与自己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既然大家都是机缘眷顾之人,凭借这些机缘造就的本事恐怕一时半刻是分不出高下的。可自己这边,却是还有冬至,他的机缘同样十分逆天!如此看来,分出胜负的关键还要落在冬至身上。 刘云谲想通了这一点,顿时下定了决心。眼中虽然慌乱,可脚下却是丝毫不乱,仔细看去,其眼底有一丝窃喜在蔓延。趁着将奎生吸引离开了原本位置,猥琐藏在其身后的陆幼才顿时暴露了出来。金色飞剑光芒大作,以无可阻挡之势,闪电一般钉入陆幼才的眉心,这个猥琐阴险的家伙自此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 奎生早已看出他的目的,却仍然追了过来,在他看来,此人的威胁比之陆幼才所能提供的帮助差之太大,若是能够借此一换一,倒也划算。 刘云谲等的便是这一刻,只见他忽然停下了后退的脚步,站在原地,宝相庄严,一道绿气从他身上飘荡而起,猛然扩散开来!此物正是奢香夫人的成名绝技,奢香!一旦此物能够侵入奎生体内,势必会让他无力再战,只待束手就擒!可他的手却没有半分停顿,体内的灵气顺着某种路线冲腾,来到指尖之上,坚定而决绝向着头顶的断刀伸出一指,化阴指! 一指出,却并无什么风雷大作,飞沙走石之势,只是金芒大亮,缠绕在金越上的绿血藤猛然送出一股极为精纯的灵力,在刘云谲的手指之上快速凝聚,一面半人多高的重盾凭空出现,凝若实质,同时重盾正面生出一枚枚尺许长短的金色利刺,锋锐至极,挡向了砍来的断刀! 此时的化阴指早已在刘云谲体内数次灵力转换之下,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成了一种可攻可守的强大法术。此时眼见一面重盾凭空浮现,也顾不上意外,催动体内不多的灵力,向着重盾疯狂灌注进去。 奎生争斗经验显然十分丰富,此时眼见陆幼才已死,也并不意外,却是铁了心要将刘云谲一击必杀。只见他双手在刀柄上用力一握,刀身轻轻一震,一股气浪从断刀上铺天盖地横扫而出,将附近涌来的绿气一扫而空,无法靠近他半点。接着断刀狠狠的砍在了满是利刺的金色重盾之上。重盾只不过阻挡了两个呼吸,便自动爆碎开来,一股比先前奎生的刀气更加强大的气浪将二人同时掀飞了出去。 一层金色荆棘状的斑纹顺着断刀蔓延,不料奎生一声冷哼之下,用力一攥刀柄,一股古老且蛮荒的气息横扫而出,瞬间将断刀上的金色斑纹清除了个干净。正是他催动了隐藏在断刀中的残碎灵识,这股气息强大至极,衣袍猎猎作响,有如魔神苏醒一般,压迫之力十足。 刘云谲感觉到残留在体内的灵力已然见底,缠绕在右臂之上的绿血藤更是有了萎靡之色,若是再不用出最后的绝招,只怕二人都要交代在此处。想到此处,也不再浪费丝毫灵力,甚至连钉在陆幼才眉心的飞剑都来不及收回,全身灵力狂涌而出,在灵识的指引之下,向着冬至胸前的一物全力灌去! “冬子,小心了。这是虎子哥能给你最后的帮助了,若是最后能活下来,我再来听你的唠叨吧。”刘云谲大声喊道。 随即冬至仿佛感受到一个庞然大物将要苏醒的压迫之感,比在场所有人的压迫之力都要强大百倍,盘踞在他的胸前。一种前所未见的精纯火焰之力翻涌,却并未肆意蔓延,烧到自身,而是内蕴其中,爆烈无比。 随着一声微不足道的裂帛声响传出,挂在冬至胸前的羊皮袋子顿时破裂,连带其内的缘尘令一同跌落出来,空荡荡的羊皮袋子挂在胸前,晃了几晃,便不再动弹。冬至手疾倍“看”小说,一把捞到了掉落的缘尘令,塞进了怀中。 “咦,竟是此物!”一个微小到几乎难以分辨的声音响起,只是由于过于轻微,让冬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有过多理会。 第一卷 一骑绝尘 金戟之威 气息如此爆烈且蕴着强大精纯火焰之力的东西,既然不是羊皮袋子里的缘尘令,那自然是另外一物了!没错,一枚寸许长短如同金色琉璃一般通透的小戟浮在半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一轮金色的太阳! 到了此时,谁都能看出此物的不凡。冬至有些愕然,虽然在灰色平安扣显现出威能的时候,他已然想到了这金色小戟恐怕有着什么玄机,可是体内的热流却对此物无知无觉,便没有太过上心。刘云谲看到这一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奎生眼中的贪婪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就在众人的眼光全部放在这漂浮的金色小戟上时,金戟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大了起来,不到一息之间,便涨到一丈长短,比之樊贵儿的八尺长枪更长几分的样子。冬至有些愣神,不过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手掌一捞,一把抓在手中。 熟料其上竟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火焰,抓上的一瞬间便传来滋滋的声响,还伴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与此同时,一股精纯的力量也顺着这若有若无的火焰进入冬至体内,才让他没有一把扔掉手中的丈长金戟。 这金戟好似活过来一般,其上盘绕的血色睚眦,凶猛异常,好似有阵阵嘶吼传入耳朵里,让他心生烦躁的同时,又有一股煞气萦绕,气势顿时为之一变,比之奎生更胜几分。一大一小的两个月牙刃上隐现血色,乍看上去如同一只大斧,闪烁寒光,似有裂天之意弥漫。 三尺长的戟刃犹如一把阔剑,锋锐无比,似可洞穿一切,挥动之间仿佛将空气都割裂开来。吞口处的睚眦血牙差互,眼中似有灵光闪烁,完全没有呆板之意,倒像是个活灵活现的生灵。 奎生看到刘云谲直挺挺的倒下,哪里肯放过如此好的机会,步伐迈动间,划出道道残影,浑似一个幽灵。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是快到极致,眨眼间便到了刘云谲近前,挥刀便砍。 冬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脚下梅花步施展,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由脚底传入地面,踏出两个三寸深的脚印,抡动金戟,像是一把大斧一般,丝毫不讲道理的向着奎生的后背狠狠砍了下去。 之前他便受够了长兵器的大开大合,让他无比憋屈。如今丈长金戟在手,自然毫不客气,根本不理会奎生的动作,如同一头蛮横冲撞的野猪,杀将上来! 奎生一惊,他没想到此人的威胁更在另一人之上,先前虽然脚步灵活,算得上是个好手,可毕竟难以伤到自己。却不料此人的速度爆发之下,竟然与自己全力施展“狼行”不相上下,再加上这把看上去就十分不凡的金戟,绝对是碰到就伤,砍到就死。 之前看到这把金戟金光大放的那一刻,奎生便知道怕是又横生出了枝节,心中认定无法将冬至一击必杀,转而想要彻底除掉刘云谲。谁也不知道此人需要多久能够恢复,若是在与这看上去便十分棘手金戟对战之下,仍有一把犀利的飞剑在侧虎视眈眈,那他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此时自己动作慢了一步,若是执意要斩杀躺在地上的刘云谲,自己势必会完完全全的承受金戟的威力,从而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了。若是换作之前,冬至并没有金戟在手,拼着重伤也要杀掉刘云谲。 奎生念头转动,片刻之间,便想到了应对之法:自己只需回身挡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将对手击退,完全有机会释放出玄璃罩,将刘云谲与自己一同罩在其内,到时要杀要剐,还不是自己一念之事? 想到此处,他腾在半空的身躯一个拧腰,稳稳地站在地上,回首抡起手中五尺长的断刀,不偏不斜的砍在了金色的月牙形戟刃之上。两相交击之下,奎生面色大变! “轰”的一声大响,金戟力量之大,让他产生了如撼天山的感觉,一股无可阻挡的巨力袭来,将他抛飞出了数十丈远! 奎生面上露出骇然之色,以冬至之前发挥出来的力量来看,虽然也不容小觑,但最多将其击退两三步便到顶了,为何此时竟有如此大的变化,莫非是他手中的金戟有什么玄机?他看了看手中的断刀,其上明显出现了一个极大的豁口,脸上不禁现出一丝肉痛之色,但随即望向金戟的目光却更加炽热了几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之色,并无半分气馁退缩的打算,知道此刻恐怕是遇上了前半生最大的机缘,若是能将二人全部灭杀在此,不但能得到心心念念的缘尘令,更是能得到这般神奇且强大的金戟。如此一来,一旦自己成功跻身修真界,便能快速成为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再无人敢轻易招惹。 “很好!奎某二十多年来还从未在人前施展过真正的本事,眼下阁下能将奎某逼到这一步,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了。但奎某的本事,只不过显露了十之一二,你有资格见识一番奎某真正的实力,九层苍狼诀大成的威力!”奎生收起脸上的贪婪之色,略显凝重的说道。 冬至此时正时刻承受着手上皮肤被灼烧的痛楚,却感觉到一股股的精纯的力量传入体内,与体内丹田处涌出的热流交织在一起,光芒大起的同时,映衬的自己如同黄金铸成一般。在他不经意间内视之时,丹田处涌出的热流重新塑造的如同魂体一般的半透明人形,此时更是染上了金色,凝实无比。看来,这才是自己力量大增的原因,冬至暗自想到。 虽然不知道这以圆球散发的热流为基,从而凝聚成型的如同魂体一般存在与真正的魂体有什么区别,但总归是力量大增。如此一来,先前妖狼施展的化魔指,原理上已经弄清楚了,再次施展出来也许会有不少阻碍,但总是能将其作为一种后手,算是多了一种保命的手段。 “大话还是少说一点为好,小心风大闪了阁下的舌头!”冬至轻蔑一笑,继续说道:“想要在下的东西,就要有付出性命的觉悟!” 第一卷 一骑绝尘 不留手 奎生倒是没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见他身躯一震,脸色顿时变得潮红,青筋在脸上游走,看上去吓人至极。身上的气息却是节节攀升,乱发飞舞,衣袍无风自动,断刀上尺许长的黑色刀气吞吐,一瞬间竟让人以为这把断刀恢复完好一般。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在身周缭绕,似魔神出世一般,就连额头上,都仿佛是长出了两只牛角般的尖角。 正是奎生动用了苍狼诀九层的内力,可就在他想要借用狼化之力,使得力量大增之时,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神志混乱不清之时,一道虚淡的银色巨狼虚影被抛了出来,脸上一阵愕然。 却在此时,断刀内一股微凉的黑色魔气顺着刀柄进入了他的肉身,体表之外浮现一个淡淡的虚影,正是在残碎片段中看到的牛头怪人的模样。也不知道这虚影如何影响自己的肉身,总之,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比狼化更加磅礴的力量,让奎生有了以肉身对抗神兵利刃的念头。 不过他很快便清醒过来,没有任由这个奇怪的念头肆意蔓延,狠狠地咬了咬舌尖,知道只是错觉,根本当不得真。单看冬至手中的金戟,其品阶恐怕比之元靖的明黄大剑更胜一筹,一旦敢以肉身直接对抗,必然是落得尸首分离的下场,绝对不会有什么悬念。 看见对方此时的奇异模样,冬至心中发沉。并非是他没有速战速决的觉悟,也并非是他肉身的力量跟不上,而是此时整个镇魔珠空间如同一个筛子,处处都是孔洞。一个不小心陷入肆意绞动的乱流中,恐怕会瞬间尸骨无存。刘云谲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此时无知无觉的躺在冬至三丈之外,正好是他能够照应到的地方。 冬至看上去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心中却是阵阵发紧。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奎生名声大噪也有十余年了,更是有着同是修炼苍狼诀的苍狼上人面对修士围攻,却丝毫不落下风的传闻,让他对奎生有着一丝从心底涌出的忌惮。若是自己不管不顾,一顿乱砍,那时的刘云谲,岂不是如同陆幼才一般,被人轻易夺走了性命? 再者他对奎生的手段并不了解,生怕他突然速度大增之下,一心想要灭杀刘云谲,自己再想回援,就为时已晚了!这般多顾虑之下,只能看着对方的气势不断攀升,却是只能暗自着急。 看其准备如此长的时间,再加上他此时的模样,想必是动用了全力,存着一式定胜负的打算,下一击必是石破天惊! 冬至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脚下轻轻滑动,如同一只蝴蝶翻飞,在刘云谲三丈外游走不定,却又仿似混不着力,似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手中金戟拖在身后,像樊贵儿拖着长枪的模样,气势盈然,蓄势待发。 但金戟不像长枪那般具有韧性,只能凭借着强大的肉身之力劈砍,容不得半分取巧。冬至丹田内水缸大小的圆球仿佛心脏一般腾腾跳动起来,一股股热流似乎无穷无尽,通过脊椎流向四肢百脉,每过一遍,身上的气势便增强一分。他试着将这股热流通过破损的手掌皮肤传到金戟之上,没想到,只一次,便成功了。 体内的热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手掌宣泄到金戟之内。随着热流一寸寸的包覆住金戟,其内仿佛有有一个强悍的生灵复苏在即,威压弥漫。本就光彩盈然的金戟更是一寸寸变得通透起来,不过片刻,通体几乎变成金色琉璃一般,分外梦幻。更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淡黄色火焰缭绕,威势十足! 如此一来,衬的盘绕在戟杆上的睚眦鳞片缝隙中的血色更加鲜艳,隐隐然流动起来。与此同时,一股凶煞之气已然滔天,几乎凝成实质,使得戟刃凭空增长了三尺有余,挥动之间一阵阵音爆之声,搅动的整片空间尘烟四起,飞沙走石。同时一股更为精纯的力量从手掌与戟杆接触的地方,倒灌自身,堪堪及肩的黑色长发根根竖起,黑色衣袍猎猎作响,无形的气势卷起漫天烟尘,有如天神下凡! 奎生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自己修为本就不弱,仗着魔器断刀之利,更是敢于猎杀修士,如今更有残灵附身,虽说算不得内外兼修,而是仰仗了外力,但对方凭什么?仅仅只靠一杆堪比仙器的金戟?他先是露出了无奈之色,感叹造化弄人,转而又化为无穷的愤怒:天道你为何如此不公? 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看对方的气势越来越强,隐隐还要压过自己一头,知道无法再拖延下去。若是任其这般叠加气势,不用其出手,自己已然心生畏惧,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奎生的脸色越发凝重,忽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说给冬至,还是给自己听,自顾自说道:“任你气势再雄浑,也只不过是借了法宝之利,真正强大与否,还是要看自身,法宝始终是外物而已!” 说这番话的奎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若非黑色断刀足够锋利,只怕早已死在吕良的飞剑之下,还是说,他仅仅是想着扰乱冬至的思绪,以便让其内心不稳,从而露出破绽。 冬至没有理会他,而是悄悄移动身躯,将刘云谲挡在了身后。为了预防奎生突施辣手,不得已只能等待对方出手。重重顾忌之下,不得不选择防守之势,失了先手,难免被动。可冬至的眼睛里光芒却是分外坚毅,摆出了一副誓死不退的模样。 奎生气势已达顶点,手中漆黑的断刀一挥之下,一连串的音爆之声响起,接着划出一连串的残影,竟是不知何时,用出了狼行,向着冬至冲来。 冬至脚下热流一转,一股莫大的力量涌出,生生将地面踩出了两个三寸深的脚印,死死地钉在泥土里,双手死死地抓着金戟,攥的指节都有些发白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飞速冲来的奎生。金戟上缭绕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附近的空间都隐隐扭曲了起来。 冬至看出了奎生的打算,所以亦是赌上了一切,想要一击之下分出胜负的样子。 事已至此,即便奎生想退都不可能,他身外罩着的牛头怪人光影顿时再涨三分,差不多有一丈之高,充满了压迫感。既然对方选择防守之势,那便是个极好的靶子,自然要发挥出自己全部的优势!他高高跃起,泛着黑光的断刀顿时魔气缭绕,爆鸣之声不断,闪电一般砍向了立身在原地冬至。 第一卷 一骑绝尘 调停 奎生眼见冬至抢先将金戟向着半空刺来,心头微喜,若是此人选择横过戟杆硬抗,那说不得只有硬碰硬了。可若是虚空刺来,以自己的身手,足可做到一触即分,没了这棘手的金戟阻挡,即便他的肉身再怎么强大,也断然无法硬抗这一刀! 但由于煞气的存在,此处无形中形成了一片不算强大的场域,可也足够冬至利用一二。他控制着煞气形成的场域,微微改变了一丝断刀的轨迹,不偏不倚的砍在了金戟的月牙刃之上。 轰隆一声,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从交击之处向周围辐散开来,如同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石子。在虚空中出现层层波纹,毫无疑问便是空间涟漪,却是只荡出了不过三丈,便片片碎裂开来。更加可怕的是,一道道粗大的黑色闪电在交接之处游走,将这处本就有些不稳的空间击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黑色洞口,疯狂地撕扯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凡是被这黑色洞口碰到,所有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 两人在这股大力之下,同时向后抛飞出去,久久难以站起身来,看着丈许大小的黑色洞口,均是满脸的骇然。这黑色洞口一眼看去,竟是比燎天仙君弄出来的更强上数倍,难道二人一击之下的威力竟是比燎天仙君更强?其实倒也并非如此,此时的镇魔珠便如同一件瓷器,完好的与满是裂缝的强度,自然有所差异,不可同日而语。 饶是冬至肉身力量无形间增加了数个档次,此时距离黑色洞口也至少数十丈,可仍是感觉到了无尽的吞吸之力。他将金戟插入地面,双手死死的扣住,不敢放松半分,唯恐被这吞吸之力撕扯过去。可谁知,等了半晌,这吞吸之力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反而是越来越大的样子。 不过经历了如此长时间的对抗,也是有些适应,不过手中的金戟却是丝毫不敢放手,如同一个挂在崖壁之上的登山之人,一点一点慢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 但刘云谲此时的状况却是不容乐观,他所在的位置距离黑色洞口太近,身躯已然漂浮了起来!冬至看的目眦欲裂,热流拼命地灌注到双臂之上,平时丝毫没有特别之处的两尖矛竟是发出一道微光!他没有丝毫犹豫,抖手扔出了两尖矛,后发先至,钉在了刘云谲的衣衫之上,同时刺入地面足有二尺深。 刘云谲在这两尖矛的一阻之下,没有直接飞入黑色洞口,留在了原地。但此时无知无觉的他,浑身都已离开了地面,单凭衣衫的强度,怕是无法阻挡太久! 就在冬至略微松了一口气之时,刘云谲的衣衫开始发出不堪承受的裂帛撕扯之声,一点一点向着黑色洞口处靠近。冬至心中大急,若是照自己目前的速度,恐怕只能挪动一两尺的距离,刘云谲便会彻底消失在黑色洞口之内。 怎么办?此时情况万分危急,容不得他再思考什么万全之策。于是冬至牙一咬,心一横,将金戟从地面拔出,向着吞吸之力传来的方向,一跃而起!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飞在半空的感受,却完全没有兴奋之意,反而是分外胆寒。因为他分明看到,陆幼才的尸体被丈许大洞吞吸了过去,不过片刻便被撕扯的一丝不剩。 好在刘云谲此时恢复了些许意识,在关键时刻提聚起了体内的一丝灵力,将钉在陆幼才眉心的金色飞剑于间不容发之际收了回来。那金色飞剑再也没了之前的灵动,发出阵阵嗡鸣,如同一条逆流的鱼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刘云谲身边,化为一道流光,从其口中没入,消失不见了。 冬至此时正在半空,刚刚划过刘云谲头顶,手中金戟朝着地上狠狠一刺,顿时三尺长的戟刃全部没入了地面,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但这巨大的撕扯之力差点让他肩膀脱臼。来不及等身上的痛楚退去,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努力的依靠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向着地面挪动。 恰在此时,刘云谲的衣服呲啦一声,再也挡不住黑色洞口的吸扯,彻底成了碎布条。冬至手疾倍“看”小说,伸手一捞,死死地扣住了刘云谲的手腕,将他拉住了。 两人互相扶持,一人手拿金戟,一人手拿两尖矛,十分艰难的,一步一步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直到走出了数百丈,才心有余悸的停了下来。 奎生那边的状况就要好上许多,虽然两相交击之下受了不轻的伤,可是距离黑洞比冬至还要远上三分,所以受到的波及极其轻微。看着冬至二人疲惫的模样,眼中再度露出不加掩饰贪婪之色,仿佛眼前二人已成了砧板之肉,任他宰割。 冬至虽然十分疲累,眼中的战意却丝毫不减,没有半分畏惧之色,一瞬不瞬的盯着缓缓走来的奎生。 “够了!”一声断喝凭空响起,竟似是压过了黑洞撕扯的声响,响彻在这片空间之内。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冬至与奎生同时愣在原地片刻,接着便四下扫视,妄图寻到这声音的主人。 这声音的主人自然便是燎天仙君,声音威严中带着一丝严厉:“这镇魔珠马上便要毁掉了,再打下去,所有人都要一同埋葬在此处!” 奎生轻蔑一笑,说道:“前辈还真是有高人风范,你暗中主导了这一切,如今恐怕是行动之力都没有了,却还不忘指点江山!要逃你大可独自逃走,奎某此行遇见如此大的机缘,若能得手,即便是下一刻死去,也是丝毫无憾!若是错过,怕是今生都再无缘仙路!” “此处若是彻底崩溃,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任你再大本事,也没有幸免的可能。什么修仙梦都是阳光下的泡影,一闪即灭,再大的机缘,也要有命才能去享!”燎天仙君没有理会奎生的嘲讽,继续说道:“如今你二人依靠法宝之利,威能已然堪比结丹期修士,唯有合力一击,才能打开离去的通道,否则各位只有葬身此处一途了。” 奎生默然,脑中思虑着妖狼此话有几分真假,随后又看了看这片空间四处绞动的混沌之力,万丈大小的空间此时只剩下千余丈,其内的狂暴之力让人阵阵发寒。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半晌后,长出一口气,不甘的说道:“要让奎某合作也不是不行,把缘尘令交出来,奎某便应下此事,并且保证在离开此处之前绝不主动出手。” “缘尘令?不可能!”冬至双眼一瞪,丝毫不准备退让半步,干脆的拒绝了他。 奎生听到此话丝毫不意外,说道:“奎某可是已经退了一步,是你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可怪不得在下趁人之危,痛下辣手了!”说完,也不等燎天仙君说话,一步步向前逼来,威势十足。 “咳咳……,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你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消息,到时缘尘令还不是想要几个就要几个!”燎天仙君眼看二人又要动手,赶忙打断,解释道。 奎生虽然看出冬至疲累至极,却也没有把握能短时间拿下,此时相逼,也只是趁机想要更多的好处罢了。听到燎天仙君如此说,自然停了下来,捋了捋长须,说道:“奎某耐心有限,若是前辈的解释不能让在下满意,还是免不了要手下见真章!” 冬至一脸警惕,一只手握着金戟,一只手护在胸前,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休想用言语哄骗于我,除非我死,否则断不可能交出缘尘令的!”此话,却并非是对奎生所说,而是说与妖狼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