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五胡争霸》 第1章 争地盘中原易主 为求生北人南渡 西晋末年,贾后乱政。中原大地风起云涌。先是八王之乱,随之而来的是永嘉之祸。在北方虎视眈眈中原几百年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部族得以长驱直入,五胡乱华愈演愈烈。原本平静的生活,变成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中原及北方地区一片混乱。兵荒马乱之中,数以万计的北方汉族人口被屠戮。为了生存和繁衍生息,大批北方士人和百姓携家带口,南渡长江…… 滚滚长江水,浪花飞溅,咆哮着流过建康的西南部。然后绕过建康城,往东流向了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的大海。 建兴五年春天,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晨。这是一个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日子。有些寒意的西北风,吹拂着长江两岸的树木。在宽达数里的江面上,偶尔仍然能够看到来自北方的船只。这些大小不一的船只上,大一些的挂着简易的船帆,船舱和甲板上都是人。小一些的船上,只有一个人摇橹,也挤满了七八个人。这些衣衫褴褛的北方百姓,为了保命不得不背井离乡。突然江中一只小船左摇右摆失去平衡,船上十来个人,有大人也有妇孺、小孩子,转眼之间就被湍急的江水吞没。随着忽高忽低的水流,人们挣扎着、拍打着江水,都希望能够游到长江东岸。但是这些人里面,妇女、小孩子并不会游泳,力气也小。眼看着好几个妇女、儿童被江水冲走了。同时落水的几个年轻人虽然努力相救,但无奈流水无情。最后游到长江东岸的,只有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其它船只因为离的较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有人落水而无能为力。江面上再也看不见那几个妇女和小孩子,只有那只倒扣过来的小船随波逐流。长江东岸的两个中年男人,正在焦急地看着长江中发生的悲剧。虽然这两个人也想帮忙救助这些落水的北方人,但无奈江水波浪滔滔,所以他们也无可奈何。两个中年人赶紧来到江边,先把这五个幸存的年轻人拉上岸。随后十来只没有发生事故的船只也先后靠岸,两个中年人和这五个年轻人,又把靠岸的其他人拉上岸,这些船上陆续下来了二百多个北方人。 那只出事的小船,也漂到了岸边,还有一只木楔子。这时候五个年轻人才看清楚,原来小船船底被人凿了一个洞,然后用一个木楔子把这个洞塞住。楔子在航行中松了,小船就进水倾覆了。 太阳升起来了,凛冽的西北风也停了,天气也暖和了不少。建康城西南部的长江东岸,陆续聚集了几百个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很多人都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终于上岸了,人们扔下行李,欢呼雀跃,互相击掌、拥抱。年轻人拉着自己的老人,有的妇女拉着几岁的孩子,有的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随后,这些人各自找了个平缓、向阳的地方躺了下来,享受阳光的温暖。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连续多天从北方疲于奔命来到江南,他们太累了。唯独那五个幸存的年轻人,不顾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向着不远处的两个中年人走去。 “请问二位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上前施礼,恭恭敬敬地问道。两个中年人微笑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拱拱手说道:“我叫王导,字茂弘,琅琊郡临沂县人。” “我叫周顗,字伯仁,汝南郡安成县人。”另一个年龄较大的接着说道。五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一齐跪下说道:“我们从北方过来,旱路、水路走了二十多天,总算找到二位大人了!” “你们这是从北方来?也是来江南讨生活的?从什么地方来的?找我俩何事?”王导和周顗赶紧扶起他们,王导问道。那个领头儿的年轻人说道:“二位大人,真是一言难尽啊!我叫祖连,是祖逖将军的族人,也是祖逖将军的手下。这四个弟兄,也都是祖逖将军的手下,我们都是祖逖将军手下的亲随水军。” 周顗回头看了看那些躺着的北方人说道:“北方的兄弟姐妹们,你们抛家舍业从北方过来,一定是又饥饿又劳累。一会儿我派人,给你们送一些吃的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那些躺着的男女老少,这时候也来了精神。都站起来说道:“多谢两位大人顾念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我们有救了!” 听到这里,王导和周顗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五个年轻人也感同身受,眼眶也有些湿润。祖连领着一块儿上岸的四个年轻人,随着王导和周顗朝北边的小山岗上走去。看着三三两两从小山岗上下来的人,祖连一边走一边问:“二位大人,今天江边怎么如此热闹?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嘛,一会儿到了山上的新亭,你们就明白了!”王导看着五个浑身湿漉漉的士兵,对祖连说道:“你们先去山上的新亭,那里有几十个人正在山上干活,可以让你们把衣服烤干了。” 五个士兵拱拱手,朝小山岗跑去。五个人刚刚跑上小山岗,就见江面上又过来了七八只大船。五个人举目眺望,这些大船越来越近。祖连的眼比较尖,他有些兴奋地说道:“是军队的大船,上面的士兵还拿着刀枪呢!是不是要打仗啊?这里可是江南啊!” 小山岗上有不少人,正在清理小山岗上的杂草和落叶。见来了五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就打量起来。祖连赶紧上前说道:“弟兄们忙着呢,我们是从北方来的,刚才见过了王、周两位大人!” 这些杂草、落叶堆了好几堆,还被点着了。见五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好几个干活的都说道:“你们赶紧脱下衣服烤烤!” 五个人赶紧脱下一件件衣服,在这些火堆上烤了起来。小山岗上的这些人,有的在往长江里看着,有的还在清理着。 “莫非是堂兄王敦的船队?”这时王导和周顗也来到小山岗上,看着这些正在靠岸的船只,王导说道:“看起来这阵势还不小啊!船上至少有五六百士兵,一定是堂兄了,他喜欢兴师动众。” 人们陆续从小山岗上下来,纷纷朝岸边走去。王导在前,周顗和其他人随后。在岸边躺着的几百个北方人,也都站起来看着江中的船队。这些船只先后靠岸以后,从最北边第一只船上,先下来五十个手持长矛、弓箭的士兵。这些士兵在岸边一字排开,长枪手长矛在手,弓箭手弯弓搭箭,注视着周围的人们。随后从第二只船上,两个士兵牵下来了一匹火炭似的高头大红马。 “这匹大红马够威风凛凛的!”祖连有些赞叹地说道。 “骑马的人肯定更威风!”身后的一个士兵补充了一句。 这时一个戎装在身、器宇轩昂的人慢慢上了岸。这个人五十来岁,身佩宝剑,手持马鞭,四个士兵在后面紧紧跟随。从八只大船上,先后下来了五百名士兵。每艘船上,还有几个看守船只的士兵。离小山岗还有一段路,这个被士兵们簇拥的人,手里拿着马鞭子,干净利索地跨上了等在岸边的大红马,一个士兵在前面牵着马,几十个士兵在前面开路,后面其他士兵紧随其后。这位将军模样的人,在离王导他们还有大概二十步的地方下了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王导抱抱拳说道:“兄长一路辛苦了!” “久仰久仰,王大将军一路辛苦了!”周顗随后说道。王敦也抱抱拳还礼道:“周大人辛苦了,茂弘弟辛苦了!” “虽然王大将军身在荆州,却是第一个来新亭赴宴的!”周顗笑着说道。这位众星捧月的将军。就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婿,大将军王敦。王敦是王导的堂兄,他趾高气扬地和王导、周顗寒暄着,准备一块儿朝小山岗走去。不远处的那些北方人,也在看着刚刚下船的王敦。王敦看了看这些面黄肌瘦的北方人,问道:“这些是刚从北方过来逃难的人?他们应该饿了好几天了。” 不等王导他们回答,王敦就吩咐自己的士兵:“赶紧去船上拿一些吃的来,他们都是一些可怜人,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几十个士兵回到船上去拿吃的。王敦手里摆弄着马鞭子,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剩下的几个亲兵远远地跟着。王敦看了看附近的景色,又回头看了看西边的长江,点了点头。就在这些人即将走上山坡的时候,建康方向和南面的官道上热闹起来。官道上出现了一些牛车、驴车,马车很少。偶尔能够看到骑马来的,但骑马的人也很少。这些来人看到王敦先来了,赶紧站在山坡下面的道路两旁,然后一齐给王敦和王导、周顗他们问好、施礼。 “大将军一路辛苦!王大人辛苦!周大人辛苦!”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在小山岗周围。王敦、王导和周顗不断朝两旁的人拱手还礼,然后都站立在了山坡道路两旁,好像在等什么人。 随之而来的五百名士兵,在离山坡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2章 王导召集新亭会 周顗酒后吐真言 这时,新亭东面建康方向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几十匹战马飞奔而来。这几十个人转眼之间,就来到了王导这些人跟前。 “是镇东大将军、丞相、琅琊王司马睿殿下!”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人们都在朝山坡东面看着,司马睿等一行人来到王导这些人跟前下马,那些骑马的随从也下马站立在两旁。 “参见镇东大将军、琅琊王殿下!参见二位公子!参见西阳王殿下!参见南顿王殿下!参见谯王殿下!”王敦第一个上前施礼,接下来是王导、周顗。其他人也陆续给司马睿,两位公子,还有其他司马皇族成员见礼。虽然王敦第一个给司马睿施礼,但手里仍然摆弄着马鞭子,一副孤傲不逊的表情。 “诸位大人辛苦了!”司马睿左手拉着王敦,右手拉着王导,然后招呼其他人往山坡上走去。看着近在眼前的新亭,司马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新亭西临浩浩荡荡的长江,几百年前的东吴时期,就是当时朝臣们迎来送往、欢聚、饮宴的地方。一直到武帝司马炎攻灭东吴,这里都是建康西南的门户。我出镇建康数载,虽然几次来新亭。但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还是感慨万千啊!” 王导等人不住地点头,一边和司马睿寒暄着。王导说道:“虽然北方的战乱没有影响到这里,但新亭的破败也有很长时间了。为了今天的聚会,这些天我派人对新亭进行了一些修缮。” 司马睿听了不住地微笑点头,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笑容可掬,弟兄俩边走边聊。谯王司马承虽然已过五旬,但精神矍铄。不远处的小山岗上,六角形的新亭格外醒目。新亭虽然坐落在长江边的这个小山岗上,但小山岗上新亭的南面却地势平坦,宛如平地。除了最高处的新亭,在新亭东面和西面,还各有三个小一些的六角形亭子。小山岗的南面、北面和东面,除了清理好的上山的道路,就是一些或深或浅的山谷。小山岗上和山谷里,或高或低、粗细不同的树木,高低不一的杂草随处可见,特别适合隐藏一些军人而不被发现。几棵参天大树,特别显眼。 这个偌大的新亭下面,有人已经提前摆放了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号茶几。茶几的北面,放着三把椅子。中间的椅子,看上去与众不同。另外还有两个小一些的茶几,各放了两把椅子。新亭两侧的六个小亭子里,也放好了茶几、摆好了座位。 说着说着,众人就来到小山岗上的新亭前面。新亭南面人声鼎沸,陆续到来的不下几十个人。司马睿满脸笑容,他招呼王导他们坐下。王导笑着小声说道:“殿下不落座,谁敢就坐?!” 司马睿四下里看了看,就坐到了中间自己的座位上。见司马睿坐下了,王导说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都请入座!” 司马睿长子司马绍,次子司马裒,司马羕、司马宗和司马承,各去了东面和西面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六个小亭子里的人,纷纷和五个皇族成员打招呼。从各地赶来的一些官员、将领,都陆续来新亭参见司马睿和王导、王敦等人,然后去其它小亭子找座位就座。陆续坐下以后,小山岗上逐渐安静下来。司马睿看了看,在新亭落座的,除了自己身边的王敦、王导兄弟,另外在两个小茶几就座的,还有汝南的周顗、渤海的刁协、颍川的庾亮、太原的王承。新亭两边的六个小亭子,也都坐满了人。来的晚一些的,参见过司马睿后,只好先来到新亭南面的空地上站立着说话。 这些人正在谈天说地的时候,小山岗上来了很多人。众人回头一看,一辆接着一辆的牛车、驴车,还有小推车,拉着、推着各式各样的桌子、茶几、凳子、椅子等,已经来到了小山岗上。后面跟着的人,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手里还搬着东西。一大早随着王导和周顗前来的,有二十来个家丁和仆人。王导对这些人说道:“建康的乡亲们来了,你们赶紧过去帮忙!一定要客客气气。” 连同建康城里来的人,近百十来个人一阵忙活。在附近张望的祖连和四个士兵,也赶紧过来帮忙。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小山岗上,新亭南边的空地上,东西两列二十张杂七杂八的桌子、茶几、凳子、椅子就已经摆放整齐。王导和王敦陪着司马睿说话,周顗过来和建康的乡亲们打着招呼。那些挑着担子的,放下担子正在休息。担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江南菜肴。手里搬的,是江南名酒。十几个年轻女子,怀里也抱着小一些的酒坛子。不一会儿,新亭里面,新亭南面的茶几、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让人垂涎欲滴的江南名菜。每个桌子和茶几上,都放着一坛子江南名酒。每个茶几上都放好了酒樽,年轻女子们站立在一旁,准备倒酒。 这时王导也过来了,一边和帮忙的建康人打着招呼,一边说着感谢的话。放好这些东西以后,人们陆续赶着牛车、驴车,推着小推车陆续离开了。菜肴的香味儿,弥漫了整个小山岗。 王导、周顗给这些建康人施礼:“众位父老乡亲辛苦了!” “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车出车。为了驱除胡虏,收复北方家园,我们义无反顾,万死不辞!”为首的江南士绅、吴人纪瞻说道。另一个江南士绅贺循,也已经和王导、王敦、周顗非常熟悉了。贺循对王导说道:“我们这些年龄大的也不中用了。留下二十个年轻男女给咱们斟酒,就让其他人回去了!” 纪瞻、贺循和王导、周顗互相拱拱手,参见司马睿去了。 望着如此热情、一个个离去的建康百姓,王导若有所思。他对周顗说道:“想当初,琅琊王司马睿来建康镇守。初来乍到,没几个吴人愿意和琅琊王结交。作为吴国旧都的建康,士绅名流并不怎么看好司马睿这个皇族后裔。后来还是我和堂兄做了一番努力,主动和纪瞻、贺循等名流交往,才得到吴地人的认可。” “自衣冠南渡以来,每逢天气晴好的日子,我们北方士族,就各自坐着自己的牛车、驴车,让仆人拿着酒菜来到这里的新亭饮宴。这个传统,已经有些年头儿了。”周顗说道。 “不错,今天必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王导有些感慨地说道:“今天的饮宴与往年不同,今天的场面堪称宏大,今天的人物堪称众多,今天的聚会也一定会盛况空前!” 除了站立在新亭和六个小亭子的十个年轻女子,以及新亭南面的一些仆人,新亭南面还有几十个建康城来的年轻人,整个新亭鸦雀无声。王导看了看司马睿说:“殿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可以开始了!”司马睿说道。王导大声说道:“斟酒!” 新亭里负责伺候、倒酒的有四个女子,个个都很漂亮。其它六个小亭子里,每个亭子都有一个外貌颇佳的女子伺候着。站在王导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尤其出众。只见她双手慢慢托起大茶几上的一坛酒,熟练地拔下塞子,把塞子放到茶几上。她微笑着先给司马睿斟上酒,然后是司马睿左边的王敦,接着是右边的王导。新亭里另外两个茶几上,各有一个女子斟酒,另一个女子随时帮忙。周顗、刁协、庾亮、王承四个人酒樽里都斟满了酒。 王导站起来看了看六个小亭子,还有新亭南面的桌子和茶几,每个人的酒樽里,都已经斟满了酒。王导端着酒樽大声说道:“各位晋朝的忠臣良将,除了身在建康的以外,都是远道而来。为了光复中原,收复北方国土,让我们先敬琅琊王殿下一杯!” 听王导这么说,众人都端着酒樽站了起来。司马睿也站起来端着酒樽,微笑着在面前划了半个圈儿,算是给大家还礼。虽然气氛热烈,有的一饮而尽,有的却端着酒樽迟迟不喝。王导放下喝完了的酒樽,看着周顗的酒樽仍然满满的,就问道:“周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今天我们两个可是这次饮宴的召集人啊!” 周顗欲言又止,满脸愁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喝酒不醉不归,一喝就上瘾了,喝的越多越上瘾。今天我要保持清醒。这几年我们南渡的北方士人,生活虽然安定了下来,但经常心怀故土。闲暇之余,我们就经常成群来到建康城外、长江东岸的这个新亭饮宴。站在这个小山岗上,远望着北方的家乡故土,那可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啊!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 周顗的这些话,让在座的官员、将领们无不感慨万千。刁协说道:“这些年中原地区落入夷人之手,我们不是没有抵抗。无奈胡人凶残无比,一时恢复家国无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3章 南北士人同落泪 江左管仲属王导 听了刁协的话,不少人纷纷落泪,唉声叹气。在座的不少名士有的频频点头,有的摇头,对国家的前途和命运非常担忧。 “想当年,我们的都城洛阳,是多么地繁华和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秋天五谷丰登。如今国土沦丧,皇帝被掠,生死不明,国都洛阳被胡人占据。将士、百姓被胡人大肆杀戮。国破家亡,生灵涂炭。无数北方人家生离死别。我们北方人,很多人没有来过江南,没有见过如此汹涌澎湃、气势恢宏的万里长江。尽管长江源远流长,但故都洛阳和洛水,还是我永远的痛!”庾亮说道。 听到这里,王导立刻变了脸色,他站起来厉声说道:“,各位仁人志士,我等祖父辈都拿着朝廷俸禄,可以说世代皆为晋室的臣子。如今国土沦丧,岂非有罪之人,戴罪之身。如今应当齐心协力,共同扶助王室,光复神州,何至于作楚囚相对之状!像妇人、孩童一样哭哭啼啼!怎么可能驱逐胡人,收复北方故土!” 王导的一番话,一下子把众人震慑住了。有的面红耳赤,有的不再言语,感到十分惭愧。刚才的眼泪、哭声不见了。无论是新亭里还是外面的人,都露出了笑脸,人也仿佛立即振作了起来。 王导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在南渡的北方士族里面非常有威信。他胸有成竹地说道:“一根筷子容易弯曲,容易折断,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几十根筷子捆绑在一起,力气再大的人也很难折断。只要我们北方的士人和百姓,和南方的士族、名流等各方面的力量不计前嫌结合起来,团结一心,驱逐胡人,恢复中原,复兴华夏,并非难事。难道我们还不如吴地的纪瞻和贺循吗?” 纪瞻和司马羕坐在东面一个小亭子里,贺循和司马宗坐在西面一个小亭子里。王导声音洪亮,所以都能够听得到。听了王导的高谈阔论,司马羕看着纪瞻点点头,司马宗也朝贺循点点头。 身边的女子又给王导斟满酒,王导把酒樽端起来,又慢慢放下。王导说道:“不错,江河之异,天地有别。长江有长江的雄伟壮观,洛河有洛河的美不胜收。风景不同,岁月蹉跎,日月如梭。想当年大家在洛水边,名士高门定期聚会举办酒会,高谈阔论,甚至流连忘返,形成了一个风雅有趣的传统。此时此刻大家遥想当年盛况,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也是相由心生,怪不得在座诸位。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作楚囚相对泣之状,让胡人笑掉大牙!” “当前我朝最主要的敌人,非匈奴莫属。但其它胡族,很多年了就对中原地区,甚至对整个华夏大地垂涎三尺。当下除了最危险的匈奴,羯人、氐人、羌人,还有在北方大草原的鲜卑人,这些异族个个都不是善茬儿。鲜卑慕容部的慕容廆,久有入主中原之心,不得不防。”王导又说道。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王导刚说到这里,庾亮端着酒樽站起来说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忧国忧民之心让我敬佩,我敬你一杯!” 庾亮说完一饮而尽,然后坐下。王导也端起酒樽站起来说道:“元规的赞美之词,我受之有愧。我追随琅琊王殿下二十多年,南渡建康也有十年了。如今北方战乱频仍,百姓苦不堪言。我等只有以琅琊王为天下共主,才能齐心协力,重整破碎的山河!” 司马睿微笑着看了看王导,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接着说道:“各位大人,从年轻时起,我和茂弘大人就是莫逆之交。可以说没有茂弘、处仲和琅琊王氏,就没有孤王在江南的开拓!” 王敦随后站起来说道:“殿下所言,臣等实不敢当。回想武帝当年,发兵攻灭东吴,是何等的气魄!这才过去了几十年,国破家亡,胡族入主中原,百姓流离失所。这种情况的出现,最主要的不是文官的无能,而是武将的懦弱甚至临阵脱逃。本人不才,愿意率领手下将士,渡过长江北伐,恢复中原,迎接愍帝回朝!” 王导、王敦兄弟俩的话,让很多人热血沸腾。新亭内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过纪瞻、贺循等江南名士,听了王敦的话,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司马睿静静地听着身边几个人的辩论和争论,脸色不断地变化着,有时候点一下头,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 “各位所言皆有道理。永嘉三年,汉国两次进攻国都洛阳。永嘉五年六月,刘渊之子刘聪,派遣匈奴汉国大将石勒、刘曜、王弥等率领数万匈奴骑兵攻占洛阳。宁平城之战,不但洛阳落入匈奴之手,太尉王衍等王公大臣、官兵、百姓十万多人被杀,还把我们的皇帝怀帝陛下掳走,不久就被刘曜在平阳杀害。这是在座诸位的奇耻大辱啊!国家遭难,百姓遭殃。胡人已经打过了黄河,照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如果打到长江边,甚至打过长江,我等应该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不成?!”庾亮站起来说道。 半天没说话的王承站起来说道:“此次新亭会,诸位既不是来吃江南的名菜,更不是来喝江南的美酒。茂弘大人言之有理,言之在理,言之有力。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勠力同心,抛弃私心杂念,共同一致对敌,才能有收复故土的资本。一盘散沙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有一个主心骨,还必须有一个将和相才行。” “王大人,您作为名闻遐迩的江左第一名士,这个主心骨是谁?这个将和相又是谁?请明示为好。”庾亮面向王承问道。 “几百年前,管仲不负齐桓公之望,协助其成就霸业,使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很多诸侯国望其项背。如今的王导王大人,就是我们江左的管仲管夷吾啊!”王承说到这里,新亭内外又是一阵掌声。王导连忙笑着摆手,王承喝了一口酒,不再说话。 “按王大人所言,茂弘大人是我们的‘相’,那谁又是大家的‘将’呢?”刁协问道。王承笑了笑,看了看王敦,没有说话。 “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在刘备三顾茅庐之前,曾经自比管仲、乐毅。管仲辅佐齐桓公成就了霸业。乐毅被燕昭王拜为上将军,率领燕国等五国联军,连续攻下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齐国几乎到了灭国的地步,只是后来上位的燕惠王对乐毅的猜忌,剥夺了乐毅的兵权。这才有了田单的火牛阵,挽救了岌岌可危的齐国。” 庾亮旁征博引般地说道:“如果说茂弘大人是我们的‘相’,是江左的管仲。那么依我看,这个‘将’,非处仲大将军莫属。王大将军,就是我们江左的乐毅,就是我们收复北方故土的希望!” 处仲是王敦的字。王敦听到这里,笑了笑,没有言语。正在这时,几十个年轻人风风火火来到新亭,齐刷刷跪倒。为首的一个说道:“琅琊王殿下,我们是来自北方的年轻人。我们目睹家园被毁,亲人被杀,不得已南渡来到建康。刚才多亏将军给我们吃的,我们一二百亲人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刚才我们几十个年轻人一商量,打算穿上士兵的衣服,保家卫国,收复北方故土!” 司马睿笑着看了看王敦,王敦没有犹豫,马上说道:“当下国家需要年轻人当兵,你们的想法很好。你们去山坡下找我的参军钱凤,他会安排,你们就入役当我的荆州水军!” 祖连等五个人听到,也来到新亭外面跪倒。祖连说道:“琅琊王殿下,我们是来自北方的祖逖将军的手下亲兵。我们随祖逖将军和胡人作战,因为被胡人打散了,所以就来到了建康。” “祖逖将军一向可好?北伐进展如何?”司马睿问道。祖连说道:“回殿下,祖逖将军太难了!虽然将军有‘中流击楫’的雄心壮志,无奈将士们缺衣少穿。四面还都是敌人。这些敌人不但有胡人,也有汉人。祖逖将军希望能够得到殿下的支持。” “那好!”司马睿说道:“你们五个人就做我的亲随!” 五个人非常高兴,给司马睿再次跪倒,然后退到了外面。 “将有了,相有了,民心有了,军队有了。那指挥将相的‘主心骨’,一定是琅琊王殿下了!”周顗哈哈大笑说道。 新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新亭外面也没有人再说话。司马睿站起来说道:“各位大人忧国忧民,忠勇可嘉。不过本人才疏学浅,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大家还是想方设法,迎回愍帝为好。” 司马睿这么说的时候,还用眼的余光看了一下王敦。王导对司马睿说道:“匈奴人心狠手辣,恶毒无比,杀人如麻。怀帝被杀已经四年,愍帝也成为了匈奴人的阶下囚,我看也是凶多吉少。希望琅琊王殿下,团结南北方士族和所有江左愿意出钱出力的人,有能力的人,出面收拾国破家亡这个烂摊子,拜托了!”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齐刷刷一齐跪倒在地。王导接着劝司马睿道:“为了家国情怀,请殿下不要再推辞。愍帝不可能被匈奴人放回来了,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请殿下尽快称帝!” 司马睿说道:“在愍帝没有确切消息之前,本人绝不会称帝代之。孤作为宣帝的曾孙,继承大统也在情理之中。我可以领这个头儿,不过当下需要做的,是驱逐胡人,恢复国土。大家可以献计献策,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荐熟人,推荐亲朋好友。” “既然殿下不愿意称帝,称晋王总是可以的?”王承说道。司马睿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可以考虑。” “殿下已经同意称晋王,那手底下总要有文武大臣?”庾亮紧接着说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殿下录一个名册!” “这个主意不错!”王导对庾亮的话非常赞成。当下对新亭外面的一个仆人说道:“去车上拿一块儿布帛和砚台、毛笔来!” 仆人拿过来砚台,把墨研好,然后把毛笔递给王导。王导环视了一下新亭内外的人,对司马睿说道:“殿下,请您把非常信任的南渡和江左官员、将军的姓名一一说出来,我来书写。” 第4章 安邦定国有希望 百六掾里藏忠勇 司马睿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孤想了一下,我们要想驱除五胡,首先要有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人才。毫无疑问,今天在新亭会上的诸位,都是孤非常信任之人,所以都要录上姓名。南渡名士和江左名流,没能来参加新亭会的,也要录入。中原和北方名士,只要心系华夏,奉我朝为正统,都是我朝可用之人。” “北方的官员何时回归,还遥遥无期。”王承说道:“不能来到江左,即便是书写上了名字,也没什么用。所以依我看,还是只录上南渡的北方士人,还有原来江左的人士比较好。我朝偏安于江南一隅,数十个州、郡都需要官员治理,数百万百姓需要管理。数十万的将士需要操练,这样才能抵御外敌,收复失地。” “王大人考虑的很到位。所以这个掾属名册,至少需要一百个人,一时半会儿孤可能也考虑不周全。如果人数不足,以后还可以增加。另外,愍帝的情况还不明朗,所以官员和将领们如何使用,还要商榷。”司马睿接着说道:“那些还在北方坚守故土的,也是我朝的有功之臣。待收复故土,一并录用。我想起了哪个,茂弘先生就书写哪一个,排名不分先后。绍儿、裒儿和三位皇叔前来参加新亭会,司马家族属于皇族,就不要录入了。” 王敦、王导、周顗、刁协、王承、荀崧、王含、王舒、卞壸、诸葛恢、陈群、庾亮、桓彝、纪瞻、郗鉴、陶侃、周访、羊鉴、刘隗、戴渊、蔡谟、荀闿、王鉴、谢鲲、谢裒、王廙、桓宣、刘翰、周嵩、阮放、贺循、薛兼、王邃、刘超、孔愉…… 司马睿说一个名字,王导就写一个,一口气在布帛上写满了南渡士族和江左名流的名字。庾亮数了数说道:“共一百零六人。” 司马睿仔细审阅了布帛上的每个名字,然后从王导手里接过毛笔,在布帛的最右边,竖着写了三个字:百六掾。放下布帛,司马睿眼含泪花说道:“这些文武掾属,都是孤的左膀右臂啊!只是可惜,当年的‘江左五俊’,只剩下了贺循、纪瞻和薛兼。” “是啊!岁月不饶人。闻名遐迩的闵鸿、顾荣先后作古。” 周顗有些惆怅地说道:“人只要活一天,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 “有了王,有了将,有了相,有了百六掾,有了文武,有了百姓,有了士兵,还缺少什么?”王承有些忧虑地说道。 “孤悬在中原和北方的文武大臣,希望殿下也不要忘记他们。”周顗提醒道:“祖逖、刘琨、劭续、刘演、崔毖等人,这些都是前朝的股肱之臣。另外即便是异族,我们也要尽量争取。” “王大人言之有理,提醒的好。”王导说道:“像鲜卑段部的段匹磾,鲜卑慕容部的慕容廆,羌人姚弋仲这些人,都要加封晋爵。这些年的事实证明,异族不一定异心,同族不一定同心。” “几百年来,在北方不断侵扰华夏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五胡里面,依我的了解,给中原王朝造成损害最大的,死亡人数最多的,就是仍然在侵害我们汉人的匈奴。”司马睿说道。 “不错,殿下总结的非常好。”庾亮说道:“自春秋战国再到秦汉,匈奴就对中原王朝虎视眈眈。到了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这一对舅外甥,几次出击漠北,才把匈奴打得四分五裂。” “只是可惜啊!”司马睿不无担忧地说道:“汉武帝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卫青、霍去病是难再世出的大将。纵观当今天下,不管是北方还是江左,不管是汉族还是异族,不但战神难觅,而且经常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帝王软弱无能,将相权倾朝野,百姓难以安居,国家混乱无序,强大无从谈起,分裂在所难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司马迁《史记》开篇的两句话。”周顗说道:“一个人来到世界上,除了吃穿用度是必需的,还有就是在追名逐利、争权夺利。” 不怎么说话的大将军王敦,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新亭南面,不少官员、将领带来的随从、仆人,有的在倾听新亭里的高谈阔论,有的在谈天说地。王敦带来的五百名士兵,已经在山坡附近的道路两旁,在小山岗上,五步一人分列站好。 这时,一匹快马飞奔来到了小山岗上。来人火急火燎的样子,他把马缰绳随意抛给一个人,就急匆匆跑向新亭。 “参见琅琊王殿下!”来人说道:“我是弘农郡太守宋哲。” 司马睿有些吃惊,问道:“宋将军,你何故疾驰到建康?!” “殿下阅看愍帝诏书便知!”宋哲说着站起身来递上诏书。司马睿赶紧跪倒双手接过诏书。其他人一听是慜帝诏书,也呼啦啦全部跪倒。一个侍女搬来一个座位,另一个侍女拿来了一个酒樽和一双筷子。司马睿示意宋哲坐下,然后开始看诏书。只见诏书上写道:“家国时运艰难,皇家纲纪不振。朕因德望不厚,导致山河破碎。虽然继承大业,渴望永保晋室,无奈难以中兴。凶暴胡虏敢率犬羊之众,逼迫京师皇舆,杀戮官民无数。朕今被幽囚边塞穷城,忧虑万端。呼天叫地不灵,声嘶力竭不应,命在旦夕。卿面见丞相,宣告朕意,使丞相总摄朝政,尽早克复旧都,收复华夏故土,修整宗庙及陵墓,以雪国家之大耻。” 宋哲在一旁坐下,有个女子递上一杯水。放下诏书,想着慜帝被掠,洛阳被匈奴占据,官员、百姓死亡以十万计,司马睿放声大哭。王导、王承、周顗等在新亭里的几个人也痛哭流涕不止。唯有王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是一副与众不同的表情。 哭过之后,整个新亭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王导看了看司马睿,司马睿点点头。王导说道:“宋将军历经波折来到建康,让我等知道了慜帝的悲惨遭遇。如今我们已经有了慜帝的诏书,就可以大张旗鼓、名正言顺听命于琅琊王了!” “既然慜帝让殿下总摄朝政,那琅琊王殿下就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了!为了我朝的振兴,收复中原和北方故土,让我们一起举杯,共同庆贺!”刁协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端着酒樽站起来,包括刚到的宋哲。司马睿和所有人一饮而尽。 “茂弘先生,处仲大将军,各位大人,今天的新亭会收获颇丰。可如今北方一片混乱,胡敌侵扰,山河破碎。大家只有同仇敌忾,勠力同心,才能恢复武帝时期的荣光。现在大家就要行动起来,家在健康之外的,就暂住健康的驿馆,等待下一步行动。接下来,我们还要观察形势的变化。希望处仲大将军分派手下将士,加强荆州和长江沿岸的防守。茂弘大人和其他将领,做好国都建康和扬州沿线的防范。一方面要防备胡人的侵扰,还要防范胡人的奸细。其他人也要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司马睿说道。 王导、王敦等站起来给司马睿施礼:“谨遵殿下之命!” 几天后,司马睿和文武大臣都身穿白衣,到建康南郊给怀帝司马炽举行三天哀悼。走在最前面的是司马睿,后面是司马绍、司马裒、司马羕、司马宗等皇族。再后面是王导、王敦、周顗、王承、庾亮等。空旷的建康南郊,微风阵阵。在秦淮河北岸,简单摆放了几张桌子。在桌子几百步开外,有很多士兵站立着,但手里没有刀剑,人人脸上都非常肃穆。桌子上面,仆人们早已摆放好了怀帝司马炽的灵位。灵位前面是水果、茶点和其它供品。除了供品,还有香烛和纸钱。灵位上写着:故怀帝司马炽之灵位。 灵位南面,在司马睿的率领下,几十个身穿白衣的官员、将领,呼啦啦一齐跪倒,放声大哭!看着燃烧的白色蜡烛,插在香炉里徐徐冒烟的三炷香,司马睿喃喃地说道:“陛下离开我们已经四年。每每思虑,如万箭穿心。陛下不幸遇难,臣等万分难过。我等唯有化悲痛为力量,齐心协力,同心同德,恢复家国!” 几个仆人点着由黄草纸做的纸钱,又递给司马睿和王导等人每个人一根细木棍儿。司马睿和王导等几个心腹大臣,不断用木棍儿挑着纸钱,以便能够让纸钱燃烧得透一些。这时候,一阵东南方吹来,正在燃烧的纸钱被东南风刮得飞了起来。有的纸钱还没有烧完,就漫天飞舞着被刮到了西北方很远的地方。 哭罢,侍卫、仆人们先把司马睿扶起来,然后其他官员、将领陆续也站起来了。每个人的脸上,包括司马睿等皇族,脸上都挂着泪花。周围的将士还有看热闹的建康百姓,无不伤心落泪。 司马睿的官署,就建在健康城原东吴宫城里面,门楣上有“镇东大将军府”五个大字。这五个行草大字,出自王导的手笔。 回到府衙,司马睿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后面。其他人也是一言不发,有的找个座位坐下,有的站立着。眼看着快中午了,王导悄悄对司马睿说道:“殿下,午饭想吃点儿什么?” “茂弘先生啊,这几年是我朝的多事之秋。慜帝被掠,国都被占,孤能做的却很少。自今日起,孤要绝食三日,以赎我的罪过。”司马睿喃喃地说道。下面的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几乎齐声说道:“我等无能为力,愿意甘心情愿陪殿下一起赎罪!” 第5章 皇族献策劝进书 不谋而合见王导 司马羕、司马宗和司马承等南渡的西晋皇族,府邸都建在健康东郊,在青溪河东面的一大片区域。司马羕的西阳王府,司马宗的南顿王府紧紧相邻。二人的府邸,都占了很大一片地方。 在西阳王府里,司马羕和司马宗正在说话。司马宗说:“三哥,国破家亡之际,我们南渡已经十年,这天下形势依然如雾里看花、扑朔迷离。我们的父亲死于非命,更多的皇族不是死于自相残杀,就是死于战乱。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我就非常难过。” “四弟,三哥我也是非常煎熬啊!三十七年前,武帝(司马炎攻)灭了东吴。再往前推,当年任曹魏太尉的宣帝(司马懿),我们的祖父,曾经率领四万马步水三军,在乌桓、鲜卑和高句丽配合下,从陆上、海上奔波数千里至辽东,征伐自立为燕王的公孙渊。在辽水大涨的情况下,利用声东击西之计,三战三胜,包围了自立的辽东太守公孙渊所据守的襄平。公孙渊战死以后,祖父斩杀了公孙渊手下十五岁以上男子七千多人。不但如此,公孙渊任命的大小官员、将领被斩杀的也超过了两千人。那时我们的祖父是何等霸气、荣耀和辉煌,可随着胡人入侵,五胡乱华,我们现在连皇帝和国都洛阳都保不住,唉!”司马羕说着叹了口气。 “现在呢?辽东、辽西呢?洛阳呢?长安呢?整个华夏北方几乎都成了五胡的天下。占据辽东的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廆,表面上看是尊崇中原皇帝,效法儒家经典。可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对整个中原虎视眈眈,甚至对富庶的江南也有野心。”司马宗说道。 “你说将来慕容廆会不会称王?比如跟几十年前的公孙渊学,也称燕王?”司马羕说道。司马宗摆摆手说道:“应该不会,准确一点儿说是不敢。鲜卑人不像匈奴人那样凶恶、贪得无厌。” “世事难料啊!如果慕容部一天天做大,保不住会吞并了附近的鲜卑段部。如果慕容部势力越来越大的话,辽东、扶余,甚至高句丽,都有可能成为慕容廆的盘中餐。”司马羕分析道。 “慕容廆离我们几千里地,毕竟不是心头之患。起码这些年,不会有太出格的事情发生。以后能收复洛阳、长安和北方故土就不错了,可当下我们应该怎么办?”司马羕看了一眼司马宗说道。司马宗说道:“当年我们的父亲,因为皇族你死我活的八王之乱死于非命。现在南渡十来年了,我们因为来到江南,所以才保存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我们现在没有父亲在世时的资本,更没有祖父的奇谋妙计和高瞻远瞩。所以眼下只能委曲求全,只能在皇族小辈司马睿手下被他呼来喝去,苟延残喘罢了!” “不错,我们俩都是司马睿的皇叔,就像三国时期的刘备一样。今天你找我来的意思,是打算如何?”司马羕问道。司马宗说道:“十年前的五马渡江,被一些人演绎成‘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这个可能当皇帝的‘龙’,不会是我们兄弟俩?我们才是宣帝的正统,文帝是我们的皇伯父,武帝是我们的堂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个能够当皇帝的龙,当然不会是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 司马羕笑了笑,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个能够当皇帝的‘龙’,只能是司马睿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联络在健康和在江南其他地方的文臣武将,请求司马睿上尊号进位皇帝。”司马宗说道:“如果别人赶在我们前面,那这个现成的大人情可就被别人捡去了!” “我们兄弟俩牵这个头儿,只是不知道司马睿会怎么想。如果司马睿上位当了皇帝,那以后我们哥俩应该会受到重用,甚至是恩宠也说不定。以后我们注意形势的变化,到时候再做打算,见机行事也不迟。”司马羕说:“我们这样做不会适得其反?!” “司马睿心里肯定愿意当这个皇帝,只是扭扭捏捏、装腔作势还是需要的,所以肯定会推辞好几次。”司马宗说道。 两个人一拍即合,站起来哈哈大笑,两个人的右手还击了一掌。随后司马羕从书架上找出一块儿黄色的绸缎铺在书案上,拿过书案上的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在绸缎的右边,自上而下写了七个字:劝琅琊王进位书。在七个字的左边,司马羕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唯恐有什么差错,司马羕又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把毛笔递给司马宗,司马宗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呢?”司马宗问道。司马羕说道:“当然是赶紧联络文武大臣,让拥护司马睿上位的文武大臣都签字画押了!” “这可是我们俩的主意啊!”两个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第二天上午,天气有些隐晦,好像要下雨的样子。这时一辆马车急匆匆通过秦淮河上的朱雀桥,往南来到一条并不宽大的小巷。在胡同的拐弯处,横亘着一个牌楼。牌楼上有三个从右到左的篆书黑字“乌衣巷”。这里都是高门大宅,亭台楼阁,每个大门口都有仆人把守。马车在有两个大花坛的大门口停了下来,花坛里各有一棵硕大的铁树。大门口很干净,一尘不染。两个人抬头一看,门楣上有两个从右到左书写的行草大字“王府”。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头发斑白。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门口有两个仆人,一个问道:“请问二位找谁?” “烦请二位通报一下茂弘大人,就说延年和延祚求见。”一个仆人进去了,另一个仆人仍然站在门口。两个人说完话,就在门口欣赏起两棵铁树来。两个人看上去都是三十来岁,但仔细看,白头发的反而要小一两岁。白头发的看了看铁树最上面,说道:“三哥,都说铁树六十年才开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个人能够活六十岁,也就算高寿了。我才三十三岁,你才三十一岁,都是而立之年。虽然人们很难看到铁树开花,但也不可能六十年一开花,大概十年二十年就能开花。”司马羕说道。 “这些年天下大乱,国土沦丧,国都被占。北方百姓流离失所,有国难奔,有家难回。我们这些皇族后裔,整天也是提心吊胆的。世事难测、世事难料啊!”白头发的司马宗笑着说道:“还是花草树木好,与世无争。不像我们人,尔虞我诈,互相倾轧。” “我们弟兄两个,年龄加起来才六十四岁。我们司马家族的老寿星司马孚,也是咱们的三祖父,竟然活了九十三岁。固执的老人家直到去世,仍然坚持自己是曹魏大臣。如果我能活六十四岁,我就心满意足了。”司马羕说道:“前朝的皇帝怀帝司马炽,不到三十岁就被匈奴人刘聪毒杀,想起来真是难过啊!” “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司马宗说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一看,王导从里面出来了,于是赶紧拱手施礼说道:“王大人一向可好?!” 王导来到门口,也赶紧还礼:“哪阵香风把二位殿下吹来了?快请!快请!我正说要求见二位王爷呢!请到书房来!” 西阳王司马羕字延年,白头发的南顿王司马宗字延祚,弟兄两个都是“八王之乱”的参与者汝南王司马亮的儿子。当年跟随司马睿“五马渡江”的除了司马羕和司马宗,还有彭城王司马纮,汝南王司马佑。司马羕和司马宗跟随王导,穿过走廊和一个小亭子,来到了王导的书房。书房南面,是一个大花园。 来到王导的书房,在一张很大的书案后面,是一个放满了各种竹简书的书架。很多竹简书整整齐齐码放着,另外还有一些是布帛书写的文案、公文。王导很客气地说道:“二位殿下请坐!” 两个仆人搬来两个竹椅子,司马羕和司马宗坐下。王导坐在书案后面问道:“二位殿下莫非是为劝进琅琊王而来?!” “不愧是博古通今,足智多谋的王大人,一语中的!”司马羕笑着说道。司马宗说道:“王大人不愧是琅琊王的首席谋士!” “当下天下之乱局,茂弘大人比我们更清楚。”司马羕说道:“怀帝四年前蒙难,慜帝因为长安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得不投降汉国。还被匈奴人封为怀平侯,生死未卜,奇耻大辱啊!” “慜帝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就被匈奴人掠走了!”司马宗叹道:“我们这些皇族,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解围救驾了。” 司马宗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块绸子。司马羕帮着展开绸子,王导一看是劝进书,笑了:“我和二位殿下不谋而合了!” 第6章 九九之数齐劝进 晋王归属司马睿 “上茶!”王导说道。门口的一个手下人答应了一声“好的”,赶紧去了。时间不长,就有两个女仆进来了。一个女仆端着茶盘,里面是一个精美的茶壶。另一个女仆茶盘里端着三个带盖子的茶碗。两个女仆放下茶壶和茶碗,其中一个女仆逐一往茶碗里倒上茶水,然后给王导和司马羕兄弟俩施礼,两个女仆退出去了。 “请二位殿下品一品,这江南的茶叶如何?”王导说道。司马羕和司马宗先后端起茶杯,司马羕掀起盖子稍微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茶杯说道:“味道清香,口感清新,只不过是去年的茶。” “殿下不愧是茶中高手,一品便知。今年的春茶还没有上市,只能喝去年的了,还要再等几个月。”王导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这个和季节有关,没有办法。我现在每天喝的茶,也是去年的。刚南渡那几年,有时候买不到新茶,放了好几年的家乡茶叶,也不得不喝啊!”司马宗附和着说道。王导喝了一口茶,然后拿起书案上的毛笔,蘸好了墨,在劝进书上用行草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司马羕、司马宗看着王导签名,不住地微笑点头。 “接下来呢,王大人?”司马羕问道。王导说道:“北方战乱,百姓受苦受难,山河破碎。皇帝被掠,度日如年,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我们应该当机立断,先让所有在建康和江南的文武大臣签字画押。孤悬在北方的,像刘琨、段匹磾等人,以后再说!” “那具体如何操作呢?”司马宗问道。王导说道:“在建康的文臣武将,你们弟兄俩拿着劝进书上门。健康之外的,我派人。” “这样最好!”两个人说完,拿着劝进书起身拱手告辞而去。 几天以后,司马羕派人把已经有很多文武大臣签名的劝进书,送到了王导的府邸。来人拱手施礼,回去了。随后王导派人去江南其它州郡,让这些州郡的刺史、太守、将领等签上名字。 清明刚过,建康周围就下了一场小雨。王导看着花园里被雨水冲刷的花木,若有所思。回到书房,他再一次看了看劝进书上面的每一个名字。他自言自语道:“八十一个人的劝进书,应该够分量。只是不知道琅琊王怎么想。如果他不同意,还是白搭。” 司马睿身兼数职,所以建康的镇东将军府,也是丞相府,也是琅琊王府,就在建康城的宫城里面,是由原来东吴旧城改建的,又叫台城。虽然北方战乱频仍,唯有江南还算安宁,百姓还能够安居乐业。名义上司马睿是镇东大将军,但一些江南的刺史、将领很不驯服。有时不但不接受司马睿调遣,甚至粮税也不缴纳。所以司马睿真正能够调用的兵马,并不是很多。有些地方大员,拥兵自重,根本不把司马睿放在眼里。王敦就是最明显的一个。 司马睿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思索这些烦心事儿,门口的侍卫进来禀报:“殿下,门外有很多文武大臣,说要求见殿下。” “都有哪些人?”司马睿问道。侍卫答道:“好几十个呢,有王导大人,还有周顗、刁协、王承、纪瞻、郗鉴、羊鉴、诸葛恢、陈群、庾亮、贺循、薛兼等等很多文武大臣,让他们进来吗?” “这么多人,快请进来!”司马睿说着起身,来到门口迎接。 “殿下!”、“殿下!”王导和周顗在最前面,这些人进来就跪倒了一大片。司马睿赶紧过来,拉起王导等:“各位快快请起身!” 司马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有些严肃地问道:“各位大人如此隆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平时你们不这样啊?” “殿下,您南渡到建康镇守已经十年。慜帝已经成了匈奴人的阶下囚,按匈奴人的做法,是不可能把陛下放回来的。所以,文武大臣都非常焦急、焦虑。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为此,我们在建康包括江南在内的八十一个人,恳请殿下继位为皇帝!”王承说着,拿出文武大臣们签字画押的劝进书,递给司马睿。 司马睿仍然是满脸严肃,表情庄重。他接过王承手里的劝进书,仔细、认真地看了起来。王导等几十个人呼啦啦又都跪下了。除了这些大臣,还有司马羕、司马宗和司马承三位皇叔。 劝琅琊王进位书: 虎狼匈奴,穷凶极恶;掠吾皇帝,占吾都城;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烧吾房屋,毁吾家园;抢吾财富,屠吾子民;污吾妇孺,恶贯满盈;殿下睿智,忍辱负重;驱走胡族,责无旁贷。祥瑞已现,承接天地;文臣武将,同心同德。进位九五,众望所归! 下面是王导、王敦、周顗等八十一个人的签字画押。 司马睿看到司马羕、司马宗签字在最前面,王导等人紧随其后,心里就明白了。司马睿心里想道:“这二位小皇叔,虽说和我一起‘五马渡江’,但人心隔肚皮,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从武帝到慜帝,他们的血缘可都比我近啊!” 放下劝进书,司马睿赶紧站起来,把王导、王承等人一一拉起来说道:“各位大人请起,请不要苦苦相逼。本王何德何能,能够统帅全国,位列九五之尊?请各位收回你们的劝进书!” 司马睿又来到司马羕、司马宗和司马承跟前,也把他们仨拉起来说道:“三位皇叔乃皇族长辈,怎能跪拜我这个皇侄小辈?!” “殿下有天子之像,朝堂上岂能论叔侄?!”司马羕说道。 回到座位上,司马睿让大家都坐下,然后说道:“各位爱卿跟随我多年,都是我的股肱之臣。几位皇叔随我南渡,更是难能可贵。在江南十年,大家同仇敌忾,同甘共苦,负重前行。不求荣华富贵,但愿驱逐胡族,回到故土。你们用心良苦,孤自知。无奈本王才疏学浅,驾驭国家和朝廷的能力实在有限,难以堪当大任。况且慜帝仍然在匈奴之手,生死难料,孤绝不可僭越。如果大家再如此相逼,孤只好带着几个老仆人,返回我的琅琊国!” 文武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导看了一眼王承,王承来到前面再次跪下说道:“殿下,江南的半壁江山,也需要您来打理啊!殿下实在不愿意进位,那就退而求其次,先称晋王。待以后情势有了变化,再继位登基如何?!” “那就依各位爱卿之言,先进位晋王。只是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制?我朝是不是有这样的先例?”司马睿说道。王导笑了笑说道:“殿下,当初我朝文帝司马昭,先晋爵为晋王。后来文帝之子司马炎袭封晋王。再后来,不就上演了晋代魏的好戏了?” “既然魏晋有这样的先例,就依例而行!”司马睿眉开眼笑地说道。看着司马睿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臣等就准备殿下晋升晋王典礼仪式如何?”王导说道。司马睿笑着说道:“一切筹备、仪式、典章、制度,就由茂弘先生和周顗、王承、刁协、庾亮、纪瞻、贺循、薛兼等协商办理。” “王承先生,晚上你观察一下天象,选一个黄道吉日。”司马睿吩咐道。王承笑着说:“殿下,这个我已经想到前面了。这个月三月初九日,就是大吉大利之日。老子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三见九,九九归一!哈哈哈哈!” “九九八十一,我们签字画押的也正好是九九之数!”庾亮高兴地说道:“世间万物,一切都有定数,看来此言不虚!” 第7章 文臣武将有其职 储君选定司马绍 三月初九,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祖连带领几十个侍卫和琅琊王府的仆人,正在忙进忙出。门楣上面的“镇东大将军府”牌匾,被“晋王府”三个行草大字牌匾所替代。 刚刚挂上晋王府的牌匾,头戴王冠,笑容满面的司马睿,就在几十个文武大臣的簇拥下,进入大殿。司马睿先摸了摸象征权力的龙椅,面露喜色。然后又看了看下面的文臣武将。这时在前面的王导大喊一声:“请晋王殿下落座,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马睿笑着点点头,然后在御床上正襟危坐。随后文武大臣分立左右,文东武西,秩序井然。东面以王导为首,后面依次是周顗、刁协、王承、荀崧、庾亮、卞壸、诸葛恢、陈群、郗鉴、刘隗、蔡谟、周嵩、阮放、贺循、薛兼、羊鉴、荀组等人。 西面以王敦为首,后面依次是王含、王舒、陶侃、纪瞻、周访、桓彝、戴渊、荀闿、王鉴、王廙、桓宣、刘翰、王邃、谢鲲、谢裒、刘超、孔愉等人。 在离司马睿最近的中间位置,是司马绍、司马裒兄弟俩,还有司马羕、司马宗、司马承等皇族成员数十个人,还有几个皇族女眷。凡是南渡江南的司马皇族十岁以上男子,能来的都来了。 司马睿称晋王仪式即将在晋王府开始,现场鸦雀无声。总管太监费仁手拿拂尘,在龙书案一旁站立。司马睿身后两侧各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宫女。龙书案上,是一份卷起来的诏书。 只见费仁把手中的拂尘往后一甩,说了一声:“群臣下跪!” 文武大臣一齐跪倒:“恭喜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贺殿下!天佑江左!天佑江左!!天佑江左!!!”。 “众位爱卿平身!”司马睿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但笑容随即消失不见,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司马睿说道:“自祖上建功立业,武帝代曹魏立国,历经武帝、惠帝、怀帝、愍帝四帝至今,已过去了五十二年。回想祖上建立我大晋朝廷,定都洛阳,是多么地不易!后武帝励精图治,养精蓄锐,一举消灭了割据的东吴,完成了国家之统一。这不过才三十七年的时间。谁曾料想,你争我斗十六年的八王之乱,给了北方胡人侵我土地,杀我百姓的天赐良机。趁火打劫的南匈奴人制造永嘉之乱,掳走并且杀死怀帝,彻底毁掉了祖上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去年愍皇帝在长安被匈奴人所俘,生死难料。相继内迁、来者不善的匈奴、羌、羯、氐和鲜卑人肆无忌惮地蚕食、骚扰、侵占我地大物博的中原及华夏大地,内忧外患,我大晋朝岌岌可危呐!”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有诸位国家栋梁的追随和不离不弃,让我们在建康重建大晋王室。”说到这里,司马睿的声音有些哽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自五马渡江以来,除了各位的功劳,还要感谢上苍的眷顾,让我等在江南立足了脚跟,博得了民心。” “我们所在的宫城,还是东吴时期所建,有的宫室已经有些破损。待以后天下安定,赋税充盈,再重修宫殿,重修建康城,把建康城变成第二个洛阳。”司马睿继续说道:“费仁,宣读诏书!” 费仁从司马睿手里接过诏书,开始宣读:“晋王制曰:自即日起,琅琊王始继朝纲,改年号为建武,今年即是建武元年。北方战乱,时局动荡。皇帝被俘,如箭穿心。故承继仪式简约,不奏乐喧嚣,不庆贺饮宴。自即日起大赦天下,但弑杀祖父母、父母、长辈者除外;刘聪、石勒等十恶不赦之胡虏,罪恶滔天,人神共怒,不在大赦之列。四月初四日,嗣立太子及加封文武百官。” “晋王殿下英明!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大臣再一次跪倒祝贺。司马睿说道:“希望诸位爱卿尽职尽责,共赴国难。” “臣等一定不辜负殿下之望!”大殿里文武大臣异口同声地说道。司马睿朝费仁点点头,费仁说道:“进位仪式结束,退朝!” 司马睿站起来,看着众人陆续往大殿外面走去。王导走在最后面,这时费仁小声说道:“晋王殿下让王大人先留一下。” “好的。”王导答应着。有个侍从搬来一个竹凳,王导坐下说道:“今日殿下继位仪式虽然简约,但一定符合臣心民意。” “茂弘先生,孤能够进位为晋王,都是你们南渡士族的功劳。尤其你和你们王家,你的堂兄王敦等人,功不可没啊!在所有的掾属里面,很多都是文武双全,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自古以来朝堂上文武大臣是文东武西,其实单一的文臣武将并不适合当下的局势。以后上朝,文臣以先生为首,武将以先生的堂兄王敦为首。至于在朝堂上站东站西,无关紧要。”司马睿这才说到正题:“半个月之后就要嗣立王太子,我想听听茂弘先生的看法。” “殿下的意思呢?”嗣立王太子毕竟是司马睿的家事,王导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司马睿说道:“绍儿是兄,是我的长子,十九岁;裒儿为弟,十八岁。两个人虽说是一母同胞,绍儿是长子,但他的母亲出身低微。在我心里,还是喜欢裒儿多一些。” “凭心而论,两位公子难分伯仲。不过大公子司马绍性情孝顺,知书达理。自小习文练武,文韬武略,机智果断,实乃储君之不二人选。立储既是皇家私事,也是国家大事,丝毫马虎不得。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立长子为储君,是自古至今的皇族传统。废长立幼,容易引起朝野和民间非议。”王导说道。司马睿思忖了一下说道:“就依先生之言,绍儿为太子,裒儿继位孤的琅琊王。” “最好不过!”王导竖起大拇指赞美道:“殿下英明!” 宫城之内,侍卫、仆人们已经忙碌了半个多月,祖连正在指挥这些人。四月初四,又是一个艳阳天,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 几十个文武大臣,已经陆续来到了晋王宫。王导后面,王敦后面,前来的大臣们越来越多。司马绍、司马裒、司马羕和司马宗,还有司马承等皇族成员,仍然在王导和王敦中间居前的位置。 大太监费仁,随着司马睿从东北角的侧门进入大殿,站立在台阶的右侧。司马睿看了看下面的文武大臣,满脸堆笑,随后坐下。下面的文武大臣和皇族成员随后跪倒,口称:“参见殿下!” “众位爱卿平身!”司马睿说道:“费仁,宣读诏令!” “是,殿下。”费仁接过诏令,开始宣读:“晋王殿下诏曰:长子绍自小知书达理,孝悌有加,德才兼备,平易近人。文韬武略,更是出众。为晋室长久计,为国家安定计,今立司马绍为晋王太子。宣城公司马裒,转封为琅琊王。嗣为琅琊恭王司马觐之后,将会稽郡、宣城郡五万两千户作为其食邑。抚军大将军,西阳王司马羕为太保;右将军王导,为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将军;征南大将军,汉安侯王敦为大将军;左长史刁协,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周顗任吏部尚书,右司马戴渊、王邃任尚书,军谘祭酒贺循任中书令,司直刘隗任御史中丞,参军事孔愉兼任中书郎,行参军刘超为中书舍人。所有文武大臣的参军,皆封为奉车都尉,下属封为驸马都尉,行参军舍人拜为骑都尉。” “谢主隆恩!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下面一阵欢呼。 “另外,在建康城为太子司马绍敕建太子府,为琅琊王司马裒敕建琅琊王府。在建康南郊立宗庙、社稷。”费仁接着说道。 “恭贺吾王!恭贺太子!恭喜琅琊王!”朝堂上一阵欢呼。 第8章 君臣关系有尊卑 天下共享自古无 司马睿悄悄把费仁叫到跟前,说了几句话。费仁点头,然后站在台阶边儿上大声说道:“晋王千岁有请茂弘大人上殿!” 王导一听站起来,连忙摆手说道:“殿下,此举万万不可!” “茂弘大人,你和孤南渡十年了。十年来你们琅琊王氏,可以说风里来雨里去。为了博得江南名流的支持,你苦口婆心,使‘江南五俊’抛弃旧怨,甘心情愿为我朝出力献策。为了建康城,为了整个江南,你也是呕心沥血。孤现在这个半壁天下,有你们琅琊王氏一半儿的功勋。请茂弘先生,和我一同入座,共享天下!” “殿下,此举不合规制,万万使不得!使不得!”王导推辞道。王敦在下面得意地笑着,但大多数文武大臣脸上有不悦之色。 散朝以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离开宫城。周顗和刁协走在了一起,王敦每次都是和哥哥王含一起。刁协看了看周围,前面大多数人走远了,后面的王敦和王含在自己二十来步开外的地方。刁协悄悄在周顗耳边说道:“周大人,今天的朝会有什么要说的?” “虽然历史上有太后垂帘听政的例子,但毕竟事出有因。皇帝要和大臣平起平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今天王导没有敢在上面和晋王坐在一起,但保不准以后不会成为事实。虽然晋王现在还没有登基成为皇帝,但以后出现王导和晋王共享王座、共乘车撵这样的事儿,恐怕不足为奇。”周顗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与马,共天下,这传言在建康民间早已经见怪不怪。”刁协说道:“不错,自衣冠南渡以来,琅琊王氏的确出力最大。这个功劳是不可磨灭的,但不可以这个样子。升迁、奖赏,多多益善,群臣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长此下去,王氏定会作乱。” 周顗往后看了看,继续和刁协说道:“王导处事圆滑,但王敦就不一样了。况且王导、王敦已经是文臣武将里面最高的职位了,还想怎样?我们这个晋王殿下,还真是非常为难啊!” 周顗和刁协分头回家去了,走在最后的王敦对王含说道:“哥哥,你看晋王怎么样?王太子兄弟俩,谁的能力更大一些?!” “司马睿虽然有个睿字,其实并不怎么睿智。倒是这两个儿子,的确不同凡响。司马绍当了太子,司马裒继任了琅琊王。这弟兄两个,自幼熟读儒家经典和兵书战策。如果以后太子和琅琊王的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我们再想控制司马睿可就难了!”王含说道。王敦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慢慢来不要着急。”王含说道:“‘王与马,共天下,’,想起来倒也不错。如果司马睿登基当皇帝以后,想改变这种状况,甚至想架空我们琅琊王氏,那司马睿就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这司马睿四十一岁,正在壮年。两个儿子都不到二十岁,尤其是这个司马绍,我看有当年武帝司马炎的遗风。到时候这爷儿仨翅膀硬了,想收拾我们王家,我等悔之晚矣!”王敦说道。 “所以我们要想出对策。对待司马睿,我们要阳奉阴违。表面上唯唯诺诺,实际上要处处和他作对。对待这两个王子,我们一定要想一些不露声色的办法除掉。没有了司马绍和司马裒这两个左膀右臂,司马睿孤家寡人,也强势不到哪里去。”王含说道。 说完,两个人对了一下眼色,哈哈大笑而去。 夏天的雨水就是多。建康城及其附近很多地方,已经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大雨,有时候还乌云满天、电闪雷鸣。 司马睿在御书房里,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竹简书《周易》。这时侍卫在门口禀报:“殿下,刁协、贺循二位大人到!” “快快有请!”说着司马睿站起来,到门口迎接。刁协、贺循见到司马睿,跪倒行礼。司马睿说道:“免礼,二位大人请起!” 司马睿回到龙书案后面,在御座上坐下。两个宫女送来茶水,倒上茶水,两个宫女施礼退出去了。司马睿把《周易》放回身后的书架上,然后说道:“国家动荡已经有几十年时间了,我们的江左王庭才刚刚草创,很多典章制度还不完备。刁大人曾经在前朝为官,熟悉前朝事务。贺大人乃江左儒学之泰斗,又精通礼制礼仪。故请二位大人,在参加朝会之余,抓紧完善朝纲、典章。” 司马睿说完,就请刁协、贺循饮茶。刁协和贺循端起来喝了几口放下,刁协说道:“我和贺大人会尽快完成,请千岁放心。” “殿下放心,我和刁大人会抓紧完善典章制度。”贺循说道。 从司马睿御书房出来,走出宫城,来到建康的一条大街上。刁协对贺循说道:“这几个月大家都很忙碌,朝堂草创,事务繁杂,也没有时间饮酒。今天,我们找个酒肆,好好饮几杯。” 贺循点点头,两个人来到离宫城最近的一个酒肆。这是一个二层酒楼,酒楼门前还插着一个旗子,上写“琅琊酒肆”。 酒楼门口上面的牌匾,也是“琅琊酒肆”四个大字。刁协笑着说道:“琅琊酒肆?不会是我们琅琊王在这里开的酒肆?!” “怎么会呢,琅琊王日理万机,现在已经是晋王殿下。司马裒刚继位为琅琊王,每天习文练武,哪有时间开酒肆!估计是这几年从琅琊国逃难来到建康的北方人,为谋生开办的。”贺循和刁协说笑着,来到酒楼里面。酒楼里面客人不是很多,几个跑堂的正在端菜、上酒。见有客人进来,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店小二招呼道:“二位客官来了,请找座位入座。如果有时间,楼上请!” 刁协和贺循随着店小二来到楼上,找了个空闲的酒桌坐下。店小二问道:“二位客官,喜欢吃什么菜?要喝什么酒?!” “一盘水煮花生米,一盘炒豆腐。”刁协说道:“猪肉奇贵,下水就算了。贺大人,你看这两个菜行不行?想喝什么样的酒?” “两个菜,不少了,正好一个人一个菜。”贺循想了想对小二说道:“拿一坛建康上好的酒,再拿三只酒樽来。” 时间不长,店小二就把酒、菜、酒樽都端来了。小二放下两盘菜,三个酒樽,三双筷子,一坛好酒。小二看了看,还是他们两个人,就问道:“二位客官,莫不是还有朋友没有来?” “没有了。”贺循笑着回答道:“小二没事了,你下去。” 刁协也感到奇怪,就问贺循:“贺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贺循不动声色打开酒坛子,先把空座位上的酒樽倒满了酒。 “刁大人,咱俩先喝一杯再说!”贺循说着,先给刁协倒满酒,然后再给自己倒满。贺循和刁协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这还要从认识琅琊王现在的晋王说起。”放下酒樽,贺循说道:“想当初琅琊王刚南渡来到江南,很多江南人,尤其是建康人,都不愿意和南渡过来的北方人打交道,我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刁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贺循说道:“你想想刁大人,几十年前,江南是谁的天下,建康是谁的国都?!” “原来如此!”刁协如梦初醒,但他还是不明白,接着又问道:“那今天的三个酒樽,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有个故事?” “刁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里面真有一个故事。”贺循继续说道:“这个故事,还和琅琊王司马睿也就是现在的晋王有关。” 刁协给两个人倒满酒,贺循说道:“当初认识琅琊王司马睿以后,有一次在他府里饮酒。当时就我们两个人。酒至半酣,琅琊王问我,孙吴末帝孙皓,曾经用一把烧红的锯,割下了一位姓贺之人的头颅,不知道这个姓贺的,是不是和你们贺家有关系?” 说到这里,贺循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贺循继续说道:“当时我还没有回答,琅琊王猛然醒悟。知道被害之人正是家父贺邵。赶忙连连自责,非常内疚。后来琅琊王,连续三天不出门!” “先父遭遇孙皓这个残暴之君惨死,我内心从小就留下了极深的创伤。这样的暴君,不亡国才怪!”贺循流着泪说道:“那个空座位上的酒,就是我给琅琊王也就是现在晋王的敬酒!” 第9章 鲜卑慕容起辽东 温峤南渡助朝廷 贺循刚擦干眼泪,就有两个晋王府的侍卫,急匆匆来到楼上。两个侍卫上前施礼说道:“二位大人请即刻回晋王府议事!” 刁协和贺循不敢怠慢,赶紧随着两个侍卫回到晋王府。来到大殿,就见大多数朝臣都来了。二人给司马睿施礼:“参加殿下!” 给司马睿见礼以后,贺循和刁协站到了自己的朝位上。只见文武大臣前面,还站着两个人。司马睿手里拿着一块很大的黄绸子,透过绸子可以看到绸子上有很多红色的字。司马睿颤巍巍地举起黄绸子,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各位爱卿,这是北方仍然在守卫疆土的文武大臣,用自己的血书写的劝进书!这些人包括,司空、并州刺史、广武侯刘琨;幽州刺史、左贤王、渤海公段匹磾;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祖逖;右将军、冀州刺史劭续;单于、广宁公段辰;兖州刺史、定襄侯刘演;东夷校尉崔毖;辽西公段疾陆眷;领护乌桓校尉、镇北将军刘翰;青州刺史、广饶侯曹嶷;还有一个本王想不到的人物,鲜卑慕容部大都督慕容廆,总共一百八十人签字画押!他们孤悬北方却心系我朝,难能可贵啊!” 司马睿放下劝进书,想着北方有这么多拥护自己的仁人志士,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也顾不上这是在朝堂,任眼泪继续流着。除了呼吸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静默了片刻,司马睿双手拿起书案上的劝进书说道:“费仁,宣读一下这份劝进书!” 费仁接过劝进书,眼里也噙着泪水。只听费仁念道: 臣闻天生蒸民,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圣帝明王监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蒸黎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社稷时难,则戚籓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血之类,莫不叩心绝气,行号巷哭。况臣等荷宠三世,位厕鼎司,闻问震惶,精爽飞越,且惊且惋,五情无主,举哀朔垂,上下泣血。 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无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稳固家国,或殷忧以启圣明。是以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伯之长;晋有丽姬之难,而重耳以主诸侯之盟……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狭由巢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尉宗庙乃顾之怀,下释普天倾首之勤。则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 臣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虚之一日,则尊位以殆;旷之浃辰,则万机以乱……臣等忝于方任,久在遐外,不得陪列阙庭,与睹盛礼,踊跃之怀,南望罔极。 最后是刘琨、段匹磾、祖逖、邵续、曹嶷……刘翰、段涉复辰、段疾陆眷、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的签名。 费仁读完刘琨等一百八十人的劝进书,把劝进书卷起来放回书案。费仁重新站到台阶边上,眼泪仍然在眼眶里打转。司马睿打起精神,看了看下面的众文武,说道:“刘琨、段匹磾等一百八十人歃血盟誓,并且发布讨胡檄文,本王实在感激涕零。感激之余,本王深感内疚。怀帝、慜帝先后委任孤重要职位。可孤没能驱逐胡人,没能收复中原,自己还偏安于江南一隅,实在愧对各位爱卿。刘琨、祖逖等众位爱卿忧国忧民,刘琨派来了他的左长史、右司马温峤,段匹磾派遣他的左长史荣邵一起前来建康。” 文武大臣不约而同地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两个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东边一个人说道:“本人就是温峤,我的姨母是大都督刘琨的妻子。临行之际大都督对我说:“这些年晋朝国运虽然中衰,但天命尚未改变。我将联络河朔各地将领、守宰、各族部落首领,为晋室建立功名。你代我等前往建康,愿你努力为之!” 另一边的荣邵说道:“大都督与段大人已经约定共同讨伐羯人石勒。刘琨的大都督名号,还是我主段匹磾等人的推举。歃血立誓言,血书写盟约,劝进书显家国情怀。檄文本来已传给各地首领,准备齐聚襄国。大都督与我主准备进驻固安,以等待各地首领一起行动。但令人气愤的是,我主从弟段末波,私下接受了石勒派人送来的金银珠宝和美女,这一次的计划就这么完了!” “是这样。”温峤接着说道:“大都督和段大人无奈退兵。” “温峤爱卿,本王即刻封刘琨为侍中、太尉,以前的职务不变。收复北方故土的重任,看来要寄托在刘琨爱卿身上了。孤有一把祖传的宝刀,请回去时代本王转赠刘琨爱卿。”司马睿说道。费仁从东北角侧门拿过宝刀,递给司马睿,司马睿又递给费仁。 “温峤代大都督谢主隆恩!”温峤从费仁手里接过宝刀说道。 司马睿对费仁点了点头,费仁说道:“散朝!王导大人,周顗大人,刁协大人,王承大人,贺循大人,庾亮大人留下来。” 司马睿站起来,先从侧门出去了。费仁拱手笑着说道:“各位大人,请到晋王的御书房茶叙。江南百姓进贡的春茶到了。” 六个人来到御书房,司马睿已经在座位上等候,见王导他们来了,就站起来迎接。六个人赶紧跪倒行礼,被费仁拦住了:“各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士。以后来御书房,晋王特许免跪拜之礼。” 御书房里已放好了六个竹凳,司马睿说道:“各位大人请坐。” “请六位大人前来,就是为了回复刘琨等人劝进书的事。”司马睿说道:“前有你们八十一人的劝进书,后有刘琨、段匹磾、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的劝进书。本王该如何回复为好?” 王承说道:“既然天南地北文武大臣都希望殿下登基,最好殿下就不要再有什么顾虑。臣心民意俱备,望殿下不要犹豫。” “慜帝的消息还没有传来,还是不要擅自做主为好。”司马睿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果孤在江南登基称帝,过些天慜帝被匈奴人放回来了,如何是好?各位文武大臣如何应对?所以当下登基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还是先商讨一下,如何答复刘琨他们。” 王导等人只好点头称是,开始议论如何答复刘琨等一百八十人的劝进书。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形成的下面的答复。 刘琨、段匹磾……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位爱卿: “匈奴如狼似虎,肆意横行中原;北方未能幸免,倾覆祖宗社稷;千万百姓翘首,醒来依旧失望。孤初登晋王之位,难以承载天下重托,心中唯一念想,即是重新迎回圣上。扫荡胡敌雪国耻,怎能随意登大位?吾之一片诚心在胸,天地日月神明可鉴。尔等久受皇恩,代代沐泽恩宠。位极人臣,忧国忧民,忠贞正直,诚实仁义,天地动容。当务之急,应团结一致,同心同德,共克时艰。虽南北相隔千里,但仍心心相印。不论汉人胡人,拥护晋室皆是良民。安抚各族民众,讨伐胡虏贼寇,及时互通有无。” 司马睿看了看,点点头,比较满意。王导提醒司马睿说道:“殿下,有一个问题,还是提前考虑周全、周到为好。” “一百八十人最后那一位?”司马睿笑着说道:“慕容廆?”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庾亮说道:“殿下睿智无比。” “这个事情孤早有考虑。任命慕容廆为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如何?!”司马睿说道。 第10章 励精图治属慕容 不遗余力用人才 辽东地区的大棘城,是鲜卑慕容部的都城。经过多年的经营,大棘城已经初具规模。三条南北大街和三条东西大街,使整个棘城看上去像多个井字的组合。大棘城也仿照中原地区的城池,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大棘城里,中原样式的房屋越来越多。 与中原地区不同的是,这里山连山,岭连岭,层峦叠嶂。虽然说山势都不算很高,但为了方便居住和游牧,棘城外面仍然分布着一些或大或小的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树林、竹林、荒草随处可见。其它较为平坦的地方,也开始出现一些中原地区那样的房子。大棘城,就坐落在这里一大片较为平坦的冲积平原上。 慕容家族经过四代人的传承,到了慕容廆这一代,已经成了不可小觑的北方草原一代枭雄。为了防范匈奴人和鲜卑宇文部、高句丽等部族的袭扰,大棘城也建有高大的城墙,也有东西南北四个高大的城门。有战事时进出城门有慕容士兵检查,平时来往的行人和马车、牛车等可以随意进出。大棘城周围是大草原,成群结队的马牛羊在奔跑。大棘城内,有一个并不算豪华的宫殿。 宫殿东西两侧是两个东、西偏殿。后殿,是慕容廆和妻妾们居住的地方。东偏殿,是慕容皝、慕容仁和慕容昭三个嫡子居住;西偏殿,是慕容翰等七个庶子居住。正殿,则是商议大事的地方。 头戴步摇冠的慕容廆,端坐在一个宽大、结实的虎皮交椅上。在慕容廆的身后,是一副梅花鹿图案。梅花鹿上面,是“志存高远”四个大字。慕容廆看着下面几十个人,满意地点点头。最前面的十个人,有的年轻力壮、眉清目秀、面白如玉、英气逼人。有几个还是小孩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有的还不满十岁。但他们都是慕容廆的儿子,但并非一母同胞。只听慕容廆高声说道: “各位亲人、将领,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商议打猎的事情。也不是为了吃烤肉,喝马奶,吃奶酪。更不是为了争夺女人,而是为了今后我们鲜卑慕容部长治久安和兴旺发达!” 在这个并不算豪华、气派的大殿里,除了慕容廆的儿子们,还坐着十几个穿着鲜卑服饰、头戴步摇冠的人。另外也有一些是穿中原服饰的汉人,看上去和鲜卑人明显不同。每个人面前桌子上的盘子里,都放着好几块儿熟牛肉。一个鲜卑装束的年轻匈奴女子,在上面给慕容廆倒酒。五个年轻的匈奴女子,规规矩矩站立着,随时给下面的人倒酒。黑色的陶碗里,都倒满了酒。慕容廆看了看下面的几十个人,笑逐颜开。慕容廆说道:“昨天我们出去打猎,猎获了两只野牛,咱们好几天都有牛肉吃了。来,大家一起举杯,祝贺我们的收获,也希望将来慕容家族人丁兴旺!” “不过,凡是不满十三岁的小孩子,是不能饮酒的。所以,除了翰儿、皝儿,仁儿,昭儿,我其他的儿子,都不能饮酒。等到到了可以饮酒的年龄,也就到了可以上阵杀敌的年龄。”慕容廆又嘱咐道。慕容翰说道:“父亲之言,都是为了弟弟们好。” 慕容廆首先端起了陶碗,慕容翰、慕容皝等,还有在座的几十几个汉人、鲜卑人,每个人都非常痛快,端起陶碗一饮而尽。陶碗里的酒喝完了,六个匈奴女子就会倒满酒,然后站立在一旁。 “父亲,您为什么也要在劝进书上签名?”儿子慕容幼问道。慕容廆笑着说道:“你年龄还小,暂时可能还想不明白。知道韩信吗?知道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知道,我正在读司马迁的《史记》,正好看到了《淮阴侯韩信列传》。韩信太可怜了,布衣出身,被人瞧不起,能忍受胯下之辱。最初既没有得到项羽的重用,也没有得到刘邦的重用。直到萧何月下追韩信,被刘邦拜为大将军,才显示出其卓越的军事才能。然戎马一生,功勋卓着,最后在长乐宫被吕后斩杀。” “很好,很好。”慕容廆夸奖着慕容幼,又对大一些的儿子们说道:“你们这几个哥哥,要当好下面几个弟弟的榜样。” “我们每天除了骑马射箭,就是习文练武。”三儿子、嫡子慕容皝说道。大儿子、庶子慕容翰说道:“我们弟兄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交流剑术,比赛射箭。有时候一起打猎,很有意思。” “是的父亲,大哥、三哥是我们的榜样。”慕容皝同母弟慕容仁说道。慕容皝另一个同母弟慕容昭说道:“我射箭是大哥教的,骑马是三哥教的。除了练武,我就是看书学习儒家经典。” 听儿子们这个说了那个说,慕容廆非常高兴地说道:“从我曾祖父那时候开始,他老人家就盼望着我们慕容家族能够光耀门庭。到了我这一代,慕容家族兵强马壮,儿子们个个优秀。再加上来自中原和北方其它地方的名士、名人,现在已经万事俱备。” 慕容廆特别开心,连续喝了好几碗酒。放下陶碗,慕容廆带着些许醉意说道:“我现在有十个儿子,翰儿、皝儿、仁儿、昭儿个个能征惯战。其他儿子长大了,也不会是凡夫俗子。其实啊,我还有一个二儿子,不幸夭折了,没有长大成人。 听到这里大家心里一惊,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因为这个事情,无论是慕容廆的儿子们,还是这些文武大臣,很多人并不清楚。 匈奴女子又给每个人倒满酒,慕容廆端起来说道:“这几年,陆续有中原和北方的名士,来辽东投奔我,助我成就一番事业。你们弟兄们看看,高翊、王济、裴嶷、鲁昌、阳耽、逢羡、游邃、方虔、封抽、宋奭、裴开、封弈、宋该、皇甫岌、缪恺、朱左车、胡毋翼、孔纂,这还是今天在座的。你们要多向先生们请教。” “谨遵父亲教诲!”世子慕容皝代表其他九个弟兄说道。 “父亲,刚才我问的,您为什么也要劝进司马睿进位当江南晋朝的皇帝?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妙?!”慕容幼说道:“劝进和不劝进,有什么区别吗?咱们离江南可是有万里之遥啊!” “幼儿,知道我为什么问你韩信吗?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实就是隐藏自己。说白了就是,明一套,暗一套。” 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河东人裴嶷说道:“现在的江南晋室,实际上是风雨飘摇。权臣当道,架空晋王。以后即便司马睿当了皇帝,这种情况也很难改变。王与马,共天下,其实是君王和权臣的权力平衡。如果一方想打破这种平衡,就会出大事。” “裴先生说到点子上了。”慕容廆说道:“明一套暗一套,实际上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只要王敦掌军,王导掌政,司马睿就是个傀儡。这样的君臣,别说收复中原和北方了。能够保住司马家的半壁江山,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听了慕容廆的见解,下面的人都不住地点头称是。 “中原地区几十年的乱世,触动了很多人的名利神经。只要能够成为一方诸侯,管辖个几万人,手里有几千兵,就想自立称王。这样的情势,不管是中原还是北方,以后会越来越多。”裴开说道:“如果看好江南晋室,我们也就不会投奔大首领了。” “看好谁就会投奔谁,这是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孔纂说道:“正因为大家看好慕容大首领,看好慕容部的前途,我们这些人,才千里迢迢甚至万里来到这里,为慕容部和大首领效命。” “我们在座的,数会稽郡的朱左车先生路途遥远了?”慕容廆说道:“妥妥的江南人,不远万里来到辽东。匈奴人在中原大开杀戒,北方士人南渡江南,包括司马睿和王导等人。像朱左车先生这样的人,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多么的明智之举啊!。” 慕容廆的话,倒让朱左车不好意思起来。他说道:“都是为了讨口饭吃,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在哪里效力,哪里就是家。” “朱左车先生说得好,来,让我们再喝一碗!”慕容廆说道。 第11章 自称单于显雄心 慕容十虎呈英豪 “这个世界非常现实,也非常真实。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愿意吃最好的饭,饮最好的酒,住最好的房子,娶最美的老婆,事业有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啊!”慕容皝说道。 “不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遇到危及性命的时候,免不了保命要紧,逃命要紧。要知道,人命关天啊!”封抽笑道。 封抽的话,引起一阵狂笑,然后是一片寂静。 虽然没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但现场气氛热烈,不少人已经略显醉意。有的慕容廆的儿子,跳起了翩翩的鲜卑舞。有的吹着口哨,有的哼唱着鲜卑音乐。喧嚣的声音,甚至传到了大殿之外。以至于在大殿外面守卫的几百名慕容士兵,也听得真真切切。 “自我的曾祖父莫护跋,跟随晋宣帝司马懿在辽东征伐公孙渊开始,因为战功被晋朝封为率义王,我们慕容部就在棘城以北繁衍生息,那时的棘城还很小。二十年前,我们慕容部开始建造大棘城,教以农桑,才定为我们慕容部的都城。不过我们周围群雄环伺,所以我们并不敢声张。只是默默积蓄实力,见机行事。”慕容廆一边说着,一边又喝了一碗酒,匈奴女仆赶紧倒满。 “父亲,那以后,我们慕容部还奉中原王朝为正统吗?”慕容廆的三儿子慕容皝问道。慕容廆说道:“这些年来,大家伙儿跟随我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多有建树。我的儿子们,就更不用说了。我的长子慕容翰,三子慕容皝,还有下面的儿子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幼、慕容稚,现在都可以独当一面。等慕容军、慕容汗、慕容评、慕容彪长大了,也肯定都是好样的!大家越团结,越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我们的力量就会越雄壮!”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口哨声。等叫好的声音渐渐平息,慕容廆说道:“我的儿子们,个个都很优秀。随便拉出一个,就可以当将才、帅才。翰儿多次随我出征,屡立战功。等慕容军和下面的弟弟们长大了,他们就是我们鲜卑慕容部的‘十虎’!” “好!好!‘慕容十虎’!‘慕容十虎’!”慕容廆周围又是一片欢呼。随后人群里又一个声音传来:“应该叫‘慕容十龙’才好!龙腾虎跃入中原,纵横驰骋得天下,试看天下谁能敌!” 大家伙回头一看,说这话的是裴嶷,不由得连连点头。听周围的大臣如此夸赞自己的儿子们,慕容廆非常兴奋。他继续说道:“我相信我的儿子们都不是凡夫俗子,以后不是‘龙’,也是‘虎’! 现在中原地区混乱异常,百姓怨声载道,正是我们鲜卑慕容部崛起的大好机会!我希望儿子们龙腾虎跃,族人们快乐、幸福。匈奴人、羌人、羯人、氐人,包括我们鲜卑人,都看得很明白,现在晋王朝退守江南,根本没有实力收复中原。晋朝的地盘不断被来自北方的五胡蚕食,这是我们入主中原的最佳机遇。我希望通过三代人的奋斗,我们慕容部能够像中原王朝那样,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让我们的部众都有一个稳定的家园!” “说得好!说得好!”周围人群里又是一片欢呼声。 “我非常赞成父亲的高瞻远瞩,现在确实不到时候。我们应该做的是养精蓄锐,观察中原和北方各路势力的动静。决不能盲目行动,到处树敌,引火烧身。我们更不应该像几十年前的公孙渊那样,自高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自称燕王。慕容部不能出现第二个公孙渊!”慕容翰说道:“我们十个人都是父亲的儿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如果以后我们互相争斗,势必亲者痛仇者快!” “大公子果然见解非凡、与众不同!” 阳耽夸赞道。 辽东郡人孟晖站起来说道:“属下率数千部众归顺大首领已经数年,耳闻目睹首领礼贤下士、延揽人才、广纳言路。故大首领应该顺应民意,及早称大单于!早日脱离寄人篱下的日子!” “大单于!大单于!慕容大单于!”人群里又传来三声欢呼。慕容廆趁机说道:“数年来,多名部将建言让我早日称大单于,以便带领慕容部走向辉煌和繁荣。自我曾祖父、祖父、父亲起,都有另起炉灶、开天辟地的愿望。不过那个时候,晋朝廷的实力还如日中天、不可小觑,我们慕容部还不能与之相比。那时候只能表面上寄人篱下,接受中原晋王朝的各种嘉奖和封赏。今天,晋廷内忧外患,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北方各路枭雄各自为政,我再不称大单于,慕容部再不崛起,更待何时!” 说到这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再次高呼:“大单于!大单于!大单于!慕容部雄主大单于!为慕容大单于,干一碗!” “非常感谢诸位的信任和支持。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明火执仗地去和中原王朝争雄,和其他胡人争地盘、争人口。而应该脚踏实地,韬光养晦,要多交朋友,多结盟,少交恶。能够化敌为友的,我们为什么非要使用武力?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为什么非要兵戎相见?所以当务之急是,让我们的部众多放牧马牛羊,让他们不再为生计而奔忙。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我们就要学习中原地区先进的农耕技术。适于开荒种地的,我们就像中原人那样,种一些粮食、蔬菜、水果。水草茂密的地方,当然还是我们主要的牧场。”看到在座的部将都支持他自称大单于,慕容廆非常高兴。他接着说道:“我们的草原、牧场,是我们最好的资源。我们要多开辟马场,多养战马。还要号召部众多生孩子,让年轻男子都加入我们的军队,让慕容部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只有这样,我们的部众才会人多势众,我们慕容部才能长盛不衰!” 等慕容廆说完,他的大儿子慕容翰说道:“父亲,数年前宇文别部的宇文素延,曾经率领十万之众包围我们的大棘城,当时族人部众都非常恐慌,士气低落。唯有父亲匠心独运、运筹帷幄,不惧危险,亲自率领五万部众,斩杀、俘虏了一万多宇文将士。也就是这一战,孟晖将军率众归降,被父亲封为建威将军。” 孟晖听慕容翰在说自己,不知道是在夸赞,还是在贬损,脸上出现了一些不自然的表情。慕容廆的三儿子慕容皝接着说道:“我们的祖上历来臣服于中原王朝,还被中原皇帝封赠各种官职。也正是得益于和晋朝的交往,我们部族才逐渐过上了定居的生活。现在中原大乱,我们也慢慢有了与人一争高下的资本。中原地区汉文化博大精深,但中原局势这些年非常微妙,我们应该时刻关注这些变化,见机行事。如果冒然行事,很容易招来祸端。” 慕容皝这么说,正中慕容廆下怀。慕容廆说道:“中原自三皇五帝,夏、商、周,直到秦、汉,还有不久前被匈奴攻灭的晋朝,都是实力强大的中原王朝。几百年前,我们鲜卑人经常受到匈奴的奴役和袭扰。正是有了秦朝、两汉还有晋朝几百年不断与匈奴人作战,才使得不可一世的匈奴四分五裂。我们鲜卑人得益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才逐步壮大。要不是中原王朝,我们鲜卑人可能祖祖辈辈,还在给匈奴人当牛做马。即便是为了报恩,我们也要维持和中原王朝的友好关系,哪怕是表面上的臣属关系。除非中原王朝奄奄一息、不可救药,尽量不要与其撕破脸皮。” 第12章 七夕举目望星空 朱雀桥上有知音 “父亲言之有理。对于中原王朝,我们应该静观其变,善用其变。对于我们十恶不赦的敌人,应该毫不留情,坚决予以打击和消灭。对于我们的朋友,应该以礼相待、以理服人。对于其他北方势力,我们首先应该争取,而不是到处树敌。”慕容皝说道。 “好,皝儿说得对。既然诸位对我信任有加,请我出任鲜卑慕容部大单于。我就要选贤任能,充分发挥每个人的能力和作用。不论是鲜卑人,是匈奴人,还是汉人,只要你足够聪明,有智谋,有胆识,会谋略,善韬略,我都会委以重任!”慕容廆说道。 见王导来到御书房,司马睿赶紧站起身来。王导来到司马睿跟前,准备大礼参拜,司马睿马上制止,然后示意让王导坐下。 “给慕容廆的任命诏令写好了?”司马睿问道。王导说道:“写好了,请殿下审阅。如果有什么瑕疵,我再改动一下词句。” 王导说着,把写在黄绸子上的诏令递给了司马睿。司马睿接过诏令,放到书案上展开。两个人都坐下了,只见诏令上面写道: 晋王殿下诏曰: 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廆,德才兼备,虚怀若谷,心系晋室。兹任命其为鲜卑大都督,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另授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 晋建武元年六月 “不错,措辞严谨,语句适当,就这样!”司马睿说道:“那就请茂弘先生,遴选一位可靠的使臣,前往辽东送达诏令。” “好的,我马上去办,请殿下放心。”说完王导的仆人就赶着牛车准备回府了。牛车刚走到朱雀桥北边,迎面过来了一辆驴车。过了朱雀桥,驴车停了下来,有个人掀起布帘子,大声喊道:“对面牛车上可是茂弘大人么?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王导也掀起布帘子,一看原来是王鉴,赶紧抱拳施礼。王导从牛车上下来了,王鉴也从驴车上下来。两个仆人聚在一块儿说话,王导和王鉴站在朱雀桥上,看着哗哗流淌的河水。王导触景生情。王导说道:“几个月前我们在新亭聚会,周顗大人当时有些惆怅地说‘江河之异’、‘风景不殊’之类的话,刁协大人等也随声附和。我当时还和他们辩论,并且说服了他们。我现在望着流过桥下的河水,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触也在心中油然而生。” “思念家乡,思念故土,这是人之常情。”王鉴劝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晋王最依仗的人就是茂弘大人,我自叹弗如。” “皇帝有皇帝的忧虑,臣子有臣子的烦恼。”王导感叹道:“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其实是有道理的。辅佐君王,有时候如履薄冰,有时候忐忑不安。人心隔肚皮,在一句话说出来之前,在一件事情做出来之前,其实很难预料可能的后果。” 王鉴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转移了个话题说道:“半个月之后是‘七夕节’,咱们是不是约一些志同道合的挚友,作诗贺七夕?” “这个想法不错。”王导笑着说道:“自晋王继承朝纲以来,千头万绪,事务繁杂。能够在外面披星戴月赋诗把玩儿一番,也是一大乐事。哦,对了,你出补了永兴令,做的怎么样啊?” “还可以,有一次我到民间明察暗访,体察民情,感觉百姓还算满意。”王鉴说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县里就没有什么大事。当初为琅邪国侍郎时,我就喜爱赋诗作画,借以打发时光。现在在永兴,除了处理县务,就是整理以前的诗词、文章。” “数年前杜弢作乱,你上疏劝朝廷征伐。你的‘鉴上疏劝帝征之’可谓文采飞扬,气壮山河,荡气回肠。或许是你的上疏发挥了作用,当时的琅琊王,现今的晋王殿下,才派遣我堂兄王敦和陶侃讨伐之。杜弢不得不投降朝廷,后来因故再次反叛,最后在陶侃大军的追击下杜弢死去。我堂兄爱惜你才情过人,打算请你出任他大将军府的记室参军,不知道王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嘛?我需要考虑周全了,再给您答复。”王鉴拱手施礼:“那就这么说定了,七月初七傍晚,在朱雀桥上把酒言欢,赏月作诗。既可以抬头赏月,还可以欣赏秦淮河水月亮的倒影。” 半个月之后的黄昏,几辆马车、牛车、驴车陆续来到朱雀桥。从这些马、牛、驴车上,先后下来了刁协、王承、荀崧、诸葛恢、纪瞻、贺循、薛兼、王鉴和王导。九个人互相寒暄着,来到朱雀桥上。每辆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一个仆人跟随。车夫们把马、牛、驴拴到河边的树上,然后从各自的车上,把带来的桌子、凳子放到朱雀桥上,再把各自带来的酒菜摆好,就聚在河边一起唠起了家常。九个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夜幕也已经降临。 “王鉴大人,为什么是九个人?”荀崧开玩笑似地问道。王鉴笑了笑说道:“这还用问吗,因为在单个的数里面,九最大。” “哈哈哈哈!”朱雀桥上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酒菜的香气也在朱雀桥上弥漫开来。九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蒲扇。都是左手持蒲扇,右手端起酒樽喝酒。每个人都不要仆人斟酒,都是自斟自饮,谁也不劝谁。过往的人们,有的在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这些天天气炎热,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月亮热不热?” 放下酒樽,刁协望了望天空,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说道。诸葛恢说道:“一年三百六十天,天上人间各不同,估计天上的星星不热。” “诸葛先生,你既不是星星,也没有飞到星星上面去,凭什么你说星星不热?难道就是因为星星高吗?”纪瞻笑着说道。 “我也认为星星上面不热,不是有句话叫‘高处不胜寒’吗?”薛兼也来了一句,还笑了笑:“夹菜喝酒,大家都有。” “两位先生,你们都不是星星,怎么知道星星不热?”荀崧说道:“但是我知道,今天的织女星上面一定很热。” “为什么今天织女星上面很热?难道昨天或者明天,织女星上面就不热或者很冷吗?你是牛郎吗?”王承调侃着说道。 “你们的争论,让我想起了‘庄周梦蝶’。”刁协说道:“几百年前的庄周,有一天在草地里躺着,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在睡梦中,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这只蝴蝶漫天飞舞,一会儿飞到天上,一会儿落到花草上面,到处游逛,无拘无束,非常惬意。庄周醒来以后,怎么也找不到那只蝴蝶。庄周自言自语地说道,‘到底是我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呢?’” 朱雀桥上再一次传来了一阵笑声。作为今天七夕节饮酒赋诗的召集人,王鉴却一言不发。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王导看着差不多了,说道:“各位大人,大家说笑的很热闹,难道忘了今天咱们相聚是为了什么?!” 朱雀桥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九个人纷纷站起来,翘首向天上望去。贺循说道:“如果是十五的话,明亮的月亮会照得天空明亮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月明星稀。今天是七夕,月亮就是个半圆,正好不影响我们寻找织女星和牛郎星两个有情人。” “天上的星星这么多,哪个是牛郎星、织女星啊?还真是不好找啊!”薛兼说道。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的王导说道:“牛郎星和织女星,是天上比较明亮的两颗星星。大家仔细找到天上自东北方向到西南方向的天河,然后在天河西边找一颗最亮的星星,那就是织女星。在天河的东面,找到三颗连成一条线的星星。中间的一个星星最亮,就是牛郎星,两头的两个星星暗一些。” “明亮的牛郎星两边,还有两个不怎么明亮的星星,这是怎么回事?”薛兼问道:“还有就是,那个什么鹊桥在哪里?” “牛郎星两边不怎么亮的星星,那是牛郎织女的两个孩子!当初牛郎织女在人间相爱并结为夫妻,玉帝震怒,派天兵天将来到人间,把织女捉拿回天上。牛郎一看那怎么得了,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怎么办?但牛郎是凡人,没有办法上天。可牛郎放的那头牛,原来是一头神牛。牛郎用一个担子挑着两个孩子,捉着神牛的尾巴就上天了!”王导说道:“至于能不能看到那个鹊桥,就要看每个人的造化了。或许阴了天,鹊桥就会出现了。” “据说那条天河也有来些历?”司马恢笑着说道。王导继续说道:“是有些来历。那头神牛威力不凡,眼看着就要追上织女了。就在这个时候,王母娘娘拔下织布的梭子,在牛郎织女中间划了一下。这一下子不得了,天河把牛郎织女给隔开了!” “哈哈哈!”九个人又是笑声连连。王承说道:“王鉴大人,构思好了没有?我们八个人,可是为了欣赏你的大作而来!” “差不多了。”王鉴说道:“我吟诗,请茂弘大人书写。” “最好不过!”王导朝河边的仆人喊了一声:“拿笔墨来!” 王导把一块儿浅色的布帛铺在桌子上,蘸墨准备书写。 王鉴:七夕观织女 牵牛悲殊馆,织女悼离家。一稔期一宵,此期良可嘉。 赫奕玄门开,飞阁郁嵯峨。隐隐驱千乘,阗阗越星河。 六龙奋瑶辔,文螭负琼车。火丹秉瑰烛,素女执琼华。 绛旗若吐电,朱盖如振霞。云韶何嘈嗷,灵鼓鸣相和。 停轩纡高盻,眷予在岌峨。泽因芳露沾,恩附兰风加。 明发相从游,翩翩鸾鷟罗。同游不同观,念子忧怨多。 敬因三祝末,以尔属皇娥。 “绝!妙!”放下毛笔,王导等八个人起立给王鉴鼓掌。 “如此美妙的七夕诗,我们应该每个人抄写一份,然后保存起来。每年的七夕节,都可以拿出来欣赏一番。”诸葛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