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人类,她是认真的》 第一章 强制绑定 千年恶魔顾梵音穿书了。 她一个活到了末法时代的恶魔, 被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硬生生从“小黑屋”里拽到了另一个世界。 现在正坐在一个空无一物的山洞里,身上还穿着完全不符合她风格的纯白长衫。 【拯救世界任务已开启!】 【传送地点选择中……传送地点确定……传送开始计时……】 【距离成功传送还剩三分钟!】 “什么鬼东西!” 顾梵音揉了揉眉心,眼看着原本准备睡个长觉的计划直接破灭,十分不爽:“换人!” “我对当救世主没有兴趣!” 系统难得卡机了,它顿了顿,开口道:【检测宿主救世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 【一经绑定,除宿主死亡外,无法退还!】 “什么假冒伪劣产品,”顾梵音啧了一声,抬手就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不就是死一次嘛,她堂堂一个千年恶魔,可从来不怕这一套! 【!!!】 急着跑路的系统彻底当机了! 她怎么可能会有匕首! 这情况不对啊! 【请宿主冷静……】 “噗——” 同样急着回去睡觉的顾梵音抬手就对着自己的胸口捅了下去, 明明是这样凶残的画面,顾梵音紧紧握着匕首,脸上却出现诡谲的笑容。 “想让我打白工?做梦!” 一语罢,顾梵音歪头就倒了下去。 【hxjdjhdhjk……】 系统急的出现了乱码,这个人对自己也太狠了! 它绑定过这么多人,就没见过这种疯子! 看来这次任务注定要完不成了,它的奖金啊! “嗯?” 系统大惊,震惊的看着刚刚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人重新从地上坐了起来! 顾梵音脸上还沾染着喷射而出的血迹,见自己醒来还是这个山洞,幽幽叹了口气。 然后在系统的见证下,缓缓拔出捅在自己心口的匕首,甚至还特意从袖子里拿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 要不是没有其他人,简直就是一个疯批杀人现场! “真遗憾,居然没用?看来是死的时间还不够……” 【大,大佬……】 【任务是有奖励的!】 “哦?说来听听,”顾梵音轻笑,脑袋微微靠在石壁上,眼角露出几分艳色,“要是我不满意,也不是不能想办法把你抓下来拆掉。” 简直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恐怖的话! 系统一下就认怂了:【这次任务是此方天道颁布的!要是大佬您完成了,我可以去找天道谈……】 “可以?” 【一定!一定让天道答应您提出来的要求!只要不太出格……】 系统吓得缩成一团,它明明没有实体,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目光死死的锁定了! 危险! 它几乎是瞬间就滑跪,心里哭唧唧,这种场景!它也是头一次遇到啊! “嗯哼,”顾梵音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拍了拍身上的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意一挥衣袖,开口道:“说说任务。” 要是她有兴致了,就篡个位玩玩。 答应了! 【呆在男主身边,让男主成长,避免反派杀掉男主!】 系统几乎是喜极而泣,像是有人拿刀追着它一样迅速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顾梵音若有所思,明明是救世任务,最终的落点居然只是一个男主? 这实在有点奇怪。 只是她还没开口问,耳边就再次响起了警报声。 【传送时间到!】 一阵白雾瞬间迷惑了她的视线,顾梵音闭上眼,没有多做无谓的挣扎。 这样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以前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样。 系统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装满了无数灵石的空间和一段关于此方世界的记忆。 大概是为了安抚顾梵音,空间里面居然还囊括了她古堡里的珍藏! 顾梵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很快又拉下了脸,系统这么多信息里,居然没有一个直接提到男主! 顾梵音看完狠狠皱起了眉。 不只是天道,这个系统都做的不称职! 救世任务都这么草率,这天道的位置还是给她坐着得了。 顾梵音正心情不爽,偏偏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穿着严肃的中年男子站在尚且算得上考究的古宅面前,说话的样子满脸谄媚。 那座宅邸也算得上讲究,雕花的木板上还刻着一个古体的宁字。 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一个中年男子态度更是恭敬: “梵音仙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什么?”顾梵音不耐,眼里闪过一丝红光,身上危险的气质彻底扩散开来! “梵,梵音仙子……” 同样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脑门渗出几分冷汗,弯下了腰,态度看起来更加恭敬, “里面就是我们家族的诚意了……他们中了药,只要梵音仙子愿意,可以随便选一个带走。” “带走?”顾梵音想到了什么,原本想要离开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他,面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中年人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威压更甚,忍不住把头垂了下去:“是的……就当是宁家送给梵音仙子的见面礼……” “他们都干净的很,只要选了,就是仙子的独有物!” “独有物”这个词彻底的取悦了不爽的顾梵音,毕竟,每一只恶魔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类才对。 想到这里,她微微抬手,差点要跪到地上去的中年男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一松,再次拥有了自由呼吸的权利。 他一边畏惧,一边又忍不住对家主的决定赞叹,只要梵音仙子愿意选择他们,那个一向和他们不对付的李家,想灭掉也就是弹指之间! 这可是被第一大宗沧澜宗捧在手心的梵音仙子啊!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的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 顾梵音睨了眼他的丑态,连嘲讽都懒得说出口。 眯着眼朝紧闭的门看去,看上去有些跃跃欲试。 这里可不是她们那个末法世界,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圈养一只属于自己的人类。 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顾梵音没有在管眼前充满了贪欲的蠢货,心下明白,按照系统的传送,这门里的两个注定有一个是男主。 二选一的概率,她可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 “砰——” 顾梵音几步走到门口,也不等后面的人拿钥匙,抬手就震开了门! 门外的光线照亮里面阴暗的环境,不算逼仄的小房间里,一左一右躺着两个美人。 一个身穿红衣透着荼靡的媚气,一个身着白衣,看着像高岭之花。 两张同样绝色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薄红,离得近了,还能听到细小的哭声。 “嘁,”顾梵音反手就把跟来的人关在了门外。 察觉到从外面靠近的脚步声,身穿白衣的男子睁开眼,强撑着力气求救道:“救救我……” 声音很低,以顾梵音的耳力依然听了个完全。 这是男主吗? 顾梵音偏过头看着另一边,左边的美人显然也被惊醒了,此时正睁开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没有求救,也没有对这样的处境发出怨恨,反倒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这勾起了顾梵音的兴致,她弯下腰与他对视,在那双蒙了一层雾气的眸子里,清晰的看见了几分讥笑。 一朵盛开在淤泥里的罂粟,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却也足够迷人。 顾梵音顿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从心底攀升,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再也没有犹豫,抬腿就向那人走了过去。 第二章 二选一 “你来做什么?” 他似乎还保持着基本的清醒,只是无法做很大的动作,可尽管脸上的红晕越来越艳丽,对着朝自己走来的人,他也依然没有露出半分情绪。 像是彻底厌倦了。 “当然是……”顾梵音感觉喉咙的干涩感愈发严重,她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美人,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闪过几丝红光。 “带你走。” “唔……你要救我?” 被抱着的人无力挣扎,听到这句话却露出了荒诞的表情,他搂住顾梵音的脖子,藏住眼里那股散不去的血气,然后亲昵的凑到她耳边,缓缓开口道:“为什么救我?” “我可不会对你感激。” “他们都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开口就冒着热气,无力地攀在她修长的脖子上,像是下一秒就要露出尖牙的毒蛇。 居然回来了……明明他亲手剖出了宁珏那颗肮脏的心脏,却在触摸到了寄存在上面的最后的天道意识时,出现了意外。 没想到那抹意识最后都要拼死护着宁珏,甚至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宁执的身体在发热,胸口却像是有什么冰冷的刺骨的东西在触碰着他,在他的心上刺开一道又一道陈年旧痕。 他不会忘记这个时间。 宁珏和他,就是在这一刻走向了两个不同的。 他昏迷着被送去老巫婆的床上,最后还是自己拼了命才杀出一条路爬到了寒潭里! 而宁珏却成了有人保驾护航的天之骄子! 天道就算自己遭受重创,也要扭转时间保护宁珏。 可,让这一切重来一遍,就会转机么? 宁执垂着眼,肆意的压着笑,明明是那样瘦弱不堪的躯体,那一瞬间,却清晰显露了内里灵魂的一角。 那是踏着尸山血海走上半神之位的魔尊。 是修仙界闻之色变的嗜血魔头! 即使身体受制,也依然有着翻云覆雨的能力。 顾梵音只感觉耳边的温度急速攀升,压根没注意到怀里的人有什么不对,她把人抱得更紧,完全的享受着从没有过的新奇体验。 悲惨身世,镇定态度,还长的这么好看!毫无疑问!这肯定就是男主! 没看到这女人发抖还莫名其妙被掂了一下的宁执:“……” 他的气势散了些,仰着头,压抑着质问:“你不怕我?” “怕什么?怕你昏倒?” “不舒服就少说话了,”顾梵音敏锐的察觉身上人愈发微弱的气息,拧起眉,抬腿就从逼仄的空间里走了出去。 “这……” 守在门外的男人看着她抱着的人露出了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偏开了目光。 宁执那废物怎么突然气势这么吓人……男人不敢去看他,面上却是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殷勤的样子,强撑着开口:“……梵音仙子,请随我来!” “解药!”顾梵音没动,抱着怀里的美人,像是安抚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宁执只觉得被拍到的地方迅速发烫,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脸上的表情更吓人了。 “这个……没有解药的。” 中年男子的表情有些尴尬,像是在避讳什么一样往后退,他显然没想到顾梵音都做出这样的动作了,第一件事居然是找他要解药。 这时,怀里虚弱的美人也开了口,讽刺道:“这种东西怎么会有解药?仙子真是……出乎意料的纯洁。” 唔……这样的话,杀的时候就最后在碎掉那双眼睛好了。 他说完还轻笑了一声,要不是越来越高的温度,顾梵音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中了药的人。 意志力这么坚定,果然就是男主本人! “不要撩拨我,”顾梵音一本正经的偏移视线,藏在发间的耳垂有些红,她没再就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只是示意眼前呆愣的中年男子带路。 “是,是……” 中年人擦了一把冷汗,这次连看都不敢看顾梵音,埋头就往前走。 毕竟是作为一种“投诚”,给顾梵音准备的房间自然是上品,尤其是摆在正中央的那一张床榻,一看就极其的舒适。 还算有点可取之处。 顾梵音抿了抿唇,让他们送冷水来。 中年男子只能答应,转身合上门,留出空间让他们好好相处。 顾梵音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在了床上,抬手摸了摸那张让她一眼惊艳的脸,然后将他垂到地上的衣袖撩开,把那双好看的手握在手心里。 是她的,漂亮又温热的人类啊…… 手中传来温热的触感,靠在床上的人神色一变,语气瞬间尖锐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装模作样的,不觉得恶心?” 上辈子没发生过的选择,他可不觉得这会是一件好事。 宁执压着在药物作用下有些娇媚的嗓子,一双戾目沾染着血气,满带着恶意的扫了她一眼,“砰”的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顾梵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个人恐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询问,弯下腰,鼻尖亲昵的蹭过他的脸颊,温柔的诱哄道:“告诉我。” “然后一直呆在我的身边。” “在探听别人名字之前,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报上名来?” 宁执冷笑着嘲讽,现在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那道温热的呼吸一直在耳边盘旋,让宁执原本紧绷的神经彻底炸开。 上辈子可没人敢离他这么近! 那些人匍匐在他脚下,只是听到一句命令都要激动万分! “离我远点!”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怕他就算了,居然放弃了宁珏选了他? 宁执暗沉着目光刺向顾梵音,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着看好戏一样,靠在床的另一边独自沉默。 要是等她靠过来的时候切断她的脖子,那双眼睛充满惊恐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 想到这里,宁执歪了歪头,邪气的眼瞳微微勾起,像是一种邀请,等待着顾梵音靠过来。 然而,顾梵音像是没有那根神经一样,不仅对他一脸媚气的样子视若无睹,还自顾自的转身偏过了头。 一边偏头一边还反驳:“离你远点是不可能了,在梦里都不可能。” “顾梵音,现在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 顾梵音说完就闭了嘴,默默看着木质的墙:……人类好像不喜欢别人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恶魔! 被迫面对背影的宁执:…… 这人……真的是修真界那种伪善的老东西教出来的? 那群老东西教的第一课,不应该就是见到了他要跑吗? 一个个生怕他把好苗子随手扼杀……为了对付他连压箱底的东西都丢了个遍。 只可惜,庸才就是庸才,就算被天道扶着走,也依然不堪一击。 宁执闭上眼,他懒散的倚在床榻上,一边压抑着身体的药物,一边回想着修仙界大乱的模样,原本因时间重置而有些烦躁的情绪也缓缓平静了下来。 “……宁执。” 说完就偏过身体,沉默的在脑中回想着发生的一切。 顾梵音……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 可这样的人,不应该被简单遗忘才对,除非是……天道干预。 宁执想到宁珏被带走后就开始一帆风顺的人生,轻哂。 冷水比预计中来的更晚,饶是重生一世意志坚定的宁执,等到门开的时候也已经有些恍惚。 直到一双同样温热的手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本就是为了当做礼物,宁执身上的红衣轻薄的沾水便什么都遮挡不了,寒意一瞬间席卷了宁执,他微垂着眼,靠在木桶边缘,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被顾梵音看了个干净。 甚至还像是挑逗一样,故意在她面前裸露着自己的身体。 要是没记错,宁家这些蠢货为了防止惹恼贵人,还特意给他身上的伤痕进行了治疗。 毕竟经年累月的虐待,这个时候的他,身上可不会有什么让人喜爱的好地方。 宁执再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过去,藏在水里的手探出了浓郁的魔气。 若是有那些识货的人在这里,怕是会被这样压缩到了极致的魔气吓得撒腿就跑。 宁执感受着身体里缓缓回来的魔气,始终没开口,只是自顾自的勾起唇角,想到:丑态的话,果然还是有反差会更好看? 不管怎么样,容忍她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第三章 意料之外的重生 “……没有用。”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宁执一脸遗憾的得出了结论。 顾梵音也并不意外。 想来也是,连解药都没有的药,要是能被冷水轻轻松松解掉,那这个炼药师也不用在宁家呆着了。 这种药虽然等级不高,但受限于用处,一向是难以外力解除的。 “那……我来?” 顾梵音难得有些迟疑,她上前,重新把宁执抱在怀里,这次没有了衣物的遮挡,她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了眼前人的瘦弱。 去掉了那些水的重量,就真是轻飘飘的,像只瘦弱的小猫崽。 “嗯,”宁执的手从她腰上滑过去,手里的魔气化为凶厉的尖刺,面上调笑,内地里却狠狠的扎了进去! 顾梵音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只觉得与他碰触的地方微微酸胀,想了想,只能归结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绪激动了。 嗯,毕竟她是第一次拥有人类,业务不太熟练。 顾梵音不在意这点插曲,那手却还一直在她背后动来动去,存在感十足,终于,她停顿了一下,也没看宁执浓郁的露出黑气的目光,顺手就把那只手搂进了怀里。 “乖一点,不会让你难受的。” 宁执:“……” 顾梵音见他低下头,只以为是害羞了,轻手轻脚的和人相拥着躺到床上,两人触碰的地方急速升温,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还特意补了一句:“你是我要养的。” “我会温柔一点的” 宁执沉默了,没过多久,他重新把手放在了顾梵音白皙的脖颈上。 一下两下三下…… 魔气到她面前就像见到了祖宗一样缩的可快,不仅如此,无论他怎么用力,顾梵音都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对劲,他的魔气可不是一般人能阻挡的,上辈子就连第一剑客都要避着走。 这魔气聚集了天下所有的恶意,真正发作起来,连一座城都可以瞬间泯灭! 而眼前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 好奇怪…… “你害怕?”顾梵音停下了动作瞥了他一眼,然后才恍然大悟,主动把那双位置危险的手往自己颈上前放了放,丝毫不在意:“我体质特殊,一般人伤不了我。” “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咬这里。” 说完,顾梵音身体力行地把人搂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肩颈处,随意一划,宁执那股怎么都使不上劲的感觉就消失了。 红衣账暖,顾梵音见他没说话,干脆的挑开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的红衣,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显得冗杂,宁执轻哂,勾着手指关上了床帘,放任自己陷入情欲之中。 然而下一秒,原本闭上眼的人便感受到了身上的清明。 顾梵音喃喃:“看来这样可以啊……” 她无聊时学了几招寒冰之术,过往没什么敌手,没想到竟在这个地方用上了。 宁执睁着眼,一脸复杂。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超脱了他所有意外,不害怕就算了,甚至还真要养着他?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宁执觉得荒谬,干脆眼不见为净,只当没有这个人存在。 两人没有交谈,顾梵音给他施了大半夜的法术,临到快天亮了,才困倦的抱着人躺下。 宁执倒是想阻止,奈何冰火两重天过去,他这具身体实在受不了,再加上顾梵音死死的扒着他怎么推也推不开,就干脆放任了。 第二天,那个中年男子再次敲响了他们的房门,开门的是一脸困倦的顾梵音,大抵是这个投诚她实在十分满意,面对来人也多了几分好脸色:“什么事?” 感受到她的好心情,中年男子彻底的松了口气。 “梵音仙子,听闻您与沧渊宗掌门有有几分交情,近日便是十年一次门派招生,不知能不能请您带我们家族小辈去见见世面。” 十年一次的门派招生,宁家付出这么多,显然也不是只想要去见见世面那么简单,不过是觉得走后门说出来太难听,委婉提醒罢了。 顾梵音了然,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为难,听了这话也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做到。 毕竟,虽然外界的传闻有失偏颇,但沧澜宗的掌门的确从小就把梵音仙子当妹妹一样看待。 这大概是此方天道给她补充的身份信息,顾梵音自然不会有什么避而不用的想法。 有便利店捷径当然要走。 中年男子露出了笑容,他看着变得好说话的梵音仙子,试探想要继续争取福利:“家族小辈愚钝,不知仙子有没有什么……” “什么人来了?” 没说完的话被从门里探出的一双手给打断了,中年男子不悦的皱起眉,不等他继续开口,张口呵斥道:“宁执,有没有一点规矩!” “这里不是你乱说话的场合!” 宁执原本触碰顾梵音的动作一顿,冷漠的垂下视线,那一瞬间,中年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恶兽盯上了,还想说什么的嘴瞬间僵硬,连腿脚都不自然的发抖。 宁执没有说话,身上的气势一瞬间迸发出来,中年男子忍不住往后退,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脸上甚至直接渗出了冷汗! 缩着脖子就哆哆嗦嗦的闭了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曾经任意打罚的宁执! 顾梵音不高兴了。 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骤降的气氛,冷着脸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了不断发散冷气的宁执。 她养的人类什么时候可以让别人呼来喝去了?这简直是在挑衅她的威严! 还露出这样的丑态,要是脏了她的人类的眼怎么办! 当下也不管什么契约了,抓着旁边宁执的手就把人护在了身后! 宁执手里还续着魔气呢,阴沉的脸色难得一怔,还没抽回来,就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热。 顾梵音以为他难过,还故意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随着她的动作,那股魔气又散了! 宁执:“……” 他惊奇注视着顾梵音的背影,原本想说的话梗在了脖子里。 安抚完弱小的人类,顾梵音直接冷下脸质问:“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说话间,一股同样难以言喻的威压瞬间朝眼前的中年人刺了出去! 以势压人这种行为顾梵音做得一向熟练,她半强迫地把躲在门外的人拉到怀里,宁执顺着她动作,垂下视线,掩住眼瞳里的暗色。 顾梵音余光瞥见,又一次不由分说的把探出去的人搂进了怀里。 执着的把人类划进安全区。 正要找机会把人一锅端了的宁执:“……” 他可不相信什么巧合,这女人果然是故意的! 宁执垂下的眼瞳带着刻骨的寒意,那股是从眼前人脸上轻轻扫过,却瞬间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面无表情的少年只是站在那里,被注视的人都觉得自身的存在被压缩的像脚下的蚂蚁一样渺小。 只要他一抬手,连存在都能被轻而易举的抹消掉。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中年男子只觉得一瞬间呼吸都困难,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再口出狂言。 他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再填上土把自己彻底底埋起来!只要能干干净净的从这两人眼前消失! 第四章 毫无悬念的护短 “仔细说说,他要守什么规矩?” 顾梵音再次免疫了凝滞的氛围,嫌弃他断断续续,干脆收回了威压,半个身子懒散的靠在门框上,手指还饶有兴致地玩弄着宁执的长发。 从始至终,宁执都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冷漠,连垂下来的衣角都浸透着冷意,中年男子正对面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完全被冻住了! “是,”中年男子根本不敢伸手擦汗,矮着身子,不看宁执,试探性的开口:“宁执他毕竟是仙子的男宠,要是坏了规矩,也连累仙子的名声。” 一副为顾梵音着想的样子,眼见着宁执被“压制”住没再发怒,他才敢继续往下说。 “宁执从小就不守规矩,不仅礼仪做的不好,面对长辈也敢胡乱开口,我好歹是宁家老人了……” 自以为找到了靠山,中年男子语速也开始加快。 “够了,”顾梵音散漫的放下手中的发丝,怀里单薄的少年听到这些话情绪依然平缓,只是眼里暗藏的讥讽越来越深。 这种蝼蚁,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一副没用的样子。 得意的时候喜欢踩着他的脊骨践踏,失了意,就恨不得以头抢地来跪求他手下留情。 不过都是些虚伪懦弱的废物! 眼见少年沉默,顾梵音抬手给他拢了拢衣服,开口,看似清淡的话语里暗藏着不容否认的强势: “宁执,现在是我的人。” “我的人,面对谁都不用卑躬屈膝。” 明明没有威压,中年男子脸上的冷汗却更多了。 “至于规矩?那种东西要是真那么好,你就自己留着照做!” 言尽于此,顾梵音没打算刚过来就大开杀戒,万一吓到怀里的小男主就得不偿失了。 顾梵音:她的人类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啊……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宁执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仅仅一瞬,怀里面色苍白的少年终于勾了勾唇角。 “梵音,你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只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从顾梵音怀里伸出手,看上去极其无害。 “嗯?” 顾梵音毫不犹豫的回应,凑过去,手还像是安抚一样给人整理散乱的衣襟。 宁执看起来实在过得不好,身量高挑,浑身上下却又过于瘦弱,顾梵音想起自己空间里数不尽的灵石,决定第一件事就是要造个温室把这朵娇花好好养起来。 她陷入自己的情绪,宁执抓住这个时机,手指一动,一股压着无尽血怨的魔气猛地朝地下掷了过去! 宁执倒是不打算一开始就把动静弄大,这魔气看着凶戾,其实也就是他指尖一点的功夫罢了。 而怕是这样轻微,对于站在那里的人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宁执可不信奉什么君子报仇,魔尊的准则,是百倍奉还! 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惊逢巨变,呆滞的张着嘴说不出话,连动手的人都没有看清就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压在了地下。 那股破裂的气息依然在不断生长,中年男子原本整洁的长袍已经完全浸透了血色,他惊恐睁大眼,却连手边的小石块都抓不住! “嘭——” 清晰的震动声从地底下传来的那一刻,顾梵音就面色一凝,当即搂着少年的腰飞到了空中。 飞到一半才看见被压在树干下的中年男人,不想让宁执看到他待会血肉横飞的那一幕,虽然嫌弃,但还是抬手,牵起一股泛着金光的灵气把人提溜了起来。 周边精挑细选的树木倒了一大片,只剩下几根老木孤零零的立着。 地上也被轰出一个硕大的坑,铺路的石块碎了一地,顾梵音倒是能一眼看出那是魔气,可这宁家老头显然没看出来,还把这事扣她头上了。 顾梵音没有趁机辩解,反而格外好说话的背起了自家人类的锅。 小人类亮出爪子的样子也很让人着迷啊…… 果然是她顾梵音养的人类! 这要是放在千年前的恶魔盛会上,她的人类也一定能把那些庸脂俗粉比下去! 而在她的怀里,宁执看到顾梵音手里要死不活的人,笑容再次僵硬,连情绪也变得更加冷漠起来:“你,救他?” 魔气对她作用不大,宁执也懒得重蹈覆辙,干脆利落的就用力把人推开。 顾梵音感受到自家人类的意图,把他抱得更紧了。 “这下面脏乱,你还是呆在我怀里最好。” 她倒是认真劝导,中年男人却被吓丢了魂,还没来得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再次被宁执的态度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被拎着领子,更像一只破破烂烂的野狗,他听见宁执的话,想也没想就凌空磕起了头:“救救我,救救我……” 顾梵音觉得烦,抬手又把那人拎得离自己远了点。 “安静点,然后找些衣物来,要最好的。” 顾梵音压根不在意他的状态,只想着把人快点弄走,生怕那点血渍污了宁执的眼。 这话说完还凉凉的扫了那人一眼,手指一动,被挂着的人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纤尘不染的人笑盈盈威胁道:“别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懂么?” “是,”那位刚被怼脸输出的宁家族老低下头,心里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梵音仙子还真是疯子!居然一言不合就弄出这么大动静! 要是早知道这位梵音仙子是这么昏庸的女人,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宁执! 这次真是失算了! 被随手丢下的宁家族老狼狈的趴在地上,看着两人一红一白的衣角交汇,刚逃离那种压迫,就再一次升起了阴暗的念头。 不就是以色侍人!宁执那个小贱货真以为能逃离他们的掌控不成! 等顾梵音玩腻了,他第一个就要找宁执算总账! 完全不知道门外人的阴暗想法,顾梵音一进屋就把宁执推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自己矮下身子,把他微凉的手拢进袖子里。 “怎么这么凉?生病了么?” 宁执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嗤了一声,倚靠在床榻上懒散的开口道:“没有,我天生就是如此。” “灵根冗杂,很难修炼。” 还恰好搭上了对早死的爹娘,没人照拂又天资不显,从来都是被欺凌的对象。 身体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说的随意,说完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听的人却是表情一凝。 宁执现在的速度远远及不上顾梵音,只见女子已不容拒绝的力道把那双手拢在怀里,没说话,只是分出几分灵气,往他的经脉处探去。 宁执的确没说谎,他这样的体质最多只能修炼到筑基,连结丹的可能性都小,可金丹之上还有元婴,元婴之上还有化神炼虚,这个修真界能到达大乘的已经没人了,而这样算起来,宁执最多也不过200多年的寿命。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养的人类,怎么能比别人差呢。 “你在做什么?!” 想知道灵脉里陌生的灵气,宁执眼眸瞬间就暗了下去,薄唇拉成一条线,用力抽回手,想也没想就抬手把人推开! 第五章 最强大的恶魔 宁执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微微张大。 被人探入灵脉,这可是对魔尊的极度冒犯! 畏惧也好,崇敬也好,可从来没有人能这样近他的身! 他下意识的动作太快,顾梵音一时不察还真让他得了手,想到自己看到的结果,顺着这股力道注视着宁执,在她的视线里,少年长长的睫毛微颤,看起来格外脆弱的样子。 是在难过吗…… “没事的,别担心。”她突然开口。 “不过就是灵根紊乱而已,这世间总有能够根治的办法。” 当然有,这一点没有谁比曾经站在最顶层的宁执更清楚了。 况且,就算摒弃灵根修习魔道,他依然能让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瑟瑟发抖。 真让人怀念啊……那些看到它的魔气就吓得屁滚尿流的修士,一个个连剑都拿不住,还妄想着对付他。 也算是给他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余兴呢…… 宁执忍不住舔了舔唇角,那上面似乎还沾留着灭世那天连风都染红了的血气。 “哦?那你是想要帮我?” 他没有沉默多久,听到顾梵音的话,原本脸色阴郁的宁执缓缓抬起了头,直起身,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颈部,缓缓停留在最脆弱的地方,意料之中的有一股被阻止的滞涩感。 宁执面色不变,像是刚好把手搭在那里一样:“说起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还故意恶劣的凑近,威胁一样的慰叹:“正统的修仙术士,可没有像你这样奇怪的功法。” “那当然,”顾梵音听见这话,直接承认了,一边说还一边顺手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他们可不能跟我比。” 她承认的过于爽快,就连有所准备的宁执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一只手落在他的手臂上,力道有些大,宁执缓缓与她对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那双眼睛,突兀的变成了红色。 “瞎想什么,”顾梵音被他反应取悦到,心想果然还是要让人类看到自己的实力,故意冷下脸敲了敲他的脑袋,看着那一抹浅浅的红痕,又忍不住上手轻轻的揉了揉。 最后骄傲的开口:“我可是最强大的恶魔!” 顾梵音生来就是骄傲的,千年前,作为新生恶魔就天资卓越,而到了千年后,更是世间唯一留存的大魔! 在漫长的时间里,顾梵音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人,而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她自然不可能让人从身边溜走。 只要是她顾梵音想要的,就没有人能让她退后半步! 宁执沉默了,看着眼前指着自己眼睛格外骄傲的女子,她只是微微露出几分气势,那个清冷绝尘的人就瞬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诡谲,不像仙子,更像是收取欲望的恶魔。 “……” 他上辈子可没见过这种恶魔。 也没见过在正统修士大本营里大肆张扬的魔修。 心里那股子破坏欲瞬间燃起,宁执抬手落在那双眼睛的前方,毫不犹豫的就想刺进去! “这个可不行。” 顾梵音笑咪咪的握住了那双手,只当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让他有些失态,又想到修仙界的传统敌人,主动开口解释:“嗯……我应该也不算是魔修?” “不过你要是喜欢这双眼睛,我可以教你让眼睛变红的法术,也不难,随随便便就能学会了。” 她说的十分诚恳,一边说还一边像是教学一样眨眼睛,一下红一下黑,勤勤恳恳的在变戏法在哄不乖的人类。 不乖的人类本尊:“……” “你是在哄我?” 宁执觉得可笑,缩回那双手,“砰”的一下就打翻了旁边的茶盏! 清脆的碎裂声激的顾梵音情绪一震,宁执看着眼前像是半环住自己的人,缓缓扬起手,再次极其恶劣的推翻了旁边的案机。 青白的名贵瓷器碎了一地,顾梵音没说话,只看着他一脸恶意的表情若有所思。 “你喜欢这样么?” “什么?” “摔东西。” 正准备开口讽刺的宁执再次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弄得微怔,刚想否认,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坐在美人榻上的少年微微仰起头,看着纤细的手腕垂在腰侧,力气却大的出奇,落下便是一个巨大的裂口。 “怎么办呢,我最喜欢的就是弄碎美好的东西了。” 让那些正道修士为了几件法器自相残杀,这个从来都是魔修的余兴好戏。 宁执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眼里闪起了魅惑的血色: “要是想哄我,就把你身上的骨头捏碎给我玩,如何?” 少年摊开手,话语间的意图明晃晃的掰开摆在了眼前。 那双眼睛浸染了世间最肮脏的恶意,让人随意看上一眼,便觉得心肝发颤。 顾梵音听完也没发表意见,顺手就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蹲在那里让人看不清情绪。 宁执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看着她这副样子,手指翻转,一股透着荧光的黑沉魔气再次出现。 既然魔气杀不死她,那换成灵气就好了。 连提起都讳莫如深的大魔头,最让那些宗门大能在意的,可就是那副仙魔同修的体质! 虽然这灵气现在弱了点,但只要进入这人体内,他就能让股纤细的灵气混合着魔气瞬间炸开。 然后……眼前这个人就会被魔气撕咬的四分五裂! 要结束了,宁执露出凉薄的笑,等他弄死了顾梵音,就该再次去抓出弱小的天道了。 这一次,果然还是要亲自把它放进业障里炼成灰才好。 从那里爬出了一个灭世魔尊,再消散一个天道的话,不是更加合适吗? 天道和罪恶,自然是最好的般配。 顾梵音依旧在思考,不知是出于信任还是别的什么,她连动都没动。 宁执亲眼看见自己的魔气落在她单薄的肩上,然后……顾梵音如愿的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呵,就这点能耐?” 这世间真是无聊得让人厌恶…… 就在宁执收回手准备欣赏自己杰作的时候,刚刚还露出痛苦神情的顾梵音突然抬头笑了起来。 宁执还没说完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他沉下脸,然后再次看见顾梵音吐出了一口血。 明明应该警惕,对面的人却只是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嘴角,然后接话:“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居然这么想要她的骨头! 就是不知道刚刚那场戏演的怎么样,弱小的人类会不会喜欢? 她这样子完全说得上游刃有余,宁执沉默的静止了三秒钟,然后冷静的看向了那滩血。 真实的散发着腥气,不是假的。 “不就是骨头嘛,也不是不行啦。” 顾梵音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随即眼神一亮,递给宁执一个珠子一样的东西。 恶魔在百岁时会换骨一次,而她又刚好有收集自己骨头的习惯。 之前在系统空间里找了找,居然还真的找到了。 “这是……” 宁执被这画面冲击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面色复杂。 倒不是没见过骨头,别说他亲手掰碎的了,就连自己,在尚且年幼的时候,每次被鞭打也是次次见骨。 但他还真没见过顾梵音这样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顾梵音倒是不以为意:“骨头嘛,不过这一截我磨成了珠子,很好看?” 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把珠子塞进了他手里。 “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那我们待会去选些贵重的东西,这里的小玩意还是太过廉价了!” 顾梵音意有所觉,缓缓对上他难得茫然的目光,想了想,还是鼓励道:“理论上来说,越贵的东西品质越好,碎掉的时候声音也会更悦耳。” “不就是喜欢摔东西嘛,我养得起!” 第六章 辅助宁执? “啊……”宁执张了张口,难得被卡住了话。 罪魁祸首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明明是一件这么不可理喻的事,她却纵容的不可思议。 宁执眼眸上抬错过她的目光, 那双眼里的情绪太过炽热,总是会挑起他疯狂的毁灭欲。 还好,这种难言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算算时间,大概是来送衣服的。 又送衣服又卑躬屈膝,这宁家真是把两面派演绎的满满当当。 毕竟顾梵音显然地位不低,背靠沧澜宗,自己还是元婴期,这个腐朽恶心的家族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香饽饽。 “可以进来吗?” 这声音一出,原本松了口气的宁执瞬间冷下了脸。 又是宁珏,即使已经改变,他依然还会再次出现。 天道可真是胆大,还敢把这人送到他面前。 “进来。” 顾梵音没有错过宁执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起身开门,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手背。 “梵音仙子……” 门外的少年手里端着托盘,身后就是一个巨大的坑洞,显得他原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渺小。 只是这人有点眼熟得过分,顾梵音眯着眼,心想这宁家还真是不安分,居然把昨天没选的那个人又送来了! 虽然没正经养过什么,但顾梵音也听过,有些小动物会有领地意识,而现在,宁执已经明显的表露出了对外面这个人的不喜! 没什么好犹豫的,顾梵音拿起少年端着的衣服就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不仅是还在想着怎么开口的宁珏,就连神色莫名的宁执都被她分利落的动作惊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 “不喜欢宁珏?他得罪你了?” 宁珏这样撞上来她都无动于衷,难道天道不准备给宁珏准备踏板了? “没有,”顾梵音斩钉截铁,然后也发现自己的动作太过突兀,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你不喜欢他。” “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喜欢?” 宁执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顾梵音,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过去的侍从也会按他的喜好去做事,可那是不一样的!宁执从来都清楚,那是拜服于强者。 是被利益与生死驱使着做出的行为。 是骨子里对魔尊的敬畏。 可顾梵音显然不是这样,宁执默了默,他发现自己完全弄不懂眼前这个人,听到这句话怔忪片刻,很快就干脆怼了回去:“那好,我不喜欢你,你自己赶自己出去。” “我做事可不需要理由,”顾梵音像是没听见他的驱逐,淡定的抬手揉了揉他的长发,在被阻止后又更加淡定的收回了手:“至于后面这个,驳回。” “你是我的,我们当然要在一起。” 她可是第一次养男主呢!当然不能犯原则性错误!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了! 顾梵音把衣服展开,清雅的长衫舒展在艳色的床榻上,她皱着眉头没说话,脸上再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差了点……算了,将就着穿!” 她动作轻柔的把衣服放在宁执手边,然后自觉转过身给他空间。 这间屋子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自然也没用什么好玩意可以把玩,顾梵音揉搓着床帘垂下的布料,百无聊奈的拨弄。 直到眼前再次响起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宁执刚碰到衣服,听到这声音,那只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宁执还没有开口,顾梵音身上的气质就已经逐渐不耐,扭头看了眼衣着完好的人,压着性子去开了门。 “梵音仙子……” 宁珏温软的语调在看清来人动作的时候戛然而止。 “嘭!” 要不是他缩的快,顾梵音一定会把这门拍他脸上! “怎么了?” 宁执似笑非笑:“情绪这么激动?” “没什么,”顾梵音敷衍道:“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那我可得看看啊……”宁执当然猜到了外面的人是谁,上辈子这个时候,宁珏可还在高高在上的奚落他啊…… 把差点死在寒潭里的他拖出来,然后指使婢子把他打的遍体鳞伤,哦,那满是倒刺的鞭子上甚至还撒了盐。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见过宁珏最狼狈的样子而已。 一个得了势就嚣张跋扈的人,失去了这些又会怎样呢?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变化。 宁执突然有了想摆弄的心思,原本看着颓靡的气质也兴奋了一些。 顾梵音看着原本一脸无趣的少年起了些精神,自然不会阻拦,甚至在他过来时还主动开了门。 她可喜欢看人类亮爪子了! 宁执瞥了莫名殷勤的人一眼,扫了眼门外怯懦的宁珏,嗤笑:“怎么一副败家犬的样子?” “看来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好事。” “要不要我猜猜,我记得……那个宁什么的老巫婆很喜欢你啊……” 宁执说一句,宁珏的脸就白一层,到最后已经灰白的像是屋上的瓦砾。 这种表情……宁执我想起了上辈子最后那一幕,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跪在地上恳求,那张灰白的脸上,可是比现在还要恶心的软弱啊。 听到这些话,顾梵音也走了过来,瞥了一眼一脸菜色的宁珏,顺手环住了宁执的腰。 她可不管什么对错,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下,只能更加凸显宁执带有锋利感的美貌! 她眼光就是好! “梵音仙子……”宁珏张了张嘴,他看着眼前纵容的女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凭什么!宁执凭什么可以这么好运! 而他!他就要经历那些! 身形单薄的少年受伤的看着他们,那双眼浸透了水雾,楚楚可怜的像是要摔倒。 “谁准你这样看着他的!” 只是顾梵音没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嫉恨,第一时间把宁执护在了身后,看向宁珏的目光十分不虞。 她的人类又没做什么,这人可真不识好歹! “是族长……” 宁珏被她的态度吓到,原本外露的情绪瞬间就隐了下去。 “族长怕宁执一个人伺候不好您,所以才让我来……” “让我来辅助宁执。” 第七章 工具人? 原本因为被护在身后有些呆愣的宁执瞬间就冷下了脸,那股超脱了身体的气势瞬间迸发出来! 被这股气势正对着的宁珏只觉得膝盖一软,当即就颤抖着身子往后退,强忍住跪下的冲动,差点一头栽进坑里! 不过这次,还不等宁执找个由头发作,顾梵音就随手呼噜了他两下。 宁执被这神来一笔惊住,垂下头,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干脆的开口截断:“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们自作主张的权利了?” “要想得到好处,就收好你们贪婪的嘴脸。” 面对的压力骤然降低,对面的人却依然飘摇欲坠,听到这样护短的话,眼睛兀的睁大,像是在不可思议。 可到了现在,顾梵音所有的耐心已经无限的告罄,她愿意遵守什么契约无非是看在宁执的面子上,结果这里的人倒好,把她当成了什么昏庸的冤大头! 顾梵音瞬间就不爽了! 谁给他们的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不起她的人! “忘了说了,你们送来的东西简直是一无是处!” 同样是被送来的宁珏脸色一白,整个人再也站不住了,扶着身边的树就要倒下去。 宁执看见了,笑眯眯站在后面鼓掌:“说的可真对啊!” 看着顾梵音正面讽刺宁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宁执看她的眼神顺眼了些。 顾梵音也乐了,顺手就捉住了他露出来的手。 “嘶……” 一股细小的尖锐感刺痛了她的手心,顾梵音低头,在宁执的指尖找到了罪魁祸首。 原来男主是这种风格的吗? 她莫名就幻视了曾经族中长老养过的一只小动物,也是软软的,随时都会竖起满身的刺。 顾梵音沉默了一瞬,然后在宁执看好戏的目光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你这身手还得再练练……” 眼瞅着宁执笑容逐渐僵硬,想着人类还是不能太打击,顾梵音果断转移话题:“我下次给你带趁手的武器!” “用一把丢一把!” 宁执无语了,看着顾梵音一脸诚恳的表情,再次感觉自己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 能在他动手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全加起来都不超过五个数。 不过……宁执敏锐的察觉到,刺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被阻止的滞涩感。 原来是这样么……不用魔气,没有恶意的话,一把小刺就能伤害到她? 可真是外强中干的体质啊…… 宁执看着手上沾了血的刺若有所思。 而被晾在一边的宁珏却暗自咬牙,恨不得直接推开宁执取而代之! 从昨天开始,他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想法,宁执现在的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他的才对! 无论是顾梵音,还是荣华富贵,本该都是属于他的才对! “好了好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顾梵音看着宁珏复杂的神色,决定先认错再说,至于改不改,那不重要。 毕竟得给人类留面子嘛,顾梵音对此格外宽容。 她笑盈盈的注视着宁执,直到宁珏忍不住踩碎了旁边的树枝,顾梵音才终于想起对面站着的人,又顺手捏了捏宁执的腰,发现手感极好,暗戳戳还想动的时候就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摁住了。 宁执咬牙切齿,再一次难以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干正事!” 顾梵音转身对着宁珏,表情意犹未尽:“这样,你去告诉你们族长,让他帮我照顾一下宁执。” “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少带一个你们的人……这次一共给你们四次机会好了!” 宁珏惊了:“梵音仙子这是要反悔?!” “你最好清楚,是你们宁家求着我!”顾梵音皱眉,“话语权只掌握在强势的人手里,你们的规矩没教你们这些?” “噗,”宁珏的表情过于精彩,宁执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是没想到,重来一次,宁珏的表情原来还可以这么丰富。 顾梵音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居然意外的合他的意了。 “在这里别受委屈,”顾梵音回头看着比自己要高的少年,目光软了下来:“我去给你买些好东西,也不知道宁家怎么养的人,太不合格了。” 身怀巨款的顾梵音从不委屈自己,即是知道只是修真界末端的家族不可能达到她的要求,也并不妨碍她把这份不满扣在宁家头上。 交待完宁执,顾梵音就放弃了和宁珏沟通的打算,直接无视宁珏走了出去,衣袂飘飘,连背影都透着难以触碰的潇洒与强势。 这种强势下的照顾自然也就显得格外迷人。 宁珏彻底眼红:“……我会和族长如实说的!” “如实”两个字他咬的很重,估计要不是还在乎一点形象,宁珏早已面目狰狞。 宁执笑,比起刻骨的杀意,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种看破了的怜悯:“那有怎么样呢?” 他往前一步,看着一脸涨红的宁珏,故意散漫的拉长了语调: “啊呀……听到这些话那么激动,你不会也要去宗门选拔?” 宁珏涨红了脸:“是又怎么样!” “你可不是被重视的宁家人,看来为了这个名额付出了不少?昨晚……” “宁执!”宁珏瞳孔紧缩,脸色变得煞白,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根本不敢让宁执继续说下去! 他近乎仓皇的制止,却见眼前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容,让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宁执身上那股压抑着的气势具象化,被恶意吞噬的少年露出了恐怖的一角,他看着眼前像是落水狗一样的宁珏,第一次由衷的觉得,原来传闻中受上天宠爱的天才也不过如此啊。 宁执注视着仓促低头的宁珏,在感到厌恶的同时,仍有一种兴奋隐隐的透露出来。 没了运气,不就是一副要坏掉的样子了么。 那就让他死前再做出点贡献好了 宁珏最终还是离开了,他转身差点栽入巨坑,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恍恍惚惚的往前撞。 这一次,宁执并没有急着赶尽杀绝,只是随手打了个魔族标记,然后倚着门框笑盈盈的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情绪浓稠的让人不敢逼视。 宁执上辈子可是做到了魔尊,他的印记,可是能在一定基础上扭转一个人的灵魂。 天之骄子的幼年期? 一个未来都打不过他的废物,更何况什么都没有的过去? 宁珏要是真的再次在招生上大放异彩……那才是另一个有意思的开场呢。 最好把躲躲藏藏的天道给勾出来,让它亲眼看着它用尽一切保护的人,被推到整个修仙界的对面受尽折磨! 宁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露出几分讥讽,这世道,早就崩坏的不成样子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顾梵音…… 让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上辈子大概又是宁珏那众多的踏脚石里其中一个。 提了帮助后就随随便便的死掉了。 这天道不就是这样么,什么好东西都让宁珏占了。 还怕他握不住,就用各种各样的意外,给他扫清竞争对手。 只可惜他宁执命大。 而顾梵音,好像也做不了工具人了。 修长的手扣紧了门框,宁执沉默良久,不过很快,他又闭上眼,露出了邪气的笑容。 就算天道不公,它看中的天之骄子不也被他碾碎了? 世界毁灭的时候,也是一副要苟且偷生的丑态。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叹息,宁执睁开眼,指尖透出淡淡的魔气。 那股魔气沉下的恶意无人能及,宁执只是随意的站着,单薄的衣角就已经覆盖了尸山血海的怨气。 重新适应这具脆弱的身体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他上辈子就不是什么靠灵根修炼的好人。 等他洗了灵根,恢复到全盛的实力,也就是抬抬手再把那些人送去地狱而已。 一次,两次,三次……蝼蚁而已,不会有什么差别。 宁执轻笑,收回魔气,重新往宁家核心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他也是许久没见过了。 而这一次,他打算好好和那些血液里都带着肮脏的族老玩一玩。 第八章 拍卖场风波 另一边,顾梵音也到了目的地。 即使有记忆,顾梵音对这个世界也还是人生地不熟,随意找人询问了这里最大的拍卖场就直接找了过去。 毕竟系统也就有钱这一点还算得上合格。 并不是所有的拍卖场都对任何人开放的,比起这些明码标价摆出来的地方,还是藏在暗处的黑市更加令人期待。 可惜顾梵音时间不充裕,就算想要去看看,也得等下次了。 “梵音仙子?” 顾梵音这个身份显然十分引人注目,她刚走到拍卖场的门口,就有人认出了她。 原本还算低调的顾梵音瞬间就成了附近的焦点,叫破身份的小弟子看她微微皱了皱眉,当即就递上了座位牌。 “仙子常去的包间还空着,”小弟子解释道。 顾梵音颔首接下,心里夸了句这天道的身份捏的还不错。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被观看的猴,顾梵音几乎是瞬间就到了相应的包间里,她走的快,分想要上前去搭讪的修士们都尴尬的收回了腿。 “也不知道顾梵音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的都这么痴迷。” 站在最边上的女子被这万众瞩目的场面酸了一下,旁边跟着的修士有些无奈,但还是温和劝哄道:“小姐,梵音仙子毕竟背靠沧澜宗,这些话还是少说的好。” “哼,”大小姐听了这话更不满了,瞪了一眼旁边的人,不高兴道:“不就是仗势欺人。” 修士没说话,至少他觉得,比起一看就修养极好的顾梵音,他跟着的这位大小姐才更符合仗势欺人的评价。 不过给灵石的就是金主,在大小姐的逼视下,他还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心里默默的给梵音仙子倒了个歉。 他很穷,没办法不为灵石折腰。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对于那些药草矿石什么的,顾梵音实在是兴致缺缺,她家宁执还没洗灵根呢,这些东西买了也用不上。 包厢外的世界一片热火朝天,顾梵音起初还撩开帘子看,后来就只觉得无趣。 就这样等了许久,顾梵音终于听见了一点感兴趣的内容,她探出灵识,认真的看了看摆在台上的霓裳羽衣。 这衣裳是件女款,不过顾梵音并不在乎,反正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她有的是办法把这改成男款。 顾梵音看上的是它的特性,融合了已经销声匿迹的凤凰尾羽,不仅能够抵挡元婴期的攻击,还有冬暖夏凉的实用性! 无论是那一条,简直都是为宁执量身打造的! 脆弱的人类果然还是要团起来保护才好。 顾梵音想着热乎乎的人类,想法定了下来,而场上,这件几近压轴的霓裳羽衣也引起了激烈的争夺。 “十块上品灵石!” “十五枚!” “二十枚上品灵石!” “五十枚上品灵石!” 最后叫价的是顾梵音旁边的包间,而到了五十枚上品灵石后就没人加价了。 顾梵音觉得是时候了。 “六十枚上品灵石!” 这件衣服她可是势在必得!再说了,比灵石,顾梵音可不觉得有谁能比过她! “什么!”旁边的包间传出一道有些尖细的女声,那人似乎有些犹豫,在两秒后,重新又敲了铃。 “六十五枚上品灵石!” 大概看出她的上限在哪里,顾梵音懒得跟她继续纠缠,直接把价抬了上去。 “八十枚上品灵石!”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这个拍卖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门派参与,而八十枚上品灵石,已经是一个小门派能自由拿出来的全部了。 如顾梵音所料,旁边的包间果然没在出声,只听见一声清晰的脆响,大概是把桌上的瓷器摔了一地。 还是境界不行啊,顾梵音摇了摇头,后面的拍品都不是她想要的,拍卖会进行到这里,对她而言已经结束了。 “咚咚咚……” 紧闭的包门突然被敲响,顾梵音从台上收回目光,看着不断发出声音的门,只打了个哈切没有去开门的打算。 她这具身体修为不低,就算不算上顾梵音自己的手段也已经到了元婴中期,实在忽略不了从隔壁传来的动静。 灵石不够就找上门?顾梵音不惯着这习惯。 最后门还是开了,隔壁不礼貌的客人也跟着一脸尴尬的小侍挤了进来。 是一个看着就嚣张的女子,她看也不看包间里的人,只昂着脖子说道:“我是云清宗长老的女儿!这件霓裳羽衣是我先看上的!” “小姐!”旁边的修士大惊失色,也不管什么金主不金主的,抬手就用力推了把。 女子差点栽倒在地上,脚下一滑撑住了旁边的桌案,还没开口骂人就先对上了顾梵音的眼睛。 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仔,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云清宗长老的女儿?” 顾梵音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就算是玉清宗宗主本人都不妨碍她算账,只是没想到这话一出,那女子的脸瞬间就白了。 “哦呀,看来还有什么有趣的隐情?” 本来只想干脆利落把人丢出去的顾梵音顿时有了兴致。 见这人半天不开口,顾梵音也没出声催促,只捻了捻旁边放着的霓裳羽衣,满意的点了点头。 “梵音仙子……小姐她不是故意的,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姐。” 眼睁睁看着气氛进入了僵局,一直在一边没开口的修士只能被迫站了出来,他单单知道这位小姐不太安分,却没想到一惹事就惹了个大的! 云清宗一个不知名长老的私生女,和被沧澜宗主捧在手心里的顾梵音,怎么看都不是能放在天平两端比较的? “要我放过她也不是不行,这样,你们随便找个人回答我的问题,要是让我满意了……自然也不是不能商量。” 送东西的小侍当场拿着顾梵音给的空间袋走人,反正堂堂梵音仙子不可能缺斤少两,至于另一位,这种纷争可不归他们长燕楼管。 那位大小姐已经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顾梵音手指一点,一股轻柔的力道直接把人抬了起来,大小姐站也不是倒也不是,被架着进退两难,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修士,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求他救她,还是警告他不准说出来。 修士脸色一僵,果断摊了摊手:“那不行,他们给的这点钱还不知道我把命都搭上。” 第九章 宁家可高攀不起 “你倒是会知难就退。” 顾梵音笑,半撑着额头抬起眼看了看他,手指轻轻一点,旁边架着的大小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修士默默退了一步:“我也就拿了云清宗长老五块上品灵石,连霓裳羽衣的零头都没有呢,实在犯不着把一条命给搭上啊!” “墨酬舟!你……!” “哦呀,”顾梵音这下笑得更欢,她确实很久没见过这么知情识趣的人了,见状干脆把一脸愤慨的大小姐放了下来,撑得下颌,看她张牙舞爪的朝那人扑去。 然后就被墨酬舟轻轻松松的挡下来了。 一边挡还一边劝慰:“小姐,你修炼果然不怎么上心啊……太松懈了!” “本来天资就不怎么样……” 墨酬舟!!!” 这下直接捅了娄子,被戏耍的大小姐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一脸清闲的墨酬舟崩溃质问:“你收了我们云清宗的灵石!不向着我向着这么个……” “嗯?” “……梵音仙子,吃里扒外,你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小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屈能伸?” 墨酬舟惊叹的看着她瞬间的表情变化,嗤笑一声,干脆利落的从腰间掏出五枚灵石丢在地上。 “就当我打了段白工!现在我不伺候了!” 墨酬舟说那叫一个铿锵有力,算得上英气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肆意,说完视线一转,对着作壁上观的顾梵音热情推销: “梵音仙子!不知道您还缺不缺端茶递水的!” “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好!” “你一个金丹后期,我找你也没什么用?” 顾梵音好笑的扫了眼侧后方女人的表情,右手微抬,端了杯温茶缓缓喝着。 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机会! 墨酬舟瞬间眼睛一亮,比起抠抠搜搜的云清宗长老,顾梵音显然才是那个真正的大款!况且只要跟了她,云清宗不敢轻易来找麻烦!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放过!墨酬舟垂着头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的优势,丝毫不顾及旁边前雇主已经铁青的脸色。 墨酬舟:翘都翘了,总要找一个好的下家! “梵音仙子买霓裳羽衣应当也不是给自己穿的?” 这羽衣虽然美,但一看就与顾梵音不搭。 “我虽是金丹后期,但也有不少保命的办法!仙子愿意花重金拍霓裳羽衣,自然也不会吝啬找个能照顾人的侍卫?” “我要的也不多!十枚上品灵石就好!” “怎么?云清宗五枚,到我这里就是十枚?” 顾梵音放下茶盏,眉锋微扬,似乎想听听他怎么说。 墨酬舟瞬间就定下了心,刻意强调道:“梵音仙子怎么能与那些没名没分的小姐比呢!我若是收一样的,那不是侮辱梵音仙子么……” “砰!” 顾梵音顺着巨响发出的位置看去,只见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大小姐轰然然倒在了地上,偏移的发际恰好撞上了桌案,紧接着就是清脆的一声,那碗喝了半盏的好茶全往她脑门上去了! “油腔滑调,”顾梵音评价道,虽是这么说,手里却依然摸出了一小袋灵石,墨酬舟欢天喜地的接过,手刚碰到袋子,整个眼睛就发出一种强烈的光芒! 梵音仙子多好的人啊!给灵石这么大方! “我会把你送到宁执身边,你的任务就是保护他,要是能哄他开心……” 说到这里,顾梵音还刻意拉长了语调,墨酬舟秒懂,整个人瞬间就站直了身子。 “明白!” 虽然不知道宁执是谁,但只要灵石给够,他一定把人像神仙一样供起来! 尚在宁家的宁执并不知道顾梵音给他找了个修士,他此时正被宁家族人环绕着,在群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里,抬腿就走上了主位。 屋子原本就算不上大,此时还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宁执可没有和这些废物一起挤的心思。 他走上主位,垂着眼,一脸漠然的看着死盯着自己的族长,直接开口:“让开。” “宁执!” 年老的族长尚还知道隐忍,可那些向来被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小辈们就忍不住了,站在中间表情最为桀骜的那个当即就站了出来,指着宁执一脸愤怒:“你竟敢藐视族规!” 怒气冲冲的少年自然不会看身边人的脸色,端滚起旁边最好的热茶就往宁执脚下摔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溅出,宁执神色淡淡轻巧躲过,只是这具身体尚且虚弱,仍有浅淡的茶水落在了他白皙的衣角。 宁执看着这群目光短浅的庸俗之辈,眼角微抬,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危险起来。 他看也没看底下人的脸色,等着眼前的老人一脸掩饰不住愤恨的让开,才抬腿随意的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淡:“藐视族规?” “那我坐便坐了,你有什么意见么?” 宁执身上的气势一瞬间迸发出来,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深深压的下面的人喘不过气。 尤其是刚刚出头的那个,整个人脸色煞白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 对此,宁执只是慢吞吞的撑起下颌,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 居高临下,完全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结果完全不出意料,这话一出,整个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就连原本想哄着宁执给他们找顾梵音多要几个名额的族长也闷不吭声,脸上一层层的冒着冷汗。 就算他不愿意承认,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他一个族长,居然被眼前这个少年给镇住了! 宁执见状,只轻蔑一笑也不再开口,平静的垂着眼,目光缓缓无归处,像是在透过他们看什么。 这样的场景总容易让他想起过去。 不过这些人的胆子可是比那些魔修还小的多啊。 随便玩两下就会坏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底下才传来温温吞吞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办……” “跟我们又没有关系,明明是宁疏自己撞上去的。” “而且人家宁执也没做什么……” 听到这些小声的低语,宁执抬手扣了扣旁边的桌案,笑了,压着案边,脸上满是直晃晃的嘲讽。 出了头的少年瞬间被千夫所指,原本就气愤的脸色变了又变,被惊吓过度的身体猛然趴下,最后咬着牙开口:“宁执,你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宁家的人!” 话虽这么说,可他连声音都颤颤巍巍的,像是凡世七八十岁的老妪。 声音低就算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台上的人。 这种无端的指责,宁执上辈子听的实在太多了,他一向懒得反驳,和魔修讲修仙界的那一套,简直是渡雷劫顺便把脑子给劈掉了。 可唯独这一次,坐在主位的人矜贵的歪了歪头。 对着他新找到的乐子火上浇油: “你不服啊?宁家的人?你们宁家可高攀不起我。” 宁执嘴角还带着笑,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轻挑的朝着底下的人勾了勾手。 被看着的人眼底闪过几分暗芒,然后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缓缓爬着往前。 “啪——” 宁执手上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清脆的声音响彻着整个屋子,原本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声音,瞬间全都消失了。 第十章 被大魔王支配的恐惧 “怎么,想杀了我啊?”宁执笑眯眯的挑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那一处红肿上,忍不住啧啧两声。 随即,他手腕猛地用力,宁疏原本满是恐惧的脸因为缺氧而被涨得通红! “呜呜呜……”宁疏拼命挣扎,刚把手抬起来,宁执就极其自然的用空着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安静的场内响起咔嚓的声响。 站在远处的小孩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年纪小,却也知道眼前突然动手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宁执到底没有真的把人掐死,等到宁疏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就松了手,紧接着就是轻蔑一瞥,抬腿把人踢翻在了地上。 “还有谁想来试试吗?” 他重新坐在首位上,半撑着脸颊,露出带着邪气的笑容。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毕竟作为前车之鉴的宁疏还狼狈地跪在地上疯狂喘息。 “嘭——” 就在这个时候,顾梵音突然破门而入。 她脸上依然是散漫的近乎高傲的笑容,看到眼前静默无声的这一幕,眼眸危险的眯了眯。 几步上前就把趴在地上宁疏揪了起来,嫌弃的拎着衣领子,面色不虞:“看来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也学不乖啊?” 说完但是完全看不到在首位上作威作福的宁执,扫了眼身边战战兢兢的人,按着他的肩就往地上一摔! 她家宁执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里的人肯定都欺负他了! 想到这里,顾梵音冷哼:“你们这副样子是要摆给谁看?” “我记得我说的是要哄宁执高兴?” 连话都不敢多说的众人:“……” 等等,哄谁高兴? 她难道看不到上方极度危险的宁执本人吗? 这一场变故发生的太快,就连站在身边的族长也没有找到机会制止,怔怔的看着家族最有天赋的弟子受了二次伤害,须发半白的人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这场闹剧,手指紧握成拳。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奇怪的场景,宁执看着眼前这个挡在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没多少意外。 至于那些老不死的怨气,宁执只当做没看见。 他缓缓踩着台阶走了下去,路过一脸愤怒不敢言的宁疏,还心情很好的踢了一脚。 碰到他的那一刻,走上那缕细微的魔气懒散的钻了进去。 宁执深觉自己现在脾气真的好了不少,要是换作以前,敢在他面前这副样子的,早就被抹杀的连灰都不剩了。 还有种魔气控制这个过程呢?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宁疏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人写定,看到顾梵音一脸护着的样子,终于崩溃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捂着红肿的脸嘴硬放话:“你们给我等着!以后……” “你不会想说以后有我们后悔的?” 顾梵音不耐烦听这些,宁疏只开了个头就被直接打断,“莫欺少年穷?” “这话你对那些正直的好人说说倒还有用,可惜我呀,不在这个行列里呢。” 听到这些对话,宁执睨了被拎着的人一眼,明晃晃的嘲讽都要溢出来了。 苍白的少年半掩在黑暗之中,那双眸子暗而沉,仅仅只是轻轻的扫过来,都像是掺杂着无数恐怖的血腥。 宁疏原本上头的怒气瞬间就被浇灭了,不敢看宁执,也不敢擅自挪开目光,嘴唇发抖,脸上的肌肉也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他艰难的呼吸着,只感觉身上每一寸骨骼都被恐惧裹挟的吱呀作响。 顾梵音像是完全看不到手下少年仓皇到了极致的脸色,见他不再多话,就不感兴趣的把人抛下。 然后,笑眯眯的牵起宁执的手,一扫戾气:“宁执,还有谁欺负你了?” 仿佛像是恶魔的低语。 大厅里的众人瞬间屏住呼吸,宁执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还没说话,就被人安抚的拍了拍肩膀。 “你,你……算是……什么仙子!” “你……这么对我们,一定会后悔的……” 听到这话,顾梵音抬起眼,迅速锁定了角落一个完全不起眼的孩子,他看上去很是瘦弱,说这话的时候结结巴巴,整个人抖得像是筛子一样。 顾梵音格外惊奇:“居然还真的有人敢说话啊?” 她这次的确是真切的感到了疑惑,“你们真的觉得这种话对我有用?” “拉一个孩子出来挡枪,这可真是再次刷新了下限……” 顾梵音暗暗咋舌,就算是他们恶魔本魔,对不挑事的小辈也都还算得上和善。 更何况,这小孩看着就瘦弱不堪,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怯懦都恨不得砸她面前来,这群人是真当她眼瞎吗? “至于后悔?恕我直言,你们这群人还有没有以后不都是我说了算么?” “毕竟你们只能嘴上说说,而我真的可以徒手捏碎你们的头盖骨。” “梵音仙子……” 一直张望着没开口的族长终于站了出来,他早看见了底下人的小动作,不过是为了稍作试探,根本没有阻止罢了。 可没想到,这顾梵音居然真的完全不在意名声! 眼见着情况越来越差,老族长当即就想说软话挽回,结果顾梵音是随意的扫了他一眼,就连面上的敷衍都懒得做。 “宁执,”顾梵音收回目光,看也没看该作古的老族长,只对着一脸无辜样的宁执:“还有人欺负你了么?” 听见这话,站满了人的大厅已经完全鸦雀无声,为首的几人不甘地张了张嘴,最后连视线都垂了下去,年轻的小辈也低下头小心呼吸,手里攥着衣袖来回的揉来揉去。 而站在最中心,引导了所有人恐惧的顾梵音却是忽而笑了笑,抬腿踢开碍事的宁疏,手一扬,一袭长衫便落在了宁执的面前。 那正是被改造过的霓裳羽衣。 “去换了看看,这衣裳还行,以后再给你找更好的。” 宁执视线落在那件衣服上,突然沉默了。 “以后”? 顾梵音居然还真的想养他? 宁执盯着眼前那件华丽的霓裳羽衣,表情阴郁了一瞬,然后突然抬起手,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怎么了?”顾梵音看着他这副样子,先是疑惑,随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满脸安慰的摸了摸他的长发:“我从不食言,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果然是年少不幸的男主,连受到一点照顾都这么感动……顾梵音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温和。 莫名其妙触碰到她的眼神,宁执有些笑不下去了,他沉下脸,手指微微抬高,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摊开了手心。 那上面赫然藏着三根长发! 第十一章 男颜祸水 在场的宁家族人瞬间脸色大变。 一个个涨红了眼盯着那三根发丝,像是瞬间忘记了刚刚的惊恐,怨毒的瞪上了露出笑容的宁执。 宁执轻叹,随手让发丝顺着风飞走:“这可真是遗憾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又会如何表现呢? 宁执漫不经心的看向顾梵音,那双压抑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 “噗,”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顾梵音忍不住笑了,她看向宁执,少年身上不知何时被一层薄薄的光晕笼罩,极其治愈,一下就软了顾梵音的心。 别说只是三个名额了!就算让他们这些人一个也去不了,顾梵音也愿意啊! 毕竟她要养的只是宁执,其他人完全挂不上号。 “梵音仙子!……”老族长惊呼,他看着眼前调情的两人,原本就半白的头发好像更白了。 一下就沧桑了好几岁。 宁执暗哂,这群人当时对他颐指气使的时候,可还不是这副样子。 “如你所愿,”顾梵音觉得自己没有要拒绝的理由,本来她准备送走宁执就好好教训这群人的。 不过现在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她觉得肉体的惩戒也不过那样了,“那,明日,宁家就选一个人来好了。” 顾梵音叹息,宁执居然还留了一个名额……果然还是良善啊。 “梵音仙子!不能这样啊!” 宁家族长简直心在滴血!他们本就只属于末流家族,唯一往上爬的机会就是这次门派招生…… 可没有顾梵音的帮扶,那些小辈根本没办法自己脱颖而出! 他被这种噩耗打击的差点喘不过气,彻底的恨上了宁执。 该死的宁执!当初就应该把他这个灾星直接弄死! “收好你的眼神,”顾梵音半搂着宁执,然后迅速被宁执打了手。 她神色不变,极其自然的迅速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 一不小心就让人得逞了的宁执:“……” 魔尊第一次对现在的修士产生了疑惑:把这种速度用在撸头发上……修仙界果然要完了? 顾梵音相当知足,感受着手心划过的丝滑,终于勉强抬头看了眼想要据理力争的老族长。 似笑非笑:“也就是我家宁执好心,要是换了我,你们连说这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顾梵音素来不喜欢别人再三质疑她的决策。 更何况还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护着的人。 真当她是什么神仙心肠么? 一屋子恶心到了极致的欲望,顾梵音第一次有些嫌恶自己对这种情绪格外敏感的体质,说完就干脆扭头把脑袋埋在了宁执细弱的脖颈上,神情恹恹:“就算是当玩具都无聊透了。” “在坚持一下,过了明天就带你去干净的地方。” 宁执低头看着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微怔过后,偏过头,掩盖住了多余的情绪。 太近了…… 宁执冷着脸把凑近的人推开,凝视着顾梵音目光,眼里氤氲着看不透的暗色。 直到看到顾梵音微张的嘴。 刚刚还一脸神秘莫测的宁执选择敷衍:“好好好……” 顾梵音住了嘴,眼里细碎的贪欲像是掰开了揉碎了一样灌进他的眼里。 宁执没说话,这人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了……他也不想再增添不必要的误会,干脆让人拉着自己往外走。 刚走到日光底下,就看见一个干练的身影往这边跑来。 “诶!事情做完了吗?” 因为去取东西迟来一步的墨酬舟眯着眼看了看一脸柔和的顾梵音,感叹感情果然是个危险的东西。 居然能让一个强势的恶魔露出这样完全不同的模样!! 墨酬舟认真看向脸色突然不好的宁执,满心写着拒绝。 果然,找伴侣真的烧钱! “你是谁?” “是她雇来来保护你的啦!” 墨酬舟面对这种情况,相当有职业道德,非常利落的和顾梵音撇开关系。 顾梵音吸宁执吸得正上头,听到有人提起自己,连头也不抬,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谁知道这话说完,宁执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打量了一下一脸殷勤的墨酬舟,艰难地从脑海里翻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算不得什么熟人,只是无意间听手下汇报过。 一个见钱眼开,却又滑不溜秋的修士。 实力还够不到让他落下视线的程度。 “就你?” 宁执嘴角勾起戏谑的笑:“看起来修为不怎么样?” “遇到危险不会第一个就临阵脱逃?” 宁执的声音带着逗弄的恶意,音调刻意起伏,完全就是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顾梵音听了一耳朵,想想两人的修为差距,只当他是在说些酸话,顿时就激灵直起身,眼睛一亮。 她的男主会说酸话了诶! 顾梵音极其满意这种变化,她以前没少听前辈炫耀,那些人类只有在乎才会捏酸吃醋。 在这方面没见过世面的恶魔瞬间被唬住了,想直接把人抱住,却又碍于墨酬舟在一旁,只能矜持的点头:“嗯,宁执说的好。” 顾梵音现下也觉得这人有点碍眼了。 墨酬舟差点没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宁执就能这么残忍无情的让他丢掉工作! 顾梵音这么好的雇主,走了一家可就没下家了! 被灵石即将远去的预感压着,墨酬舟脑子转的极其快,不等顾梵音宣判,扯着宁执的长袖就开始嚎:“宁公子!” “我罪不至此啊……” 为了那大笔灵石,墨酬舟也是彻底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就开始疯狂输出: “留下我!我发誓您说东我就不往西,您说南我就绝不往北……” “您想把人抓着打一顿,我就绝不多打两顿……” 宁执被他这一嗓子吼沉默了。 明明还隔着一点距离,他却开始极度怀疑自己脸上已经被糊上了这人的口水。 真是太吵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吵?! 偏偏这时候顾梵音又凑了上来,毫无顾忌的在他耳边轻吐着热气:“放心,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 顾梵音努力回想着前辈用过的动作,犹豫片刻,十分生疏的咬住了他的耳尖。 宁执:“!!!” 他下意识往后退,等撞上了树干才猛然回过神来,想也没想,掰下袖口的暗刺就朝她的心口刺了下去! 第十二章 人类不乖怎么办? 墨酬舟惊悚的看着这一幕,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又实在忍不住好奇,扒开几根手指悄咪咪的看。 顾梵音表现的却是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极其自然的直起身,看似单薄的手直接捂住了宁执刺下来的小刃。 依然毫发无伤。 宁执对这副场景说不上意外,趁着机会,冷着脸就和她拉开了距离。 心里却很难平静下来。 真是见鬼了,宁执居然觉得他的耳朵发烫。 顾梵音看着宁执收回自己的刺,轻轻的笑了一声,眼底闪过暗灼的红光。 “嗯……” “果然还是得给你准备趁手的武器。” 顾梵音情绪没什么变化,对于她来说,宁执这样的举动反而像是调情。 果然,养人类就是会让生活变得有趣起来! 宁执神色依然不好看,抬手擦了擦被碰到的耳垂,嘲讽道:“给我准备武器?” “然后让我杀了你么?” 对于这个问题,顾梵音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两步上前拉近距离,随即手掌一翻,扣住宁执的后劲捏了捏。 宁执反抗,结果被顾梵音顺势拉住了手,强硬使力捉在自己身边。 啊,是软的。 顾梵音漫不经心的出神。 猝不及防就被控制了的宁执:“……” 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太弱了! 顾梵音这个对魔气无效的体质简直就是作弊! 宁执懒得再费无用功,心里冷笑,面上却一派平静:“这是要做什么?” “终于忍不住想对我动手了?” “怎么可能!”顾梵音摇头,怕伤到他,还松了松手劲:“不过就是让你……” “呃啊……” 顾梵音话还没说完,和他肌肤相处的地方就再次被刺中了。 这次中招的是宁执控制的极为精准的灵气。 宁执自身灵气很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选择把仅有的灵气画成细小的银针,顾梵音本就对他毫无防备,一下就被刺中了。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痛,顾梵音实在有些无奈,她有多久没受过伤,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偏偏就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 顾梵音叹了口气,对上了那双看过来的眼睛。 这一次,宁执的眼里没有半分示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想伤到顾梵音,很难,却又实在简单。 顾梵音认真的看着他,嘴唇微动:“好了好了,这下解气了?” “我现在有些累了,别闹了。” 原本压抑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混入了顾梵音不合时宜的话后顿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就连一直极力减轻自己存在感的墨酬舟,看到顾梵音已经习惯了的表情,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墨酬舟:……这就是梵音仙子的快乐?果然不是他这等俗人能够理解的…… 顾梵音说的太过认真,看向宁执的目光更像是在看自己捧在手里的不省心的小崽子,完全没有一点哄骗的迹象。 宁执终于沉默了。 在对峙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牵动情绪,然而明知道这些话有多么离谱,宁执心里依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落定感。 见他放弃挣扎,顾梵音另一只手也抱上了他的腰,随意扫了眼神色复杂的墨酬舟,示意他明天过来就先带着人走了。 宁执全程像个木头一样,只是低下头的时候,眼里闪过生冷的寒意。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了。 陌生到……他疯狂的想毁了这一切。 顾梵音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敏感,想了想,只当是被驳了面子的不爽,松开遏制他的手,自顾自的在随身空间里找了找。 宁执对她这个动作并不陌生,上一次出现的时候,顾梵音摸出了自己的骨头。 “找到了……” 顾梵音抬手把一个萦绕着暗色的晶体递到了宁执面前。 这个也算是顾梵音自己的收藏之一,不过毕竟来自异世界,所以除了好看和锋利,并不能引导此世的气息。 “这是给我的?”宁执半点不客气的接过,在发现灵气和魔气都无法传输之后,干脆利落地抬手割了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血液瞬间落在了顾梵音的眼底。 “住手。” 顾梵音语气第一次显得冷淡,几乎是不容置夺的拉过他的手,垂下眼睫,直接用体内的灵气止血。 “宁执,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又怎么样?你不喜欢我就要改?” 宁执觉得可笑,原本对这东西的几分喜爱瞬间消散了,他低下头看着神色不明的顾梵音,扬起的眉梢都带着戾气。 顾梵音直接点了头:“我不会纵容你。” “宁执,你是我的,每一寸都是我的。” 顾梵音眼瞳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衬得她的神色艳丽的像血一样触目惊心。 要是换个人在这里,怕是当场就会被吓得跪在地上,可站在这里的人是宁执。 宁执不仅没有被吓到,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想要摸向她的眼睛。 然后再次被顾梵音制止了。 气质危险的女子还有些不高兴:“我在生气,宁执。” “那你要怎么样呢?要把我……唔唔唔!” 宁执的危险发言还才刚起了个头,顾梵音酒已经忍无可忍的压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刹那间,柔软的触感相交,宁执难掩错愕,甚至一时忘了反抗。 “我不喜欢听这些。” 顾梵音松开他,摸了摸自己还残存着温热的唇角。 宁执低下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占有欲。 占有欲?宁执觉得荒唐,脑子里的那股怒火彻底烧灼起来,身上的魔气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冒出。 “顾梵音,收回你的视线。” 那样的眼神……他迟早要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顾梵音对此的回答就是按着人再次亲了上去。 只是这次,她在宁执出手前就先松开了手。 “你……”居然在自己身上涂药…… 宁执瞳孔猛地睁大,只感觉到身体突然一阵晕眩,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原本就空旷的地界忽然刮起了风,顾梵音一脸意犹未尽的把人接在怀里,顺带还抬手捡起了落在他额间的落叶。 脸上带着真切的遗憾:“真抱歉,我不喜欢听反驳。” 第十三章 顾梵音的占有欲 顾梵音非常干脆的抱着自己的人类离开了。 也算是奔波了一天,顾梵音懒洋洋的捏了个净尘诀,搂着宁执睡睡在榻上,神色难得松散。 临到半夜,宁执迷迷糊糊的就要醒过来,顾梵音听见动静,眼都还没完全睁开,手就已经抬起来,极其精准的劈了过去。 宁执还没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顾梵音整个人埋进宁执的怀里睡得很香。 脑子里只依稀残留着一个念头:果然要抱着人类睡觉就要做两手准备啊…… 第二日晨起,宁执准时睁开眼,随即就感觉到脖颈处一股酸胀,猝不及防就唤醒了他昨晚迷迷糊糊的记忆。 宁执揉了揉脖子,脸上表情极其复杂。 “宁执,别闹……” 宁执抬手掐住她细长的脖颈:“你昨晚做了什么?” 他手没怎么用力,也因此没有被顾梵音自身意识阻拦。 “咚咚咚——” 顾梵音还没回答,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只当没听见,宁执手上用力,很快就感觉到一层薄薄的隔阂。 “再睡会……”顾梵音格外享受,抱着人类睡觉的感觉,只是宁执身形有些清瘦,手感没有前辈描述的那么好。 “多吃点,真的不太好抱。” 顾梵音顺手捏了捏宁执腰间的肉,然后很快被一双手按住肩膀制在床上。 宁执脸色铁青:“你……” “咚咚咚——” “我一定会杀了……” “咚咚咚——” 及其规律又极其烦躁的敲门声不断响起,顾梵音这时也睁开了眼,手臂一抬就把宁执反按在了床边,极其自然的摸了摸他的长发,也不管他什么表情,赤着脚就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身着白衣,袖口上还绣着淡青色的卷云纹。 年纪尚轻,脸上还有未曾淡去的婴儿肥,甜美的小脸面无表情。 “梵音仙子,我是沧澜宗掌门的弟子,千秋雪。” 看到来人,千秋雪平静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朝着一脸慵懒的顾梵音颔首,发际上别着的小铃铛微微晃动,顾梵音抬起眼看她,声音还带着一丝久睡的沙哑: “嗯?找我什么事?” “是掌门听说了梵音仙子的事,差我来查看一二。” 说完,还格外认真的看了两眼跟过来的宁执,眼神可疑的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错开目光,点头道:“嗯,梵音仙子的眼光果然很好。”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这样例行公事的态度,饶是突然被夸的宁执,一时也不想说话。 顾梵音却是相当自然的摆摆手:“那当然。” “看来你眼光不错。” 顾梵音想了想,从空间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直接递给了千秋雪。 “你年纪尚轻,这些便当见面礼。” “嗯,多谢仙子。”千秋雪没有推却,反而心里暗暗夸赞了一句自家师尊神算,梵音仙子果然是个出手阔绰的大好人。 “师尊说,仙子若是愿意,也可以让宁执公子入沧澜宗修行。” “啊,”顾梵音眼也不眨的拒绝了,“不太合适。” 千秋雪只当她是因为宁执没有天资而拒绝,听了回答也就没有再追问,简单告别就离开了。 站在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宁执却觉得并不是这样,他看着陷入思考的顾梵音,故意刺道:“梵音仙子终于要放过我了?” “还是,不把我这个废物放在眼里?” “废物”二字读的很轻,却生生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顾梵音回头,衣着宽松的少年门框上,神色带着莫名的恶意,从眉梢到唇角,他明明在笑,眼底却像是沉溺的,无尽的深渊。 在这一刻,顾梵音的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然后很快被一种刺激的愉悦感填满。 “怎么会?”顾梵音挑眉,自然的撇开他探出来的刀刃,把人拉进屋里,握着他的手,刻意渡了些灵力给他暖身子。 她这些做的行云流水,等手里的温度上升才缓缓在另一边坐下,然后解释道:“沧澜宗一看就很麻烦。” “况且沧澜宗能给的我都能给,它给不了的我也会弄到……” 顾梵音悠悠拉长语调,露出一抹笑来:“去那边大抵是不能比我身边更舒服的。” 解释说到这里,顾梵音仰着头缓缓朝他靠近,她还在笑,宁执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就连屋子里的空气都开始逼仄。 “宁执,你想去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但顾梵音的神情根本没给第二个选项。 宁执端着温茶掩住了表情,心知顾梵音这话虽然是在询问,但他的回答并不重要。 因为顾梵音不接受他离开。 宁执没说话,握在杯盏上的手微微舒展,极为好看,“然后再被你药晕带走?” “明明有着仙子的名号,做出的事却连魔修都不如啊。” 他在讽刺,顾梵音却越过桌子抱住了他的腰,宁执身量单薄,身上却有一股很清浅的苍兰香气,她喜欢极了,眉目也不由轻松了下来。 “知道就好!” 像是要奖励他的识趣,顾梵音抬手落在他颈边的那一片青紫上,直接销毁了证据。 宁执:“……” 他垂下目光,看着一脸餍足的顾梵音,第一次拿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 宁执只当看不见,闭上眼流转体内魔气,就算是这样,顾梵音也并没有能单方面腻歪多久,因为很快,带着小辈的宁家族长就来敲了门。 顾梵音再次被打扰,整个人烦不胜烦:“你去换衣服。” 她按了按指骨,脸上杀气腾腾。 宁执终于被松开,听了这话也没反驳,转身就拿走了铺在一边的霓裳羽衣。 宁家那群蠢货终于做了件好事,下次,就只让他们生不如死好了。 离开顾梵音的视线,宁执抖了抖色泽艳丽的霓裳羽衣,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这东西……是怎么做到这么花里胡哨的? 宁执由衷的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刺激,尤其是,这衣服还得穿在他身上。 “……” 宁执低头,身上的衣服已经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上面甚至还有可疑的褶皱。 “顾梵音……!” 一想到自己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前,宁执的眼神顿时恐怖起来。 第十四章 天道捏的奇葩人设 “咚咚咚,咚咚咚……” 这次,开门的依旧是顾梵音,她微微侧身,有意无意的露出了身后宁执的样子,原本看着凉薄的少年穿上了颜色绚丽的霓裳羽衣,整个人也变得艳丽起来。 若不是宁家族长知道他底细,怕是第一眼就会以为这是哪个宗门的宝贝弟子。 “看来这就是你们的选择了?” 顾梵音探出身,上下打量了一眼被送过来的人,这次还是个老熟人。 “呵,宁家果然是一群废物。”宁执走近,瞥了眼一脸菜色的宁疏,看上去就丝毫没把人放在眼里。 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宁疏难得沉默,脸上的红肿还没有完全消去,他低着头没看他们,只有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真是烦人的恶欲,”顾梵音打了个哈欠,算算时间,也没有继续为难站在门口的宁疏,带着宁执就往目的地去了,宁疏跟在后面,心情还算不错,也就没有反着来。 刚走到宁家门口,就看见沧澜宗大手笔的送来了一架云舟,这种东西就算是在修仙界也极为珍贵,可这一次就为了顾梵音一个人。 这不仅是重视,也是最直接的地位昭显! 宁疏看到的时候,又是艳羡又是怨恨,完全绷不住平淡的表情。 那张红肿的脸掺上几分阴郁,实在是让人连看一眼都不想。 反倒是宁执,除了最开始有些惊讶,很快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一架云舟罢了,他过去出行可是比这还要大的场面。 凡是魔尊驾撵过处,全是修士的悲歌。 那场面,可是极为好看的。 “梵音仙子,”千秋雪突然从云舟上探出脑袋,宁执思绪被打断,干脆抬起头往上看,而与此同时,墨酬舟也从一边走了出来。 千秋雪木着一张脸献殷勤:“师尊特意交代了宗门招生做您喜欢的点心。” “您要不要先尝尝?” 明明是这样的话,千秋雪说起来却完全没有情绪起伏,仿佛就是一个转告的工具人,得到许可后,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小房间。 顾梵音带着宁执坐在了云舟上最好的位置,宁疏倒是想跟着,刚走了一步,就被一副笑脸的墨酬舟给拦住了。 “会看脸色吗?”墨酬舟拎着他的肩膀给人转了个弯,目光落在他脸颊的红肿上,意味深长,“不要让宁执不高兴。” 这实在是一句很实诚的劝慰,宁疏听了却瞬间握紧了拳,他死死咬着牙关,透过墨酬舟看向那边的目光满是怨毒。 正巧被从另一边出来的千秋雪撞上了。 宁疏顷刻间就收敛了目光,惊疑的望着端着一盘子糕点的千秋雪,生怕错过她一句话。 哪怕是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千秋雪依然镇定自若,抬手把东西放在桌上,对着顾梵音的时候还刻意放柔了语调。 虽然听起来更像是阴阳怪气,但奈何人家面无表情。 顾梵音一下就明白了千秋雪的性格,她倒是不讨厌这样真实的人,点头把分好的送到宁执面前,然后让她一起坐下品尝。 一句,两句,三句…… 宁疏就这样看着顾梵音和千秋雪一问一答,由于距离太远,他也只能听到个大概,但并没有半句是提到刚才的事情。 宁疏终于松了口气,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发现掌心已经渗满了冷汗。 可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一直没说话,但默默围观了全程的墨酬舟啪的一下拍了他的肩膀,宁疏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当场就瞪圆了眼睛想开口骂人。 然而下一秒,墨酬舟又相当怜悯的拍了一下他的另一边肩膀。 “你瞪着的那个是我雇主和她的妖妃……” “我雇主出手大方人也不错……” “你要怎么样才能保密!” 宁疏想着自己之前受到的待遇,一点也不怀疑顾梵音会为了宁执直接手撕了他! “其实我雇主挺好的……” 墨酬舟依然慢吞吞的开口,等到眼前这个人快坚持不住了,才重新勾起笑容: “想让我保守秘密,那还是得加钱。” “我看两枚上品灵石就不错。” 全身上下只有两枚上品灵石的宁疏:…… 就这还是宁家凑出来给他的盘缠。 宁疏呐呐两声说不出话,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墨酬舟最后美滋滋的收到了两枚上品灵石,大概是沉甸甸的灵石扣开了他仅剩不多的良心,墨酬舟还伸了把手,把一看就虚弱的不行的冤大头送到了休息的地方。 “这灵石真是好赚呐!” 宁疏刚躺上床,墨酬舟就拿出两枚灵石放在指尖摩挲,这种东西,除了作为流通的交易货币,还蕴藏着修士修炼之途中最简便的灵气。 就算是四大宗门之首的沧澜宗,里面的弟子也不是能随随便便拿到上品灵石的。 墨酬舟决定从今天开始赞扬宁执。 只要用对了方式,宁执简直就是财神爷的化身! 沧澜宗这次完全给足了顾梵音排面,云舟一日千里,顾梵音带着他们赶到天明山的时候,离开始招生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沧澜掌门一看到顾梵音就迎了过去,看上去就严肃的剑修愣是扯出了一抹笑。 顾梵音算是知道千秋雪的阴阳怪气怎么来的了,这面前简直就是明摆着的范本。 不过也在另一方面印证了传闻的真实性。 上辈子可没出现一个这么突出的人,果然,是世界重启带来的差异么? 宁执眸光微闪,看着眼前凑过来的这个一脸怪异的剑修,神色有几分变化。 这位掌门的确担得上掌门一职,就连宁执兵临城下的时候都曾想过要放他一马,只可惜,这人最后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那些杀戮与血腥固然残酷,但真正让人防不胜防的,永远都是自己人插下来的暗箭。 宁执冷漠的瞥过视线,他对这种最后都要护着自己弟子的人实在不感兴趣。 至于一直没动静的顾梵音……她正在努力的回想自己看过的记忆,终于从戟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名字:“林纵,沧澜宗的掌门。” 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朝着宁执介绍,林纵一听,脸上的笑容更加古怪。 “梵音啊,你终于记住了,”林纵努力的对着宁执表达和善,“这是宁执,长的很清秀啊。” 显然,林纵对顾梵音要记住名字这件事表现出十分的惊奇。 顾梵音:“……” 天道到底给她捏了什么人设?! 第十五章 恶魔的印记 面对浑身正气的林纵,不只是宁执,就连顾梵音都感觉不太习惯,尤其当这张正气的脸,偏偏要露出热情的表情的时候…… 顾梵音直接开口转移话题:“我要带他去我的住处看看。” “好啊,”林纵一听,当即就从旁边招来了自己的二弟子:“陆年,带他们去云穹殿。” 真的不认识路的顾梵音悄悄松了口气。 “梵音仙子!那我呢……” 看着前面这两人就要愉快的从这里离开了,一直不敢开口的宁疏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偷偷的挺直胸膛,目光还时不时往林纵那边瞟。 心里怀揣着侥幸,众目睽睽这下,这两人总不能再对他做什么了? “你的话……”顾梵音顿了顿,随口交代了旁边的林掌门一句:“给他走个后门,随便在沧澜宗找个地方放着。” 再不牵扯到底线的情况下,顾梵音对于契约还是稍微有点看重的。 虽然不是很多。 毕竟恶魔的契约当然是恶魔说了算! 顾梵音说的轻描淡写,林掌门也答应的非常轻易,说话瞬间气质一变,原本还和善的掌门瞬间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那双锐利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宁疏。 宁疏腿都软了,他只感觉自己迅速被危险锁定,连张口说话都困难。 完完全全的露怯。 林纵眯起眼,神情不变的下了决定:“丢去做个外门弟子。” “可是…!” “虽然天资不够,但也要给梵音面子。” 还想反驳的宁疏瞬间就没话说了,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觉得这不对?” 把所有东西都看在眼里的陆年平静开口,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皱着眉开口:“若是单论根骨,你比外门弟子要强些,但是心性太差,要不是梵音仙子,花上十年都不可能入沧澜宗。” 陆年觉得自己话说的不重,可眼前这个少年听完,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他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是想转身去带路,结果等了等,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性格太软弱,态度也不够端正……” “可以了,”林纵打断了,他倒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毕竟是顾梵音带过来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弄得太难看,也折损她的面子。 虽然顾梵音本人根本不会在意,甚至看戏看的十分高兴。 “看得倒透彻,”宁执乐子看的高兴,看久了也觉得无趣,干脆转移视线放在这个来路不明的顾梵音身上。 “不是说要走?” “嗯,走,”宁执难得给个好脸色,顾梵音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宁执的面子,他一开口,她就催促陆年带路,分分钟就把满眼通红的的宁疏忘在了脑后。 自家养的人和路边的路人甲,这压根不存在什么选择。 自己养的人类,果然连撒娇都赏心悦目…… 他们说走就走,宁疏只能像个笑话一样,狼狈的擦干眼泪,脸上红肿的地方变得辛辣,他抬起头,赤红着眼睛望着远去的身影。 云穹殿位于主峰之上,甚至比旁边的宗主殿还要更加奢华,刚入眼,便是汉白玉的台阶,平日里在拍卖会上才得以一见的珍宝,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个增添风趣的摆件。 顾梵音一边看一边暗自点头,这才是千年恶魔该有的排面!比起她世界里的恶魔殿也分毫不差了! 宁执这才直观的了解到,顾梵音对宁家的嫌弃是有多么含蓄。 就算是他上辈子最巅峰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极尽奢华的宫殿啊…… 宁执思绪难得漂了一瞬:顾梵音她到底有多少灵石啊?! “宁执公子的卧房……” “他同我睡,”顾梵音说起这话来是半点不脸红,甚至特意开口补了一句:“他的吃穿用度一律照着我的来。” “花销我出!” 顾梵音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太洒脱了,好像用出去的完全不是珍贵的灵石,只是路边捡的普通石头一样。 陆年又握住了自己的剑柄,他那把剑还是从沧澜宗的藏书阁里取出来的,每次保养都要花上大量的灵石! 就算他是掌门看中的弟子,为了这些灵石也要不断接天榜的任务! 一想到这里,陆年原本很难看出情绪的脸都露出了几分酸涩。 “辛苦你了,”顾梵音对这些弟子一向一视同仁,抬手就拿了一个空间袋递给他:“这些就当是报酬。” 陆年也没有拒绝,在他们宗门里,所有人都期待见到顾梵音,虽然梵音仙子不太记得住人,但每次给东西都十分大方! 就连掌门,遇到财政问题的时候都会去找梵音仙子解决。 宁执没有错过他的表情,经过一天的相处,他也完全看出了端倪,突然就明白沧澜宗对她的重视了。 这不就是天上掉的财神爷么? “出手可真大方,难怪他们一个个见了你就想见了亲人一样……” 宁执勾了勾嘴角,素来黑的浓郁的眸子里被天边的白芒映照出几分亮光,顾梵音只觉得自己心尖被羽毛挠了一下,马上就从空间拿出一个镯子。 镯子通体是银白色,只有触及到阳光的时候,才会微微闪着宝石的光泽,仔细看,还能清晰的看到像藤蔓一样攀爬的纹路。 陆年手一下就握紧了。 这不是被神秘人拍走的流明镯吗?传言镯中藏着一颗定水珠,在遇到生命危险之前,会提前发出预警。 这玩意儿卖的可比霓裳羽衣还贵啊! “这里面还有个空间,里面装了些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好像有一些保命的丹药,还有几把看相不错的武器……” 顾梵音努力的回想,奈何让墨酬舟采购的名单也没放在身上,具体买了些什么她也没太大印象了。 更何况她自己从来不需要依靠这些外力,一时连名字都有些说不上来。 “顾梵音,”宁执唇角落下,平静地打断了她, “怎么了?” 顾梵音有些茫然,偏过头与面无表情的宁执对视,她对情绪的感知极为敏锐,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顾梵音脑袋有些当机:……人类的心思这么多变了吗? 难道是因为她给出去的东西太多,对他的好不是唯一的了? 顾梵音默默点头,这个前辈也明里暗里的炫耀过,没有安全感的人类要…… 想着想着,她露出了笑容,趁着宁执注意抬手就抱住了他,目光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些日子里,顾梵音做的这些小动作实在不少,宁执虽然挣扎,却也没太认真,直到顾梵音突然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十六章 “爱情”使人疯魔 “……” 宁执握拳的手爆出了青筋,想都没想就拿着到手的利刃刺了过去。 “顾梵音,你是属狗的吗?!”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平添了几抹怒火,眼里的狠意几乎是毫无顾忌的倾泻而出,就连旁边站着的陆年也感受到了一股几乎来自灵魂的压抑,垂在一边的手不自觉地握上剑柄。 然而顾梵音却极为自然的阻拦了他的动作,甚至还向介绍好东西一样自豪开口:“这可是恶魔的印记。” 她看着白皙的肌肤上缓缓形成一朵暗红的小花,认真解释道:“只要你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说完大概觉得这种程度还不够,恶劣的舔了舔嘴角,故意凑到耳旁轻吐热气: “当然,只要我愿意,你就是死了都会被我从黄泉里拉出来。” “你是我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宁执没说话,眼里那股浓稠的恶意却转变成了另一种极端的情绪, 顾梵音那种贪念的,病态的占有欲像是遏制呼吸的绳索一样,冰冷的像是蛇的吐息,可她碰上的是宁执。 宁执看着她眼底那陌生而又疯狂的情绪,终于久违感觉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看着顾梵音,单手捂着长出标记的位置,眼里显露出诡谲的笑:“那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活到他觉得无趣了,亲自动手的那一刻。 陆年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两个人,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想了想,还是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剑。 果然,掌门不会出错。 爱情使人疯狂! 他们剑修,绝不能被爱情乱了道心! 这场拉扯并没有进行多久,一直想要远离这两个问题修士的陆年收到了掌门的飞信传输,门派招生正式开始,两人也应该回到天明山了。 于是陆年只能顶着两个人都不善的目光出来截断:“嗯……时辰到了。” 不善言辞的剑修艰难的找寻措辞,陆年发誓,他练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困难过。 顾梵音这个时候倒是好说话起来了,目光时不时瞥向宁执颈上的标记,整个人表现的极度柔和:“不用慌张,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 “呵,”宁执轻蔑一笑,显然是现场拆了台。 顾梵音面不改色改口:“就算是坏人,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坏人。” 宁执眼里凶光一瞥,打算继续拆台,然而顾梵音这次反应极快,连张嘴的机会都不给,顺手就捂上了。 “嘶——” 陆年眼神微微溃散:“梵音仙子?” 顾梵音继续微笑:“没事。” 被咬了一下而已,养人类那有不被咬的呢…… 顾梵音成功说服了自己,刚转身就看见宁执那张恶意满满的脸,她松开捂着嘴巴的手,指尖速度极快的凝成几根细小的线。 陆年离得远没有看清楚,作为当事人的宁执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不是灵气,也并不归属于传统的魔气。 毕竟魔气也是有等级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魔兽的魔气能比得过他。 顾梵音,身上问题很大啊…… 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在他脑海里闪过了一瞬,感受到四肢被缚住的信息,宁执的眼睛倏的睁大了。 陆年默默背过身捂住眼,脑海里却已经被某个糟糕的词汇刷屏了。 “顾梵音!” “嗯,我在。”顾梵音相当自在,甚至非常满意的打算拎着绳子直接把人带到现场。 不乖的人类就是要有惩罚! 为了不让自己心软,顾梵音甚至还刻意别过头,不与他对视。 宁执这次非常直白的气炸了,眼圈都被魔气晕染的通红。 该死的……宁执咬牙,第一次有了和顾梵音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些修士可还没有经历过急速成长,而他,虽灵根未修,魔界却也绝无敌手! 只要不碰到顾梵音,仅凭借着魔气他都可以杀死这里的人。 至于顾梵音……她体内的气息本来就不纯粹,要是这些正道修士发现了……怕是第一个就会将刀尖对着她。 这里,可是那些伪善之人的老巢啊。 宁执沉默了太久,顾梵音终于感觉到身边的人即将失控,忍不住回过了头,刚对上宁执那双眼睛,就瞬间被他那种难以言喻的病态感俘获了。 解锁了人类新表情!这就是传说中的娇嗔么? 顾梵音松了手,抬手按住宁执肩膀,一副既往不咎的样子,甚至吸人类过头有点迷糊:“宁执……你真是太棒了!” 莫名其妙又被毁掉了计划的宁执:“……” 感受到原本凝实的魔力被打散,也不知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怎样,他居然没觉得意外。 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感。 强烈的情绪被打散,宁执重新又变成了一副冷淡的样子,抬手把人从肩颈上推开,嫌弃道:“……走。” 顾梵音不愿意,磨磨蹭蹭又想蹭上去:“让那群人等着。” 其实并不想听到这些的陆年:“……梵音仙子?”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宁执突然嗤笑一声,反手绕开一脸诡异的顾梵音就径直往回走了。 他转身的背影单薄又利落,顾梵音跟上,还故意凑近了一边的陆年。 陆年还以为她有什么要事,都准备洗耳恭听了,结果这人突然来了一句:“好看?” “我家的!” 陆年:“……”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无语都用在这里了,甚至非常诚恳的觉得,和这两人相处真的有损他的道心! 陆年抬腿就迈出一大步,无意间瞥到的宁执甚至看见了少年剑修脸上像是要吐了的表情。 陆年不说话,脚下的轻功简直用到了极致:……逃跑的速度等不了一秒! 没能炫耀成功的顾梵音满是遗憾的叹了口气,抬手强行搂住前方的宁执,试图再次吸人类。 然后就被一根尖刺刺了个正着。 顾梵音动作敏捷的躲开几波暗刺,然后就发现,自己离吸到人类越来越远了。 宁执指尖微动,硬生生在两人之间插上一根针的距离,皱眉冷声,抬眼的瞬间带着极大的压迫力:“离远点,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第十七章 打脸下马威 此间云雾缭绕,高台上端坐着三位宗主,顾梵音领着人刚走近,都看见了一个独树一帜的位置。 暖玉为席,檀木作椅,就连小小的扶手上都铺着一层精美的玉蚕丝。 这样的风格,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属于谁。 顾梵音拉着宁执三两步上前,抬手碰了碰这椅子,下一秒就把宁执摁了下去。 “再备一张。” 宁执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她也没错过带人进来时有些人不太礼貌的目光。 这算是下马威么? 顾梵音垂下眼眸,整个人看着有些邪气:“这次便罢了,下次可不要忘了。” “顾梵音,你自己特例独行便罢了,好歹也是个元婴期,可他不过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小子!” 坐在下方最前的长老吹着胡子站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目光瞪着明目张胆的两人,猛然抬起手,就要把宁执从高椅上掼下来! 顾梵音只冷哼一声,抬手一挥,那股汹涌的灵力便消散在宁执面前! 而下一秒,顾梵音脸上再没半分温和,偏过首,眼闪过一丝血气。 宁执只看见眼前的人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面前,指尖红光一亮,那个刚才还在怒骂的人便面露痛苦,砰的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 洁净的长袍沾了灰,那张装模作样的老脸也彻底被打了一个巴掌。 这下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彻底。 位于上首的林纵暗自点头,见顾梵音收回手,也开口打圆场:“赤霄宗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添张椅子罢了。” “就这椅子都是我们沧澜宗自带的。” 林纵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可那椅子添的位置,可是刚好压了那群长老们一头。 不满的自然不少,只是这沧澜宗宗主一看就是站在顾梵音那边的,为了出口气,得罪一个大门派宗主,并不划算。 赤霄宗宗主自然不愿,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林纵轻巧翻了过去,念及到宗门的困境,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当眼不见为净。 顾梵音感情用事,迟早栽在这个上面! 而事件的当事人就冷声看着这群人自己说服了自己,反握住宁执的手,面色依然不爽:“别在意,有我在,没人能看轻你。” 宁执低头应了一声,默默收起杀人的心思,看着刚刚还为自己撑腰的人就在他身边落座,离得很近,只要他想,就能听到清晰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宁执淡淡的收回视线,脑海里那个始终挡在自己面前的红衣背影,却开始逐渐立体起来。 另一边,宗门招生正在进行第一项,问心。 迷雾中会生出心魔与幻想,只有能走过迷雾之人,才算过了这第一关。 至于被走了后门的宁珏,他大概还是不甘心那个结果,竟自顾自的选择了继续走流程。 宁执按在扶手上的手指下压,心里却想到了上辈子宁珏在试炼中大放异彩的场景。 这天道果然是要完蛋了,连天之骄子的路被断了都没出来。 这可真是让他想要挫骨扬灰的心思被迫搁浅啊。 “在想什么?” 顾梵音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将手穿过对方飘逸的发丝,落在冰凉的脖颈处,偏过头,温和的渡了些灵力。 宁执觉得自己颈上的印记开始有些灼热,所有的思绪都被打乱,在她的目光下,宁执时刻被注视着。 她要是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怕是不会这么看着他了? 那个时候,这张脸一定会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 此刻,那双手就落在他致命的敏感处,这是第一次,宁执从另一个人身上没有察觉到危险。 “宁执,”顾梵音收回了手,感受到宁执有些僵硬的身体,干脆凑上去,在他脸颊轻轻的亲了一下。 一触即离。 宁执瞬间就僵硬的更彻底了,原本有些奇怪的氛围瞬间被打散,他抬头,冷哼出声:“离我远点,你这双耳朵要是听不见,我就替你割了,如何?” “离你远点?”顾梵音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下这段话,然后兀自点头:“你好像是说了,但我又没答应。” “我明明极其迅速的否决了。” 宁执:“……”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放下去的手又开始痒了。 完全看完了所有过程,原本就暗戳戳注视着他们的林纵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梵音啊……” “嗯?” “快入夜了,宁小友是不是有些累了?” 顾梵音怀疑的看了眼刚近黄昏的天色,懒得再保持温和的微笑:“林宗主是……” 她完全没注意到异样,可宁执却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他环顾四周,嗤笑地看着一群正襟危坐的人,一个个还时不时眼睛瞅他们。 而宁执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更别说按照别人的想法改变了。 他最擅长的,分明是掀开看不顺眼的棋盘。 顾梵音依然疑惑的看他,完全没察觉到他们两人在这堆人里有什么不对,反而真以为宁执是累了,手肘搭在他的扶手上,认真的捏了捏宁执温热的脸,极其自然的躲过他的眼刀,顺手就把看着昂贵的扶手给卸了。 宁执:? 他被这动静打断,低头,看见的就是两个人极具靠近的椅子。 顾梵音手从他肩头穿过,当着一个个正襟危坐的长老面,两眼一弯,压着宁执肩头把他揣进了怀里。 宁执想到那些人的表情,强行压着性子没躲,只是脸色依然说不上好看。 这动作本来由他们的身高做起来,应当有些滑稽,奈何宁执清瘦,看着居然还十分温馨。 “林宗主说得对,是我草率了。” 一边说,手上一边亮起淡金色的灵力。 原本还想等她动作就顺着话斥责的长老简直不忍继续看,这宁执完全是给顾梵音下了妖术了? 还是顾梵音本来就感情用事? 只要想到对方身后代表着的巨大利益,这些长老就很难不去分析顾梵音此时的行为,心里甚至开始盘算起自家门下的弟子,没道理宁执一个天资极差的人做得到,他们那些天之骄子反而被拒之门外。 宁执丝毫不知道有人即将挖自己墙角,见顾梵音完全没有让人失望的神操作,原本阴郁的心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本想让他们收敛一点的林纵神情复杂,看着一脸纵容的顾梵音,心里叹了不知道多少口气。 那张严肃的脸下暗自吐槽道:她这是找道侣?现在找道侣都这么难了吗?! “铮——” 一声嗡鸣打断了在场凝滞的气氛,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场上已经出现了第一个迈过白雾的优胜者。 黑色劲装,眉眼间带着一股肃穆之气,腰间别着一把看不出身份的剑,就算被这么多人注视,神情上也完全没露怯。 “把手放在前方的测灵石上。” 站在一边等候的长老暗自点了点头,示意他往旁边去,目光却不经意的扫向了高台上的位置。 这样的心性,只要天资跟上,日后必成大器。 想到这里,还忍不住瞪了一眼完全吃软饭的宁执。 宁执非常莫名其妙。 沉默的少年抬手落下,那块圆润的玉石瞬间发出刺目的光芒,顾梵音眯起眼,参考脑海里的记忆得出答案。 “变异冰灵根,只比天灵根差那么一点。” 旁观的长老得出结论,看向少年的目光更加灼热。 天灵根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了,这样的天资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极好! 顾梵音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盛况,果然,为首的四大宗门宗主都发出了邀请。 宗主都开了口,长老们自然不好再争取,只能一脸热切的看着中心的少年人。 “这一看就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你们合欢宗凑什么热闹?”赤霄宗宗主看着和自己同时出声的人,只觉得荒唐。 而面对这样的质问,合欢宗宗主却只是掩面轻笑:“顾观,我们合欢宗能拿的出来的可比你们赤霄多得多啊。” “要是你们把人收下,怕是好好的剑修,过两年就连自己的剑都养不起了。” “而我们合欢宗,不巧也有一位剑修前辈,”她眨了眨眼,似乎还嫌捅刀捅的不够狠,故意拖长了语调,道:“而且能拿出的资源更好哦。” 第十八章 看上了顾梵音? 顾梵音毕竟对这地还是人生地不熟,就算有一部分记忆,也无法保证在每个地方都能准确的吃到瓜,比如现在。 眼见着赤霄宗宗主的脸色越来越差,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样,顾梵音十分好奇,扫了周围一眼,从一群不讨喜的严肃大能里找出了一个木着脸的小丫头, 顾梵音笑着朝站在林纵身后的千秋雪招招手。 千秋雪起初还有些犹豫,刚想询问就看见了自家宗主隐晦的眼神提醒,顿时悟了,头一点就往顾梵音身边赶去。 场内移动个人动静还不算小,一看又是顾梵音,有几个人就忍不住关注。 然后他们就看见顾梵音眨了眨眼,半点不忌讳的指了指就差吵起来的两位宗主:“他们怎么回事?怎么像是被抢了老婆一样?” 看着千秋雪有些呆的表情,顾梵音为了自己的恶魔气概,还是后知后觉的找补了一句:“是宁执好奇。” 闭着眼睛但是没睡着的宁执:“……” 他直接睁开了眼,那双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顾梵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副“看你还能说什么瞎话”的样子。 顾梵音……顾梵音轻咳,脸上毫不心虚:“你看,宁执着急的都醒了。” 千秋雪被这一幕弄得有些无奈,看着毫无默契的两人,还有些稚气的脸上露出了靠谱的冷静表情:“合欢宗的那位剑修,是合欢宗主的情人……前身份,是赤霄宗的长老。” 她倒还顾及赤霄宗主的脸面,没把事说得太清楚,可奈何听的人里面有个不顾忌的,张嘴就笑了出来。 “留不住自己的长老还怨旁人?” “宁可没有名分都要离开赤霄宗,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笑话。” 宁执歪着身子,眉眼带着几分嘲讽,轻飘飘的往争执中心一瞥,毫不在意的直戳心窝。 被说中痛处的赤霄宗主神色微僵,额角青筋直跳,顾不得自己还在邀请场内的修士,扭头就瞪向了宁执。 “看什么看,他说错了吗?”顾梵音对这种眼神不爽,一手把宁执的脸偏向自己,一边护犊子的呛声。 宁执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连后脑勺都在疯狂的挑起怒火。 “是啊,这宁小友可没有半句假话哦。”这时,原本看戏的合欢宗主也主动护着宁执,她素来喜爱好看的少年修士,虽然梵音仙子护得紧,不过讨个好印象也总不会出错。 毕竟,这位到哪都被奉为上宾的梵音仙子,交好可绝对不亏。 合欢宗主说着还打起扇子掩面笑,恰好露出了那双魅惑的眼。 赤霄宗主只觉得怒气更上头了,冷哼一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吓人的走向顾梵音两人。 “咳咳——”时刻关注着动静的林宗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干咳几声也站了起来,顶着一张严肃的剑修脸打圆场道:“行了,别忘了正事。” “人家孩子还等着呢。” 能这么快通过问心关,百年都少有一例啊。 他倒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可这是发展到这里明显有他的手笔,要不是千秋雪多嘴,何至于此?! 赤霄宗主瞪圆了眼,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另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是站在场内的黑发修士。 他像是看不到眼前的闹剧,一双暗淡的眸子直直的望向了顾梵音。 “我可以做出选择了么?” 蓦然成为视线中心,他的态度依然不卑不亢,连眼神都未曾漂移半分。 林纵见状,当即就缓和了表情,主动询问:“既然心里已有人选,大胆说出来便是。” “林掌门,这有些不妥?这孩子可是我先看中的,总得让我先招揽招揽……” 眼见着好苗子要跑别人碗里,合欢宗主也不看笑话了,当下就有些急切的打断。 “这……” “我想拜这位仙子为师!” 不等林纵装傻,眼神坚定的少年直接开了口,毫不犹豫的朝着顾梵音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顾梵音看着少年坚定决然的表情也有些发怔,她做恶魔时就一直辈分不大,直到……成为了最后一只恶魔,也依然独身。 这幅场景,难得让她的恶魔脑子当机了一会。 “拜师就拜师,你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给谁看?” 顾梵音听到动静偏过头,恰好对上了宁执毫无情绪的眸子,他身上那身气势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愣是震得眉眼冷淡的少年咬起牙,身形颤栗了一瞬。 顾梵音当机立断的打断宁执施法:“我又没答应,你别瞎吃醋。” 她话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半点看不见宁执翻起的獠牙,面不改色的强行捂住他的手腕,原本即将起苗头的魔气不甘的消失。 宁执咬牙切齿:“谁吃醋了!”他只是例行嘲讽而已! 顾梵音敷衍应对:“嗯嗯嗯,吃醋的是小狗……” 心里却暗暗吐槽:这还没吃醋,连魔气都要爆出来了! 顾梵音叹了口气,她真的,今天也为自己的人类操碎了心。 “梵音啊……你看这?” 林纵没办法,只能再次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这孩子天赋也好,你座下也没有弟子……” “不行,”顾梵音冷冰冰拒绝,说完了又想起人类心灵脆弱,还好心的补了一句:“我教不了。” “而且,我有弟子。” 顶着林纵诧异的目光,顾梵音毫不犹豫的指了指宁执。 为了表示亲昵,她还顺手撸了撸宁执的长发。 然后撸出一手血。 顾梵音:“?” 她凭着记忆看去,在他的长发间隙捡到几根银针。 顾梵音看了看自己的手,眨眼就把那些小伤治好了。 恶魔的自愈能力极强,更何况只是人类挠爪子的小伤口。 顾梵音半分脸色未变,注意到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微微坐直身子,理直气壮的解释:“我弟子当然厉害。” 刚想嘲笑的宁执一下就被哽住了。 就连一向试图理解她的林纵,脸色都一言难尽。 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强行说服了自己,转头看向再次被冷落的少年修士,主动开口道:“你可愿入我门下?” 看着少年没什么动静的样子,林纵又补了一句:“梵音仙子对我座下的弟子素来多有关照。” “林宗主……” “这就有些牵强了?” 林纵努力露出温和的表情,奈何他天赋没点对,看着倒是有些吓哭小孩的恶声恶气,少年听完表情不变,只是再次看向了顾梵音,看着她没反驳的样子,便直接松了口。 其实正在想怎么逗弄自家人类的顾梵音:……? 第十九章 不过一个元婴期 黑发修士最后还是入了沧澜宗门下。 明明是被宗主收徒,他看着却依然是那副不惊不扰的样子,和站在旁边蓝眼激动的各位少年修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执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宁珏的机遇被改变这个事实,让他心情颇好。 不过……变异冰灵根?他过去似乎没听见过这么个天才的名声。 这也是重生之后带来的改变吗? 宁执不由的对寡言的黑发修士有了几分兴致,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身形瘦弱,站在那些少年修士面前无端看着有些矮,就连露出来的骨架也显得更为细小……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奇怪的违和感。 宁执的脸色变得奇异了起来,顾梵音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忍不住跟着看过去,只随便几眼就啧啧出声:“是个姑娘啊?就是不知道身上用了什么法器……” 那法器虽然精妙,却也限于等级,顾梵音只认真一看便能看穿。 这般的天才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宁执没怀疑顾梵音的说法,反而偏过目光,有些恶意的揣测,难道又是某个有着恶习的小村庄来的? 他过往也在人世中挣扎,自然听说过有些凡俗界的恶规矩。 顾梵音对此倒没有什么想法,她看着场内吵吵嚷嚷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无论是怎样的宗门,对人才都是极为渴求的,宁执也懒散的靠在一边,目光在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扫了几眼,最后,在队伍的末尾看见了一脸菜色的宁疏。 问心关怕是把他整得够呛,现在脸色都是惨白着的。 宁疏此时对目光格外敏感,回望过去,看到靠在高台上坐着的宁执,脸上的情绪格外精彩。 愤怒,嫉恨,恐惧……几种情绪不断的在他脸上交织,原本还算清秀的少年已经被情绪腐蚀烂掉了。 宁执这下连看都吝啬看一眼,只嗤笑一声,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撑着下颌的顾梵音:“怎么?看的这么认真,看上谁了?” “恕我直言,在场的这些,除了之前那个变异冰灵根……其他的可都没什么入眼的必要。” 宁执并没有空口说假话,在魔界那种厮杀成性的地方,他见到的天才陨落都不知凡几,修仙界这些被捧在手心里的小鸡仔……实在还无法被魔尊看在眼里。 在他的记忆里,这些人在大战中也确实没派上什么用处。 唯一眼熟的几个……更是自恃天才,结果让自己成了拖垮师长的后腿。 宁执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在场的人听见,端坐高台的大人物还好,早就知道了他是这么个性格,可那些刚刚闯过问心关,自以为能有一番大造化的少年少女们就不答应了。 “你是什么人,修为这么低,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们?” 领头开口的少年头戴金冠,手腕处竖着一串红色的玉珠,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极为珍贵的布料。 少年的脸色虽尚为稚嫩,说话间,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倨傲:“你不会就是梵音仙子从一个末流家族带来的男宠?” “以色侍人的废物,说这话的时候,问过你主子了吗?” “砰——” 案机上原本摆的好好的点心带着雕琢精致的碟子碎了一地。 飞溅的碎片准确落在开口的少年身下,他抬起头对上顾梵音看过来的目光,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骨髓里急速升起。 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靠近一边的赤霄宗主。 他一动,就连那些只是被轻轻扫过的人,也都游离了视线。 宁执挑眉,抬头看着站起身的顾梵音,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径自摔了东西起身的顾梵音脸上已没有半分笑容,端着一副潇洒姿态,墨色的长发肆意的被风吹拂,她手中没有锋利的利器,却给那些少年带来了一种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顾梵音冷淡的想,她果然还是做的太轻了,所以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人。 挑衅恶魔的威严……总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梵音仙子!” 看不过眼的赤霄宗宗主瞬间起身,他本就对顾梵音之流不喜,更何况这种明晃晃的威胁。 “这是宗门招生,不是你们嬉闹玩耍的地方。” “不要让我动手,你不过也就是一个元婴期……” “不知礼数,纵容……男宠,你把规矩体统至于何地?!” “噗嗤——”宁执忍不住笑了,若说刚刚顾梵音还只是有些动气的话,现在简直就是往她雷点上踩了。 顾梵音,最厌恶的便是拘束与威胁。 “不过一个元婴期?”顾梵音站在高台上微微垂下目光,那双黑瞳倒映出下面人类各式各样的表情,唇角微微扯了扯。 “我倒不知道,你原是这样看我的。” “顾梵音!适可而止。” 赤霄宗宗主没来由的觉得心慌,不过很快,就为自己实力带来的底气强行压了下去。 林纵见此场景,面露几分忧色,站在一边的陆年见状,低下头认真开口:“赤霄宗宗主不是个乱来的,只要没人非要拱火……不会在这里就打起来。” 只要没人非要拱火—— 不知道为什么,林纵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刚想开口缓和,就听见场内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少年声。 “梵音,这个老头子看不起你诶——”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宁执。 毕竟是难得让顾梵音显露实力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过。 顾梵音听到这道声音,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依然面不改色,只是目光更加锋利了些。 给人类树立恶魔的强大,这可是前辈常说的,征服的第一课。 坐在身边的宁执准确的捕捉到了那闪过的一缕红光。 他原本沉寂的血液瞬间就沸腾起来了,要是顾梵音在这里漏了馅,这个妄图杀尽所有魔修的修仙界,又会怎么对她呢? 到时候,他就能看到一场厮杀的好戏了。 已经够久了,宁执冷漠的眯起眼,只觉得心里那股属于魔尊的力量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倾泻而出。 然而顾梵音在离人群还有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红色的衣袖轻轻扬起,想了想修仙界这些人的作风,主动开口道:“看不顺眼就上来,我对逞些嘴上的优越感没兴趣。” “顾梵音,你一个元婴修士,何必以境界压人?” “他们还是一群孩子!” 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声响,顾梵音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无,“我可没说仅限于他们,也没说要以境界压人。” “虽然没这个打算,不过看着宁执的面子上,给你们上一课也不是不行。” “让我看看你们的勇气,”顾梵音抬手,只见她身边原本平静的空间瞬间撕裂了一小块,露出一把尖锐的骨刺来。 那骨刺通体瓷白,侧眼间却仿佛伴着殷红的血色,只一露面,那股尸山血海中的厮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收起你们垂涎的眼神,贪婪的人类。” 顾梵音抚摸着尖锐的骨刺,低着头,平淡的抬手一挥—— 地上瞬间溅起无数沙尘,那骨刺竟硬生生劈裂了极为坚韧的灵矿,直接卷起了深埋于地的尘土! 尖锐,肃杀—— 顾梵音轻蔑抬眼,平静的与对面的众人对视,急剧攀升的烦躁情绪裹挟着久不动手的凶戾顷刻间爆发。 一直注视着她的宁执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只觉得那股毁灭的情绪也开始躁动起来。 啊,就是这样啊…… 宁执目不转睛,眼神寂静的可怕。 第二十章 现在,你该听我的了 顾梵音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许久,也没人敢上前。 直到赤霄宗主终于看不惯她那嚣张的模样,“铮——”的一声,手上那柄赤红色的重剑出鞘,在昏暗的夜色下露着锋利的寒光。 “顾梵音,既然要比,就我同你比。” 听到这话,顾梵音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得不说,赤霄宗主作为剑修,虽然脾气火爆了些,但品性还算得上正直。 他决定比试的那一瞬间,身上那股属于化神期的威亚就已经被收敛得干干净净。 “不比境界,点到为止。” 顾梵音笑,眸底带着暗红的血色,侧着目光遥望那把直直指着自己的剑,微一抬手,凶戾的骨鞭便带着她飞腾而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被拉近,赤霄宗主见状,当即以重剑格挡,奈何红色的身影如雁般轻盈,若不是他腕力惊人,那把缠上重剑的长鞭,就会深深将剑挽了去! 顾梵音红衣猎猎,看着笨重的鞭子在她手里如有灵智一般,不断的在重剑防守之中来回穿梭,时刻不落下风。 一直处于劣势的赤霄宗主终于目光一定,彻底的把多余的思绪撇去,见骨鞭直直刺往他的眉心,身形往旁边一撇,手里的重剑如过去无数次挥剑一般,生生劈开一条横道。 力道不浅,原本就残缺的道场更是多了几块碎砖烂瓦! 顾梵音手执骨鞭踩在尖锐的碎片上,那样的攻击对她造成最大的影响,就是破碎了几片衣角。 她低笑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神色不定的人,作为恶魔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气势缓缓散发,让那些刚踏入修炼一途的少年少女们隐隐脸色发白。 刚刚那场战斗简直像是精美绝伦的视觉盛宴,到了后面,他们已经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形。 顾梵音绝不是传闻中的那般靠灵石上位,她手里的骨鞭,每一寸都浸染了血的腥气! 赤霄宗宗主低头看着手里的重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把素来锋利的剑身上已经有了一个并不显眼的缺口。 他的剑,伴随他修行数百年,从未有人能突破防线,可这一次,对方拿着的仅仅是一把名声不显的骨鞭。 “你很强,”赤霄宗宗主不是个看不清现实的人,抚摸了还有些颤栗的剑身,神色复杂的抬头看着气势逼人的顾梵音,“你手上的那把武器,也很强。” “这个?”顾梵音拎着骨鞭晃了晃,听到这个评价不置可否,脸上却露出不深不浅的笑容。 她素来不用武器,只是想着这骨鞭拿着有气势些,也幸好以前的手法还没生疏。 的确是点到为止,顾梵音垂下目光,看着身上有几条鞭痕的赤霄宗主,心里那股被挑衅的郁气总算疏散了些。 足尖轻点,拎着厚重的鞭子缓缓落在宁执身边,满意的迎上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怎么样?” 宁执挑眉:“什么怎么样?”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情感上的变化?” 顾梵音丝毫不顾及自己还处在视线中央,执着的与宁执对视。 圆月悬挂在苍穹,泠泠月色洒在女子被风吹起的红色的衣袂上,宁执睁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圣洁。 那股圣洁像是尖刺一样刺穿了他的眼,宁执低下视线,想着被众人注目的顾梵音,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嘲讽,神色散漫:“要有什么变化?” “不过就是一场比试——” “我在保护你啊,你们人类不是喜欢这种安全感么?” 顾梵音有些无奈,想到自己刻意大出风头的比武,低头直接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你可真难养——” 趁着机会猛吸一大口,顾梵音扣着宁执的腰,偷偷靠近谋取福利。 她家的人类实在太难哄了! 果然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宁执被突如其来的毛茸茸触感弄得有些炸毛,那些掺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纷纷往他们这边看来,不解,嫉恨,艳羡……合起来简直让他有种呕吐的恶心感。 宁执抬起手,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顾梵音这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咳咳咳……” 林宗主看了半晌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打断了。 顾梵音展现的独特技法简直让他眼前一亮,然而这人身上的光芒还没亮起两分钟,就瞬间被一股甜腻的感觉给搅和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得阻止一下。 “比试很精彩,但宗门招生还要继续。” 林纵话音刚落,就看见原本站在远处小心翼翼的少年少女们缓缓往他这边蹭。 “我想加入沧澜宗……” “我也是……” 原本心气极高的小辈们都露出扭扭捏捏的笑容,一个个时不时抬头瞥顾梵音,简直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可惜被关注的对象丝毫不领情,慢吞吞的抱着自己难得温和的人类,脸上露出了笑容:“果然,人类就是口是心非。” 强忍住被大猫猫刮蹭的宁执脸色黑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蛊惑了,居然认为眼前这个人圣洁? 她的手都要往他腰间去了! “顾梵音——”宁执忍无可忍把人推开,原本积累的情绪已经一点不剩了:“离我远点!” 他伸出手,却发现这次出奇的顺利。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听这句话。” 顾梵音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手里的鞭子一扬,像是灵蛇一样猛然圈住了宁执的腰。 “你……” “现在,住嘴。” 顾梵音第一次对他冷了脸,手上用力把人圈进自己怀里,两人之间隔着一节尖锐的骨刺,她却丝毫未觉,强行按着他的肩膀与之对视。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梵音骨子里那股属于恶魔的占有欲终于冒出了头。 经久的欲望像是烧灼的烈火,在众生的窥探中,一点一点燃尽她的理智。 宁执只觉得自己被标下印记的地方开始发烫发热,他脸色极其难看,身上那股尖锐的气势也猛然暴涨。 “咔——” 顾梵音面无表情的折断了宁执探出的尖刺,她抬起头,扣住宁执伸过来的手,语调还带着惯常的不急不缓:“现在,你该听我的了。” 第二十一章 羡慕从嘴角流了出来 两道身影陷入了僵持。 顾梵音扣着人的力道很大,动作用力的恨不得把人掰碎了嵌进怀里,只有宁执能看见的视角,那双瑰丽的暗红色眸子透着翻腾的血光。 宁执看着被牢牢锁定的自己,像是被餍住了魂魄,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场内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消散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像是要霸王硬上弓的这一幕,想收回视线却又舍不得。 就连林纵门下那两个纯正的剑修,也被这两人碰撞的气势吸引的移不开视线。 千秋雪木着脸,突然想起了自己偶然看过的话本子:“梵音仙子这是要强制留住宁执么?然后宁执就要跑了?” 陆年嘴角微抽:“你这是看了什么东西?” 千秋雪扭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不掺一丝杂质:“是霸道剑君强制爱……” “那里面的主角和师尊的名字还有点像。” 一不小心就听见了的林纵:“……” 那张原本就冷峻的脸更冷了。 为了自家宗门的名声着想,林纵还是出言打断,想了想,还是只说:“梵音,宁公子受伤了。” 这道声音终于让顾梵音从强烈的情绪中抽离,她低下头看着被骨刺锁出鲜血的宁执,终于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顾梵音突然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了,张了张嘴,喉咙里尽是带着血气的干涩。 “……你这鞭子倒是挺好使。” 宁执收回手缓缓把鞭子从腰间挪开,那一节阴森的骨刺上,已经沾染了他的血迹。 原来魔修的血也是红的啊。 宁执无意识的感叹,伸手擦了擦还带着温热的血迹,瞳孔里的情绪深不见底。 “送给你,”顾梵音的眼底恢复了正常,毫不在意地把鞭子送进他的手心,目光落在腰间的那一圈血迹上,抬手碰了碰,有些心疼。 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居然会对自己脆弱的人类动手。 尤其是他还没做出什么事…… “这就……送啦?” 一片寂静中,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发出的声响,宁执正有些烦闷,抬眼看去,正是那位看不顺眼自己的小少爷。 “嘭——” 宁执挑着笑,手里的鞭子狠狠打进地里,漫不经心的扫过注意着这边的人,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数道不甘心的视线。 大抵是觉得好东西让他一个废物拿着暴殄天物,却又碍于顾梵音和自己正道修士的脸面不敢出口讨要。 这便是传闻中让人羡慕的修仙界啊……宁执冷眼,拿着鞭子的手缓缓攥紧。 黑发脆弱的少年扣着一截看着就凶戾的骨鞭,身上那股粘稠的恶意和纯白的月光相互交织着,连抬起的眼睫都显得飘渺无情。 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在顾梵音心尖上跳舞。 直到血色从长鞭上垂下来。 “会疼,”敏锐察觉到他手腕处渗出的血色,顾梵音皱着眉掰开了宁执的手,看也不看一众羡慕的修士,强行带着宁执离开。 明明是在宗门招生的场地,顾梵音却完全肆意妄为,离开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等到那道背影都快走远了,宽广的山巅上才缓缓响起众人的惊叹声。 沉默寡言的千秋雪按住自己的剑柄,她想到那把能够打破赤霄宗主重剑的骨鞭因为让一个人受伤而惨遭嫌弃……心里就有点沉甸甸的说不出话。 独自品味许久,才想起那种情绪叫羡慕,千秋雪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看向自己身边的师兄,嘟囔道:“那鞭子好生锋利。” 一向了解自家师妹陆年看着千秋雪抚摸自己剑柄的动作,标准剑修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动容的表情:“梵音仙子素来出手大方。” “云穹殿有些东西要送……” “嗯,”千秋雪用力点头,脸上是与练剑时如出一辙的坚定表情。 默默把一切净收入耳的林纵终于转过了身,看着自家两个满脸写着抱大腿的徒弟,脸色更凝重了。 他抬起手,拍了拍陆年的肩,停顿半晌,沉着一张脸开口道:“给宁执准备的衣物要最好的。” “云穹殿……你们有时间,多去晃晃。” “林掌门说出了完全不符合身份的话呢……”合欢宗主拎着扇子,忍不住笑,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些木讷的剑修了。 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家徒弟连去刷眼熟的机会都没有,顿时又把手上的扇子收了起来,侧过身,用扇柄戳了戳一直沉默着没开过口的御器门门主。 比起三大宗门,有些门派受限于修行种类与独特天赋,并不属于招生中的热门人选,在这种场景里也就显得格外沉默寡言。 御器门门主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观察着周围,却不擅长搭话。 “梵音仙子拿出来的那东西,你们可见过?” “从未,”上音有些粗,说出的回答却十分肯定,御器门门主想到被随手劈裂的灵矿,心里只隐隐有个猜测:“那骨鞭,用的骨头极为灵质,出处一定不凡。” 合欢宗宗主听完默了默,随即又打开扇子,掩面笑得有些遗憾:“这可真是让那宁执捡了个大便宜。” “也不知道梵音仙子喜不喜欢女子……或者我宗门那些漂亮弟子也行啊……” 御器门门主不说话了,心里那股看到好材料的艳羡又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为了各种灵物灵矿而不断奔波的门主何曾见过这么大方的阵仗? 别说那种资质的骨头了,这修仙界随随便便一个宝矿便要花大价钱去寻! 御器门门主的羡慕简直要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他开始暗戳戳的想,反正沧澜宗与他们御器门离得不算远,林宗主应该也不会介意他们来串门的? 并不知道自己宗门即将热闹起来,林纵招来弟子让他们带这些选择了沧澜宗的孩子们下去,远远看着沧澜今年弟子数量的增加,心里满是欣慰。 他这才想起自己收下的徒弟,转过头,黑发修士依然目视着顾梵音他们离开的方向,兀自发愣。 “还未询问过你的名字,既已入了我门下,自然也要准备命牌。” 林纵努力的想要放柔表情,抬手拍在少年肩上,硬生生把人拍的往后退了几步。 “月稚,”黑发修士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有说到自己名字的时,情绪才有些波动。 姓月? 林纵想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突然隐去踪迹的世家,刚想询问,就注意到了黑发修士脸上堪称缄默的表情。 毫无波澜的目光里,隐隐夹杂着一丝对这个名字的厌弃。 第二十二章 欲火 顾梵音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 她领着宁执缓缓踏入云穹殿,脸上情绪被藏匿的看不清,那双紧紧抓着宁执的手却是半分没松。 宁执也有些神游天外,他自然不会错过临走时那些羡慕的神色,可那种情绪,对从小便在淤泥中摸爬滚打的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可无论怎么觉得奇怪,事实就是,那把被众多人羡慕的鞭子就挂在他的身侧,它原本的主人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宁执低头,目光落在已经止住了血的手上,突然开口道:“你倒是大方。” “可这馈赠的礼物,又在暗中标了什么价格呢?” 顾梵音停在云穹殿外,扭头,看着身形半藏在黑暗中的少年,对这样的语气有些意外:“你出什么问题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抬手捂了捂他的额头,心思再次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偏去。 总不能是弱小的人类被她吓到了…… 顾梵音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心虚的偏移目光,然后恰好对上了他腰间一圈被勒出来的血痕。 顾梵音:……完了,这种预感更加强烈了。 “顾,梵,音!” 宁执刚刚暗淡了一点的情绪瞬间又升腾了起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梵音的想法,脸上明晃晃的“你不是被吓傻了”都快露出来了! 手上用力握住鞭子,借着两人之间十分靠近的距离,毫无顾忌的甩了过去! 破空的声音夭折在半途,顾梵音一脸冷静的握住朝自己袭来的鞭身,脸上十分明显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好好的人类还没犯病。 顾梵音在半空中松手,那条格外灵巧的鞭子便如同笨重的木头一样坠在了地上。 而四目相对的两人,谁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没傻就好——” 大概是确实松了口气,顾梵音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不该说出的话,她动作极其迅速的捂住嘴,眼神上下试探的扫了扫宁执的脸色。 嗯,好像没生气…… 才怪! 宁执脸色肉眼可见的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对的,没错,你就是听错了!” 顾梵音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说完像是担心他翻旧账似的,抬手就指了指身后的云穹殿。 “你看,那里有烟花!” 宁执握着鞭子的手上已经暴起了青筋,听着这个一看就粗制滥造的借口,冷言嘲讽:“什么烟花,顾梵音你还……” 最后的话语截止在一道道猝不及防的破空声中。 宁执下意识回头,看见的就是无数鲜亮的金色从云穹殿门口升起,转瞬间飞向夜空,在空中点亮了满天星子。 绚烂,绮丽,转瞬即逝。 虽然色泽并不丰富,却依然炸的宁执脑海一片空白。 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为什么?” 宁执目光随着烟花一同坠落,恍惚间听到了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回过神才发现,开口的原来是自己。 “因为恶魔,对划入领地的人从无虚言。” 宁执在转过目光的一瞬,就对上了顾梵音那双眼睛,那个人像是从未把目光从他身上抽离过,一袭红衣,唇角还带着微笑,就连暗色的瞳孔也被不远处的金火渲染的极为夺目。 开口的样子,更像是真切的在为这一切感到骄傲。 “宁执,我突然想要些回报了。” 顾梵音这一手还是同有人类的前辈学的,当时她并不理解为何要这样去讨人类欢心,直到现在……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宁执偏过头的那一刻,离地的烟火在空中盛开,少年安静的站在华贵的宫殿前,恍若受尽偏爱的神子。 就连身上沾着的血,都像是不容拒绝的欲望侵蚀。 顾梵音缓缓抬起手,只觉得被捂住的心脏彻底躁动起来。 “……顾梵音,你什么表情?” “少拿那种恶心的样子看我!” 莫名瞥见她眸底的红光,被里面那股粘稠的情绪惊了一下,宁执突然有了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还有些怔忪的表情瞬间收敛,抬腿便往后退。 这道红光,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顾梵音理智消失的标志啊…… “你在躲什么?” 顾梵音的嗓音带着一股沙哑的魅色,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宁执,在少年身后,天边乍响的金光早已消弭,只有云穹殿的玉石地板还泛着淡淡的荧光。 顾梵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的极快,血液流经身体每处都带着一种无法阻止的酥麻感。 想看他倒在自己怀里, 想看他露出更多的表情, 想要用金色的笼子锁住苍白的人类, 想要得到更多。 几乎是转瞬即逝的迅速,顾梵音衣袂飘飞,伸出的右手直接搭上了宁执的肩头,一阵酥麻过后,扣住他的肩膀,强逼着将人扳正在自己面前。 那双抬起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红色,里面氤氲着让人看不懂的暗芒:“宁执,现在,是我的享用时间了。” 顾梵音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以不容置疑的力道凑了上去。 彻底侵占了宁执的视野。 宁执瞳孔地震,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点力。 瞬间明白了肩头的那一阵酥麻,那居然是物理上的措施! 顾梵音,还真是把手段全用在了这种地方……?! 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的人垂着眼不再挣扎,顾梵音压着嗓子低笑出声,放柔力道到把人按在旁边的玉柱上,语调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今夜的景致还真是令人着迷啊……” “你……” “嘘,”顾梵音抬起手指抵住了他的唇瓣,“这个时候,还是安静一点更好。” 话音刚落,顾梵音毫不犹豫的把手探入了他的心口,宁执眼神一颤,眉宇间终于染上了几分欲色。 “唔……” 所有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顾梵音像是献祭一样咽下宁执所有的喘息,两颗心脏无止境的靠近,贪婪的恶魔闭上眼,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激烈的情绪躁动。 在她沉溺之时,冰冷的刀刃已攀上脖颈。 第二十三章 攀高枝? 微冷的风吹开少年的长发,露出那双极为阴沉的眼,像是在滚烫的烙铁上凭空浇下一筐冷水,激荡的心绪瞬间进入寒冬。 顾梵音温吞抬眼,看也没看已经划破了颈部的刀刃,只轻飘飘的评价一句:“……味道还不错。” 宁执下了狠劲,在那一瞬间,当真想把眼前的人狠狠钉在柱子上。 可他依然被迫停手了。 已然回过神的顾梵音自然不会再让少年得逞,修长的手指轻易夹住泛着银光的尖刃,目光始终落在他的眼睛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太过火了可就不好玩了。” 一边说一边夹着刀刃往下,手指一跳,那刀柄就落在了顾梵音手上。 宁执身上的药效已经全面发作,这下已经连站稳的力道都没有,只能咬着牙,任由眼前的女人把自己抱在怀里。 晚风吹过,顾梵音搂着宁执,从咽喉处发出低哑的笑声。 “梵音仙子!” 就在这时候,来给宁执送衣服的弟子到了。 他是一张生面孔,顾梵音不感兴趣的瞥了一眼,很快就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宁执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唔,果然还是得找些灵丹妙药来补补……” 顾梵音自顾自的下了决定,连看也不看后面一连有话要说的弟子,红衣飘扬,两步便走进了宫殿内。 云穹殿比话本上的仙宫还要华丽许多,此间天道居然还挺遵从它自己的设定,各种乱七八糟的宝贝都放了不少。 顾梵音靠在云朵似的美人榻上,眼前月光般的帘子微微吹拂着,她搂着宁执阖上眼,白晳细嫩的脚踝随意的露在外面。 闹了一天,宁执有些累了,也懒得多做些无谓的挣扎,半眯着眼睛,侧过头避开顾梵音的视线落点:“你还要抱着我多久?” “嗯?”顾梵音没睁眼,抬起的手敷衍的拍了拍宁执:“当然是想抱多久抱多久。” “你——” “梵音仙子!”宁执话才说了半截,就再次被冲过来的小弟子打断,他懒散的垂下眼望去,那人脸上还带着惊慌的表情。 “您怎么受伤了?!” “受伤?”顾梵音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碰了碰自己的脖颈,不消片刻,血液下的伤痕便已经消失殆尽。 顾梵音并不在意这些小伤痕,想到这些痕迹的来处,恶作剧般的捏了捏宁执清瘦的脸。 “你下手可真是不留情面。” 她说这话时,眼角还带着分明的笑意,宁执这点小猫挠爪子的劲,在顾梵音看来,无非就是一点宣泄的小情绪罢了。 恶魔不会喜欢毫无锋芒的人,这点在素来情绪淡薄的顾梵音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不远处站着的弟子并没有成功感受到她愉悦的情绪,只目光如火的盯着那一滩红色,张口就忍不住劝说:“梵音仙子,您对宁执这么好,他怎么能这样伤害您?” “明明他什么都得到了……如今却敢把刀刃对着自己的主人,若是继续纵容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那小弟子越说越心下苦涩,只觉得顾梵音看错了人! 他们这些弟子想见她一面难上加难,可偏偏就这么个废物……生生被人娇惯的踩在了他们头上。 弟子端着托盘的手都有些发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宁执,像是恨不得直接把他从顾梵音的怀里拖出来撵到地上。 “主人?”宁执依然使不上力,却在那一段话中敏锐的找到了一个重点,“顾梵音,这也是你玩的小把戏?” 顾梵音顿了一下。 终于不再吝啬目光,偏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脸愤愤不平的小弟子。 素色的弟子服,并无杂饰,腰间挂着一个算不上精致的木牌,头冠也只是最为简单的款式。 这居然还是个外门弟子。 顾梵音半撑着下颌,真情实感的疑惑:“你在用什么资格对我说话?” 顾梵音的确很困惑,这种奇奇怪怪的语气……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听过了。 敢于直接冲上来对她说教的,下场自然也不会太好。 顾梵音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人类,想到今天的暴虐作为,还是决定稍微缓和一下自己的形象:“把东西放下,从这里离开。” “我不想再看见你第二次。” “梵音仙子!”那弟子直接惶恐的跪在了地上,手里的托盘也没托住,上面端着的东西散了一地。 名贵的饰品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也只比平常瓷器更加清脆一些罢了。 宁执笑了,他看着明明跪在地上,却刻意的露出可怜模样的弟子,勾起的唇角缓缓拉平:“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你这装扮,怕不是想在这殿里求个高枝?” “一个废物能得到垂怜,那么换了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宁执停顿片刻,看着那弟子的脸一寸寸变得灰白,嘲讽道:“你是这样想的?” “这里可不是什么随便能来的地方,领到差事的人也不会愿意换……那么你,又在其中做了什么呢?” 宁执的音调微微拉长,身上也散发出阴暗的气压,在他步步威逼的语调下,原本跪在地上的人已经不知不觉矮了好几寸,最后,连反驳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影子在不断拉长,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双刃划过,发出的语调也沙哑难听。 “宁执,”顾梵音握住了少年暗地里做小动作的手,摇了摇头,直接从腰间翻出一枚玉符捏碎。 “你是在帮他?”宁执注意到底下人蓦然亮起的眼睛,那双黑沉的眸子更加阴暗了。 “……你在吃醋?”顾梵音歪着头,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宁执,遂即补充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总觉得这样一个个教挺麻烦的,当然是找能处理这件事的人过来。” “摔的东西也挺贵重,自然是要付出代价。” 赔不起的话……就扒了衣服,挂在山门外鞭打示众好了。 这次看在解锁了宁执吃醋的份上,也不是不能饶他一条生路。 说完,顾梵音认真重申:“恶魔有恶魔的脾气,一辈子当然只养一个人类。”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恶魔,做出的这些事可真是优柔寡断啊。”宁执扯着嘴角冷笑。 “若是换了我,必然是要把这人扒了骨头碾碎,丢进乱葬岗里的。” 危险的气势再次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而这一次,顾梵音只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本以为能够被放过的小弟子彻底绝望了,没得到好处,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他支撑在地上的手就忍不住发颤。 抬头刚要磕下去,就听见“砰”的一声。 原本微微合上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第二十四章 你是在挑衅我吗?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玉符被捏碎而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林纵看着眼前这仿若欺凌的一幕,原本就紧绷的神色更加暗沉。 门大敞着,原本要磕下去的弟子也没敢动,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宗主身后绕出来。 月稚的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很快就注意到了顾梵音颈边的血迹,二话不说就拔起了身边的剑—— 顶着小弟子瞳孔地震的目光,干脆利落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等等!” 看着自己就要头身分离了,还跪在地上的小弟子瞬间后仰,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崴了下去。 离得不远的顾梵音甚至听见了骨骼碰撞间发出的脆响。 顾梵音:“……” 啊,这种场景她倒是真没想到。 顾梵音抬起手摸了摸身上的血迹,瞥了眼没什么情绪的宁执,很干脆的直接包庇了:“不小心磕到了。” 宁执转过头看着她,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故意扬起声调:“……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成果?” 明明是清脆的语调,却硬生生说出了一种极其阴冷的效果。 “你……”林纵对这样的发展,只能说有所预料,正想脸色僵硬的撇开话题,就看见旁边的顾梵音突然面不改色的掐住了少年的脸。 强行把他嘴捏起来,像是完全看不到那双眼里的阴鹜,张口就敷衍了几句:“嗯嗯嗯,一不小心撞他剑上了。” “……” 顾梵音解释过分离谱,以至于无论是谁,都没在这个时候挤出一句旁的话。 宁执被捏着嘴,力气还没恢复完全,就算想辩解也是有心无力。 顾梵音分外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空着的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散漫的开口道:“这些都是你们这位好弟子打碎的,摔了东西就要赔钱,这应该不用我教?” “还有,宁执在这里的地位和我一样,我不希望再看到一些没必要的闹剧。” 林纵一听,顿时就把发生的事情都串起来了,身为宗主,也没看凹动作凹的起不来的弟子,点头把这件事情应许了下来。 只是一想到即将失去的巨额花费……林纵的脸色就更加僵硬了。 “你是月稚?直说,找我有什么事?” 兜兜转转,顾梵音终于想起了这个一言不合就盯着自己的人,介于她的真实性别,语气还是好了些许:“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月稚沉默了,手里的剑慢吞吞的收回来,那双眼睛蓦然亮起,却又很快变得黯淡无光。 宁执终于挣脱顾梵音的钳制,看到她这副样子,当即就忍不住嘲讽:“做事的时候倒是目的明确,怎么求人就说不出口了?” 林纵也早就察觉自己这个弟子的心事很重,自动过滤了宁执的话,转过头,带着剑茧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梵音仙子素来好说话,有什么事就直说。” 月稚依然沉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有些干涩。 她依然穿着那身精瘦的短装,过了片刻,抬手拂开衣摆,突然跪了下去。 一脸悠闲的顾梵音:“……” “这就是你们修仙界的大礼吗?”她眨了眨眼,没在这个时候给跪下的少女增加更多的心理压力,反而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几分正经来:“说说,虽然我不一定会答应。” 顾梵音不是一个会被礼数绑架的人,和恶魔讲道德的话,果然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我……” 黑发修士的声音依然干涩,犹豫了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涉及到了很重要的人,所以畏首畏尾么…… 宁执冷眼看着这一幕,眼里的情绪缓缓消失殆尽。 “既然不信任,又何必惺惺作态。” 靠在躺椅上的少年嗤笑一声,那双暗色的眼睛里像是封锁着无数把尖刺,让本就犹豫难言的人无力的垂下了头。 林纵有些心急,修仙之人最忌讳心魔,他这个弟子心思重,若是不能开解,碰上雷劫,怕是极易陨落。 “梵音……” “不想说就别说了,”顾梵音的眼神冷了下去,站起身,看也没看神色各异的三人,拉起宁执的手腕就要离开。 原本就轻薄的红衣被外来的风吹起,飘过的一瞬间,跪在地上的人瞳孔紧缩,抬手就想要去抓,匆忙间,袖子里的一枚玉佩掉了出来。 “梵音仙子……”她眼睁睁的看着衣摆从手中穿过,终于面露痛苦。 “我说,别说了。” 顾梵音已经对他们彻底厌倦,原本对黑发修士升起的一缕兴趣迅速掐灭,此刻自然也不会再有普度众生的想法。 神明尚且不会随意给予眷顾,更何况是从来随心所欲的恶魔。 她带着宁执打算赶客,感受到手中的拉力,宁执站着没动,脑海里扫过那枚落在地上的玉佩,突然想起了发生过的某件事。 算起来,那件事爆发的节点,似乎正好是在宗门大比之时。 宁执若有所思,毫不在意的就把她深藏的秘密捅穿:“月族?你不会是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女?” “……你怎么知道神女?!” 月稚的眼神瞬间收缩,看着宁执的目光不自觉的添上了几分警惕。 落在地上的剑被握紧,几乎是杀气爆发的一瞬间,一阵疾风瞬间掠过把她踢了出去。 反应快到连宁执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在他身前,那身艳色的红衣再次占据了宁执的全部视线。 “冷静!”林纵见势不妙,立刻抬腿挡在了自家弟子面前,终于在危机中得到一口喘息的黑发修士缓缓爬着坐了起来,手无力的抬起,低头,差点连心脏都要同血液一起吐出来。 “你是在挑衅我吗?” 顾梵音淡淡开口,挡在前面的林纵感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身边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他抬腿踢走了另一个颤巍巍不敢开口的人,听着身后传来的破风箱似的喘息,右手已然摸上了剑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自己说话都艰难,月稚顶着满脸血,目光依然执着的盯着顾梵音身后的宁执。 一边说一边吐血,用手边的剑艰难撑着站起身,那双眼睛缓缓死寂下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捂着嘴,又吐出一口血。 第二十五章 需要拯救的神女 “噗嗤,”宁执终于在这一片惨样中笑出了声。 这道笑声极其突兀,一下就引起了场内人的注意。 等到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宁执才轻笑着从顾梵音身后绕出来,抬腿在林纵眼前站定,看着一副守护模样的宗主,毫不在意的捡起了地上的玉佩。 宁执摩挲着上面看不懂的字,随意的上下抛起把玩着。 顾梵音走到他身边,主动开口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传闻中上天的馈赠啊~” 宁执语调奇异,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冷漠的眸子里划过更阴暗的情绪,顾梵音只当他随口胡诌,伸手接住半空中的玉佩,直接揣进了宁执怀里。 “喜欢就拿着。” 顾梵音语气极其平稳,混在呼啸的风声里,让人听不真切。 宁执突然被她的动作卡了一下,低头看着被塞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情绪有些不上不下。 宁执这次的确没撒谎,这枚玉佩,他后来在宁珏的身上看到过。 那关乎的是另一个秘境中的机遇……而且,宁执拿在手里的时候,感受到了天道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也没管玉佩的主人还在场,宁执直接撇了撇嘴,飞快把玉佩拿了出来:“我才不要这东西。” 他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自然也不会傻到在林纵面前用上魔气,看了脸色不明的月稚一眼,随意就把玉佩丢了过去。 他对天道的东西没兴趣,这种从来与他绝缘的眷顾,此刻看来尽是笑话。 顾梵音没错过他身上一闪而过的怒气,目光也忍不住瞥向那枚玉佩,质地圆润,上面的字虽然看不懂,却隐隐约约带着一种神圣古朴之感。 落在月稚手里的时候,那点荧光似乎有所暗淡。 嗯……好像藏着另一股气息? 顾梵音终于敏锐的发现了异样,想到宁执厌恶的情绪,眸光低垂,叹息似的开口道:“……喜欢便是喜欢,沾染上了讨厌的气息,除掉就是了。” “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应该只留下自己的气息才对。” 如此反反复复,像是想要撂爪子却又缩回手的猫……可爱是可爱,就是不够锋利。 顾梵音略微有些遗憾,听到她这毫不留情的话,宁执的眼也微微增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抹杀天道的气息?宁执脸上露出一个血腥又狠戾的笑意,黯淡无光的瞳孔深处也终于不经意露出凛冽杀机。 顾梵音挑了挑眉,凝视着宁执晦涩难辩的侧脸,抬起头,右手锢住他的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要你愿意,我会为你取得一切。” “愿意”二字带着一股缱倦的味道,宁执耳尖发烫,他有理由确定这个人后面一定省略了什么。 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了。 宁执捂着眼睛笑出了声,意味深长的注视着门外看不见星光的天:“这可真是……意外的际遇啊。” 眼见着两人又要进行一些排除他人的话题,莫名其妙就被抛开了的林纵终于忍无可忍,插话道:“这东西还有主。” 林纵挡在月稚面前,那张过分冷静的脸上满是拒绝,试图带着自家弟子离这两人远一点,然而躲避失败。 因为强撑着一口气的月稚主动抬手,露出了玉佩:“答应我的请求,这东西,给你。” 请求的人明明是顾梵音,这话却是对着宁执说的。 经过这么一番让人无力吐槽的画面,月稚终于搞清楚了真正能够起到作用的人是谁,有些东西既然已经瞒不住了,倒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去孤注一掷。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黑发修士抿着唇,清晰的感觉到了那股难言的血腥味。 顾梵音直接把玉佩收下。 “什么请求?”递给宁执后才重新开口,脸上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月稚没说话,目光不自然地瞥向地上捂着耳朵试图装听不见的小弟子。 林纵提起他的领子,手下动作并不怜惜的走向门口,临出门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眼月稚,点头,声音带着剑修的冷硬:“你是我的弟子,只要不做什么坏事,我自然会护着你。” 林纵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一丝温柔,甚至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月稚没看他,只觉得眼角的干涩更重了。 “现在没外人了,有什么事就说。” 顾梵音遗憾地看着自己飞速被撇开的手,神情难得露出几分无奈。 她也算是,还没用完就被丢了。 “我想求你救一个人。” 月稚攥着手心,终于把一只深藏心底的目地宣之于口。 宁执听完并不觉得意外,反而饶有兴致的问到:“是那位被放置在高台上的神女?” “神女?”顾梵音终于把这个名字和一个人联系起来,有些诧异。 在她接收到的一部分记忆里,这修真界可没有什么神。 就算有飞升成神的说法在,也已经因为很久没人实现而变成一个遥远的传说了。 这时候提起神女,反倒有一种荒诞的滑稽。 “神女可不需要拯救。” 顾梵音不喜欢她这副藏着掖着的样子,她恶魔的逼格都要没有了! 好歹也是一只千年恶魔,可没有难得好心帮忙还要三催四请的道理! “那可不是什么神女,”宁执这时候却是插了话,直白的面对着月稚僵硬的脸色,漆黑的瞳孔仿佛把眼前的人彻底吸进去。 “活着的人永远比不上死去的人。” “可笑的是,活着的人会死,死去的人却永远不会。” “人类就是这样卑劣的东西,就算是所谓正道修士,也不过是因为欲望而创造规则的傀儡。” 宁执神色恹恹,身上被压制许久的魔气终于彻底爆发开来,目睹了魔气的月稚整个人震惊的往后退,危险的雷达不断报警,她下意识就握住了手里的剑。 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剑尖的颤栗,月稚眼神惊恐,本就脆弱的身体被压迫着倒在地上,仓皇的呕出一口血来。 顾梵音默默拉开宁执,她觉得这样不行,话才说到一半呢,自家人类不仅骂吐了一个,还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瞧瞧,情绪激动的都冒黑气了! 顾梵音冷静的按住宁执,像是安抚一样驱散了那些浓稠的恶意,素白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又被打断情绪的宁执:“……” ……她最好有事! “……别骂自己了,”顾梵音犹犹豫豫,“嗯……要不然你列几条规矩,我把那些人都绑过来,让你教?” 第二十六章 别出心裁的礼物 最后,这场惨案也只能不了了之。 顾梵音出于自家人类的锅自己背的人道主义,不仅答应了月稚意识不清都还要执着的要求,顺便还在她昏迷后,一步到位的找好了医师。 眼看着人似乎伤的很重,顾梵音想了想,缓缓的从空间里掏出了一个做工极其精致,上面甚至还篆刻着暗淡符文的……不明物体。 说是不明物体,其实都挺勉强,至少医师一下就打散了对深夜出诊的不满。 “那,那是……” 难道神神秘秘找他过来是那个意思吗? 医师:……抱着人的手突然就颤抖了一下。 “棺材,”最后还是旁边好心的宁执主动打破了莫名诡异的氛围,觉得有趣,还刻意两步上前敲了敲。 “这构造不错……用的是什么材质?这上面的宝石看着也挺贵重……” “你喜欢吗?”顾梵音敏锐的察觉到了重点要素,这副棺材是她以前赶潮流买的,那时在恶魔中间流行过一阵子。 当时的顾梵音还出生没多久,为了追赶潮流,订购的棺材可是数不胜数。 只可惜……还没真正用上就已经过时了。 “这个?”饶是宁执,一时间也对这个话题有些诧异。 顾梵音诚恳点头:“你要是喜欢……之前好像还定制过一个双人棺了。” “那似乎是用龙的骸骨打造的……” “龙的骸骨?!” 没见过世面的医师终于发出了尖叫,他觉得自己在今晚受到的惊吓已经不亚于最近一整年的了! 顾梵音看也没看已经失了色的医师,那双带着惊喜的眸子直白的落在宁执身上。 宁执这样单薄瘦弱的身体,要是找一副小一点的棺材……抱在一起也能挤进去…… 似乎刚好刚好有恶魔送了一个这样的礼物呢…… 顾梵音不仅上下打量,唇角还缓缓的诡异的勾起。 垂下眼在空间摸索,似乎随时都要亮出一个大招。 当事人沉默了一瞬,脑海里突然察觉了一种不妙的气息。 “……我不喜欢棺材。” 大概是被她层出不穷的手段弄得有些头皮发麻,宁执抬起了搭在棺材上的手,靠近的身形也猛然退了一大步。 就算是堂堂魔尊这个时候也必须认命,顾梵音这女人身上是有点邪性在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宁执成功说服了自己,再看向顾梵音的时候,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然后,他就十分清晰的看到眼前这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遗憾。 原本扭曲的空间也缓缓平静下来,而她的右手上……似乎拿着一本书? 顾梵音的手刚好挡住了上面的字,看不太清楚,只能瞄到依稀写着什么饲养指南? 宁执脑海里那种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而时被迫围观的医师被他们的对话惊得双眼煞白,趁着两人排他的氛围开启,当下就抱着自己的病人跑出去了。 完全超脱了一个柔弱医师该有的速度。 “诶,不喜欢这个礼物了?” “医师也不要吗?” 话音刚落,原本就只剩个影子的医师……跑的更快了。 就连无意间撇过的剑修都满脑子问号:“林医师跑的这么快的吗?她终于弃医修剑啦?” 说完还特意看了眼她跑来的方向,对那座几乎是屹立于天边的云穹殿表达了极高的敬意。 “果然不愧是梵音仙子啊……” 剑修的敬意顾梵音并没有接收到,她完全没法没把医师的异样套在自己身上,见到这种情况,也只是暗自摇头,抬手就将横跨在大厅里的棺材收了起来。 就算看不顺眼那些人,宁执的嘴角也有些抽,忍了忍,还是无语的开口道:“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礼物的。” 顾梵音的雷达突然响起来了。 “为什么没有人?”顾梵音发出极为真切的疑惑,就算现在睡棺材不流行了,她这幅当做艺术品也是极好的啊! 上面还刻着她亲手撰写的暗纹! 保证任何东西都没法从里面爬起来! “要不然我们打个赌,”顾梵音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顿时笑眯眯的开口道:“这么好的棺材,肯定会有人想要的。” “要是真的没人想要,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哪怕我要你的命?”宁执挑眉,唇齿划过牙关,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挑衅的话语。 顾梵音倒是犹豫了一下,也不是怕别的,就是怕一不小心吓到自己的人类。 “这就不敢了吗?”宁执会错了意,眼里流露出浓稠的讽刺:“说好的什么都为我做,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当然可以,”顾梵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人类难得朝她提出一次要求,她可不想随随便便就驳回了。 至于一条命? 只有恶魔才能杀死恶魔,唔……或许远古时代的神族也可以? 不过顾梵音丝毫不为此担心就是了。 “那要是真的有人喜欢,我可是会对你为所欲为哦。” 顾梵音眨了眨眼,吃乎极其期待那副盛况。 宁执有些恶寒,挥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才缓缓传入顾梵音耳边。 “那可要遵守诺言啊。” 才怪。 宁执对顾梵音这种莫名其妙的天真嗤之以鼻,他可是魔尊,遵守诺言什么的,可真像是个笑话。 算算时间,那件能够洗净灵根的宝物,也要出现了。 ——— 另一边,被医师极力救治的月稚终于悠悠转醒。 瘦弱的少女撑着脑袋靠在床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上挂着的锁。 感觉到锁还在,她才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刚想抬头向送自己过来的人道谢,还没开口,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 静静的盯着眼前月稚,在她逐渐发毛的目光中,幽幽的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月稚:“谢谢?” 她抬了抬手,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顺畅起来,真心的又朝她鞠了一躬。 “谢谢你把我的伤都治好了。” 月稚不太习惯这么说话,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结果再一次撞见了医师仿佛阅尽千帆的眼神:“……啊啊,是应该感谢……” “刚刚云穹殿来信了,梵音仙子问你……”其实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还要那副棺材吗?” 月稚:??? 脑海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第二十七章 空手套白狼 接受到月稚委婉的拒绝,顾梵音对她的没有眼光表示了相当的遗憾,干脆把棺材摆在云穹殿大门口,像是镇邪一样强行造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而作为当事人,顾梵音靠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里的书页。 对此,宁执特意走到她面前嘲笑:“看来你的赌注就要输了。” “准备好自己的心脏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刚刚推开大门的千秋雪一愣,一时不知道他们进展到了哪个剧情。 千秋雪:她就两天没过来……怎么就要掏心脏了? 看见来人,顾梵音也没有与她解释的意思,反而指了指大门口的棺材,若有所思的询问道:“这个不好看吗?” 隐隐约约有听到一些传言的千秋雪簇起了眉,眼角微微睁大,明明眼里的情绪极其复杂,却还是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回答道:“……好看?” 顾梵音手搭在旁边的桌案上敲了敲,似乎有些不满:“嗯?” “非常好看!” 出于掌握了正确答案的自信,千秋雪绷着的小脸更严肃了。 宁执手里还拿着骨鞭,看到这种情况,忍不住肆意的笑出了声:“你也就靠这点本事来满足自己虚伪的自信了。” 大概出于看顾梵音吃瘪的心情,宁执情绪出乎意料的稳定。 “行了,来找我有什么事?”顾梵音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很快就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千秋雪手里端着的细小木盒上,那木盒色调暗沉,视线偏转,还能在上面看到一簇簇隐隐约约的流光。 有点意思,顾梵音把翻开的书倒扣在桌上,伸手接过木盒,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随手点亮了那几道流光。 一阵清晰的脆响。 首先落入眼底的便是盒子里绣着金线的邀请函。 宁执看了一眼,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目光随意的在有些站立难安的千秋雪身上扫了扫,心里算是有了数。 宗门大比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再之后,便是九霄塔的开启。 只有宗门大比的优胜者才能进入九霄塔,而九霄塔的每一层,遇到的危机与机遇都是未知的。 他所需要的那棵浮诛草,来处也正是在此。 只是这一次……宁执想到顾梵音答应下来的事,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容。 总算是要乱起来了。 顾梵音丝毫不知自家人类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她捏着邀请函认真的看了一眼,最后在底下找到了一行特殊的字。 “……特邀评审需自行提供奖励供他人争夺?” 加红加粗,想要忽略都困难。 宁执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从顾梵音手里抢过那张纸,故意开口问道:“有几位特邀评审?” 千秋雪默默收敛存在感:“……一位。” “这就是所谓的花钱买位置?”宁执松开手,任由那张薄薄的纸随风飘荡着落在地上,还刻意抬腿碾了一脚:“那顾梵音能够得到什么权利?” 千秋雪沉默了。 宁执笑眯眯的继续问:“能够把看不顺眼的修士赶下去吗?” 千秋雪:“不能。” “那能够和掌门一样做选择吗?” 千秋雪声音压低了些:“也不能。” “嗯……那能够自由举荐修士吗?” 千秋雪这时候已经开始后悔揽了这个差事了,张了张嘴,面色僵硬:“……还是不能。” 宁执听完拉长语调哦了一声,随即阴阳怪气的拍了拍手:“顾梵音,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顾梵音……顾梵音觉得有微妙的被挑衅到。 她一拍桌案,被倒扣着的书抖了一抖,清晰的露出封面上“人类饲养指南”几个大字。 千秋雪缩了缩视线,瞥了一眼看着书案目光阴鹜的宁执,试图再苍白的辩解几句。 只可惜还没想好开头,就被顾梵音直接截断了。 “想让我出东西,可以。” “但我不当什么特邀评审。” 千秋雪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吊了起来,她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迅速成真。 “我也要比。”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千秋雪怀疑的揉了揉耳朵,她不敢相信,一个能和赤霄宗主剑法打的有来有回的人要去参加宗门大比。 梵音仙子她……真的不会有欺负人的罪恶感吗? 这和大人欺负小孩有什么区别?! 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为了防止那颗漂亮的眼珠子在云穹殿里掉出来,顾梵音好心的主动解释道:“评审应当是看实力。” “我随便找个长老打下来就好了。” 找长老打架啊,那还好……个鬼! 千秋雪眼睛彻底失去了颜色,她极其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兴致勃勃的人,再次后悔自己过五关斩六将来送邀请函。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哈哈哈……”宁执乐不可支,那双惯常嘲讽的眸子夹带着细碎的笑意。 对他来讲,无论是那群修仙界的老正经被打出猪肝色,还是顾梵音一不小心遭受现实的毒打,都是碾碎天道前有意思的余兴啊。 “不……”千秋雪有些艰难的打断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向,试图让顾梵音打消这个念头:“过去也没有这种先例。” “没事,马上就要有了,我会好好做第一个示范的。”顾梵音眨了眨眼,看着木着脸的小姑娘一脸恨不得把剑劈开大门邃走的模样,恶趣味的开口道:“不过,我也是个民主的恶……人。” “可以给你们机会选择谁来挨打哦。” 千秋雪:“……” 这听起来更可怕了。 她只是一个耍剑的剑修而已,何德何能能做出这种决定? 千秋雪敷衍了几句选择转身离开。 “啧,跑了。”宁执抱着长长的鞭子,脸上笑容消失,转身对着顾梵音,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其实他们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说不准,我会先将你的命收入囊中也说不定。” 他意有所指,顾梵音脸色半点变化没有,甚至有点想笑。 “好好好……要是比试前我做不到,就如你所愿好了。” 顾梵音抬眼,笑眯眯的捉住了宁执伸到她心口的手,然后面不改色的搓了搓。 嘶—— 又被刺扎了。 一回生二回熟,顾梵音甚至还有兴致的感叹一句,宁执这手暗刺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她的人类果然好养! 系统进度一定往上跑了一大截!就是可惜连个炫耀的人都没有…… 感叹过后,顾梵音的伤口急速愈合,然后她放任不管,任由残留的腥气顺着两者相接的地方不断扩散,又缓缓渗进血液里,宁执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那股奇异的感觉让他神经骤然绷紧。 宁执咬牙切齿:“……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二十八章 光明正大的密谋 又过了两日,千秋雪总算是拿着最新的邀请函来请顾梵音了。 原本还有些兴致的顾梵音一看她那平静的样子就散了口气,重新抬手接过木匣子,眼神毫无波澜。 “嗯……这好像没什么变化?” 看到出乎意料的答案,顾梵音有些诧异,那张邀请函被夹在两指之间,只一抬眼的功夫,就被一道暗红的火焰焚烧了个干净。 “其实还有……” 千秋雪努力绷住脸色,弱弱的抬手指了指匣子里的另一封邀请函,“那个是给宁公子的。” “哦?”宁执不知从哪个小角落里飘了出来,嫌弃的夹起那张同样花里胡哨的纸,散漫的扫了一眼。 “邀请我去参加你们这个什么宗门大比?” 宁执扬了扬眉,语调温和,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阴冷至极:“这么看得起我?” “不怕我把你们的那些天才们一网打尽了?” 能阴差阳错的把魔修送进小辈的比试里,宁执都要夸他们一句思想远大。 “……点到即止。” 千秋雪眉间一跳,想着那张连灰烬都没留下来的邀请函,努力缓和态度:“这是掌门以自身担保才能做出的决定……” “可以啊,”顾梵音话听了半截就开口了,两步靠近宁执,懒洋洋的靠在他身后抱住了他单薄的背,大概是最近养的还不错,抱起来比之前要舒服些了。 “嗯……嗯?” 顾梵音摸了摸被划破的手臂,有些后知后觉的惊叹一句:“啊,原来藏在这里的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道伤口自动愈合,除了还没擦去的血迹,什么也没留下。 千秋雪悄悄后退了一步,嘴角实在忍不住抽搐。 她刚刚好像听见了刀剑入肉的声音……? 从宁执下手,怎么看怎么不对? “你也看到了,我家宁执太柔弱了,”顾梵音趴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柔顺的黑发垂在少年肩头,宁执被骚扰的侧过眼,熟练地把人抬手推开了。 “柔弱?”千秋雪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无意间撞见宁执使鞭子,那副从容又凶戾的状态,走出去能打她十个师弟。 “他太柔弱了,”顾梵音戴着柔弱人类的八百层滤镜,毫不犹豫的直接开口:“参加比试可以,我给他准备些装备应该不违规?” 千秋雪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到只是这么个要求,连犹豫都没有,就点头说道:“也有炼器的弟子会带自己的机关,只要不太出格,不会被阻挠。” “等等,顾梵音,你说谁柔弱?”宁执终于听不下去这段对话,挑着唇,眼角带着凉薄的恶意。 少年缓慢将目光落在交谈甚欢的两人身上,千秋雪无意间放上那双眼眸,只是被轻飘飘扫过,就像是整个人被关进了冰牢里,从骨髓深处打了个冷颤。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千秋雪瞳孔紧缩,原本正常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断往外冒着冷汗。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了,顾梵音这才恍然察觉现场有些诡异的气氛,一扭头看着身后抱着胳膊微微俯身的宁执,自然的压低了声调小声道:“别吓到人。” “直接杀上九霄塔有点麻烦……你这样走正道途径直接上去不好吗?” “墨酬舟一直没找到东西,你自己上去了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包揽……” “咳,”终于缓过神来的千秋雪试图冷静的打断他们正大光明的蓄谋,然而看到宁执那双比魔修还魔修的眼神,还是有些没忍住偏移视线:“……九霄塔不是那么好上的。” “啊……”顾梵音说悄悄话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干脆清了清嗓子,半点也不藏了:“问题不大。” 宁执听完这些,倒是有些若有所思。 自重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说不准这个时候浮诛草也会被连带着变化…… 这样看下来,顾梵音这个方法居然还是最保险的。 至于宗门大比? 宁执就完全没把那些人看在眼里。 千秋雪放弃挣扎,她紧紧握着自己缠在腰间的剑,第二次情绪有这么大的波动。 哦,第一次也是因为这两个人。 靠谱的小师姐暗暗下了决定,她最近都不会抢着来云穹殿了。 就在这时,顾梵音得到肯定后,愉快的拿起了桌上看了一半的书,靠在长椅上,随手指了指门外:“那你就把那个拿去做奖励好了。” 宁执这时候反应极快,原本勾起的唇角缓缓拉平了下去:“顾梵音,你这是在作弊。” 作弊,什么作弊? 顾梵音笑眯眯的拿着灵果咬了一口,像是完全没看到少年身上冒起的低气压,没回答宁执的质问,反而反向朝着还在出神的千秋雪丢了个锦囊。 千秋雪下意识接住,然后从里面摸出一个蕴藏灵力极其深厚的宝石。 掂了掂重量,千秋雪瞳孔地震。 “多谢梵音仙子。”老老实实给人道了谢,才突然想起她手指的方向,脑海里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那边有?” “那个棺材。”宁执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冷着眼擦拭,面无表情的嘲讽道:“恭喜你们,可以一步到位直接入土了。” 千秋雪彻底呆住了,还没等她的语言功能重新上线,顾梵音就从书里吝啬的抬起一个眼神:“喜欢这个礼物吗?” 剑修的良心做不到违心:“喜欢。” “那为什么会不喜欢我的棺材?”顾梵音终于懒散地撇开书,对现在修士的眼光不可置信。 千秋雪头上插着的珠钗一下就立起来了,她慢吞吞想起自己对那个棺材的惊鸿一瞥,那上面似乎刻着……超过七个的宝石?! 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摆在门口,梵音仙子甚至还和好几个人推销过…… 千秋雪感觉自己的道心都差点不稳了。 她们剑修,真的很穷啊! 顾梵音一看她的表情就了悟了,漫不经心的摊开手,看着宁执的目光有些得意:“宁执,你可要愿赌服输啊。” 宁执从看到那颗宝石的那一刻,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没好气的嘁了一声,垂下眼,神色晦暗不明。 虽然不可能遵守约定,但这种冥冥之间被摆了一道的感觉,依然让他十分不爽。 顾梵音没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倚靠在门口,微笑的看着长相软的小个子剑修直接将棺材扛在了剑上,御剑飞行的时候还被压得踉跄了一下。 “啊呀,这就是年轻的活力啊。” 顾梵音顺手把剥开的灵果塞进一脸漠然的宁执嘴里,物理拒绝了暗讽。 第二十九章 金丝雀观赏计划 “愿赌服输啊,宁执。” 千秋雪离开后,顾梵音又重新回到了懒散的摇椅上,一边拿着那本人类饲养指南,一边还清脆的咬了口灵果,垂下的脚尖也自由的晃荡,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情愉悦。 宁执选择性没听见,睨了顾梵音一眼,转身就从她身后绕过了。 啊呀,其实也并没有出乎意料。 顾梵音半眯着眼,丝毫不担心那个未完成的赌约,反而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一, 二, 三。 “你——”宁执察觉到异样,转过身,话才开了个头,膝盖就有些软的要倒下去。 “投怀送抱,”顾梵音脸上笑眯眯,脚下却速度极快,顺手把摇摇欲坠的人捞到了怀里,嫣然一笑:“……耐药性这么快就上来了吗?” “还好我下了三倍的迷药。” 宁执:“……” 魔尊又又又倒下了。 顾梵音满意的把人抱起来,路过旁边的香炉,顺手就把里面燃着的迷药给灭了。 或者称之为没有香味的迷香更加恰当。 毕竟是找墨酬舟特意买来的好东西。 顾梵音把人放在自己准备的金屋里,狠狠地埋到他颈边吸了一口,忍不住独身一人喟叹道:“前辈的经验果然值得借鉴。” 她转了转目光,看着被放置在摇椅上的人类饲养指南,舒心的笑了。 等宁执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换了个位置,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雕琢精致的细小的柱子。 这个距离……宁执瞳孔忍不住震荡,缓缓抬起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一个上面挂着细小铃铛的笼顶。 小铃铛雕琢得极为精致,下摆还系着一颗淡金色的宝珠,不偏不倚恰好居中。 可就算再怎么精致漂亮也掩盖不了这是一个笼子的事实! 宁执脸黑了,他发现最为不妙的是,这笼子四周散发着禁锢的气息。 顾梵音缓缓从旁边探出了头:“你醒啦?” 宁执:“……你终于疯了吗?” “嗯,实不相瞒,”顾梵音语气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很快就站在笼子边上,极其诚恳的开口:“我一直有一个梦想。” “……”过于荒谬,以至于宁执居然靠在同样散发着禁锢气息的床上,一脸漠然的听。 这种情况似乎有些意料之外…… 顾梵音犹豫着开口: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 毕竟恶魔有些算是天生地养。 “没交过什么朋友。” 人家交朋友的时候,她通常热衷于睡觉。 听到这里,宁执脸色都没什么变化,从来不屑说谎的顾梵音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补充道:“也是第一次和人这么友好的打赌。” “哦,还赢了。” “……这个不用强调,”宁执开始觉得眉心胀痛,“你那也算友好的打赌?” 最后直接上了三倍迷药? 顾梵音觉得他没理解到重点,于是主动解释道:“你应该注意我前面两句话。” “所以呢?”宁执动作极大的坐起身,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颈上传来的些微响动。 少年缓慢的垂下头,目光从对面人那张欠揍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了脖子上。 不知道出于什么恶趣味,宁执在自己脚边发现了一面极其小的镜子,刚好能看到颈上东西的全貌。 那是一段极其轻薄的布料,明明是紧紧箍在脖子上,却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宁执一秒都没多想,抬手就去扯,然后……那段东西就像是粘在了他颈上一样,越是动手,就变得越是透明,最后已经完全近乎与他融为一体。 顾梵音打断他这种没什么用的行为:“这个是经过改造的鲛绡哦。” 里面可藏着她的心血呢。 “顾梵音,”宁执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双黑沉的眼睛平静的盯着她,像是张牙舞爪的猛兽一样要将她吞噬:“你就这么想死吗?” “哇呀,”被这样杀气的眼神锁定,顾梵音原本有些懒散下去的精神瞬间激灵了起来。 这样的宁执才正常嘛,顾梵音淡淡的想,忍不住抬手搭在了笼子上面,整个人靠的极近。 “很遗憾,这可不是正确答案。” 顾梵音近距离欣赏着自己打造出来的美丽画面,就连她自己初出茅庐迅速失败的“道德绑架”也不能再勾起一点沮丧了。 宁执没动作,修长的身形委屈的靠在算不上长的美人榻上,半垂着眼,怎么看怎么心情低落。 “啊,我的笼子不好看吗?” 顾梵音眨了眨深瞳,慢条斯理的从手指探出些微金丝绕在宁执的手腕上,故意左右扯了扯。 宁执被她骚扰的抬起头,然后就发现,眼前的人突兀的给自己搞了一层极其温柔的光辉。 连头发丝都飘着淡金色的光,并没有那种刺眼的明显,反倒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神圣。 属实是可以直接伪装佛修的地步了。 “玩够了吗?”宁执挑眉,直接截断那节金丝,强行忍耐住心底压抑着的怒火,“你还打算把我关多久?” “我也坐在这里陪你啊,”顾梵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现在对极其稀有的人类图鉴感兴趣,并不想就这么放开。 宁执糟心的看着她,发现她说的居然是认真的之后,眼里残存的情绪立刻消失了。 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宁执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背对着她开始继续引导体内的魔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按照顾梵音这个执念来说,这个笼子他现在怕是打不开。 但是,宁执缓过来过后,心里半点没有着急。 果然,没过多久,顾梵音就忍不住再次探出金丝扯了扯他的手腕,“宁执?” “笼子是我花大价钱加急做的,里面的美人榻用的也是最软的材质……旁边还放着温度正好的灵泉水!你难道不会有一种想睡觉的冲动吗……” 顾梵音恹恹的,为自家人类完全偏离轨道而不爽。 人类饲养指南里面写的,编造故事拉近距离,赠予带有占有欲的标志物,两个人紧密相处的空间…… 她这不是都照做了吗?! “人类好难懂,”顾梵音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话虽这样说,眼里却被激起了强烈的情绪。 宁执听完气急反笑,扭过头,身上暴涨的魔气混杂着微弱的灵气,像是要把人直接碾碎。 少年眼睫微颤,袖口一翻摸出一把匕首,强力的气息附着在上面,狠狠抬手钉在地上,紧接着,被匕首接触到的地方发出清晰的震颤。 云穹殿深处的玉石开始崩裂,宁执开口,像是冷血动物猩红的吐息:“谁给你的勇气,可以一次次挑战我的耐性?” 第三十章 天道气息 “咔嚓——” 一阵轻微的脆响,顾梵音错愕地看着裂开一条缝的笼子,对自家人类的实力不由往上提了提:“你……” “噗——” 宁执刚用手掰开碎裂的笼子,嘴角就溢出了殷红的鲜血,他半撑着旁边的柱子站立,那双眼睛带着一种无基质的冷漠。 强行动用原本就微末的灵气与魔气相结合,对他这具并不完全的身体还是太超过了。 几乎是血液流经的每一寸都在痛,宁执抬眼,原本被养的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顾梵音看他这副惨样有些愣住了,抿着唇没说话,一只手强抵着少年的肩膀,一只手端起桌上的灵泉水,直接撑开下颌给灌了进去。 宁执只扯着嘴笑了一下,压根不管自己身上还没散去的痛,有点力气就抬手抓住了放在旁边的书,当着顾梵音这个主人的面,缓慢的撕了下去。 要不是顾梵音松手的快,她下意识的动作足以废了宁执的肩膀。 宁执状态明显不对,顾梵音这次并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砰——” 两人的对峙进行到一半,这道并没有增加禁锢的门被人从外面急匆匆推开。 赶来的修士像是从外面逃难来的一样,原本合身的衣服被撕裂了好几处,头发也风尘仆仆的。 “有浮诛草的消息——了?” 墨酬舟睁大眼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激动的心情瞬间变得颤抖,他又不傻,很明显这是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啊! “……你们继续?”墨酬舟试探性的往后退,同时被那两双眼睛盯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顾不得手里还拿着东西,面色讪讪的迅速退到了门后。 关门,靠墙,喘气,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没等墨酬舟战略性撤退,里面那道带着些微怒火的声音就压抑的传了出来。 “滚进来!” 顾梵音松开一直僵持的手,看也不看散落了满地的碎片,表情扭曲了一瞬。 墨酬舟并不想尝试违背金主的后果,哪怕满脑子叫嚣着不要,也依然动作极轻的开门走了进去。 本来就流畅的轻功彻底发挥作用,墨酬舟小心翼翼的避开碎裂的纸片,就差直接踮着脚走路了。 “说说你得到的消息,”顾梵音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宁执,叹了口气,微微妥协的替他折断了其他碍事的困柱,又觉得这速度不够快,干脆抬手按在笼子上,直接把那些碍眼的东西震得粉碎。 与此同时,脚下裂开的地方再次被席卷到,连极其微弱的魔气残留都被弄得一干二净。 “去坐着。” “啊?”墨酬舟有些茫然,顺着顾梵音的目光看去,就知道说的不是自己。 宁执费力压抑着咽喉的血气,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挂着嘲讽的笑,却没说什么,而是靠在软塌上垂下了眼。 事情算是完全搞砸了……顾梵音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偏转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的墨酬舟身上,说道:“去悬赏些珍贵药材,灵石不是问题。” 墨酬舟慢了半拍,也没多问,直接点了头。 别说他了,地下隐秘黑市也极其喜欢顾梵音这样的雇主,只要是她的要求,总会争先恐后的去做。 只要有想修炼的心思,灵石就永远是硬通货啊。 为自己的贫穷叹了口气,墨酬舟老实的递交手上的纸条给顾梵音,主动解释道:“长燕楼的消息,可以信任。” 顾梵音直接打开纸条,上面露出的三个字并不陌生。 “九霄塔?” 随意圈了个地方就能找到正主,顾梵音也不免有些感叹运气。 果然是男主标配……看上去很被天道眷顾的样子。 “那就好办了。” 墨酬舟对她的回应不做回答,反倒是一直闭目养神的宁执突然开口了:“……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进去?” “咳,”宁执捂着嘴,指缝里又透露出血色来。 “啊?”顾梵音听到他终于开口说话,算是松了口气,并不吝啬于当着另一个人解释,“我给你准备了东西,不会有意外。” 要是一定有意外发生的话……顾梵音淡淡的想,也不是不能直接打上去。 墨酬舟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到这些。 出于对雇主灵石的敬畏,墨酬舟决定分享自己无意间得到的消息:“那个隐世的月族也会参与。” “听说,他们有几个世家子弟就藏在了云清宗。” “云清宗?” “原本的南境四大宗门之一,只是现在已经完全附属于赤霄宗。” “说的那么好听,不过就是一个遭了反噬的吸血虫罢了,”宁执拿起帕子擦干手边的血渍,发出了一声微妙的讽刺,也不知道是在说月族,还是在说已然没落的云清宗。 “那挺好,能顺便把月稚的要求一起办了。” 顾梵音听完也并不在意,反倒是突然想起了那枚带着气息的玉佩。 自从给了宁执,她就没见这东西出现过了。 “……别这么看我,”宁执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厌烦的从腰间摸出被黑布包裹着的玉佩丢过去,侧过身,眼不见为净。 那股气息,现在的他虽然不会被压制,却也不能完全处理,放在身边就是两倍的糟心。 “啊,这样啊……”顾梵音把玉佩从黑布里拿出来,放在阳光下看了看,站在身边一直试图避开的墨酬舟还是瞥见了顾梵音突然变得不太正常的瞳色。 要不是没从她身上感受到那股令人生性厌恶的魔气,墨酬舟差点就要以为她入了魔。 那红色的瞳孔出现的那一瞬,那股装载着天道气息的玉佩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威胁,镌刻着的神秘文字开始模糊碎裂,就连被捏着的玉佩本身,都像是被尖锐的巨石碾过一样不自然的颤抖。 真是见鬼了……墨酬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在一枚玉佩上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 “宁执喜欢的话,还是别直接弄碎了。”顾梵音喃喃自语,与玉佩相处的地方缓缓透出金色的光,像是一张被编织的细密的网,硬生生将玉佩颤抖裂开的纹路缝了回去。 宁执终于把目光投了过来,看着逐渐消失的气息,眼角缓缓露出笑意。 第三十一章 阴魂不散 宁执的恨意从来都有偏向,比起顾梵音,还是试图操纵他人生的天道更加可恨。 天道不公,如今落到这副下场,自然是让宁执极其愉悦。 顾梵音隐隐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情绪,抬手就把换了气息的玉佩丢过去,忍不住挑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气息,竟还有几分抵抗意图。” “只可惜碰到的是我。” 天道居然就这么被炼化了……宁执低头,拿着那块玉佩左右打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嗯……”墨酬舟觉得自己务必不能再待下去了,弱弱举起手,指了指门外:“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啊,你原来还在吗?”顾梵音像是终于被提醒了一样,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墨酬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我应该不在?” “走走,”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顾梵音随意的招了招手,只看了看墨酬舟几秒又重新把目光转在宁执身上。 宁执已经不在笑了,那只被捂住的眼睛微微上扬,却分明带着刻骨的冷意。 看来宁执和这道气息有仇啊——顾梵音准确的得了结论,随即漫不经心的想,果然以后要是遇上了还是一并炼化了。 满足自家人类的心愿,这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事。 云穹殿再次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摇椅上有些僵硬的顾梵音终于舍得从宁执身上移开目光,一阵风从窗口吹来,不偏不倚正好让细小的纸条落在了地上。 顾梵音终于想起了什么。 “啊,忘记给你了。” 宁执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顾梵音入神的样子,而她身边的空间并不明显的露出了几分裂痕。 找到东西了!顾梵音露齿一笑,抬手推开了摆在前方的案机。 宁执眉心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堆东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这些都算是我的收藏,你自己挑几个带着。”顾梵音看着他的目光,站起身,绕过那堆东西,有些爱怜的摸了摸少年的长发。 宁执这次甚至都没躲开。 沉默了几秒,随后才抬手翻了翻地上的一堆不明物体,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恕我直言,你是把整个修仙界翻过来了吗?” 他大战的时候都没在那些修士身上看到过这么多样的法器! 完全就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强大啊! “啊,倒也不是,”顾梵音打量了一下弱小的人类,催促着他快些做选择。 “算了,没必要。” “对付那些人……我可不需要这样多此一举。” 宁执突然站起身,脸上显露的情绪也渐渐淡了,顺手拍了拍沾了灰的袖口,嘴角勾起的依然是嘲讽的笑。 好东西再多又怎么样?他可不是一个会被糖衣炮弹所俘获的人。 依赖,可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啊。 “原来走的是富贵不能淫的路线吗?”顾梵音似懂非懂,考虑到人类的自尊心,难得善良的恶魔并没有继续压迫,反而是蹲下身,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玉坠。 这次没等宁执拒绝,顾梵音就二话不说的给人先扣上了。 “这是一个装饰性的东西,绝对不会影响你大杀四方。” 顾梵音礼貌性的咽下了它的真正作用,果断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上场的会是些什么人……” 这转移话题的技巧实在有些过于拙劣。 “呵,”宁执冷笑,手指从玉坠子上划过,并没有直接摘下,反倒眯着眼把已经换了气息的玉佩扣在了腰上。 宁执有种很奇妙的预感,在这场宗门大比上,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人也不一定呢。 居然开始有些期待起来了,宁执想。 而这种期待一直持续到了两日后,在那一天,宗门大比的前奏正式敲响了。 宗门大比算得上是一介盛事,更何况还直接牵扯到了九霄塔,举办的动静便不可能小。 入目就是极其宏伟的比试台,几个一脸严肃的剑修守在旁边,不远处还有肉眼可见的各类医修,既保证了比赛的公正性,又能保证比赛最大限度激发人的潜能。 不鼓励把人打死,但鼓励把人往死里打。 顾梵音带着宁执做了独一无二的特权阶级,两人都懒洋洋的靠在视野极好的观战席上,宁执目光从底下的弟子身上扫过,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过分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阴魂不散。” 听见他声音的顾梵音剥了个灵果放在他唇边,也顺着目光看去。 然后就被一脸可怜兮兮的宁珏糊了脸。 顾梵音:“……” 她看着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透着柔弱的人,只觉得自己眼睛脏了。 “那好像是云清宗派来的?” 顾梵音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想到自家人类和他水火不容的样子,垂着眼瞳开始沉思起来。 云清宗什么尽捡些奇怪的东西? 他们宗门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那边,似乎有一抹很熟悉的气息…… “你在看什么?” “觉得宁珏身上有了独特的闪光点了?” 宁执冷淡中透露出凶恶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顾梵音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盯着那边看了太久,有些哭笑不得。 “别什么东西都拿来脏自己的眼睛。” 顾梵音十分熟练的顺毛,她本来就没什么别的心思,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更不客气。 宁执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手心不自觉的握住了腰间的玉佩,眼里的情绪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到了这种地步,宁珏还是能够出现在宗门大比上—— 天道给他的,可真是毫无止境的偏爱啊。 “想杀了他?” 顾梵音不会看错少年身上围绕着的森冷的杀气,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刻意看宁执,“比武场上不能杀人……” “恶魔也会讲规矩?”宁执扯了扯嘴角,显然有这个想法。 “……但现在还没上比试场。” 顾梵音慢吞吞的补完了后一句,冷漠的扫了眼挤在人群中一脸阴暗的宁珏,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宁执又笑了,他发现,顾梵音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第三十二章 “承载欲望的容器” 就当顾梵音还要继续给宁执做计划的时候,一直跟在宗主身后的月稚突然过来了。 黑发修士的脸色凝重,垂下头压低了声音:“我快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感受不到?”顾梵音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坐直了身子,眼神落在身边人的身上,开始认真了些。 “我和……神女,虽然长时间相隔,但冥冥之中也会有一种感应,”月稚手指缓缓摩梭着挂在颈上的锁,眼神有些暗淡:“可现在,他的气息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了……” “人的欲望终会反弑自身。” “更何况是作为承载欲望存在的容器呢?” “容器……”月稚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样,脸上显露出空洞的茫然,越是回想,脑海便越是有一种针扎般的痛,她呆愣的捂住眼睛,像是久居深海的鱼被人突然拽入了阳光下。 被切开了爆晒,所有延迟的痛苦都接踵而至。 “你知道的?”宁执突然把目光转过来,和身边人距离又被缩小了一点,顾梵音把手臂放置在他身后,一边听他说,一边准备随时把人保护起来。 “你这么在乎,为什么从来不去看她?” “把自己躲藏起来逃走,这就是你救她的办法吗?” 宁执的嗤笑像是一切的着火点,月稚惶然捂着头蹲下,那只手颤巍巍地垂在地上,像是一具被戳破了心脏的,空洞的人偶。 “我知道的,” “我应该知道的……” 月稚细小又恍若癫狂的语调让顾梵音眉头一皱,早有准备的手把身边的人捞到怀里扣住,直接熄灭了跃跃欲试的火苗。 “啪!” 对于另一个人,顾梵音毫不客气的直接把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月稚的疯狂被打断,她跪坐在地上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绝望的底色,直勾勾的盯着顾梵音。 “咳咳……” 被大动静吸引过来的林纵一看又是他们,顿时觉得事情不妙,注意到这里的人明显只会多不会少。 林宗主叹了口气,一边示意正在与弟子交流的人继续,一边抬起袖子,极其刻意的端起了手边的热茶。 顾梵音能感觉到,就在他袖子抬起的那一瞬间,外面对于这边的窥伺消失了。 “你倒是拜了个好师父,”宁执从顾梵音的钳制下抬起头,他最看不惯月稚这一副软弱的样子,说话也自然毫不客气:“任由自己记忆被模糊了这么久,等你的人自然等不下去了。” 宁执嫌弃的看了一眼被月稚视若珍宝的锁,低头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服,平静的等着被戳破了现实的人崩溃。 修仙界的人总是这样伪善,明明拥有欲望,却不敢直视自身,理所应当的把罪责推给他人,最后对自己的责难,只是轻飘飘的迟来一步。 这样荒谬可笑的理由,从根子上就彻底烂掉了…… 宁执挂着笑,眼里却毫无温度。 月稚抬起眼,那张仍有些稚气的脸上忽然收敛了神情,她强撑着站起来,原本灰暗下去的眼里攒起了细小的光。 “他还在等我……” “我要去救他!” 顾梵音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捏住宁执的手感叹:“你还真是善良啊。” 居然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善良?她在说谁善良?! 宁执不可置信,顾梵音却解释的有理有据:“月稚本来就在进阶边缘,至少这下,算是抑制住心魔了。” 宁执:“……” 他终于仔仔细细的看向了月稚,然后,就发现黑发修士的眼亮的惊人。 宁执:…… “啊呀,这可真是让人意外的展开。” 她还以为宁执一定会被人套麻袋呢。 耳畔突然出现这么句话,原本就心情复杂的宁执有些自闭,冰锥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的月稚,刚刚心里的阴郁就像被一锤子打散,什么也不剩下。 顾梵音戳了戳宁执,没得到反馈,忍不住把视线重新转回到他的脸上,然后……然后就直接偷袭了上去。 仅仅只是迟疑的那么一瞬,宁执的瞳孔便强势闯进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嘴唇被同样柔软的触感堵住,脑袋彻底宕机了。 “啊……?” “啊……?” “啊……?” 三到震惊的声音交汇在一起,顾梵音毫无感觉,宁执却是突然绷起了神经,手上的手镯狠狠撞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终于分开后,宁执不抱希望的往旁边一看,果然对上了好几双震惊的眸子。 林纵看着顾梵音轻飘飘扫过来的眼神,绷着的脸严肃极了:“这是个意外。” 同样发出声音的千秋雪附和了一声,指了指满场鸦雀无声的弟子:“……比试,要开始了。” 听不见声音,但是看得见动作的众人:“……” “这,这真是有失体统!” 终于回过神的长老指着脸上毫无愧色的两人,压抑着的情绪又惊又怒,就差直接拿着剑把两人赶下去了。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顾梵音幽幽叹了口气,看着一言不发的宁执,决定自己揽下这个锅。 “我……” “如此不知廉耻!难怪生来就是废物的命!” 许是见顾梵音突然好说话,刚说话的长老感觉有了底气,直指宁执,一副长辈的腔调,说话丝毫不顾及。 月稚听见这话,极有预见性的往旁边一退,刚找好位置,就撞见了千秋雪同样避让的动作。 月稚:“?” 千秋雪一脸严肃:“!” 就在她们让出路的那一刻,顾梵音直接畅通无阻的冲到了长老面前! “我果然是太给你脸了。”顾梵音歪头,飘逸的长衫无风自动,说话间狠狠遏制住了长老的脖子,弯着眼眸,语调十分温柔:“你眼瞎了么?谁主动都看不出来?” “顾…梵…音!”长老硬生生被人破了身上极速汇聚的灵气,颤抖着嘴唇渗出几口血来,眼看着脸色就要青紫,林纵身形一动,手下极快的阻止了顾梵音的暴行。 “还有人看着。” “嗯?”顾梵音斜过眼,被她扫过的人极其统一的垂下了头,生怕这捧火烧到自己头上。 “我还在,”林纵退而求其次,顾梵音冷哼一声,没抓着这事不放。 林纵挡住顾梵音,看着长老望过来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 沧澜宗的长老,修为多年没长,心气倒是越来越高了。 第三十三章 “夸他有一条好鞭子?” 青山巍峨,中间巨大的比试台上突然冒出了几根以符文雕琢的长柱,不消片刻,就隐隐隔出了一个单独的屏障。 顾梵音撑着下颌感叹了一下,确认自己能随意戳破后,才放心的看向了旁边悬挂着的榜单。 沧澜宗的大比并没有太过复杂的规则,榜单上是弟子实力排序,在这场大比中,会根据榜单数列进行抽选对手,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出现实力相差太大的情况。 榜单出现后,底下的弟子就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大对大,小对小,大家都讨论着自己可能会轮到的对手,有人哀叹,有人欢呼。 顾梵音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宁执的排名。 完完全全就是吊车尾的程度了。 而作为当事人,宁执看到榜单的那一刻,脸色就有些沉了下去。 从流明镯里拿出修长尖锐的骨鞭,宁执低头扫了自己抽到的对手一眼,只一眼,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那人原本就有些愤慨的情绪更加失控了。 “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那个弟子暗叹自己运气不好,看着身边人都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根本提不起劲,只暗自嘀咕道:梵音仙子肯定给他开了后门,拿着那么好的一把武器……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还没开始就没了战意,”顾梵音也敏锐锁定了那个人,看了片刻就摇了摇头,有些难掩的失望。 恶魔欣赏的,永远是势均力敌的人。 等所有人都拿到对手后,场上原本巨大的比试台开始缓缓分裂成六块,由高到矮,每一块都带着同样的屏障。 宁执因为排名原因,一开始拿到的就是最矮的六号比试台。 “嘁,”对横扫菜鸟并没有兴趣的宁执把从空中摸到的符咒揉揉捏成了团。 顾梵音笑笑,毫不掩饰的直接开口安抚到:“不费力气就能取得胜利,不也挺好的吗?” “对于你而言,本来就只有第一名。” 顾梵音说话是素来不会放低音调考虑他人的,同样听到了这话的林纵眉心直跳,果不其然,底下有些弟子已经低下头开始窃窃私语。 林宗主决定放弃前面所有冗杂的部分,直接开启比试台。 “修仙者,台上见真章。” 一脸严肃的宗主宣布完这句话后就抬手一挥,原本笼罩着整个擂台的屏障缓缓消散,沉默的等待着上前挑战的人。 其他长老这时候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缓缓坐正了身体,几双眼睛一直盯着最高的台面。 宁执大致扫了一圈,底下的弟子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元婴,但那也只有寥寥几个,林纵门下就占了三分之二。 如今第一场还没有正式开始,宁执也不着急,等待自己对手慢吞吞走上去后,才施施然提起鞭子,脚下一轻就从台上飞了下去。 顾梵音对宁执穿着一向讲究,就算只是淡青色的长袍,落在阳光下的时候,也会散发出浅浅的荧光。 把原本就身姿修长的少年衬托的更加神圣。 更何况,他手里还提着一把一看就凶戾的骨鞭。 和站在台上有些局促的弟子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了,甚至隐约让人产生一种贵公子与侍从的错觉。 原本就脸色不好的弟子经过这么一番鲜明的对比,更是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的不满像是黑沉的淤泥一样不断的吐出来压垮他的理智。 为什么偏偏是他对上了宁执…… 如果不是宁执,他明明也会有让别人看见的机会……! 眼底的愤恨是藏不住的,宁执挑眉,扬起的鞭子毫不留情劈开了他脚下的砖石。 “你是在觉得命运不公吗?”说起这话的时候,宁执心里还有一种诡异的新奇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 对面的弟子强压着嘴唇没说话,他并不敢得罪台上的顾梵音,因此只是垂下头,对这个问题沉默以对。 “沧澜宗束九,请宁公子赐教!” 束九抽出手里的剑,格外咬重了几个字眼,宁执脸色不变,只斜斜勾起唇角,随意从他身上扫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就勉强赐教好了。” “铮——” 武器相接的声音迅速响起,按理说,长鞭对上剑并不那么灵巧,而宁执自己的灵气也丝毫不占优势,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宁执手里的长鞭依然像是有意识一样,直接预判了长剑会到达的位置,然后就是熟练的一绞——只听见清脆的响声,刚刚才破风的剑迅速被完全不讲道理的骨鞭分裂成了几瓣! 碎片落在台上,已经毫无再次修复的可能。 “我的剑——”弟子惊呼,死死的看着地上只剩下碎片的长剑,连鞭子已经到了面前都没有反应过来。 “砰!”失神的弟子被鞭子打的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柱子上,还没落地就吐了好几口血。 “停——”旁边一直守着的人迅速叫停,打开屏障后,小心的把人扶了出去,看向宁执的神色更加复杂。 所有观战的人都看得很清楚,宁执连最基础的灵力都并没有附着。 这条鞭子……像是什么都能轻易绞碎一样,已经厉害的完全超规格了。 “宗主,这……”察觉到这一切的长老欲言又止的看着认真鼓掌的顾梵音,想制止,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纵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接开口拒绝:“过往的规定里并没有限制武器这一条。” 那也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作弊的武器啊! 长老有些抓狂,刚想挣扎着说什么,就对上了顾梵音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望你们周知,你们自己与别人切磋,也不会赤手空拳。” 顾梵音神色平淡,故意抬了抬手:“不为胜者赞颂吗?” 夸什么?夸他有一条好鞭子吗?! “宁执,”顾梵音直接忽视了一脸郁闷的长老,朝着台下抱胸观看他人战场的少年招了招手,“做的不错。” 宁执瞥了她一眼,熟练的选择了无视。 他对这种比试兴致缺缺,也更加不会好奇自己接下来的对手,反正对他来说,也就是一鞭两鞭的区别而已。 沉默的少年靠在树边,一种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感觉直接将两者相隔开,分成了完全不相似的两端。 这种微弱的排斥感直到顾梵音走到他身边时才被打破。 顾梵音看到宁执身后跟着的那个名字,抬手揽上少年的腰,把人缓缓的往对面移,声音里带着古怪的笑意: “宁执,抬头看看。” “有惊喜哦~” 第三十四章 “没有一点长进” “这可的确是一个惊喜,”宁执看到榜单上和自己名字并列的那个人,实在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和他,要算的账可太多了。” 宁执眼里倒映出了幽暗的光辉,鞭子上端猛然绷紧,透出几分不似真人的血气来。 比试台的另一边,宁珏却没有这么轻松。 “怎么可能……”他一脸愕然的注视着场上的结果,余光瞥见宁执手上鞭子的时候,眼底难掩恐惧。 “你在怕什么,宁执他就是一个连灵气都几近于无的废物!” “也不知道姑姑看上了你什么?居然让你出来给我们月族丢脸……” 听到“姑姑”二字,宁珏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沉默的垂下眼睫,原本柔弱的脸上更添几分可怜。 手里死死攥着自己求了不知道多少回才拿到手的配剑,更加恨上了一帆风顺的宁执。 宁珏刚刚看的很清楚,无论是那把骨鞭,还是一言不合就护短的顾梵音,他不愿承认,就算走出了宁家,他还是要被宁执压在脚下! 沉下的目光像是彻底滚进了泥里,过了不知道多久,等到要轮到他们上场的时候,宁珏才压抑着情绪看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宁执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回望,两道目光相对,一个戏谑,一个却忍不住躲闪。 六号比试台再次围满了视线。 顾梵音直接占据了最好的观赏位,刚从一号比试台上下来的陆年见状,也折返了路线,站在了她的身边:“宁公子很厉害。” “那当然,”顾梵音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眸眨了眨,似乎并不在意场上的成败。 陆年没说话,只沉默的抱剑站在一边。 他总觉得台上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氛围,说不准会出什么大问题。 说话间,宁执终于慢吞吞的站上了高台,长而厉的骨鞭卧在脚下,宁珏刚刚站定,就感觉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来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过,你居然丝毫没有一点长进?” 宁执敏锐的感觉到了某股熟悉的气息,目光落在宁珏不自觉瑟缩的身形上,有些嫌恶的皱着眉。 “别说废话了,宁执。” 宁珏并没有对上他的眼神,只是握了握手中的剑柄,直接把剑拔了出来。 毫不犹豫的指向宁执。 那剑通体青白,剑锋处更是剔透,宁执讶然,没在上面察觉到剑灵的存在。 看来宁珏现在还没有剑灵,那这柄剑,落在现在的他手里,怕是连十之一二都发挥不出来。 能混进云清的队伍来参加沧澜的宗门大比……看来是又傍上了什么踏脚石。 陆年终于发现了他们之间过分熟练的态度,忍不住询问身边看好戏的顾梵音:“那好像是云清宗来试炼的弟子?实力一般,筑基中期。” 陆年这话说的都相对委婉,像这种小宗门,以沧澜宗为首的三大宗门也会给予一些机会参与宗门比试,可名额本就极其有限,一般来的都会是宗门中的佼佼者。 而宁珏…… 陆年看着那随便就能挑飞的剑,再次陷入了困惑。 顾梵音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宁珏身上,若有所思。 此时,场上的两人终于进入了状态,宁执手里提着鞭子,连半分灵力都没有动用,甚至像是故意挑衅一样,闭上了眼睛。 “宁执——” 宁珏脸色大变,长剑紧握,稳稳地朝着他的心脉刺去! 就算是这样,宁执也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杀气的来临。 宁执实在是太自负了——见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宁珏忍不住露出几分窃喜,正想趁着机会刺破他的心脉,结果剑锋刚靠近的那瞬间,变故横生! “铮——” “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宁珏的剑被突然暴起的长鞭直接截住,宁执睁开眼,目光平淡的像是无人的空城。 “怎么会……”宁珏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他甚至根本没看见骨鞭的轨迹! “你的机会用完了,”宁执低笑,手下的长鞭像鬼魅般一挥,直接连人带剑掀了出去! “现在,就是我的主场了。” 身姿修长的少年淡然的站在中心,丝毫不顾及看过来的目光,笑的高傲又嗜血。 “宁执的骨鞭早就动了,”顾梵音看出了端倪,随口解释道,陆年面带诧异,依然不敢置信:“可是,宁执身上完全没有灵力……” “都修仙了,没必要继续追寻这些,你就当是新型功法好了。” 顾梵音轻笑,并没有完全解惑的想法,反而挑眉反制道:“刚刚可是响起了两声。” “两声……?” 陆年这次彻底定了定身,脊背挺直,目光往台上看去,只见鞭子抽的倒飞出去的宁珏趴在台上,抬起的手颤巍巍的,完全握不住掉在旁边的剑。 “他手筋被挑断了。” 陆年一脸复杂,就连他都没捕捉到宁执动手的那瞬间。 实在是太快了,也太过隐蔽了。 “嗯哼,”顾梵音抬着眼笑,器里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宁执的刺杀可是从我身上练出来的!” 刚还有些情绪激荡的陆年瞬间沉默了。 陆年:“……” 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看台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守在旁边的剑修犹豫的看着屏障,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打开把人拉下去。 一个剑修,连剑都拿不起来了,真的还有比下去的必要吗? “不……” 趴在地上的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宁执垂下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出气缓慢的宁珏,当着众人的面就抬腿撵了上去。 “噗——” 宁珏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脑袋也被踩在脚底,鼻尖涌入的空气也都带着血的腥味。 要是不用那个,怕是在片刻就能丢掉性命。 已经不能考虑了,宁珏咬牙,任由铁腥味不断侵蚀,毫不犹豫的碾碎了藏起来的细小玉珠。 给我力量—— 我要把宁执彻底踩在脚下! 撕裂又重塑的痛席卷了宁珏,被踩得起不了身的人身上突然冒出几道金光,宁执眼神微闪,脸上却终于露出了笑容。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从底下响起,宁执感觉到脚下的人在不断膨胀,像是一个突然被灵气塞满了的气球,顷刻间就要炸裂。 宁执没躲,反而低下头,眼里的底色更是疯狂。 终于来了—— 他缓缓收回腿,任由自己被突如其来的耀眼光芒吞噬。 第三十五章 所谓“完美潜行” “宁执——!” 呼喊声落,陆年还没来得及说话,我看见眼前坚固的屏障直接被人深深切开了! 他伸出去的手没有回应,只恍惚看见眼前飘过一个快的让人完全看不清动作的红衣女子,甚至经过的时候差点把他直接从台上刮下去。 陆年:“……!” 想说话,却被眼前扑面而来的烟尘呛到,捂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快救人啊!” 变故发生时,原本迟疑的剑修都迅速冲了上去,只是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太大,硬生生把他们拦截在了外面。 直到顾梵音顶了上去,所有像是要把人撕裂一样的压力才戛然而止。 林纵直接从高台上飞跃而来,看也不看灰头土脸的众人,锋利的剑出鞘,硬生生劈开一道寒光。 剑锋之下,所有的烟尘都被照亮的清晰可见。 “顾梵音……?” 本想着借此机会揪出天道意识的宁执呆愣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他没有受一点伤,反倒是那个被她放在自己身上的玉坠子,突然化为屏障,直面危险后便碎掉了。 “你知道我不会受伤,”宁执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定定的看着衣角沾上灰尘的人,冷静的询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冲上来?” “废话,”顾梵音瞥了他一眼,抬手按着他的肩膀用力,直接把人挡在了身后,“我还没废物到让我的人直面危险。” “没事就好,”同样赶上台的林宗主松了口气,安抚的一句便低头看着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罪魁祸首,狠狠拧起了眉:“把人带走!” “在宗门大比上做手脚,怕是后面还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林纵抬眼,身上那股独属于剑修的气势便猛然四散开来,听见他的声音,所有的喧嚣都缓缓被压制下去,很快就有穿着特殊服装的弟子上台,把人压了下去。 宁执脸色不太好,目光落在宁珏紧握着的手上,眼里划过一丝势在必得。 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猎物—— 仅仅转眼间,宁执手里便已经汇聚了杀伤力巨大的魔气,不显山不漏水,却能顷刻将整个比试台全都砸掉。 指挥人有序撤离的林纵突然朝这边望了过来,目光飘转,最后落在被挡住的宁执身上。 “你——” “他受了惊吓,就不劳烦你们照顾了。” 顾梵音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开,转身搂上宁执的腰,手指轻点,原本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宁执便像是被洗净了一样,完全看不出痕迹了。 林纵心里不安,想要上前查看,却再次被阻止。 “宁执可是受害者,”顾梵音的语气很淡,却隐约透露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所以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还是你们也要像对待宁珏一样,把他压入暗牢里审讯?” 话语中的指向性在过分明确,林纵轻咳,满脸严肃的让他们离开了。 明明被打断了计划,宁执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反倒极其顺从的跟着顾梵音的动作,将手腕遮挡在她的长袖之下。 顾梵音绝对不简单。 在林纵怀疑的那一刻,顾梵音几乎是立马就遮挡了他身上的气息。 宁执很确定自己的魔气并不能被一般人轻易发现,可顾梵音,似乎是一开始就有了准备…… “不高兴?”顾梵音带着人越走越偏,听到动静的宁执抬头,发现并不是回去的路线。 “为什么不高兴?”宁执反问,眼里的情绪冗杂的难以甄别,“你像是个英雄一样救了我,甚至没让我受一点伤害,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宁珏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顾梵音叹了口气,对自家人类的不坦诚有些无奈。 “直接抢还是有些麻烦,现在,我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完美潜行。” 红衣女子目光灼灼,说这话时,白净的脸上也透露出几分愉悦的神色。 这太奇怪了……宁执捂着心口,听到了一阵极其陌生的心跳。 顾梵音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笑意,他像是被指引般抬起目光,看到眼前的景象,瞳孔不自然的收缩了一瞬。 青山之下,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叶片落在顾梵音身上,墨发飘扬,带着笑意的眸子洒上了金光的静美,她是如此瑰丽鲜活,以至于,宁执生平第一次在与人对视时,主动移开了目光。 可那种粘稠的马上要把他沉溺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宁执甚至清晰的感觉到,顾梵音在看着他。 一直一直,在看着他。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所以,不要再不高兴了。” 顾梵音看着自家人类沉默的有些木讷的样子,只当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过了头,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顾梵音直接一个伸手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进。 明明宁执比她要高,顾梵音做出这样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宁执压着唇角,不动声色地再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条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大概是因为为了防止混乱的缘故,原本能看到零散弟子的地方也都安静了下来。 这恰恰方便了准备行动的顾梵音二人。 通过七扭八歪的道路走到看着就严肃封闭的结界口,顾梵音停下脚步,看着就在一旁看守的弟子,有些犯难。 “最好还是不要杀死……唔,那就用那个好了。” 顾梵音自顾自说完,也不给宁执一个反应机会,从袖口摸出一节细小的香,指尖一擦,然后极其随意的点燃了。 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宁执:“……“ 他看着顾梵音手中的香,从心底升起一股子疲倦。 刚想抬手给自己物理隔绝一下,还没开始,就被身边悠哉悠哉的顾梵音阻止了。 “放心,现在要放倒你,起码得用上五倍的这个量……” “他们对于这种迷香,可谓是不堪一击啊。” 顾梵音话音刚落,原本还尽忠职守的弟子就瞬间倒了下去,从开始到结束都没用上一刻钟。 “搞定!”顾梵音顺手把香掐灭,完全看不到宁执复杂的神色,直接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这就是你说的完美潜行?随便就把人迷晕了?”宁执声音难掩疲惫,随即又觉得这一切有些轻易的荒谬,“这里的守卫不该这么简陋啊?” “那可不是随便,”顾梵音听到关键词,认真制止:“这香可是我花大价钱请化神级的炼药师做的。” “无色无味,前摇极短,谁用了都说好。” 让化神级炼药师做一款迷香……他以前都没这么做过! 宁执对着那张笑盈盈的脸,终于忍无可忍:“也就你会花大价钱做这种事!” 第三十六章 师出有名 说话间,顾梵音大手一挥,直接通过结界,进入暗牢。 暗牢倒是地如其名,一进入就有一种阴郁昏暗的气息,顾梵音忍不住把头埋在宁执怀里,说话的声音被捂的有些软:“……这里面的气息真是恶心。” “……”宁执无话可说,暗牢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无论是关在里面的人,还是过于压抑的环境,的确会让进来的人心理不适。 但他觉得这个人不包括顾梵音。 冷着脸伸手撑着她额头把人推开,宁执顺着阴暗的地道环伺,然后意外的发现一个不妙的消息。 “宁珏并不在这里。” 顾梵音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来不及考虑,宁执直接拽着顾梵音退到了无光的角落里。 为了避免被发现,两人的距离靠的极近,顾梵音抬起头,清晰的听见了宁执的呼吸声。 “啧,真是天助我也……” “要不是姑姑,谁愿意来这地方救人……” “月族?”这标准的反派发言,顾梵音都被勾起了些许印象。 宁执轻嗤:“这地方,还真是谁都能来。” “看来宁珏还没到,不过背锅的这不就来了吗?” 顾梵音不慌不忙,朝着宁执颔首示意,随即手腕一挑,一缕并不显眼的金光顺着地向缓缓朝那两人爬去。 “嘭——” “谁敢对我动手!” “有人!” 两道不同的声音落下,原本身后毫无动静的结界突然升腾起亮光,趴下的人刚想起身,脚下突然一重,朝着另一个方向又摔了过去。 一双靴子出现在了他的视角里,月族弟子心下不好,刚抬起头就被前面的人直接踹上了下颌骨,一股剧痛之后,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果然有人进来了!” “把人拉起来送去四长老那里!” 四长老门下专管刑狱,闯进暗牢,本就是大罪。 “怎么回事?” 林纵的身形也从结界处显露出来,他收到弟子报信,特来此处查看。 “报宗主,有人闯进了暗牢,意图不明。” 弟子行完礼,有放缓了声音,低声道:“这人是云清宗的,不知如何处理?” “你先下去,让四长老不必过来了。”林纵显然发现了什么,没说话,只轻飘飘的看了眼宁执两人的藏身之处。 顾梵音与他对上了眼神,并不诧异,甚至还挑衅似的挑了挑眉。 完全没有自己是偷偷进来的意识。 原本还想要稍作警告的林宗主:…… 他绷紧的神色更严肃了。 很快,整个暗牢里面就只剩下几人,林纵没急着让他们出来,而是抽出腰间的剑,连剑鞘都没有退,一人一下,把地上两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云清宗弟子彻底敲晕了。 咚咚两声,两个脑袋砸在地上,听上去格外悦耳。 “还不出来?” 林纵的声音有些冷,仔细去听,却还能发现里面藏着一丝无奈。 顾梵音直接带着宁执大摇大摆的出来了,毫无顾忌的从地下人的手上踩过去,主动开口:“开个价,我要搜宁珏的身。” “为何?”林纵没追究他们闯进来的责任,反而脸色严肃的回复道:“宁珏要被押送月族。” 阴暗的烛光下,高大的剑修一脸冷漠。 从看到两个月族子弟开始就有所预料的宁执思索片刻,直接开口道:“明明是毁坏了沧澜宗的宗门大比,罪魁祸首却要被押送月族?”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林纵把目光转向一脸不爽的宁执,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把他自己和他们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那对此,林纵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见他沉默,顾梵音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人,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那,月族要多少灵石能买通?” 林纵:“……” 宁执:“……他们应该买不通。” 月族那些人都是些疯子,能做出那样的事,又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买通的。 宁执对他这个想法不抱希望,甚至觉得还不如直接打上门。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纵看着顾梵音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眉心一跳,决定转移话题。 擅自闯入暗牢,破坏结界,这哪一条拿出来都是要逐出宗门的大错。 林纵垂下眼看着她,身上那股独属于剑修的尖锐气势像是要直接出鞘。 然而顾梵音听到这句问话,连头也没抬,神情意外的坦荡:“当然是来搜身啊。” “私闯暗牢的可不是我们,罪魁祸首,你不都已经动手抓住了吗?” 顾梵音似笑非笑,脚下毫不怜惜的踹了踹躺在地上一脸死相的月族弟子,就差直接把人捞起来丢出去做伪证了。 “没必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们也是月族的,作为一个被施压的宗门宗主,心胸不会宽广的对他们笑脸相迎?” “你——” 顾梵音从衣袖里摸出熟悉的空间袋,直接丢在了两人身上,懒得跟林纵继续扯些有的没的,上手拉着宁执就绕着他走出去了。 直接用行动把宗主的质问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而令宁执意外的是,里面的人真的没有追出来。 “林纵自己早就想办了月族了,只是他软肋,不能直接动手。” “而我的计划……” “你不会还想着买通?”宁执再次打断了顾梵音的直言不讳。 要说林纵想对付月族,宁执自然相信,可那位一言不苟的剑修,显然不会赞同顾梵音想出的办法。 “非也非也,”顾梵音摇摇头,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怜悯:“你们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人类都太乖了,完全不知道,恶魔的金钱,可不是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 宁执:“……” 真是越看越觉得不靠谱了。 顾梵音慢悠悠的往前走,手里拽着宁执的衣袖,后者无奈跟上,两人都并不急切,像是在刻意等待着什么一样。 直到树荫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短装的身影。 顾梵音灿然一笑:“这下就是师出有名了!” 第三十七章 闯入月族,“放火烧山” “梵音仙子……” “别说了,我这就带你打上门去。” 顾梵音摆摆手打断月稚焦急的话,直接开口询问月族藏身的位置。 红衣绝艳的身影倒影在月稚眼里,一举一动皆是肆意的女子像是一阵光一样,直接把她慌忙不安的情绪抚平了。 月稚喘了口气,直接选择在前面带路:“我带你们去。” 明明来的时候那么焦急,现在却又相信的没有多问一句话。 不可否认,当月稚看见顾梵音轻飘飘的就要去解决让她殚精竭虑的事,心里实实在在的感到了一股安心。 像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败这个人一样。 作为一个隐世世家,月族藏身的地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高山,一进入山脚,顾梵音就察觉到了一股幻境的存在。 月稚显然对这个早有准备,刚想按七扭八歪的道路带他们离开,顾梵音就眉头一皱,手里腾起了几缕没有温度的暗火。 宁执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火苗上,眼里闪过几分血腥,他透过那盏火焰,像是窥视了整个炼狱:“……放火烧山?” “嗯?”顾梵音不理解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摇头,手指一点,那些火苗就在空中突兀的演变成了燎原之势。 暗火把她的神色衬托的晦暗不明,月稚一惊,正想抢救些树木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火苗落在树上也并未烧灼起来。 反而是原本看不见的地方响起了一些细小的破裂声。 “咔嚓咔嚓——” 那是——月稚感受到幻境的崩裂,猛然抬头看着一脸闲适的顾梵音,呆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顾梵音欣赏着月稚一脸裂开的样子,心满意足地主动解释道:“这是我的本源火焰,能燃天下之万物,自然也包括这拙劣的伪装。”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指尖把玩着幼小的火焰,甚至还让火焰顺从的摆出各种造型,一点也看不出来燃尽幻境的杀伤力。 月稚心下安定,原本仅有的一丝犹疑也彻底消失了。 从山脚一路闯到月族门口,宁执看着顾梵音烧结界,一开始还兴致盎然,到了后面,就只剩下不吐不快的讽刺了。 “这么怕死,还不如趁早找个棺材把自己埋起来。” 同样向来一力破万法的魔尊不能理解,一座山而已,里面居然同时承载了七八个阵法。 顾梵音烧到最后也眼角微抽:“所以,这种同样强度的阵法,真的有弄这么多的必要吗?” 月稚感觉自己有被微妙的扎心到,她看着在门口镇守的人,决定自己先出手。 “我去把他们引开——” 月稚刚走一步就被旁边的顾梵音按住了肩膀,她转头,冷淡的充满了危机讯息的嗓音带着笑响起:“哪要那么麻烦。” 宁执眉头一跳,直接伸手拽住她的衣袖,还没来得及制止,衣袖就从掌心里滑走了。 宁执眼睁睁地看着一脸潇洒的顾梵音直接闯到了敌人眼前。 宁执:“……?” “你是谁!” 看守的弟子看着突兀出现的顾梵音,手里的刀剑出鞘,抬脚就要去踹放置在门口的铃铛。 千钧一发之际,顾梵音抬手,像是鬼魅一样的金丝直接牵住了两名弟子的手脚,吊着傀儡一样把人捆了起来。 “呃啊……” “啊,我忘了。”顾梵音笑,手里轻柔的动作,顺便把他们说话的嘴也堵上了。 “我其实只是来跟你们做交易的,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 “是要灵石,还是要丢命。” “他们好像是元婴初期……”月稚比被捆住的两人还要迷茫,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活在梦里一样。 “嘁,”宁执不对顾梵音的战斗力做评价,直接从隐蔽处走出,看着一脸温和说条件的顾梵音,再一次感觉到了荒谬。 宁执:……我就不该觉得她会走寻常路。 “呜呜呜……” 余光瞥见宁执过来,顾梵音微微松开了缠绕着他们的金丝,再次询问:“做好选择了吗?” “灵石,灵石……我们给灵石!” 两个弟子全都被吓破了胆,头点的一个比一个快,连看都不看身边的铃铛,一被松开就开始直接掏兜,把东西全找出来递给顾梵音。 其实还是想用灵石收买的顾梵音:“???” 她又不是什么烧杀抢掠的大恶人,说用灵石收买就不会倒收灵石了! 顾梵音嫌弃的扯开差点被粘到的裙脚,睨了眼恨不得把身上掏空的两人,让他们立下天地誓就扭头走了。 几人一走,两看门弟子就迅速抢起地上的东西来,结果才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走远的顾梵音说话的声音。 “这点东西瞧不起谁呢……” 两弟子沉默了,面面相觑,看着同样疯狂往空间袋里塞东西的对方,最后选择蹲在地上抱住了弱小的自己。 月稚越往里走,心里不祥的预感就越加沉重,她前几年离开的时候,月族根本不会有这么空荡。 就像是……就像是所有人都围到了一处! “看来我们来晚了,”对此番情境有所预料的宁执禁自抬头看向了最中间的位置,高高耸起的台阶上,装饰的极为神圣的主殿飘起了黑色的浓烟。 “祈年——” 月稚瞳孔紧缩,脸上的慌乱再也无处隐藏,眼睛红的滴血,抓住剑柄往上跑的时候,连剑锋划过的地方都渗出冰冷的霜雪。 “啊,真是不祥的气息。” 顾梵音眯眼,为了节省时间,顺手环住宁执的腰就迈起轻功追了上去。 直接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砰——” 随着那阵沉重的闷响,里面所有的动静都直接敞开了摆在几人面前。 穿着古籍上神袍的老者,同样是一身纯色面色凝重的族人,还有——眉心镌刻着一抹红痕被人搀扶闭目的少女。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轻纱,全身上下的饰品极为繁琐复杂,仔细看去,她身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金色,组合起来更像是荆棘一样锁住生灵的链条。 浓厚又柔顺的长发死寂般的垂着,顾梵音只觉得一股想要呕吐的情绪直接灌了进来。 顾梵音开口,淡淡的像是恶魔的低语:“他昏迷了。” 第三十八章 “人心里最为丑陋的欲望” “……祈年?” 月稚站在门外,眼神空洞的看着这副场景,脑子里原本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复苏,她想起了离开这里的那天晚上—— 也是这样寒冷的刻骨的殿堂。 是月祈年被推上高台,无力反抗的人垂下头颅,像是一个承载着所有生机的容器一样,被那些恨不得趴上去啖他肉的人一脸纯白的供奉。 月稚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的出逃,她的自由,是另一个人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换来的。 月稚木讷上前,感觉到眼眶的凉意,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你们怎么闯进来的?!” “既然看到了,就把命留在这里!” 穿着神袍的所谓祭司,抬起手中的手杖,直直的指向了不速之客的三人。 在他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所有沉默不语的信徒们都围了起来,像是等待吸食的蚂蝗,看向三人的眼里,都泛着幽幽绿光。 恶心的想要呕吐,顾梵音直接把宁执挡在身后,独自一人对上了高高在上的祭司:“你们是在供养神明吗?” 祭司一脸阴郁,听到这话时却故意舒展眉眼,露出仿佛朝圣一样的目光:“当然,神明将会再次眷顾于我族!” “而你们——你们这些破坏神祭的外来者,会死相凄惨,永生永世,永坠阎罗!” 宁执看见顾梵音的手指微蜷,那张素来肆意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鲜明的怒火。 她在生气……可是为什么? 宁执扫了眼周围状似疯魔的人,目光落在所谓的神女身上,还顺手扯住了想要上前的月稚。 “别添乱。” 一个金丹后期,妄自上前只会给人拖后腿。 月稚沉默了,她眼神不肯偏离被钳制住的人,凌乱的黑发下,睫毛不停颤动,眼里的情绪像是随便一碰就会碎掉。 “祈年……” 喉咙干涩的像是枯泉,已经完全发不出其他的声音,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已经昏迷的人,越到后面,就越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顾梵音护着两人,掌心抬起,凝聚出了将要侵吞一切的火焰,众目睽睽之下,霸主般的火焰缓缓凝成一道切开空间的刀刃,直面这一切的祭司剧烈呼吸,眼瞳也急剧收缩起来——可是不够,祭司艰难的捂着胸口,只觉得胸腔里所有能够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辛辣不已。 会死的,哪怕只是轻轻的碰一下,也会死的…… 那股危及生命的危机感瞬间立起来了,祭司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看到顾梵音右手执刃,丢下有些重量的手杖就往旁边扑闪。 ”刺——” “啊啊啊啊啊——” 就算祭司已经用尽平生所有的力量,也依然被卷起来的烈火烧灼了长发,睁开的眼里满是恐惧,痛苦的长啸过后就扭在地上翻滚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围观了这一切的族人们也是满脸惊惧,就连他们之中最德高望重的祭司都比不过顾梵音随手一挥,剩下的人又哪还有什么还手之力? “月祈年!快醒来,快醒来保护我们!” 撑着月祈年的族老终于要疯魔了,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信仰,朝着月祈年柔弱的胳膊就扭了下去。 他的袖口藏着针,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冷眼旁观的顾梵音尽收眼底。 “你们供奉的哪是什么神明?这分明……是人心里最为丑陋的欲望。” 顾梵音站在一片光暗交织的阴影中,说出来的话出乎意料的平静,“现在,他醒来了。” “也是时候该让你们……自食恶果了!” “自食恶果”四个字,顾梵音一字一顿,月稚从她身后走出来,目光落在月祈年那双泛着血红的空洞的眼睛上,脑海里所有的情绪全都消散了。 眼前只有那个人, 能看得见的,也只有那个人。 “那种浑身上下都写着不祥的,是神明?” 宁执也站出来,看着那些被自己造出来的神恫吓的不断后退的人,在旁边补刀:“这样的神明大人,知道什么是保护吗?” 尖锐的话语就像是刺破真相的利刃,原本搀扶着月祈年的两人直接丢开了他,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蹬着腿,连滚带爬的后退。 “不,不该是这样的……” “快把他烧掉,快把这个怪物烧死……” 这些疯子一样的话彻底激怒了沉默的月稚,瘦小的少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前,完全没有退却,满是赤诚的拥抱住了那个被所有人称为不祥的人。 泪水仓促滚落,她埋在眼前人瘦弱的身上,不管不顾。 “祈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 “阿稚…不…哭……” 月祈年的目光终于僵硬的转到她身上,被锁链束缚着的手缓缓抬起,极其生疏的安慰着哭成了泪人的少女。 大概是太久没开口说话了,他的音调沙哑的让人听不清。 可就算是一脸讽刺的宁执,也能听得出来,月祈年的语调里,有思念,有不安,甚至有一种下意识保护的情绪……唯独没有怨恨。 顾梵音没有上去打断他们的久别重逢,而是重新抬起手,向所有站在这里的人,亮起了手中散发着冰凉火焰的利刃。 “你们自己死,还是我来?” “我的本源火焰,可是连灵魂都会烧的留不下来。”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低着头想把自己从她眼前彻底抹消掉,一个个颤抖的抵在墙上,分明造成了一切,却比谁都像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卑微者。 “呵,看来你们是要让我选。” 顾梵音用空着的手把宁执拉到身后,半垂着眼,连看他们那些因为恐惧而一塌糊涂的脸都觉得脏。 “你不能这样做!我们都是隐世修士,你没有资格审判我们!” 死亡逼近的感觉太过清晰,头上的屠刀明晃晃的要落下来,那些人反倒开始不管不顾。 原本不断哀嚎的祭司已经被烧成了一具枯骨,可那火还没有灭,依然缓慢而又压迫的对准了他们的神经。 这样的话,没有人能够活下去! 一定要撑到,一定要撑到有人来…… 最后的信念支撑着他们,一双双浑噩不堪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顾梵音,后者睁开眼低下头,眼角燃起鬼魅的光。 “你们在等什么……” “住手——” 后面传来的厉呵打断了顾梵音的逼问。 宁执偏过头,看见了一个极为眼熟的人快速走来。 第三十九章 听见了,但不做 来人大步迈过大堂,手里的重剑刺拉着拿出刺耳的声响,宁执意有所觉,暗道这人来的还真是碍眼。 月稚紧紧抱着月祈年,望向对方的目光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来晚一步就好了……来晚一步就好了啊…… “顾梵音!!” 一声怒呵,所有被压抑着的情绪都戛然而止,宁执惊愕转过头,正正对上了顾梵音暗色的眸光。 身后是燎原的冰冷的大火,那些如附骨之蛆一样让人恶心的族老,扭曲的挣扎在他们欲望的火焰里,尖锐的痛哭从响起到彻底寂灭,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月稚呆住了,然后就是笑,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命,不也是一捧看不见的灰么?” 月祈年眼神呆滞,却依然下意识回抱住了颤抖的月稚:“阿稚…不哭……” “顾梵音!”眼睁睁看着要救的人彻底被烧成灰,提剑而来的赤霄宗主脸上青筋暴起,手里的重剑泛着红光,直直的指向了在大火中笑得绚烂的顾梵音。 “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杀了他们!” “为什么不敢?”顾梵音微笑的挑开了遮挡视线的长发,露出深黑眼眸凝视着来人,长长的睫毛在上面投下一层阴影,让她看上去有些冷淡。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说住手,我就一定要听吗?” “宗主,我的……”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戴着面纱的身影,她眼神急切,眼角却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这抹笑容,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彻底消失了。 “啊——!” 女子捂着脑袋蹲下,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不敢睁开眼,赤霄宗主叹了口气,来不急多说什么,只能神色坚定地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顾梵音,我以为你只是性情顽劣,却不料,你竟然如此看轻生命!” 赤霄宗主目光阴沉的看着站在原地不知悔改的顾梵音,手上的剑势越压越重,发出沉闷又威胁的铮鸣声。 即使这样,顾梵音也不闪不避,看着眼前急切对自己兴师问罪的赤霄宗主,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以为只是脾气暴躁了些,动手鲁莽了些,看不清局面,又屡次出言不逊……” 顾梵音看着眼前人越来越黑的神色,不仅不退缩,甚至还拉长了语调尖锐讽刺:“却没想到——你不仅眼瞎,还连最基本的脑子都没有。” 宁执忍不住笑,站在她身边直言补刀:“可不就是没有脑子么,被人撺掇着就来了……” “还是说,你们赤霄宗也支持月族供养祭品,蚕食修仙界气运?” 宁执拉平嘴角,叹息似的讽刺道:“为了一个要求而不管不顾冲锋陷阵。”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救人于水火的神明呢。” “不可能!”赤霄宗主还没开口,听见这一切的面纱女子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指着说大话的宁执,眼里的愤恨如同数不胜数的暗钉,恨不得直接把他扎的千疮百孔。 “你在胡说什么!” “什么蚕食修仙界气运,信口雌黄!” 眼见着面纱女子疯疯癫癫的要闯上来,顾梵音抬手一挥,直接在她面前劈开了一道泛着冷光的裂缝。 赤霄宗主拽住她的手臂,那女子眼神清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说是就是,至于证据,难道还要我给你送到眼前去吗?” 顾梵音毫不犹豫的坚定信任了宁执,说完这话,直接对上赤霄宗主惊疑的脸,指了指月祈年,“还有,这个人我带走了,你要是有能耐,就尽管打上我云穹殿。” 一直在旁边缩着的两人一愣,月稚回神的更快,眼里瞬间就有了光。 “祈年,我带你回去。” 瘦小的修士直接半抱着把人扶了起来,得到顾梵音许可,连看都没看脸色难看的两人,绕过他们就想离开。 “阿稚……” 月祈年瞳孔微微溃散,他没有更浓烈的情绪,只是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轻轻的拍了拍月稚的肩膀。 就在他们两人即将离开这里时,那个面纱女子突然尖叫了起来,像是疯了一样要去拉扯两人。 顾梵音早有预料,目光一斜,抬腿就把人往反方向踹飞了。 “顾梵音——” “我在这里呢,”顾梵音笑笑,眼底的情绪冷若冰霜,“管好你的人,管不好,就别怪我废了她!” “回云穹殿,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后面这句话,顾梵音是对着迟疑的两人说的,月稚怕给她添麻烦,可看到顾梵音脸上肆意的笑容时,那点担忧就奇迹般的消失了。 这是月祈年唯一的出路——月稚眼神坚定起来,直接把人背起,就往外面冲了出去。 快速跑道月族门口时,还遇上了带着人过来的林纵,林纵看着他们这副样子,也不难想象里面发生了什么,隐晦的点头让行了。 “……宗主,梵音仙子真的很好。” 月稚声音有些哽咽,却还是依然转头对着林纵,眼里浓烈的情绪像是要把他淹没,林纵一愣,看着自己这个少言寡语的弟子这般模样,面部线条也有些僵硬起来。 他没让月稚等多久,只是开口道:“……我知道,还有,你应该叫师尊。” 原本心里早已做了最坏打算的月稚心下一软,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几分少年的动容,狠狠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月祈年的温度迅速离去了。 林纵站在原地,想到那个气场极其强大的女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去给谁解围了…… 林纵预料的不错,顾梵音半点没有当他们面行凶的紧张,甚至还顶着赤霄宗主凶戾的眼神打了个哈切,直接搂住身边的宁执,趴在他肩上猛吸一口。 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宁执:…… 算了……看在赤霄宗主那张憋屈老脸的份上。 赤霄宗主并不是傻,他冷眼看着疯狂的女子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的重剑重新回到剑鞘,然后……连着剑鞘一起架在了女子的颈上。 第四十章 怪异的欣慰 “顾观!你在做什么——” “你是来给我撑腰的!我们月族……决不会这么算了!” 面纱女子倒在地上,正对着眼前那几架正在默默燃烧的白骨,目呲欲裂。 能在这里的,都是些德高望重,实力尚可的人,怎么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绝不会这么算了?”顾梵音哂笑,“好啊——”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顾梵音绕过宁执走近,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在那人眼里急剧放大,面纱女子看着她,像是看到了来索命的厉鬼,手摩梭在地上拼命后退,剧烈动作下,那条面纱再也经不住,从她脸上落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她捂着脸,纷乱的长发揉进眼里,带来了新的刺痛。 “这道疤……” “看着可不像什么神明的馈赠啊。” 接话的是宁执,他慢悠悠上前,目光有如实质般刺在那道横贯了半边脸颊的疤痕上,眼里的笑格外刺眼。 那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神明的馈赠。 宁执淡淡想到。 那不过是汲取天道气运后,因为自身难以承受而崩裂的代价罢了。 那样的疤痕,宁执过去也曾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过。 那算得上是唯一一个,宁珏的经历里,能让他稍微正视的人。 宁执眯起眼看着她,突然提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宁珏,是你要留下的?” “宁珏?”听到熟悉的名字,面纱女子的神情又缓了过来,她看着步步紧逼的顾梵音,下意识把身子缩进了赤霄宗主身后。 尽管他刚刚还拿重剑指着她。 “……关他什么事?” “他在比试台上,捏碎了一个小珠子……” “他怎么会有——”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那女子捂住嘴,直接截断了后面的话。 可那一瞬间的反应已经能让宁执把一切都连起来了。 顾梵音眼神微动,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步步套话,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欣慰。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宁执注意到她的视线,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眼神冷然的制止。 “嗯,”顾梵音点头,目光却依旧肆无忌惮。 宁执:“……” 他选择继续对上明显知道内情的女人。 赤霄宗主这时候也终于聪明了一次,手里的重剑转了个方向,无形中直接挡住了女子的逃跑路线。 “那东西炸了,我感受到的气息,和你身上的疤痕很像。” 宁执并没有追着小珠子不放,反而蹲下身,抬手要去碰女子脸上的疤。 她当然不肯,刚想把手推开,就对上了一双冷漠的像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宁执眸光深邃,嘴角还挂着浅笑:“你该听话些了,对吗?” “听话”二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病态的缠绵,少年有着一张太过出色无害的面孔,天然就让话语带了几分蛊惑性。 然而,对面的人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以无处可退,神情变得从未有过的僵硬起来。 被盯上了—— 被那双眼瞳扫过的那一刻,捂着脸的女子仿佛看见了满窟的蛇盘旋在自己身上,无数双竖瞳贪婪着,等着撕咬心脏。 太可怕了,她睁大眼,连骨髓都像是被冻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森冷笑意的少年拨开她的手,重重的按压在蜈蚣般丑陋的疤痕上。 “……宁执,”顾梵音实在看不下去,单手把人拉了起来。 “她看上去这里有点问题,”顾梵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嫌弃的把身边的少年拉远了,“又是哭又是闹,脏死了。” 把话说完,顾梵音从袖口拿出了一张天蚕丝的帕子,一开始还怜惜,到了后面就只是机械的擦拭了。 宁执无语:“……你又发什么疯。” “要擦干净,”顾梵音这时候却格外执拗,她并不喜欢少年那时露出的神情,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咳咳——” 赤霄宗主实在忍不住打断他们,还没开口询问,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顾观,理智。” 卡在关键时间冒出来的林纵连剑带剑鞘一起拍上了他的肩膀,剑修神色冷硬,目光却忍不住从两人身上偏离。 林纵指了指身后已经坏掉的大门,那里的弟子整齐排列着,只等他下令。 “怎么回事?”赤霄宗主手上青筋暴起,面对这种混乱的局面,表现出了极其的不爽。 “不过就是阴暗的老鼠已经把快脊柱啃空了,赖以生存的羔羊还毫无所觉而已。” 宁执艰难摆脱顾梵音,受刚才的情绪影响,开口的音调还刻意讽刺的拉长。 赤霄宗主还没发作,身边的林纵就一脸复杂的点了头,“调查宁珏的时候,让人跑了。” 林纵这话算是对顾梵音的交代。 也是因为顾梵音对宁珏的执着,才让沧澜宗探查更加方便,最后抽丝剥茧的扯出好几桩陈年秘辛来。 眼见着事情要败露,被遗忘的女子见势不妙想偷偷离开,刚有动作,就被一把匕首连衣带人钉在了墙上。 这匕首有些熟悉……顾梵音看向宁执,只觉得后者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那匕首……” “怎么,有意见?”宁执冷嗤,眼睑微阖,要抬不抬。 “当然有意见,”墨发飘飘的大美人挑眉,理所应当的承认:“你对着我也是这一把!” 说完,还身体力行地从自己空间里拿出一把新的匕首,直接塞进了宁执怀里。 这把匕首通体银白,唯有柄处,镶这一刻暗红的玉石。 像极了顾梵音的那双眼睛。 宁执思绪被打断,目光忍不住落在手里的匕首上,摩梭着那块圆润的玉石,原本因为宁珏不可思议的逃走而阴郁的心情缓和了些。 他抬眼,刚想说什么刺两句,就径自看见了被排斥在外的两人露出的奇异目光。 林纵:“……” 顾观:“……” 现在修士找道侣已经这么野了吗? 最后还是急切的顾观率先移开了目光,想到林纵带来的资料,只觉得如梗在喉:“月族犯下滔天大罪,自然不能逃过惩罚。” “可,顾梵音性情顽劣,未经证明就大肆屠杀……” “修仙界不能有这样的先例。” “还有月祈年……” “说够了吗?”顾梵音音调上扬,听了一半就不耐烦打断,缓缓挑起眼直言道:“我几时说过我是你们修仙界的人了?” 第四十一章 大意了! “顾梵音!你不是修仙界的人,难道想堕了仙力去做魔修吗?!” 原本还能勉强镇定的赤霄宗主被他这句话气的够呛,林纵干咳了一声,想开口把这件事翻过去,只是还没说话,就听见顾梵音开了口。 “口口声声为了修仙界着想,结果不去追究气运,反倒把所有目光都放在旁人身上……” “月祈年如今不过是已经要坏掉的容器,他承受的,可是那些人的恶果。” 顾梵音随手按住宁执想要作乱的手,拉着人直接往外走,靠近顾观时,还刻意咬重了“容器”二字。 赤霄宗主重剑一顿,原本坚定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林纵见状干脆直接把话题扯开,故意拉着顾观一起裁决剩下月族人的下场。 顾观勉强按捺住了其他的心思,才说了两句,就忍不住诧异:“你今日怎么这么殷勤?” “这些东西,沧澜宗做不了吗?” 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的剑修:“……” 林纵面无表情,并直接抽出了长剑。 里面的冲突丝毫不能影响已经离开的人,宁执别扭的被人拉着,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月祈年要死了?” 他嘴里囫囵着这句话,心里也算不上特别意料之外,毕竟上辈子,这个作为容器的神女死相本就凄惨。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顾梵音心不在焉,难得宁执没直接甩开她的手,捏的动作就更肆无忌惮了。 “我以为你会救他,”宁执扯出手,看着上面有些红的印子,眼皮垂了下去,“来这,不就是为了救人么?” “救人?” “不不不,虽然能救,但他肯定不能是人了。” 丝毫不考虑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顾梵音突然笑眯眯的从袖口里拿出了一管像是血液一样的东西,宁执凑过去看,暗金色的液体被她拿在手上晃了晃,流动的瞬间像是一颗颗垂落的金珠。 这质感不太像血液。 宁执拧眉,从上面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制。 “什么叫不是人?”他凝神反问,总觉得那个变化和这管东西离不了干系。 “嗯,因为这是龙血啊。” “他已经是个要坏掉的容器了,要么给他找到一位神明,要么就只能找和神明拥有同样威压的另一种生物了……” 顾梵音不在意的把东西塞进一脸好奇的人类手里,以为他也想要,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东西一般也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而且放了快千年了……” “很珍贵?”宁执把管子举起来,一旦知道了里面东西的来处,看着它的目光就难免复杂。 顾梵音面色一言难尽,默默把后面的话说完:“……感觉上还是不那么干净。” 宁执:“……”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对手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了。 “其实你如果想要的话……” “不想要!” 说完话的少年径自把管子望她怀里一塞,上前两步走的飞快。 而另一边,云穹殿里的月祈年也如顾梵音所说,迅速的出现了问题。 “阿稚……?” 开口的人像是孩子一样蜷缩着倒在地上,被锁链束缚着的白皙的皮肤,也开始出现一块块黑雾般的龟裂。 像是易碎的瓷器被摔在了地上,寿限将至。 “啪——” 月稚手里端着的茶盏落在地上变成无数尖锐的碎片,她瞪大了眼,浑然不觉的从碎片上直接踩了过去。 蜷缩着的人连长发都打湿了,跪坐在地上抬起头,那双瞳孔缓缓被血色浸没,他颤抖着伸出手,声音却阴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稚……好疼啊……” “祈年?”月稚连表情都消失了,连眼前短暂的距离都觉得碍眼,几乎是飞奔着跪到了他的身边。 那双带着剑茧的手颤巍巍的落在他的耳边,想伸手,却又怕自己鲁莽的动作弄疼了他。 这周围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浅薄,月稚跪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落下,那双抬起的手终于触摸到了横跨在脸上丑陋的裂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风中开始碎掉:“……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 “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月稚轻轻的触碰着那双血红的眼,用尽所有力气去感受那微弱的体温和淡的快要消失的呼吸。 “嘭——” 就在这时,云穹殿的大门被人直接用力推开,月稚扭头,在蜿蜒而上的云梯之上,逆光而来的红衣女子就像是降世于此的神明。 月稚看着她,终于哭出了声。 “好了,现在……” “是逆转时间!” 顾梵音缓缓走来,看着月祈年已经快被侵蚀的身体,从怀里拿出那管金色的龙血递给了月稚。 “喂他喝下去,其余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月祈年已经即将崩裂,这恰好是顾梵音等待的时机,龙血太过霸道,只有当他身体里其余的杂质被消耗到最低,能够生还的几率才会最高。 若是这种情况还救不了人……那顾梵音也只能感叹自己的确不是救人的料了。 “啊啊啊啊——” 月稚只是靠近,原本强压着理智的月祈年要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捂着脑子尖叫,眼见着黑发修士手下动作轻柔,顾梵音实在看不下去提醒:“这时候就不要怜惜了……” “呃啊……?” 才刚开始指点,顾梵音的话就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戛然而止。 她低下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自己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就连狠下心的月稚都愕然不已,她脸上的表情还在僵硬着做出一副狠样,那边月祈年就已经一步到位直接咬了顾梵音。 现在还跪在地上不松口,被人发现了,也只是呆呆的抬头看。 连咬人的尖牙都没有收回去。 那双被血液浸染了的眸子甚至湿漉漉的。 顾梵音:“……” 大意了……她也没想到她比龙血还有吸引力啊! 这一幕是太过滑稽,一直抱着手旁观的宁执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哇,被咬了。” 话虽这么说,宁执眼里的情绪却是瞬间冷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我会抱你” 场面一度凝滞。 最后还是表的当事人抬手取下了挂在自己手腕上的尖牙,拍拍月祈年的脑袋,像挂着一个花瓶一样,把人用金丝挂到了月稚身边。 月稚捏紧了手中的龙血,也顾不得道歉,低头就朝突然沉默的月祈年看去。 只见月祈年瓷白皮肤上原本丑陋的黑色已经缓缓褪去,眼里的血红也在慢慢的变淡,他像是恢复了些许知觉,连呼吸都变得正常起来。 “阿稚……不疼了?” 月祈年有些呆愣的歪头,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勾起了安慰的笑容。 看得月稚鼻头一酸,跪在地上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 “这样也可以?”宁执想起了顾梵音在路上跟自己说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荒唐的诧异。 “啊……”顾梵音揉了揉手上的豁口,解释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神情复杂:“月祈年可能也喜欢吃新鲜的。” 一眼就看上了她这么个珍贵的千年恶魔。 顾梵音勉强评价:“姑且眼光还不错。” 说话间,顾梵音手里尖锐的伤口迅速愈合,宁执目光似有若无的从她身上划过,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重新看向了跪在地上衣服凌乱的月祈年。 他衣领敞开着,很清晰的露出了里面挂着的锁,宁执看着有些眼熟,很快就想起了记忆里一闪而过的月稚。 “那个是伪装的法器。” 注意到他的目光,顾梵音抬手一点,两人身上挂着的锁就同时碎开了。 模糊视线的伪装被撕裂,宁执再看过去时,就是瘦小的少女紧紧抱着脆弱的少年。 月稚总算从起起落落中缓过了神,从地上捡起碎开的锁链,主动向他们解释:“这个是祈年……哥哥为了保护我才用的。” “因为月族供奉的都是神女,而我们,又恰好是难以出现无人照拂的双生兄妹。” 所以从生出来的那一刻,她个妹妹就注定要成为族群的祭品。 月稚想起了从前音调哽咽,她刚想擦干眼泪,就被另一只抬起来的手抢了先。 是重新起身的月祈年。 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是被血液浸染的不祥之色,反而蜕变成一种更为幽深更为美丽的暗红,原本长长的墨发,也从发根开始缓缓蜕变成洁白,凌乱的长袍拖拽在地上,他朝着自己妹妹伸出手,眼里情绪极其纯粹。 “别哭……” “看来是被同化了,”注意到少年的变化,顾梵音喃喃自语,思索间瞥见兄妹相拥而泣的景象,突然轻咳了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顾梵音笑盈盈开口:“修仙界的某些老古板大概不会想放过你,那么……” “要不要成为恶魔的神子?” 宁执默默嘲讽:“恶魔和神子,这连起来可真是够难听的。” 虽是这么说,宁执却没有半分要制止的意思,对于他来说,抓到天道之前的余兴自然是越多越好。 就比如,看那些正派人士憋屈的样子。 “魔子很难听啊,”对此,顾梵音理直气壮反驳。 就算处于末法时代,她也从来不掉价。 而且,这修仙界也没有神明能够跟她斗法啊。 借了个神子的称呼,也没东西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听到顾梵音这话,月稚有些犹豫,她并不希望自己多灾多难的兄长再被卷入什么东西里去,他已经够苦了。 可……就算自己避让,这世间真会放过他么? 月稚沉默,想起差点破坏了他们的赤霄宗主,喉咙里被堵塞的说不出话。 “我愿意。”月祈年却是没有半分纠结,他认真的抬起头,那双暗红色眼里半分迟疑都没有。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有人能让他拥抱妹妹,那么,月祈年就愿意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一切。 顾梵音做到了,于是,月祈年毫不犹豫的接住了恶魔垂下来的傀儡丝。 月祈年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身边的妹妹身上,月稚没说话,只是再次抱紧了少年瘦削的肩膀,态度上认同了他的选择。 “我也会替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世界那种炽热的情感滚烫的要把周围的人灼伤,宁执偏过头,语气不太好:“呵,不过是走投无路……” “宁执,”顾梵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自然的抬手落在他的耳边,往下,捏住了耳垂上的那块软肉。 不等宁执发作,就重新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耳畔的风吹起两人交缠的发,宁执直直的看着门外飘摇的长阶,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一个隐秘的弧度。 “不要羡慕别人,” 女子带着些温柔的声音落下,宁执下意识想要反驳,就听见了她后面紧跟着的话: “想要拥抱的话,我会抱你。” “……不要,”宁执像被刺了一下,迅速抬手把人推开了。 “我可不是那些汲取爱意才能活着的人类。” 他似嘲似讽,眼睑微阖着,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什么拥抱,他宁执需要的,只是对那些肮脏的东西进行毁灭而已。 其余的冗杂的情感……都太多余了。 宁执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上了高台。 被甩在身后的顾梵音还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面对宁执的背影,也只是微微挑眉:“这次迟疑了呢。” “而且没上刀子。” 顾梵音平静的从指缝里找出宁执心态不断变化的证据,就像是敏锐的猎手,眼里闪过暗光。 她是恶魔,血液里就占满了对猎物的占有欲,不过……捕猎的过程越是拉扯,最后得到的胜果,也自然越是甜美。 “梵音仙子,我们……”月稚右眼一跳,总觉得顾梵音的心思在往什么不妙的地方发展。 虽然不想打断,但想起他们现在如履薄冰的处境,还是犹豫着开口。 “你们自己在一楼找个屋子住着。” “最里间的屋子里有灵石,该用就用,别让我的神子这么寒掺。” 顾梵音随口吩咐下去让他们自己安排自己,然后脚下一转,跟着宁执的方向往前去了。 临走时还顺手捞走了放置在一边的龙血。 顾梵音从上楼就脚步坚定,踩在玲珑剔透的玉石上,直接绕过眼前的障碍,敲响了唯一一间紧闭着的房门。 “宁执——” “不开!” “砰——” 宁执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门被顾梵音一脚踹开了。 第四十三章 隔阂的砍刀 “铮——” 在楼下的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刺刀从门口飞出直接钉在了对面的墙上。 月稚扶着哥哥的手一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别慌。” 她扭过头想安抚没见过这种世面的兄长,却只见身边的人并没有诧异,反而露出懵懂的微笑:“他们没有……难过。” 月祈年尚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感受到的情绪,一双瘦白的手无措的比对着,最后有些丧气的垂下了头。 “祈年没事的,”月稚熟练的绕过那间屋子能够丢出的范围,抓着他的手直接往旁边走,“他们就是这样的。” “按陆年师兄的话说,这样连血都不见的打闹,就是……调情。” 月祈年点头,顺着月稚的脚步向前,一双眼里被光折射出从未有过的明亮。 而二楼大敞着的房间里,顾梵音正以压制的动作对着宁执。 单薄清秀的少年坐在桌子后面,红衣猎猎一脸邪气的顾梵音双手撑着桌面,整个人往下压,刚好与他四目相对,像是紧紧的将人保护了起来。 如果被保护的那个人手里没有拿着刀的话。 熟练躲开尖刺,顾梵音凑到他面前,主动将弱的脖颈递到了匕首边缘,宁执眼中带刺,手下的动作却没有推进一分。 宁执发狠,手下的刀刃被直直的举起来,印在那双暗色的眸子里,两人之间的对峙随着距离的推进无限拉长。 “你对我这双眼睛,还真是执着啊。” 顾梵音似是叹了口气,空出右手捂住那只被指着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不等他反驳,把那只手缓缓挪开,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宁执手里举着的匕首不能给她带来丝毫危机感,反而让恶魔心里那根挑逗的弦被拉得绷紧,愈发蠢蠢欲动。 “你——” 宁执看着在她视线里印出来的自己,那双手挪开的那一刻,两只暗红色的眼眸对视了。 一黑一红相互对着,像是诡异的两端。 “一个小戏法……” 顾梵音低笑,最后一个音调刚落下,身后就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再次被打断,顾梵音眼神微动,在看向宁执的时候,他里那种汹涌的情绪就已经彻底平息了下去。 甚至还顶着两只不同的眼睛直接看向了她身后。 顾梵音:“……” 她倒要看看是谁又坏了她的好事。 气势汹汹的转身,原本就被暴力破开的门有些颤巍巍的抖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墨酬舟尴尬的挥手,手里还拿着一叠折好的纸张。 “嗯,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什么?” 墨酬舟小心翼翼,想到自己这几日得到的大笔灵石,看向宁执的目光充满了求救和祈求。 宁执歪了歪头,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什么东西?”顾梵音平复了有些躁动的心情,两步上前抽走他手里握着的纸张,拧着眉头看了一眼,随即手腕一挥,原本整整齐齐的纸张就顺着风吹了出去。 七零八落的洒在刚刚修复的云穹殿里,墨酬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肝一抖,瞬间就有些欲哭无泪。 他的灵石啊…… “修复云穹殿的灵石自己去找月稚取,至于其他的,拿了就最好给自己换一双看得懂时机的眼睛。” 顾梵音微垂着目光扫了眼他忍不住后退的腿,眉锋一扬,一股子杀气四散开来。 墨酬舟弱弱点头,完全没有要与金主辩驳的想法,他自认为自己很简单,有灵石什么都好说。 “那我就先走了。” 墨酬舟识相的扭头离开,最后看了眼两人那标志的一黑一红两只眼睛,心里忍不住啧啧暗叹。 梵音仙子果然狠,连眼睛都能挖。 想到这里,墨酬舟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赚灵石的念头,脚下的动作越走越快。 “这门,看来也要换了。” 宁执轻笑,缓过来之后就半点没再被之前的情绪影响,站起身轻松的绕过盯着自己的顾梵音,抬腿就往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就被另一双修长的手按住,砰的一下合上了。 合上了没有两秒,就再次出吱呀的声响往下掉。 宁执:“噗——” 顾梵音面无表情的扯住掉落的门,指尖一动,几缕细长的金丝缓缓缠绕住将它托了起来。 顾梵音:这门,她还非关不可了! “何必做这些无用功。” 宁执对她的动作不做评价,只是指节微微翘起,轻巧的落在艰难站立的门上。 一股极为压迫的黑气从金丝夹缝里穿梭过,随着宁执勾起的嘴角,那张经历过捶打的门从里面开始龟裂,最后在两人面前化成了一地碎片。 风一吹,连最后一点影子都不见了。 而出这一切的人缓缓低下头,那只被强行抹上了暗红的眼瞳缓缓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洞。 顾梵音知道宁执在说什么,她停在原地,看着宁执挥开衣袖,步伐潇洒的向外走去。 从见到宁执的第一面,他的身上就隐约围绕着一种割裂的缄默感,前些时候还好些,而刚刚,那种割裂感已经巨化成一把巨大的刀刃—— 要硬生生把他们之间拉近的距离切断。 目光始终注视着宁执缓缓离开的背影,顾梵音抬起手,捂着那只黑色的眼睛,突兀的笑了起来。 若是宁执这时候回头,就会撞进一双完全被欲望填充满了的暗红眼眸,里面翻滚的情绪炽热又滚烫,能硬生生的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顾梵音才重新走出房间,她换了身带着暗红纹路的黑色长衫,行走间,垂下的衣角微微摆动,衬得她身上的气质更加冷艳。 此时的宁执并没有走远,只是靠在大殿的软榻上,手指搭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像是在倒数。 “叮——” 悬挂在殿门边的铃铛响起清脆的声响,两人同时抬起头,不出意外的与门口站着的人对视了。 顾观背着光,手里提着一把重剑,身后还跟着零零散散看不清面目的人。 看来林纵没能成功拉住他……也是,赤霄宗主的脾气,和他那把重剑一样出名。 宁执垂下眼,心里早有了盘算。 这个时机就正好。 宁执从长椅上起身,指尖再次背在身后。 该从腐蚀的蜜罐里脱离了。 第四十四章 “皆为俘虏” “把月祈年交出来,”顾观并没有理会后面叫嚣着的人群,重剑一撇,直接将地下的玉石砍了个裂缝。 强烈的杀气如闪电般窜劲云穹殿内,顾梵音缓缓走下台阶,面对他的时候,顺手就扣上了两兄妹躲藏着的门。 “他身上还有月族秘法,活着本就痛苦,你不该继续强留。” 顾梵音动作指向性再明确不过,顾观锐气的眉锋蹙起,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执迷不悟的恶徒。 “月族的秘法?”顾梵音抬眼扫过身后噤了声的众人,忍不住扯着唇嗤笑:“我当是什么呢。”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云穹殿里,我没什么作为祭品的月祈年……”顾梵音带着笑,眼里的情绪急促淡漠起来,“现在,有的只是真正的神子。” “神子”二字一出,顾梵音清晰的听见了身后那群人倒吸口气的声音,甚至有人眼睛一亮,当场就想闯进来。 然后抬腿的人毫无例外都被一条细细的金丝绊倒了。 云穹殿本就高耸入云,那些跌倒的人倒在台阶边缘,发出的惊呼此起彼伏。 “顾梵音,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 顾观恨铁不成钢:“月祈年已经算不上修士,更算不上人类!他只是一个容器!” “他只会引导修士的欲望……” “所以呢?”这次开口的是宁执,他脸上还带着笑,毫无顾忌的直接走到了对峙两人的中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月祈年只是一个容器,所以被斩草除根,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是这么想的?” 宁执直视这顾观,眼里完完整整的承载着眼前所有的一切,情绪掀开真实的一角,露出了最为尖锐的讥讽。 顾观瞳孔微怔,手里的重剑划在地上声音极其刺耳,“月祈年已经不是人了,若是残存的气息暴动……” “这些都是月族人和你说的?”宁执截断了他的话,抬眸看着这个曾在他记忆里留下血气的人,手腕一抬,取出了藏在流明镯里的骨鞭。 只要用魔气取出顾观的心脏……那么一切就要回到正轨了。 宁执紧了紧手,像是再次回到了踏着尸山血海登上魔尊之位的时候。 然而,就在骨鞭即将被附上魔气的那一刻,一双白皙的手猝然制止了他。 暗红的气息一闪而过,附着着血腥气息的骨鞭径自扬起,直接劈碎了顾观身边裂开的玉石。 顾梵音懒散的把宁执挡在身后,心里却有些叹气。 虽然挡在她身前的心是好的,但自家人类现在还没成长成遇佛杀佛的主角……还是不要那么独立了。 计划再次被打破的宁执:“……” 他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竟还淡淡的划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无奈。 “宁执,” 不知道是不是宁执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声呼唤里面藏着些什么黏糊糊的情绪。 “到我身后来。” 顾梵音暗色的衣袖一扬,抚掌轻笑:“算是给你打个样,告诉你,什么叫——” “……送上门者,皆为俘虏!” 几乎是刹那间,顾梵音的前划过几道刀刃般的暗火,连身边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顾观见状,手里的重剑也腾空而起,竖起高冠的剑客怒声攻了上去。 两人对上的那一刻,连身边的气息都开始绞杀,云穹殿精致的摆设被碾成碎片,掀起的凶戮疯狂波及身边的一切,就连宁执都眯着眼后退了几步。 顾观的重剑在他手里格外轻巧,挥手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次次致命,顾梵音并不正面迎上,反而像是踏在风里那样,非得等重剑打到眼前了,才懒散着避开。 她身上的火焰像是无人管束的凶兽,走到哪里,冷漠的杀意就燃到哪里。 一人攻,一人却只是躲闪,这看似顾观占上风的一幕,落在宁执眼里,就像是虐杀的先奏曲。 不过,主动者始终都是顾梵音。 身在局中,顾观反而是感受的最清楚的那一个,顾梵音的身边像是被封锁出一个不容侵犯的领域,他越是挥剑,胸腔就越是被那股极其阴冷的气息压抑的无法呼吸。 比起重剑打下的直观的痛,那种感觉更像是触碰灵魂。 就算是高了一个大境界的灵力,也根本无法拉开差距,这样下去……顾观心里无比清楚,他必败无疑—— 终于,一直退让的顾梵音露出血腥气息的笑容,火刃直直撞上了重剑,露出的暗红眸子被烧灼的极为鲜亮,顾观手腕青筋暴起,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宗主——” 他半撑着重剑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弟子惊恐的看着他,眼里除了即将祸到临头的惊慌,并无半分对顾观的担忧。 顾观看清楚了那个眼神,撑着重剑的手突然有些脱力,那是他宗门的弟子,事到临头,却连宁执都不如。 “我输了。” 赤霄宗主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看向了顾梵音,就算是赢了他这个宗主,顾梵音脸上也丝毫没有变化,反而一落地就走向了宁执。 两人相对的那一瞬间,一直被重剑剑气所扰情绪暴躁的顾观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从内而外的平静。 他自修剑起,就从未真正的尝过败意。 原来,是这样啊…… 顾观阖上眼,原本停滞住的境界隐隐有要突破的趋势。 并不知道赤霄宗主自己又脑补了些什么,顾梵音站在宁执身前,上下打量了他,确定没受伤后,才将脑海里难得燃烧起的战意重新撇开。 还没开口,就被宁执抢了话:“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太麻烦了。” 顾梵音拒绝这种肉眼可见的麻烦。 一宗之主的回报还不够格。 “不过,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只要……” “我拒绝。”宁执想到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果断转移话题,指了指簇拥在一起瞪着他们的那群月族子弟,冷漠的眼神缓缓垂下,“还有一群漏网之鱼没解决。” “你,你们——” 为首的月族弟子说话都有些颤抖,他穿着赤霄宗的弟子服,揉搓着手里殷红的纹饰,只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服饰格外碍眼起来。 顾梵音就是个疯子! 要是被迁怒了的话……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吸引了顾梵音的主意,那人错开她看过来的目光,也是这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然成了被推出来的那一个! 那些口口声声讨伐的人,居然齐齐后退了。 顾梵音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滑稽的一幕,薄薄日光下,眼神无比幽暗: “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第四十五章 打后算账 顾梵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大把绳子,递给从屋子里出来的月氏兄妹,示意他们把这些人都捆上。 唯一能给他们提供庇护的赤霄宗主还在入定中,被点名的月族子弟面面相觑,被顾梵音身边跳动的火焰一吓,最后只能憋屈的就范。 顾梵音站在一边监工:“要把手和脚一起捆起来啊……” 围观的宁执挑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所以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绳子啊……” 一个不小心又没赶上这波人来前走掉的墨酬舟实在忍不下去了,先不说为什么一个修士要随身带着粗布绳子,就只把那绳子单拎出来都不对劲! 谁家粗布绳子可以隔绝灵力的啊! 这种绳子一看就很贵重……梵音仙子到底把灵石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绳子?那个是早些年前辈给我塞的……唔,就他来说,好像是为了捆住总想逃跑的……” 顾梵音很认真的回想,可惜记忆早就有些模糊了。 末法时代,她一觉睡醒就有很多前辈已经不见了,留下的遗产堆在她的古堡里,什么东西都有。 “可以了,”预感到后面大概不是什么好词,墨酬舟强撑着笑容打断,选择转身离开这个哪哪都不对劲的云穹殿。 顺便……对宁执的未来表示默哀。 而顾梵音继续监工,说是监工,其实是看那些人类脸上滑稽的神色发呆罢了。 能束缚灵力的绳子并不那么好驾驭,月氏兄妹进展不快。 宁执弯下腰从旁边取了一截粗布绳子放在手心查看,长长的睫毛垂下落成一片小小的阴影,确定被束缚住后就无法使用魔气,藏起来的眼神有些阴沉。 顾梵音有意识的与他对视,迟来的反应神经终于上线,满口笃定:“不可能把这个用在你身上的。” “这个绳子又粗又丑,会被割伤。” 顾梵音面上信誓旦旦,垂下的手指却忍不住搓了搓衣袖。 宁执要是被束缚住,所有的疼痛和轻松都只能由她赋予…… 脑海的画面太过具体,顾梵音忍不住错开了目光,心里淡定的把找一个炼器师记上了日程。 宁执嗤笑,把绳子一丢,从绳子上碾过,头也不回的拿出匕首把玩。 摆明了没信。 等月氏兄妹把人捆好堆放在一边,原本还算亮堂的天色已经开始擦黑了。 被选择性忽视的赤霄宗主睁开眼,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好几双祈求怨毒的眼睛。 月族弟子看他终于醒来,支吾着就想张开嘴,只可惜月稚动手极其到位,张开嘴的人只能感受到粗糙麻绳无情的鞭笞。 这下,连原本仅于表面的可怜兮兮也终于真情实感起来了。 赤霄宗主看着这一幕,刚刚才稳定的境界差点往下掉,他提着重剑起身,目光复杂的看着靠在舒适软榻上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梵音只当不知道,仍由顾观一个人提着重剑杵在眼前,伸手,懒洋洋的从旁边果盘里拿了个灵果开始剥。 宁执比她还过分,连看都不看一眼,掀了一下眼皮就继续靠着闭眼。 月祈年不善交际,一头白发下的暗红眼瞳不自觉闪躲,最后还是抱着剑的月稚错身挡住顾观打量的视线,念及他的身份,主动开口解释:“这些人都有宗派?” 顾观此时心情复杂,下意识回道:“大多位于赤霄门下,也有自主修行的。” 散漫听着他们对话的顾梵音啧啧称奇:“这是把这位宗主脑子打好了?” “本源火焰果然好使啊……” 无人应答,就连一向惯于讽刺的宁执都懒得开口。 月稚敏锐察觉到赤霄宗主握着重剑的手紧了紧,遂不动声色挡住顾梵音,顽强地继续接话:“……月族应当还有些隐秘遗产。” 她清了清嗓子,顶着赤霄宗主目光的压力算账:“梵音仙子说了,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按斤两称了卖。” 这话一出,就连原本疯狂挣扎的人都沉默了。 “顾梵音,你是修士,不是市集上卖肉的屠夫!”脾气刚有和缓的赤霄宗主再次青筋暴起,目光直直怼着懒散的顾梵音,第一次有想把人打飞的冲动。 对此,顾梵音慢吞吞抬手,把好不容易剥完的灵果递给宁执后,才微微起身看着气势汹汹的人,轻笑:“我当然知道。” 随后揉揉耳朵,一脸无辜:“我也没把他们切开了卖啊。” “哦,对了,”顾梵音眨眼,抬手指了指废墟般的云穹殿,“还有这边也要赤霄宗赔偿哦。” 笑眯眯的恶魔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说出来的话秋风卷落叶般毫不留情:“放心,这些东西倒也不贵重,就几百个上品灵石而已。” 顾梵音起身,缓缓从碎裂的玉石上踩过,站到月祈年身边,随手将人从月稚的保护壳里拽了出来。 “人在这,只要你还有想法,我就随时奉陪。” “只是,我向来不喜欢单方面的赌注,这样好了……你们赤霄宗的弟子,也站上棋盘,如何?” 赤霄宗主咬牙切齿,强行收敛脾性,直言:“顾梵音——这根本不一样!” 顾梵音:“有什么不一样?” 她歪了歪头,径自踢开眼前碍眼的石子,丝毫不收敛眼里的恶意:“你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修士,所以称他为容器,无非就是欺负月祈年无力反抗。” “那我要是把自己和你们推开……”顾梵音抬手,一缕暗色的火焰在她指间翻腾,“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扯个旗子把你们打成邪魔,然后再肆无忌惮的一把火烧成灰烬?” “月祈年从出生到现在,别说坏事了,见的外人都没几个?” 顾观沉默了,一脸凶气的修士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指责的话都卡进了嗓子里,久了就尖锐得发疼。 宁执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看向顾梵音的眼神晦暗的难以理清。 月祈年经历的这个场景,宁执完全不陌生。 他自己就是被修仙界举大旗讨伐的邪魔头头,只是实力过硬,那些口口声声“讨伐”的修士打不过而已。 想到这里,宁执冷哼一声,看戏一眼看着两人对峙。 不,在顾梵音那边,这甚至算不上对峙。 第四十六章 风干咸鱼 “他是个隐患,”连顾观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强硬了。 或许从月祈年展露面貌开始,那种与麻木的容器完全不符的神态就已经让他的想法软化了。 顾梵音翻了个白眼,她从出世开始,面对的就是一群肆意张狂的恶魔,那时候恶魔种类繁多,就连相伴而生的其他种族都各有各的乱七八糟。 穷凶极恶者有,但扯着“未雨绸缪”的虎皮,把什么都没做的无辜者杀掉的恶魔,那是会成为笑话的。 恶魔从不畏惧挑战。 “隐患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好重要的。” 夜晚的长风里,顾梵音暗色的下摆被吹出一个锋利的弧度,那星星点点的红跃然而起,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顾梵音缓缓眯起眼,毫不在意的继续接完了那句话:“因为你们,还没那个能力从我手里抢人。” 宁执不屑的轻嗤一声,看着在月色笼罩下显得格外昏暗的几人,惯例嘲讽:“果然是一些废物。” 这下顾观连脖子上都暴青筋了。 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追来的人打断。 是带着剑来的千秋雪。 小姑娘远远的注意到了对峙的这一幕,踩在剑上,飞驰的速度更快了。 “梵音仙子,请稍等!” 夜晚的风把她的声音扩散的极远,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从天而来的人身上,尤以那些被捆起来的人为最。 千秋雪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收起剑,一板一眼的拱手相告:“梵音仙子,这是师尊准备的歉礼。” 话音刚落,千秋雪手一挥,主动把檀木匣子抬高递给顾梵音。 “歉礼?”顾梵音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状况外的顾观,道:“这动静果然还是引起了注意啊。” 何止啊, 千秋雪眼神呆滞,只是她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做的最激动的也就是紧紧的握住了自己身旁的剑柄。 沧澜宗已经很久没出过这么地动山摇的动静了。 她师尊甚至还站在主峰山巅上时刻关照,就担心这两人把山给打塌了。 不过还好……千秋雪目不斜视的踩在废墟上,等待着顾梵音接过匣子。 木匣上刻着沧澜宗的徽记,顾梵音完全没有半分尊重的自觉,指尖一挑,就把匣子开了。 里面赫然是一个令牌。 月稚余光中瞥见,主动上前解释道:“持此令牌者,能直接进入九霄塔。” “这就是沧澜宗主的诚意?”顾梵音拿起令牌放在手中把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轻笑着反问“你觉得,这一枚令牌,值得上我半个云穹殿么?” 千秋雪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九霄塔机遇本就是随机的,历届也有人进去,却什么都没得到。 有先例放在那里,千秋雪没法替别人做评判。 看着眼前人头越来越低,顾梵音叹了口气,随手把令牌放进宁执怀里,没再为难她:“好了好了,正好我还能靠那些人赚一笔。” 千秋雪目不斜视,见她收下就松了口气,半点也没有要为其他人请求的样子。 月族做的事虽然被封存起来了,但她这个间接接触到的宗主弟子还是知道些原委,面对那样的恶毒行径,千秋雪很难有半分多余的恻隐之心。 这边做完交接,千秋雪又重新朝着身边一言不发的赤霄宗主拱了拱手,也没说其他的,只说是宗主邀请他小聚。 顾观下意识反驳:“我和林纵有什么……” “咳,”千秋雪木着一张脸,再次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赤霄宗主终于消停了下来,临走前还看了眼躲在人群后的月祈年,眼里的情绪挣扎而复杂。 终于把人送走了,顾梵音懒散的伸了个懒腰,目光从被捆在地上当蘑菇的人身上划过,像是好奇一样呢喃:“修士体质应当还不错?” 被捆着的人心肝一跳,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恶魔般的女子迅速下了决定:“啊,把他们吊在山巅上。” “唔唔唔……” “好的,”月稚垂下头,手里的指节被按得咔咔作响。 宁执也从软榻上起身,一边把玩令牌,一边补充建议:“记得对着风。” “说不定那些风把脑袋里的水吹掉一点……” “别人来赎的时候也便宜一点呢。” 之前出头的人紧攥着拳头,像是被羞辱的忍不下去了,脸色急剧扭曲,刚好靠近的月稚一怔,下意识就甩手打了上去。 清脆的响声把男人的脸打偏了个彻底,月稚看着自己的手,那里已经红了。 很难说没有一点私人恩怨。 顾梵音这时又有点好奇了:“把人打肿了会更重一点吗?” “……” 被打的人终于不堪重负,仰头倒了下去。 “真是不经玩。” 顾梵音啧啧两声,看了眼宁执,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云穹殿的大门已经彻底消失,不过它占地面积本就巨大,前厅打的架,并不影响后庭住人。 “放心休息,没人敢在我的手里抢人。” 听到风里传来的声音,月稚表情有点呆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露出一个像是要哭了的笑容。 月祈年一直跟在妹妹身后,银白的长发撒上月光,像是一场难以拒绝的梦境。 顾梵音的话的确极有底气,直到第二天凌晨,不仅没人靠近云穹殿,悬挂在山巅上的几条人都挂的好好的。 再次收到传信的墨酬舟打着哈欠上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就被仰头看见的销魂人影吓了一下。 墨酬舟:“……” “早上好?”穿着淡青色长衫的金丹修士扬了扬手,然后就奇异的看见了那几条人影脸上七彩斑斓的情绪。 被晾了一晚上的几人恼羞成怒,但又没法做出回应,于是……悬挂着的身影抖得更厉害了。 像海边渔村里晾晒的咸鱼干。 墨酬舟低头忍笑,肩膀发出可疑的颤动,他决定了,暨大财主之后,顾梵音从此荣登他最不能惹的人第一位。 看完热闹,墨酬舟慢吞吞的走到废墟门口,面对着那些破碎的玉石,心脏忍不住揪痛了一下。 淡青色的身影面色奇怪的捂着胸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像是默哀一般。 墨酬舟幽幽叹气,刚想换个方向感叹,就不小心对上了楼上整整齐齐四双眸子。 墨酬舟:“……” 第四十七章 “生死决斗” 围在楼上的四人中,月祈年第一个发出疑惑:“这是什么……功法吗?” 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几人:“……” 顾梵音默默偏开目光,总觉得有点丢脸。 “咳咳,”墨酬舟干咳两声就收好了情绪,缓缓踩着云梯往上,又像是一个贵公子了。 “这个,是御器门要求的报酬与材料。”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然后把目光直视转向了中间的顾梵音。 顾梵音挑眉,随手接过:“没问题,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御器门有位天才弟子让我同您带一句话。” 墨酬舟笑,眼神看上去有些奇怪。 顾梵音把纸张打开,没上心:“直接说。” “他说,要是梵音仙子有需要,他可以空出时间专门为云穹殿……做准备。” 墨酬舟眼神偏移了一瞬,还是隐藏了自己拿着单子去找那个弟子时,那个弟子恨不得直接拎着东西来以身相许的迫切。 炼器算得上是修仙界最费灵石的行当了,能遇上顾梵音这么个爽快又不在乎灵石的,别说那小弟子了,墨酬舟自己也心动的不行啊。 理解理解,都能理解…… 墨酬舟自己说服了自己,看着顾梵音的目光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灼热。 顾梵音翻页的手指一顿,思索了这两日云穹殿造成的损失,居然觉得这种建议还挺有必要。 “那也行,让他尽快搬过来。” “答,答应了……?” 墨酬舟张了张嘴,立刻开始考虑自己现在转行学炼器还来不来得及。 “他好像僵掉了,”月祈年睁眼看着搭在围栏上僵直的手臂,轻描淡写的问道:“会碎掉吗?” “呵,”宁执轻嗤,总算给了墨酬舟一个眼神。 毕竟愿意把爱财两个字直接刻在眼睛里的修士也不多了。 没管墨酬舟的想法,顾梵音快速看完了所有的材料,直接大手一挥让墨酬舟拿着灵石去找,然后迅速的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把那张写了巨款的纸一撇,顾梵音直接询问道:“九霄塔什么消息么?” “九霄塔里面的秘境并不是固定的,在这方面,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参考必要,”墨酬舟端正了态度,想到昨晚上传来的传闻,出于为财主着想,还是主动提了一句: “九霄塔名额很金贵,沧澜宗送出的方法未免太过轻易了。” “我知道,”顾梵音手搭上宁执的腰,还没捂热就再次被拍开,“沧澜宗主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太殷勤,也太退让了。 无端的好意背后肯定包裹着另一种未被发现的意图。 顾梵音心里有数,面上却并不怎么表现出来:“不过我不关心。”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会因为一点恩惠就感天谢地的好人。 “梵音仙子有数就好,”墨酬舟言尽于此,很快就把话题重新转回了九霄塔上,手指摩梭着温热的栏杆,像是在思考什么。 “九霄塔,三大宗门都会进入,九霄令牌被捏碎就会被强制逐出来……” 顾梵音意会,看向宁执的眼神若有所思。 宁执:“你觉得我打不过他们?” 眼看着自家人类即将炸毛,顾梵音顿了顿,试图囫囵把这事翻过去,“月族事了,宗门大比应当会继续……” “之后好有三大宗门的厮杀……其实真正进去的也没多少人?” 宁执冷笑:“顾梵音——” “诶,”顾梵音反手就把人捞进了怀里,当着挤人的面踮着脚呼噜他的长发。 “嘶……” 不出意料,又是一手血。 顾梵音抬手,忍不住比对了一下,发现这一次的伤口居然更大。 “有进步啊……” “……” 见惯了的几人默默别过脸,只有月祈年怔怔的看着,然后……被月稚手动别过脸。 该汇报的都汇报完了,墨酬舟也拿着单子钻进了灵石堆里,一副见灵石眼开的样子,只有再看向对峙的顾梵音两人时,他才会有些别的情绪。 也许连宁执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向顾梵音的时候,那身仿佛与世隔绝的恶意会变淡很多。 真是,让人有点羡慕起来了。 墨酬舟羡慕了几秒,眼里再次被灵石占满。 这天,挂在山巅上的咸鱼干陆陆续续都被人领走了,顾梵音不耐烦应对那些一脸憋屈的人,干脆给剩下的人身上都贴上灵石条,自己躺榻上歇着去了。 宁执不知道想了什么,又开始沉寂下去,甚至有意无意的躲着顾梵音。 这种不对劲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宗门大比重开。 宁执靠在顾梵音身边的位置上闭目养神,然后直接被二号比试台的胜者点名了。 那是个皮肤黝黑,样貌也并不出众的修士,他把自己的对手打下台后,并没有按照规矩离开擂台,反而是把长剑往地上一抵,锋利的目光直指昏昏欲睡的宁执。 “沧澜宗四长老门下弟子,请云穹殿宁执赐教!” 声音十分洪亮,被叫到的宁执揉了揉耳朵,对这幅场景并不意外。 他从听到墨酬舟带来的消息开始,就知道一定会有弟子对他手中的令牌不满,只是,来的比他想象中要快。 “我拒绝。” 宁执撑着下颌,平静地回应了他。 “此事——” “此事有什么不可?”四长老直接起了身,他主管刑罚,对开后门的事自然看不过眼,冷哼道:“宗门大比历来允许挑战。” 林纵看着他,也沉下了脸:“宁执并非我沧澜宗弟子。” “可他站上了沧澜宗的比试台。” “那又如何?”顾梵音懒散搭话,把宁执挂在手里的令牌勾过来晃了晃,“想把手伸进我云穹殿?” “顾梵音——”四长老板正的脸涨红,顾忌着顾梵音疯子一样的态度,还是强行压抑着语调,“能让宁执上比试台已经是破例了。” “你不爽啊?”顾梵音把令牌一抛,理直气壮的开口:“破一次例就会有第二次,你应该习惯。” “或者,你把我云穹殿补上?” 眼看着四长老被怼的哑口无言,顾梵音心情极好的把令牌端端正正别在宁执身上,腿微微翘起,主打的就是一个反派气场。 二号台的弟子见状,心里那股郁气更加难以疏散,当即把剑捧在手心往上,林纵瞥见这种姿态,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那道声音就已经响彻了整个比试台。 “沧澜宗弟子李由,以剑为誓,请云穹殿宁执,生死决斗。” 第四十八章 “只会躲可不行啊” “生死决斗?”顾梵音微微坐正,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么个词,“就你?” 顾梵音抬起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后从鼻尖发出一声嗤笑:“你一个金丹,要和宁执生死决斗?” 四长老这次没答话,一个金丹对一个筑基下生死决斗,若不是特殊情况,是不会被允许的。 但是…… “我沧澜宗也不做欺人之事,宁执可以带自己的武器上台。” 四长老口中的武器,自然是指那把挑翻了好几个人的骨鞭。 顾梵音每次连懒散的身形都挺直了,当着众人的面揉了揉耳朵,语调上扬:“那还要我们感谢你的恩赐?” “你们剑修平日与人对打原来都是赤手空拳的啊……” 众人皆是沉默,四长老冷笑着偏过视线,摆明了就是要在这里给他们一个教训。 林纵双手紧握,即使再不想把那些事情摆到台面上来,此时也只能开口:“宁执那块令牌不是沧澜宗的名额。” “是月族的。” 隐世四大世家都会有一两个直达九霄塔的名额,月族势败,他们手上那个自然就到了缴获的林纵手里。 经手月族一案的四长老应当比谁都清楚,那块令牌,给了顾梵音并无半点不妥。 可即便如此,四长老也只是怔了一下,丝毫没有悔改之心。 林纵难掩失望,手里的长剑发出清晰的铮鸣,像是又回到了他师尊传位那天。 可现在,那些曾经正直的同行者,已经开始缓缓模糊了面貌。 “四长老,与一个小辈为难,你可还记得青莲剑尊的教诲?” “林纵——” “吵够了吗?”宁执不咸不淡的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两名剑修碰撞的气势仿佛没给他带来一星半点影响,就算是面对着怒目圆睁的四长老,宁执的声音也依旧平缓:“不就是个生死决斗?” “不过他的命可还不值得我见血……” “你有什么要求?”四长老从那股愤怒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转身盯着倚在玉枕上浅笑的少年,眼里的凶煞还未褪去。 “宁执,”顾梵音沉着脸,语气十分危险,“你不必答应。” “我可没有林宗主那样让下位者爬到自己头上来的好脾气。” “你觉得我会输吗?”宁执觉得好笑,手腕一抬,长长的骨鞭乖顺的俘在他身侧。 几日不见,这条骨鞭上的凶煞之气却是愈发重了,刚一露面,就让底下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弟子彻底垂下了头。 那条骨鞭上没有显而易见的魔气,可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这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宁执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能入沧澜宗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废物,可再天才的人,没有成长起来……就只是一串不值得被记住的名字而已。 “顾梵音,注意言辞。” 说话的是一直默默站在几人旁边的三长老,比起一身凶气的四长老,他看上去简直是和蔼可亲。 就连劝慰,都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 四长老拧起眉,并不领情。 顾梵音把手搭在那条骨鞭上,沉默片刻,突然改了决定:“云穹殿的人金贵,想让宁执下场,自然也要准备好相应的筹码。” 宁执看了她一眼,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正常的弧度。 顾梵音果然不讲道理——宁执抚摸过她指尖停留的地方,偶然掩盖住心理肆虐的破坏欲,温吞着开口接话:“我也没什么看得上的,唯独就看四长老不顺眼……” “不如这样,要是我赢了,四长老去云穹殿做点苦活,如何?” 被直接指名的四长老脸黑了。 宁执笑了,他惯是会抓痛点,要是让一个自诩高洁的人去做他眼里最低贱不过的事……会有什么意外的乐子也不一定。 就比如,藏在那具肮脏身体里冒了个头的心魔。 执掌刑罚者,眼里最不该有的便是权力欲。 “宁公子……” “我应允了!” 比阻止更快的,是四长老的应答。 顾梵音迅速一锤定音:“……那自然是最好了。” 她偏头笑着看宁执,宁执挑眉,直接提起长鞭就翻身跳了下去。 二号比试台里他们的位置算不上远,宁执绣着金纹的玉蚕长衫在空中一晃而过,骨鞭撕破风声,宁执落地片刻,便就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裂痕。 “这到底是什么……” 顾梵音笑眯眯:“是龙骨哦。” 她说的太过轻巧,除了林纵,并没有任何人轻易相信。 毕竟龙算得上是传闻中的生物,此世唯一有记载的一具遗骸,早就被封印在了南海。 “请赐教!” 李由缓缓执剑,目光落在味道清晰的裂痕上,手腕有些后退。 他虽是四长老门下弟子,但能得到的资源也依然极其有限,平日里尚且能引以自豪的赐剑,在骨鞭的衬托下也过于朴实无华。 宁执没错过他细微的表情,垂下目光,连正眼都欠奉。 “真可怜,”宁执神色冷淡,眼中的讽刺不知是对着对面的人,还是在对着那把被轻易否定了的长剑。 唰—— 厚重的比试台被直接打裂,骨鞭目的明确,直直怼向了李由手里的长剑。 李由比宁执高了一整个大境界,可即便如此,面对宁执凶戾的骨鞭,他仍像是从骨髓处被冻住了一样,根本避不开! “嘭!”宁执身形如鬼魅,靠近的那一瞬间,底下那些弟子根本看不清他的影子,一个个掐着神经瞪直了眼,听着自己身边此起彼伏的惊呼。 “啊……” 同是沧澜宗弟子的修士忍不住捂住了眼,就算隔了这么远,他也依然能感受到台上传来的血腥气。 宁执冷笑,抬眼看着李由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要害,不急不缓的偏转方向,尖锐的骨鞭刺破李由肩膀,愣是硬生生在上面开了一个硕大的血洞! 李由只觉得眼前一黑,痛得直吸气,连握着剑的手都在发颤。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筑基……! 那一瞬间的压力,分明比四长老还要可怕! 宁执踩着鞭子下落,空着的左手散漫的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目光冷淡,唇角却挂着诡异的笑: “只会躲可不行啊,”他说,“会一点点被绞碎的。” 第四十九章 强势护短 “顾梵音——” “听见了听见了,”顾梵音极其敷衍,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一下。 四长老板正的脸色气得通红,看着台下张狂的宁执,像是要一口把他吞了:“他这是在恐吓!” “恐吓怎么啦?”顾梵音笑,“你怎么就能确定……” “宁执不是在说实话呢。” “你!” “够了!”冷眼旁观的林宗主终于出声呵止,垂下的手搭在剑柄上,瞥了眼四长老,意思不言而喻。 四长老冷哼,到底没继续纠缠下去。 而此时的台上,已然是一种压倒性的局势。 李由的长剑被绞成两节,两个人也被骨鞭抽的倒飞出去,不知是意外还是宁执的恶趣味,刺穿的地方正是另一边肩膀,恰好和之前的伤口对称。 “你……”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说废话。” 宁执身形飘渺,抬手就是杀招!底下的弟子能看到场上一阵阵血肉横飞,空中的血腥煞气愈演愈烈。 “啊!”靠的近的弟子忍不住捂住了嘴,被那副模样一刺激,趴在边缘就吐了起来。 李由像是被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满是被长鞭刺穿的血洞,他趴在台上,连每一次呼吸都在地上留下清晰可见的血痕。 可他还在呼吸—— 这样惨烈的场景,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宗门长老都忍不住偏过了目光。 宁执挑眉,绕过裂痕,半蹲在以手撑地的李由身边,笑眯眯的开口:“还活着呢——” “我……认……输……” 李由艰难抬起头,话才说了一半,就差点连内脏都呕了出来。 “顾梵音,适可而止!” 四长老脸彻底黑了,这样的决斗——简直就是一场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折磨! “这可是生死决斗。”顾梵音淡然一笑,目光缓缓从周围欲言又止的长老脸上扫过,并未露出半分不忍。 “你们强让宁执上场,难道还不允许他宣泄些怒气?” “梵音,宁执煞气太过,不利于他日后修道。” 林纵知道不可能轻易说服顾梵音,生死决斗,本不该被外人所劝阻,李由做出这个决定,就该由承担自己生死的决心。 可宁执如此,实在欺侮太过。 “哦,”顾梵音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林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身边传来长剑出鞘的声音。 四长老眉眼一厉,提着漆黑如墨的配剑就飞了上去! “欺侮我宗,满身煞气,此子不能留!” “铮——” 两道声音相撞,那凄厉的剑锋像是被凭空消减,四长老瞳孔大震,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来。 他惶惶抬眼,径直撞上了撕裂空间的顾梵音。 顾梵音冷冷阻挡,抬手掐上了四长老的脖颈,半分没有留情。 四长老满脸震惊:“你…竟能…撕裂空间……” 这分明是炼虚大能才可能抵达的境界……他感受到自己呼吸的空气愈发稀薄,拼命睁大眼瞪着顾梵音那双暗红的眼瞳,是在看一个怪物。 顾梵音强压着涌上喉间的腥气,眼底暗红的流光再也无处隐藏,指尖用力,身边的风也瞬间激荡起来,像是利刃一样,不断的绞杀他的生机。 “住手!”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顾梵音冷冷抬眼,手里的动作丝毫未停。 浑身杀气的女子微扯唇角,冷到极致的目光一点点从四面八方对着她的长剑上扫过。 林纵手上用力,大概是顾梵音无心迁怒,他并没有感觉到难以呼吸的压抑。 “顾梵音,这样下去就回不了头了!” “那又如何?” 顾梵音轻笑,声音被风卷过,淡的让人听不清。 “我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止。” 话音落下,顾梵音垂下眼,就要结果了手下这人的性命。 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踏风而来。 “梵音——” 听到这声呼唤,抱着剑站在一边阻止月稚的千秋雪心里突然就松了口气。 月稚尚且拼尽全力要上前护着,而同样受到恩惠的千秋雪,也自然不想把剑对向顾梵音,无论是出于情理,还是出于大义。 抽出长剑的林纵同样迟疑了一瞬,看着得到一刻喘息的四长老,眼里虽还是警惕,身体却缓缓朝旁边退让。 这样一避让,宁执的眼神就清晰的与顾梵音相对了。 宁执看着被众剑所指的女子,沉默许久,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最后还是幽幽叹了口气:“把他放下来。” “他要杀你。” “我知道,可他是我的赌注。” 宁执随意安抚:“让他死了可没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哪句话说服了顾梵音,遏制着四长老的手被彻底松开,林纵长舒口气,掷开佩剑接住了陷入昏迷的四长老。 “都把剑放下!” 一心剑道的剑修终于露出了属于掌门的气势,沧澜宗不乏能看得清情况的长老,一声令下之后,指着顾梵音的长剑都被移开了。 底下的弟子终于开始大声喘息,顾梵音独立空中的那一刻,已经足以让他们彻底的留下心理阴影。 太飒,也太疯狂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看向宁执的目光也免不了羡慕。 能被这样一个人随时随地的护着,俗世间的话本子上都不敢这么写。 “梵音仙子,”林纵清晰咬字,像是在提醒身后的人,“此事,错在我宗。” “我宗会给顾梵音一个交代。” “希望如此。” 顾梵音缓缓走到宁执身边,把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受伤后才抽空扫了一眼台下。 宁执:“他没死。” 只是被废了丹田。 顾梵音点头,没有干涉的打算,拉着宁执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嘱咐: “记得把那位四长老送来我云穹殿,” 说完,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迅速失去了踪影。 顾梵音速度极快,刚停在云穹殿,就撑着柱子吐了口瘀血。 “我没事——你——” 顾梵音还想说话,身体却像是完全没有力气一样晕了过去。 宁执下意识把人接到怀里,看着她唇边刺眼的血痕,眼里难掩阴郁。 抱着人蹲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执迟缓的从袖口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第五十章 疯子! 那把匕首透着阴冷的寒光,宁执垂着眸子,指腹轻轻摩梭着底端的红宝石。 “算了,还不至于如此趁人之危……” “你果然没动手啊。” 听到他的低声喃语,倒在腿上的顾梵音突然睁开了眼睛。 嘴角还挂着血,手就已经抬起来握住了宁执拿着匕首的手腕。 语调还带着一些往常不会出现的促狭。 “……” “怎么了?只是一点小伤……” “……” “你本来就是我的,承认自己舍不得也没那么难?” “……” 回应她的是匕首划过脸颊的阴冷感。 宁执用了大力,直直的把匕首插在了她身边的柱子里,离划破脸就只差一点点。 身姿修长的少年垂下眼,看了顾梵音许久,一把拧开了她搭在手腕上的手。 “少自作多情。” 说完,径直转身走进了内室,顾梵音抬手,任由飘起的衣摆从自己手心滑落。 “咳咳——” 顾梵音捂着嘴,任由手上被血沾湿,然后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 她的伤虽然不至于昏迷,却也并不算轻松。 不过是恰好找个机会逗弄一下自己的人类……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罢了。 此间世界到底与她的功法相隔,强行撕裂空间,自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顾梵音不喜欢被收取代价。 她靠在柱子上,有些倦懒的神色里藏着几分锐利,“此间有天道啊……” 呢喃声很浅,很快就被外来的风声吞噬了尾音。 顾梵音阖上眼,随着血腥气的牵引,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危险。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云穹殿底下掩埋的光辉缓缓亮起,顾梵音睁眼,为难的叹息: “不过一直这样流血的话,果然还是会有些不妙……” 说完,诡笑着握紧了手中残留的血痕。 顾梵音眼瞳里的暗红愈来愈深,掌心的血液破碎模糊,像是什么被彻底捏碎了。 而另一边,宁执,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抽身果断。 他独自走进寝殿,先看见的,却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桌案上被翻阅的纸张,随手丢在一边的轻纱长衫,还有……床上两个人的气息。 而这些,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宁执站在原地,只觉得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如果是以前的他……今日根本就不可能阻止顾梵音。 宁执抚摸着袖口里的暗刺,尖锐的锋芒在夜晚闪着银色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不是顾梵音——宁执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顾梵音根本不可能规规矩矩敲门! “宁执……你在吗?” 门外的声音不算陌生,被打断了思绪的宁执揉了揉眉心,还是绕过桌案去开了门。 白发红眸的少年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一个木制托盘,宁执打开门,一股诱人的香气便瞬间侵占了他的鼻尖。 “这个是……梵音仙子吩咐的药膳,”月祈年的白发自然垂在肩头,看着宁执晦暗的神色,抿了抿唇。 “云穹殿的东西用的都是最好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执接过托盘,目光落在月祈年那双暗红的眼瞳上,心里有些发闷。 月祈年很久没有与旁人交流过,说话磕磕绊绊的:“我是想说……” “你不要难过。” 宁执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月祈年忍不住避开他的凝视。 源于恶魔血液的转化,月祈年原本作为容器的身体,隐隐约约觉醒了一些奇怪的预感。 他对情绪极为敏感。 那双暗红的眼瞳透着瑟缩,宁执皱起了眉,语调微微下沉:“你在怕什么。” “这双眼睛不适合这些情绪。” 说完也没有再继续为难他的打算,进了屋,把门扣上,看到手里端着的木质托盘,突然觉得烫手。 “呵,”宁执盯着那碗用料丰富的药膳,冷笑:“这些,可不适合我。” “什么不适合?” 门外响起一声疑惑的问话。 听到声音的宁执下意识转头,然后……就看见顾梵音直接破门而入。 宁执:“……” “躲着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顾梵音相当自然的绕路走到桌前,拿起汤匙舀了舀。 药膳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香,那些汁液落在白玉般的勺子里,看上去像是玉露琼浆。 “这是我让巫家按照你的体质订的药膳,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么?” 汤匙落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梵音说完就自己尝了一口,然后,低头遮住表情。 实不相瞒,一口下去,她脸都绿了。 见过这种世面的恶魔第一次对人类产生了不能理解的情绪,怎么会有东西长相和味道完全相反的啊—— 强行压抑着从舌根泛上来的苦涩,顾梵音把汤匙往里一搅,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舀了一勺递到宁执嘴边。 “特意为你准备的,尝尝?” 宁执拒绝:“……我还没瞎。” 顾梵音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放下碗,单手撑着桌面,勾了勾手:“宁执,你过来。” 宁执冷漠:“我拒绝。” “真的不?” “……” 见他不回话,顾梵音脸上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指了指他身后虚掩的门。 宁执狐疑,看她表情不像作假,还是转头,一个没注意,就再次被突袭的顾梵音扣住了腰。 “顾……” 顾梵音笑,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药膳灌了进去。 啪的一声闷响,宁执用力把眼前人推开,还没抬头,就感受到手腕上被什么粘糊的东西粘上了。 宁执:“?” 那是……血? 宁执有些迟疑的抬起眼眸,看见的就是靠在桌上一脸笑意的顾梵音。 红衣,墨发,因为不断失血而惨白的脸。 “宁执……咳咳……” 一边咳还一边捂着嘴,连指缝都带着粘稠的红。 宁执:…… 宁执:“你真是个疯子。” “自己呆着,”宁执心情有些乱,推开挡着的杂物往门口走,试图直接把让他心烦的某人丢到身后。 “疯子?”顾梵音眼中压抑着疯狂,嘴角勾起的笑容消失殆尽。 她捡起手边的纸张,指尖一亮,直接钉在了宁执眼前的门框上。 第五十一章 “你是……魔修” 第51章 “你是……魔修” 本该放置在桌案上任人书写的纸张此刻变成了能削断木头的利器,宁执停住脚步,还没开口,肩上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垂下眼,只看见一只沾了血色的手。 “顾梵音——” 瞳孔因惊怒而紧缩,宁执被直接压倒在地,偏头就是旁边碎裂的瓷片。 而罪魁祸首慢悠悠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在宁执落地时,甚至还好心的用手接住了他要撞到地上的头。 “你……唔唔——” 所有细碎的声音都被吞咽于咽喉之间,顾梵音趴在宁执身上,不紧不慢的凑近,然后用沾染着自己血迹的手抚摸着他的颈部。 墨色的长发垂在宁执肩上,像极了恶魔在蚕食信徒。 两个人的距离越凑越近,呼吸交错间,连四周都开始升温。 顾梵音歪着头,肆意露出雪白的肌肤,然后,扒开宁执肩膀上的衣服,朝着那个红色的印记,一口咬了下去。 宁执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掉了。 像是要刺破耳膜一样的蜂鸣在几分钟后缓缓平息。 “咚,咚——” 一不小心就推开了门的墨酬舟正面对上了顾梵音危险的眼神。 墨酬舟有点害怕,发现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什么后,站在门口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梵,梵音仙子……” 他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顾梵音身上插着的瓷片直接掉落,只她一个晃神的功夫,被钳制在地上的人就迅速起了身。 宁执连乱了的衣服都没有理,绕过她,径直就走了出去。 顾梵音坐在地上,那股被血液引起的兴奋感也缓缓散去,她揉了揉酸痛的手心,眼里覆盖的暗色终于开始消退。 她干脆将脑袋耷拉在桌案上,半只眼睛斜着看墨酬舟:“……这次又是什么事?” 墨酬舟扣着框的手松开,脸色却别扭的更狰狞了:“四长老……” “把他送去前殿,”顾梵音摆了摆手,几百年都没这么疯过一遭了,身上也有些疲倦:“……去搬砖。” 墨酬舟:“……” 还没开口,就听见顾梵音淡淡补充:“不准用灵力。” “好,好的。” 被她那副状态吓到的墨酬舟踉踉跄跄的往回走,结果下一秒,又被一道倦懒的声音喊住了。 墨酬舟僵硬回头,看到的就是顾梵音不知道从哪里凭空找出了大卷书卷,此刻正低着头乱七八糟的翻找什么。 “啊,去把宁执叫来。” 那他一定会被那条鞭子卷成骨头的…… 想到宁执出去时脸上阴郁的表情,墨酬舟很难不为自己打算。 毕竟,有命赚灵石也要有命花啊! “他现在需要我,”顾梵音终于从书卷中回过头,干咳了一下,嗓子有些显而易见的沙哑:“给你加灵石。” 墨酬舟:…… 他悄悄退了一步,本想坚定的表示自己不受诱惑,结果腿才迈出去一小段,心里那股被撕咬的密痛,就让他瞬间回过了头。 “……加多少?” 顾梵音:“自己到库房挑。” 库房…… 云穹殿的库房可堆着数不胜数的宝贝! 墨酬舟喉结上下滚动,两眼放光:“好的!” 他就算是拖,也一定会把宁执拖过来! 眨眼目送墨酬舟满身兴奋的出去了,顾梵音长叹了口气,重新把所有注意全都放回浩瀚的书卷中。 “到底是哪本啊……” 烦躁的声音被压进风里,没有飘散许久就静止消失了。 墨酬舟是在云穹殿顶端找到宁执的。 彼时的少年身上像是有一种极其阴郁的孤独感,被拨乱了的衣服随风飘扬,像是只要踏进一步,就能彻底的消散在这世间。 墨酬舟心尖一跳,想也没想就抬腿冲了上去:“宁执——” “你不要想不开啊——” 他的灵石还没有到手啊—— 墨酬舟闭着眼睛往上冲,然后,成功扑了个空。 宁执额头满是黑线,轻飘飘躲过那双扑过来的手,声音像是淬满了冰渣子:“滚!” “啊……”墨酬舟摸了摸磕到的膝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我不走!” “你要是想不开了,顾梵音会想把我开了!” 宁执强忍着怒火:“你要是再不滚,我就先把你开了。” “开膛破肚的开。” 敏锐的感觉到风中的杀气,墨酬舟脚尖一点从地上爬了起来,被风吹得横七竖八的头发粘在身上,印着他那张脸,倒还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前提是,如果不开口说话的话。 “宁执啊……我赚点灵石也不容易……” 墨酬舟捂着心口,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别在这跳呀。” “你先随我去找顾梵音,只要人到了,你爱怎么跳就怎么——跳?” “嘭!” 话还没说完,墨酬舟就提起衣摆略过了被直接劈碎的落脚处。 落在台阶下,看着就比眼前的人矮了一截。 “你——” 墨酬舟想谴责,却瞬间沉默了。 衣摆飘摇的少年站在风里,眼底是看不见的血光,伴着黑夜沉沉的底色,连手边的风都带着肃杀—— 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你……是魔修。” 墨酬舟满脸复杂的看着被轰破的落脚点,那上面沾染的气息显然不是纯粹的灵气。 更偏向于魔修,还带着另一种更加缄默更加阴暗的气息。 墨酬舟从古籍上看过,真正厉害的魔修,身上的魔气都是独一无二的,带着自己的沉淀和情绪。 他过去也侥幸在一座破落的城中发现过魔将的气息——可看到宁执之后,竟让那抹始终留存在记忆里的气息,也变得平平无奇起来了。 太可怕了,宁执身上是让人深到灵魂的恐惧。 “你还算识相,”宁执嗤笑,眼眸微垂,散漫的一点一点弯下腰,“比那些废物……更有眼里。” “那就,给你一个痛快好了。” 在他收紧气势的那一刻,墨酬舟终于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 “这可一定要找顾梵音赔偿……” 墨酬舟一脸恍惚,手指却毫不犹豫的探进了腰间,取出一个锦囊,直接用力把里面的东西捏碎了。 瞬间,一股迷惑视线的白雾腾空而起,宁执抬手一挥,白雾散去,墨酬舟也完全不见踪影了。 第五十二章 解咒,但初学者 第52章 解咒,但初学者 “砰!” “阿稚——” 月稚正在庭院练剑,听到动静回头,却被一个不明物体撞了满怀。 “……墨酬舟?” 她下意识把长剑搭指向不明物体,然后,就看见了趴在地上,一脸晕晕乎乎的墨酬舟。 月祈年跑过来挡在月稚面前,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被突然走出来的顾梵音打断了。 “怎么回事?”顾梵音手里还拿着一卷没来得及撇下的书,不悦挑眉:“我让你去给我找人,你是想把我云穹殿拆了?” “是宁执——” “宁执,他受伤了吗?” 话音刚落,顾梵音手中书卷一丢,也不等回答,抬腿就往声音发散的地方追了过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迫卡喉的墨酬舟:“……” 他抬手试图抓住眼前的月稚起身,然后,就被月祈年轻不重的挡住了。 月祈年皱眉:“……好难过。” 月稚抿唇没说话,那双冷色的眼瞳朝着事故发生的地方看了一眼,还没等墨酬舟阻止,就拎起落在一边的剑和书卷跟了上去。 墨酬舟:…… 送死也不要这么快! “咳咳咳——” 墨酬舟趴在地上咳出浓稠的血,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 “你还好么?”月祈年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蹲下身,白色的长发像月光一样漂亮。 “我……”需要医师! 墨酬舟一脸憋屈,蹲在身边的月祈年蹙了蹙眉,看着地上洒了一地的血,想到了什么,郑重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 墨酬舟虚弱的说不出话,正想扶着他起身,就看见眼前像是神子一样的人,缓缓抬起手……然后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安息。” 月祈年努力回想自己当神子时看过的记录,脸上露出慈悲的表情。 墨酬舟:…… 墨酬舟:……… 心里的那口郁气再也下不去,墨酬舟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云穹殿顶,宁执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挥散魔气本应当轻而易举,可他刚动手,颈上就传来一阵直入灵魂的刺痛。 宁执抬手,摸到了凹凸不平的齿印。 被刻上了恶魔印记的地方,在不断的发热。 “顾梵音——” 他咬牙切齿的念着罪魁祸首的名字,站在废墟里,透过旁边银白如玉的墙壁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双眼睛——染上了和某人一样的猩红。 “宁执……”顾梵音刚落地,就看见了少年像是要挖眼睛的动作。 “滚开!” 宁执心理躁郁难耐,手中的魔气极速聚起,顶着刺痛就要再次动手! 顾梵音脚底一悬,几缕金丝再次飞出,以旁人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直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红衣裹挟了宁执深藏怒火的身影,手中的魔气对眼前这人根本造不成伤害,而顾梵音的动作又狠又准,宁执再次抬起眼,目光就已经被她全部侵占了。 “我的错。” 顾梵音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人类这般模样,向来我行我素的恶魔,心里难得有了一丝丝愧疚。 “乖一点,现在先听我的,”顾梵音抬手理顺他被风吹乱的长发,语气带着疲倦:“你被我咬在了印记上,现在体内情绪,气息都在不断被调动,如果再不解决,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他们身上都带着血,抱在一起的时候,闻到的,也只是一股不自然的腥气。 可是月色太耀眼了,竟也让宁执有了些许的恍惚。 “你没说全,”感受到强烈想要靠近她的欲望,宁执脸上的神色又冷了下去。 “会对给予标记的恶魔产生依恋。” 自家人类太过聪明,连最后的底都被随便掀掉了。 顾梵音松开他,确定他已经冷静下来,才想起被自己丢在路上的书卷。 “解决办法……” “怎么回事?”宁执脸色始终不好,看到她这难得心虚的样子,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又冒起了头。 然后下一秒就被眼前的人亲口确定了。 “解决办法好像被我丢在路上了。” 顾梵音也有些尴尬,她被血气糊了的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做事也就更加的冲动和不周全。 “梵音仙子,”一路往上追的月稚终于缓缓落地,提起自己的长剑,把书卷递给顾梵音。 “送来了,”顾梵音感叹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月稚耳间悄悄的有些红,抿着唇偏移了视线。 宁执那口气并没有彻底松下来,反而在看到顾梵音翻书的眼神时,不好的预感猛然攀升。 “啊,也不是这本。” 顾梵音遗憾的把书卷放下,顶着宁执满脸不信任的目光,开口解释:“其实只差最后两本了……听到动静我就随手抽了一本。” 宁执唇角拉平,从喉咙里压出一口冷笑:“你在耍我吗?” 眼看着风声又要尖锐起来,顾梵音干脆直接动手截断了源头。 抱着精神受折磨的宁执就往堆书的地方跑。 月稚一脸呆滞,最后还是选择踩着剑跟了上去。 再宽敞的卧房挤了五个人,也显得有些拥挤,墨酬舟脸朝下趴在软乎乎的地毯上,在顾梵音给的药丸续命下,他算是半条命被拉了回来。 而其他人,都围在一边看着顾梵音翻阅着他们根本看不懂的书籍。 大概是出于天道规则,顾梵音从自己世界那边带来的书籍,在此世的人眼里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涂鸦。 宁执抱着手凝视她,对她所谓的解决方法表示怀疑。 顾梵音能感觉到他的不信任,只能摆摆手,努力找补:“这次书籍找对了,上面写的方法挺详细的。” “我肯定一学就会。” “……所以你从来没有试过?” 宁执脸色有些黑,却碍于找不到别的方法,只能冷着脸看顾梵音磕磕绊绊的念他听不懂的咒语。 第一遍还有些坎坷,时不时要停一下,第二遍就已经顺畅许多,而到了第三遍,顾梵音甚至还从空间找出了个白玉珠子,放在手里盘。 感受到他的目光,顾梵音一脸自信的解释:“没问题的,这可是我抢过来的好东西。” 说话间,白玉珠子缓缓发出金色的亮光,看上去比念咒语的人靠谱的多。 宁执刚想松口气,就看见那抹亮光变红了。 还怎么看怎么不详。 宁执:“……” 第五十三章 指认魔修,但顾梵音 第53章 指认魔修,但顾梵音 顾梵音眼瞳冒出几分暗光,抬手就把好好的白玉珠子扔给了身边的月祈年。 月祈年一脸懵的接过珠子,还没询问,就听见顾梵音有些烦躁的嗓音:“你拿着。” “这东西不适合我。” 月祈年茫然,拎着白玉珠子往手上一盘,他的手法并不熟练,带出来的光也是金红金红的。 但好歹也有几分金色。 宁执嗤笑:“看来你果然是不行。” 顾梵音撇了撇嘴角,没理他,反而询问起趴在一边消减存在感的墨酬舟:“这地方有什么神教之类吗?” 墨酬舟有些迟疑:“神教没有,倒是佛宗……苍城山西南角有一个。” “他们的佛子很有名。” 顾梵音当即就下了决定,拧着一边的宁执就往外走,结果才刚走了一步,袖子就被一双手拉住了。 “等等——你不会要去做什么会被追杀的事?” 墨酬舟死命扯着她的衣角,那双刚从惊惧中缓过来的眸子又是新一轮的恐慌。 总觉得要是轻易把他们放走,一定会出现什么很不得了的事的…… “没什么大事,”顾梵音微笑着把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身边的宁执会意,也不挣扎了,似笑非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就是去绑个佛子而已。” “不过就是去绑个佛子而已。” 墨酬舟颤抖着嘴唇,想要怒瞪眼前脑回路搭在一起的两人,然后,眼皮刚抬起,就被那两人身上同样恐怖的气质给吓退了。 墨酬舟十分憋屈:“……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他真的不想给这两个没有理智的人一起背锅啊! 宁执轻笑:“那怎么可以,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墨酬舟:“……” 默默捂着脸,蜷缩起身子,无话可说。 “梵音仙子!” 不知何时出去的月稚突然闯进门,挡住了他们的路,风尘仆仆,倒像是从哪里一路跑过来的。 “出事了!” “……四长老报信,说我们窝藏了魔修!” 月稚气息不稳,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甚至没有御剑。 “魔修,对啊,魔修……” 墨酬舟重新支棱起来,趴在地上再次握紧顾梵音的衣袖,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举报就被顾梵音并不意外的眼神制止了。 完了……墨酬舟默默松开手又缩了回去,心里逐渐崩溃,顾梵音她这怎么都不像是不知情的啊! 那个表情!分明已经开始琢磨着灭口了?! “随我出去,”顾梵音当机立断直接下令,说完还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墨酬舟,后者直接眼瞳一震,乖巧的比了个封嘴的手势。 云穹殿大门关上,顾梵音站在门口,看见的就是不远处天边御剑而来的剑修。 窝藏魔修的确是件大事,来的人完全算不上少。 “事到如此,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顾梵音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眉心,好似真的在为这件事烦恼,宁执偏过头,眼底的情绪被藏匿着,看不清楚:“你知道的。” “只要牺牲一个人……” “是啊,只要牺牲一个人。” 顾梵音直接接了话,双眼危险的眯起,好像已经完全做好了决定。 宁执垂下眼,余光瞥见就算是废墟也依然冒着荧光的云穹殿,嘴角勾起自嘲的笑。 要结束了,宁执伸出手,目光瞬间冷漠起来,就算是魔气受阻…… 他也会自己杀出重围。 “轰——” 巨大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思绪里的宁执,少年猛然抬头,看见的是,被无数道暗色覆盖的云穹殿。 那是……顾梵音的火焰。 明明冰凉的没有温度,却在这一瞬间,滚烫了宁执血液流经的每一寸。 “你这是要……” 宁执听到自己发出了很轻的声音,顾梵音的想法其实并不难猜,就连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几人都露出了复杂又恍然的神色。 月祈年靠近搬运墨酬舟的月稚,手里的玉珠敲击的声音格外清脆:“他的情绪,我看不透。” 白发红瞳的月祈年露出迷茫的神色,月稚有些愣,随即勾起了一个清浅的笑:“有些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暗色的火焰不断升腾,不远处遇见的几人也终于停在了云穹殿前,为首的林纵看着这一幕,神色严肃的对向了顾梵音:“这是怎么回事?” “顾梵音想毁灭证据!” 当事人还没开口,穿着朴素的四长老就迅速跳了出来,指着站在废墟前格外淡定的顾梵音,连声音都气得发颤:“顾梵音!你果然是魔修!” “撕裂空间,那种完全超脱境界的实力——这些都是证据!” “我是魔修?”顾梵音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脸上的笑容都真切起来:“啊,这就是手下败将的指控吗?” 四长老听到手下败将二字,脸色都变了。 也不顾宗主还站在前面,当即就冲上前要去抓顾梵音,一边冲一边放狠话:“一个魔修混入我修仙界,就该被抓起来千刀万剐!” “啪!” 顾梵音连眼都没抬,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林纵皱眉:“梵音仙子,这……” “宁愿怀疑我是魔修,都不愿相信自己废物,你们这些宗门长老惯是会给自己安慰的。” “可我分明就看见——” “看见云穹殿顶受到袭击了?还是亲眼看见我动用了魔气?” 顾梵音冷淡的看着四长老脸上的红痕,丝毫没把他的指控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那个四长老已经隐隐有入魔的倾向了。 随意让情绪左右自己,这实在是太愚蠢的行为。 不过,这样的话,所有的一切反而迎刃而解了。 “云穹殿的确是来了魔修,不过,可能和你们想的不一样。” 顾梵音意味深长地看着四长老,言语间把矛头指向了对方。 “你在胡说什么!”四长老瞪大了眼,拎着自己的剑就想把顾梵音那张乱说话的嘴给刺穿。 “四长老,”林纵伸手拦下,被接连的争吵侵蚀,原本就不善于此道的剑修有些疲惫:“你掌管刑罚,如何要做这不讲道理之事。” 林纵本意是劝慰,可这话落在原本就情绪激动的四长老眼里,就是一种护着顾梵音的指认。 四长老眼神瞬间凶戾起来。 第五十四章 遮羞还是背锅 第54章 遮羞还是背锅 “退后!他要入魔了!” 林纵看着突然转移方向对着自己的剑,一边把众人护在身后,一边拔出配剑迅速出窍格挡。 四长老的眼里翻腾着怒火,身上的灵气都开始逐渐转变为另一种不祥的气息,顾梵音拉着宁执推开,看着同样措手不及的几人,手腕伸出金丝把人直接往后面拖。 月氏兄妹顺着力道很快到了他们身后,唯独墨酬舟,被拦腰捆住,虽然没受伤,但一路上跌跌撞撞。 墨酬舟:…… 这果然是报复? “我倒是想给你们遮羞,奈何你们自己不让啊。” 顾梵音站在远处,忍不住说了几句风凉话。 她体内的血气本来就未曾完全散去,身边还搭上了一个宁执,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莽撞出手。 可顾梵音生来就不是能忍让的人。 站在废墟边上,像看戏一样看着空中两人的打斗,丝毫不顾忌跟着来的剑修脸都绿了。 而林纵不愧是第一宗门的宗主,就算四长老起初仗着突然爆发的魔气有些许优势,很快就被他擒拿了下来。 那张板正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顾梵音带着宁执走近两步,弯下腰,啧啧感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在修仙界的魔修,要千刀万剐啊……” “唔唔唔——!” 被封了声音的四长老剧烈的挣扎,还是身边的林纵看不下去,一道术法下去就把人弄晕了。 “看来这是场误会,事关魔修,兹事体大,希望仙子莫要怪罪。” 身为宗主,林纵腰杆挺的笔直,眼里却带着几分无奈。 “宗主——” 身边一个年轻的长老站出来,他与四长老关系尚可,自然也看不惯顾梵音那副嚣张样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自梵音仙子归来,这出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 话音落下,顾梵音起身,点着下巴思索道:“他说的也对。” “我这云穹殿实在多灾多难……”顾梵音话音一转,“看来,这山果然位置不太好。” “这样,恰好我与宁执要出趟远门,等寻个风水宝地,就与沧澜了断,如何?” 宁执看着那些人脸上隐隐透射出的认同,怜悯的垂下了眼。 隔壁赤霄宗也剑修居多,过的可没有沧澜宗的修士这么滋润。 这些老东西,不会真以为顾梵音在沧澜宗是寄人篱下? 林纵环顾四周,没有开口。 倒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看到那些人的脸色,再怎么直肠子的剑修也做不出挽留的事来。 “梵音仙子永远是我林纵的贵客。” 是林纵,而不是沧澜宗。 顾梵音终于吝啬的给了他一个眼神,点了点头,算是听过了。 云穹殿也一把火烧尽了,顾梵音自然不可能在留在这里,看着亦步亦随跟着自己的几人,挑眉,道:“你们当真要跟我走?” 月氏兄妹点头,而一边挂了彩的墨酬舟只是犹豫片刻,就再次拜倒在满屋的灵石下。 没办法,顾梵音给的太多了。 几人商量过后,选择向苍城山西南方而去,夜已深,他们一路上也没有碰到几个人。 宗门底下并不缺乏客栈,反倒因为位置的特殊性,能供人挑选的客栈很多。 顾梵音随手就进了了最大的那间客栈,随便把里面天字号房间都包圆了。 “四间。” 顾梵音放下灵石,只挑四间的目的不言而喻。 宁执冷脸,当即拒绝:“五间。” “虽然知道你害羞,但我们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离开的好。”顾梵音笑眯眯,指着台面上的灵石示意,“就四间。” 宁执这次没说话,任由店小二八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后……抓住那道目光,眼里迸射出杀气。 店小二:“啊!” 他下意识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倒了后面的瓷瓶,要不是墨酬舟顺手搭了一下,估计就直接倒在碎片上了。 只是现在的结果也显然好不到哪里去,店小二蹲在碎裂的瓷瓶边,连刚刚那个吓人的目光都顾不上了,抱着碎片就忍不住开口哀嚎:“啊啊啊这可是很贵重的瓷器啊……” “卖了我也赔不起呜呜呜呜呜……” 月祈年一脸呆,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没开口就被迅速发现的月稚捂住了嘴。 月稚眼神示意:……不准说! 月祈年点头,那具“这是什么好东西”重新被咽回了喉咙里。 月稚松了口气,然而堵了这边没堵住那边,被吵的脑袋嗡嗡的顾梵音开口了。 “够了,不就是一个碎瓷器……” “你懂什么!”店小二被踩到伤心处,扭头就大声叫喊,刚说完,就看到了宁执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眼光。 他迅速蜷缩回去,连看也不敢看面色烦躁的顾梵音了。 “呜呜呜隔呜呜呜呜……” 哭声是变小了,却像是小虫子一样,更让人难受了。 理智已经无限接近于耗尽的顾梵音:“闭嘴!” 抬手摸出几枚灵石一扔,语气上扬: “把赔偿算我头上,然后你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哭。” 就当是为自家人类的小任性买单了。 再也忍受不了一点动静,顾梵音随便抓了一把钥匙就带着宁执上楼了。 等他们一走,墨酬舟就像眼睛被捏住了一样盯着那几枚亮晶晶的灵石,一边伸手,一边开口辩解:“那个东西值不了这么多……” “不给!”店小二一个虎扑,直接抱住了柜台,“是她自己给的!” “钥匙在这,快上去!” 刚刚还蔫了唧的人顿时战斗力满格,墨酬舟不想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论,只能讪讪的收回了手。 心灵已经开始默默盘算,怎么才能从顾梵音身上得到更多的灵石了。 她上去一点都不差灵石的样子啊! 月祈年:“没抢过。” 月稚附和:“没抢过呢。” 墨酬舟:“……” 墨酬舟气呼呼的拎着钥匙上楼了。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墨酬舟正想早点休息,结果刚转动钥匙,就听见了对面传来的动静。 那是顾梵音他们的房间。 而里面,似乎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剪影。 第五十五章 不请自来的贵客 第55章 不请自来的贵客 此时的天字一号房内,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 顾梵音手里的火刃已经急速逼近了站在桌前身形单薄蒙着双眼的少年,打量了他一会儿,笃定道:“你是来找我们的?” “可这一路上我并未感觉到被追踪……” “是牧家的人。”宁执冷淡接话,目光落在眼前那人被一条白绸蒙住的双眼上,直接喊破了他的身份:“牧南星。” “那位预言术顶尖的天才。” “预知?”顾梵音丝毫没有怀疑,看宁执没什么反应,原本警惕着的火刃也放下了。 既然这人不需要杀死,那她现在还是最好别动手了。 “牧某来此,的确有话要与二位说。” 牧南星的声音带着一种温和的书卷气,话音落下,他主动坐在一边,抬手为两人斟茶。 顾梵音触碰杯壁,在完全没有灵力控制的作用下,这茶居然也正好是温热的。 “有话直说。” 顾梵音给宁执拉开椅子,注意到他神色中的异样,轻轻按住他肩膀往下。 预言这种东西听起来就玄乎,虽然顾梵音觉得自己用不到,对送上门来的预言师,也愿意保持两分的礼貌。 “你们二人,是有悖于规则之人。” 宁执面无表情:“所以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不见半点命途,却能看到转机。” 牧南星温和笑笑,并没有因为宁执的态度而产生半分变化:“牧某来此,也只是希望能与两位短暂同行罢了。” “短暂同行?”宁执咬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 他看着牧南星,眼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无法让人窥探的情绪,像是分明的恨意,却又参杂着其他的东西:“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容不得隐世四大世家的垂青,还是说……阁下莫不是要半夜捅刀子?” 很难看见宁执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顾梵音有些稀奇,很快就忍不住插嘴:“他打不过我。” “你要是遇到了危险,我会第一个感觉到。” 宁执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格外激动,要不是理智还在,怕不是会把眼前这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撕成碎片。 有些失言了,宁执面无表情的想,随即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而作为被尖锐逼问的当事人,牧南星表现的却是格外淡定:“如这位所言,牧某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预言师罢了。” “自是无法做多余的事的。” 牧南星表现的越是温良,顾梵音看向他的目光便越是若有所思。 这样仿佛言之有物的讽刺……可不是宁执往日里会说的。 “好啊,”顾梵音一槌定音,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默,主动补了一句:“不过,你要哄宁执高兴才行。” 宁执:“谁要别人哄啊……” 牧南星:“牧某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宁执瞬间满脸复杂的看着他,目光落在那一片束住眼的白绸上,脑海里不由划过了一片血腥的场景。 牧南星白绸下的那双眼睛,他是见过的。 美丽,空洞,却又充满了罪恶。 宁执想到了什么,低着头,神色不明。 并没有出言制止牧南星的加入。 感受到宁执并不欢迎的情绪,牧南星很快就提出了告辞,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靛蓝色的衣袍一转,准确对着顾梵音开口道:“牧家曾有长者拜访过沧澜宗,关于梵音仙子。” 牧南星并没有详细说明的意思,反而主动退出去,合上了房门。 独留被突如其来消息打中的顾梵音和宁执面面相觑。 “预言,关于我?” 顾梵音指了指自己,十分不解:“关于我的预言,有什么必要吗?” 不说她本就是异世界的人,单说实力,顾梵音也不觉得有人能让自己吃瘪。 宁执没急着开口,反而是把林纵的奇怪态度串了起来,想起对方那时刻护着顾梵音的动作,随意开口道:“说不准,是怕你突如其来想毁灭修仙界呢?” 宁执只是随口一说,听到这话的顾梵音却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端着温茶喝了一口,扬起下巴:“那也说不定。” “不过,如果我要毁灭修仙界,那肯定是现在的修仙界错了。” 顾梵音说完就笑了,完全没有把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放在心上。 想起这位不请自来的预言师,手指卷着散乱的长发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恶魔的笑容:“我要是想做什么,几百个预言师也阻止不了。” 宁执没对她的大话发表意见,借着夜深的缘由,在无人发觉的地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 几人再次汇合是在第二日凌晨。 彼时太阳尚且没有高悬于天幕,风卷起几缕清爽,早起的客栈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墨酬舟坐在楼下,盯着满桌子的美味珍秋看了一会,然后才抬头对着传来脚步声的木梯。 “墨酬舟?” 正要早起练剑的月稚眼神逐渐清明,昨夜林宗主来了传信,只说依然愿意做她的师尊,还特地准备了沧澜宗的初级功法。 月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语气更加迟疑了:“……现在很晚了吗?” “不!”墨酬舟趴在桌子上的身体突然支棱起来,“是因为要给难伺候的宝贝疙瘩准备早膳……” “这是巫族那边送来的药膳,这是盛香楼主厨的……” 墨酬舟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想到即将入账的灵石,耷拉下去的嘴角还是缓缓勾起。 月稚一眼就能看出准备的是六人份,可他们并没有六个人。 “昨夜来了个贵客,”墨酬舟看出她的疑问,主动解释,刚想继续开口介绍,又看见被他们提到的正主已经站在了楼梯口。 墨酬舟遂指了指那边,继续瘫在了桌面上。 牧南星脸上是温柔如水的笑:“月小姐,久仰大名。” “牧家,牧南星。” 同为四大世家,月家和牧家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月稚也听过这个久负盛名的天才,闻言也主动打了招呼。 正想继续往外走,就被一个婢子打扮的人拦住了。 月稚疑惑:“什么事?” 婢子脑袋高高扬起:“我家小姐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吞金大师……什么的。” 第56章 “吞金大师……什么的。” 月稚出于礼貌并没有拒绝,于是……她早上的练剑时间就彻底白费了。 她直接被叫到一间雅间外面,不仅没见到她说的那个小姐,还被迫听见了里面莫名其妙的争执。 被晾在原地听了不少,月稚甚至已经完全能把他们的身份摸清楚了。 俗世的皇子公主,此番是托了什么大师的门路要上沧澜宗,话语间不乏有高高在上的腔调。 “等等……”月稚终于忍不住直接打断了他们,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人声已经开始喧闹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月稚把剑束回腰间,明明还没练剑,心里就已经徒生了不少疲惫。 “是我四弟,想要买几位的膳食。” 开口的是雅间里面的女子,像是终于发现了这样说话不妥,一只带着精致首饰的手缓缓将门推开了。 “那大抵是不行的。” 月稚对这个女子并没有多少恶感,毕竟,就算只听到了几段话,这位公主也显然是一直在被打压着的。 公主不好意思打的笑了笑,说话细声细气的,带着一种烟雨的温婉:“我四弟他……” “不就是怕我们出不起钱吗!不过就是一桌膳食,本殿下要了又如何?” 被粗暴又直白的打断了,公主却只是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待遇似的。 错身给他腾出了些位置。 月稚一向看这种人不顺眼,想到平日里云穹殿的花费,语气平淡:“我们仙子并不差几个灵石,至于俗世间的钱币,大抵也是用不到的。” “仙子”,听到这么个指向性明确的称呼,被雅间掩住了一半的公主神色微闪,轻咳了一声,想要打断接下来的争执:“既然如此,就不劳烦姑娘了。” “我们初来乍到,四弟自小被宠坏了……” “慕青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天下,有什么东西是本殿下要不得的!” 刚刚还有些松动的人瞬间气急败坏,指着无辜的月稚,一脸理所当然:“不就是几个灵石吗,本殿下怎么可能出不起?” “二十枚上品灵石。” 月稚错愕,扭头就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个人。 墨酬舟不知打哪弄了把扇子,黑底金纹的上面覆盖在脸上,只露出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巫家的药膳,盛香楼的极品珍馐,只折算这一顿的话,承惠二十枚上品灵石哦。” “怎么可能——” “听说两位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因为一顿膳食来与我们讨价还价?” 墨酬舟啪的一下合起扇子,笑眯眯的把眼前皇子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只啧啧两声:“还有……” 他用扇柄拍了拍月稚的肩,眼里的笑意逐渐深邃:“这位可是沧澜宗掌门的弟子,她的时间,可也算得上金贵。” “不过在你们想做生意的份上,就算五枚上品灵石好了。” “一共是二十五枚上品灵石,再折腾下去,我的时间……” “来人啊!把他们……” 四皇子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什么凉凉的东西拍了一下,他僵硬扭过头,看见的就是笑得阴测测的墨酬舟。 “想白嫖?你可听说过公子我在修仙界的名号?” 墨酬舟手腕缓缓用力,欣赏着四皇子敢怒不敢言被压得呲牙咧嘴的样子,慢吞吞开口:“至少,从来没有敢从我手中欠东西的。” “这位公子,”一直围观的公主见形势压不住了,这才从里面走出来,“我四弟他生性顽劣,不过并无坏心思,可否请公子手下留情?” 墨酬舟睨了她一眼,也没继续为难几个普通人,身行一飘,原本紧闭着的扇子又缓缓张开了。 青衣卓然,完全不像是满身欲望的商人。 “这次便罢了,”墨酬舟看着公主软弱的眼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若还有下次,搭戏台时,可得看好选中的人你得罪不得罪得起。” “走了。” 墨酬舟招手,莫名其妙被浪费了时间的月稚也跟着回去,结果才转过身,就对上了三双兴致勃勃的眸子。 就连理应看不见的牧南星都温和的对着这边。 顾梵音感叹:“唔,墨酬舟原来还有这本事。” 宁执冷漠:“哼,看来他伤是好的差不多了。” 一脸好奇的月祈年直接开口询问:“所以,是什么名号?” 看出来了的月稚:“……并没有那种东西。” 月祈年失望:“这样的吗,我还以为外面不一样呢。” 对着他那双雾一般的暗红色眼瞳,月稚沉默,然后反手拽住了身边的墨酬舟。 “是有的。” 墨酬舟:“?” 他试图把自己新买的衣袖扯出来,这衣服花费的灵石不少,料子很贵啊。 “吞金大师……什么的。” “噗嗤,”宁执对着墨酬舟,直接笑出了声。 其他几人笑得不明显,唯独月祈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甚至还评价了一句:“感觉像是俗世的话本子里会有的。” 给他囤了不少话本子的月稚:“……” 有点心虚。 “取的很好,记得给灵石。”墨酬舟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扯出被她攥在手里的料子,结果,整整齐齐的地方已经揉上了皱皱巴巴的痕迹。 墨酬舟冷静的注视着月稚,直把人看的主动移开目光。 最后,以月稚付灵石而告终。 一顿早膳终于算是过去了,顾梵音顺了一下路线,准备先带着宁执移过去。 其他人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异议,就算是要加入他们的牧南星,也只是温和的让他们避开偏远的路线。 “与其他门派不同,佛宗与俗世相隔不远,也经常以渡世人为修行,那边僻远处藏着许些走投无路的修士,还有被佛宗弟子带回来的可怜之人。” 牧南星的声音很柔和,说到这些时,唇角还勾起些许弧度。 月稚看着他,仿佛在经过很长的时间之后,才真正看到了隐世世家优秀的传人。 顾梵音点头,也无意去叨扰他人。 等他们离开后,牧南星才缓缓收回视线,月稚有些奇怪,犹豫片刻,还是主动询问:“牧公子面上这白绸……”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若执意要看透,也必然背负代价。” 牧南星并没有觉得冒犯,反而耐心的放缓了声线:“而我,只是不能看罢了。” 第五十七章 模仿悲悯的佛子 第57章 模仿悲悯的佛子 顾梵音很快就带人到了目的地附近。 那是一片很深的树林,顾梵音看了一下方位,选了个空地下落。 刚从天上落地,就被一双淡漠的仿佛没有情绪的眸子盯住了。 那双眸子带着一种灰蓝色的冷淡,起初只是浅浅的扫了他们一眼,但很快,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其他的情绪。 顾梵音下意识就瞪了回去,然后,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 “两位道友,能否先从贫僧的法器上下来?” “法器……?” 顾梵音低头一看,自己分明踩在一节有些粗的树干上。 “乾坤杖。”宁执拽着她跳下,目光在那刻逐渐变化的树干上,目光幽深。 “这位道友倒是见多识广,”一脸慈祥的老僧抬手收回了看上去朴实无华的法器,随即重新打量从天而落的二人,摸了摸斑白的胡须,“你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独特的契约?” “那不重要,”一看他这架势,顾梵音就感觉有些熟悉,虽然衣着打扮都不一样,但那股子气质……就和口口声声要救世的神职人员很相似。 顾梵音只一眼就认定他功法高深,当即开口:“我这边有本秘籍,你跟着我念就行。” “放肆,”旁边一直站着没说话的人实在忍不住开口呵斥,他也是一副僧人装扮,身上衣着的用料却更加考究,额间一点红痕,分明是妖艳的长相,却硬生生带着一种圣洁的气势。 这与他肯定极其合不来,宁执只一眼就下了这个定论。 “不必如此,”老僧并未因为这种冒犯而生气,反而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温和的询问:“两位道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的确是遇到了麻烦,所以才需要这位……大师来学一下这本秘籍。” “放心,酬劳极其丰厚。” “财物皆是身外之物,”大师轻笑,原本就显得和善的脸上露出几分安抚的表情,并未拒绝这样可疑的提议,而是主动伸出了手:“那秘籍,能否先让贫僧看看?” “嗯……”顾梵音有些迟疑,也不是不能看,但是看了也未必能看得懂啊…… 感受他身边那位身上气压越发不善,顾梵音长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空间里的秘籍掏了出来。 周围的空间有一瞬间的割裂,那位大师神色微怔,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和缓的笑容。 “这……” “这样的东西拿出来糊弄谁?” 大师面露难色,他身边那位也跟着瞥了一眼,然后露出了极不佛修的笑:“这东西,也能称作秘籍?” “要不然,秘术?” 顾梵音也有些无奈,抬手扯了扯旁边的树叶,一想到要解释就有些烦躁的往下揪。 心想,果然还是直接去掳那个佛子的好。 “这书一般人看不懂,”宁执这时候突然插话了,他嫌弃的从肩上拂开树叶,随手指了指顾梵音,“她能看懂。” “你就按照她念的来就好了。” 大师显然对这样的方式有些疑问,但他到底年长,看出眼前这两人的确是需要帮助后,阻止了身边人要开口的动作。 “那便试试,梵音仙子。” “你知道我啊?那好办了,”顾梵音丢开光秃秃的树枝,直接点了点一直看自己不善的人,“不过成不成功,都可以去我云穹殿要报酬。” “云穹殿早就被一场大火烧尽了。” 站在大师身边的佛宗弟子眼角微微勾起,看人的目光像是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那有什么关系?”顾梵音随意的摆摆手,“烧掉了再建一个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大师看着她的目光逐渐迟疑,最后还是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咳,”顾梵音清了清嗓子,极其顺畅的把一串咒语念了出来。 她无法起到用咒语调动的作用,只要选一个能起到作用的人,那其他的就能迎刃而解了。 那位大师原本还平静的神色因为顾梵音的咒语而变得逐渐严肃起来,虽然是些听不懂的言语,可在心底默念一遍,却由种像是被洗涤了一样的感觉。 原本有些积郁的情绪直接被压了下去,然后再一点点扯散度化。 大师扭头看着自己的弟子,发现弟子被压抑着的隐患也被抑制了些许。 尽管只是片刻,那也足以让他找到希望了。 “听清楚了吗?”顾梵音懒得管他们眼中的那些想法,一心只想快点把被血气勾起的隐患解除。 “容贫僧浅试一次。” 大师站在树林中间的空地上,身上的袍子无风自动,原本就慈祥的目光像是散发着安抚的力量,顾梵音听到传到耳边的话,心里泛起了几分喜意。 这个味道对了。 顾梵音着手调动自己体内的恶魔之力,作为被牵绊的另一个人,宁执也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从立在一边的乾坤杖上扫过,阖上眼,开始隐晦的收服蠢蠢欲动的魔气。 整个树林里瞬间就安静了起来,大师旁边的弟子顶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看着这一幕,只有扫到宁执身上的时候,眼瞳才会有些许变化。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有些迟疑,忍不住上前两步,刚伸出手,宁执那双闭着的眸子却突然睁开了。 “你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压迫,佛宗弟子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就跟着沉了起来。 “无妄,”大师念完咒语,不赞同的对着身边的人摇摇头。 “原来你就是那个佛子,”宁执轻嗤,感受到身体里的束缚已经消散,他盯着那双没有什么情感的眼睛,慢悠悠道:“你是在模仿谁?” “说是佛子,却连悲天悯人的情绪都是模仿出来的……” “这位道友,慎言。” 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大师上前一步,宽大的衣袍正好挡住了无妄垂下的视线。 他脸上没露出什么其他的情绪,反倒是转身看着顾梵音,慈祥开口道:“不知这是何种道法?” “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是什么正经道法,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用好了。” 顾梵音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感受到身体躁动的情绪已然平复,心情也缓和了不少:“宁执说话口无遮拦惯了,大师不要误会才是。” 说完顺手就把宁执捞到自己身后,看着无妄的目光有些淡漠:“有什么事,找我就好了。” “他身上,可是藏着另一股躁动的情绪。” 第五十八章 压制恶念 第58章 压制恶念 等她说完这话,原本神色慈祥的大师脸色跟着严肃了起来,顾梵音见状,毫不在意的轻笑:“无妄?” “那股恶念与他心魂相交,为了压制,以秘法相束,却致使无妄自身情绪淡漠,我可有说错?” “啪啪啪,”正是无人发声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掌声便格外突兀。 顾梵音偏过头,看着倚靠在树干上的宁执,眯着眼笑了笑。 “说的可是一点没错。”宁执起身,看向无妄的眼里多了些探究。 虽不知这股恶念来源于何处,可宁执压制这么久还能显露名声,无妄此人定然并非池中物。 只可惜……上辈子,宁执可没亲眼看过这么个人。 “贫僧净尘,请梵音仙子入我决明寺一叙。” 净尘大师叹了口气,目光身边站姿挺拔的徒儿身上扫过,微微弯了弯腰。 “师父!”无妄皱眉,当即我想将人扶起来,却被净尘大师错身躲过。 净尘抬眼看着顾梵音,清明的目光里是一丝对徒弟的担忧。 “也罢,”顾梵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长发一扬,扭头带着宁执就走了。 “这条路……”宁执挑眉,想起牧南星临走前的告诫,脚步并未停下。 要往决明寺,自然并非是一条直路,只是顾梵音随手选的这条更加僻静,远远望去都透着一股安宁的幽森。 净尘大师看了走在前方的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宁执身上,兀自摇了摇头。 “师父,那宁执……” 无妄自己情感淡漠,却对师父的情绪极为敏锐,还没继续询问,就被净尘平静的目光打断。 “如何能以未发生之事定人秉性,”他说完缓慢的抚了抚胡须,目光所至之处,原本满身散漫的少年有过一瞬间的凝滞。 倒不愧有大师之名。 宁执垂下眼,一点点拉平了嘴角。 走过一段寂静之处,再往前就是一大片空地,说是空地,却也不尽然,那里安置着好几个简陋的木屋。 “这是?” 顾梵音抬眼看见了几个佛宗弟子,他们正在一边诵读经文,而躺在地上的人个个都极其狼狈,目光空洞又绝望。 “此世灾难总有些避无可避,无非便是为这些人寻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净尘垂下目光,双手合十,原本立在身边的乾坤杖也缓缓腾空,平平无奇的杖身被金光剥落,露出了更多普度的安宁。 牧南星说的不假,佛宗与俗世靠的极近。 顾梵音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波动,但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 千百年来,她看过的惨状实在不知凡几,可即使再遇到这种状况,也终究做不到心如草木。 宁执也难得沉默,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灼热的刺眼,忍不住抬头,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远山之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那点阳光照耀着,笼罩着……却唯独让他感到阴冷。 “如何?不想去我们便离开。” 顾梵音察觉到他在心神不宁,忍不住抬手想去触碰他的墨发,结果一个没注意,宁执突然抬起了头。 那只手落在他的脖颈上,隔着皮肤的触感,依稀能感觉到灼热的呼吸。 散乱的阳光从少年垂下的墨发上划过,然后随着风一点点攀升,浅淡了宁执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顾梵音讶然,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美貌冲击中回过神,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 原来诵经已经结束了。 那些并没有灵力附身的百姓正仰看着净尘师徒二人道谢。 等他们脱身,已至日中。 决明寺内部仍然算得上清幽,顾梵音两人被当做贵客,送来的膳食也极力做的精美些。 然而,一眼望去,全是佛宗特质佳肴,美则美矣,味道极为惨淡。 顾梵音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墨酬舟手里拿着一个乾坤袋,一马当先的走了进来。 “你来的有些晚了。” 顾梵音起身,把乾坤袋里装着的菜肴全都取了出来。 “这不是出了些意外么……”墨酬舟支支吾吾,眉眼却分明带着几分喜色。 “月稚临时被沧澜宗主传唤回去了,月祈年又素来跟她寸步不离。” “我带着牧公子去取膳食,所以这才迟了些。” “牧南星,你说,”顾梵音挑眉,让两人坐下后,饶有兴致的刨根问底。 “墨公子只是收了份歉礼。” 牧南星并不点破,与往来的佛宗子弟微微颔首,看上去对这里不算陌生。 “那位什么公主送的?” 顾梵音随意看了他一眼,草草尝了几口味道,便把碗筷放下了。 她早已不需要进食,只是为了投喂人类,才养成了规律的习惯罢了。 膳食过后,顾梵音独自与净尘长谈许久,就连宁执都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顾梵音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还算松快。 然后笑眯眯的宣布:“这几日我们便住在决明寺,有什么问题么?” 牧南星扫了眼想说什么的宁执,温和道:“如此最好。” “若是参与到九霄令争夺中,恐生变故。” “这也是你看出来的?”宁执偏头看他,懒洋洋掀起眼皮,“预言,可真是方便啊。” “若公子愿意信任,自能发现其中玄妙。” 牧南星微笑,白绸被风吹乱,露出了右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倒真像是位不问世事的仙人。 墨酬舟揉了揉眉心,自以为没听错那些夹枪带棒:“宁执这是与他有仇?” 顾梵音目不斜视:“他闹别扭。” 宁执冷笑:“……你在找死?” “好好好,没闹别扭,”顾梵音就着阳光趴在树干上,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半张脸耷拉在树枝上,墨发被风吹动,看上去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安宁。 宁执瞥了她一眼,懒得继续搭理。 待在佛宗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宁静,一日后,月稚两兄妹也相须赶来,还带来了隐世世家的九霄令持有者的信息。 “巫家巫鹤,牧家牧北枳,还有顾家顾惊云。” “都是这一代的佼佼者。” 月稚说完看向牧南星,后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解惑:“九霄塔十年一开,参与者皆只有一次机会。” “且,到了元婴中期便无法再入了。” 第五十九章 “你们做不了的事,我来做。” 第59章 “你们做不了的事,我来做。” 因牧南星所言,顾梵音的确多在决明寺里待了几日。 等待九霄塔开启之际,她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九霄塔常年隐于尘烟,除非三大宗门掌门拿出开启的钥匙,否则绝不轻易显形,更别谈进入了。 顾梵音带着人落地,毫不在意地走进了人群中,而下一秒,开启九霄塔的时间便到了。 合欢宗主手里拿着一块玉如意一般的钥匙,看着两人身上极其相似的金缕蚕丝,掩唇轻笑:“梵音仙子真是好品味啊。” 顾梵音闻言望去,与她落在宁执身上的目光相撞,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对方就已经移开了目光。 宁执手里摩挲着那块九霄令,并未搭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浮光闪,九霄现。 眼见着塔顶下那扇古朴的大门缓缓张开,宁执手里的九霄令也跟着发光。 “记得要……” 顾梵音笑吟吟地敲了下他手中的流明镯,刚想做些嘱咐,看到他手里的光后,脸色瞬间一变。 “——快松手!”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光,与其他人手中的指引完全不相符! 顾梵音抬手就想夺过,宁执却挑起唇,直接把那块诡异的令牌握在了手心里。 他阖上眼,修长的指尖紧紧攥着一块黑色的令牌。 “宁执——” 顾梵音伸手,却只摸到一片空白。 她的人类,在她面前眼睁睁被掳走了! “顾梵音!你清醒一点!” 守在旁边的林纵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扣住顾梵音的肩头轻轻摇晃,试图把她唤醒:“宁执只是进了九霄塔!” “他上有九霄令,不会有危险。” “九霄令?”顾梵音神色冷淡,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林纵的眼睛,“宁执手里的,是九霄令?” 顾梵音声音有些落不到实处,林纵皱眉,回想被自己缴到手的令牌,不避不让的回答:“是,那是我亲手拿出来的。” “原来如此……”顾梵音淡淡道,“让开。” “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趟……”合欢宗主也发现了这边的争执,只以为顾梵音是占有欲过剩,下意识调笑。 可嘴里的调侃才起了个头,就被那双嗜杀的眼睛彻底按住了。 “……只是九霄塔?” 坐在高台的女子有些迟疑,她以为顾梵音并非是放纵情绪之人,如今这幅情态……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顾梵音却只抬头,急缓急慢的打量着眼前巍峨庄重的九霄塔。 她身上的杀意很隐晦,藏在风里,隐匿的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也唯有修为极高的人才能窥探一二。 守在塔外等着迎接师兄弟的那群弟子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和法器,只觉得自己连血液都被冻住了, 杀气散在风里,像是要掀起所有割肉剔骨的风暴。 三大宗门掌门都站起了身,不约而同的把自家弟子护在身后。 赤霄宗主依然是那个暴脾气,看着她这副阴沉的样子,开口质问:“顾梵音,你到底要做什么?” “重开九霄塔。” 顾梵音的声音很轻,连目光都吝啬给予他们。 “这不可能,”赤霄宗主一口回绝,话音刚落,就被顾梵音毫无感情的眸子盯上了。 “并非我们不愿,只是这九霄塔十年内只能开一次。” 合欢宗主试图安抚她,用着难得的正经腔调,可话刚说出口,就见眼前的女子瞬间动了。 火刃被高高的举了起来,烙印在无数人紧缩的眼瞳里,在空中无限拉长。 “顾梵音!” “我应当说过,我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止。” 顾梵音悬在空中,金色的衣摆缓缓风吹起,她垂眸看着底下神色不一的众人,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你们做不了的事,我来做。” 几位掌门神色都变了,连带着维持秩序的长老都以利刃直指顾梵音。 刀光剑影扑面而来! 顾梵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刚想挥一刀,就被一股温和的白光包裹住了。 “呵,果然有猫腻。” 顾梵音连躲都不躲,嘴角勾起一个笑,冷静的任由自己被白光吞噬。 一阵晕眩后,她看见的是一片空荡的空间。 有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倒在地上,而他身上,正缓缓凝聚出一团柔和的白光。 “宁执呢?” 顾梵音五指微扣,缓缓升腾起冰冷的本源火焰。 “顾梵音——你是应了我的要求才来此,如何敢对我刀刃相向!” “你的要求?”顾梵音轻嗤,“你就是那个需要旁人救世的天道?” 白色的光团跳了一下,故作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放任天道之子被侮辱,转身却扶恶人坐上高位——如何能担当得起救世之责!” 经它话语,原本空茫一片的空间也逐渐闪出几分亮光,极其刺眼的彰显存在感。 顾梵音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半分:“我可不记得我答应过什么。” “你!” 小光团被气的在空间中穿梭,浓烈的杀意极速汇聚,它停留在半空中,身形虚虚的幻化成好几份,环绕着顾梵音,完全穷图匕见! “想抹杀我?” 顾梵音上没什么表情的垂下眼,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等再抬起头,眼里有些温顺的从容:“你当真想这么做?” “哪怕……也不后悔?” 白色团子又贴近了些,要是它有实体,怕是就直接指着顾梵音鼻子威胁了。 好不容易苏醒,却发现自己选定的天之骄子被搓磨的不成样子……白色光团逐渐扭曲,完全没听出顾梵音语气里的意味深长,见她示弱,莽着气息就冲了上去。 浑身带着危险气息的光团子猝然刺来,它太快了,越是靠近,那种像是连灵魂也要一并被抹消的危机感便越是避无可避。 顾梵音低笑,手中的暗火腾空而起,毫不顾忌的直接抓了上去。 粘稠腥气的血液弥漫在空间里,被光芒刺伤的地方深可见骨。 顾梵音那双深红的眼瞳不断蜕变,缓缓显露出竖瞳的凶戾模样,她舔了舔溅到脸颊上的血,哑着咽喉压出肆意的笑声。 而此刻,天道化身的光团被顾梵音紧紧攥着,离她的命门,只隔了一指之距。 第六十章 双层秘境 第60章 双层秘境 形势瞬间反转,顾梵音被天道灼烧的手重新生出血肉来,她低下头,还没长好的地方依然火辣辣的疼。 属于她自己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顾梵音燃起暗火烧灼天道,只淡淡的轻啧了一声。 “衣服还是脏了啊。” 独属于另一个人的空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 刚刚才苏醒的天道哪里受得了这个,急忙汇聚身形就像想挣脱,结果还没靠近,就被顾梵音散漫的抬手炼化了。 这种炼化的感觉有些熟悉……顾梵音若有所思,看向它的目光,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 “你是现在说,还是继续抵抗?” “宁执在哪?”顾梵音手中的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半点没把这个式微的天道放在眼里。 白光团子剧烈挣扎,最后还是捱不过暗火,憋屈的放出了消息。 “宁执昏迷了,我没杀他。” 顾梵音轻笑,手里的暗火陡然升了起来。 “我说了!你还不把我放开!” 白光团子在他指尖疯狂跳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冰冷的火焰,原本严肃的嗓音顷刻崩塌,它咬牙切齿的大声嘶喊。 “我可没答应要放开你。” 顾梵音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崩溃的白光团子,笑眯眯道:“小天道,谁教你和恶魔做生意的?” “你——” 原本稳定的空间隐隐开始碎裂,顾梵音正向趁着还热乎把最后一点炼化,空荡的空间不断崩落,碎裂的气息缓缓弥散在空中。 只要在炼化完最后一丝天道意识,这里便会全部消失了。 ……本该如此。 可宁执昏迷的身影在碎裂的空间中出现了。 顾梵音停了手,眼见着宁执就要仰着头掉落,她顾不了手里残存的天道意识,瞬间撕开空间追了过去。 好不容易接到人,还没松口气,就再次眼睁睁看着宁执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化开了。 顾梵音看着那张开始消散的脸,目光晦暗:“……宁执?” “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顾梵音下意识转过身,看见的就是衣袂飘飘的少年修士。 对方长长的眼睫下垂,话语间似乎有点僵硬:“……我在这里。” 一阵风吹过,宁执睁大眼,被拉入了一个还带着血腥味的拥抱。 看他神色不对,顾梵音主动解释了一句:“一点外伤,还牵动不了我的情绪。” 轻易便能治好压下去。 “我还以为你没了,”她把脑袋塞进他颈窝里,猛吸了一口,“什么时候醒来的?” “嗯?”宁执想推她的手停在半空,闻言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晕倒过了?” “你不是……” “我被突然拉入一个空间,那里面起初还有些棘手,后面就逐渐薄弱起来,”宁执带着顾梵音从彻底碎裂的空间降落,平淡描述:“最后被一鞭子抽碎了。” 顾梵音讶然,还没说话,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彻底变了样。 他们像是落在了一片空茫茫的雪山里,四周视角受限,生长着几颗茁壮的树木。 “是谁!”顾梵音眼神一变,反手就把宁执推到了自己身后。 “梵音仙子……” 千秋雪面无表情的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一落地就相拥的两人,嘴角有些微微抽搐:“你怎么进来了?” 千秋雪:她要是没记错,这位仙子早就元婴中期了? “劈了下九霄塔,自然就被放进来了。” 顾梵音云淡风轻,一身血气还没淡去,千秋雪注意到,木着脸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几颗丹丸。 “这是止血疗伤的,梵音仙子先处理一下。” “不必了,”顾梵音推开,愉快的揉了揉小姑娘脑袋上挂的银铃,“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千秋雪点头,想要露出一个温凉的笑容,奈何神色更加僵硬:“这雪山似乎有个幻境。” “怎么发现的?” 千秋雪:“……我已经在这走了一刻钟了。” 她抱住冰凉的剑身,被雪映照的浅色的瞳孔下有些无奈。 宁执整理好心情,蹲下身触摸地上的雪,片刻后,他缓缓把脚下的那一块扫开。 “那是……”千秋雪凑近,然后一剑劈开了厚厚的冰,“一块石碑。” 她神色有些凝重:“这恐怕是个双层秘境。” 能够支撑双层秘境的核心……起码也到了半神器的边缘。 可机遇越大,风险也越大。 两层秘境相交下,就算是九霄令,也会被阻隔一段时间。 更何况,千秋雪总觉得这秘境有些不对劲。 顾梵音看着她凝重的神色,扬眉,道:“你似乎在犹豫?” “是的,”千秋雪手还搭在石碑上,诚实的抬头看她,“但是我一定会进去。” “这才对,既然来都来了……” 顾梵音拉着宁执冰凉的手,不由分说的把人拉进了怀里,宁执垂下眸子看她,刚皱起眉,眼痛就被暗色的火光映亮。 她选择直接烧了这石碑。 顾梵音的火霸道至极,几乎是刚攀上的那一瞬间,原地站着的三人就感受到了一股拉力,千秋雪瞳孔睁大,直接被拉了个措手不及。 一秒后,原本冰凉广阔的雪直接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的集市,还有一眼望过去十分繁华的拂月城。 “这是……” 顾梵音并不了解这里,唯一可能知道点东西的千秋雪又不在。 就当是陪着宁执玩一玩好了,顾梵音愉快的放弃了思考。 宁执始终被她拉着,此时也转身看向城门口,试图找寻记忆里这座城存在的踪迹。 然而一无所获。 “那位姑娘……”不远处的小摊贩注意到了他们,正与旁边的人偏头讲话,顾梵音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冷冷的看了回去。 不过是些寻常商贩,哪里经得起她的目光,当下便觉得两股颤颤,说了一半的话都直接咽了回去。 宁执见状,上前两步打算先行询问。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这里可有些什么规矩?” 被揪出来的小摊贩抚了抚自己胸口,眼神错落着,就是不敢看他们:“也没有什么……” 顾梵音打断:“你刚刚想说什么?” “抬头。” “啊……小心!” 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被迫抬头的小摊贩的眼瞳瞬间增大,扯着自己的摊子疯狂后退。 第六十一章 少城主 第61章 少城主 顾梵音转身,一辆疯驰的马车迎面撞来。 她看着车夫驾着车猛然从自己面前冲了过去,一边冲,还一边骂骂咧咧的大声叫喊:“你们这些愚民,还不快给大人让路!” 有些摊贩避让的不及时被撞倒,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撒了一地,马车上的人眼高于顶的怒斥,毫不犹豫的从上面踩了过去。 “啪——” 一声鞭响,要不是旁边的人手快,被踩在脚下的可就不止那点东西了。 “这怎么回事?”宁执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摊贩,眉头蹙起,眼里有些厌恶。 “唉……” 小摊贩叹了口气,确定马车走远了,才敢收拾起摊上的东西来。 “那是我们城主的儿子,也是这座城的少城主。” “就这样的,还少城主?”顾梵音面带诧异,毫不客气的话张嘴就来:“要是让他当上了城主,怕是连这地里的花草都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去。” “这种趾高气昂的废物——” “哎呀,这话可说不得啊!”小摊贩听她这话,脸都变了,匆忙向四周张望,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里时,才算喘了口气。 “上一个这么说的,都被关在地牢里出不来了。”他的语气很闷,像是被埋在地里不得见光的霉种子。 说罢,怕他们不信,还撸起袖子,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疤痕。 长长的一条一直隐没在肩胛上,摊贩叹了口气,眼底是不同于年纪的沧桑。 “这个,就是被马鞭抽的。” “即是这样,难道便没人反抗?”顾梵音挑眉,目光从那条狰狞的伤口上掠过,语气平淡,“我以为,至少会有人拥有反抗的决心。” “如何反抗?”摊贩缓缓把衣袖扯下,低头把扯乱的东西一件件摆好,然后才叹了口气。 “城主府有一位修士坐镇,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被他随手一捏就碎了。” 说话间,摊贩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小路上,原本紧绷的面色缓和了些。 顾梵音两人也扭头望去,却见穿着干练裙装的女子从对面缓缓走来。 “这次损失如何?”她并没有注意两个明显的外来客,只是温和的询问沿路的商贩,手里提着的银钱袋已经快要见底。 “是苏小姐啊,”原本还沮丧的摊贩打起精神来,眼见着那女子就要把银钱放在摊子上,他赶忙推手拒绝。 “这次躲得快,没受到什么损失。” 摊贩的脸上露出不同于方才的温和来,明明自己衣着简陋,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中,却有些担忧。 “苏小姐,你时常用自己的银钱贴补我们,这又如何使得啊。” “有什么不好的,”那位苏小姐抖了抖快要见底的袋子,敛下的眉眼间有着化不开的愁,“我还有母亲传下的一些首饰,总归比你们还是要松快些。” “更何况,这也是我弟弟犯下的错。” “弟弟?”顾梵音直接问,“你是城主的女儿?” “你看上去,可和你弟弟一点都不像。” 宁执悄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身干练又素静的裙装,就算再怎么整洁,也掩盖不住有些陈旧的痕迹。 眉宇带愁,装着银钱的袋子也沾了不少灰,更别说,她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根本没有其他的发饰。 显然,这位城主的女儿过得并不如意。 “他……”苏小姐欲言又止,抬眼看向这两个穿着富贵的外乡人,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他是少城主,我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女子抬手把银币放在摊位上,只这么一个小动作,就叫宁执瞧见了她手心的茧子。 这样的茧子,在月稚的手上也有。 那是剑茧。 看来,这位小姐至少不如她面上那么娇弱无力。 被强行放置在摊位上的银币在阳光照耀下微微闪着光,宁执眯起眼,看着这位小姐依次在被惊扰的摊位上放下补偿。 瘦小的背影越走越远,腰间挂着的那个银钱袋也越来越干瘪。 直到连最后一枚也用尽。 “要是苏小姐能做城主就好了……”摊贩叹着气,一想到少城主继位要面对的生活,眼里的情绪瞬间就暗淡无光。 “她为何做不了城主?” 顾梵音随手拿起一个木雕,指腹轻轻摩擦着边缘的不平处,像是随口一问。 “苏小姐是女子,这城中,从未有过女子做城主的先例。” 宁执低眉:“那你为何仍有这种期盼?” “我不知道。”摊贩捡起一边的银币,小心翼翼的在干净的衣领上擦了擦,小小的银币有些旧了,可阳光落下来的时候依然那么亮。 他看着那枚银币,好像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是一瞬间。 “我没读过什么书,自小就跟着老爹走街串巷,可我分得清好坏。” “苏小姐,是城主府中最善良的人了。” 顾梵音放下了木雕,把那只并不漂亮的狐狸往路口方向扭转,“这或许就是一切的开端了。” 她转身看着宁执,平静的做了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宁执轻笑:“你哪里拿的出钱币?” 这里的东西可和修仙界的不一样,买卖靠的不是灵石,而是真金白银。 “在这一点上,你永远不需要怀疑我。” 顾梵音也笑了,先不说系统准备充分,就算系统没有准备,她从收藏里拿出几件金银摆件都能把这个城买下来。 两人浅谈即止,念在身处环境,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顾梵音向着摊贩询问到最豪华的客栈,然后就带着宁执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 也是不巧,刚到客栈门口,就看见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万芳楼?” 顾梵音念出牌匾上的几个字,目光一转,就对上了推开窗子招手的女子。 面容姣好,极具媚态,举手投足间露出雪白的肌肤。 对上她的目光后还轻挑的眨了一下右眼。 顾梵音沉默,缓缓移开目光。 宁执笑她:“这就被吓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什么地方都不顾及呢。” 顾梵音扭头对着他,语意明确:“你喜欢?” 她问完还自顾自接话:“那地方不行,下次给你建一个更漂亮的小楼。” 第六十二章 “无伤大雅”的冲突 第62章 “无伤大雅”的冲突 见顾梵音脸上真露出几分跃跃欲试,宁执抽了抽嘴角,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 万芳楼对面便是他们的目的地,拂月城最大的客栈,名为“春华”。 得益于两人精妙的装束,刚踏入,客栈里的伙计就眼睛泛光的凑了上来:“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取你们最好的上房。” 顾梵音假模假样的从袖口里拿出几锭银子,直接堵了伙计欲言又止的话。 他想也没想,张口就应了下来。 临到上楼,宁执才慢吞吞开口:“这伙计可不诚实。” 说到最好的上房,分明有些犹豫,要不是顾梵音给银子爽快,他应当会直接拒绝。 顾梵音并不在意:“无非就是后续有些麻烦罢了,无伤大雅。” 说完就直接上了楼。 那间上房和其他的房间有着很大的区别,独立占了一层,里面所有的装潢都透着金钱的气息,就连推开窗,看到的也是整间客栈能给的最好的景致。 而且……有些东西看上去,可沾染了另一个人的习惯。 顾梵音直接指了出来:“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给我换了。” 那些富贵的颜色简直辣眼睛。 伙计脸上有些迟疑,顾梵音瞥过,又丢了一块银锭子在他脚下。 “好嘞,”伙计麻溜蹲下捡起,直接指使着身边的人把她指的那些东西全都卷起带走了。 确定看不顺眼的东西都更换了,顾梵音这才坐在床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那些人离开。 做工精致的门被轻轻合上,宁执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在桌前坐下。 两人都没说话,默契的把楼下所有的声响都纳入耳中。 刚走下半截楼梯,一直欲言又止的伙计终于开口了:“李二,你这银子收的倒是爽快,可那是少城主常来的屋子……” “那又如何,春华客栈后面站着的是城主,而且这两位客人看上去就身份不菲,”最先开口的伙计把藏在胸口的银锭掏了出来,使劲的用手指抚摸着,言语间露出几分贪婪:“城主近日正缺少银两,想必是不会拒绝这平白送上门的财物。” “这……”问话的伙计咬了咬牙,忍不住带了点试探:“那少城主闹起来怎么办?” “那便让他闹,等少城主闹得狠了,自然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那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把银锭子抛高,两三步就走到了柜台前,讨好的把银子递给了过来的掌柜。 “来了肥羊?”掌柜的声音有些沙,说话间,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做的不错。” “这些就赏你了。” 几枚银币落地,楼下关于这件事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宁执完完整整听完,故意拖长语调:“这也算是无伤大雅的麻烦?” “说不定半夜就会被赶出去啊。” 顾梵音:“那他们想的太多了。” 即使听完这些让人恼火的话,顾梵音面上也没露出几分表情,反而站起身,直接走向了门口。 大概是伙计为了“某些人”方便,这门口连锁都被提前卸走了。 “他们要是能推得开门,我倒还真要佩服一二。” 顾梵音手搭在门框上,垂着眼,原本平滑的木门上显现出几道暗色的符文。 由深到浅,最后逐渐消失。 那几道符文,仅仅只是看一眼,都能感受到庄重的气息。 宁执暗暗把那些看不懂的字文记在心里,面上却是不为所动:“城主府可是有一位修士坐镇。” “你是在小看我吗?”顾梵音呲牙,收回的手再次搭在门上,又多刻了几道攻击符文。 在这方面,她学艺不算精,但糊弄糊弄一般的修士已经完全够了。 更何况,偌大的修仙界,真正的符修传承只有隐世的顾家那一脉,而顾家的人,自然不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拂月城。 顾梵音暗戳戳加重攻击符文,却又不让它致死。 她没怎么闯过幻境,却也能隐隐感觉到,这位少城主至少不应该死在她手里。 宁执把她的小动作全都尽收眼底,对此没做什么评价,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温茶,掩盖住了微微勾起的唇角。 直到入了夜,两人躺在床榻上,顾梵音手一点,零散的符文闪着暗光想连,直接阻断了楼下所有吵闹的声响。 “睡,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顾梵音素来喜欢睡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抬手就把宁执翘起的头发强行按下去了。 宁执:“……” 刚想说话,就感觉到身边的人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就发出了有规律的呼吸声。 宁执:“……你睡觉的呼吸并没有这种规律。” 指明后,就听见耳边的呼吸声非常人性化的调整了。 宁执脸上表情难以言喻:“这种规律也不对。” 顾梵音:…… 迅速抬手把宁执脑袋按下埋在自己怀里。 然后,耳边是清净了,颈边差点被扎出一堆血。 顾梵音在床上收了不知道第多少次,动作已经极为熟练,闭着眼睛把匕首埋进枕头底下,另一只手强行把宁执的眼皮合上了。 “……睡觉。” 宁执:…… 等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后,门外也迎来了“无伤大雅”的冲击。 被人簇拥着的少城主目光不悦地看着紧闭的门,一拳头就挥了上去。 “嘭”的一声,像是砸在了一块厚实的铁饼上,少城主脸色青紫,捂着拳头狼狈的蹲下了。 刚刚……好像听见了咔嚓一声? 是骨头碎了? 边上的侍卫面面相觑,最后为了防止少城主秋后算账,主动上前拔剑砍了上去。 “咔——” 这次的声音无比清晰,两位侍卫面如菜色地看着地上碎裂的剑,脸色由青转白。 少城主阴鹜的抬起头,然后恰好对上了亮起又逐渐散去的暗文。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原先还有些愤怒的表情也凝固在了那张阴暗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神色里隐隐的惶恐,和深埋于心的嫉妒。 “去请钱伏大师!” 少城主缓缓起身,盯着暗文位置的眼睛开始灼痛,刚站起来没多久就痛苦的扭着身子趴在地上,抬手掐着脖子,像窒息一样的喘息着,强撑着下令:“……还不快去!” 第六十三章 “只有一个修士” 第63章 “只有一个修士” 外面发生闹剧,里面的两人却睡得舒适,顾梵音向来讲究,连被褥都换了自己惯常用的料子。 等到第二日晨起,睡在床上的人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啊,符文被动了。” 顾梵音一睁眼就有所感觉,想到自己后天上去的几道攻击符文,眉梢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是时候向人类展示自己的能力了。 顾梵音双手掐起宁执耳垂两边的软肉,刚靠近,底下的人就瞬间苏醒了。 “顾梵音——” 宁执拍开她作乱的手,动作迅速的从床上起身。 此时屋外已经没有任何动静,新的衣物已经放在了枕头上,一红一黑,裙摆处绣着几只形态各异的狐狸。 一切就绪,顾梵音站在门口,轻飘飘的推开了昨夜紧闭的房门。 “砰砰砰……” 接连好几下,靠在门上的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往下倒。 “啊呀,这可有点挡道了。” 顾梵音收回手,绣着鎏金蚕丝的鞋一脚踢了上去。 等宁执过来时,那些人已经横七竖八的被踢到边上,硬生生腾出一条能过人的道来。 “死了?” “活着呢。” 顾梵音面不改色的从为首内人指尖踩过去,话音刚落,衣摆就被一只手扯住了。 顾梵音:? 她低下头,正好对上了那双还蒙着雾气的眼睛。 “拂月城……怎么会有……修士……”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顾梵音扫了他一眼,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你不就是一个修士?怎么,这地方还竖了一块牌子,只准你进了?” “不可能……”那人颤巍巍张口,抬起一张脸,露出一副顾梵音看不顺眼的面相来。 “呵,”顾梵音一向喜欢付诸于行动,抬脚就把他的脸踩了下去。 然后直接无视了他,朝着宁执开口:“走。” 宁执:“打了小的,老的也快了。” “那有什么关系,”顾梵音摆摆手,眼神轻慢的从那修士的脸上下去。 春华客栈这一层的人属实多了些,顾梵音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急匆匆赶来的 女子。 “是你们?”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那位苏小姐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出干巴巴的三个字来。 顾梵音点头,半点没有遮遮掩掩:“你是来收人的?” “都倒在门口呢,正好一麻袋套走。” 苏小姐显然被她这种态度镇住了,回过神后,有些无奈苦笑:“既然如此,你们也快离开这里。” 顾梵音:“怎么,还有什么我打不过的强者?” 苏小姐眼神躲闪,话语间似乎有些忌讳:“拂月城,不是一般的地方。” “如今,只有一个修士。” 宁执睨了她一眼,突然接话:“也倒在那里了。” “什么?!”苏小姐捂住嘴,比起担忧,更多的是一种诧异。 像是这种事情不该发生一样。 而只有一个修士……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有点太过绝对了。 宁执不动声色的套话:“你好像很惊讶?” “修士之间,不过就是技不如人。” 苏小姐沉默了,若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极其复杂。 顾梵音有些不耐,眼见着外面的日光已经顺着楼梯爬上来了,她看了眼被挡住的楼梯口,掀了掀眼皮,直言说道:“你可以让开了吗?” “还是说你怕弄不过他们被算账?” 顾梵音缓缓从空间里捞出一个像摆件一样的锤子,眼里透着凶光:“他们没力气,醒了就再敲一下好了。” 还在诧异的苏小姐:…… 她对着那把锤子,咽了咽口水,重新陷入另一层震惊。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执干脆把话题直接转回来:“你说的,只有一个修士,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吗?”苏小姐愣了一下,目光微微落在看着就不斐的裙摆上,垂着眸子解释道:“拂月城,曾出过一个极其厉害的先祖。” “先祖成名后,在这座城里下了禁制,除非得到城主府的送出的令牌,否则,入此城的修士都会受到压制。” “当时正值动乱,这本是为了拂月城的安稳,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那位先祖离开后,城主府就再没出现过什么有天赋的子辈?” 宁执听到这里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串起来了,因为有了这层禁制的保护,所以坐在城主府里的人才能高枕无忧。 起初的保护,最后却养出了昏庸无能的上位者……宁执心下嘲讽,也不知道那位先祖知道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那遇上我们算他倒霉。” 刚好一个现在不靠灵力,一个……压根就不是同样的体系。 顾梵音神色冷淡,完全没有替别家管教子孙的想法:“没事就早点把他们拖走。” “一直堵在门口,也挺碍眼。” “好,好的,”苏小姐低下了头,侧过身子给他们让了一条路。 她独自站在楼梯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 等到彻底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喃喃自语:“原来,不离开这座城,也可以做到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浅,直至坠落风中,再没有人能够听见。 而此时,顾梵音两人已经站在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里。 酒楼自古便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宁执挥袖坐下,手刚搭上桌面,就看见眼前的顾梵音面无表情的招来了店小二。 “把你这里最好的都上一份。” 顾梵音从袖口摸出一个崭新的银锭,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要用餐的做派。 给了银子,方才还木着一张脸的店小二瞬间露出了完美的笑容,先给贵客上了几碟子点心,准备离开去沏好茶的时候,宁执招了招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新鲜的传闻?”宁执看了眼顾梵音,后者会意,又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来。 也不给他,就放在手心用指腹把玩。 店小二的精神立刻就起来了,俯身靠近宁执,被顾梵音抬手阻止后,依然压低了声音暗戳戳的开口:“新鲜的传闻倒也算不上。” “不过是少城主昨日好像掳了个女子。” “和过去那些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店小二努力比划,不知道怎么形容,顾梵音抬眼,拿着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想起来了!”店小二瞬间领会,“倒像是那位钱伏大师!” “不过她漂亮的很,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第六十四章 亏心事 第64章 亏心事 听到这个形容,顾梵音和宁执面面相觑。 宁执询问:“她身上有什么特征吗?比如……” “一把挂在腰间的剑?” 店小二摆摆手,眼珠子都快盯在那个银锭子上了:“哎呀,小的也不过是听别人说起,哪能知道那么详细的经过。” 顾梵音随手把银锭子往桌上一撂,示意店小二离开,然后才感叹了一句:“看来千秋雪那姑娘中了这城主府的暗算。” 宁执瞥她:“那你还不去救人?” 顾梵音:“那也得让你吃完才行。” 说完还扣了扣桌子,并不怎么担心:“现在,少城主也应该顾不上那些情情爱爱了。” 此时,正如顾梵音所预料,坐落在拂月城中的城主府的确已经炸开了锅。 “我儿……这是谁干的!” 老城主一脸担忧的跑到了一群人面前,那双浑浊的眼落在少城主被人搀扶着的身影上,胡子都气得差点竖起来了。 一边是气,一边又是忧虑。 “爹……”少城主顶着一张猪头脸抬头,丝毫不提自己的过错,反而熟练的开口控诉:“春华客栈来了个修士!简直是欺我拂月城无人!” “什么?”听到完全出乎意外的话,老城主大惊失色,当即就看向了身边艰难行走的钱伏,语气灰暗:“钱伏大师也……” “不过是使了些阴损伎俩,若真是光明正大,老夫又怎会输给两个黄口小儿?” 钱伏强行忍住身上的剧痛,他站惯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心里也明白,这老城主是个靠不住的。 要真是让这老东西知道实情,怕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就会是他钱伏! “还大师呢,连门都破不开……” 少城主却不惯他那脾气,受到的那些屈辱像是火烧一样,让他开始丧失理智:“他们……” “啪!” “爹——!” 在他说出更失礼的话之前,老城主忍痛一掌打了上去。 这一掌打得狠,响声过后,连手掌心都在泛红。 老城主面色不虞,直接压着他和身边的钱伏大师道歉:“你这孽子,当着大师的面就敢造次!” 训诫完儿子,老城主抬手拍了拍钱伏的肩,又重新换了一副脸色:“钱伏大师啊,你为我们拂月城做的贡献我们都是知道的……这臭小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了。” 话虽如此,老城主面上却是不怎么掩饰的袒护。 钱伏强忍着怒火点头,眼角微张,看向少城主的目光带了几分警告:“少城主自然是少年心气,虽比不得那些宗门子弟,却也未必没有半点造化。” 此话一出,强撑着笑容的就变成老城主了,他提起袖子干咳了一声,直接招呼下人送钱伏下去休息。 等人走了,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少城主红肿的脸颊。 “我儿受苦了,”他叹了口气,眼里露出半点也不掩饰的狠意,“那小医师已经准备好了药物,时间不等人,我们今日便去会会那位外来剑修。” “不过是一个女子,等我得了她的灵根,哼……” “父亲!”原本努力缩减存在感的苏小姐忍不住了,钱伏一走,她就失去了躲避,被迫仰着头面对这个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的父亲。 “苏南,是你啊——”老城主眯着眼,往她的方向走两步,初看还算是和善:“这些日子,你又到哪里去鬼混了?” “啪——” 比之前更为狠厉的巴掌挥下,苏南瞳孔增大,下意识想躲,突然想起周围环境,又强忍住了。 睁大眼睛,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苏南被打的偏过了头,眼圈泛红,却唯独没有落下一滴泪。 “连弟弟的安危都没有注意,我这城主府怕是容不下你了!” “父亲……”苏南捂着发烫的脸,大大的眸子缓缓垂下,沉默的,像是要把他这个人死死刻在心底。 城主府,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冷漠的地方,这一点,无论过了多少年,都始终未曾改变。 苏南眼睁睁看着那父子俩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去,而她独自站在原地,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苏小姐……擦一擦。”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手帕,苏南微怔,侧过头,看见了城主府的守卫。 苏南并不记得这么个人,她没接那帕子,这个面容粗糙的守卫扣了扣腰牌,自顾自解释道:“苏小姐应当不记得我了……但我会记得苏小姐,要不是苏小姐几年前给了我母亲一个馒头,我大概早就死了。” “前两年的雪下的特别大……” 守卫说完便走了,帕子被放在手心,它的材质并不好,苏南缓缓收拢手指,心里像是被深深挖去了一块,眼里带着挣扎的空茫。 她把帕子收进腰间,刚想追上那人的步伐,一抬头,却撞见了少城主居高临下的目光。 鄙夷,嘲讽,还有浓浓的恶意。 苏南想要呕吐,强撑着精神转过身,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再忍忍,很快就要结束了—— 苏南跑过阴暗的小巷,腰间的手帕像是有千斤重,她靠在无人的墙角,疲倦的闭上了眼。 而另一边,顾梵音和宁执也赶到了城主府外面。 城主府突然被更森严的戒备起来了,顾梵音站在隐秘处,眯着眼看多了几倍的守卫,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来他们在做什么亏心事,”宁执却是露出一抹狠戾,目光准确盯向了蹲在偏远角落的人,“那个人……穿着可与这地方格格不入啊。” 被直接指出,顾梵音也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量很小的少年,比起城主府的死寂或骄奢,他身上的衣服太过清新了。 一袭绿色的长袍,像是个小团子一样团在角落,垂下的长发掩盖住了眉眼,风一吹,一片飘零的落叶落在了他的肩头。 “阿欠——” 他被风吹的一顿,忍不住扬了扬脑袋,恰好避开了遮挡视线的长发。 暗中窥伺的两人看得很清楚,那少年手里拿着的,分明是几味药草。 “那是……”顾梵音觉得有什么不对。 宁执接话,唇角露出一丝冷笑:“那可是个医修。” 第六十五章 “还挺为吃药人考虑” 第65章 “还挺为吃药人考虑” “这可是……拂月城啊。” 宁执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目光落在瑟缩在角落的医修身上,眉眼间带了几分讥讽。 “我们去会会他。” 顾梵音瞬间会意,面无表情的撕开前面的空间,光明正大的牵着宁执走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幻境本就是依托法器存在的独立空间,顾梵音能清晰的感觉到,在幻境内,撕裂空间带来的内伤被极致的消减。 只要不连续使用,那点创伤就几近于无,这样的便利,于她也是恰好够用了。 “你们——” 小医修才发了两个音节,张开的嘴就被直接封住了,顾梵音慢条斯理的把手帕往里塞了塞,笑得慵懒又温和:“别急着叫人。” “我们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也得益于这位医修自己选的好地方,顾梵音随手掐了个幻觉放在原地,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人拖着领子掳走了。 小医修的药草落了一地,他眼里的惊吓还未散去,可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药草上,却马上不顾一切的往前扑。 宁执:…… 他也不装了,直接懒洋洋的用魔气把药草好好的捧了起来。 小医修被捂着嘴,连挣扎都免了,一双狭长的眼眸跟着药草一起上上下下,原本是偏风流的长相,却愣是显的憨傻起来。 找了个隐秘出落下结界,顾梵音扭头松了手。 砰的一声。 目光上移的小医修愣是踏踏实实的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人仰马翻。 “……他真的没问题吗?”顾梵音不能理解,注意到被魔气捧着的药草,挑了根顺眼的捏在手里。 “唔唔唔——!” “你在做什么?” 顾梵音垂下眼,一脸漠然的看着挂在自己袖子上的小小医修。 宁执皱眉:“你也是拿着九霄令的弟子?” “是哪个宗门的?” 眼瞧着这弟子眼睛都不眨的挂在顾梵音手上,宁执眉头一挑,直接抬手把那棵药草拽走了。 “嗯?” 小医修疯狂摇头。 宁执轻笑,捏着药草的指尖露出几分魔气来:“不是宗门弟子,那就是巫家的。” “……巫鹤?” 小医修诚实的点了点头。 宁执慢吞吞把药草放下,心里暗叹,这简直是他审的最简单的一次了。 药草还在人家手里,巫鹤眨了眨眼,蹲坐在地上,乖巧地指了指自己嘴里的手帕。 顾梵音捏着一角给人取出来,巫鹤急促喘息,丝毫没有挣扎的直接躺平了。 “我只是来城主府炼药的。”巫鹤声音有一种少年的清朗,言语间还夹带着一些微妙的委屈:“这些药草很难得的……” 只可惜,两人都并不吃他那套。 宁执冷声:“什么药?” 巫鹤吞吞吐吐:“……就是,一个可以削减记忆的药物。” 顾梵音皱眉:“怎么会炼制出这种药?” 既然开了第一口,后面的交代的就更加顺畅了。 “因为我对之前的药并不满意,所以想再改进改进……”面对两人气势的步步紧逼,巫鹤倒豆子一样的都倒了出来。 宁执眼神压制:“你之前炼的又是什么?” 巫鹤瞬间认怂:“其实是让人能够瞬间爱上第一眼看见的异性。” 宁执:“……” 顾梵音:“……” 这都是些什么邪门药方。 见他们都不说话了,巫鹤默默的补充了一句:“但是那个药有时效,我就是觉得……也许吃了那个药的人,也需要一颗消除记忆的药丸。” 顾梵音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迟疑半晌,还是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挺为吃药人考虑。” 谁料,巫鹤听见这话,眼神蹭的一下就亮了:“我还准备了可以短暂改变性别的药——” “万一醒来的人接受不了,还能够彻底丢掉过去?” 宁执抽了抽嘴角,看向他的目光极其复杂。 这人,出乎意料的是个审讯的好苗子啊。 “所以,少城主真的只是看上了千秋雪?” 顾梵音抬眸扫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城主府,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算不想让人跑掉,让人炼制那种药的情况下,还有必要准备的这么充分吗? “不只是这样,”巫鹤这时候突然插话了,“我过来的时候依稀听见了几句谈话。” “他们好像是要,直接换掉那位小姐的灵根。” “以别人为祭品来想些旁门左道……” 顾梵音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深邃且幽暗,只是很快,嘴角又重新勾起了似有若无的弧度,冰冷的笑意不达眼底。 风吹过,连裙摆上的狐狸都变得危险起来。 “这就是那些人的劣根性,”宁执错开眼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地上的巫鹤,嗤笑:“趋利避害,刀所在之处,就是利益所在。” “不都是这样的么?” 宁执勾起唇角,带着些魅惑的嗓音缓缓下沉,如同戏曲里的咏叹调。 巫鹤被他说的抬不起头,听到这话,身体又开始不自觉瑟缩。 “带我一起去。” “我,有准备解药。” 巫鹤知道自己怯懦,可为了活下去,他从来没有什么选择。 顾梵音低头看他,弱小的医修手里紧攥着几个瓷瓶,里面的药丸摇摇晃晃的发出清脆的声音。 做出错误的决定后,不断试图挽救。 顾梵音叹了口气,拎着他的领子把人带上了。 第一目标,自然是要找到千秋雪被关押的厢房。 巫鹤走在前面指路,生怕被人看到,脑袋还时不时往下缩。 越往前,守卫就越是森严。 好不容易快要到了,还没靠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 “你们在干什么?!人都跑了还不知道!一群废物,还不快去找!” 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师站在中间,指着幻影所在的地方,正厉声呵斥什么。 看来已经被发现了…… 顾梵音压了压嘴角,神色冷淡,心道,反正地方也找到了,干脆好好的干一场。 “宁执,你先走。” 当机立断把宁执两人推到身后,顾梵音手心结印,不消片刻,从天而降的金丝牢牢地捆住了朝她跑来的人。 人数不少,以至于金丝也没有往常那么坚硬,顾梵音轻笑,指尖缓缓腾起了暗火。 而此时,被挡在身后的宁执抬脚踹开门,被人阻挡住的床榻边缘,一道熟悉的身影紧紧闭着眼睛。 第六十六章 暂时变成异性 第66章 暂时变成异性? 听到几道清晰的倒地声,原本双眸紧闭的千秋雪也松了口气,慢腾腾从床上转过来,刚有动作,手腕上的锁链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梵音仙子吗?” 千秋雪扯动锁链,被束缚的姿势让她连双腿都伸不直。 “是我,”宁执确认地上的人都晕了过去,这才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床榻上。 他确定情况后就收回了目光,低声道:“给你炼药的人就在这里。” “我,我是巫鹤,”这副凄惨的样子还是刺激到了巫鹤,急急忙忙拿出带着解药的瓷瓶,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了,半跪在床底下,给人喂到了嘴边。 “这是解药……” 宁执还在这里,千秋雪没怀疑,舌头一卷就仰头咽了下去。 一股黄连般的苦涩瞬间蔓延开来,千秋雪脸色不变,那双眼睛却迟迟未能睁开。 “不对劲,”她说,“这药解不开了。” “怎么会?”巫鹤大惊失色,“我不可能弄错——” “急什么,”宁执抬手就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回眸看了一眼地下摆着的符咒,顺手拿起旁边扣上的书,翻了两页,猜测道:“这换灵根的秘法弄了一半,怕是影响了原本的药效。” “那这……”巫鹤面露难色,手忙脚乱的从乾坤袋里拿出些药草,脸都急得涨红了。 原本压抑的屋子里倒了一地人,宁执没说话,只是推开了旁边的窗子,让外面的凉风能够吹进来。 宁执:“冷静点,别露出这副废物的表情。” 巫鹤完全听不进去,只是在不断的喃喃自语:“啊,这个不对,这个好像也不对……” “别着急,”躺在床上的人反而更加淡定,千秋雪说了说被困在锁链里的手腕,再次试图挣扎。 “咔——” 宁执抬眼,锁链被魔气直接泯灭了。 “多谢,”千秋雪总算恢复了自由,紧紧闭着眼,手还不断往旁边摸索着。 “我的剑被他们收缴了——” “这里,”宁执把被过程主要在身下的剑抽出来递给她。 千秋雪摸到熟悉的剑柄,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然后……宁执就眼睁睁看着她背过身去,举着一把剑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宁执:“……” “这个药需要看到的第一眼异性。” 千秋雪“哦”了一声,有些遗憾:“偷听的时候没听全。” “要是我能暂时变成异性就好了。” 宁执沉默片刻,开口有些古怪:“……那个,或许还真的可以。” 千秋雪:? 默默闭着眼睛把身体又转了回去。 …… “镜子,药丸,好了。” 片刻后,千秋雪满意的勾着唇角,左手举着镜子,右手拿着那枚药丸就往嘴巴里送。 被强抢了药丸的巫鹤试图阻止:“这个……还没有人试过啊。” 千秋雪平静:“哦,那你觉得有问题吗?” 巫鹤:“我当然觉得没问题,可是……” “那就不需要可是了。” 千秋雪直接把药丸卷进了嘴里,不得不说,这枚药丸味道好多了。 身体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宁执在旁边看的略有些惊奇,巫鹤紧咬着唇角,手里拿着救命的药丸像是要随时塞过去。 而吃了药的当事人,感觉却十分良好。 “这样就可以了。” 千秋雪举起镜子,信任的睁开了眼。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有些陌生的自己。 身体有些感觉很奇怪,脸颊的轮廓也更加冷硬了几分,千秋雪眨眨眼,感觉到了从心底深处的对自己无尽的爱意。 是情窍未开的剑修从未有过的体验。 “很厉害。” 千秋雪觉得新奇,想扯出温柔的笑容安慰闯了祸的巫鹤,可后者看见,却是更加忍不住往后退了。 好像又被吓到了。 已经习惯的千秋雪放弃挣扎:“已经没有问题了。” 她认真的看着巫鹤,正想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眼前的门却又一次被撞开了。 “嗯?”顾梵音一眼就看见了床上不太对劲的人。 巫鹤试图解释:“这个,是因为……” “这药居然真的用上了。” 顾梵音叹为观止。 惊讶过后,就重新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宁执身上。 他手里还拿着那本古籍,正靠在窗边,背对着床上的人,看得津津有味。 顾梵音直接绕到了宁执身后,两张脸凑的很近,连呼出的热气也能彼此相交。 “这是什么……”她手臂从肋下绕过,指了指书籍上的字,倒真像是为了看这本书。 千秋雪:……好像不太意外。 她默默把目光转回镜子上,一刻钟后,目视着自己变回了原样。 巫鹤这下才彻彻底底的把那块石头放下了。 拖着麻了的腿起身,脚刚抬起,就一头栽在了床榻上。 发出的声响引起了身后两人的注意,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巫鹤缓慢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又听见一声脆响……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呜咽声。 千秋雪:“啊……” 她默默的扯出了那把能称为罪魁祸首的剑,寒凉的剑身隐藏在床榻上,一不小心就给了人二次伤害。 “砰——” 两两沉默之际,那张饱受摧残的门第三次被撞开了。 苏南手里提着剑,原本清澈的眼里也蔓延了血色,她呆呆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的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苏陌呢?” 顾梵音默默移开了脚步,刚好露出了被挡住的少城主。 然后四个人齐刷刷的看着身形柔弱的苏南提起长剑,划出一道漂亮的剑芒,然后,人头落地。 巫鹤一脸茫然:“啊?” 千秋雪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肯定道:“嗯!” “你这是……” “苏陌就是个畜牲!那个守卫不过是,不过是对我好了一点……他就把人杀了!” 苏南愤怒的低吼,手里的长剑滴答滴答的渗着血,她却浑然不觉。 宁执掀了掀眼皮,冷淡的开口:“你把他杀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说完,还抬腿踹了一脚躲在自己身后的老城主,被突然袭击,老城主紧闭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他早就醒了。 甚至还亲眼看见了苏南杀人。 苏南按住持剑的右手,原本躁动的情绪终于缓缓沉静下来,她转过身,踩着地上的血,一步步走向了老城主。 那把剑,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腔调极其冰冷:“父亲,你会让我脱身的,是吗?” 第六十七章 苏南的打算 第67章 苏南的打算? 老城主这时候却不摆出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了,他颤抖着眼皮,匍匐在地上,双手抓的渗血,像只屠刀下的老爬虫。 “南南啊,我是你父亲啊……” 声音哆哆嗦嗦的,那双浑浊的眼里渗满了泪水,被蒙得看不清。 苏南手里的剑往下,神色越发冷漠:“父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请求”两字她用了重音,恶狠狠的,和过去温顺的形象大相径庭。 苏南的确是受够了,这么多年……若不是遇到了那个人,她早就成了这城主府的一具亡魂。 “苏小姐,”宁执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他抬了抬眼,落在老城主身上是阴冷的恶意:“你这样,可是不能让人真正听话的。” “总得让他吃到点苦头。” 宁执慢悠悠蹲下身,随意扣住了那双抓在地上渗血的手,然后往上一掰。 “啊啊啊啊啊——” 破空的尖叫声直接要刺穿人的耳膜,顾梵音弯腰捂住宁执的耳朵,然后有些嫌弃的把他手拿了起来。 “说就说了,哪还需要给人演示。” 顾梵音一时找不到手帕,干脆从空间里摸出一条锦缎,折了几折,直接给他擦手。 那上面还有精致漂亮的绣花,让正在上演威胁戏码的苏南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强行移开目光,五指稳住了剑柄,长袖顺风垂下,恰好掩盖出了用力攥起的青筋。 老城主还不能死。 “你做好决定了吗?”苏南毫不留情的撵住了那只被掰了的手指,弯腰,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这个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 老城主的眼睛已经浑浊的不成样子了,多余的情绪也冗杂不堪,有愤恨,惊惧,狠意……却唯独消失了从来存在于眼底的轻蔑。 苏南笑了,不知是在笑过去谨小慎微的自己,还是在笑这个被轻易踩着脊梁的老城主。 被从来看不起的女儿压在头上……这也算是他的因果报应么? “我,我……”老城主咬着牙说不出话,他高高在上了一辈子,落到这步田地,依然死死的仰着头,想再次拖延时间:“南南……” “闭嘴!”苏南面带厌倦,直接一脚把他的脑袋踩进了身边的血泊里。 老城主原本狰狞的脸被压下去了半边,那双浑浊的眼睛不甘心的紧闭着,身体也在激动的颤抖。 苏南垂着眼,笑了:“这是你儿子的血,味道怎么样?” “怎么,不敢看?” 她强行把老城主的眼睛撑开,硬是要让他对着那具无头的尸体。 老城主发出凄厉惨叫,她却只是擦了擦渗上血的手指,语调平静:“他手里有无数具这样的尸体,那个时候,你可没有这么胆小。” “别看了,”顾梵音对上眼前这副凄惨的场景,终于忍不住把宁执拉到了门外。 宁执没挣扎,眼底却是一片暗色:“你觉得残忍了?” “怎么可能,”顾梵音背对着身后的门,眼里除了平静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她看着自家人类又开始一副不对劲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 “对着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说这些,无异于是向深水里扔石头。” “看似打出波澜,实际也不过是微不足道。” 听到她这么说,宁执来了兴致:“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顾梵音摇了摇头,牵着宁执冰凉的手,缓缓走在城主府的小道上,屋里带出的血腥气被门外的清风吹散,她停在假山旁边,声音很淡很淡。 “我并不知道。” “我不是她,也不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事情没发生,又哪能提前知道结果。” “说不定,若真有人能让我这么生气,兴许我也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做结尾呢。” 听到这个结论,宁执一脸复杂的看着她,难得有些感叹:“你也会做这么拖延的事?”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顾梵音漫不经心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被风吹来的碎发遮住眼,语调也平静的没有半分起伏。 恶魔报仇,从不隔夜。 宁执这次真切的笑了,长长的眼睫像是脆弱的蝶翼轻颤,不知想到了什么,暮光轻转落在身边粗壮的大树上,然后,眼神就有些移不开了。 “……那是什么?” 宁执指了指墙面上整整齐齐悬挂着的金丝,一不小心就幻视到了以前的场景。 但是……应当不会? 这样做什么好处也没有啊…… “啊,”顾梵音被他提醒,这才想起了被自己一不小心遗忘掉的东西,冷静的解释道:“他们不是很听话,我本来打算捆了丢到府外面去的。” “结果一不小心弄得过于整齐,欣赏了一下,就忘记了。” 顾梵音:“问题不大。” 话刚落地,她的指尖微动,像是装饰一样整齐悬挂在墙上的金丝就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的一个个沉闷的扑通声响。 “那,那个呢?” 宁执眼皮一跳,又抬手指了指树上像是个蚕茧一样的东西。 “那个是……那个什么大师?他太吵了,我就挂起来了。” “不过这个的话,还是先别解了。” 顾梵音眨了眨眼睛,一脸恳切:“说不定会掉下几层灰的。” 宁执:……其实你才是那个灾难。 身后原本在屋里看热闹的两人也跟了上来,千秋雪手腕还有些不显眼的红,神采却已经好了许多,此时认真的朝着顾梵音两人道了谢,随后才把里面的场景复述出来。 “老城主交出了暗室钥匙,前提是苏南永远不能成为城主。” “苏南小姐答应了。” 顾梵音对这个结果匪夷所思:“都那样了,还能让人家谈条件?” 宁执补刀:“而且还答应了。” 躲在千秋雪身后的巫鹤默默举手:“可能……是因为苏小姐本来就要离开?” 他不太自信的退了一步,千秋雪见状,主动出面解释:“苏小姐有师承,是游历至此的一位散修。” 第六十八章 未明的执念 第68章 未明的执念 “你们可别忘了,这是一个幻境。” 宁执看着眼前那两人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样的幻境,通常带着执念。” “而且,并不能轻易被改变。”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位苏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该会发生的。”顾梵音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把话接了下去:“幻境的主人不会脱离视线。” “说不准,就是这位想要去游历的苏小姐。” 要在假山石壁上的顾梵音与身边的宁执眼神交汇,只一个眼神,就完全说尽了后续之言。 能够强大到形成如此的执念,必然是未曾做到的事。 这位苏小姐,不就正埋下了一个隐患么? 千秋雪瞬间明白了过来,点点头,心里原本有些动容的情绪都渐渐淡去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人小心的扯了扯。 千秋雪扭头便对上了巫鹤有些迟疑的眼睛,明明身量比她高上许多,这样看着却像是一个温顺的大猫。 还像师傅早些年养的呆头鹤。 只是后来被投喂的太胖,被迫送去减肥了。 “我们跟着那位苏小姐。” 千秋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摸完才发现这样的方式有些不对,手僵在半空,还没收回,就感觉到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千秋雪:“?” 巫鹤:“!” 小医修乖巧又腼腆,完全看不出为了一份药草奋不顾身的样子。 顾梵音莫名有些感叹:“她摸头会被蹭啊……” 她只能摸出一手血。 宁执面无表情:“呵。” 感觉到自家人类心情好像不太妙的样子,顾梵音迅速找补:“我挺喜欢会扎出一手血的刺猬,真的。” 宁?刺猬?执:“……闭嘴。” 没得到回应的顾梵音遗憾的哦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了巫鹤欲言又止的眼睛。 顾梵音挑眉:“你想说什么?” 巫鹤:“……没什么。” 他弱弱躲回千秋雪身后,又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突然意会的千秋雪:“那我们就先去跟着了。” 千秋雪说完,迅速带着巫鹤逃离现场,踏出城主府,还没松一口气,就光速撞上了堆在墙面下横七竖八的各种侍卫。 一不小心,就撞见了一个睁开眼睛的。 “刺客……” 他声音还有些哑,被压在人堆底下,完全没反应过来。 千秋雪嘴角微抽,莫名就懂了这是谁的杰作,然后……面无表情的把人敲晕了。 巫鹤:“……你这是?” 千秋雪十分冷静:“这是为他好。” 要是当着那两个人的面不小心说出些不好听的话,那才是真要遭罪了。 巫鹤点了点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反而主动带路,领着被绑进来压根没见过什么的千秋雪往前走。 “如果按照她说的,那离开就会是这个方向。” 巫鹤一边走还一边认真解释,千秋雪没有继续询问的打算,而是抱着剑站在他身后。 直接带给了巫鹤完全不躲着人的勇气。 等他们暗中追上苏南的时候,顾梵音这边也终于开始行动了起来。 宁执没往外走,反而转身回到了那个散发着血腥气的厢房。 顾梵音先一步推开紧闭的门,除了直接人首分离的少城主,其他姿态各异的人都还保有气息。 包括靠在墙边艰难爬行的老城主。 “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老城主整个脸完全被染上了血色,好不容易恢复了些体力,就迅速被两人轻飘飘的一眼吓掉了。 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缩在墙角,下意识抱住脑袋,被掰断的那根手指还极其不规则的翘起。 宁执:“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些事。” 老城主颤颤巍巍:“什,什么?” 宁执:“那就要看你愿意说多少了。” “刺——” 一阵破空声响起,老城主发出短促的尖叫,然后拼命的往旁边挪动身体。 却又不敢做什么大动作,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而他身边,一枚正泛着阴冷寒光的暗匕刺破了衣领,紧紧贴在了他颤抖的肌肤上。 要是他的手偏差一分,就是一击毙命。 对此,顾梵音只是抱着手站在旁边看,心里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满意。 嗯,不是她亲自给的那把匕首。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老城主来说大概是半夜睡觉都会惊醒的程度。 宁执全程冷笑,最后不仅套出了想要的消息,甚至差点把老城主的亵裤颜色都套了出来。 最后,两人拿着暗室的第二枚钥匙离开了。 此时已经天色渐晚,顾梵音突然想起宁执还没用膳,带着人转头就往春华客栈走。 春华客栈大抵也收到了些消息,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深藏的畏惧。 顾梵音毫不在意的坐下,然后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响。 是两个青年人正从外面走进来,他们衣着朴素,看着却并不穷酸。 一边走还一边谈论着刚刚发生的大事。 “少城主出事了,即位的变成了那位一直默默无闻的表家少爷。” 身着白衣的青年有些唏嘘,不过很快又涂深了一层新的忧虑:“虽说那位少爷并未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可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打断了:“苏小姐不日便要走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白衣青年这才叹了口气,抬手触碰洒下的月光,语气中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若是苏小姐能继位便好了,不过,苏小姐那么好的人,也不该一直被困在这里。” 旁边的青年也跟着叹气,然后搭着他的肩膀安慰:“说不准,新的城主会允许我们离开呢,到时候,也许还能碰上苏小姐。” 后续的话,顾梵音没有再听了,她并不了解苏南,却在这些话语里清楚的感受到了对她的喜爱与赞颂。 这样承载了祝愿的人,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她会回来的,”宁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这话时,神色平淡的近乎冷漠。 “也许,会被别人的期待压垮也不一定。” 第六十九章 “只有你,绝不可能当上城主!” 第69章 “只有你,绝不可能当上城主!” 宁执这次说的却是一点没错。 在客栈床榻上的第二日,刚推开窗子,顾梵音就很快的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眼前仿佛大变样一样的场景,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感觉。 原本尚且算得上热闹的街道变得压抑,一眼望去,居然零零散散的瞧不见几个人。 宁执凑过来,神色并无变化,只是淡淡的把另一面也拉开,轻嗤:“这便是,新的开场了。” 幻境是会变化的,就像是抽丝剥茧一样,缓缓露出最里面的核心来。 “这里有封信,”顾梵音目光落在窗角,那里正深藏着一个简单的信封。 指尖一动,信封便轻飘飘的落到她手里,顾梵音没有犹豫,直接从中间打开了。 是千秋雪送来的暗信。 信上说,他们这间房门像是消失了一样阻隔了灵气,所以只能用这样的原始方法告知信息。 继任城主的人并非明君,甚至以伪善的面貌,对城中的百姓愈发苛求,不断压缩他们的生存环境,久而久之,百姓也就不敢再踏出房门了。 上述的语气平淡,顾梵音看到最后,又重新把信纸慢条斯理的折了回去。 “千秋雪认为苏南会回来,已经守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了。” “她自然是会回来的,”宁执对此没什么想法,反而把目光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比之过去,更加奢华的城主府。 “去那边看看?”顾梵音会意,平稳回话。 确定了目标,简单收拾后,两人迅速的踏上了城主府的道路。 比起过往,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顾梵音甚至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灵气。 “这个城主……” 宁执看着眼前这一切,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容。 事情开始变得棘手起来了。 顾梵音带着宁执隐匿在角落里,冷静的环顾着四周,很快,就在这些侍卫的身上找到了共同点。 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像是半月一样的印记,只是比起空中悬挂的纯洁月光,他们身上的印记,显得格外黑暗且不祥。 “如何?”顾梵音戳了戳若有所思的宁执。 昏暗的角落里,穿着艳丽红装的女子微微侧身,微弱的阳光浅浅洒在她垂下的衣角,那双深色的眼睛,此时只有一人的身影。 宁执看着她,原本有些阴郁的情绪被压在了咽喉里,冷哼了一句:“不过是借了前人的势。” “这位城主,倒没有那么废物。” “原来是这样么?”顾梵音稍稍思索,很快就决定按兵不动。 她透过斑驳的树影,眯起眼看着那些神色麻木的人,言语间有些感叹:“看来,算是要到终章了。” 宁执没对她的猜测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漫不经心的表示道:“那可还不一定。” 话音落下,两人便看见了鬼鬼祟祟靠在墙根上的千秋雪。 素来直来直去的剑修并不擅长隐匿,更何况身后还带着一个拖后腿的。 终于,在她即将一头撞上守卫的时候,顾梵音忍无可忍地把人捞了过来。 并不算宽敞的角落挤四个人还是有些勉强,千秋雪看到她就松了口气,低下声,主动汇报情报:“苏南往这边来了。” “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决定?” “是……一个无意间撞见她的百姓,”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千秋雪神色有些复杂,“因为一句请求。” 一句微不足道的请求。 就连请求的人,甚至都没抱着能够得到回应的想法。 千秋雪话音落下,原本有些安静的角落变得更加沉默起来,顾梵音扶了扶额,对这样的情绪也有些无能为力。 “那便,好好看看这位苏小姐想要做什么。” 顾梵音说完,把目光看向了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巫鹤。 “你身上有迷药么?” “有,”巫鹤慢吞吞从腰间挂着的乾坤袋里,拿出一枚圆润的有些大了的药丸,补充道:“只要把这个捏碎,吸入粉末的人就会瞬间昏迷。” 顾梵音脸上露出心动的表情,宁执见状,眉心一跳,毫不犹豫的就把大颗药丸揽了过去。 “我去。” 他极其冷静的开口,也不等其余的人发表意见,就用力把药丸抛上高空,然后手心捏紧,那枚药丸瞬间破裂。 巫鹤大惊失色:“它,它也要过来了啊……” “无妨,”顾梵音手心微转,几道淡淡的金光缓缓升起,化为屏障把他们笼在了里面。 顾梵音的结界能隔绝外界的一般攻击,自然也不会放过小小的药粉。 眼看着药粉被隔绝在外,巫鹤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探头看着外面直接倒下的身影,眼神微亮:“我就知道,这样的迷药肯定好使。” 千秋雪表示称赞:“的确如此。” 算是给他们帮上了大忙。 巫鹤耳尖有些红,对上眼前剑修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瞳,原本想说的话都在脑海中被搅成了碎药残渣。 “我,我……” 还没开口,就看见顾梵音两人转身离开的身影,然后,他再次被眼前的女子拎着衣领拖了起来。 “要去了,”千秋雪一脸平静,完全没注意到手下人奇怪的脸色,迅速跟着顾梵音的脚步走了过去。 几乎是畅通无阻的到了城主府内部,巫鹤恹恹指路,成功让几人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书房。 里面的声音对他们而言算不上陌生。 “你答应过我的,结果……你就是这么做的吗?” 屋子里的剪影纠缠在一起,门外的几人谁也没着急破门,而是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啪,”一道极为清晰的巴掌声在里面响起。 被压制的剪影艰难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像是在呕吐。 苏南质问的声音更加坚韧:“篡改阵法,控制他人!你早就忘记了师父予我们的教诲!” “什么师父?若不是我恰好撞见了你们,他根本不会管我!”跪在地上的人尖锐的嘶吼着,挣扎的剪影更加杂乱,“不过给了我一本秘籍……” “你们想不到,现在,我才是这座城的主宰!” 苏南扼住那人的命脉,痛心疾首:“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将拂月城交于你!” “晚了,”声音嘶哑的男子不怒反笑,声音混着血有些模糊不清,态度却极为笃定:“苏南,已经晚了。” “只有你,绝不可能成为城主。” 第七十章 “绝不,允许。” 第70章 “绝不,允许。” “你在说什么?”苏南似乎顿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人,声音有些轻。 “为什么我不可能当上城主?就因为女子不能做城主?” “这种荒谬的理由……” “苏南!”被踩在地下的人发出了疯狂的笑声,他死死咬着这个名字,像是喋血一样:“你以为我是那样短浅的人?” “我说你当不上城主……” “就一定会断了你所有的路!” 他被强压着跪在地上,脑袋却高高扬起:“苏南,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砰——” 见他们话题开始往爱憎上走,顾梵音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了门。 那位城主只看见一片锐利的红色裙摆,然后,就被苏南狠狠踢开了。 像一块烂布一样压在墙角,很快就没了声响。 “是你们啊,好久不见。” 苏南的眉眼微微舒展,比起过去,身上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 腰间束着剑,整个人也身姿优越,已然没有了过去怯懦的影子。 顾梵音挑眉,笑道:“好久不见,苏小姐。” 她把目光转向身后被踢开的人,空气中血腥的气息愈发浓厚,宁执摇摇头,确认那人已经完全晕过去了。 “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顾梵音从旁边抽出一张长椅坐下,脚尖微微翘起,示意宁执也过来。 知道她是在问什么,苏南神色有些怔忪,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释然。 “……不走了。” 她笑,眼里的情绪却带着化不开的惆怅。 宁执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缓缓落座后,单手撑着下颌,随意开口道:“哪怕成为不了城主?” “你应当也注意到了这城内的异样了?” 苏南面露难色:“我……” “多出来的低阶修士,明明百姓都被压的不敢出门,这些人却像是忠诚的狗一样……你不会觉得这是正常的?” 宁执单手扣着桌面,目光紧紧锁住眼前这个人,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那是什么? 是一点点的走向了坚定。 这可不是一个好结局啊……宁执面无表情的想,说出来的话语更加冷漠:“这位城主倒不是个完全的蠢人,还知道只有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才能信任。” “那你呢?”宁执也不等她回答,轻嗤一声,眼皮缓缓地垂下:“你要怎么做?” “像过去一样,杀了他,然后取而代之?” 苏南手里的长剑再次出鞘,她站在原地,脸上那些犹豫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了。 “有何不可。” “这座城,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会为它铲除所有障碍。” 千秋雪忍不住应和了一声,她感觉到这个人身上围绕着的剑气,清澈,又埋藏着无数被斩断的失望。 一把好剑,与主人之间是有共鸣的。 苏南在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剑都爆发了清晰的铮鸣声。 这样就够了,千秋雪想,剑修,本就该用剑斩断前方的阻碍。 顾梵音没说话,只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拿出那把暗室的钥匙。 苏南冷着脸往前走,顾梵音也非常自然的带着人一起跟上了。 暗室,顾名思义,它隐藏在暗处,只是没想到,进入的入口居然是在城主的床底下。 苏南一剑把床劈成了两把,把钥匙放在凹槽处,原本紧闭着的地面便缓缓裂开了。 “能开这里的,只有钥匙和城主令。” “这两样东西都掌握在城主手里,只有成为城主的人,才能拿到。” 苏南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和后面的人解释,顾梵音轻笑,顺手就从腰间勾出了另一把钥匙。 千秋雪瞪大了眼睛,然后,眼睁睁看着顾梵音把钥匙直接物理捏碎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 苏南听见动静回头,正好撞见了千秋雪还没收回的表情。 “难道是有什么机关?”她诧异的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不善撒谎的千秋雪支支吾吾,握着手里的剑柄,连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啊,不过是一只小虫子。” 巫鹤从她身后勇敢的探出了头。 既然理由都有人给找好了,千秋雪就默默点头:“嗯。” 苏南虽然有些愕然,却也并未把时间花在这上面,重新转头回去了。 宁执看他们这副样子轻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千秋雪沉默。 这种城主才有的东西,出现在他们几个外人手上……这还不算亏心事吗? “别逗他们了,”顾梵音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像是调笑一样,指腹在他掌心扫了扫。 宁执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看也没看顾梵音,两步就走到另一边去了,无意间跟在他身后的千秋雪不小心在那宽松的袖口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银光。 千秋雪:……那个长度,好像是匕首? 她默默的换了个位置。 走过暗道长梯,才清晰的看到底下的一幕,这座暗室封存着阵法中心,而那里面,此时却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城主?”顾梵音扬眉,刚发出声音,就看那人缓缓睁开了眼。 “苏…南……” 也不知道新上任的这位城主对他做了什么,老城主发出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却又带着刻骨的恨意。 宁执恍若无人地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这阵法被改了。” “核心被牵动到了一个人身上。” 而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苏南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看着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挺直的脊背一瞬间有一种令人颤栗的感觉。 不知道是对这位老城主的遭遇,还是对那位,已然面目全非的人。 “你——” “你…果然…回来了,”老城主以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坐在中间,身体僵直,面黄肌瘦,只有在看到苏南的时候,才会露出极其分明的憎恶情绪。 苏南脸色难看,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完全理解了那句话。 拂月城不能没有这个阵法。 否则,被治理的如此孱弱的城,会被疯狂的恶兽撕咬殆尽。 “我绝不…允许,”老城主张开嘴,口腔里已经没有剩下几颗健全的牙,可他依然在说话,“绝不,允许。” 第七十一章 “苏小姐太小,这座城,太大了。” 第71章 “苏小姐太小,这座城,太大了。” “你们,到底把拂月城当做什么!”苏南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到了极致的杀意。 她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然不成人样的老城主,语调平静的毫无起伏。 “你们会把这里毁了的。” “那些百姓……难道就不是真实的血肉吗?” 老城主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嘴里又像是被操控了一样,不断的念着同一句话。 那一刻,苏南靠在暗室里有些恍惚,像是闻到了非常浓烈的血腥味。 顾梵音并没有出手更改走向的意思,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伸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千秋雪。 千秋雪抿着唇停住了脚步,被放养的宁执却完全没有别的顾忌,看了她一眼,直接开口戳破了:“苏南,你当不了城主了。” 只是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却让靠在暗墙上的女子紧闭双眼,再睁开时,眼眶含泪:“我知道。”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暗室你的空气逼仄又潮湿,实在不能让人愉快,几人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地面上,苏南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看到倚靠着墙壁的城主。 那双强压着情绪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 苏南停住脚步,看着他,像是在看死人。 “你真是个疯子。” “咳咳……”男人靠在墙上,所见之处都溅满了自己的血,可他却只是笑:“发现了?” “那个老东西的命在我手里,只有我不想让他死的时候,他才能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能为力的感觉怎么样?”男人用指腹擦去唇边的血液,披头散发的仰天大笑,倒真像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你救不了任何人……” “他们,就和那个老东西一起去陪葬——噗——” 刀剑入肉的声音如此明显,以至于踏出门槛的顾梵音都意外地回过了头。 苏南在众人面前冷着脸把剑抽了出来,剑身的血液不断往下滴落,她垂下眼,手腕用力又刺了进去。 宁执看了眼,很快得出结论:“人已经死了。” 强烈的血腥味冲刺着鼻尖,千秋雪别开眼,没有去看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只是单纯的有些担忧:“那老城主怎么办?他应当是被控制了……” “是毒,”巫鹤这时候突然插话了,他一脚踩过门槛,站在阳光底下,那双有些浅的眼瞳好像也在闪着光,“我不会看错的,那是毒。” 顾梵音:“仔细说说?” 巫鹤十分认真,语调平缓的解释道:“我刚刚才明白,那应当是一种能让人失去意识却又活着的毒素。” “不,那也不算活着。” “只是能让尸体继续作为一个人而存在。” 宁执扭头看了眼认真听着的苏南,把话接了下去:“既然是这样的毒,其实根本无所谓控制。” “这位城主,可真是到死都在骗人啊。” “不是这样的,”巫鹤再次反驳,“老城主现在还有意识,如果在这期间强行自尽,那这个毒就起不了作用了。”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给别人铺路。”苏南擦干剑身上粘着的血,垂下的目光冰冷的没有温度,“我那位父亲,做什么都只会为了自己。” “如果是元神控制呢?”宁执似笑非笑,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之前那本古籍,翻开一页,直接往旁边的桌面上一扔。 “你们那位先祖,倒真是留下了不得了的东西。” “可惜……只写了一半,没有解法。” 苏南的脸一下就惨白了下去,眼睛死死的盯着古籍上的字,连抓着书的手都在颤抖。 仅仅只是一瞬,她再次逼着自己冷静了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成为那位城主好了。” 千秋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就被那双死寂的眼睛震住了。 苏南把那本书扣在桌面上,手伸到乾坤袋里,像是紧紧握住了什么东西。 宁执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心下瞬间有了计较。 “值得么?” 顾梵音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南言语晦涩,脸上却是一面淡然:“已经不重要了。” 千秋雪看着她,终于在几人的沉默中发现了真相,张了张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成为那位城主,那便是,不再做苏南了。 那样想要自由的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又怎么是几句干巴巴的话能够安慰的呢? 巫鹤也跟着垂下了眼,第一次,对一个人由衷的感受到了敬畏。 几人结伴离开了城主府。 街道上依然是寂寥空旷的景象,就算是廖廖有几个人,被他们无意间看到,也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迅速躲起来了。 空旷的风卷起地上散落的东西,顾梵音仰头看着树荫下的阳光,连发丝都被染上金色。 他们重新回到了春华客栈,客栈里又突然有了那间上房,而扣押的银子少了不少。 等到几人都在房间内落座,顾梵音突然开口了。 “我看到那件东西了。” “它,并不只是纯粹的法器。” 哪怕仅仅只是一丝丝微妙的察觉,顾梵音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它身上,还藏着另一股不祥的气息。 像是……魔气。 “这里只是幻境,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宁执抬手倒了杯温茶,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淡漠,“是好是坏,都已然是定局了。” “就算苏小姐要做到如此地步,也终究扭转不了么?”千秋雪有些难受,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剑,只有触碰到剑身的凉意,才能短暂的感觉到片刻安心。 在幻境里过的时间并不久,千秋雪却觉得好像比独自修炼的十几年还漫长。 巫鹤缓缓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安抚:“就算是医术最精湛的药师,也会有救不了的人。” “苏小姐太小,这座城,太大了。” 这话说完,巫鹤僵着手,自己都有些恍惚。 苏南,是他永远都成为不了的那种人。 她在拼尽一切,而他,只会永远以退让来获取并不等价的资源。 “早些休息,”顾梵音并不想打扰他们的思绪,只是看千秋雪还顺眼,感受到她体内有些躁动的灵气后,这才主动打断。 注视着窗口冷寂的风声,她平静的告诫道:“背负他人的生死,这并不聪明。” 第七十二章 “我又不是个好人” 第72章 “我又不是个好人” 一日,两日,三日…… 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日。 这座城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生变化,顾梵音慢悠悠走在长街上,无意间又撞见了之前那个小摊贩。 只是这一次,他上带着清晰的笑容。 宁执走上去询问:“看来你这些日子过的不错,可见到苏小姐了?” “苏小姐?”小摊贩笑容一愣,很快又重新挠了挠头发,“苏小姐出去游历了。” “现在过的应当也很好。” 他的脸上是一种淡淡的祝福与陌生,顾梵音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很快就往城主府那边去了,顾梵音算着时间,在太阳落幕之际,刚好走到了门口。 城主府的守卫并不森严,仅仅是换了个城主芯子,这些侍卫眼中的愁绪就已经淡了很多。 这次,两人进去的畅通无阻。 在那个不知道染了多少血的书房里,苏南手边还放着堆高的奏章,听到动静才抬了抬头,又很快把视线移了回去。 “是顾小姐和宁公子啊,”她手中的笔快要舞出残影,“先坐,我还有些忙。” 被困在书案后面的,已然不是那张熟悉又清秀的面孔了,顾梵音看着她,忽然提了一句:“近来可有什么不适?” “什么?” “以法器易容,会有什么不适么?” 顾梵音挑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苏南顿了顿,原本抬起的头又仓促低下,手里的墨笔在纸上划了很长一道。 “不会……” 她把废弃的纸张揉成团丢在一边,声音也寡淡了许些:“顾小姐多虑了。” 顾梵音:“这样么?” 她没再继续询问,是缓缓坐在旁边的软榻上,看着宁执,拍了拍身边空闲的位置。 宁执比了个口型:是今天吗? 顾梵音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头。 绣着金色暗纹的裙摆缓缓曳地,顾梵音仰头,正好瞧见了窗外有些红的月光。 血月,这可是不祥之兆。 顾梵音眼睛被风吹的有些干涩,刚垂下眼皮轻揉,就撞见了宁执有些发愣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 顾梵音抬手在他眼前比了比,发现他是在看自己后,露出了笑容。 “终于发现我有多好了?” “……自作多情。” 宁执移开目光,原本搭在衣摆上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了拳。 顾梵音不会知道,被月光照耀下的她有多迷人。 正如宁执永远不会说出口一样。 “呃啊——” 遇到支离破碎的痛呼打断了两人的视线焦灼,顾梵音并不意外的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捂着头青筋暴起的苏南。 她脸上的易容已经失效了,在不知道过了多少日之后,终于,彻彻底底的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血月之夜,传说,也是逢魔之时。 顾梵音叹了口气,手心翻转露出几缕金光,强行让陷入痛苦挣扎中的人冷静下来了。 “苏南,”宁执看着她,声音平静又残忍,“这便是代价。” “什么……代价?”苏南紧闭着双眼,直接紧紧的握住剑身让自己强行清醒,迷迷糊糊听到这话,眼瞳瞬间瞪圆了:“为什么说……代价?” “你的师父难道没同你说过吗?”宁执声音很淡,语气听不出来多余的起伏,只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滥用被魔气沾染的法器,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苏南愣住了,她那双被血渗透了的手还搭在额头上,听到这话,却是迅速的把法器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漂亮的莲花底座,只是原本白金色的莲瓣,已经开始被暗红占据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抚摸着法器,连被它身上的尖刺刺痛也浑然不觉。 “做个交易,”宁执站起来,突然露出了笑容,“我能替你清理掉上面的魔气。” “而作为代价,这件法器也归我了。” 苏南没说话,紧紧把法器搂在怀里,原本因为劳累而瘦削的身形更显得格外单薄。 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断。 “是啊,师父告诫过我的。” 苏南缓缓松开手,眼里动荡的情绪像是被吞噬了一样,逐渐变得空洞,“好。” 这句话,是与宁执说的。 宁执嘴角扯得更开,眼里露出几分暗色,抬手接过的那一刻,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声脆响。 “嗯?” 原本坐在一边的顾梵音瞬间站起了身,想都没想,束起几道金丝就朝空洞处掷了过去。 “啊——” “嘭!”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是一道惊恐的呼声。 宁执成功把莲花揽入怀里,转过头,恰好对上了地上狼狈的人。 他身上穿着合欢宗的弟子服,那张侧过来的半脸算不上惊艳,却也能堪堪称一句清秀。 宁执皱着眉,只是看着他就突然觉得很不爽。 “你是谁?” 先出声的却是苏南。 少女手中的剑直直的横在外来者的脖颈上,眉眼透着厉色:“突然来此,有什么企图!” “等等,”顾梵音制止了她下手的动作,缓慢走到来人面前蹲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原本勾起的唇角渐渐拉平。 “他身上,好像蒙着什么东西。” 这个人,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 宁执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手中的金莲上,想起那人掉下来的时机,原本还在摇摆的选项直接就被肯定了。 除了那个人……谁会有这样直通终点的好运气? “哼,”宁执冷哼一声,直接抬腿踩上了他的肩,毫不怜惜的扯着长发,把人死死往地上摁。 “看来是刺客,应当丢进地牢里,好好招待才是。” “宁执——” 被拽着头发的人脸憋得通红,仰不起头,连发出的声音也混着血的闷。 顾梵音:“哦呀,看来还是个大熟人。” “那么……” 苏南不自主看向她,然后就听见顾梵音轻挑的声线:“自然是要丢进地牢里,把所有刑罚都用上了。” “好好招待。” 话音刚落,宁执脚底下就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宁执:“意外,不过这位,一时半会还弄死不了。” 底下的人呕出一口血,头朝下碾在血液里,连开口都带着腥气:“你们,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宁执笑:“没关系,我又不是个好人。” “无冤无仇又不阻碍我把你千刀万剐。” 第七十三章 “一座城的供养” 第73章 “一座城的供养” 听出两人言语里的私人恩怨,苏南毫不犹豫的把人一剑挑到了书房外,压低声线吩咐道:“他是刺客,把人关地牢处理了。” 宁执慢悠悠跟在后面补了一句:“找些熟练刑罚的,记得别让人死了。” 若是时机赶得巧,说不定还真能引来那向来龟缩的天道。 宁执算盘打的响亮,结果,前脚人才被拖走,后脚外面就传来了动荡的声响。 苏南自然得去查看,也顾不得身上的易容术解了,提着剑就跑出去了。 顾梵音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天色,示意宁执把那朵金莲拿出来。 魔修能够吞噬比自己弱小的魔气,而宁执,无异于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位。 只消片刻,原本沾染法器的魔气就已经微弱的难以察觉了。 “这幻境还没解开,”顾梵音语气有些凝重,宁执点头,看着外面不详的夜色,语气晦暗不明:“那就走向最差的结果了。” 不只是法器,还得解开执念之人的心结。 “出去看看,”顾梵音觉得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让宁执把法器收好,衣摆一扬就走在了前头。 此时的拂月城已经是另外一种景象,比起天边悬挂着的血月,这里更像是月光在湖水中的倒影。 数不胜数的黑色暗影从地上飘了起来,它们并不需要任何武器,只要微微沾染上沉重的百姓,就能让原本质朴和善的人拿起屠刀,掀起一场莫名的杀戮。 苏南的剑影伴着别样的光彩,两人站在城主府顶部,恰好能把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千秋雪拎着巫鹤在人群中穿行,她手中的剑并未开鞘,可见意图并不是为了伤人。 只是如此,他们便不可避免地落于了下风。 这是一场屠戮。 宁执比任何人都清楚,被魔气沾染的普通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魔气凶戾,除非修行此道,否则便是修仙界的修士都会为之走火入魔。 更何况只是这些俗世之人。 宁执自登位魔尊之后,便一心对付修仙界,为了万无一失,还特意用命令强行召回了藏在凡间微弱的甚至没有意识的魔气。 可即便是如此,那些魔气归来之时,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人的血气。 底下,苏南的剑影已经开始被人群淹没,她无法对自己忽悠的臣民提刀相向,于是,在体力不竭之际,被一把屠刀插进了肩膀。 “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场景,久违的让宁执感到了不适。 “就当是加快些时间。” 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宁执意有所绝,垂下眼眸,只见底下黑气周围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只是那点金光里面还掺杂着血色。 顾梵音眼眸平静的好像没有起伏:“宁执,站到我身后。” 宁执轻嗤:“你明知道这些东西伤不了我。” 顾梵音摇头,两片衣角相交,直接把身边的人紧紧扣在了自己怀里。 她身上的气势直接压过了两人的身量之差,反倒像是血场中厮杀的神仙眷侣。 “这与我要保护你,并没有冲突。” “只有最下等的恶魔,才会让自己的人类置于险境。” “话倒是会说,”宁执并不接这茬,掀了掀眼皮,反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便以为,自己能困住我了?” “困不困得住只有试过才知道。”顾梵音衣袂翻飞,把场面限制在一个不会失控的程度上,随即打量着底下的人,重新找到了倚靠在墙根处的苏南。 她原本精致的城主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倒在那里,像是没有了声息。 “不对劲。” 顾梵音皱眉,眼睁睁看着原本被控制住的魔气又开始翻腾起来,已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形式,冲破了她的阻碍。 而这时,宁执按住了她的手。 “这只是一个幻境,身处幻境的人,无法改变真正的结局。” 他眼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顾梵音扭头对上少年的目光,却只看见了一望无尽的深渊与空洞。 身处幻境的人,无法改变结局么? “宁执,”顾梵音突然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属于生命的热度在呼吸间传播,宁执愣住,一时忘了挣扎。 “梵音……仙子?” 姗姗来迟的千秋雪默默别开了目光。 巫鹤依然躲在她身后,努力的把自己高挑的大个子缩小。 他算是怕极了这两人,尤其是顾梵音眼里冒出红光的时候。 顾梵音:“等着。” 她不舍的松开宁执,顶着血色的月光,踩在屋檐边缘随意坐下了。 只是片刻过去,天边的血月就已经浓郁的快要看不清与夜的分别,残忍的映照着底下同样疯狂的场景。 千秋雪自然也发现了底下的异样,只是经她口中一说出,内点微末的期待才彻底被按灭。 面容稚嫩的剑修紧紧搂着自己的剑,像是在风雨中汲取安全感一样,偏过头,不敢去看底下的惨状。 这场寻不到凶手的屠杀,持续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晨光初起,底下已经没有一个微弱的呼吸。 拂月城,就这么被灭掉了。 千秋雪将冰冷的剑贴在脸颊上,语调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苏小姐……她会后悔么?” 没有人知道她的回答。 在斩断所有的生机后,无论怎么询问,也只是鸦雀无声。 “这是……”宁执低下头,原本放置着金莲的地方开始灼烫起来。 那朵被洗去了魔气的小莲花缓缓升腾在空中,身后追着一尾浅色的银光,直至最中点,才缓缓化作一道熟悉的虚影。 是……苏南。 “她把自己的灵魂都献祭给了法器。”宁执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粘的灰,语气十分认真。 “为什么……” 千秋雪抬头,缓缓把还没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只见远处的法器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一样,垂下的莲香化为实质,一点点收拢起了地下零散的灵魂。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灵魂的样子。 千秋雪眼眶微湿,连剑都发出哀悼的铮鸣。 “那是一座城的供养,”顾梵音的声音被拉扯的很远,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天空中耀眼的不似人间的场景。 绚丽,却又极致残酷。 第七十四章 “那便,先从我开始吧。” 第74章 “那便,先从我开始。” 事到如今,顾梵音脸上原本的表情反而都消失了,只是静默的看着这一切,眼睫垂下,掩盖了眼里真实的情绪。 “我之前就在想,苏南并非是厉害修士,她的执念也许并不能形成如此稳定又真实的幻境,”宁执语气淡淡,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仓促的别过了眼,“原来是这样。” 是一个人的决心。 也是一座城的供养。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些真实到让人恐惧的情绪啊。 千秋雪眼眶微红,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个问题太过狭隘,这眼前脆弱又顽强的灵魂,已经真真实实的给了她答案。 怎么会后悔呢? 如果是为这样的一群人付出的话……也许苏南会坦然接受自己的逝去。 可这个幻境…… 千秋雪抿着唇,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天边悬着的金莲上。 那些灵魂,已经开始变得脆弱不堪了。 “苏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顾梵音突然开了口,仰头对着平静的天空,声音莫名的附上一层喑哑:“一次次轮回,一次次试图去挽救……” “可你自己也分明知道,过去是不可被改变的。”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那朵莲花上的虚影,等了许久,都没听见任何回应。 直到众人以为不会在得到回应的时候,那个虚影突然缓缓开了口: “那又如何?” “这里的确是幻境,可只是我一个人知道的幻境。” “如果能够,如果能够让他们永远不为所知的生存下去——” “你真是个疯子,”宁执眼角微勾,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还是个愚蠢的疯子。” “你懂什么!你有人护着,可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我只是想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那道虚影脸上露出了仿佛愤怒一样的表情,近看,却又更像是浓到极处的悲哀。 听到这话,宁执脸色有些僵硬,下意识看了眼站在身边的顾梵音,也就是这时候才恍然发觉,顾梵音始终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也是一个,能把他保护的无懈可击的位置。 “你想让他们活下去?你问过他们的意见了么。”宁执强行压住目光,落在天空那道虚影上的神色满是嘲讽。 “为了能够开启幻境,连你自己的记忆都被洗去了?” “一次次尝试,你就这么相信自己?” “还是,”宁执忽而冷笑,“是无能的困兽之斗呢。” “你!”苏南的虚影颤开了一瞬,顾梵音眼眸微垂,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 宁执却侧身偏了偏,再次将自己放在苏南的注视之中,“他们的灵魂都快消散了。” “而且,这种荒谬又残忍的世界,你凭什么为他们做决定,让他们一定要活下去呢。” “什么……?”苏南的目光变得迷茫,那道原本还算凝实的身影,也开始因为一句话而缓缓呈现崩裂之势。 顾梵音靠近情绪明显不对的宁执,几乎是贴在耳边说出了那句话:“他们比起让自己活下去,也许更想让你活下去。” “一群没接触过修炼的凡人,却妄图以灵魂度化一个修士。” “这座城,困住的到底是谁呢?” 说到这里,顾梵音忽然转过目光,直直的对着面色僵硬的宁执:“至于你。” “在被我选择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剥夺了独自离开的权利了。” 修长的手指缓缓爬升,慢悠悠戳在他的腰部,像是惩罚一样,两只指节夹着软肉狠狠拧了一圈。 “你想要什么,我替你夺来就是了。” “那如果我想要毁了这个世界呢?”宁执抬起双眸与她对视,那双眼里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就像是脱离了灵魂的一具干巴巴的躯壳。 “毁灭世界?”顾梵音有些无奈,“这种想法,倒真是微妙的符合了你的年龄。” 宁执无动于衷:“如果这就是我的要求呢?” “那也很简单,”顾梵音轻笑,发丝轻昵的蹭过他的脸颊,手心向上,当着众人的面,腾出冰冷的火焰来。 “我的本源火焰,除了我,并没有人能够熄灭。” “如果我想要的话……也可以一点一点将这个世界烧尽。” “兴许百年,兴许千年,又兴许更久的时间……” 顾梵音没有顾及身边围观人变得惊恐的眼神,只是歪了歪头,目光甚至带着平静的澄澈,“只要目的能达到的话,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想要我为你做到这些,你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 “……玩笑罢了,”宁执别过脸,手指微微蜷缩着,像是被那双认真的眼瞳灼伤了一般。 千秋雪默默摸了摸剑:“还真是让人出了一身冷汗的玩笑呢……” 巫鹤默默补充:“其实梵音仙子是认真的?”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仰头望着天空,第一次觉得那股蔚蓝是如此的明亮。 知道,从空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们……不是忘记了什么?” 苏南忍无可忍,望向那两人的目光满是怨气。 千秋雪:“……忘了呢。” 巫鹤:“忘了。” 顾梵音已然对一直僵持的情境不耐烦了,手心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慢腾腾地移向了空中的莲花。 “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我将这些灵魂度化了,送去投胎。” “要么……直接一步到位给你们安葬。” 顾梵音笑:“你不会以为你打得过我?” 被戳穿了心思的苏南有些憋屈,她垂下头看着底下的莲花,原本因为被打断而凝滞的痛苦又缓缓蒙上了眼。 “你真的能给他们度化吗?” “能让他们……过上真正安稳的生活?” 顾梵音:“他们要消失了,你现在只能相信我。” 苏南哑口无言,高悬于天空的虚影垂头丧气的露出沮丧,终于被迫松了口。 “那便,先从我开始。” “若是……请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她说完,自己又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必经受如此磨难。” 第七十五章 “私人恩怨,禁止偏帮。” 第75章 “私人恩怨,禁止偏帮。” “苏南,他们从来没有怨过你。” 千秋雪皱着眉,似乎无法接受她说出来的这句话。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苏南没应声,只是缓缓从空中飘到了顾梵音身边,一旦离开那朵莲花,她的身影便变得格外飘渺起来。 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顾梵音没理她,再一次从空间里摸出了一大卷经文。 有幸目睹上一次盛况的宁执:“……你这次不会又是要现学?” 然后还学不成功……他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只是眼中的怀疑格外刺人。 顾梵音不爽的解释道:“这个我真学过!” “就是时间过去太久了……总得允许一下场外援助。” 顾梵音熟练的翻开古籍,然后压低声音喃喃自语道:“虽然是头一次帮人度化……” 以前都是帮鬼度化来着,不过原理没什么区别。 凑得近,所以听了个全的苏南:…… “顾小姐,你真的没问题吗?” “拂月城的百姓,可不是什么试验品。”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安与强烈抗拒,顾梵音挑眉,干脆拖慢了语调:“是啊……所以第一个会用在你身上。” 苏南脸色煞白,虽然从一道虚影的身上看不太出来,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极其强烈的情绪。 宁执甚至完全不怀疑,如果苏南有棺材的话,怕是这一刻就会从里面爬出来了。 “他们……”苏南咬咬牙,心里那股气完全顺不下去。 她倒是并不在意自己会如何,大不了就是一个灰飞烟灭,可若是连自己都没了……这群从来都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又会再次沦为这些人手下的砧板之肉。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苏南忽而飘远了些,像是要飞回莲花之上:“顾小姐,恕我不能答应。” “诶?”眼见着“试验品”要跑了,顾梵音当即一个抬手就搭载了虚影之上,“是我表现的太和善了吗?” 顾梵音面露苦恼:“我不记得我给过你反悔的权利。” 苏南转过身,只一个呼吸间,两人相触的地方金光大亮。 那点金光像是温柔至极的春风,苏南只觉得连情绪都要被软化了,终止离开的步伐,像是朝圣一样缓缓抬头,身上的气质从所未有的柔和。 她看见了曾在自己治理下笑容满面的百姓,他们站在拂月城的牌匾里面,正缓缓的谈论着阴晴不定的天气,有人正在兜售纸伞,有人正在匆忙收拾摊子……他们并不轻松,甚至称得上匆忙。 可那些眼里的底色是充满生机的。 适合那些幻境里完全不一样的生机。 苏南微微阖上眼,在极致的温和之中,再一次落在了一片雪地里。 苍白无情的大雪之下躺着一个稚童,被包裹着锦被丢在树林里,连细弱的呼吸都掺着冷意。 或许是哭声又惊扰了弟弟,又或许,只是让那个更加幼小的孩子露出了几分生气……苏南已经不再记得这段记忆了。 可是现在,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清晰的看见了匆忙经过的百姓捡起了稚童,用自己单薄的肩膀,短暂的承载了另一个生命的重量。 好像真的要离开了……苏南眼角露出笑容,她自由的飘在那个孩子身边,再一次拥抱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觉得冷了。 “消失了……”千秋雪看着眼前面色从容的虚影,呆呆的眼神里也沾满了雾气,手中的剑柄被再次扣紧,她看着一脸淡然的顾梵音,执着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嗯,算是不算差的结束。” 顾梵音点了点头,抬手将天边的金莲强行扯了过来,那些虚弱却又格外坚韧的灵魂被从中间揪出,他们与苏南不同,并不能凝成虚影。 接下来的工作比刚刚还要简单,顾梵音只是挥袖一扫,那些细碎的金光便缓缓将周边点亮了,意料之中的并没有挣扎,一道道灵魂消失,原本稳定的幻境也在一点一点崩塌。 宁执看了她一眼,话语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支撑幻境的灵魂被度化,这个幻境要崩塌了。” 千秋雪看着这一切,双手合十,像是要为他们送去自己的祝福:“这样,也算是如愿。” 最后一道灵魂被消散,顾梵音收回手,以几道金丝缚住身边的人,静静的等待着幻境的消散。 在一片空茫中,拂月城的幻影化为碎片,众人再次回到雪地里,神色却与进入时完全不同。 “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巫鹤试探的开口,然后对上了几人同样复杂的眼神。 “是一句感谢。” 感谢他们拯救了苏南,也感谢他们解放了拂月城。 顾梵音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因为这句意料之外的感谢而感受到晴朗的情绪。 她只是个恶魔,做事随心所欲,从来都不会期盼着因此而得到旁人的认同。 只是……顾梵音看着那块露出了真貌的石碑,上面浮现的“拂月城”三个大字,还是让她情绪有些缄默。 宁执转身,毫不犹豫的朝雪地里的另一道身影走去。 “那是?”没遇到过人的千秋雪有些呆愣,那个样子,分明也是从刚刚的幻境中出来的。 只是……比起他们,完全像是被重刑伺候了一样。 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连那张脸也被揍的红肿不堪。 已经完全不能辨认是谁了。 “是合欢宗的弟子。”凭借着极好的眼神,巫鹤犹犹豫豫的说出了结论。 说完,还瞥了一眼身边丝毫不惊讶的顾梵音,果断自动闭了嘴。 千秋雪脑袋冒出一个问号,以为宁执是去查看情况,想着送药过去,结果,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眼睁睁看着宁执毫不留情的在那人身上狠狠撵了一脚。 “噗——” “咳咳……” 直接把人踩的吐了血,那个剧烈的血液浓度,倒像是要把内脏都一起咳出来。 顾梵音手一动,那道还没解除的金丝就把千秋雪直接拽了回来。 “私人恩怨,禁止偏帮。” 千秋雪:“……” 给人递药的巫鹤:“……” 第七十六章 狭路相逢 第76章 狭路相逢 只可惜,拦得了这头,拦不了那头。 等宁执正想一刀给人结果了的时候,原本空茫茫的雪地里突然冒出了几个人影,好巧不巧,还正是合欢宗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弟子眼眸一挑,领着身后一群人就追了过来。 白茫茫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雪地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人……宁执嘁了一声,很快就重新锁定了目标。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宁珏这个狗东西总有办法死里逃生。 顾梵音偏就不信这个邪,见他不爽,直接挥袖挡了上去。 “宁执。” 这一声呼唤,是提醒,也是袒护。 刚刚才被告诫了“私人恩怨,禁止偏帮”的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吐槽欲望。 所以这条要求还是能够弹性滑动的是? “算了,”宁执松了腿,扭头看了一眼,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那群人,挑衅般的勾了勾笑容:“不过是一个迟早要死的废物。” 天道陷入昏迷,如今杀了他,还不算是利益最大化。 “宁执,还有梵音仙子,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而且这个九霄塔,什么时候能让梵音仙子这种大人物也屈尊了?” 一张口就是满满的阴阳怪气,旁边的弟子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并不妥当。 “梵音仙子莫怪,师兄他在这雪地里行走的久了,脾性也难免有些不好。” “哼,我还要她莫怪……” “说够了没?”顾梵音不来不喜欢撞到自己面前来的小兵小卒,听到这样失礼的话,也只是平淡的扫了他们一眼。 这些人身上佩戴着剑,应当是合欢宗那一派的剑修。 “这地方,我可是凭本事进来的。” 毕竟差点把塔都给劈了。 “你若对我有什么意见……”顾梵音笑,眉间流转着暗暗的嘲讽:“那请你们自己好好反思。” “既然来都来了,这人就交给你们带走好了。”宁执眼见着前方的人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嘴角蓄着笑意,抬腿便将地上意识模糊的人往前踹了一大步。 粘稠的血液将干净的雪地染成红色,面朝下的人被迫转身,露出了那张已然不太清晰的脸。 “这……” 旁边站着的小师弟捂着嘴,一时都不敢认这是自己宗派的人。 “啊,这不是许珏师弟么?” 身边眼尖的师弟蹲下身子,轻轻拂过那头已经被血染湿了的长发,终于找到了能够辨认此人的标记。 只是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里,瞬间炸了锅。 “许珏?就是那个刚入宗门便引得无数师妹去观赏的小师弟?” “怎么都弄成这个样子了?” 几人零零散散的讨论起来,言语间虽是疑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到了眼前两人身上。 这实在怨不得他们,顾梵音和宁执站着的样子,很难说是什么不染纤尘的好人。 千秋雪轻咳了一声,意图打断他们的眼神交流:“我们在幻境中并未遇到他……” “遇到了,”顾梵音直接开口承认,顶着其余人一言难尽的视线,十分自然的指责道:“他与我们站在了对立面。” “干了些不清不楚的事,要不是我们解开了这秘境,他怕是会直接死在地牢里。” “地牢……?” 合欢宗的人对这个名词并不陌生,听到这样的说辞,靠得近的小师弟顿时把目光重新落在了仰趴着的人身上,然后艰难的在上面找到了动刑的痕迹。 “就好像真的是地牢里弄出来的。” 方才出言制止的师弟张了张嘴,真正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那你们也不能如此对待他,都是道友,何必互相为难。” 为首的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言语间试图模糊事实往道德上扯,然而,他这番话对象的是顾梵音。 “为难又怎么了?”顾梵音毫不留情的当着他们的面隔空又给了一巴掌,“他让我的人不高兴了,那自然就得好好受着。” 巫鹤忍不住戳了戳旁边同样一脸懵的千秋雪:“……所以是发生什么了吗?” 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还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尽管他压低了声音,这句疑问也依然落入了前方的顾梵音耳朵里。 完全不需要宁执这个“当事人”开口,顾梵音直接把所有的问题都包圆了:“长得太丑,碍着我们家宁执了。” 那这个理由的众弟子:“……” 千秋雪:“……” 巫鹤:“……”就多余问那么一句。 眼见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极有可能会引发争斗,之前站在一边的师弟立刻站出来,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暴脾气的师兄挡在了身后。 他清了清嗓子,说出来的话带着些妥协的调调:“毕竟我们也不知全貌,若是不小心冒犯到了仙子,还请仙子见谅。” “嗯,”顾梵音点头,然后趁身边的宁执不注意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你们已经打扰到我们了。” “所以,现在带着你们的人离开。” “你——”刚被压下去的师兄迅速冒出头,抬手就把眼前的师弟推开,丝毫不顾及被推开的人踉跄的差点摔倒。 眉峰一扬,大声嚷嚷道:“这里怎么就成你的地盘了?” 一边说,目光还一边往他们身后的石碑上面瞟。 这偌大的雪山,实在太坑人了! 他们走了那么久,别说什么宝物了,居然连一个别的活人都看不见。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怎么能听信他们一面之词就离开。 合欢宗弟子自认自己也做不到。 巫鹤看穿他们的打算,想了想自己这一行人的分量,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幻境已经崩塌了。” 所以你们就算想进去也找不到地方的。 “你又是谁?”被不断怼回去的师兄凶着眼盯着这个声音浅浅的软柿子,看到他身上的服饰,忽然皱起了眉:“你就是巫家那个?”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疑问,说这话时,却更像是笃定。 还夹杂着一种完全不曾掩饰的恶意。 第七十七章 巫鹤的过去 第77章 巫鹤的过去 “你不会也接了巫家的悬赏?” 感受到那股分明的恶意,巫鹤并没有意外。 从他用自己的所有的一切来换这张令牌开始,就听说有巫族的人在暗榜上进行了悬赏,悬赏金额还不低。 千秋雪有些意外:“你不是巫族的那位?怎么会被巫族的人悬赏?” “利益不同罢了。” 巫鹤垂下眼眸,对发生的这一切,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宁执噗嗤笑出了声:“所以,你们现在是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取这悬赏?” 为首弟子眼神躲闪,语气却格外理直气壮:“修仙之人讲究因果,我既已收了他们的定金,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你们也不能如此对待他,都是道友,何必互相为难。”宁执这下更是阴阳怪气,直接把他们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顾梵音站在一边看着笑眯眯讽刺的自家人类,直接行动上站在了他身后。 “宁执喜欢,那你们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因为,这次的悬赏,你们是绝无可能拿到了。” 宁执第一个侧过头反驳:“我几时说过我喜欢了?” 顾梵音:“你说这话,不是想要阻止他们么?” “如果没有这个意思的话……” “宁执!”巫鹤一个趁他们不注意就扑了上去,他的身量比不上宁执,却也并不算小,这一下直接闷头蹲在地上,手指还可怜巴巴的扯住了他垂下的衣袖。 漂亮的眼睛露出来,里面星星点点的满是期待。 “宁公子……”巫鹤语调尽量捏的可怜巴巴,“毕竟也是一起受过难的人了,不如,您大人有大量,收留我一下……” 千秋雪扶额,原本靠近的步调忍不住往旁边偏了偏。 宁执脑门青筋暴起:“……滚!” “宁公子,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眼看着巫鹤还要继续喋喋不休,顾梵音终于站出来主持大局:“是你们自己走,还是要我把你们掰开了,捏碎了,丢在风里吹走?” 那就是一捧骨灰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不得不臣服绝对的实力之下。 实在是……眼前这两人气势太逼人了。 顾梵音也就算了,宁执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资料上分明只是一个筑基的废物…… 因为放得开而顺顺当当的熬走了敌人,巫鹤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任凭凉意浸透了衣服,也丝毫不在意。 他扯着领子,努力的从宁执身上那股强大的威压中喘过气来。 千秋雪看不下去,忍不住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背。 同时,也忍不住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鹤也并不忌讳,垂着头,声音平静的复述着:“我过去的确是巫家的天才。” “直到我当着他们的面,用自己的方式炼制出了第一颗丹药……” 说到这里,巫鹤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噌的一下冒出极其明亮的光来。 刚刚那副受人排挤的小可怜模样,瞬间就消失了。 “我用的方式虽与他们不同,得到的结果却使丹药更加纯粹。” “可就算我把结果摆在他们面前了,也还是会被称为异类。” “我不想再呆在巫家了,这才用尽所有来换了这样一个探索九霄塔的机会。” 巫鹤言尽于此,在场的几人都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听完了也就罢了。 只是他们心里各自都清楚,真正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会如巫鹤嘴里一样简单。 顾梵音听完,看着他若有所思:“不知道你会不会……” “不准再准备迷药!”宁执一看她那个表情就有所预料,当即簇着眉心制止:“也不准再采购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 顾梵音发出了失望的呼声:“诶……” 千秋雪弱弱别过头,心里只当自己从未看见过这一幕。 在无人注意的隐晦角落里,顾梵音还是和巫鹤达成了共识,两人相互对过一个眼神,很快就互相转移了话题。 九霄塔虽没有确切的时间限制,却也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的待上许久,如此这样的话,继续消耗在这个地方,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几人相互在周围查探片刻,很快就决定要离开这片雪地。 宁执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拿出那朵小莲花来。 原本因为灵魂散去而显得有些暗淡的小莲花缓缓泛着荧光,像是牵引一样,直直的给几人引出了一条金色的道路。 巫鹤忍不住想去碰那片莲花叶子,刚碰到,就对上了宁执扫过来的冷漠的眼神。 巫鹤:“……” 忍不住又摸了一下,才弱弱的缩回了手。 嗯,果然还是被刚刚的场景蛊惑了,现在完全确定了,没法入药。 千秋雪轻咳,为了防止他中途被暗杀,直接把人拎到了自己的内侧。 与他相比,算得上有些娇小的身影默默站在外侧行进着,手里的剑给人无数的安全感。 巫鹤一脸感动:“呜呜呜……果然还是千小姐好。” 千秋雪默默反驳:“你的人头应该还挺值钱的,还是不要葬送在自己人手里好。” 被直言直语直接怼进了心脏的巫鹤:…… 要不是现在人多,他一定找个粗壮的树干,躲在后面,把自己团起来。 难以言喻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跟随着小莲花的指引,几人迅速地走到了雪山边缘。 顾梵音一抬手,几道透明的阶梯缓缓在空中显现了出来。 “上去么?” 顾梵音扭头,说是询问,语气却更像是肯定句。 宁执没有回答,直接一脚踏上了台阶。 他身上的衣服与顾梵音有些微妙的相似,尤其是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神奇的即视感便愈发挥之不去。 原本紧跟着他们步伐的千秋雪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为什么,问就是剑修的潜意识。 巫鹤丧气的跟在后面,埋着头径直往前走,这条楼梯并不短,只是他刚走了两步,脑袋就咚的一声磕在了前面人的背上。 好巧不巧,千秋雪还下意识的用剑挡了一下。 巫鹤捂着脑袋上的大包,一连委屈:“第二次了——” 千秋雪理亏,想了想,默默双手撑住它的下颌,直接把这人的头扭了过去。 第七十八章 幻境另一个世界 第78章 幻境?另一个世界 眼前突然泛起一阵白雾。 众人走上阶梯后,四周突然变得安静又空旷起来,只听见一声呼唤,宁执下意识扭头,原本应该站在他身边顾梵音已经消失不见。 就连刚刚还在交谈的巫鹤千秋雪也不见踪影,宁执沉下眼眸,扯了扯唇角,毫不犹豫的踩在了看着就不详的平面上。 下一秒,眼前的环境再次改变了。 华丽而阴森的古堡默默矗立在密林深处,远远望去,荆棘般的栏杆下是一丛丛血色的玫瑰。 这是个什么地方? 宁执皱起眉,就连上辈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 他试图上前,却发觉自己就像鬼魂一样飘在空中,既无法触碰,也无法自动靠近。 古堡的大门缓缓向宁执打开,鲜红如血的地毯上,一眼望去,是推杯换盏的宴会。 那些人……不,或许并不是人。 宁执的脸色难得有些凝重,越靠近,那股非人的特征就愈发强烈起来。 直到,他像是被吸住了一样,缓缓降落到一个幼崽的身边。 暗红的瞳孔,柔顺垂肩的墨发,小小的一只独自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望向底下奢靡的场景,眼里满是空洞和欲望。 “小梵音,”旁边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端起手中的高脚杯,笑眯眯的在小小的顾梵音面前晃了晃。 见她目光望过去,男子才伸手从旁边搂过一个背过身的人影,修长白皙的手抚摸着那人的长发,语气里带着一种极沉的蛊惑:“小梵音,哥哥的人类如何?” “是不是比那些好看许多?” 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身边女子的脖颈,缓慢又轻柔的缓缓上移。 宁执随着顾梵音的视角望去,看见的便是几双同样望过来的眼睛,他们抱着身边的人类,满满都是占有欲与攀比心。 这便是她所说的恶魔? 宁执想起了顾梵音总是挂在嘴边的话,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装束,与这个地方完全格格不入。 “好吵,”顾梵音捂住耳朵,对此的回应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那些人,然后便垂下了眼。 宁执心下微动,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她尚且有婴儿肥的脸庞,只是刚触碰到,那只手完全从她身上穿透过去了。 “嘁,”宁执缩回手,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有些郁闷的顾梵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梵音,羡慕了吗?”凑过来的男子不依不饶,听到这话,把脑袋凑在了旁边女子肩上,甚至兴趣盎然的晃了晃:“睡一觉变好了。” “我们小梵音现在,年纪可是太小了些。” 顾梵音的回答就是背过身,以单薄的肩膀把人隔绝在外。 很少看到她这样孩子气的样子,宁执忍不住想笑,随即打量着这个奢华的宴会厅,暗暗汲取有效的信息。 这便是顾梵音的世界么? 原来,世界之外,仍有世界。 那么,毁灭掉肮脏不好的,不也是一种选择么? 宁执轻笑,膝盖半蹲着,明明触碰不到,却也饶有兴致的往顾梵音身上戳。 他就一直这样,等到了宴会散场。 热闹过后,精致的古堡里便只剩下了顾梵音一只小恶魔。 她睁开那双血红色的眼,仰头看着头顶悬挂着的光源,最后像是烦闷一样,把头埋进了软软的沙发里。 “人类……有那么好吗?” 顾梵音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和沙哑,说这话的时候,却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向往。 从这里就开始了……宁执想起这个人有时候过度的执着,原本尚好的心情又沉下去了几分。 这么小便想着拥有人类……顾梵音真是从不让他意外啊。 外面的夜色逐渐昏沉,宁执无聊的撑着下颌,眼睁睁的看着小小的人从身边拖出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沉寂的记忆突然攻击,宁执脸色微僵,然后看着顾梵音打开棺材钻了进去。 宁执:…… 那句睡棺材居然是实话? 他刚想跟进去查看,还没动呢,就感觉意识突然昏沉了一瞬,等再镇定下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换了。 顾梵音这时已经不再是那副幼童的样子,她站在高台之上,倚靠着斑驳的彩绘,冷眼旁观者底下血腥的厮杀。 宁执也定眼望去,然后……看见了神态各异的不明生物。 有举着权杖头戴金冠的,也有身后长着翅膀一身白袍的……甚至还有和他类似的魂体。 就连之前在宴会上偶然见过的几个熟面孔,也在中间拱火。 宁执亲眼看着那些之前还衣冠楚楚的恶魔们暗地里给人下绊子,把原本只是礼貌攻击的行为不断激烈化。 而他们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蛊惑的笑。 宁执依然站在顾梵音身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把一切尽收眼底。 “小梵音!”穿着精致服饰的男子从另一边爬了上来,同样暗红的眸子里带着分明的笑意,“你可要离远些,小心被那些糊涂虫们溅了一身血。” 他伸出手,紧闭的掌心缓缓张开,里面那朵红色的玫瑰也慢慢显露出来。 顾梵音一脸嫌弃:“古堡周围有的是玫瑰,我可不需要这个。” 那男子却挑眉一笑,慢条斯理的把玫瑰握在手心,侧身指了指下面纷乱的族群,“神族与鬼族的第21次战斗,第一滴血供养出的玫瑰花,不觉得很漂亮吗?” 顾梵音这次倒没说什么,伸手接过,目光落在花上,像是在发呆。 “小梵音不开心了吗?” 话音落下,从另一边有爬上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的眼瞳是更为瑰丽的红,目光垂落在顾梵音身上,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这次打到我们恶魔的古堡面前,使他们越界了。” “并非越界,”顾梵音抬起了头,冷淡的看着下面的族群,声音极其平静:“是警告,也是挑衅。” 那女子笑,声音如同最为绚丽的乐曲,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的半分不留情:“那依小梵音所言,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顾梵音折断手心的玫瑰,任由花瓣随风散落,敛下眼睫,看不清神情:“自然是……” “露出恶魔的爪牙。” 第七十九章 极致的危机 第79章 极致的危机 宁执听到这样果决的话语,眼角不自然的微微上挑,露出了分明的笑容。 尚且还有些稚气未脱的顾梵音站在高台上,精致鬼魅的披风扬起,割裂出凶狠的弧度,血色的瞳孔里满是兴奋,面上的神情却又极致冷静。 这样的顾梵音……完全就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宁执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明明是在灵魂状态,那股欲火却开始在血脉里烧灼。 面对这样的场景,宁执久违的感觉到了兴奋。 而顾梵音也的确说到做到,放完话后,就极其迅速的采取了行动。 宁执飘在她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她亲手扼断敌人的心脉,原色的衣袍沾满了旁人的血,就连白皙的脸上,都被浓郁的血气晕染。 宁执并未清晰的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兴致盎然的飘在顾梵音身边,亲眼看着她和自己的族人一起在争斗中厮杀。 最严重的那几日,连天都是血色的。 可尽管是这样,顾梵音也依然被那些年长的恶魔们护的好好的,恶魔强大又行踪诡秘,在这场争斗中,反倒是伤亡最轻的那一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血气染红的天色才开始淡去,宁执飘在空中,目光下落,唇角勾起邪气的笑容。 在堆积了血腥的废墟上,顾梵音显得格外渺小,她靠着不知何时碎裂的窗,手心展开,露出一朵沾满了血的,红色的玫瑰。 “小梵音!”优雅低沉的语调落在身边,顾梵音扭过头,看着稍稍年长的恶魔从废墟底端往上跃起,轻而易举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第一次,感觉如何?” “你的血脉纯粹,觉醒的时日应当也不远了。” “嗯,”顾梵音轻巧的晃着腿,似乎对一切都有所预料,“过了这几日,我便要找个地方沉睡了。” “那也好,”年长的恶魔露出笑容,抬手划开自己身边的空间,“哐”的一声,一个做工精致的棺材掉在了废墟上。 “我刚做的,正好赶上你沉睡。” “这是……”顾梵音抚摸着上面棱角分明的骨头,闭上眼,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栗气息。 “这是龙骨,”年长的恶魔继续解释,“我特意做了一个双人棺,希望等你觉醒的时候,也能找到自己的人类。” “然后以第一个恶魔契约,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顾梵音收下了棺材,闻言只是轻轻点头,随即开口说道:“还有剩下的骸骨么?” “有啊,怎么了?” “帮我再打造一个双人棺材,”顾梵音手指划过唇瓣,拭去了不知何时沾上的血气,“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自己定制才好。” 说完,顾梵音双脚一跃,直直的从高高的废墟上跳了下去。 身后是低沉而优雅的轻笑,往前走的少女揉了揉耳朵,像是要散去脸上的热气。 第二次意识模糊来临的时候,宁执已经不陌生了,他坦然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接受了新的环境。 只是这一次,宁执最先看到的却是堆积如山的礼物。 说是礼物,或许也不那么恰当,零零散散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宁执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手里的那把长鞭。 而此时的顾梵音,依然坐在古堡中央的高位上,灯光垂落下来,把她的身影照得格外落寞。 “小梵音,”有人推开门,步调轻缓的走过来,露出了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这居然还是个熟面孔……宁执飘下,认真的看着眼前身姿修长的女恶魔,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她似乎生了重病一样,连眼瞳都有些暗淡。 “他们,走的痛苦么?” 顾梵音从高椅上跳下来,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直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算不上痛苦了,”女恶魔笑了笑,想起那些昔日友人各自离去的样子,神情有些暗淡:“最后和自己的人类一起离开,也不算孤独。” “小梵音,”她沉了沉目光,忽而认真的看向顾梵音,“我也许也要走了。” “为什么?” “因为属于恶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你,会是最后的见证。” “最后……的见证?”顾梵音轻叹,遥遥地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东西,表情有些难过。 “不要为我们悲伤,”年长的恶魔笑着摸了摸她的长发,像无数次过去那样。 “早些找到自己的人类,那是恶魔与人类最初的契约。” “也许之后的人类,便也无法承担恶魔的血液转化了。” “小梵音,不要孤独啊。” 年长的恶魔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被自己和友人一直悉心呵护的孩子,眼里终于露出了几分将不留于世的悲伤。 顾梵音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一直看着眼前状态已然大不如前的长者,将所有不舍的情绪全都藏匿了下去。 这是时间的选择……顾梵音垂下头,指节狠狠的嵌进了肉里。 两人身边都围绕着极其沉郁的气氛,谁也没说话,只是相互依靠着,等待升起的日光又缓缓的落下去。 宁执一直站在顾梵音身后,看着她最后触碰了闭上眼眸的长者,也看着她,坐在高台上,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在顾梵音身上,那样纯粹的血脉反倒成了一把寂寞的枷锁,把她抛弃在迟钝的时光里,直至声音再也得不到回应。 这就是,失去吗…… 宁执飘在合上的棺材边,本能的想要去触碰那里面躺着的人,但手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凝在半空,所有的思绪都被迫停止。 不对——! 宁执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枚挂着的时钟便再没动过了。 棺材上突然蔓延起细密的白雾,宁执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危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极大的力气往后吸去,一同传入身体的还有另一种像是要撕裂一般的痛苦。 “呃啊……”宁执强行汇聚身上的所有力量,额头凝聚着坠下的水珠,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熟悉的血腥气从胸腔里蔓延了上来,宁执想挣扎,却发现自己使出的力量像是被搅碎了一样,在空中消散了。 这是…… 他忽然察觉了什么,脸上露出死寂的沉默。 意识到事情彻底脱离掌控,宁执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受尽重压的身体刚要仰下去,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强烈的呼唤。 “宁执——!” 宁执下意识朝声源处望去,只见破碎的空间之中,忽而金光大亮。 第八十章 一起躺棺材 第80章 一起躺棺材 “……顾梵音?” 宁执眯着眼,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些朦胧和干涩。 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宁执艰难伸出手,还没落到实处,眼前就被浓郁的血遮满了。 “我来了,” 话音落下,宁执被拉入到一个熟悉的怀抱,急匆匆赶来的女子长发微乱,垂下头的目光却满是安抚和温柔。 “现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顾梵音动作极其轻柔的把人抱在怀里,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目光落在宁执身上露出的割裂伤上,眼里的情绪彻底沉了下去。 把人拐进空间缝隙,妄图让其中杀戮至极的空间乱流将人卷成碎片…… 此间天道,为了逼她,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顾梵音把人抱起,拂开衣袖,彻底包裹在自己的外衣里,宁执靠她靠的很近,手边是令人安心的热源,耳边是安稳清浅的呼吸声。 “顾梵音……” 宁执想问为什么,可张了张嘴,那些愈结于心的情绪就像是被堵在喉咙眼里了一样,无论怎么斟酌词句都说不出来。 “别怕,”顾梵音只当他是受到了惊吓,脚下步伐不停,声音却放缓了不少。 宁执就被这样轻易的抱了个满怀,被空间卷过的脑子浑浑噩噩的,像是有无数细弱的电流通到了心脏。 他阖上眼,嗓子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宁执这次也不得不承认,当顾梵音出现在那里的那一刻,他心里也恍然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欢喜。 也许是这次受到的创伤太过,宁执居然觉得顾梵音的拥抱让他极其有安宁感。 两人都不再说话,平静的空间里,只有风从耳边刮过的凌厉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空旷的地方才终于出现了一道门来,看到那道亮光的那一刻,顾梵音终于松了口气。 走在空间裂缝中,总归不是多么美好的体验,尤其是,她怀里还藏着一个伤员。 “到了吗?”宁执感受到轻柔的风声,挣扎着从她身上下来,眼里划过一丝迷茫。 “怎么了?” 顾梵音重新从空间拿出一件衣衫给他披上,还没找药呢,就发现眼前人眼神不太对。 此时的宁执完全是像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了,连发尾处都滴滴答答的沾着殷红,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抬起头,眼里满是干涩的茫然。 “宁执?” 顾梵音叫了他一声,却发现眼前人依然像是在出神一样,并没有给出反应。 “宁执——” 顾梵音皱眉,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耳朵怎么了?” “是听不见了吗?” 宁执点头,回过神后,脸上短暂的茫然已经完全散去。 “被摆了一道啊……” 他微不可闻的叹气,低下头,只觉得脑子里还有一种未曾清醒的混沌感。 先让他放松警惕,再趁机打开空间裂缝…… 这次天道倒是还长了些本事。 想到这里,宁执轻嗤,不知道是在嘲笑无所不用其极的天道,还是在嘲笑,被轻易转移了视线的自己。 这可真是有些不妙啊。 宁执靠在旁边的巨石上,余光瞥见查探环境的顾梵音,手指划过旁边的石头裂缝,带出一阵尖锐的真实痛感。 而顾梵音也并未离开他很远,走几步还要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人,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自家这个像是宝贝瓷器一样的人类就又在看不见的地方碎掉了。 查探了周围过后,顾梵音很快就返回到了巨石旁边,宁执现在还处于虚弱期,并不适合再继续往前。 九霄塔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个安全的秘境,可在宁执身上,能够看到的却只有步步杀机。 “先在这里休息一会,”顾梵音上前两步给他把外衫披好,随即抬手,硬生生从身侧的空间里拔出了一个样貌熟悉的东西。 宁执斜了一眼:“我还没死呢,就这么急着把我送走?” 顾梵音摇头,一脸诚恳的回答:“放心,你就是死了我都不会把你送走的。” 宁执:“……” 他好心提醒:“或许你还记得,我听不见。” 虽然听不见,但能确定顾梵音刚才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对此,顾梵音选择把手里极其精致的棺材打开。 然后指了指宁执,又指了指柔软的棺材内部,最后还自己身体力行的先躺了进去。 宁执:……无话可说。 他本应该干脆利落的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句用龙的骸骨打造的双人棺时 ,眉眼就忍不住有些柔和。 算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项了。 宁执紧抿下唇,目光打飘的爬了进去。 顾梵音轻笑,呼出的热气正好落在他的耳畔,有些痒。 宁执:“你——” 话还没说完呢,头顶蹭的一下就黑了。 顾梵音直接把棺材合上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迫无限拉近,宁执别过头,浑身上下都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热情。 顾梵音得寸进尺的趴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呼出的热气硬生生的染红了宁执修长的脖颈。 再然后……那双听不见的耳朵就被人捂上了。 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传来,与此同时,宁执身上那些尖锐的痛楚,也开始逐渐被压了下去。 顾梵音并不会给别人治疗这种内伤,能做的,也只是以自己的功力暂且将他身上的痛苦压制下去罢了。 两个人的呼吸已经交缠到了一起——实在是靠的太近了。 宁执能摸到自己失了分寸的心跳声,努力平复自己,但失败了。 兴许是因为听不见声音,其他的感官便愈发敏锐,宁执难受的闭上眼,忽然想不到事情是从哪一刻开始失控的。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宁执保持沉默,直到——顾梵音无处安放的手开始放肆。 “……嗯?”正陷入思绪中的宁执忽然感觉到腰间被人捏了一把,刚发出一个音节,嘴巴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外面有人。” 顾梵音强行把他的脑袋掰过来,语速极其缓慢的比了几个动作,宁执皱眉,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八十一章 “你难道不高兴吗” 第81章 “你难道不高兴吗?” 顾梵音的呼吸声就落在他的颈边,宁执眨了眨眼,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后缩。 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却能清晰的看到顾梵音认真的样子,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棺材盖上,即使光线昏暗,那只手也在宁执的眼睛里挥之不去。 “咔——”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顾梵音手腕一抬,直接单手把棺材盖撑了起来。 刚探出个头,就听见外面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隔着一段路,两双熟悉的眼睛再次对视了。 千秋雪一瞬间瞳孔地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脸色。 只幽幽的叹了口气: “那是梵音仙子……你别怕。” 被迫跟着受到了惊吓的人一起低下身子,千秋雪一脸心酸,熟练的把其他情绪都掩盖在冷脸之后:“梵音仙子,你们这是?” 她干脆就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空着的手机械性的往他肩上拍着,看上去格外淡定。 顾梵音趴在棺材上认真瞥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千秋雪在认真数拍子。 “找了个地方疗伤,”顾梵音拍了拍手底下的棺材,“这东西,一旦盖上了,就没人能够打扰。” 千秋雪:…… 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美,美人……” 刚刚还在尖叫的修士听到声音默默抬起了头,毫无假意地张了张嘴,顶着两人的目光硬是出来一句称赞。 “啊,你说的对,”顾梵音毫无诚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漫不经心地钻到棺材里去,捣鼓了一会,抱着宁执又探出了头。 “巫鹤呢?” 千秋雪摇头,说话间也有些担忧:“我们走散了。” “你们是在找那个巫家的小医师吗?”细微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被安抚的修士思索片刻,很快就找到了记忆里的影子,“我见过他。” “在顾家顾惊云的身边。” 顾梵音听到有些熟悉的名字,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那修士就磕磕巴巴的接了下去:“顾家那位小公子人挺好的,我之前见到的时候,他们俩都被围在中间,看上去没什么矛盾。” “哦,”顾梵音不置可否,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关心巫鹤的处境,当几人在阶梯上走散的时候,顾梵音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要找到宁执。 “带我们去。” 顾梵音想了想,随手从空间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往那人怀里一丢,意思不言而喻。 那修士当即摇头要拒绝:“这只是小事,若不是千道友遇见了我,我怕是早就被那群野狼啃的渣都不剩了……” “咳,”千秋雪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打开了锦囊袋口。 几块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格外耀眼。 修士清了清嗓子,愣是把之后的那些话给吞了回去。 交易关系比所谓的情谊更容易让顾梵音信任,见人把东西收下了,顾梵音这才带着宁执以其从棺材里走出来,手一挥,重新把这偌大的玩意儿给塞回了空间里。 千秋雪很自然的走到两人身边,低的声音开始讲述这一路上的见闻。 “这里倒像是个废弃的山庄,往外走,要经过一片很深的林子,里面有一些灵魂态的野狼……” “那些野狼,并不能被轻易杀死。” “嗯?”顾梵音侧目看她,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容:“灵魂态?能被触碰么?” 千秋雪点头,补充了一句:“牙齿极其锋利,连树干都能轻易咬碎。” “这样啊……”顾梵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路上没怎么开口的宁执忽然感到一股子恶寒,忍不住瞥了一眼陷入自己思绪的顾梵音,眼神带着警告。 顾梵音点头,比了比狼的手势,脸上的表情莫名笃定。 宁执……宁执心里更没底了。 宁执默默移开目光,就连身体都忍不住往旁边侧了些。 很快就到了密林入口,凉风从远处传来,眼前的路显得格外阴森,顾梵音仰头,发现连阳光都避开了这片树林。 顾梵音立在树荫下,被凉风一阵阵吹着,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好了,速战速决。” 安置好宁执,顾梵音示意剩下的人留在后面,自己单枪匹马的就闯了进去。 那位修士一脸忧色,反倒是千秋雪在这些日子过后已经格外淡定:“没问题的。” “梵音仙子会把那些狼度化。” “你们高兴的太早了,”宁执扭了扭手腕,脸色极其不好看。 他虽然听不见声音,却也依稀能猜到千秋雪会说什么,对此,宁执露出分明的嗤笑。 千秋雪听到声音,目光下垂,然后眼睛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有些抽搐。 宁执:“……收起你的眼神。” 他不自然地扯了扯束缚住手腕的金丝,脸色又黑了一层。 这根金丝,一端连着他的手腕,一端被挂在了树干上,看似随意就能挣脱,实际柔软又坚韧,根本无法从中折断。 宁执有被他们的眼神冒犯到,他阴着一张脸,撇了那听不懂人话的修士一眼,干脆直接点了名:“还有你,再看就把你丢进去喂狼。” “我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压抑凝滞的气氛从他身上蔓延到周边,硬生生还在把看热闹的修士冻得一激灵,下意识躲在了旁边的千秋雪身后。 千秋雪蓦然被锁定,一口气直接吊了起来,看宁执没有继续发作的样子,才悄悄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 “梵音仙子,好像回来了……?!” 把密林前的场景尽收眼底,千秋雪松了口气的话戛然而止,脑袋上狠狠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顾梵音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这狼手感不错哦。” 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缰绳,迫使几人把目光都落在被赤条条牵着的狼上。 差点被狼一口咬了的修士:“!” 完全有所预料的宁执:…… “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执垂眼看着顾梵音解开他手上的金丝,心里那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格外强烈。 下一秒,那种预感直接应验了。 顾梵音说的理直气壮:“你这样子病怏怏的,怎么能长途跋涉?” 宁执:“所以你是想让我被狼群拖着走?” 顾梵音摇头,脸上带着鲜明的笑意:“我牵着狼,你坐在他们身上就好了。” 没得到意料中的反应,顾梵音比了比口型,声音放的很慢:“你难道不高兴吗?” 明明当时眼睛都亮起来了。 宁执:…… 第八十二章 挡路人面树 第82章 挡路人面树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宁执木着脸看着顾梵音笑眯眯的把自己搬在了那群狼身上,明明只是灵魂态,他坐上去的那一瞬间却依然感受到了柔软的绒毛。 散乱的披着长袍的少年紧紧压着唇角,身边都冒起了像是实质一样的黑气。 千秋雪拉着忍不住去看的修士走远了些。 经验之谈,这两人接下来的事情,他们最好还是不要掺和了。 宁执坐在狼背上一动不动,很明显的正在生着闷气。 顾梵音手里还拿着几根绳索,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正是之前捆人用的麻绳。 隔绝灵力,也刚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这些灵魂体。 “这坐着难道不舒服吗?” “还是说,还要再慢一点?” 顾梵音散漫的扯了扯绳索,说完才想起来他听不见,弯下腰,慢悠悠地牵住了那只垂在身边的手。 宁执清晰的听见了从脑海中传来的声音。 “你会传音,那为什么要……”宁执咬牙切齿,心里却绝口不提连自己都忘了这一事。 微弱的风从他耳畔刮过,顾梵音低头,手里的绳索不经意的往后一拉—— 原本做的端正的少年瞬间就歪了起来,要不是反应快,估计就会一脑袋栽在地上。 宁执忍不住扬起眉:“你是想谋杀我?” 不远处目睹了一切的千秋雪:“……” 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谋杀是不可能谋杀的,宁执要是那么倒下去,第一个就会栽进早有准备的顾梵音的怀里。 可惜他侧着身子,刚好错过了顾梵音脸上划过的一丝遗憾。 “谋杀?”顾梵音轻笑,垂眸看着挂在少年手腕上的金丝,而另一端,正被好好的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我可不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 顷刻之间,两双眼睛隔空对视,宁执紧紧压着唇角,眼里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来:“快走——” “要是让你这么慢悠悠下去,巫鹤怕是连尸体都要凉了。” “到时候随便找口棺材安葬了……呵,连棺材都有现成的。” “那可不行,”顾梵音计算着他脆弱的身体,终于适当的加快了步伐,不过,却不是为了他随口的恐吓。 “那可是我特意给你一起定制的,怎么能让别人睡呢?”顾梵音一脸正经,像是在守着什么不能玷污的宝贝一样,“你就死了这条心。” 宁执:“……” 宁执发誓,他上辈子都没有感觉这么累过。 外面的空间逐渐凸显了出来,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走到这边,连看到的草木都更加繁盛些。 顾梵音饶有兴致的点头,停在岔路口,忍不住点评了一下:“这树长得倒挺茂盛……” “而且很有人的生机。” 一直隐匿的修士忍不住叫了出来:“这已经不只是茂盛了!” “谁家树木能够长着一张人脸啊!” 真字面上的,人的生机。 他扭头看着周围一个比一个淡定的人,蹲下身独自崩溃了。 “所以才说有人的生机啊,”顾梵音啧啧两声,半点没为这种诡异的现象而感到惊慌,反倒是暗戳戳的盯着树脸上的那一小捧冠冕,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尔等何人,为何惊扰吾的休眠?” 高高上扬的树脸突然低了下来,扭曲着的藤蔓上长出一朵朵红色的小花,遮天蔽日的,直接挡掉了所有的光线。 在这棵树俯身的那一刻,千秋雪手里的剑就已经出鞘。 繁忙的剑锋直指那张扭曲的脸,显得格外渺小的剑修挡在众人面前,脑袋上的铃铛晃了一下。 一开口,就是极致的警惕。 “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从这里经过。” 千秋雪压抑着剧烈的心跳,试图和这个明显有智慧的生物友好沟通。 “吾生长于此,渺小的人类既然来了,为何不献上供奉?” 它话音落下,原本阴森的地面开始透起寒凉的冷意,凄厉密集的蝉鸣声不断在耳边炸响,千秋雪下意识封闭听觉,还没来得及提醒,就看见一根极粗的藤条直直的往他落脚的地方砸了过来! 千秋雪提起剑飞快后撤,一道极快的树影从她前劈了过去。 若不是她这一下退的快,怕是得被这玩意从中间截成两半。 来不及后怕,千秋雪迈着轻功拎起了身边被吓得说不出话的修士,修士长手长脚的被在空中拖拽,像极了濒临崩溃即将断裂的怪异纸鸢。 “梵音仙子!”千秋雪瞳孔紧缩,咬着牙扭头看向身后,大声喊道:“避开——” 提醒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在注意到那两人的动作时戛然而止。 顾梵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牵着狼群退到安全范围了,此时正朝着艰难躲避的少女挥手,空置的指尖又开始把金丝往宁执腰上绕。 “要刺这棵树的眼睛——” 看着拖着累赘应付吃力的千秋雪,顾梵音格外好心的提醒道。 千秋雪没空应声,躲避片刻发现自己腾不出手后,脚尖跃起的方向就换了一边。 “接着——” 踩在剑上高高腾空的少女用力把人往下抛,随着一道划破长空的尖叫声,从天而降的修士不断下坠。 顾梵音……顾梵音算了算高度,确定这点程度还弄不残一个修士后,心安理得的往旁边撤了撤。 给从天而降的人影一个极其空旷的落地位置。 宁执抽了抽嘴角,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干脆别过了目光。 他可没兴趣看这种狼狈的戏码。 “呜啊——” 以一个极其长的音节结尾,砰的一声,地上空旷的地方平白多了一个人形的坑。 顾梵音啧啧感叹,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事不关己的往后挪了挪。 丢开累赘后,千秋雪的动静爽利了很多,踩着剑身与树影对峙在空中,身后缓缓亮起一柄巨大的虚影。 高悬于空中,透着尚且稚嫩,却又极为锋利的寒芒。 “是心剑啊,”宁执仰头看着那并不完善的虚影,平静的下了结论,“虽然还并不成熟,却已经快修炼出剑心了。” 他垂下目光,话语间似嘲似讽,又像是单纯的感叹: “沧澜宗,除了那些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居然还真有几个亮眼的人才。” 第八十三章 “那它还挺厉害。” 第83章 “那它还挺厉害。” 眼见着战况焦灼,顾梵音瞥了眼渐渐开始暴躁垂地的藤蔓,平静深邃的眼眸一转,猝不及防地搂住了宁执的腰。 “就是现在!” 她像是完全察觉不到怀里人的抗拒,强硬的踩着落到身边的藤蔓,轻巧的一步步跃了上去。 宁执一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风,抬起头,迎面就被吹了一口阴冷的风。 他比顾梵音高,被这样搂着,只有一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滑稽感。 “顾梵音——”宁执手心翻转,咬着牙从怀里摸出匕首,准备直接让她物理意义上的清醒一下。 然后……就被某人直接抬起扛在了肩上。 知道他听不见,顾梵音还格外体贴地传了音。 “别急,马上就好了。” 被直接捅到了胃的宁执:“……” 不,他好不了了! “梵,梵音仙子——!”踩在空中的千秋雪看到这一幕,脱口而出的话已经震惊的无法维持一根平稳的直线,手上一滞,差点被连人带剑的抽翻出去。 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顾梵音踩在不断翻动的藤蔓上,安全如履平地,甚至借由藤蔓的翻滚让自己不断往上升,才过了片刻功夫,就已经接近树头上的那具冠冕了! 对这种操作,千秋雪张开的嘴都有些合不上了。 看似轻松的动作里,完全就是步步杀机啊! 宁执发出的声音被风吹散,趴在她肩膀上,挣扎都懒得挣扎了:“你到底是在执着什么啊……” “那个冠冕很好看,”顾梵音一边瞄准藤蔓,一边还不忘压着他的手,对他回应:“我以前读过几本书……漂亮的人类都有自己的冠冕!” 宁执诡异的沉默了。 他不能理解顾梵音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而且……就算没看过,也总感觉那些书里不是这个意思啊…… “蹭”的一声。 飘飞的衣袂坠落在树影之巅,顾梵音把扛在肩上的人放下,环顾着比想象中更为宽大的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想象中的感觉。” 顾梵音看着虚弱的靠在冠冕中的少年,散乱的披着鲜艳的长袍,因为跪坐着的姿势,被打湿了的发梢垂在地上,有一种极其旖旎的美感。 “哇哦,”顾梵音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的人类正坐在最高处,平静的仰头注视着她。 “宁执——?” 从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唤,被打断的顾梵音扭过头,正好对上了两个被包裹的极其紧实的藤蔓团子。 顾梵音:“?” 她弯腰上手扒拉了一下,成功扒拉出两张清秀的人脸。 其中一张,正是他们此行要寻找的巫鹤。 巫鹤看着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随即探出手尽力把自己扒拉出来,等到终于能喘口气时,又开始帮身边的人一起解开藤蔓。 “这是顾家的顾惊云,算是……我的旧友。” 说到旧友,巫鹤对语气有些不确定,句尾还可疑的顿了一下。 被包裹在团子里的另一张脸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把目光转向顾梵音,彬彬有礼的介绍道:“久闻梵音仙子大名,顾家顾惊云,多谢梵音仙子相救我二人。” “不用感谢我,”顾梵音摆摆手,揪着人领子把人从藤蔓里拽了出来,指了指底下动荡不停的人面树,“毕竟我现在也没把你们救出去。” “我只是想请你们腾个地方而已,其他的随意。” 顾梵音转身回了宁执身边,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却说的像是在后山练剑一样的轻松。 巫鹤弱弱的开口询问:“我们是被抓上来的,这里有路能下去吗?” 他刚开口就知道自己讲了句废话,顾梵音能用的法子,放在他们身上根本就是不可能。 眼见着顾梵音又凑到宁执身边去了,巫鹤默默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手指紧紧的抓着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惊云,抓紧些,”巫鹤有些失落,看着身边一身衣袍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的旧友,有些责怪自己的无能。 “梵音仙子现在怕是管不到我们。” 顾惊云看清了此时的局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无奈。 他们顾家一脉精修炼器,在武力比试上本就落于下乘,更何况,自从那次变故之后,顾家连炼器之术都开始位于人后了。 讲到这里,顾惊云敛下眉眼,掩盖住脸上的不甘,转身凑到巫鹤手边,压着嗓子发出一声叹息:“阿鹤与梵音仙子原来相识么?” “只是没想到,我们避之不及的地方,却是他人肆意的玩乐场。” “梵音仙子素来如此,”巫鹤腾出手拍了拍他垂落的手腕,诚恳的安慰道:“她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宁执。” 顾惊云神色微变,像是恐惧一样,紧紧的攥住了巫鹤伸过来的手。 “那我们——” “你们的救命恩人还在外面呢,”顾梵音不知什么时候又晃了过来,脸色不变,直接朝着巫鹤伸手,“宁执耳朵听不见了,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药?” 巫鹤:“……至少也得让我亲眼看看。” 他只是个普通的对症下药的小药师,并不是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所有病因的预言师! “也对,”顾梵音觉得有道理,伸手薅住了巫鹤的领子把人往中间拖。 顾惊云刚扣紧的手被迫松开,独自靠在旁边看着巫鹤忍不住缩着脖子的样子,空荡荡的手指忍不住往中间收缩。 一直被注视的巫鹤浑然不觉,被强行拖拽到宁执身边后,满心满眼便只有他身上的伤。 了解过症状,巫鹤算是舒了口气。 “耳伤不算重,只是他身子骨脆弱,这才看起来比较严重罢了。” 巫鹤从袖口拿出几个小瓷瓶,从中间倒出细小的药丸递给了宁执。 见他服下,才开口好奇:“不过,到底是谁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顾梵音面无表情,想到那副场景,眼里缓缓冒起杀意,启唇,冷淡道:“不是人的东西。” 巫鹤一时分不清这是形容词还是事实,只能快速把问话结尾:“那它还挺厉害。” 话音刚落,神经高度紧绷的巫鹤就被底下突然的震荡晃了一个激灵,并不强壮的身影被直接弹飞,然后—— 再次迎面撞上了千秋雪掷过来的剑。 第八十四章 在烈火中拥吻 第84章 在烈火中拥吻 巫鹤:“……” 千秋雪:“……” 两人目光短暂的在空中相接,然后各自退开。 顾梵音啧啧感叹:“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啊。” “这种缘分还是不要了……”巫鹤重新缩回角落,抬手捂了捂被撞红的额角,久违的,发出了熟悉的痛呼声。 一双冰凉的手落在红肿处,巫鹤抬头,正好对上了一脸忧色的友人。 顾惊云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动物似的,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巫鹤撇嘴,顺着树藤间的空隙看向了外面。 而罪魁祸首此时并没有心思关注这边,她提着剑在空中倒腾,每每就差了那么一步。 剑意凛然,但扑了个空。 立刻人面树有着完全和他体型不相符的灵活性,就算千秋雪再快,也总有那么几根坚硬的藤蔓从中横截出来。 一来二去,她的灵力也快被耗尽了。 “再不努力的话,就要死了哦。” 宁执站在一边说风凉话,余光瞥向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顾梵音,幽幽抬起了手。 “你准备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真无情呐,她好歹也叫过你几声梵音仙子。” “死不了的,”顾梵音面上云淡风轻,“她手上还有令牌呢。” “这里能死的,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们两个。” “……九霄令失效了,”被她点醒的巫鹤摸出令牌按了按,东西还没捂热呢,那块令牌就像是承担了什么痛苦一样,直接碎成了几半。 状况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顾惊云拿出自己的那块,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多加动作,那块令牌就自己在空中被割裂了。 顾梵音:“碰瓷?” 巫鹤一脸苦涩:“这次真的是要完了。” 这个秘境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险许多,更何况,连最后的保命符都这样消失了。 顾梵音没有诚意的摆摆手:“那就恭喜你们中大奖了。” 宁执补刀:“现在,能死的可就不止我们两个了。” “那又怎么样呢?”顾梵音侧目看他,从身边的几人身上扫过,眼里波澜不惊,“要是人人都要我亲自去救。” “那我干脆直接圈养一个人类王国算了。” “那可实在没意思。” “铮——” 顾梵音话音刚落下,半空中就响起刺耳的铮鸣声,像是什么利器从空中相撞,直直的在他们的耳边炸裂。 “找死——”顾梵音敏锐抬头,瞳孔清晰的映照出一柄断剑的影子。 碎裂的剑光折射出刺眼的锐利,站在原地的宁执抬眼看着,身形丝毫未动。 一指之距,那柄碎剑像烟尘一样在空中弥散了。 溅到宁执脸上的,只有一滴来自眼前人的鲜血。 纵使顾梵音反应再快,肌肤与刀剑相触的那一瞬间,也免不了被划伤。 这并非是人类带着恶意的攻击,只是被折碎而来的锐器,看似轻飘飘不知归处,实则差点把原地不动的宁执捅了个对穿。 顾梵音的手腕露出几抹殷红,只是很快,淌着血的肌肤就再次恢复如初。 她没有抬头,只是定定的看着空中弥散的灰尘,平静的开口道:“想看一场烟火吗?” 没有指名道姓,可宁执就是清楚的知道她问的是自己。 苍白阴郁的少年露出一个笑来,眼神似有若无的垂在身下的藤蔓上,同样漫不经心:“我可不喜欢小场面。” 此时已日暮,恰好有温和的光从她肩颈处垂落下来,那一瞬间,宁执再次看见了那个坐在高台上的上位者。 顾梵音抬起手,发出一声听不清情绪的感叹:“真是的,找死都不会挑个日子。” 她散漫的垂下手,不断蜿蜒分裂的藤蔓从顶端开始映照起暗色的火光,被遗忘在一边的两人面色惊恐,巫鹤紧紧攥着还未被烧起的藤蔓,眼里只留下了那一片纯粹的冷色。 “过来。” 耳畔突然响起了虚弱的低语。 巫鹤扭头,正好与踩在藤蔓上浑身浴血的千秋雪相对。 千秋雪已是极其疲惫,踩在藤蔓高处,连头上的铃铛都已经被血液浸湿了。 虚弱的剑修依然是剑修,她也不等这两人说什么,一手一个,拎着领子就翻身下去。 等到脚下终于踩上了坚实的土地,千秋雪这才把人放开,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高大灵活的人面树发出痛苦的绞动声,再尖锐的抵抗,遇上从无败绩的本源火焰,也不过是一堆比较难烧的木头罢了。 千秋雪手里还握着那把被藤蔓劈开的断剑,此时意有所觉的仰起头,正好看见了在火光中逐渐重合的两道身影。 底下是痛苦蠕动的人面树,可在那高高的冠冕之上,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神色却是肆意飞扬。 千秋雪把人拎下去反倒给顾梵音腾了空,她懒散地控制着本源火焰,另一只手握住宁执垂下的指尖,墨头轻轻地扫过他的耳尖,宁执偏过头,心里开始泛起一种无法抑制的瘙痒。 顾梵音永远都是这副样子……高高在上,却又带着骨子里的冷漠与温柔。 宁执无法真正看清她,却从心底里蔓延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征服欲望。 他们是同类,而同类,就应该靠在一起,相互蚕食彼此的灵魂。 宁执眼尾微垂,敛下去的情绪里满是晦涩。 迷乱不堪的情绪出现在脑中,紧接着,入目便触及到了一片赤红。 顾梵音单手扣住他的腰,突然踮了踮脚,直接把距离拉得极为亲近。 避无可避的温热呼吸迎面扑来,宁执睁了睁眼,刚想退后,就被人按住后脑直接亲了下去。 唇齿纠缠,原本自由的呼吸不断被剥夺——宁执与她对视,彻底陷入了那眼瞳中的一片赤红里。 恍惚间,他听见了自己的笑声。 也许是这个吻来的太过猝不及防,谁也没做出挣扎,唇瓣厮磨之间满是安静与坦然。 他们站在冰冷的火焰里,在那微末的一瞬间,短暂的接触了彼此的灵魂。 只有底下的围观群众神色微妙。 巫鹤:“……这就是强者的生活吗?” 他虚弱的跪坐在地上,刚想去拉旁边的顾惊云,另一只手就被一种冰凉的触感袭击了。 巫鹤:…… 巫鹤:!!! “啊啊啊啊——” 第八十五章 “吃什么吐什么” 第85章 “吃什么吐什么” “……道友,不必惊慌。” 听到动静艰难从坑底爬出来的修士灰头土脸的搭着巫鹤的手,看他尖叫的样子,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安慰,肩膀就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给推了下去。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千秋雪冷静的睁开眼,亲眼见证了一颗脑袋从上到坑底消失的全过程。 千秋雪:“……问题不大。” 坑底的修士无能狂怒:“为什么被摔的总是我啊——请一个医修很贵的!” “啊,这个你不用担心,”千秋雪从旁边挪过去,安慰的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巫鹤,然后就差点被这人一肘击给送下去了。 千秋雪:“……” 提起身边的断剑就是哐的一下,完全听不进去话的巫鹤终于冷静了。 被打醒后又恢复了那副虚弱的样子,抬手指了指坑底的人,弱弱的表达了自己的诚意:“我就是药师,能给他治。” 千秋雪扯着嘴角,原本能淡的神色变得更加吓人:“那这样是最好了。” 然后,二话不说的提着领子给巫鹤找了个安全的角度扔了下去。 又是一声闷响,完全看完了全程的顾惊云默默扭头,似乎并不想掺和到这里面去。 底下的人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论,终于解决了吵闹的根源,千秋雪落地找了个树干靠着,疲惫的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 试图简易的压制一下被打出的内伤。 她这次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在顾梵音的提示下抛却了所有杂念,反倒是再次淬炼了剑心。 只可惜……那把跟随她许久的配剑,却是这么被绞断了。 “千秋雪?” 远处的暗火已经全部平息,顾梵音缓缓走来,止步于她身侧,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独自舔伤的少女。 千秋雪抬头,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眼便能望的尽底。 “这个给你,”顾梵音弯腰把一颗圆珠似的东西放在她怀里,勾起唇角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头:“就当是……你试图保护我的奖励。” “这是……”千秋雪把东西从怀里拿出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颗圆珠,努力的思索着它的来处。 跟上来的宁执给人拆了台:“从灰烬里捡到的。” “算是,借花献佛?” 顾梵音看向他,少年的唇角还沾着水色,一下便把她所有想反驳的话全都压了下去。 她虽不太认得此世的东西,却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它能给千秋雪带来帮助。 就算最后没什么用……顾梵音也从来不缺那么一件两件法器。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对对对,借花献佛,”顾梵音转身面向宁执,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的宠溺:“给我们宁执的东西才是独一无二的。” 这么着急出来否认,宁执果然是吃醋了。 莫名得出这么个结论,顾梵音忍不住的唇角继续上扬。 “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她这副样子感染到了宁执,少年双手环胸,微微直了直身子,依然是嘲讽的语调,眉宇间却满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从坑底爬出来的修士看着他们一脸茫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两位道友感情可真好啊。” “梵音仙子果然十分温柔。” 本质是一句赞扬,然而这话被宁执听了,原本勾起的唇角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呵,”从咽喉里压出一声冷笑,宁执扫了他一眼,面色冷漠,“看来伤是好了?” “是的,这位巫鹤道友果真是厉害……一下子就——啊!” 再次被踹到坑底的修士有些沉默有些诧异,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衣摆再次粘上了泥土,他低着头,背对着被自己砸出来的泥坑开始自闭。 因为话少所以侥幸逃过一劫的巫鹤:“……” 默默的又往自己的旧友身边挪了挪。 顾惊云:“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巫鹤压低了声音:“梵音仙子完全就是把宁公子捧在心尖尖上……” “几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任何”两个字用的太过厚重,原本只是随意询问的顾惊云面露诧异,忍不住扭头看着这位久未相见的朋友,成功捕捉了那一闪而过的羡慕。 巫鹤并不太擅长撒谎,尤其是在他这个相处甚久的人面前。 想到这里,顾惊云的脸色更加复杂,忍不住侧目看向正在交谈的两人。 在暮光的映照下,两人连衣角都极为相配。 “你是在看什么?”宁执的眼里倾泻出了几分暗色的光芒,顾惊云猝不及防与之对视,让原本想随意说两句糊弄过去的人被迫低下了头。 宁执这个眼神,太过危险了。 顾惊云毫不怀疑,若是一言踏错,便会直接被这个少年从旁边扔下去。 而在场,不会有人阻止。 他紧咬着牙关,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指尖微微蜷缩着。 “……啊?” 就在这时,一直握着圆珠的千秋雪终于搞出了动静,她手里还拿着那把断剑,原本被放置在手心的圆珠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缓缓凝结起来的剑锋。 顾梵音合理解释:“吃什么吐什么。” “看那藤蔓折断剑锋的样子,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阴差阳错反而凝结了一些奇怪物质什么的……”顾梵音神色勉强,“其实也不是说不过去。” 宁执嗤笑:“不过是那些剑的尸体发挥了余热罢了。” 巫鹤:“……要不要说的这么血腥。” 吐槽的声音刚落,顾梵音的目光就紧随其后的扫了过来。 巫鹤:“……” 手动闭嘴。 其实只是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的顾梵音:“?” 她对这些人的心理没什么兴趣,看到千秋雪手中的断剑复原,干脆的就打算分道扬镳。 “宁执,”顾梵音认真的走到宁执身侧,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了极其粗暴的话:“我们去抢个人。” 宁执:“什么人?” “看起来知道的比较多的那种?”顾梵音对这种情况也有些苦手,“至少得去找找浮诛草的消息。” “要是能直接买下来就最好了。” 宁执默默扭过头,心里有很多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都决定抢人了,最后居然还是打算买下来? 同样听见了这番话的巫鹤汗颜,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浮诛草,能卖多少灵石?” 第八十六章 浮诛草,但是半棵 第86章 浮诛草,但是半棵 “卖多少灵石?”顾梵音扬眉,意味不明,“那就得看他的心有多大了。” “要多少有多少——?!”巫鹤瞪大了眼睛,差点激动的破了音。 “呵,”宁执在一边抱着胸冷声开口:“顾梵音,有人把你当冤大头了。” “你或许并不明白我的意思——”顾梵音看着眼前莫名要缩回去的巫鹤,神色难得有些苦恼,“或许,我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可你压根就不是人? 宁执心知这话里的水度,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打算就地拆穿。 不过拆不拆穿都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那,那是——杀气? 巫鹤手指蜷了蜷,下意识的抓住了旁边顾惊云的衣袖。 这样的动作,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猫腻,顾梵音暗笑,想起这人不推不动的性子,刻意拉长了音调:“反正浮诛草我们势在必得。” “至于报酬,当然可以让他自己选。” 只是最后是回报在现世,是被烧去阴曹地府——那就是个未知数了。 顾梵音并不在意一些财物的得失,可若有人利用她想要的东西裹挟去谋求一些不应该得到的东西……那样的人,最后得到什么结果都是理所应当? 她顾梵音可不是什么好恶魔。 巫鹤:“……浮诛草,我有。” 被吓得脸色灰白的少年弱弱的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株药草,恰好完美的切合了消息中浮诛草的模样。 以至于——它出现的那一刻就引起了眼前两人的全部注意。 顾梵音没有抬手去拿,而是扫了一眼那棵过于弱小的药草,面上极为平静:“成了两半的药草?” “你不是个药师么,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能让好好的药草碎成两半——” “那是个意外,”巫鹤说到这话时,神情有些低落,“我一进入秘境就遇见了这个浮诛草,只是——” “刚准备动手挖掘的时候,就碰见了同样赶来的合欢宗弟子,运气实在不巧,他们中恰巧有两位起了争执。” 宁执:“所以,刚好就把这棵草劈成了两半?” “并非如此,”巫鹤摇摇头,想到当时那个场景,眼里还有些恍惚,“他们争斗的动静吵醒了旁边酣睡的小兽……” 顾梵音:“好好的药草就这么没了?” 这样的场景简直过分荒谬,顾梵音拧着眉,很快就想到了他们二人遇见的杀机四伏。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关联? 顾梵音晃了晃脑袋,刚想清醒一些继续思考,就被眼前叹了口气的巫鹤再次打断了。 “不……” 他犹豫着,语气有些一言难尽:“那小兽打了个喷嚏,浮诛草头顶的枝叶被震落下来,正好压在了药草上。” “浮诛草一旦断了根就难以生存,只会慢慢的腐蚀完好的部分……为了能够保留一半的活性,我只能把另一半切开剔除。” 这样的巧合,就连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几人都叹为观止。 可若是细究起来,这又的的确确是一个再让人遗憾不过的意外了。 就连罪魁祸首都难以寻找。 宁执听完,原本平淡的神色有些阴郁,看向同样肯定了某个猜测的顾梵音,轻嗤一声:“那狗东西还真是怕我成长起来……” 已经知道自己搞错了人的顾梵音摇了摇头,想起曾经在恶魔中盛行的鼓励式教育,绞尽脑汁试图安抚丧失希望的宁执: “话本子里的主角不都是这么演的?” “一帆风顺的,可难以堪当主角之位。” 顾梵音并没有多余的想法,说这些也只是想安抚浑身透着黑气的宁执。 至于主角什么的…… 如果现在不是,那以后让他是不就好了吗? 反正能够做主的,只有最后掌握权利的人。 而她,最厌恶的就是有东西踩在自己头上。 丝毫不知道自己身边人是个什么想法,宁执听到这话,心里只有阴郁至极的嘲笑。 天道那个狗东西可不忍心让他的天之骄子受到几分磋磨。 为了宁珏,现在天道已经完全穷途匕见了。 “昏迷了都还这么能作妖……”顾梵音声音压的很低,除了她自己,只有身旁吹过的风声能浅显的窥探出情绪一二。 捧着半棵浮诛草的巫鹤面露难色,看着他们一脸凝重的表情,忍不住询问道:“这个很重要吗?” “我是说,这个对你们——” “不重要。” “不重要。” 顾梵音和宁执同时做出了回应。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平淡的像是两潭缓缓交汇的静水。 宁执并不执迷于上辈子走过的老路,他可是从彻彻底底的淤泥爬出来的魔尊……做什么事永远都不需要前置条件。 而另一个出声的顾梵音—— 就完全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了。 顾梵音图谋甚大:等她篡了位,想要多少棵浮诛草不能有? 巫鹤弱弱反驳:“……所以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只剩半棵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继续炼药。” “浮诛草最重要的作用便是洗去灵根的杂质……如果只是起一个引导向的话,也未必不能成功。” 顾梵音这次听懂了,巫鹤这话,是想把原本的药草变为药引。 修仙者,从来都是逆命而行。 宁执扯了扯唇角,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抹极为浅淡的似笑非笑:“说的倒是轻巧,可这样的炼药方式……从来没有人试过?” 他缓缓踱步,隐晦的目光落在巫鹤身上,像是打量一个尚且有价值的物品,冰冷的毫无温度。 “巫鹤,谁能做出这种药呢?” “我,”巫鹤强压着恐惧抬起头,说起自己擅长的地方,眼里是从未如此炽热的坚定。 “我一定能把药炼出来——” 分明被宁执的气势压的想要颤抖,手里那株被捧着的浮诛草却依然未经历半点磕碰。 原来是这样啊, 为了炼药能够坚定前行的人么…… 宁执露出黯淡的眸子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两秒,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弯下腰与巫鹤对视,唇角带着一丝分明的笑意:“那便交给你好了。” 巫鹤被吓得一愣,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反问道:“可我只是连个品级都没有的炼药师……” “那又怎么样?”站在旁边的顾梵音开口,话语带着漫不经心,“把事情交给能做好的人。” “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做出的选择。” 更何况,巫鹤这个人摆明了是个极有天赋的炼药奇才。 第八十七章 滴!好人卡 第87章 滴!好人卡 过往的所有困苦并未让宁执养成敌视天才的性子,反倒让他更加确定了,与天赋相对的决心。 见事情就被这么草率的敲定下来,巫鹤茫然的张大了嘴,所有想要开口的话都被堵在了咽喉里,他扭头看着身边神色复杂的顾惊云,眼眶大颗大颗的落下泪来。 “你们,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巫鹤抬手抹去眼泪,被触碰到的肌肤也变得极为滚烫,就像是那颗,重新开始升温的心脏。 好人一号顾梵音:“……” 有人二号宁执:“……” 不,唯独这个,大可不必。 两人同时别过了眼,错开的目光一不小心在空中撞了个满怀,顾梵音轻笑,看着那张因为情绪不稳而紧抿着的唇,有些无法抑制心理冒起的情绪。 想亲—— 被夸了还会躲开的宁执——实在是可爱的不行! 顾梵音眨了眨眼,默默解锁人类的新表情。 其实只是单纯有点被恶心到了的宁执:“……” 他看着眼前人过于粘糊的眼神,脑子里的情绪像被一根粗暴的木棍搅作了一团。 他似乎并没有错过什么话? 所以,为什么突然要用这种像是看着奇珍异宝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啊…… 宁执上辈子见过了太多神色,早该习惯被各种情绪注视,哪怕再浓烈个几百倍,他也依然能面不改色的碾碎那颗冒犯的眼珠子。 可唯独这种——唯独顾梵音露出的这种眼神,他从未见过。 只是一点,就能让他难以忍受。 宁执把头扭过去,落在他人目光中的发梢有些蔫了。 而这时,顾梵音已经极为坦然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爱怜的摸了摸他的长发,温和的劝慰道:“你可是我养过最好的人类了。” ——你似乎也只养过这么一个人类。 宁执目光触及到顾梵音那张格外诚恳的脸,再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球被刺痛了。 原本警惕的心情变得极为微妙。 顾梵音再接再厉:“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 她这次反倒没再说那些让人牙酸的话,宁执垂下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半分哄人的踪迹,也没有一丁点的,虚伪的,言不由衷的裂缝。 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湖面,宁执捂着嘴,眼里的情绪也开始生动起来。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十分旖旎而危险,靠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的围观人群拼命的压住自己的嘴角,试图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拉扯中完美存活下来。 就连一向耿直头铁的剑修,也默默的低下了头。 垂在旁边的手指一个用力,一不小心就把一颗半掌的石头捏了个粉碎。 把本来躲在她身后的修士吓得一颤,被数次攻击的心防下意识后撤,“咚”的一声,那颗惊吓过度的脑袋重重磕在后面粗壮的树干上。 “啊?”一脸茫然的千秋雪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忽略他脸上过于哀怨的表情,忍不住耿直道:“作为修士,你也太疏于锻炼了。” “啊?”被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脸茫然,修士摸了摸肿了包的脑袋,第一次从心里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疲惫感。 原本营造的气氛被打断,宁执收回目光,转身就往另一条岔道的地方去了。 顾梵音拎着巫鹤的领子跟了上去。 巫鹤:“啊啊啊?我——” “你现在还不能出事,”顾梵音网上的瞥了眼神经紧绷的巫鹤,就像是在看一只神经炸开的幼兽,“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要什么报酬。” “放心,我一向大方。” 顾梵音两步跟上前面慢悠悠走着的宁执,继续开口补充道:“如果你做出的成果,帮你买下巫家也不是不行。” 巫鹤:“……” 宁执:“……” “买下巫家?”宁执刚想出声反驳,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之前那荒诞的一幕。 沉默片刻后,语气有些干涩:“你难道是想用月族的那个方式?” 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依稀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的巫鹤:“……” “!!!”他艰难地把自己领着从顾梵音手里拔出来,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巫家好像也罪不至此……” 顾梵音继续思考:“那简单,我去暗榜上给他们挂悬赏就好了……” 为什么就一定要和那些家伙过不去呢…… 巫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站出来心累制止:“不,不必了。” “给我些药草就好了,”巫鹤第一次觉得这个条件是这么的简单,“如果能够给我一个栖身之地就更好了……” 若说前者还算是心理的诉求,说到后者时,巫鹤便有些难以启齿。 在某种程度上,他并不擅长与人交流,尤其是,不擅长站在一个主动索取的位置上。 宁执扭头看他,用那双冷漠至极的眸子盯着打量了一会,最后扯出几句压低了的笑:“胆子真是小的可怜。” “连自己拿到了怎样的一把刀都不知道。” 巫鹤默默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神色。 “那就在云穹殿里多建一个药房好了,”顾梵音完全不在意宁执突如其来的讽刺,反而相当适应的定下了巫鹤的归宿。 说实话,她馋那个迷药很久了。 “顾梵音,”宁执感受到了那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一手抓住匕首,直直的对准了她的脑门,微笑道:“你似乎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不,”顾梵音看也不看那几乎抵到眉心的寒光,顿了顿,辩驳的十分认真:“想彻彻底底的拥有一个人类。” “这是能够被宣之于口的欲望。” 至于怎么拥有?这就不在顾梵音的详细思考范围之内了。 巫鹤:“……” 他低着头,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恼羞成怒的人灭口了。 “是吗,我无比期待你真正能做到的那一刻。” 宁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紧压着的唇角缓缓散开,眼里似乎深深藏着什么,只可惜目光过于淡漠,始终让人无法窥见最真实的模样。 顾梵音听完露出了深深的笑容:“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好了!” 第八十八章 呵,恶魔不救傻子 第88章 呵,恶魔不救傻子 还没等巫鹤先找个地方钻进去,听见“哐当”一声响,宁执手里握着的匕首直接落在了地上。 注视着他的顾梵音眉眼含笑,轻轻一捞就把倒下的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巫鹤对这种操作目瞪口呆:“你这是……把他打晕了?” 所以那些话都不只是说说而已吗? 顾梵音把人半搂在怀里,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低下头,能把散开的外衫重新披上。 宁执这一趟算是折腾的不轻,身上的衣服已然沾满了血迹。 “他很累了,”顾梵音平静的解释,然后双手穿过肋下把人抱了起来。 一直都被拎着领子的巫鹤:“……” 真是毫不掩饰的差别待遇啊。 “有什么问题么?” 巫鹤看着顾梵音轻松抱着人往前走的景象,默默的摇了摇头。 目的已经达成,顾梵音没有要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她仰头看了一眼虚空处恍然出现的天梯,丝毫不为所动。 反倒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巫鹤跟在他们身后,只听见清晰的脚步声缓缓往前延伸。 他就算再怎么好奇上面的东西,也至少对自己有着基本的认知,九霄令已经出了问题,他要是继续往前,碎的就是身上的骨头了。 巫鹤叹了口气,一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上那股疲倦感也随之而来了。 越往下走,遇到的弟子就越多,他们大抵也已经发现了保命符出现问题,都很自然的就了同门师弟待在一起,几个门派之间泾渭分明。 “梵音仙子?”正在安置受伤弟子的陆年面露诧异,他向来不擅长拐弯抹角,心里有疑问,嘴上便也说出了口:“您怎么在这里?” “砍进来的,”顾梵音紧了紧手中脆弱的人类,没有要再次为他们解惑的意思。 可尽管是这样,顾梵音的出现也无疑给他们这些弟子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沧澜宗站着的弟子很快就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几个擅长交际的刚想打声招呼,没开口呢,就眼睁睁看着顾梵音在周围绕了一圈。 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眼见着她就停在自己面前的合欢宗弟子汗如雨下。 “梵音仙子……” 顾梵音扭头一看,觉得这个面孔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 怀里抱着人类的顾梵音心情尚好,说话的语调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主动开口的合欢弟子似乎愣了一下,听到这话,神色复杂。 巫鹤默默指了出来:“他领了赏金……” “哦,”顾梵音并不在意,走了两步就主动在一个角落里停下了。 巫鹤疑惑的皱起眉头,刚想继续询问,就看见顾梵音伸出空置的手比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手势。 熟悉的暗火升腾而起,化作一道极细极长的利刃,巫鹤目光一凝,只觉得一种极致的危险从每一根神经窜起。 “梵音仙子!” “梵音仙子……” 大大小小的呼唤声此起彼伏,罪魁祸首连头都没抬,凝滞着的暗色火光轻巧划过,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都开始瞳孔地震。 顾梵音扭头,神色张扬的摆了摆手:“不陪你们玩了。” “走了,”后面这句是对着跟在身边的巫鹤说的。 巫鹤张大了嘴,迟迟反应不过来。 “麻烦,”顾梵音轻啧一声,将伸出的爪子拎向了他的衣领,空间裂缝展开的那一刻,受了极大震撼的巫鹤也被一双白皙的手顺便带了出去。 只消片刻,巫鹤眼前的视角就有了彻底的转变,张开的嘴还没合上,就已经被从半空中丢了下去。 巫鹤:!!! 最后得益于顾梵音还没有完全泯灭的良心,巫鹤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就坐了起来,顶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袍,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时候,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啊,还好还好……”巫鹤抬起头,拍着自己胸口的手顿在了原处。 看着眼前这堪称万众瞩目的一幕,巫鹤抽了抽嘴角,默默往后退,试图用旁边的巨石将自己整个藏起来。 “咳,这位小友,里面这是出了什么事?”林宗主站起身,剑修严肃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抹忧色,“九霄令上的联系突然断了。” 巫鹤:…… 他有些崩溃。 “我不知道,”满脸灰扑扑的少年默默低下了头,试图在心态上躲避那些刺过来的目光。 “可是……” 站在一边的长老有些焦急的开口,拿到九霄令的大多都是宗门的少年天才,就算有一点意外都损耗不起。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越发急切:“怎么只有你出来了?” “你是哪家的弟子?” “?”巫鹤被一连串问题问的有些懵,手指忍不住摸索着垂下的布料,这才发现,原本刻着家纹的地方已经被血液浸湿了。 而巫家那群人,也只是一直待在旁边冷眼旁观。 “我……” 巫鹤哑了半晌,垂下头,看着有些无助。 “他是我云穹殿的人。” 顾梵音略显得冷淡的声线轻描淡写的从旁边插了进来,原本有意是避开他的众人回头望去,碍于当时受到的威慑,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任由顾梵音把人提溜回自己的领地,坦坦荡荡,就连再次被拖拽的巫鹤都抬起了头。 被路过的巫家人欲言又止。 月氏兄妹早早的就在旁边等候,他们虽并没有赶上顾梵音展露实力的那一幕,却也能在场内的氛围中感知到一二。 两人对视一眼,缓步走到人前,挡住了那些人窥探的视线。 林纵十分无奈,看了看周围脸色不好看的诸位,最后还是选择先开了口。 “梵音仙子,不知里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这些弟子都是我修仙界的未来之才,如今没有音讯,实在让人担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于情于理顾梵音都应该给个答案。 顾梵音微微蹙眉,对于被这样追问有些不耐,“我可没有看管他们的义务。” “要是聪明些,过一会就能出来了。” 她门都打开了,也有意识给那些人留了可操作的空间,要是呆在里面半天不动…… 顾梵音:呵,恶魔不救傻子。 “那要是不聪明呢……?”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飘出一句问话,顾梵音顿了顿,有些怜悯的抬了抬眼。 “那修仙界真是要完蛋了。” 第八十九章 所谓神子气势 第89章 所谓神子气势 等宁执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凌晨。 刚睁开眼的少年还有些茫然,撑着手下意识从床上爬起来,刚动手,发根处就传来几分揪痛。 “别闹……”顾梵音的音质有些哑,说话间伸手拢了拢想要起床的宁执,摸到腰又把人强行按了下来。 宁执迟钝的想起了昏迷前发生过的事,压抑着怒火,面色不善的质问:“顾梵音,你又做了什么!” 顾梵音:“呼呼呼呼呼………” 宁执揉了揉眉心,开始头疼:“你睡着了不会这么呼吸。” 顾梵音:“嗯嗯嗯嗯嗯嗯……” 宁执:“……” 忍无可忍的把她软乎乎的脸揪起来一块,还没拧呢,床上那人就闭着眼睛凑了过来。 白皙的肩颈上,女子长长的墨发随意散开,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睁起,夹带着的水雾削减了几分危险气息。 宁执不为所动:“解释一下。” 说完,他手背到身后,像是要去摸那个被砸的地方。 顾梵音条件反射的反驳:“不可能找到,我已经用过药了的。” “呵,”宁执冷笑一声,准备动手的动作因为靠过来的长发而顿住。 完全没想着能够瞒过去的顾梵音干脆脑袋搭在了他肩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直觉宁执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生气。 “你状态不好,”顾梵音拧开想要反制住自己的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宁执面无表情:“如果你不砸我,我能揪下好几个人的脑袋。” 回答他的是房间里突然蔓延开来的沉默。 顾梵音靠在一边,仔仔细细的重新审视了他的目光。 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对这件事多做评价,而是两手轻轻抚住他的脸颊,以轻柔的力道让他的目光转向了窗边。 尚且凉薄的阳光垂落在窗台上,风声温柔,缓缓敲打着木窗。 “你以为我是说你那具脆弱的人类躯体?”顾梵音咧了咧唇瓣,冷笑:“知道受伤了会麻烦……怎么就把这个地方彻彻底底的忘记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缓缓抵在宁执心口的,一只温热的手。 “总是不在乎的话,会彻底坏掉的。” 顾梵音的心情很糟糕,这是宁执肉眼就能够得出的结论。 宁执把那只碍眼的手推开,直接避开了这个对他来说不太妙的话茬:“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宁执的话还没说完,本就没有关好的门就被外面的人一不小心敲开了,白发的少年眨了眨眼,手里端着的杯盏还冒着热气。 又换了一种药膳,而且这个药膳,闻起来就很苦。 顾梵音点头,手指拨弄,飘开的长发在空中划过散漫的弧度,“进来。” 月祈年动作生疏的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上,看着清晨氛围就不太对的两人,秉承着月稚再三强调的远离是非的想法,他下意识否认:“我什么都没看到。” “要不然你们继续?” 态度很好,奈何语气干巴巴的就像是渴水的鱼一样。 顾梵音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随意敷衍了两句就把人送了出去,然后端起那碗药膳,挑眉:“你自己喝还是要我灌?” 宁执:“……你放着。” 得到肯定的回应,不太想和这碗苦涩的药待在一起的顾梵音也默默的出了门。 刚走下台阶,就撞上了谪仙似的牧南星。 他脸上依然蒙着白绸,相距一步之遥时,温和的开口打了招呼。 “是你啊,”差点把这么个人忘记了的顾梵音应了声,打量了一下浑身上下都透着仙气的男子,突然有了一个很妙的想法。 顾梵音抬手招来了旁边的月祈年。 白发红瞳的少年手里还端着一碗温粥,正准备要送去月稚练剑的地方,听到动静,他犹豫片刻,还是调转了方向走了过去。 牧南星站在原地,长了一截的白绸被风吹在墨发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化仙飞去。 “作为我手下的神子,气质这方面还是要稍微拿捏的,”顾梵音悄咪咪的比了一个很小的动作,然后暗戳戳指向了牧南星。 月祈年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顺着她的手盯着任由他们打量的牧南星,一时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才好。 有一说一,牧南星身上的气质的确更像是神子。 “梵音仙子,”被偷师的当事人开口了,“牧某听得见。” “嗯?”顾梵音侧目,原本还隐晦的眼神开始放肆起来,“既然都听见了,那我就把月祈年交给你了。” 牧南星:“梵音仙子误会了,牧某并没有那样的本事。” “也无法让一个人拥有神性。” “神性这种东西其实无所谓,”顾梵音眨了下眼瞳,慢条斯理的继续说着缘由,“我只要那个壳子。” “至于其他的……” “有需要的人自然会自行填充。” 牧南星语调可疑的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即如此,那牧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算是做出了让步,本来就是随口一提的顾梵音也跟着点了点头,朝着月祈年的方向随意嘱咐:“没事的时候多找些古籍看。” “忽悠……度化人的时候不至于言语匮乏。” 牧南星摇了摇头,对她这副明晃晃的意图有些无奈。 “好的,”月祈年乖顺点头,银白的长发搭在肩上,身上那股非人的气息更重了。 挺上道的嘛……顾梵音感叹,果然,模仿就是比自己感悟要更简单些。 就在这时,幽灵一样的宁执从房间里飘了出来,顾梵音下意识转身回看,然后就看着那道目光从自己脑袋上掠了过去。 “梵音仙子,”门口传来弟子恭敬的声音,他身上还穿着沧澜宗的弟子服,站在门口没有靠近,“合欢宗宗主有请。” “看来东窗事发了,”宁执意味不明的添了一句,缓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顾梵音配合的笑:“就去会一会那位宗主。” 说完,饶有兴致补充道: “要是有意思的话,就把西窗也一起捅了。” 第九十章 欺人太甚 第90章 欺人太甚 话虽是这么说。 顾梵音还是选择慢吞吞吃了个早膳之后再出门,期间敷衍过数次小弟子的催促,最后干脆撂了筷子,直接放话:“让他们候着。” 被她身上的气势吓得一愣,弟子噤若寒蝉,默默的收回了试探的脚。 顾梵音这一次吃的格外的慢,月稚练完剑从后山回来了,月祈年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正在看……就连独自坐在亭子里的牧南星,也已经茶过了三盏。 小弟子起初还焦急,来催促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然后……都木着一张脸被留在亭子外面了。 宁执看了那一圈敢怒不敢言的弟子,挑了一个衣着不太一样的,无情嘲笑:“看来是哪个长老的直属弟子?” “现在也开始干些端茶递水的活了吗?”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向来以自己身份为荣的弟子自然忍不了,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了,鼓着一身的气,手都摸上了挂在身边的法器。 “嗯?”顾梵音抬起的筷子凝滞在半空中,似有若无的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指尖一扬,单支筷子直接擦着他摸法器的手钉在了墙上。 “梵音仙子……”弟子余怒未消,身上却还残留着被那一筷子吓到的惊惧,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弱弱的遮起眼里的情绪。 顾梵音:“有什么意见对着我来,带着修为就别做嘴上那套。” 正在擦拭剑身的月稚默默看向了宁执。 顾梵音面不改色的补充:“嘴上那套还是得看点天赋。” “连这都做不好的话……” “就闭上那张嘴,好好当个吉祥物。” “……吉祥物要长相俊秀,”旁边默默看书的月祈年抬起了头,说完这句话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埋进书里。 再抬头时,仍然是一副天外之人的神色:“灵魂之罪,须以净火度化。” 突然从另一边门口冒出来的墨酬舟抽着嘴角解释:“他说你有罪,可以去转世了。” 迫面对输出的众弟子:“……” 他们一个有一个都默默的低下了头,你不约而同的盘旋着同一个疑问: 来兴师问罪的不是他们吗?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啊…… 经这么一次,顾梵音面前的早膳成功凉了,她用帕子擦了擦嘴,终于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站了起来。 宁执觉得这些人高兴的太早了。 他甚至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两个神情是松快的弟子。 宁执再一次为这些人感到困惑:他们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么难请的顾梵音,是个容易拿捏的人呢? 牧南星手指掐算,独自坐在亭子里目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露出的面容温和。 “算到什么了?”瞥见了他动作的墨酬舟冒出头,手指也开始瞎比划着,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这个看起来真的很……能赚钱啊! 要是能学到个一招半式,他墨酬舟就能踹掉多余的兼职翻身做主了! 牧南星蒙着白绸的眼睛往旁边偏转,缓缓端起温热的茶杯,一脸从容:“天机不可泄露。” 看他这架势正准备抄出纸张的墨酬舟:“……” 身形高挑的青年有些没劲的在另一边坐了下来,被随意竖起的长发垂在桌面上,整个人半趴着,看上去有些沮丧。 牧南星轻笑,束着白绸的目光准确的落向了一群人离开的方向,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含糊的说道:“墨兄是去准备云穹殿的选址了?” “或许你可以准备一个大一些的库房了。” 墨酬舟:“!!!” 垂死病中惊坐起。 —— 另一边的顾梵音也终于磨磨蹭蹭的来到了合欢宗主下榻的山庄,里面蹲守着的弟子脸色不太好,看向顾梵音两人的目光极度不善。 然后就被顾梵音直接瞪了回去。 没想到算得上有身份的人就这么跟自己较真,开门的弟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然后,一头撞在了门板上。 发出极为清晰的响声。 宁执眯起眼,幸灾乐祸:“你们这开门方式挺别致。” 当众出了个大丑的弟子颓废了一会儿,还没想好说辞,看见那两块绣着青鸾的角从自己面前飘过去了。 顾梵音直接把开了一半的门用力大敞着,明明是被请来兴师问罪的,迈出的步子却像是来讨债的那个。 丝毫每把眼前端着一副严肃脸的宗主长老们放在眼里。 站在一边被叫过来替沧澜宗旁听的千秋雪默默低下了头。 千秋雪从私心里就不认为顾梵音是那些人嘴里的样子,什么冷血,以势压人…… 一个个站在合欢宗主面前,就像是焉头八脑的小白菜一样,但亲历了的千秋雪很清楚,那些人远没有他们自己说的那样无辜。 梵音仙子……最多也就是办事直白了点。 只是千秋雪自知在一群人面前自己人微言轻,反倒容易为沧澜宗招致争议,这才默默的站在了一边。 反正他们俩这个性子,一个比一个不可能吃亏。 直觉系的剑修侧了侧身,成功把自己一群神情严肃的人里面藏了出去。 千秋雪:……嗯,师尊交代的,要保持安全距离。 “梵音仙子真是让我们好好等。” 在最中间的合欢宗主以扇掩面,率先做了那个打破气氛的人。 “是你们要见我,”顾梵音当着众人的面从旁边扯了张椅子坐下,顺便拍了拍右手边空置的位置,让宁执也跟着坐下来。 宁执……宁执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嘲讽的机会,不仅坐下了,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肩膀,脚尖微微翘起。 “成何体统?!修行之人怎能如此……” “他怎么了?”顾梵音挑眉,毫不怯懦的直接怼了上去,“当你们是多么金贵的人呢?连旁人的姿态都要管?” 顾梵音面无表情的对着眼前吹胡子瞪眼的老者,手指一点,就让那张不顺眼的老脸直接从台上落了下去。 “嘭”的一声,一张椅子直接被烧成灰,老者看到火焰神色剧变,还没来得及躲,身上就感觉到了一股急剧的压力,然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像是小丑一样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顾梵音,你欺人太甚!” 他话音刚落下,眼皮子底下的那片落脚地也开始烧着了。 分毫不错的直接让他一个人栽了下去。 第九十一章 当堂反制 第91章 当堂反制 顾梵音从来不标榜自己是个什么好恶魔,事实上,考虑到这个世界的承受程度,她下手还下意识放轻了。 宁执捂着嘴笑了出来,脸上看不到一点正在被三堂会审的严肃。 顾梵音好心提醒:“这台子看起来不怎么结实,诸位,下次选地方记得选个好些的。” “还有,我可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自顾自的指手画脚。” “顾梵音——!” “好了好了,三长老脾性直,梵音仙子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合欢宗主带着媚气的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把这件事直接翻了过去,“梵音仙子,我们找你过来也是有正事,不知,你对我宗弟子的指控如何反驳?” “哦,他们出来了啊,”顾梵音捋了捋耳边的长发,态度极为轻慢,“让你们这个时候才来找我,看来待在里面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长一些。” 宁执补刀:“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对付的怪物了。” “说不定,全须全尾的出来就很不容易了。” “其实是胆子小……”留守在此的赤霄弟子说了实话,自以为话音很小,可这空旷的大厅里实在安静的可怕。 于是站在前面控诉的合欢宗弟子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们和剑修不一样,总要顾虑周全些。” 站在那群人里的弟子忍不住回怼,顾梵音眉间一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开口,场内就无人说话了,合欢宗主坐在台上,一只手撑着下颌,漂亮的眉眼清清楚楚的露了出来,其间并无几分愤怒。 反倒是站在她身边的直系弟子面色有些无奈。 “行,看在你们这群人还算有趣的份上,我倒愿意听一听你们的指控。” 顾梵音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手指搭在宁执腰间,蓦然收紧。 看着更像是个带着美人的尊贵看客了。 而上面那些义愤填膺的弟子,也只是她深邃眼瞳里偶然演出的一场戏。 大概是知道顾梵音不好惹,这些地址的措辞也选的更加礼貌了一些,为了避免某些过于直白的话,讲述的弟子还带着古籍里晦涩的文绉绉。 别说是顾梵音了,就连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的合欢宗主都觉得有些好笑。 听完那些人关于自己的各种冷血欺人的控诉,顾梵音只面带笑容,在他们身后缓缓说道:“所以呢?” “说我独自一人侵占其中秘境,对你们师弟暗下杀手,最后还那你们质问时不肯回应……” “是!你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证据呢?”顾梵音笑非笑,嘴里的语调却缓缓沉了下去,“不说这资源本就不要求共享,你们那被按下了杀手的师弟,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还喘着气呢,会被你们直接弄死了?” 讲述的弟子脸色不好看,余光瞥了一眼坐在上头的自家宗主,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放低:“可许师弟就是受了重伤!他现在都已经卧床不起……” “要控诉我,好歹得拿些证据出来,”顾梵音听了半天都没听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嘲讽地发出了一声冷淡的鼻音:“……如果只是这些苍白的指控,那你们可实在太不了解我了。” “我要想杀一个人,你们可连灰都找不到。” “宗主!”脸色苍白的弟子转身就仰头跪了下去,撑在地上的手指抱起青筋,脸上也是青一块红一块,咬着牙喊道:“梵音仙子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我们合欢宗……” “等等,”合欢宗主笑吟吟的抽出扇子抵在了他的肩上,轻飘飘的把人推远了些:“你现在可还代表不了合欢宗。” “证据确实太过单薄,并不足以支撑你们的控诉,”听她这么说,为了防止人心散乱,满脸无奈的直系弟子默默跟着接了话:“宗主并非是帮亲不帮理之人。” “那许师弟身上的伤……” 宁执黑沉的目光落在前方,随后垂下眼睫,掩去了几近要溢出的晦暗神色:“做了叛徒,最后被关到地牢里去收押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么?” “还是说,你们对魔修也是好食好用的供着。” “许师弟如何能与魔修相较——” “也对,”宁执毫不留情的顺着话说了下去,“这样脆弱的魔修也活不下来。” “够了,”眼见着即将演变成一场闹剧,始终带着笑容的合欢宗主终于制止了试图站起来亮爪子的弟子,极具媚气的美人皱着眉,说出来的话却冰冷的毫无温度,“肆意攀咬他人……” 她抬手按住了弟子耸动的肩膀,话说的直白:“这样冲动不经思考,看来是想到寒崖洞去好好历练历练了。” 当合欢宗主搬出寒崖洞的那一刻,原本愤愤不平的弟子一个个都开始哑了火,他们不是傻子,自然能看懂这个举措之后的意义。 合欢宗主,并未那么相信他们。 “看来还有个讲道理的,”顾梵音有些困倦的眯了眯眼,这边的椅子很硬,周围又没几个顺眼的面孔……不喜欢委屈自己的恶魔已经丧失了继续争执的兴致。 “拿得出证据再来拜会我,”姿态张扬的女子起了身,与台上的合欢宗主对视一瞬,眼角露出了笑容:“最好带上你们那位千疮百孔的当事人。” 她好直接把控诉坐实。 “梵音仙子……”合欢宗宗主顿了顿,看着两人转身就要离去,犹豫片刻,还是张了张嘴想要挽留。 只是不等她斟酌词句,那张大敞开的门里,就已经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穿着合欢宗的弟子服,身形瘦弱,抬起的脸上毫无血色,就连走路也是撑着剑柄磕磕绊绊的—— 那人正是当事人“许珏”。 “你们!不能走——” 刚说完话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宁执侧了侧身子,脸上摆满了嫌弃。 顾梵音直接把人拽到了另一边:“你……” 她看着这副身残志坚模样的人,眼里第一次充满了复杂。 顾梵音:……就没见过送死送的这么快的。 这时候,宁执突然开口了,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恶劣的讽意: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位……许珏。” 第九十三章 “为了你” 第93章 “为了你”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宁执把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抬起来,认真的打量着顾梵音,就像是站在一片迷雾中,明明靠得很近,却始终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异世界的恶魔,像模像样的给自己套上修仙界的皮囊…… 怎么看怎么目的不单纯。 其实真的只是想养一只人类的顾梵音:“……” “为了你,”顾梵音平静的抬手揉了揉他的长发,似乎并不认为这么个回应有什么好纠结的地方。 她是活到最后的恶魔,在漫长的生命里,想要什么都没有失手的前例。 恶魔的收藏只差最后一个人类…… 仅此而已。 宁执不说话了,听到这样的回答,就像是被强硬的敲去了隐秘的隔膜一样,被拉拽着拖到炽热的阳光下,比在阴暗的环境里灼痛百倍。 顾梵音看过来的眼神真诚又极具诱惑,竟让宁执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同样是独身一人,同样在不断失去——就连那副张扬的性子,也微妙的符合了他的兴致。 既然这样……那就永远只注视着他。 不管到底出于怎么样的目的——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落于他手里……宁执平静的想,那也就没有关系了。 压抑着心中翻腾的负面情绪,宁执缓缓抬起头,所有婉转的话语都消失殆尽,他看着一脸认真的顾梵音,第一次主动拉起了那人的手。 “回去,”宁执带着笑,主动走在了前面。 “哇哦,”顾梵音被自家养的人类突然靠近,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愉悦感,忍不住捏了捏少年清瘦的手,故意拖长了语调的叠声抱怨:“你牵的可真不认真……”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自顾自的搂住身边人的腰,踩着平坦的地面便腾空而起。 轻柔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顾梵音戳戳的蹭蹭吃豆腐,一向拒绝的人没说话,而是发出了令人心痒的浅浅笑声。 顾梵音:……人类是在撒娇诶! 她更舍不得放手了,毫不犹豫的绕了远路,等到达墨酬舟给的云穹殿选址,已经过了日中。 底下的人早早注意到了飞驰而来的两人,墨酬舟这一张长长的单子正在查看,见此也扬了扬手,示意他们过来。 等到两人靠近,墨酬舟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们之间不同于以往的氛围,眯着眼睛,忍不住向旁边的牧南星询问:“他们是去被兴师问罪的?” 怎么回来的时候又一副结契道侣的样子了…… 牧南星但笑不语,只是端上两杯温茶,主动让开了路线。 云穹殿想要重建自然是极不容易的,先不说本来就极其珍贵的材料,就连选址……也是墨酬舟费了极大精力才确定的结果。 为此,他拿着顾梵音给的资金向底下的佛宗买了一座山头。 给出的灵石甚至能给他们重修一遍佛宗。 哪怕不是自己的私有资产,墨酬舟给东西的时候也心在滴血。 “效率不错,”顾梵音打量了一下已经有了轮廓的云穹殿,对墨酬舟的速度表示赞扬。 然后在他殷切的目光里,直接大方的开口道:“自己取些灵石。” 墨酬舟兴致昂扬:“好的!” 他很熟练的能踩在顾梵音的底线上,既满足了自己又完全不显放肆。 墨酬舟为此心里门而清,这么好的雇主怕是整个修仙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当然要做长久生意。 “梵音仙子!”x2 后山竹林里绕出的两兄妹微微颔首,看着顾梵音的目光格外灼热。 而这一切,都被安静品茗的牧南星早早察觉。 他很清楚,从小就在被利用漂泊的两兄妹,亲眼看着自己一个属于家的落脚点被建立起来……心里的激动自然会完全掩盖不住。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顾梵音。 云穹殿的所有都并非是顾梵音一言决定,她请来了御器门的炼器师,还特意交代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屋子。 这样的人……会被他人追随,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牧南星坐在风里,被蒙住的眼底悄悄地展露了几分笑意。 “哦,是你们啊,”顾梵音摆摆手,对他们眼里的激动毫不在意,“等会大概会有合欢宗的人上门来……” “带上墨酬舟,你们自己去应付,就不必来叨扰我们了。” 宁执淡淡补充:“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对吗?” 他把目光看向了墨酬舟,后者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其中来意。 墨酬舟:“那是自然!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一想到牧南星的预言,难得能够敲诈大宗门的墨酬舟眼睛都亮了。 “好了,云穹殿的人,别让人欺负。” 得了自家人类好态度的顾梵音早已按耐不住,草草的把事情安排下去,就搂着身边的人往里走了。 云穹殿虽还未完全修建好,已但然有了能让他们下榻的地方。 顾梵音带着人走上最高处的寝殿,反手合上门,抵着肩膀就把人按在了床上。 宁执低笑,眉眼间似乎有眼波流转:“想做什么?” 顾梵音把头埋进他怀里,猛吸一口,连声音都带着沙哑:“睡觉!” “这么早,现在可还是日中。” 宁执提醒道,话虽是这么说,却并未伸手把人推开。 “我困了……”顾梵音声音逐渐放低,紧紧抱着床上的人,片刻就闭上了眼睛。 抱着心甘情愿的人类睡觉——这可是解锁了人类新动态! 顾梵音满意的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 而被突然打住话头的宁执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掐了掐那张脸。 手感很不错。 他眉眼微微舒展,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缓缓放松,没过多久,也跟着安静的睡了过去。 这边一片岁月静好,而另一边,坐在外面等到了合欢宗弟子的墨酬舟,眼里也冒出了凶狠的亮光。 往来自持身份的大宗门弟子,在这方面自然比不过在修仙界摸爬滚打的墨酬舟,话都没说几句,原本的最高预算就已经被人掏空了。 全程当着吉祥物的月氏兄妹叹为观止。 直到心满意足墨酬舟把人送走,抱着剑的月稚才露出几分疑问:“你这样把人得罪狠了,不要紧吗?” 墨酬舟一点不在意,反而平静的反问:“难道在你们看来,梵音仙子让人来道歉也会和和气气?” 该得罪的早得罪了。 第九十四章 意外横生 第94章 意外横生 等云穹殿里躺着的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月明星稀,推开窗子便能俯瞰到大半个山,寂静却又格外安宁。 顾梵音从枕头上起身,侧过头看着睁开眼却没什么动作的宁执,空置的时候直接把人捞了起来。 “去吃些东西,”顾梵音迟钝的想起了自家这个脆弱的人类,果断下了决定。 宁执打了个哈欠,那双向来深邃无光的眼睛也被外面的微弱亮光弄得多了几分波动,“真把我当什么脆弱的瓷器在养?” 他带着笑,眉间微微挑起。 顾梵音下意识反驳:“我从来不养瓷器。” “就算碰到好看的……也只是找个柜子收起来。” 宁执:“……我的确饿了。” 他拒绝与总能在奇奇怪怪地方独自思考的某人交谈。 “嗯,”顾梵音闷声应许,瞥了眼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默默往前打开了立在旁边的巨大的衣柜。 不得不说,墨酬舟在和报酬有关的事上做的极为周到,人的衣服泾渭分明的分隔两边,不仅用料极好,还都很隐晦的成双成对。 这样的话,只要走出去,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宁执是属于她的人类! 顾梵音眼眸亮了亮,实在无法克制这样的诱惑,挑挑拣拣选了一件,刚拿到手里,就被身后探过来的另一只手给截住了。 她直接扣住了那只手腕,制止了动作。 “这件不好么?” 顾梵音头也没回,另一只手却是毫不留情的就把衣服夺了回来。 宁执目光下垂,面露难色:“这一件的话,还是算了。” 就算两个色系再怎么相近,也不能掩盖上面绣了“顾梵音”三个字的恶趣味啊。 “不要,”顾梵音直言拒绝,把衣服捞起来挂在他肩上,等了半晌没动作,才像是抚摸宠物一样的揉了揉他的头,“这个很好。” 宁执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被迫穿上了这件占有欲满满的衣服。 两人并肩踏出云穹殿,门外月色朦胧,微凉的风吹起了他们交织的衣角,宁执察觉到什么,侧过头,正好对上了那一双由黑变红的双眸。 本应是奢华的暗红,浅薄的月色下被映照的像是干涸的血迹一般,凉博到了极致。 宁执压了压眸子,不动声色的开口引开话题:“这附近可没什么能吃东西的地方……” 顾梵音:“有的。” 张扬冷漠的女子转身,直接走向了侧边还亮着微弱灯光的屋子。 “咚咚咚——” 门响了三声,里面很快就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面容。 “会做晚膳么?” “这个我真没学过,而且和那些大宗门打交道真的很累……” “加灵石。” “可是……” “三倍。” “好的,我会。” 墨酬舟毫无骨气的咽了咽口水,就算被突然从即将入睡的舒适中拽起来,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怨色。 甚至主动把目光看向身后走来的宁执,殷切的询问:“请问宁公子想吃些什么?” 宁执:“你真的会吗?” “只要灵石到位,”墨酬舟露出笑容,你已经完全被卷曲成了灵石的形状,“……我什么都可以学。” 宁执没说话,他心情极为复杂。 墨酬舟其人虽然修为不高,但滑不溜秋的抓不到手,背地里还在经营一些情报贩卖的工作…… 结果,就在这个晚上,他亲眼验证了一个被灵石轻易腐蚀的灵魂。 宁执:“……” 莫名的又想起了一些被顾梵音灵石支配的事故。 完全没有意会他复杂的眼神,墨酬舟说到做到,拿了报酬就挽起袖子气势汹汹的进了旁边的小厨房。 这里一直都只做储备药膳的用处,真正要有人去尝试,也还是第一次。 被直接抛下的两人坐在亭子里,吹着四面八方透来的风,连发丝都纠缠到一起。 直到,小厨房的方向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 宁执:“你确定没问题?” 顾梵音沉默片刻,又重新点了点头。 宁执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笑了,半撑着下巴靠在桌面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慵懒的诱气,“这可真是……” 见解还没发表完,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顾梵音半扣在桌上的手一顿,敏锐的抬头撇向了入山口的方向。 “是谁!” 狭长的眸子透出一分狠意,为这个妄自打扰他们的人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梵音仙子!……” 伴随着声音上来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他干净清澈的弟子服已经全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踪迹。 “他身上沾染了魔气,”宁执只看一眼便笃定的说出了问题,顾梵音听完,执起桌面上的茶盏一撇,不偏不倚,恰好碎在了那人身前。 看不清脸色的弟子动作瞬间迟缓了,片刻后,就像是实在没有了力气,狼狈的趴在了地上,整个人不断发出迟钝的痛呼声。 “大量魔气入体,自身又无法容纳,那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只会让人在急剧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 宁执眯了眯眼,看到这个情况,想到了某个应当被关押起来的人。 “怎么回事——”住在侧殿的小医师推开门,巫鹤本就点着昏暗的灯,对血腥味有极为敏感,听到动静实在忍不住,捞起身边的药丸子就跑了出来。 恰好听见了宁执的尾声。 巫鹤脸色煞白:“那怎么办?魔气该如何驱逐?” “解铃还须系铃人,”宁执摇头,看着他身上浓郁的魔气,皱起了眉。 高位的魔修连自身的魔气都极有辨识度,可这一股魔气……宁执过去可是从没见过。 为何会突然出现……还直接闯到了他面前来。 “巫鹤,给他喂药,”顾梵音实在不耐,环顾了一眼周围多起来的人,直接抬手把人遏制在了原地。 “哦,好,好的。”巫鹤有些慢半拍的从怀里拿出了止血的药物,真正净化魔气的药物实在太过稀少,他现在连原材料都找不到几颗。 “你,你别动啊……”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修慢慢靠近,对上那双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眸子,拿着药的手都有些颤。 第九十五章 “可我又不是救人。” 第95章 “可我又不是救人。” 巫鹤的药效立竿见影,几乎是刚压着人吞下去,他身上那些纵横的伤口就开始愈合了。 原本挣扎着痛哭的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巫鹤松口气,刚想转身回去,就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给抓住了。 “什么?”他下意识回过头,然后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弱小的医修疯狂后退,迅速赶到他身后的月稚挥剑一砍,直接把那片被抓住的衣角给劈了下来。 随后提着巫鹤的领子就迅速后退,毫不犹豫的躲在了顾梵音两人身后。 “哼,不入流的傀儡术,”宁执眼神一凛,抬眼间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手里压着一股极具危险性的默契便扬了上去。 眼看着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缓缓平静下来,劫后余生的巫鹤拍着胸口喘气,忍不住询问道:“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吗?这是怎么回事?” 宁执一脸平静:“要救人的话自然会更麻烦。” “可我又不是救人。” “不过是魔修之间的一些弱肉强食。” 他说这话的音调刻意拉长,嘴角还勾起恶劣的弧度,在月光下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抬起,微微搭在衣袍上,更像是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巫鹤被吓的呆在原地,抬起的手动都不敢动一下。 站在一边默默观战的月祈年找到机会紧急上位:“无需恐惧,凡是自有命数。” 银白色的长发微微垂下,月祈年友好的顺了顺他吓得炸起来的长发,把声音拉的更加飘渺:“若归劫难,自该与命相争。” 被吓得呆滞的巫鹤:“……要是比不过呢?” 有些人还站在原地,魂已经快要跟着风飘走了。 月祈年叹了口气,暗红的眸子透露出一股血色怜悯:“那就慷慨赴死。” “这和‘没救了,等死’有什么区别吗?” 端出一碗汤盏的墨酬舟从小厨房探出了头,撇了眼像是木偶一样呆在原地的弟子,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似乎更容易让人信服。” 月祈年指了指吐魂的巫鹤,试图给他看自己找到的依据。 墨酬舟:“……” “还是干点正事。” 把那碗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汤盏放在桌上,墨酬舟蹲在弟子面前,探了探鼻息之后,抬首示意宁执。 然后,就看见顾梵音端着汤盏正准备给人喂食的场景。 墨酬舟:“……” 感受到某人一言难尽的目光,被当做视线焦点的宁执轻咳,默默推开了凑到嘴边的汤勺,“他问不出什么的。” “合欢宗弟子,这么狼狈的跑到云穹殿寻址的山上,还带着一身的魔气和伤……” “就差直接点明今天抓的那位了。” 说到这里,宁执眸光一转,语气也跟着压了下来:“那人可没什么修为,就算再怎么爆发,也绝不可能打得过合欢宗主。” “况且要真是出了什么事,术法可比人力好使多了……还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力。” “如此凄惨模样上山,目的不就是把我们引下去吗?要是真知道点什么,有那么多机会,这人不会从上山开始就咬着牙不说。” “也对,”顾梵音赞同他的想法,点了点头,“幸好碰上的是我们。” “要是真碰到个心善的,就真让他得逞了。” 从语气中甚至听出了一点骄傲的墨酬舟:“……” 脸上的神色僵硬了一瞬,默默把僵持着的人推开,然后才拍了拍身上沾的灰,站起了身。 顺着低头的功夫打量了一下周围人的目光,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想要跟着人下山的。 墨酬舟:…… 不管幕后主使是谁,这都算是捅了一个恶人窝了。 为他默哀。 “那这人怎么办?”巫鹤指了指地上不动的人,一看那人还有动静,就马上躲到了月稚身后。 宁执:“谁的人就让谁来领,” 顾梵音认同点头:“我可不会再多养一口人。” 把话撂下,两人直接往寝殿走了,月氏兄妹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跟上。 只留下站在旁边若有所思的墨酬舟和踌躇不肯前的巫鹤。 墨酬舟:“你想说什么?” 巫鹤犹豫片刻,还是弱弱的开口:“要是底下真出了什么问题……” 墨酬舟嗤笑:“要真出了什么问题,哪又会是我们几个人就能摆平的?” “再说了,”他指了指后方那个昏暗的房间,摆了摆手,“最该出现的那个人可没出现呢。” 巫鹤似懂非懂,他自知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听到这么直白的劝告自然也不会执迷不悟,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血迹,还是压着唇角转身走了。 原本还热闹的亭子瞬间又变得无声起来。 墨酬舟沉默的站在原地,看了眼从山脚下蔓延上来的血迹,蜷起拳头,转身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绀青色的长袍缓缓消失在山中,徒留腰间灵饰摆动的些许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昏暗的房间推开了窗,一双闭上的眼直直转向了血迹消失的方向。 —— 翌日,云穹殿几人是被外面传来的动静吵醒的,顾梵音气势汹汹的推开门,正好对上了领着弟子上山的合欢宗主。 合欢宗主依然是那身艳丽的衣袍,看上去一夜没换,而且眼角有几分青色,神情看着极度疲惫。 见到顾梵音,她率先打了招呼:“梵音仙子。” “清早拜访,实属叨扰。” “既然知道叨扰,那又何不打道回府?”宁执从后面冒出头来,直言不讳:“果然是带着别的目的。” “还以为你们当真只是来为弟子收尸。” “你知道他死了?”合欢宗主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下来。 “我知道又如何?”宁执轻嗤,眼里的情绪深不见底,“没想到堂堂合欢宗连个魔修都看不住。” “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合欢宗主长长的叹了口气,下意识想抬起扇子,却又想到了什么,缓缓收了回去。 那扇子是把法器……宁执压下显露的一丝真实情绪,再抬眼,目光已然是平淡无波。 他分明,在那个扇子的缺口上,看到了模糊不清的天道之力。 第九十六章 “活不了就去死” 第96章 “活不了就去死” “看来宁公子知道的还不少,”合欢宗主看着他,眼眸情绪复杂,很难完全确定是善意,“既然知道——” “知道又如何?”顾梵音直接把宁执拉到了身后,自己对着一大群人的目光,嗤笑:“知道什么都该告诉你们?” “闯我云穹殿……现在还敢咄咄逼问我的人,”顾梵音笑,“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梵音仙子,此言差矣,”一直在合欢宗主面前的弟子微微弯了弯腰,态度极其恭敬,“我们并非是那个意思。” “其实这关乎于修仙界的危难与否,能帮上忙的人越多越好。” “少跟我来这一套,”顾梵音面色不虞,危险眯起眼,就差直接把“拒绝”两个字扣在这群人头上了。 宁执笑眯眯的补了一句:“她说的没错哦。” “我可不吃这一套。” 那弟子似乎为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呆了一下,很快便把语气放的愈加恭顺:“可是修真界若是出了事,修真界的修士也无法避免……” “那就毁灭好了,”宁执神色不变,脚步轻缓的绕到顾梵音身侧,脸上带着让人恨不得扒下来的笑容,“活不下去就去死好了。” “这……”出声的弟子被怼的哑口无言,他明显的皱起了眉,似乎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对生命显示的这么淡漠,那个人的眼里,已然完全没有任何一份对生命该有的敬畏。 “宁公子,何必说这些气话,”合欢宗主总算露出几分正经的神情,见宁执只是勾着笑容没说话,反而就将目光转向了身边,一直默默威慑的顾梵音,“梵音仙子。” “许珏在我手下尚且能够挣脱,这样的功法若是传到了魔界,那才会是真正的灾难——” “不日其余宗门宗主便会来一同商议计策,希望梵音仙子那时也能准时前来。” “等等,”顾梵音揉了揉耳朵,神情散漫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去了?” “我们家宁执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 “还是说,这位宗主年纪轻轻便坏了耳朵?” “你——” “不可对宗主不敬!” 合欢宗主还没发话,身后那群各有姿色的弟子就忍不住了,一个个亮出了身上的法器,眼神凶狠的像是要直接上来把她嘴撕了。 “铮——” 月稚长剑出鞘,一马当先的直接挡在了众人面前。 “好了,这些人,还不够我一把火烧的。” 顾梵音笑了笑,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然后拍了拍压根没移动一秒的宁执,像是在安抚一样,“我这云穹殿总是有人来叨扰,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趋势。” 顾梵音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身上的气势却像是出鞘的刀刃一样压了下去:“你说对吗,合欢宗主。” “梵音仙子说笑了,”合欢宗主终于抬手制止了身后弟子的小动作,她以袖掩面,藏起了半张带着忧色的面容,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而是仔细的看了对面两人一眼,直接领着弟子把地上的人带走了。 来的浩浩荡荡,去的安安静静。 顾梵音半垂着眼看着那群人消失在树荫深处,眼眸一挑,趴在宁执肩上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了?”宁执有些好笑,想起这个人刚刚的表现,神色又兀的温和下来。 很少能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想是淡淡的嘲笑,又像是已经溺过水的人在遇难的地方看见了那一块浮木,又是轻松,又时更加的忧郁。 而这些,只在一瞬之间就被宁执重新掩盖了下去。 靠着他的顾梵音浑然未觉,余光瞥到今天有些不对劲的人数,终于想起来问了一句:“墨酬舟人呢?” 月稚摇头,指了指那片阴郁的树林:“今早就没见到人了,也许是下山了。” “出现这种事的时候下山,他难道终于也觉醒了什么神棍技能吗?” 宁执目光悠悠地落在那片空处,眼底深藏的笑意更加隐秘。 “神棍……?”顾梵音啧啧两声,终于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指了指一直没开过窗的屋子,示意身边的巫鹤去推门。 “我们这不正是有一个神棍么?总得物尽其用才好。” 宁执笑,抬起手指绕了绕她垂到肩下的长发,话中意味不明:“他只怕又是会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不可泄露。”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几人缓缓转身,正好对上了款款走来的牧南星。 他的那双眼睛似乎从来不能给他带来什么阻碍,反倒让他显得更有仙人气质。 牧南星并不意外宁执会这么说,听到这话,也只是语气温柔的提醒:“预知这种东西,知道的太早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知是告诫还是什么,宁执听了挑眉,出来的话夹枪带刺:“看来牧公子昨夜睡得很舒服。” “也只有像牧公子这样的人才能安心的睡个好?” 牧南星笑笑,并不与宁执突如其来的针对计较:“宁公子说笑了,知道的太多,可未必是件好事。” “这世间的所有馈赠,终将付出代价。” 他站在风口上,飘渺的衣摆让他被衬得更像是仙人,听见这样的话,身边站着的几人若有所思,只有宁执和顾梵音,极为格格不入。 他们脸上完全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 前者甚至露出了几分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讽刺。 “所有馈赠都会付出代价?” 他恶劣的把音调拖长,似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这句话的前提,是不被偏爱。 尤其是,不被这世间天道所偏爱。 “宁公子看来另有见解?”牧南星被否决了也不恼,反而温和的露出笑容,隔着白绸的目光像是清浅的风一样,就算落在人身上也丝毫不露痕迹。 “这就与你无关了。” 宁执并不想与他说什么,他对牧南星这个人感情复杂,就算到了现在,也依然很难把他看顺眼。 “行了,”顾梵音不咸不淡的止住了他们的话头,扭头望向牧南星,直白的问:“墨酬舟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七章 消失 第97章 消失 牧南星还没开口,身后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顾梵音扭头,正好看见从山林中穿梭而来的墨酬舟。 “不过是一些难以说道的往事罢了。” 说这话时,墨酬舟依然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衣角沾了几分湿润,脸上却丝毫不见憔悴。 顾梵音收了心,还没友好询问,就见跑上来的青年主动拿出了一个乾坤袋。 “今日份的早膳。” 说完也不看他们,主动走到石桌前,把丰盛的早膳布好。 面对着这一幕,靠在一起的月氏兄妹窃窃私语。 月稚:“不太对劲。” 月祈年:“果然不太对劲呢。” 一黑一红两双眸子对视,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出了几分忧色。 相处这么久,他们也并非草木,自然也会想要关心反常的墨酬舟。 只是……两个在此事上经验同样匮乏的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也就是不去打扰。 牧南星似有所觉,背手比了个不要上前的手势,然后才主动转移了视线。 “若是不出意外,这山上怕是平静不下来了。” 已经落座的两人对视一眼,很清楚的知道他在说什么,顾梵音端起药膳,语气极为平静:“要是这样的话,就让他们找不上门来便好了。” “杀,杀了吗?”一天见了太多大世面的巫鹤唯唯诺诺,满脑子都是自己似乎上了贼船,“会被发现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用的药……” “咳,”看不下去的墨酬舟干咳一声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先用膳。” 顾梵音:“倒也没有这么直白。” 宁执若有所思:“难道是想用什么阵法?” 能够隐匿的阵法,他似乎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月族不是已经做了一个先例了么?”顾梵音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舀了勺药膳喂到宁执嘴边,结果还没享受到投喂人类的快乐,就被另一只手夺过去了。 宁执三下五除二的直接喝完:“这倒算得上是个好办法。” 月稚有不同意见:“这样的话,会不会太直白了些?” 月祈年紧跟着补充道:“其他门派都会有意见的?” “哦呀,”顾梵音让他们坐在自己对面,微微抬起头,嘴角勾起了张扬的笑:“有意见又怎么样呢?” “当这是什么地方?还弄那些资源孤立的那一套?” “要是我没记错,我手底下可流动的灵石可比那些宗门加起来都要多。” “灵石可是永远不会被孤立的,”宁执拿起帕子擦去唇上的水渍,神色淡淡:“你们也别把那些所谓的宗门正派看的太重。” “说到底,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能被利益驱使的傀儡罢了。” “若是不心动……” “那一定是没打到七寸上。” 巫鹤似懂非懂,神情却露出了几分恍然:“巫家就是这样的。” 他点头,直接把自己的老家族给搬了出来。 月稚突然被提醒,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上的通缉令?” “因为我是巫家的正统血脉,可他们并不认可我的炼药天赋。”巫鹤并不忌讳,说起这些事来,坦荡的像是在说别人,“就连那枚九霄令,也是我用自己的继承权利换来的。” “换了个废物,”宁执嘲笑道。 “本来也是用没用的东西换的,能够遇到你们,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 巫鹤的时候胆子好像又大了起来,认真的看着斜对面坐着的神仙眷侣,突然站起来,牢牢地给两人鞠了个躬。 “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出不来了。” 宁执侧开了目光,语气似乎有些飘:“也只有你才会把遇见我称为幸运了。” 过去遇到他的人,可从来不会把这么软弱甜腻的词用在他身上。 “不只是他,”顾梵音突然冒出了声音,牢牢盯着宁执还未褪去的视线,格外笃定:“第一个幸运的人明明是我。” 墨酬舟:“……这个其实没什么好争的啊。” 所以真的不用像争稀世珍宝一样露出那种表情来啊! 月氏兄妹不懂,只是也齐齐站起身来,给两人鞠了一躬。 这次不等他们开口,顾梵音就先有些倦懒的让人坐下了。 “我从来不救人,你们只是运气好和我的目的站在了一条线上。” “如今也是云穹殿一员,这些事,就不必再拿出来说了。” 看出她的确不喜这种态度,几人又相继坐下,只是脸上原本因为大事发生而露出的忧色已经散了不少。 顾梵音此人就像是一个永远能够庇护他人的道标,只要落在了她的眼底,就绝对不会轻易死去。 这样的安全感,实在让人不安的心被熨烫的像是太阳走过一样。 宁执垂下眼,唇角微微勾起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早膳过后,顾梵音说到做到,直接领着宁执往山下去布结界去了。 宁执看了看这座巨大的山,有些头疼:“这么大一个地方突然消失……” 他本以为顾梵音只是想隐藏云穹殿,没想到这人摆出的态度比他还鲜明,直接就想动整座山了。 “那又怎么样?”顾梵音反问:“这可是我亲手买下来的。” “如果这样都还有人执意要闯上门来,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恶魔的血液里不允许被挑衅。” 顾梵音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阴冷的像是地底生出的冰碴子一般。 宁执拍了拍手,由衷的觉得她这个想法真是合自己心意。 顾梵音看了他一眼,又说:“他们想把我的实力化为己用,可我又不是被这修仙界供养出来的。” “那些赤裸裸的话语,未免太过理所应当了。” 就像那个什么系统莫名其妙的找上门一样,有能力便一定要拯救世界?这可不符合恶魔的生存美学。 挥手之间,一片巨大的山变成了走近的一片迷雾,宁执眼神迷茫了一瞬,很快就重新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你身上有我的契约印记,自然不会被我的术法所扰。” 顾梵音轻叩他露出的额头,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这可是特权。” 第九十八章 内应 第98章 内应 顾梵音素来说到做到。 等相熟些的沧澜宗主带领弟子来请人的时候,就已然找不到那座平常的山了。 陆年满眼诧异:“这是怎么回事?云穹殿本该在这里啊——” 可现在怎么连殿带山都不见了? 千秋雪同样呆愣,心里却没太多意外:“师尊,我们回去。” 林纵叹气:“也罢,何必以己之道来拘束他人。” “只是……” 身形挺拔的剑修沉默地望着那座迷雾一样的高山,话开了个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直白的拒绝,跟在身后的小弟子实在忍不住嘀估了一句:“这也太嚣张了……” 要是继续上前求助,那简直就是把修仙界的脸面往地上踩。 “梵音仙子自有嚣张的本事。” 朦胧的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清脆的声响,众人抬眼望去,只看见两人从中缓缓走来。 手里拎着一把折扇格外潇洒的墨酬舟,还有抱着剑一脸正经的月稚。 后者轻微的朝着林纵颔了颔首:“师尊教诲,弟子愿倾尽全力。” 大概是看不惯这样友善的气氛,等她话说完,墨酬舟就一巴掌拍在了月稚肩上,扇子一打,面色格外张扬:“我们虽受梵音仙子庇护,她却并不拘束云穹殿之人。” “月稚实力尚可,倒也能为修仙界做些跑腿之事。” 林纵点头,算是听出了他语中的漫不经心的威胁,直言道:“月稚是我门下弟子,做师尊的,自然不会让弟子身陷险境。” 得到掌权者的承诺,一来便带出气势的墨酬舟也跟着笑了笑,扇子合上,抵着月稚的肩膀一推—— 成功在后者的不设防之下,将人推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既如此,我们云穹殿也放心了,”墨酬舟笑眯眯,手上还行了个极为简陋的礼,“那就再会了,诸位。” 绀青色的衣角从浓雾中划过,众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墨酬舟说完话便回到了山庄。 坦然便是一副来送人的模样。 林纵仰头看着已经难以觉察的山巅,原本严肃的神情多了几分令人看不懂的复杂。 时间紧迫,再多的思绪也尽数收敛,林纵探了探月稚修为,随即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开了。 “云穹殿,已然完全脱离了沧澜宗了啊……”不知是感叹还是自嘲,陆年执剑,转身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道上。 云穹殿脱离沧澜宗,对于前者大概是不痛不痒,对于后者……却已然是大动经脉。 陆年很难想象,自己作为一个平凡的剑修,不过是替四长老接管了几日刑罚,便有幸在大会上看见那样一幕—— 往日不吝啬资源的长老们,为了几块好材料争的面红耳赤。 沧澜宗盛产剑修,而剑修之剑,于他们来说,便像是道心一样重要的存在。 手里宽泛的日子过多了,一些长老们便已经忘记,同为剑修大宗,他们比之赤霄多出来的是什么。 只是过去往云穹殿多跑了几趟,陆年手里便能稍显富裕——他们或许也知道,只是谁也没有那个脸再去请顾梵音回来罢了。 沧澜宗的人很快就从山脚下离开,他们刚走,原本藏在迷雾之中的人便显出了身形。 墨酬舟神色淡淡,脸上丝毫没有过往那些不正经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冷漠。 站在原地遥望着已经消失的足迹,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这样可不行啊……” 话音还未落下,穿着长衫的青年抬手一震,一张不知何时被贴在隐秘树林中的细小符舟便显出了身形。 那张符咒落在修长的指节之间,不消片刻就已经化为了灰烬。 连内部都已经渗透入傀儡了……这可不像是一个弟子能够闹出来的阵仗。 “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他们大人物头疼好了。”墨酬舟轻笑,这下当真挥起袖子大摇大摆的上了山。 而顾梵音听见这样的说法只是轻嗯了一声,右手往前一送,直接将一顶上好的玉冠落在了眼前的少年头上。 宁执忍住想要躲开的冲动,起身倒了杯茶,“沧澜宗的?” “闹出大阵仗的时候,可未必有那么多沧澜宗的内应。” 顾梵音冷静接话:“沧澜宗本身留守之人并不多,若那些人都没被彻查出来的话,那这几个宗主都可以从台上滚下去了。” “所以……修仙界本就有魔修内应?” 刚从外面端着药进来的巫鹤毫无防备的听到了这么一大堆话,脸色煞的就白了。 “嗯?这是什么药?”顾梵音没耐心给人做心理安慰,目光落在那碗灰扑扑的药上,有些嫌弃的捂了鼻子:“这个味道实在是过分独特。” 简直像是刚从后山的淤泥里挖出来一样。 除了炼药者本人,大概很少有人能这么直接接受。 知道这药的气味过分难闻,站在门口的巫鹤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耸了耸鼻子,语调被药气蒸的有些瓦声瓦气的:“这就是浮诛草弄出来的……” “为了能够更好的发散药性,用了些别的药材,味道……实在是没办法避免。” 墨酬舟默默退出了房间:“成功了?恭喜啊。” 浮诛草这个消息还是他亲自买回来的,自然知道具体的用途,顿时就忍不住用怜悯的眼光看了看宁执。 这碗还不小,要这么喝下去,恐怕还没到胃里就得吐了。 宁执:“……为了能掌握情报,或许还是得派一个人下山。” 他的目光直直地指向了往后躲的墨酬舟。 墨酬舟:“……” 很清楚自家雇主是个什么个性,没等她发话,举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试图撇开这件事:“我有不少眼线,完全能够决胜千里之外——” “嗯,”顾梵音对他这方面还是放心,只是…… “那就墨酬舟去。” 下一句话,就斩钉截铁的把人推了出去。 墨酬舟一脸苦笑:“这种麻烦的事……” “宁执想,”顾梵音认真点头,“而且巫鹤但是还不能离开。” 墨酬舟:“月祈年……” “他正在参悟古籍。” 其实是日常进行神子的各种修养。 墨酬舟仍然不愿意死心:“那牧南星……” 宁执嗤笑:“让一个瞎子去打探消息?” “墨酬舟,你挺有想法。” 墨酬舟:“……” 第九十九章 难以言喻的药 第99章 难以言喻的药 再怎么不愿意,无人撑腰的墨酬舟只能接了这个累人的活计,唯一值得满意的或许就是——顾梵音依然一如既往的大方了。 顾梵音打开也清楚这活计并没有什么必要,索性在另一个他在乎的方面做出了补偿。 “下山的所有开支都由我负责。” 一句话,让墨酬舟走的毫无怨言。 宁执啧啧感叹:“你这是掐住了他的七寸。” 顾梵音点头,心里却没把这话当真。 墨酬舟拘泥财物,却未必会困于财物。 他们两人都并未曾忽视这个事实。 “把药喝了,”顾梵音指了指被端到桌上的药碗,眉眼弯弯。 巫鹤补充到:“这药只能作为药引,真正洗去灵根的痛苦,还得本人承受。” “后山已经准备了药浴……或许能够减轻一些负担。” “无法做些止痛的东西么?” 顾梵音刚碰上汤匙,那股子难闻气味便直通鼻尖,她忍了忍,还是选择了放下。 还是不要为难自己好了…… “其余的药草会减缓药效,这些东西加起来已然是极致,如果药效被打扰……那就无法控制引导了。” “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好了。” 宁执皱着眉,虽然不太能接受这个刺鼻的味道,但脸上依然是平静至极,“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 “哪里不金贵了?”顾梵音第一个实名提出反驳,“我还给你造了一间……” “咳咳——” 巫鹤想到自己无意间瞥见的,瞬间垂下头干咳着打断。 顾梵音恍然,重新转了话头:“……被簇拥着的宫殿。” “你刚刚想说什么?”宁执不是好被糊弄的人,闻言,目光瞬间对准了她,“顾梵音——你不会又弄出什么麻烦的东西?” “自然不会,”顾梵音笑,面上表情收敛的极好,毫无破绽。 “快走,药浴冷了就不好了。” 顾梵音出言催促,最后还是让后者暂时把这一点差错放下了。 只有巫鹤默默转身岔了路,心里忍不住暗叹: 那药浴,本就是冷泉啊—— 洗灵根的过程中本人体温会不断上升,若真用热的,疗程还没走完,人就该熟了。 “快把衣服脱了——” 顾梵音站在后山的竹林之中,眼前的药浴还冒着冷气,白白的雾气升腾,更显出几分飘渺之感。 是在这个时候加上一个修长精致的少年—— 顾梵音想到这里,眼前仿佛依然浮现出了一副美人出浴图,语调都不自然的拉长。 宁执一脸无语:“不要露出这种期待的表情。” 他是来泡药浴的, 不是来被人泡的。 “好了好了,这个时候就不用矜持了。” 顾梵音眨了眨眼,相当自然的抬手去脱他的外衣,然后被后者更加熟练的伸手打了下去。 宁执:“……我不需要人陪。” “难道是怕把狼狈的样子让我看到了?”顾梵音挑眉,语气带着刻意脱出的风流,“不会?在我面前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闭嘴。” 宁执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会走,与其在神志模糊中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不如一开始就有准备。 艳丽的少年目光一斜,最后还是妥协的褪下了外袍。 半个身子埋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宁执轻微的蹙了蹙眉,很快就从岸上端起了那碗飘着热气的药汤。 毫不犹豫的一口闷下,愣是让顾梵音拿着药匙的手扑了个空。 这碗药的药性极烈,几乎是刚见底,那股子像是要撕裂灵脉一样的气息便涌了上来。 宁执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紧紧压着唇角,连眼都闭上了。 像是将骨头寸寸折断之后,又用极细的针来一点一点重新缝起—— 反反复复,无法止歇。 顾梵音这时已无暇欣赏美好的身躯,蹲在药浴之外,像是安抚一样,轻轻的揉着他的眉心。 关键时刻,顾梵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气息去紊乱这个疗程,只能做起最为原始的动作,整个心也跟着他的闷哼声一跳一跳的。 “宁执。” “宁执。” “宁执——” 想起巫鹤特意交代的,顾梵音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呼唤着名字,就是怕宁执在中途失去意识。 极度温和的语调落在他耳中,宁执脸上渗出冷汗,日姐也无力的抓着旁边的杂石,任由那些尖锐的棱角刺进肉里。 像是要在疼痛中寻求一丝清醒。 “唉……”顾梵音叹了口气,捂着自己格外酸涩的心口,从另一侧迈入了冰冷的药水中。 她隔绝了自身的气息,能感受到温度却不能吸收其中的药物。 看着独自隐忍已经将干涩的唇瓣咬出血来的宁执,穿着同系衣裳的女子终于忍不住轻轻的抱住了他。 动作很轻柔,从接触到真正拥抱,也途经了一段算不上短暂的时间。 “没办法,还是抱抱你,”顾梵音像是抚摸着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脸颊与他相抵,感受水面之上,宁执像是要原地烧灼起来的温度,“我在。” “疼的话就叫出来好了。” 顾梵音用手指强行掰开他的牙关,另一只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软布,直接给人塞进了嘴里。 刚好是一个并不会让他难受,却又能抑制咬痕的位置。 “……”宁执睁开眼,在混沌的情绪中强行挣扎出一丝清明。 他在灼热于冰冷之外,还感受到了另一股温度,那是,来自同类的温度。 并不让人感到舒适,也无法免去半分痛苦,却带来了一种难以替代的安心。 顾梵音看着那双像是落了霜一样的眼睛,难以抑制的心疼漫上心头。 就算是拥有了一切的恶魔,面对这样一直又不能退缩的处境,也只能干巴巴的重复那一句——“我在。” “……你可真是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宁执吐出口中的软布,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已经露出几分红肿和青紫,眉眼上挑,透着那股子朦胧的白雾,有种凌虐的美感。 “因为疼的是你,”顾梵音王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会有束手无策的情绪。” “油腔滑调,”宁执此时脸色以及趋于正常,若不是他的肌肤正在一寸寸被破坏,或许还真会让人觉得安然无恙。 可是不是这样的。 痛苦就是痛苦,从发生的那一刻就客观存在,不会因为一言半语的在乎而减轻半分。 第一百章 九重紫雷 宁执现在的状态绝对说不上好,顾梵音靠在他身边,隐晦的把他纳入了自己的保护中。 宁执现在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连支撑自己靠在石壁上都困难,眼神恹恹的,透着一股脆弱的暮色。 “看来巫鹤的确是个天才,”宁执声音淡的快要听不见,感受到体内不断拓宽的灵脉,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 漂亮又仿佛一折就碎。 顾梵音两手直接把人从水里往上捞了捞,注视着他,轻柔的拂开了遮住眼睛的碎发,“如此便好。” “好什么?真正凶狠的地方还没有来呢……” 受尽苦楚的少年埋在水里,眼里的情绪也开始有些溃散的朦胧不清,他仰起头,看着逐渐阴沉起来的天空,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人:“你看——” “它可是恨不得我死。” 感受到体内即将进阶的征兆,宁执闭上眼,一边忍受着灵脉冲刷的痛苦,一边试图调动体内被压制的微末的魔气。 要与天道斗,仅仅是完全屈居于他掌控的修仙界自然不行。 大概是受身体压抑的影响,宁执上的表情难得多了几分真心,似嘲似讽,又带着让人无所适从的淡淡叹息。 顾梵音晃神,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又坐回到了那个埋着尸体的废墟上,只是平静看到的不再是灰尘的天空,还有另一个人极度压抑又迷茫的眼睛。 她忽而想把这个人牢牢的抱起来,抱到怀里,连骨髓都揉碎了捏进血肉里…… 顾梵音淡淡的想,她想给宁执绝对的安宁。 “还有我在,”顾梵音声线平稳,丝毫不起波澜,“你归于我。” “那么,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受伤。” “你可真是……”被这样毫不犹豫的笃定给砸了一脸,宁执汇聚着魔气,心里有些喟叹。 果然,真的灼热的让人丝毫舍不得放手。 “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从一开始便选中了我? 询问的话刚说了一半,后面的声响便完全被天边的惊雷吞没。 宁执从水里浮起身,此时身上的剧痛已然开始慢慢消弥,与之相对的,是不断往上增长的修为。 筑基,金丹,元婴—— 金丹在体内碎裂的那一刻,宁执抬起头,直直的望上了阴郁的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已经彻底阴沉下来,深灰色的幕布里时不时还闪烁着几道细小的惊雷,压抑,又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就连山脚下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齐齐仰头望着不太正常的天空,忍不住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宗主,试图问到一个答案。 “是有化神大能渡劫吗?” “连天气都变了……” “好压抑,连剑都拿不起来了,好想逃……” “是云穹殿,”注意到弟子神情的林纵开口,眼里多了几分慎重,“看这架势,怕是九重紫雷。” “无论渡劫的人是谁,必然都是绝世天才。” “九重紫雷,绝世天才——” 真正的渡劫者像是感叹一样,眼里的情绪压得格外深,顾梵音下意识把人护在身侧,神情也终于认真起来。 “连这种阵仗都弄出来了,它是生怕我这个祸害还继续活下去。” 宁执笑,从平静到面露疯狂,“真是荣幸啊——” “你就在这呆着,”顾梵音不等他说完,二话不说就把人摁在了原地,“其余的交给我。” “你说什么?”宁执表情罕见地露出一丝空白,指了指天上怒吼的雷声,不敢置信,“它无法做出违背自己规则的事,可替人渡雷劫……” “会怎么样?”顾梵音抬手比了个结界把人牢牢护住,直接从药池里站起了身,“翻倍?三倍?还是直接把人劈的灰飞烟灭?” “我可是恶魔啊——” “连时间都杀不死我,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天道。” 她的话宛如一把利刃,愣是让宁执被弄的开始混沌不清的脑子迅速清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潇洒的背影给怼了回去。 “等着,我的手里——只会迎来胜利。” “顾梵音——” 最后的呼唤被淹没在无数细小的雷声中,顾梵音极有魄力的向着雷劫逼近,悬在空中的红衣身影开始愈发渺小。 宁执忍不住仰头望着,深邃的像是深渊的眼瞳里,此时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是……”一直注视着雷劫的林纵大惊失色,属于剑修的气势蓦然爆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九重雷劫之下,竟有人直奔它而去! “果然是梵音仙子在渡劫……”千秋雪喃喃开口,翻身越上入眼处最高的山巅,生怕自己错过一时半刻。 云穹殿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往回赶,就连生性怯弱的巫鹤,也忍不住拿出了不少备下的药。 “轰——!” 第一声炸裂的雷声从半空中响起,顾梵音眼神一横,毫不犹豫的抬起暗火只身阻挡。 她的本源火焰蔓延了整个山的宽度,将身后的空间迅速割裂,比起凭空而下的雷劫,丝毫不显得渺小。 底下的宁执瞳孔骤然收缩,唇瓣早已失去血色,这一刻,对天道极致的恨意与愤怒即将冲垮他的头脑。 从紧贴着皮肤的地方摸出匕首,底端那颗暗红色的宝石在惊雷之下闪闪发光—— “铮——” 手腕用力,却像是击打在了什么尖锐的利器上,顾梵音的结界纹丝不动,反倒是半空中的女子突然顿了一下,捂着嘴角,像是在咳血。 可她刚刚才打回了一道雷劫。 宁执愣住了,抬手摸上结界内壁,只觉得自己肩颈处的那块恶魔印记在跟着发烫。 “顾梵音,你可真是个疯子——” 结界居然与她本身魔力相连! 宁执的神色极其吓人,而空中的顾梵音有所察觉,愣是迎着漫天的细小雷声回过了身。 她在笑,那一刻,距离已经不是阻碍。 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一般,宁执缓缓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疲倦至极。 “我能应付。” 顾梵音只留下短短几个字,便再次面对天空乍响的惊雷。 九重雷劫,顾名思义分为九道,一道比一道重,后面三道更是直击灵魂……直到渡劫的人彻底消弥在天地之间。 魂飞魄散。 第一百零一章 大放厥词 九重雷劫声势浩大,饶是顾梵音,对上前面六道也开始有些吃力。 天色愈发翻滚起来,危险被隐匿在暗处,盘旋在天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宁执第一次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顾梵音站在他身前,就算只是露出一个皱眉,都要让他的情绪积压几分。 “刺——”匕首的刃划过凹凸不平的杂石,声音刺耳,却让他短暂的平缓了情绪。 剩下的三重雷劫会击打到灵魂。 顾梵音丝毫没有后退,眼眸眯着,手里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把巨大的刀。 暗红色的刀戾气十足,配着原本潇洒高挑的美人也变得杀气十足。 “雷劫?”顾梵音歪头,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我可没有坐以待毙的爱好。” 顾梵音手下架刀架的极快,几乎是雷声刚探出一个头,女子就拎着大刀追了上去,不仅不退,甚至还极其自然的迎难而上。 红色的衣摆飞扬在空中,在不知道被多少人注视着的时候——一刀劈开了雷劫! 看似飒爽的动作实则重若千钧! 砍刀追上去的那一刻,底下的围观者甚至听到了清晰的撕裂声。 “哦呀,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那么这天道的位置,也能换我来坐坐了——” 顾梵音像是个浴血的疯子,探出舌尖舔舐唇上腥气的血色,那双暗淡的眸子越来越红—— 犀利的破空声打在耳畔,宁执睁大了眼,像是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 疯狂凝聚的劫云碎裂,原本黑雾弥漫的地方缓缓露出了几分赤金色的光。 手执大刀的女子悍然转身,从始至终未曾踉跄一步。 金光垂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突然现世的神明。 “啊……”站在山巅上的千秋雪愣住了,她忍不住看着身边面露欣赏的师尊,询问道:“梵音仙子这……劈开雷劫居然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吗?” “她劈开的,是劫云,”林纵面露惊叹,那张严肃的脸第一次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他看着旁边求知若渴的弟子,道:“九重雷劫的最后三重——汇聚的劫云是极其巨大的。” “一旦把劫云劈开,短时间内定然无法汇聚,那么——所谓雷劫,自然也就会平安度过。” 察觉到身边的弟子跃跃欲试,林纵清咳了一声,给他们泼了盆冷水:“能用这种方式度过雷劫的,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例。” “啊……”千秋雪垂下了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那把一直在颤栗的剑已经缓缓恢复了平静,“果真是梵音仙子会做的。” “等等——怎么会?!” 一直旁观并未开口的陆年突然发出了惊呼,指着天边异象,完全不敢置信:“居然是元婴——” “可梵音仙子早就成婴了……” 千秋雪被这事实冲刷的有些茫然,连眼珠子都不转了,“那这就是……” “她是在替旁人渡劫。” 林纵下了结论,看向那座山巅的目光更加谨慎。 替他人渡劫,不仅要承担因果,而且会遇到加上好几倍的雷劫。 更何况那还是九重雷劫。 可她还是这么一刀劈开了劫云。 见多识广的林宗主一时也有些哑然,紧握着手里的剑,一次又一次的看向那座始终朦胧的山巅。 “是宁执,”得到更多消息的千秋雪倒是很快想通了关窍,也对,此世除了宁执,谁又还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令人羡慕的偏爱啊…… 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仰头看着那座神秘的山顶,看着顾梵音缓缓落地,她抱紧手中的剑,带着激荡的情绪下山了。 那两人还是要少去想……真的很容易道心不稳。 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揣测,顾梵音一落地就解开了结界,宁执从药池中起身,握着匕首的地方还渗着血,“这就是你做的决定,把我困住,然后一个人独自顶上雷劫?” “顾梵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随手供养的金丝雀?还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宁执,”顾梵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步一步靠近,身上的血腥味也变得更加浓厚起来,“我很累。” 她闷声抱紧了面无表情的宁执,把头埋进后者的颈窝里,甚至还无意识的蹭了蹭。 宁执:“……” 想说的话一下就堵在喉咙里了。 抬手摸上她的脖子,感受到这人身上难以掩饰的疲惫感,宁执叹了口气,把那张漂亮的脸从肩上捞起来,恶狠狠的捏了捏,“知道累就不要总一个人去。” “我倒还不需要你这么拼命的去救。” 感谢这种词对于宁执而言,已经遥远的像是上上辈子的事,哪怕内心裹满了酸涩,他看向顾梵音的时候,也仅仅只是不自觉的软了目光。 “我死不了,”顾梵音扯出一个笑,那双红色的瞳孔像是渗透了血,幽幽的泛着亮光,“现在,让我靠靠。” “顾梵音,你……” 放软的语调戛然而止,宁执面无表情地重新摸出匕首,目光盯在隐晦的树干之后,毫不犹豫地抬手掷了出去。 “呼噜呼噜——” 几道翻滚的声音清晰的传到耳边,还未等他说话,那人已经显出了身形。 那张脸,是永远都忘记不了的熟悉。 “是你啊?”宁执反手把顾梵音按在肩上,语气带着恶劣的调笑,“居然还能摸到这里来……”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宁执!”恢复了自己面容的宁珏死死咬着牙,就连这个名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透着恶狠狠的怨毒,“又是你——” “为什么好事总是你的?”宁珏咄咄逼人,毫不客气的继续质问:“连雷劫都让旁人渡的废物——凭什么继续厚颜无耻的活下去!” “看来你是真的很嫉妒我啊。” 宁执终于开口,抚摸着顾梵音飘散的长发,真情实感的笑了,只是音调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他看着恨不得冲上来取而代之的宁珏,已经完全找不到过去那个骄傲的影子。 这算什么?风水轮流转吗?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宁珏突然发出一声狞笑,面孔扭曲,眼睛却毫无生气的犹如死物,“宁执,这次没人可以救你了——” 他双手抬起,身上像是附着起另一个灵魂。 第一百零二章 神秘秘境 “这是……”宁执惊讶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顾梵音牢牢地挡在身后。 “想从我手里把他杀死,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顾梵音轻笑,眼里像是血迹一般的暗红色越来越深。 “他似乎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宁执皱着眉,突然想起了什么。 宁珏这个天之骄子从上辈子开始便是极具天资,只是没想到天道如此昏庸,在他陷入绝境的那一刻,愣是给硬生生杀出了另一条生路来。 宁珏身上背负着的,分明是前任魔尊的暗魂! 魔界分明早就开始摆脱天道的掌控,如今为了宁珏,它却还是硬生生的把封印在炼虚的魔尊暗魂给挖了出来…… “我管他招惹了什么,”顾梵音垂下眸子,抬起手,曳动的长袖像是鬼魅一样锋利的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宁执抬眼,只感觉眼前有一阵风刮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直接掐着宁珏的脖子把人给举了起来。 宁珏整个瞳孔已经开始溃散,被吊着脖子拎在顾梵音手里,面容极度扭曲。 那点暗魂对于顾梵音不仅起不到压制作用,反而因为魔气的缘故被反压制的死死的。 在一旁查看情况的宁执:“……看来他控制不好身上的暗魂。” “嗯?”顾梵音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刚想用力捏碎这道脆弱的脖颈,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其中横加阻挠。 “呵,居然躲在了这里——” 五指成爪,顾梵音半眯着眼,毫不犹豫的要抓出宿在他身上的天道意识。 试图炼化天道,归为己用。 然而,眼见着指尖刚翻出一丝金色,顾梵音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踩着的地底就突然传出几道震裂的声响,与此同时,原本站着的几人身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顾梵音无奈松开手,只来得及抓住一旁的宁执。 “梵音仙子—!” 一道惊呼划过,后山的竹林中缓缓冒出几个身影,视线消失的最后一刻,顾梵音看见了所有人都像是踩在了泥潭里一样,跟着陷了进去。 一阵极强的眩晕,顾梵音下意识把宁执搂进怀里,安抚一样的拍了拍他的头:“别怕,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猝不及防被挡住了视线的宁执:“……”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我相信。” “不过你或许不用担心,这只是一个秘境罢了。” 宁执拍了拍顾梵音搭在自己腰上紧紧握着的手,试图让她放开:“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顾梵音不肯松手,低下头麦在他的颈肩,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才云淡风轻的抬起目光打量着周围。 他们似乎是落在了一片湖水中的孤岛上,遥遥望去,只能看得到与天相接的湖面。 “……又让他跑了,”顾梵音叹了口气,语气中却并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果然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宁执这种发展并没有多少意外,把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半垂下双眼,掩盖住几乎要浓郁的溢出来的阴郁神色,言语间有些迟缓:“啊,看来是想这么困住我们。” “那狗东西在瞧不起谁呢?”顾梵音不屑,抬手便从空间中拿出一把巨大的伞来,执着伞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宁执能被轻易握住的腰。 宁执:“……” “先从这里出去……” 话刚起了一个头,一直蠢蠢欲动的某人便再次把宁执拦腰抱起,一手捏着伞,一手紧紧带着低下头的宁执——直接从孤岛上腾空而起,像是天外仙人一样踩着湖面过去了。 刚落地,就被从另一边跑过来的几个人围了起来。 月祈年手里还拿着读了半本的书,看着他们这个出场姿势,眼冒金星:“这种感觉……” 月稚一手从腰间拔起剑,指尖一动,直接让剑身缓缓落在了月祈年面前。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宁执看着面前这相亲相爱的两兄妹,忍不住别过了头。 一尘不染的牧南星这时突然开了口:“这秘境会不断吸引他人进来。” “而且,并不仅限于灵修。” “也就是说,若有魔修在周围,一样会被吸入进来?” 顾梵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漫不经心的表示道:“那不正好,我最讨厌的便是在暗处使绊子的阴损之人了。” “并非如此简单,”牧南星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那双被蒙住的双眼遥遥的望着远处,身上像是仙人的气质更加飘渺,“你们方才应当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人。” “而卜算……是一场凶卦。” “什么意思?”顾梵音皱起了眉,“凶卦”这两字一出,瞬间就把事情推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步。 “支离破碎,疑心暗藏……也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宁执面无表情:“说人话。” 牧南星这时却又不再继续解释,反倒是那双蒙着白绸的眼认真的落向了宁执的方向,等人认真了神情,却只落下轻飘飘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顾梵音板着一张脸:“我迟早要把这天机拎出来打一顿。” 月氏兄妹跟着点头。 宁执:“……别留在原地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想要独自往前去查看,然而,下一秒就被身后的人拉了个正着。 顾梵音严肃脸:“你就这样出去?遇上了什么人该怎么办……” 她的气息靠的极近,被拉住的宁执没来由的有些微怔,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上,原本轻薄的长衫还有些半湿,他本就五官艳丽,远远望去,像只目光深邃的媚妖。 顾梵音眼里的暗红微微闪动,以术法清理自己身上的狼狈,下一秒便脱下外袍,直接拢在了宁执身上。 她身上的红本就是一种极其强烈的颜色,带着强烈个人气息的衣袍落在少年身上,像是直接把这个人从头圈到了脚。 不容许人窥探,也绝不容许有人妄自靠近。 宁执低头,注视着身上鲜明的两种色调,脑子突然打了结,“啊……” 他一时忘记了清洁术法,没有脱下衣袍便往远处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群魔乱舞” 宁执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个秘境笼罩着一股极其浓厚的灵力气息,比起修仙界,更像是脱离于此而独立的一方小世界。 或许是哪位仙人的洞府? 宁执暗暗把疑惑埋在心里,扭头看着树林尽头的一片空地,空荡荡的仿佛时间凝滞了一般,连风声都微弱的可怜。 他迈步向前,在极其隐蔽的巨石背后发现了一把断了的剑。 “唔,这个用的倒像是龙骨——” 顾梵音从他身后探出了头,抬手抚摸着剑柄萦绕的气息,迟疑的下了结论:“就算不是龙骨,也应当是与之相似的存在。” 她手中便有龙骨,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把剑上同样发出的睥睨的气息。 那是无论身处何方世界,都始终傲骨铮铮的一个种族。 “龙骨?”宁执把断剑收下,眼中划过一抹深思,“那可在传说中存在。” 说到这里,他像是感叹一样,微微拖长了语调:“……就像是早就消失殆尽的仙人一样。” 顾梵音:“你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宁执笑笑:“或许呢?” 天道为了宁珏,可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 能让他进入了秘境,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起来了啊…… 宁执揉了揉眉心,看上去真的极为苦恼:“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也不知道那弱小无助的小羊羔,又攀附上了哪根高枝呢?” 注视着袖口蔓延开来的红,宁执眼底逐渐升起了一片冷意,像是冰封在深渊底下的恶兽,终于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看不顺眼就都砍了,哪来那么多困难。” 顾梵音啧啧两声,打量了一下四周空寂的氛围,原本深埋在心底的场景,隐隐约约有复苏的前兆。 她并未说出口,只是照常露出笑容,掩盖在袖口里的手腕轻轻动了动。 “梵音仙子——” 月氏兄妹目光焦急的朝这边跑过来,看着神色同样冷淡的两人,直接提及了自己发现的场景: “巫鹤被一群魔修困住了!他们……” “他们?”宁执抬眼,像是对这个词有了兴趣,“为首的是谁?” “像是个喜穿红衣,额头上长着两角的魔修。” 月稚仔细回想自己看到的那些人,皱着眉头开口道:“其余的魔修都很听他的话。” “是他啊,”宁执一下就把人对上了号,想到那个身影,难得有些头疼。 这样的特征完全契合了曾经他手下的一个魔将,只是这个人……唯一能拿出来的优点就是实力强大。 在其余的地方情绪激动的像个疯子一样。 “你认识?”丝毫没有询问宁执一个小可怜怎么会认识为首的魔修的打算,顾梵音看向有些狼狈的兄妹二人,有些奇怪,“这秘境怎么先引入如此之多的魔修?” “因为偏向,”宁执答话,眼里的神色压抑的晦暗不明。 “如此的话,那还真是让人有些苦恼,”顾梵音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应该快点把人捞出来挫骨扬灰。” “那可不一定,”宁执想到曾经让自己颇为头疼的那个魔将,第一次为天道的安排感到好笑。 如果他没料错,这秘境引入魔修的原因,归根结底便是为了身上有魔尊暗魂的宁珏。 可惜,始终只注视着天之骄子的天道并不知道,在魔界,只信奉实力。 比强大的威慑更为直白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月稚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耐心的等他们说完,才露出了几分担忧:“那巫鹤……” “看你们这个态度,他似乎并不危险?”宁执眯起眼,目光像是针尖一样对准了开口的少女,后者一愣,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嗯……” “巫鹤现在的话……” “更像是被当成了能够炼药的玩具,”紧跟着妹妹的月祈年接话,想着自己看到的那个场景,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一群魔修围着巫鹤,这个说要什么增高药,那个说要什么变小药……还有一个执着于得到各种颜色的头发……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大大拓宽了两兄妹的眼界。 “哦呀,那可得去看看了,”孰料听见这话,原本兴致缺缺的顾梵音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红瞳微转,右手直接拉起了宁执,当着众人面与他十指相扣。 宁执觉得有些不妙:“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想要……”那双眼睛亮了一瞬,顾梵音刚想开口就察觉到了什么,迅速的闭了嘴,“……我云穹殿的人怎么可能任他人欺负。” 旁了所有神色变化的两兄妹:…… 月祈年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了偏过头的妹妹:“梵音仙子……这是在意图不轨吗?” 月稚:“……” 不等其他两人看过来就迅速捂住了哥哥的嘴。 月祈年闷闷点头,心里却暗暗在这个猜测上按了戳。 其实什么都听见了的顾梵音:…… 她干咳了一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能够变小的药……那就完全可以把宁执揣在怀里带着跑了! 顾梵音暗叹,她必然不可能受出这样的诱惑。 一行人的脚程不快不慢,等到找到巫鹤,眼前又换了一副景象。 只见在一丛旺盛的篝火旁边,看着不太聪明的魔修群魔乱舞,有旁边草的,有拿脑袋撞树的……甚至还有牵着手跳舞的。 顾梵音一言难尽:“这是个什么情况?” 听到她声音的巫鹤在角落里默默举起了手。 小可怜的小医修正在被穿着红衣的大魔围堵在角落里,而对面的大魔……执着于用头上的角去撞他的脑袋。 要不是巫鹤还算机灵,他就会和身边轰然倒塌的大树一样断成两截。 宁执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对这幅场景接受无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些魔修皆是眼神迷离,连被他们摸近了都毫无所觉。 警惕心已经完全吞到狗肚子里去了。 巫鹤一边躲一边弱弱回话,眉宇间隐隐有些崩溃:“我只是加了点会影响理智的药剂而已啊……” 他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吃啊…… 第一百零四章 她的占有欲 “所以你真的做出变小的药剂了?”顾梵音伸手拎住巫鹤的衣领,直接把缩在角落里的人提了出来,“所以……” “呵,”宁执抱着手发出一声冷笑,瞥了眼顾梵音,自顾自地走向了一边的魔修。 为首的魔修对他的到来十分陌生,宁执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忽然勾了勾手指:“过来。” “哈?你在命令我吗?”魔修面露不屑,面上本来因为理智盘而溃散的眼眸缓缓清醒了起来,巫鹤并不敢直接对他们下重手,为了防止被发现,放的也只是轻微的剂量。 “浮玉?看你这打扮,现在应当是叫这个名字?”宁执不慌不忙的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件红色的衣袍上,眼底的划过一丝不适,“从巫月潭爬出来的恶犬……” “住口!”浮玉的瞳孔一瞬间缩得比针尖还小,头上青色的两只角汇聚着黑色的光,原本只是随意搭在肩上的红袍散落,他冷着一张脸,压着气势靠近了宁执。 然而后者完全不为所动,感受到愈发靠近的魔修气息,宁执露出了一个鬼魅的笑容,“你——” “离远点,”顾梵音从中横出直接拖开了正要说话的宁执,面色不虞,“靠这么近做什么?” “都要贴上了——” 她抱着宁执的腰,像是在恶兽的口中拖拽出自己的私有,拉长了声音抱怨。 话才刚开了个头的宁执:“……” 气势上不上下不下的浮玉:“……” 浮玉看了看两人之间贴近的距离,那双幽绿色的眸子调笑的眨了眨:“原来只是一个附属品吗?” “想和我说话,还是得你主子亲自来。” 恶意满满的魔修露出挑衅的笑容,朝着宁执的方向刻意的挑了挑眉,丝毫不顾及后者蓦然沉下去的脸色,一脸自傲的继续张口:“被圈养的人可是要拎清楚身份……” “呃啊——” 宁执扶额,只感觉到身边一阵飓风刮过,再抬头,口出狂言的魔修已经被一只细弱的小手给拎了起来。 扼住脖子,拎了起来。 浮玉脸色涨红,不知是难受的还是气的,幽绿色的眸子闪着暗光,身上魔气暴涨,周围时刻关注着的人还没来得及防备,顾梵音轻轻一攥——那股子杀气就在她的手下灰飞烟灭了。 拎着巫鹤准备跑的月祈年:“???” 已经拔剑出鞘了的月稚:“……” “放开他,”宁执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站出来打圆场,顾梵音身上的杀意不是假的,他可不希望好用的魔将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至少得发挥发挥利用价值…… “哼,”顾梵音松开手,使了坏心,在浮玉迷茫的目光中,直接拿刀捅了过去,“给你个教训。” “啊?”摸到腰间一片血色的浮玉愣了神,坐在地上,像一个破败的木偶娃娃一样。 宁执没眼看,只是注意到了顾梵音不知道何时摸走的匕首,干脆上前夺了回来。 “现在你可以把他带走了。” “所以你知道我有话要跟他说?” “嗯。” “那……” 顾梵音压着目光发出警告:“不要靠得太近,否则,我就把他剁成碎片。” 顾梵音抬手,越过宁执直直的指向了一脸懵逼的浮玉。 浮玉:“……” 艰难的捂着伤口,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有些不可理喻: “……为什么要剁我啊?” “呵,宁执是我的,”顾梵音把头重新埋在宁执肩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浮玉,忽而歪头撇开宁执长发,露出了那个被头发遮掩着的印记。 漫不经心的舔了舔,像是正准备捕食的凶兽,眼神泛着刺骨的冷:“听懂了吗?” 被恫吓得连汗毛都竖起来的浮玉只能下意识的用力点头。 月祈年弱弱感叹:“怎么梵音仙子好像更疯……” “疯”字刚开了个头,就被自家妹妹捂回去了,月稚横起长剑直接把他护在身后,“不要说出来。” 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巫鹤:…… 所以你这不是也默认了么…… 顶着各种奇怪的目光,宁执终于摆脱了缠人的顾梵音,想拽坐在地上的浮玉,刚伸出手,后者就马上利索的爬了起来。 摆了摆手,迅速转身往前:“换个地方……” 一边走,那只手还一边往下滴血。 看到这副惨状,宁执扬了扬眉,缓缓踱步跟了上去。 一个健步如飞,一个不紧不慢,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最后落脚点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后,顾梵音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时不时看向他们隐匿着的方向。 宁执直接开口:“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你让我做我就做,那我不是……” “嗯?”宁执轻哼,一直藏着的魔气突然露出了几分,像是直面了最深处的恶意,浮玉张了张嘴,眼角都耷拉了下来。 “哦,”他的音调有些委屈,似乎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招惹上两个碰不起的人了。 “认得前任魔尊的气息么?”宁执眯着眼,像是藏匿着暗芒,“也罢,不需要你去认。” “看这个情况,他一定会用血脉召唤你的。” “到时候……” “到时候我就把他杀了,”浮玉听着这话,突然又激灵了起来,“剁成碎片~” 宁执嘴角微抽,觉得有些好笑。 “那也行,”勉为其难的想了想宁珏顽强的生命力,宁执还是嘱咐了一句,“记得烧成灰。” “必须是那种粘都粘不起来的……” “这个好说~”浮玉幽绿色的瞳孔微张,当时碰到了什么同道中人一样,瞬间露出了高兴的表情,“一定会让他在求生不能的情况下黯然死去~” 语调极其销魂,他说这话时,脸上甚至露出了类似于享受的神情。 听到这个要求,浮玉原本忐忑的心情彻底安定,抬手就想去揽宁执的肩膀,然后被后者敏锐的避开。 浮玉:“诶……” “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宁执无表情,“不然会被剁成碎片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突然被记忆攻击的浮玉:“……” 那双兴奋的眸子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 被封印的秘境? 安排好浮玉,宁执就施施然回去了,刚从树后绕出来,就撞见了顾梵音那双眼睛,像是血一样,被盯上了就无法逃脱。 “说完了?”顾梵音轻笑,往他走来,飘起的衣摆都落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现在可以跟我走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宁执皱眉,垂下眸看了她一眼,感觉有些不妙。 顾梵音先前可不会做出这副姿态,像是……突然落到人间的魅妖一样。 “有什么不对劲?”顾梵音笑,“只是因为血腥气罢了。” 浓郁的血腥气勾起恶魔最心底的欲望——下意识把人类圈养起来,不是理所当然么? 宁执沉默了,不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任由她牵起自己的手,垂下的眼里划过几分笑意。 满地的魔修倒在地上,月稚站在一边,因为宁执暧昧不明的态度,她只是给那些要醒来的魔修补了一刀,并没有直接灭其性命。 宁执走近就能察觉到此起彼伏的微弱气息,他嫌弃的提了一脚倒在路中央的魔修,看向月稚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做的不错。” 月稚点头,原本紧绷的神情缓缓松了口气。 这个秘境透着许多古怪,虽是带着极其浓郁的灵气,却并不能直接为他们所用,像是被什么浅薄的隔膜给挡住了一样。 而越往前走,就越能看到随意垂落在身边的武器。 有碎裂了的刀,有断成两截的剑……甚至还有无数把极其相似的长枪。 它们已经完全不复原样,甚至让人疑心,只要从地里挖出来,就会直接碎掉。 顾梵音直接按住了宁执想要去拿的手,“这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想要什么我都会拿给你。” 她像是养着金贵的金丝雀一样,生怕这只金丝雀到外面去捡垃圾。 宁执:“……我只是想查看一下。” 你之前不是还挺正常的么? “那也不行,”顾梵音说完扫了一眼身边的人,月稚会意,单手拎着自己的剑就把碎裂的长枪从地上挑了起来。 不出意外,那把长枪接触在空气里,不消片刻,就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化成了一堆灰烬。 月稚抿了抿唇,以同样的方式依次查看了其他的武器,最后成功得出一个结论: “这些东西,生前做工越是精巧的,死后也越是坚固。” 月稚斟酌着用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给这群武器附上了生死。 就好像……从它们被挖出来的那一刻,连最后一丝灵魄也都死去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一个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会伴随着这样深厚的死气? 这些形形色色的武器若是对应上修士,那毫无疑问,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巨大的战争。 “我最近看的古籍,并没有记载过有这么一场战争。” 月祈年思索片刻开了口,白发红瞳的少年站在碎石之上,目光扫过那些碎裂的武器,眼里划过几分哀悼。 “没有记载?”顾梵音手一抬,直接扬起身边的尘沙将那些武器给掩埋了回去,平静的反问:“这样大规模的死亡,难道真的会那么平平无奇的不被记载吗?” “自然不是,”宁执淡淡接话,他仔细探查过自己的记忆,就算是前世,也从未对这个地方有过印象。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秘境…… 看天道应用的极其顺手的样子,也绝不至于默默无闻。 除非…… “除非这场战争并不在修仙界之内。”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完全能够说得通了,”顾梵音道,“这里的灵气更为浓郁,气息却也更为冗杂。” “说不定,是比修仙界更加厉害的地方。” “不过也无所谓了,”顾梵音摆摆手,走路的步调漫不经心,“那场战争,怕是没有人成功活下来。” 顾梵音试图用自己本身的力量去查探,结果刚伸出手,就摸到了一层像是禁制一样的气息,她心里瞬间了悟:“这是一个被封印起来的秘境。” “那……”听到这样的话,巫鹤脸都白了。 “怕什么?有我在,你们不会有机会被别人轻易杀死。” 顾梵音露出了张扬的笑,她的声音似乎自带一种悠长的威慑,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凶狠异常。 宁执挑眉,对这种环境并没有感受到半分恐惧,倒是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着周围,试图找到更多佐证的证据来。 他披着红衣,语气带着一丝淡漠的慵懒:“没人踏入过的秘境,好东西可不会少。” 两人同时散发出来的安心气息,让后面的人都跟着舒缓了神情,月稚拧起剑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怯懦的情绪。 她看着自家弱小的哥哥,无声安慰。 月祈年听这些话听的有些发怔:“……啊,那看来是个很不错的开始。” “当然,如果有另外的收获的话……那就更让人迫不及待了。” 宁执语气始终平淡,只是念到其中几个字时,眼里闪过诡谲的光。 他好歹是个当过魔尊的魔修,从骨子里就带着恶意的血液,尤其是对于仇敌更甚。 让一个为了宁珏拼尽全力的天道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的谋算上……仅仅只是想着就能让血液开始激荡起来了。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魔界伸手,这可是天道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 “在想什么?”顾梵音突然贴近他的耳边吐着热气,一下把距离拉的极近。 “没什么,”宁执抬起头,随意抬手把人推开,推到一半想起这人抽风的不对劲,犹豫片刻,又反手把人拽了回来。 宁执:……自己动手比她又弄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式来要好得多。 就比如…… 他已经撞见好几次顾梵音试图找巫鹤要变小的药剂了。 “这是……?” 几人面前突然涌现出一个半人高的山洞,虽然说是山洞,但其实更像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隧道。 黑漆漆的,稍微靠近甚至还能看见幽蓝色的光。 密密麻麻,只一眼就让人心里不适。 “难道是什么镶嵌的灵石么……” 眼着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巫鹤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书页,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他突然就神色大变,大声提醒想要过去的人: “——快跑!” 第一百零六章 “药到命除”? 还是来不及了。 躲在最末尾的巫鹤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石洞里的细小蝙蝠倾巢而出,他只来得及紧紧抓住前方的月稚,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后退!” 顾梵音挥手打散飞过来的第一波,眉间拧起,直接护着几人往后撤。 眼前的一幕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无数细小的黑色影子从石洞里冒出来,越靠近越是瘆人,它们横冲直撞,就算被打落也丝毫没有退后,但是被下了死命令的傀儡一般。 “是吸血蝠!只要被它们触碰到,就会瞬间被吸成一条干尸!” 巫鹤被月稚拎着仓皇躲避,紧紧闭着眼睛,几乎是崩溃的喊出了这句话,顾梵音闻言,忽然站在原地,不躲了。 睁眼就面对着这一幕的巫鹤差点原地崩溃,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梵音仙子——” 顾梵音没接话,只是反手推开站在身边的宁执,顺道给后面几人施了个防护罩。 唯独她自己,站在原地,没做任何防备。 “顾梵音!”宁执下意识想冲出去,刚开口,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团团围住了顾梵音,而后者不仅丝毫没有惊慌,那双像血一样的眸子甚至涌出了几分兴奋。 全身都被暗色的火焰包裹在内,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抬手把凑到眼前的吸血蝙蝠撕成了两半。 像是被什么突然点燃了血性一样。 四人靠在一起,看着眼前这副走到哪烧到哪的场景,表情有着不同程度的微怔。 宁执扶额:“她果然是有什么不对?看来这次又是受了什么内伤?” 其余三人默默点头。 都知道梵音仙子强大,眼前这一幕无疑是再次印证了这个说法,顾梵音的瞳孔已经因为兴奋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实在难以让人看清她是否还有理智。 能这么手撕吸血蝙蝠的……她的速度一定极快。 要是理智崩溃,对付他们这群人都不够一缕火烧的。 宁执脸上丝毫没显露出半分忧色,反倒就地在干净的草丛上坐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在欣赏什么诱人的风景。 “好了,该结束了。” 顾梵音站在空中轻笑,那点子赤红从眼底一直燃烧到了眉心,她双手渡火,像是无知无觉的神明在对此宣判。 “轰——” 受到冲击的山洞直接第一个开始崩裂,那些吸血蝙蝠趴在地上,就算只是看客也知道它们已经快要没有生命了。 极致的碾压局—— 若不是担心顾梵音理智崩盘,简直就是极度绚丽的视觉盛宴。 “哥哥,你带了佛宗那个经书了么?”眼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往这边过来,月稚扭头看向了月祈年。 然后就看见月祈年乾坤袋里翻出了一本经书,手腕上还带着那串曾经被顾梵音过来的玉珠子。 那本经书是佛宗特意送予他们的,虽然不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能够勉强压制住顾梵音血液里的狂性。 月祈年表情有些为难:“这个,我其实没有太学会……” “没关系,”月稚抱着剑,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梵音仙子每次都是现学的。” 巫鹤听见了,弱弱在角落里举了手:“要不然试试我的药……” “药到命除?”宁执在旁边笑,满眼都是是看戏的蠢蠢欲动。 “怎,怎么可能——你可以说我,但不能说我的药!”巫鹤蹭的一下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大声反驳:“我的药从来不会出现意外!” 月稚冷不丁发问:“所以你去喂吗?” “然后,梵音仙子肯定不会是药到命除的那一个。” 巫鹤闻言一抖,重新窝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赶在他长出小蘑菇之前,宁执指了指已经缓缓走过来的人,终于开口发话了:“药给我,我去喂。” 巫鹤探出手,给了药丸之后又立马缩了回去。 宁执轻笑,毫不在意的把药丸子捏碎,吞吞的涂抹在刻着恶魔印记的地方。 还没等其他人询问,那个浑身上下写着危险的身影笑眯眯的开口: “你们在说什么?”顾梵音已经靠近了他们,随手解开结界,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宁执身上,“你想对我做什么?” “还是你们?”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鬼魅,“杀了你们哦。” 月祈年平静观察,点头道:“嗯,不像是假的。” 月稚:“……” 又双叒叕抬手把自家不长心的兄长给捂着嘴巴拎了回去。 “顾梵音,过来,”宁执叹了口气,站起身,那件红色的衣袍迎风飘荡着,“你不会拒绝我的,对?” 顾梵音沉默,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那是自然。” “……我的人类。” 后面四个字被她念的极为缱倦缠绵,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那双眼睛哗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宁执扑倒了。 那身红色的外衫垂了一地,衬得宁执白净的脸颊更加漂亮,实在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顾梵音歪头,盯着他灼热的视线埋头啃了下去。 第二次被啃的宁执:“……” 他睁着眼望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无力。 顾梵音埋头猛吸,吸了一半发现味道不对,瞬间抬起头,那双朦胧的暗红色眼睛与他隔得极近,“你给自己下药了?好像都腌入味了。” 说完,还散漫地评价了一句:“有点苦,下次记得加点糖。” 宁执:“……” “很遗憾,这个似乎不是我做决定。” 他伸手推开凑的极近的顾梵音,摸了摸被啃了一遍的肩膀,艰难地从草地里爬了起来。 身上已经彻底落了灰,混着还没有干透的衣角,显得格外狼狈。 顾梵音始终注视着他,抬手搓了搓那张脸,然后笑了:“下次可以直接给我吃。” “反正又不可能弄死我——就当是小游戏好了。” 宁执面露狐疑,他怎么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娇养着的宠物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 一脚踩到目标人物 一颗药下去,顾梵音的确看着平静了不少,眼里那股像是要撕灭一切的血色已经缓缓平息了,宁执看了眼从角落里慢吞吞出来的巫鹤,称赞了一句:“这药效还不错。” 巫鹤眼睛先是亮了一瞬,很快又开始结结巴巴:“药的话……还是会有一点点后遗症的。” “不过没关系,不会持续很久!” “后遗症?”宁执上下打量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顾梵音,愣是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对来,只除了好像过度平缓的情绪。 过度平缓? 宁执脸色突然有些僵硬,避开顾梵音那宠溺的温和目光,突然有些头疼:“这个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镇定精神……”巫鹤默默的缩到了月稚身后,“顺带压制欲望。” 就是可能药效过了之后会过度反弹。 巫鹤把这句话含在嘴里,为了自己的安全,安静的闭了嘴。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宁执睨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接着问下去,而是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草屑,一个清洁术法便把狼狈的衣袍弄得干干净净。 顾梵音紧随其后,不等他开口,就在身后默默的搂住了他的腰。 宁执扯了扯,愣是没把人扯开。 他压抑着怒气质问巫鹤:“这就是你说的压制?” 巫鹤:“……这可能已经是压制过的结果了。” 他看了看弱小无助的自己,脑海里不由得勾画起了顾梵音受到药性反弹之后会造成的局面。 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巫鹤摇了摇脑袋,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月稚注意到这一切,熟练的扯开话题:“既然这个石洞已经塌了,我们还要过去吗?” “牧南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就格外需要预言加持了。 “走,”顾梵音拽得毫无防备的宁执一个踉跄,直直的从坍塌的石洞上踩了过去,一边往前还一边踢开宁执可能会碰到的碎石,理直气壮道:“这不是有路了吗?” “下次也可以考虑这种方法。” 什么方法?没有路就强行自己踩出来一条吗? 月稚长长叹了口气,缓缓的用疑问的表情看向了巫鹤。 巫鹤下意识反驳:“这可不关我的事……梵音仙子明明就是真心实地这么认为的。” “好像是的,”月祈年在旁边吱了声,银白的长发肆意飘扬着,像是位重临于世的仙人。 如果这个仙人没有脚下一个踉跄的话。 “前面有熟悉的气息,”顾梵音把目光转向前方,眸子危险的眯起。 她还没忘记自己的打算,竟然这么巧碰到了的话,就一定要把这缕天道气息化为己用才行。 恶魔向来不吝啬以争夺手段。 “这前面可是没有路了。”宁执不会怀疑她的感觉,甚至,就连他也在底下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气。 “而且也不能劈开。” 月祈年默默接话:“这可是一片湖啊。” “还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那种。” “我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月稚皱着眉回话,手里的剑发出清晰的颤栗声。 “听说剑修对幻境极为敏感?”宁执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冰凉的湖水,顿觉无奈,“这下面一定有一个空间。” “就是……一鞭子劈开还是有点艰难啊。” “粘粘稠稠的感觉,真是让人厌恶。” “或许我可以一起试试,”月稚突然站了出来,她手里的剑通体青白,指向湖水的时候,那股颤栗声更加明显。 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顾梵音率先发表了意见:“我觉得可以,要是劈不开的话,就把里面的人逼出来好了。” “比如……”宁执挑眉,饶有兴致的反问。 “比如把湖水煮沸。” “无论是独立空间还是幻境都总会有依托,试一试又没关系。” 月祈年第一个表示了赞同:“梵音仙子说的对。” 月稚:“……要是里面还有其他人呢?” 顾梵音“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那就算他们倒霉。” 月稚:“……” 被沧澜宗主教养过的剑修沉默了。 她默默拔出了剑,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宁执也反手从流明镯里摸出了骨鞭,两人目光对视,然后毫不犹豫的抬手对着湖面劈了下去。 骨鞭上缠绕着混乱的气息,散发的气势极其强大,而月稚的剑气,就像是一种坚定的指引,两相结合之后,眼前的湖面瞬间显露出了原貌。 水流从中间开始裂开,激荡的翻涌声像是撕裂时发出的尖叫,听得巫鹤头皮发麻。 顾梵音扫了扫被清理出来的空间,率先走了下去。 踩在湖水之间的感觉很奇妙,明明衣角都没有沾湿,却连气息都变得湿润起来。 继续往前,汹涌的湖面开始像是被抹除了一样渐渐模糊,几人不紧不慢的踩着路,到了最后,连身体都开始有些轻飘飘的。 失去视线的那一刻,身体也随之降落。 宁执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感觉有什么轻柔的力量搂住了自己。 顾梵音贴在他耳边笑:“你是想找我吗?” 宁执:“……随你怎么想。” 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顾梵音反而笑得更加张扬了起来,感受着天道的那股气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说不准我们这次运气还挺好。” 宁执也笑,眼里满是戏谑:“是啊,运气很好呢。” 如他们感受的一般,在彻底降落后,几乎与那道的身影重合了。 “诶,你们也过来了?”浮玉惊讶的挑着眉,目光忍不住下移,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好的谁也进不来呢?” 顾梵音往底下踩了踩:“这个触感还不错。” 察觉到到什么的宁执缓缓低下头:……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的惊喜。” 一脚刚好踩到了目标人物什么的,果然天道也不是万能的啊。 被无情的撵了好几脚的宁珏:“……” 身上属于前任魔尊的暗魂疯狂肆虐,然后又像是被戳破的泡泡一样散尽。 罪魁祸首顾梵音笑眯眯:“魔气禁止哦。” 宁珏脸朝地趴着,声音发闷,极其屈辱:“……从我身上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拔刀相向! 两人最后下来的时候还多踹了好几脚,宁执站在对面,弯下腰看着脸色扭曲的某人,直接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这不是巧了吗?看来你的保护神现在不管用了?” 能让他们一脚踩在宁珏身上,这天道怕是已经承受不住失去意识了。 也对,这么大一个秘境,偏偏就把他们几人隔绝在外……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什么……保护神?”宁珏被迫抬起头,一张揉搓的极其狼狈的脸露出狰狞的表情来,恶狠狠的,像是要咬掉宁执一块肉。 “我……活到现在,都是靠的我自己!不像你……从始至终都有人护着!” “哈?”宁执挑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靠的你自己?”他反问,眼里是说不出来的嘲讽,“唯独就是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这么多次绝处逢生……你不过是一个眼高手低的废物,真以为自己在关键时候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宁执一边说,手腕一边往上用力,宁珏死死瞪着他,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喉咙里不断发出沙哑的喝声,身上魔气暴涨,看上去极尽疯魔。 宁执轻笑,直接从指尖缓缓露出了几缕魔气,两股不同的魔气相撞,宁珏颤抖着身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魔气被压制下去。 “你才是魔修——你才是!” 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喊出这句话,宁珏死死咬着牙,从眉眼处开始渗出血色。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暗魂,但是没有人告诉你么——这东西一旦遭到反制,就会疯狂反噬己身。” “而那位被镇压死去的前任魔尊……可算不得什么顶尖的大魔。” 宁执睨了他一眼,遏制的动作好心的松了松。 “你们疯了吗——他才是那个魔修!你们怎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说话间,宁珏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宁执抬手把人抬高,像是拖着一句带着意识的死尸。 宁珏那双怨毒的眼睛直直盯向了顾梵音那群人,巫鹤被他视线扫过,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自己。 “我只是区区一个药师……” 顾梵音扫了他一眼,他又开口道:“况且宁执算是救过我的性命,知恩图报,这仅仅是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品格。” 确认宁珏不可能突然跳起来伤到他,巫鹤说话的声音也重了点,在有着前世记忆的宁执面前,就像是猛戳宁珏的脊梁骨。 这位所谓的天之骄子——过去可是踩着不少人的尸体上位的。 宁珏睁着眼又看向了另外两人。 月祈年:“他是在看我吗?” 月稚点头:“好像是的。” 月祈年:“可是我是被梵音仙子救下的……” 月稚瞥了眼脸色大变的宁珏,认真补充:“看上去他现在知道了。” 宁珏呆着一双眼,已经开始隐隐泛白。 “我可不是你——我做事,最忌讳的便是不斩草除根。” 宁执近距离欣赏了这一场闹剧,手里汇聚起巨大的魔气,动荡之余,甚至误伤到了旁边看戏的浮玉。 浮玉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惊呼:“你悠着点啊!我就没见过这么暴躁的魔气……” 这次已经没有什么变故可以发生了,宁珏……注定要死于他手! 只要天道赶来,他就能毫不费力的把它抓住…… 宁执露出了一个肆意的笑,勾着唇角,聚着魔气的那只手直直的掏向宁珏的心窝子! 想象之中的惨叫并没有传来,宁执垂着眼,看向了那只挡在前面的,修长熟悉的手。 “顾梵音,你什么意思?” 宁执的眼眸危险的眯起来,手上依然遏制着宁珏,另一只手却放下了。 他看向顾梵音,眼里像是一片空洞。 顾梵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她刚刚听见了天道的传音? 说宁珏身上汇聚了最精粹的天道气息,他要是贸然死去……这个世界一定会崩塌? 顾梵音还在组织语言,眼前的宁执却突然松了手。 “顾梵音,没想到最后会是你来阻止我。” 他仓促垂下眼,掩盖住眼底难以掩饰的失望。 宁执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旁观的几人见了,也对面前的现状表示无措。 分明梵音仙子从来不会和宁执对着干,而且,他们一开始不是一起来找这人的吗? 月稚抿唇,试图缓解现场紧绷的气氛:“冷静点,梵音仙子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理由?”宁执被生生气笑了,“什么理由能让她救下宁珏?” “难道是要拯救修仙界?” “就凭一个废物一样的魔修——” “宁执,”顾梵音突然开了口,目光瞥向晕倒在一边的宁珏,有些无奈:“他现在还不能死。” 得让她先把天道意识炼化了才行。 顾梵音看了看周围,想单独找宁执解释,她现在受了内伤,万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就是得不偿失。 宁执却直接拍开了她伸来的手,冷笑道:“他现在还不能死?那我现在就想让他死呢?” 少年身上的外衫红的滴血,人却像是被黑暗淹没,毫无生机。 “宁执!”顾梵音皱眉,下意识想去把他拉到怀里,却再一次被避开了。 “你在抗拒我?” 她暗红的眸子忽然沉了下去,原本残留体内的药效迅速被魔力淹没,顾梵音抬头,目光逐渐变得凶戾起来。 “你是我的,你不能离开我!” 话音还未落,顾梵音就已然朝着宁执伸了手,哪怕宁执举起匕首也丝毫不退让。 “砰——” 理智渐失的顾梵音根本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道,宁执几乎是狠狠砸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下一秒,寂静的空间传来了刀剑入肉的声音。 顾梵音缓缓抬起眼,从下而上的扫过宁执,他眼神平淡无波,下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 那把匕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心脏的位置。 或许还稍稍偏移了一瞬,要不然顾梵音现在就该倒下了。 已经融合了灵气的宁执熟知如何才能伤害到她,动手的时候,连半分杀气都没有。 “梵音仙子——!” 躲开的几位瞬间怔住了,不敢置信的落在那把刀尖上,月稚抬手挥起剑,却被顾梵音轻飘飘的挡住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你真是让我失望。” 顾梵音定定的看着被困在怀里的宁执,质问的语气冷淡到没有波动:“你在做什么?” “你想杀了我?” “就因为一个宁珏?” 三连质问并没有让宁执变了脸色,看似纤细的少年侧目对着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冷漠和嘲讽:“就因为一个宁珏。” “你在阻止我,所以我一定会杀了你。” 宁执说出的话字字扎心,他率先错开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握住匕首的手,眼里发怔,心里曾经膨胀的情绪一下就空了。 他刚刚决定信任这个人,他差点就以为顾梵音永远会坚定不移了—— 那颗渗上血色的红宝石原来那么漂亮,像极了顾梵音的眼睛。 顾梵音沉默良久,她看着宁执,心理那股对自己人类的欲望缓缓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可惜,你杀不了我。” 顾梵音笑,眼里的情绪像是冗杂着看不尽的深渊,直直的刺向了宁执。 不等后者回答,顾梵音自顾自的揽住了他的腰,神情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轻声道:“你还是学不乖。” “你没能杀死我——那接下来,就该任由我动作了。” 浮玉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一时无法理解修仙界修士的爱恨情仇,忍不住望向旁边一脸担忧的几人,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月祈年冷声:“不知好歹。” 浮玉:“……你这话似乎不应该对我说。” 月祈年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继续冷漠搭话:“多管闲事。” 浮玉:“……” 要不是眼前站着两位大佛他不敢轻举妄动,高低得把这人揍个半死。 巫鹤看着这一幕,心知那药效应当是过了,刚往前一步,就被顾梵音抽空冷冷扫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那两人就已经当着他的面出去了。 不,不止两人。 顾梵音临走前还捞上了晕倒在一边的宁珏。 巫鹤:“……” “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月稚平静摇头:“这个秘境没那么容易出去,梵音仙子大概是想好好解释。” “在此期间,我会保护好你的。”站得笔直的剑修侧目望向巫鹤,目光坚定。 巫鹤一时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那把始终被握在手里的剑,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巫鹤:……剑修真是最美好的存在啊! 感叹还在心里没说完就突然听见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往前看,来的是一群乌泱泱的剑修。 为首的林纵面色冷硬,直到看到月稚神色才稍显舒缓,询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如此重的魔气?” 月稚摇头,刚想解释,就被月祈年从中插话。 “之前来了个大魔,现在跑了。” “梵音仙子带着宁执去抓那个混进修仙界的魔修去了。” 没说一句谎话,月祈年看着前方乌泱泱的剑修,暗红的瞳孔里满是真诚。 目堵了一切的巫鹤:“……” 他这话说的怎么像浮玉和宁珏是一伙的? 月稚默默点头,直接把可信度往上推了一个台阶。 林纵并未就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反而询问他们几人是否有受伤。 几人老实摇头,然后就看着林纵长袖一挥要往魔气消失的地方去了。 “你们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帮梵音仙子。” 月祈年第一个提出了反对:“那魔修狡猾擅长隐匿踪迹,梵音仙子用的是追魂之术,若是宗主擅自动用灵力……怕是会起到反效果。” “追魂之术极易反噬自身,若是您的灵气在此幻境中贸然追踪……” 月祈年闭着嘴巴不说话了,他轻轻抬起眼眸,身上突然显露出极深的神性,愣是让原本对他有所不满的弟子们羞愧起来。 “他好像的确不是在说假话……” “追魂之术,梵音仙子果真心系修仙界……” 知道事实压根不是这样的巫鹤:“……” 他僵硬的扭过头,然后看见月稚又跟着点头了。 林纵直直的看向月祈年,后者丝毫不慌,甚至还微微露出平淡的笑。 继续开口道:“我相信梵音仙子,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飘摇的弟子瞬间笃定了。 修仙界归根到底是一个讲究实力的地方。 顾梵音硬抗天雷,早就让这些弟子隐隐仰慕,对此也接受的极为良好,甚至还反过来劝自家宗主。 林纵长长的看了他一眼,把剑收回剑鞘,领着身后的弟子往另一边走了。 等到他们的关注都已经偏移,巫鹤还偷偷摸摸的凑到两兄妹身边,几乎是贴在耳边询问道:“追魂之术是什么?” 月祈年看着他,暗红的眸子里满是怜悯:“多看些古籍。” 巫鹤:感觉自己有被微妙的嘲讽到。 …… 另一边,离开的两人也并非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顾梵音直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落下,随手将昏迷的宁珏往空地上一丢。 那只插到心口的匕首早已经被她收了起来,顾梵音掐住宁执下颌,强行让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你真是让我失望。” “所以你也要杀了我吗?”宁执轻哂,眼里的情绪像是彻底碎成了碎片。 麻木又嘲讽。 顾梵音皱眉,手下用力,直接推着肩把人摁倒在旁边柔软的草地上,低下头,毫不犹豫的往肩膀上啃了一口。 一股钻心的痛瞬间席卷了宁执,他瞳孔大张,显然对现在的亲密氛围感觉到极其不适。 他用力推着顾梵音,可眼前的人却比任何一次都更为冷硬,宁执阻挡毫无作用。 顾梵音抬起了头,压在宁执身上,漫不经心的抹去唇上沾染的血色,像是轻叹一样,贴着他耳边淡淡道:“只要我想,你就不会再拥有选择权。” “看来过去我还是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已经敢妄自试图逃离我。” “你为什么要救宁珏?” 宁执试图疏导自己被他弄得纷乱的情绪,可刚开口,就被另一只带着腥气的手捂住了。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顾梵音轻笑,手下却毫不迟疑的给人下了禁锢,“尤其是不想你提起别人的名字。” “那会让我生气。” 顾梵音用空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笑得极为绚丽。 透着病态的媚气。 第一百一十一章 炼化天道 另一边,昏暗的暗牢里,一个被鞭打的满身是血的人被绑在十字架上,刚要咬着牙昏迷,就再次被旁边的盐水硬生生泼醒。 他手腕上束着巨大的锁链,一双眼睛已经完全被血色染红了,声音也嘶哑的可怜,可就算是这样,宁珏也没有多说出一星半点来。 凹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像是枯败的落叶,丝毫激不起生机。 “是谁教你的傀儡术?”墨酬舟拎着带着倒刺的鞭子,神色冷戾的一鞭抽了上去,拔出来的倒刺沾着血肉,他抬起眼,平静的看着眼前哗哗往地下淌的血水。 “我再问一次,是谁教你的傀儡术?”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宁珏喉咙里发出低吼,精神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翻了个白眼就要撅过去,然后再次被墨酬舟强行喂下的药给唤醒了。 “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顾梵音得声音从门口冒出来,她脸色有些白,与那滩血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墨酬舟迅速收敛好神情,拎着鞭子转身,依然是那副不着调的表情,笑道:“没办法,这也算得上是唯一的渠道了。” “不想笑的话就不用笑,”顾梵音径自越过他,走到宁珏身边,缓缓掐起了他的下巴,“我并不会管你的私人恩怨。” “只是这人,现在还不能死。” 墨酬舟知道她已经发现了端倪,也没继续强撑着笑容,而是拉平嘴角,再次靠近了宁珏。 “是我急切了。” 顾梵音淡淡道:“无妨,过了今日,他便一定会死了。” 墨酬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顾梵音那副要大动干戈的架势,沉默片刻,默默退出了暗牢。 “顾,梵,音——” 宁珏喘着粗气,那双眼睛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傀儡术——那些东西,只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我当然相信,”顾梵音轻笑,空置的手上缓缓腾起了一道赤金色的光。 宁珏急了,像是抓住了微弱的希望,瞳孔猛然张大:“那你——” “我要杀你,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傀儡术。”顾梵音垂下眼,抬起的手毫不犹豫的扣入了他的心脏,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连周边的空间都在逐渐扭曲崩塌。 “天道消失则世界崩溃……” “那么就让我来坐这个位子好了。” 顾梵音轻笑,唇角的弧度越扯越大,她身上的血腥气一瞬间沉重起来,在示威的天道,遇到足以泯灭的危机时,也会拼尽全力。 抬起的手丝毫未动,顾梵音独自忍耐着刀割般的痛苦,眼里的暗光越来越亮。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宁珏发出凄厉的尖叫,他意识像是突然脱离了躯体,被沉重的拖拽着,一瞬间开始恍惚。 “不要,不要夺走……” 宁珏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只是在顾梵音动手的那一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即将要脱离而去。 不知是谁的血弥漫了整个暗牢,顾梵音身上已经没有一块白净的地方,就连那张脸,也布满了古朴而诡异的暗纹。 手上叮叮哐哐的沉重锁链被直接扯断了,宁珏毫无防备的倒在地上,颤巍巍的像是一团无法成形的烂泥。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意识了,反倒是原本没见过的场景一点一点在眼前浮现。 那是他。 被人救助的是他,风光无限的是他,最后万人景仰的也是他—— 是他宁珏! 而那个抢夺了一切的宁执本该就此在默无闻的角落里直接腐烂掉! “赫赫赫——” 宁珏恍惚间听见自己凄厉的惨叫,他呆愣愣的艰难抬起头,像是脱离了所有痛苦,第一次茫然地问出了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本该被他拥有的法宝,这些本该成为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为什么都消失了? 顾梵音对他的问话浑然未觉,事实上,在她的感觉之下,眼前的人已经只是一句承载了天道精魄的躯体。 甚至算不上完完整整的活人。 能够崩裂世界的天道被她挟持,正在以无法反抗的碎裂状态缓缓被吸附。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顾梵音平静的伸手抹去脸上的血痕,面上终于显露出真正张扬的笑来。 本来就该是这样。 顾梵音平生最看不得有东西要踩在自己头上,忍耐到了限度,那就是歇斯底里的毁灭。 缓慢的收取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天道精魄,顾梵音从地上起身,直接踢开了倒在自己脚下的宁珏,她身上已满是血迹,暗牢里平静无风,漫天的血腥静静落在地上,无人抬起。 墨酬舟推开门,一脸复杂,他无法想象是什么能把那个人伤成这副模样,只是下意识偏开目光,看上了暗牢中心的另一个人。 或许,是另一具尸体。 “他的傀儡术是被天道直接灌进去的,你想追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顾梵音脸色平静的说出了极其惊悚的话,墨酬舟抬着的手一颤,完全不敢置信:“天道……?” “不必纠结于此,”顾梵音从他身边绕过,一寸寸被割裂出来的伤口缓缓恢复着,“天道已经只剩下几缕漂泊在外的残魂,不会再对你的追查形成任何阻碍了。” 天道,残魂,顾梵音身上的伤和漫不经心的态度。 这些组合起来就直指一个他根本不敢去想的答案,墨酬舟愣神,一时之间连自己刚要做什么都忘了。 “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给这个世界换了一方主人罢了。” “咚咚咚——” 她缓缓走过的步子在后者耳朵听起来极为沉重,墨酬舟扶着门框,再一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定住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血腥味提醒才拖着宁珏的躯体往外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差点一头撞在大树上。 风声逐渐喧嚣起来,原本停滞在空中的浅淡魂魄缓缓露出了几分实影,而墨酬舟并未察觉。 第一百一十章 另一边,昏暗的暗牢里,一个被鞭打的满身是血的人被绑在十字架上,刚要咬着牙昏迷,就再次被旁边的盐水硬生生泼醒。 他手腕上束着巨大的锁链,一双眼睛已经完全被血色染红了,声音也嘶哑的可怜,可就算是这样,宁珏也没有多说出一星半点来。 凹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像是枯败的落叶,丝毫激不起生机。 “是谁教你的傀儡术?”墨酬舟拎着带着倒刺的鞭子,神色冷戾的一鞭抽了上去,拔出来的倒刺沾着血肉,他抬起眼,平静的看着眼前哗哗往地下淌的血水。 “我再问一次,是谁教你的傀儡术?”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宁珏喉咙里发出低吼,精神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翻了个白眼就要撅过去,然后再次被墨酬舟强行喂下的药给唤醒了。 “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顾梵音得声音从门口冒出来,她脸色有些白,与那滩血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墨酬舟迅速收敛好神情,拎着鞭子转身,依然是那副不着调的表情,笑道:“没办法,这也算得上是唯一的渠道了。” “不想笑的话就不用笑,”顾梵音径自越过他,走到宁珏身边,缓缓掐起了他的下巴,“我并不会管你的私人恩怨。” “只是这人,现在还不能死。” 墨酬舟知道她已经发现了端倪,也没继续强撑着笑容,而是拉平嘴角,再次靠近了宁珏。 “是我急切了。” 顾梵音淡淡道:“无妨,过了今日,他便一定会死了。” 墨酬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顾梵音那副要大动干戈的架势,沉默片刻,默默退出了暗牢。 “顾,梵,音——” 宁珏喘着粗气,那双眼睛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傀儡术——那些东西,只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我当然相信,”顾梵音轻笑,空置的手上缓缓腾起了一道赤金色的光。 宁珏急了,像是抓住了微弱的希望,瞳孔猛然张大:“那你——” “我要杀你,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傀儡术。”顾梵音垂下眼,抬起的手毫不犹豫的扣入了他的心脏,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连周边的空间都在逐渐扭曲崩塌。 “天道消失则世界崩溃……” “那么就让我来坐这个位子好了。” 顾梵音轻笑,唇角的弧度越扯越大,她身上的血腥气一瞬间沉重起来,在示威的天道,遇到足以泯灭的危机时,也会拼尽全力。 抬起的手丝毫未动,顾梵音独自忍耐着刀割般的痛苦,眼里的暗光越来越亮。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宁珏发出凄厉的尖叫,他意识像是突然脱离了躯体,被沉重的拖拽着,一瞬间开始恍惚。 “不要,不要夺走……” 宁珏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只是在顾梵音动手的那一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即将要脱离而去。 不知是谁的血弥漫了整个暗牢,顾梵音身上已经没有一块白净的地方,就连那张脸,也布满了古朴而诡异的暗纹。 手上叮叮哐哐的沉重锁链被直接扯断了,宁珏毫无防备的倒在地上,颤巍巍的像是一团无法成形的烂泥。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意识了,反倒是原本没见过的场景一点一点在眼前浮现。 那是他。 被人救助的是他,风光无限的是他,最后万人景仰的也是他—— 是他宁珏! 而那个抢夺了一切的宁执本该就此在默无闻的角落里直接腐烂掉! “赫赫赫——” 宁珏恍惚间听见自己凄厉的惨叫,他呆愣愣的艰难抬起头,像是脱离了所有痛苦,第一次茫然地问出了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本该被他拥有的法宝,这些本该成为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为什么都消失了? 顾梵音对他的问话浑然未觉,事实上,在她的感觉之下,眼前的人已经只是一句承载了天道精魄的躯体。 甚至算不上完完整整的活人。 能够崩裂世界的天道被她挟持,正在以无法反抗的碎裂状态缓缓被吸附。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顾梵音平静的伸手抹去脸上的血痕,面上终于显露出真正张扬的笑来。 本来就该是这样。 顾梵音平生最看不得有东西要踩在自己头上,忍耐到了限度,那就是歇斯底里的毁灭。 缓慢的收取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天道精魄,顾梵音从地上起身,直接踢开了倒在自己脚下的宁珏,她身上已满是血迹,暗牢里平静无风,漫天的血腥静静落在地上,无人抬起。 墨酬舟推开门,一脸复杂,他无法想象是什么能把那个人伤成这副模样,只是下意识偏开目光,看上了暗牢中心的另一个人。 或许,是另一具尸体。 “他的傀儡术是被天道直接灌进去的,你想追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顾梵音脸色平静的说出了极其惊悚的话,墨酬舟抬着的手一颤,完全不敢置信:“天道……?” “不必纠结于此,”顾梵音从他身边绕过,一寸寸被割裂出来的伤口缓缓恢复着,“天道已经只剩下几缕漂泊在外的残魂,不会再对你的追查形成任何阻碍了。” 天道,残魂,顾梵音身上的伤和漫不经心的态度。 这些组合起来就直指一个他根本不敢去想的答案,墨酬舟愣神,一时之间连自己刚要做什么都忘了。 “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给这个世界换了一方主人罢了。” “咚咚咚——” 她缓缓走过的步子在后者耳朵听起来极为沉重,墨酬舟扶着门框,再一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定住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血腥味提醒才拖着宁珏的躯体往外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差点一头撞在大树上。 风声逐渐喧嚣起来,原本停滞在空中的浅淡魂魄缓缓露出了几分实影,而墨酬舟并未察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了但没完全死 宁执一步一步的走出密室,手上的骨鞭无力的垂着,拉出一条极长的鲜血。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恰巧遇见了去而复返的墨酬舟。 墨酬舟闻到浓郁的血气,心里有了种不妙的预感,看着明显不太对劲的人,强迫自己冷静的询问:“怎么回事?梵音仙子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宁执缓缓转了转眼珠,从地上捡起沾着雪的骨鞭,开口像是悲叹的长调:“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墨酬舟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下就落了下去,他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完全不敢置信:“你杀了顾梵音?!” “怎么可能——她可是天道!” “天道?”听到这句话,宁执擦着血迹的手愣了愣,“她怎么可能是天道?” 他根本没在她身上发现半点天道气息! 墨酬舟崩溃的抓了抓头发,原本风流无双的样子瞬间坍塌,他看着迟疑的宁执,差点就要叫出声:“她做这一切难道没告诉你??” “顾梵音炼化了宁珏身上的天道气息!为此自己都差点被片成片了。” “出来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血人……” 听到这里,宁执脑袋里的那根弦突然断掉了,他猛然回过头,像是断了片一样,突然想起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 那句“我选择了你,那你就是天道之子”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痛苦到了极致,宁执上的所有情绪反而彻底消失了,他僵硬的扭过头往前,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就连墨酬舟都没来得及阻拦一下。 不知跑了多远,宁执独自倚靠在一个荒僻的角落里,愣愣的看着嵌进手心的上,忽而感觉到眼角冰凉。 那是泪…… 那是泪啊…… 他仰起头望着天空,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疯狂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颈边。 没有了,那道时时刻刻提醒他的印记……已经不会再留下任何温度了。 宁执闭上眼,任由自己被突然暴涨的魔气吞没。 身上是撕裂般的痛,压着他脸色都变得像是纸一样的惨白。 喉咙深处满是血的腥气,强烈至极的耳鸣让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宁执自嘲的笑,温热的水一点一点落在手上,缓缓渗入血脉里,硬生生把那颗被人小心缝补的心脏再次烫穿。 宁执自己都忘了,上辈子的他体内融合了一缕上古魔气,也就是在此基础上,才能真正仙魔双修。 那股魔气并不安分,时常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过去的魔尊并不在乎,在强烈的目标下,早已习惯了时常伴随的疼痛。 原来这缕魔气气一直陪着他到了现在。 可为什么,他从未发觉呢? 宁执躺在巨石上,心里只留下了一个最不愿去揭开的真相。 因为顾梵音。 因为那个能压制所有魔气的人。 那道契约,他从始至终都是受益者。 这正是太可笑了——原本以为的束缚竟是最安稳无声的保护。 她骗了他,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会来保护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被装点的极为豪华的密室内躺着两具失去了全部气息的尸体。 墨酬舟愣愣的站在不远处,连说话的声音都从身上远去了。 宁执居然真的杀了顾梵音。 他蹲下身子,脑海里想过无数道想法。 或许以后没有大方的雇主了, 也不会再有最安稳的后盾, 也不知道御器门还愿不愿意接单,说不定这个给了他安身之处的云穹殿也要不了了之…… 可仅仅过了一瞬,那些想法就全部消失了。 墨酬舟强撑着站起身去试探顾梵音的鼻息,明知道再无可能,也依然抱着最微末的希望。 这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这个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潦草的倒在地上? 墨酬舟手指僵硬,像是再次回到了那个亲眼看着父母自相残杀的冬天。 好冷啊——他想,该找顾梵音要灵石买碳火了。 如果她实在吝啬,那他自己出灵石也不是不行。 反正只要她醒过来,云穹殿就能度过无数个冬天。 可是…… “你在做什么?” 是在幻听吗? 墨酬舟僵硬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下一秒就对上了从地上爬起来的顾梵音。 顾梵音嫌弃的挪开他的手,下一秒就把手搭在了旁边的另一具尸体身上。 “嘶——宁执下手真狠,”顾梵音摸着伤口感叹了一句,然后理直气壮的指使墨酬舟:“还快把人扶起来?再晚几秒他就要真的死掉了。” 什么……? 墨酬舟机械性的扶起了怎么看怎么没有气息的御器门弟子,原本清晰的思绪瞬间打了死结。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尸体能爬起来,甚至还能救人? 修仙界什么时候集体进化了吗? 怎么都没有人来通知他—— “愣着干什么?想把人捂死吗?” 顾梵音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把人惊的差点跳起来。 墨酬舟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捂住了那人的嘴巴和鼻子。 ……可能是怕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墨酬舟默默的想。 “咳咳咳——” 御器门弟子狠狠咳了好几声,他看着一地的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双茫然的眼睛可怜至极,甚至说话都带着颤音:“……我,我死了吗?” 墨酬舟下意识接话:“死了?” 他看着弟子惊恐的脸色,也开始茫然:“好像又活了?” 顾梵音当场给了他一个暴栗。 “他是被宁珏的残魂附身了,得益于宁珏被天道气息温养的魂魄,让这具身体也跟着沾了光。” “既然都被我从黄泉拉出来了,就不要再想死去的事了。” 死,死掉了…… 御器门弟子脑袋像是被人猛然敲了一闷棍,彻底空了。 “啊,啊……”他捂着脑袋呆呆的叫了两声,突然目光定了定,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喃喃自语:“我怎么就死了呢……?” “云穹殿还没修完……还没超过师兄的作品……还没告诉师父他真的要秃了……” “砰——” 顾梵音毫不犹豫的给人喂下一颗迷药,直接拎着领子丢给了墨酬舟。 “找巫鹤给他清清记忆,然后……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懂了吗?” 墨酬舟一脸呆滞:“……懂了。” 顾梵音扭头:“那还不快去!” 说完看着他一脸迷糊的样子,又忍不住补了一句:“给你自己也喂一颗。” 墨酬舟依然呆愣,回话却极快:“那也可以什么都要吗?” 顾梵音:“……” 顾梵音:“……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死了? 等墨酬舟拖着御器门弟子离去,顾梵音站起身,头看着已经消失了主人的密室,唇角往下压了压。 一而再再而三……宁执难道真当她是个什么好脾气? 恶魔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人类,顾梵音也当然不会抛弃宁执。 只是,谁说恶魔拥有的人类一定要有意识呢? 把那个总是不乖的灵魂收拢起来,抱着躯体再睡上个几百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现在,她需要一个葬礼。 一个盛大到了极致,无论宁执在哪里都能看到的葬礼。 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诱饵。 如果他不愿意来,那么——那道灵魂也不必留下了。 作为此世的天道,自然有权利抓一个灵魂去轮回无数次,直到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至于所谓的此世规则,她可从来没怕过什么天罚。 顾梵音走出密室,抬手便将充满记忆的囚笼捏了个粉碎。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云穹殿里的人,他们朝着声响处跑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一身血腥气的顾梵音。 月祈年瞳孔震了震,还没说话,就看见眼前那个透着漠然的身影直愣愣的倒下了。 “梵音仙子——!” 围观的人全都蜂拥而上,凑到面前了,却反而迟疑不前。 “没有气息了……” 月稚愣愣的,眼里是空洞的茫然,历史再度重演,同样听到动静出来的墨酬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你确定?”他反问,手指已经再次抓上了乱七八糟的头发,“你确定她死了?” “你确定她不会突然诈尸?” “你确定她真的死的透透的了?” “墨酬舟!”跟过来的巫鹤难得面色严肃的瞪了他一眼,就算是他,也为这一刻而感到悲痛。 巫鹤有时候害怕顾梵音,却从未讨厌过她。 “让开!”小医师强忍着脸上的泪意,直接扑了过去,毫不犹豫的从身上冒出瓷瓶子给人喂药,一颗两颗三颗——直到所有能救人的药物全都喂尽,他也梗着手不肯挪开。 墨酬舟再次愣了愣,心里那股悲痛还没有蔓延上来,身体就已经忍不住往前靠了。 他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压在身下的手,悲痛的声音才起了个头,就清晰的感觉自己的手心被挠了一下。 心情再次大起大落的墨酬舟:“……” 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能不能不可着一只羊薅啊? 他真的会变傻的! 墨酬舟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假模假样的搭在脉搏上,埋着头露出了哭腔:“梵音仙子逝去了,我们云穹殿要给她……” 还没说完,手心又再次被挠了一下。 墨酬舟秒懂:“一定要准备一个盛大的葬礼,她不能就这么没了!” 月祈年看着他,突然面露狐疑:“为什么先准备葬礼?不追查凶手了吗?” 墨酬舟:……我就知道这个谎言一定撒不下去,果然还是有聪明人的!月祈年真是好样的! 他干咳了一声,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月祈年又开口了:“凶手不会是你?” “唰——” 月稚的长剑直接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用低头都能看到冰冷的寒光。 墨酬舟:“……” 他决定撤回那句话。 “我并没有要杀害她的动机啊?我只是关心则乱——” “难道是因为梵音仙子终于克扣他的支出了?” “应该就是这样。” 月氏兄妹迅速逻辑自洽,直接从结果反推了过程,可惜结果是错的,过程也是错的。 “这样的理由你们都能相信?”墨酬舟隐隐处在崩溃的边缘,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地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突然很不想说话,墨酬舟把目光挪向了唯一没有开口的巫鹤,然后就看见那人认真又诚恳的点了头。 墨酬舟:“……” 梵音仙子,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直接诈尸! “并没有这种事,”墨酬舟压着性子解释道:“梵音仙子连库房钥匙都给我了!” “那就是你挪用公款被发现了!” “就因为这样杀人,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墨酬舟:“……” 他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喊:“你们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梵音仙子是在密室里被杀害的啊!你们就没有发现这里少了个人吗?!” “可是你刚刚才从密室出来……”月稚举着剑,毫不犹豫的再次指证。 墨酬舟:“……所以你们就认定了是我,对?” 几人看了看,同时摇了摇头。 墨酬舟:“……” 他这次是彻底不想开口了。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引领着话语的月祈年才终于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他看着就算是这样都没有起身的顾梵音,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承认那个人真的逝去了。 “梵音仙子,原来也是会离开的吗?” 月稚仰着头,手里的剑直接掉了下去,她总以为她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剑修……可原来听到这样的噩耗时,也依然会握不住剑。 悲痛到了极致,说出来的话反而不再是歇斯底里的叫喊,三人沉默片刻,终于像是认命了一样,对着地上的人安静的低下了头。 一直疲于应对的墨酬舟叹了口气,他看着这些人,想要解释的冲动空前强烈。 然后,就对上了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是已经很久没见的牧南星,他踱步向前,并不向这些人解释自己去做了什么,只是轻声开口,带着满满的神性:“她只是失去了气息,但并未死去。” 谎言猝不及防就被戳破了的墨酬舟:“!!!” 他的手心再次被狠狠的掐了一下。 墨酬舟心里挣扎,最后还是木着脸说了一句:“传闻坚韧的灵魂能修鬼道……” 月祈年:“我怎么没看到过这种传闻?” 墨酬舟坚强反驳,顺带还瞪了眼戳破谎言的牧南星本尊,“你才读了几本书?这世间的传言多了去了!” 他一个人就能编出一本! 月稚捡起了地上的剑,缓缓收进剑鞘,那双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以从未有过的坚决态度,开口道:“牧公子从无败绩。” “梵音仙子一定无所不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把心落在那个人身上了” 顾梵音的葬礼非常之盛大。 就连一直跟着忙活的月稚都忍不住走向了正在角落里自闭的墨酬舟,询问道:“你怎么这次办事办的这么快?” 人是昨天死的,葬礼帖子是今天发的,那帖子甚至还遥遥的送往了各种小宗门,而且……居然还做得极为精致。 墨酬舟:“……” 他独自蹲在墙角叹了口气,默默的揉了揉自己昨天冒出来的黑眼圈。 修仙都救不了了!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大半夜被一个鬼魂吵醒,对方还不知道无师自通了什么秘法,身体是飘渺的,但是能够直接从半空中伸出一只手来。 墨酬舟:……这一单没有一屋子的灵石他办不了! 顾梵音听完挑眉,极其自然的划开空间,然后墨酬舟就眼睁睁看着无数灵石从里面哗啦啦的流出来。 最顶上的一颗哐叽一下就砸到了他的头上。 出于对灵石的热爱,墨酬舟愣是站着没躲开。 想到这里,墨酬舟仰着天感叹的长舒一口气,还没说话,就注意到刚刚转身的月稚又回过了头,垂下眼睛盯着那块红肿,狐疑道:“你这脑袋怎么回事?” “要不要去找巫鹤拿点药?” 墨酬舟可疑的心动了一会儿,然后就继续摇起了头,伸手摸了摸已经不太明显的红肿,脸上露出了月稚看不懂的笑容。 月稚站在旁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丢下一个瓷瓶便转身走了。 小小的药丸咕噜咕噜从瓶中滚出来,正正好落在了墨酬舟手心,后者愣了愣,恍然发觉月稚的温柔。 剑修的药肯定不会有问题,墨酬舟捏着药丸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就毫不迟疑的一口吞了下去。 刚入喉,一股浓郁的药香便席卷了整个味觉,墨酬舟眯起眼,只觉得原本有些疲倦的情绪都开始热血沸腾起来了。 等等……墨酬舟低头看着自己红润了过头的手,缺失的那根神经终于迟疑地搭上了线。 热,血,沸,腾? 脑子里的回忆缓缓冒起来,墨酬舟看着月稚飘飘离去的背影,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巫鹤的药向来是对人调整,如果是让一个中日练剑都丝毫不觉疲惫的剑修带在身上修复的药……怎么可能是他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能够承受的药量啊?! 墨酬舟抬手擦了擦鼻子流出来的鲜血,僵硬又迟缓的从地上重新起身了。 自愿清除记忆后恢复正常的御器门弟子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反性温和的弟子也忍不住主动提出了帮助:“墨前辈?要不然我替你做一些事……” “不!”墨酬舟冷静的拿出帕子捂住渗血的鼻子,一边走一边夺了他手上捧着的东西,背影透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决然,“我来做!我还可以继续——” 本来就是拿着他推过来的工作的御器门弟子:“???”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零落的两三点血迹,对这位前辈的敬业精神有了最直观的了解。 “啊,真是还有好多要学习啊……” 御器门弟子还没结束感叹,下一秒,就迎面撞上了来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有被摔疼吗?” 弟子弱弱低下头,局促的看着捂着被撞的脑袋后退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愧疚了:“你是哪家来的,我,我用炼器的名额给你做些补偿……” “这个云穹殿你能算得上是我的杰作哦!” “啊?”女子听到这话一愣,她面容艳丽,身上又穿着大片金红的撞色,愣起来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你是说?给我炼器?” “这个云穹殿确实不错,不过小道友,你可知道我是谁?” 女子看见眼前这幅场景有些好笑,也并不打算为难他,是留下一句话就从他头顶轻飘飘的拍过,御器门弟子这是突如其来的接触弄得有些羞涩,等回过神来时,对面便只剩下了一道奢华的香气。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原本总是迟疑的眼睛缓缓转成了扭曲的檀香状。 而就在对面的假山石上,正好目睹了这一切的宁执对着缓缓走来的女子嘲道:“九香楼的织梅仙子什么时候这么没底线了?随便就要了颗年轻修士的心?” 既然走到他面前的女子听到这话,毫不在意的勾着唇笑了笑:“这不是梵音仙子的小宠么?怎么人死了,你反倒在这么个小角落里藏着?” “是见不得人……还是那位仙子,就是被你杀掉的呢?” 话音一转,女子靠近宁执,笑眯眯的说出诛心之语。 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气味不断逼近,宁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因为用力过猛,还狠狠地撞在了尖锐的假山石上。 他垂下眸子没有接话,看的眼前女子的眼里划过一丝讶然。 “宁公子,看来你果然藏着些不能说出口腌臜事呢。” 女子掩面一笑,窈窕的身段忽然冒出了几缕蛊惑人心的媚气,宁执抬眼,对上的那双眼眸冷静的吓人。 他轻嗤,毫不犹豫的直接用魔气把人推开了。 “这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发现,梵音仙子宠爱的小公子,居然是个魔修呢……” “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是有实力支撑,还是觉得那个人会从棺材里爬出来保护你呢?” “说话可要讲究证据,”宁执一点没有被拆穿真面孔的波动,只是平静的扯了扯衣袖,嘴角露出恶劣的弧度:“顾家叛逃的顾小姐。” “让我想想,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惊鸟?还是顾惊虫?” 听到这些话,刚刚还字字珠玑的女子瞬间变换了脸色,那副轻挑的笑脸被撤去,她直直的撞上宁执那双嘲讽的眼睛,极其不爽的强调:“是顾惊鹊!” “不重要,这位飞禽小姐……说你在暗处做帮人炼器的生意?” “是又如何?总不至于认为我会帮你一个魔修……” “一件金丹期武器便是十枚……” “呵,区区……” “上品灵石。”宁执平静的落下最后的砝码,眼睁睁看着眼前女子的脸色急剧变化,最后愣是强行扭转了话语,直接点了头。 “区区金丹武器,当然不会是什么问题!” 宁执看着她,笑而不语。 两人并没有谈论多久,敲定事情后就准备各自离开了,宁执转身,而顾惊鹊看向他腰间若隐若现的匕首,突然开口道: “你也把心落在那个人身上了。” “那为何还要杀了她呢?” 宁执一顿,背影忽然变得极为落寞起来,顾惊鹊见好就收,说完话就往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独自待在角落里的人才敢遥遥望向热闹的人群,片刻,极其疲倦的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指腹缩着那颗暗淡的红宝石,脸上的面具终于被掀开一角,显露出最本真的情绪。 “顾梵音,我后悔了……” 他闭上眼,错过了空中突兀冒出的一根手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不小心再次诈尸 顾梵音隐去身形,悄悄跟在他身后。 她很难形容自己听到那句话的感觉,明明只是想在宁执精神动荡之际把他的灵魂抽出来,可看到他那副绝望的表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为什么呢?顾梵音反问自己。 她漫无目的的想,或许是因为人类的温热,那种隔了千年的相遇,竟也让她这个习惯失去的恶魔开始珍惜起来了。 宁执,你还能做到哪一步呢? 顾梵音亲眼看着宁执独自走进拐角,一个个孤零零的掩饰着踪迹,目的地却是那口放置在云穹殿内的棺材。 等到那个背影走远,顾梵音这才恍然发现,宁执今天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衣。 她突然有些好奇宁执的举动了。 飘在空中追过去,然后在途中看见了各种左右逢源的墨酬舟。 “墨酬舟……” “啊——”正卸下防备躲在阴处休息的墨酬舟被吓了一大跳,目光略带惊悚的看着那根悬在空中的手指,眉心直跳:“梵音仙子……” 后者伸出一只手臂拍了拍他,随意的吩咐道:“待会儿把棺材边的人都支开。” 墨酬舟看着那只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时间如梗在喉,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的揉着眉心询问道:“您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还有这个状态……” “这不是你说的鬼修吗?”顾梵音又冒出一个脑袋,看上去颇有些感慨:“这个状态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容易吓到人。” 墨酬舟:“……所以你也知道会吓到人?” “那么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啊?” 顾梵音恍在半空中的脑袋露出一抹微笑,故意拖长语调:“这不是因为……” “鬼修是你提出的主意啊。” 所以为什么连自己提出的主意都会被吓到? 清晰的看见眼前这人脑袋上的质疑,墨酬舟瞬间就恨不得把自己这双眼睛戳瞎,太明显了,完全就是高高在上的嘲讽—— 墨酬舟心累:……我也没想到我随便扯的慌,你就这么给实现了啊…… “好了,记得把人引开。” 顾梵音重新把脑袋缩了回去,修长的手缓缓往空中抬,墨酬舟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没按耐住好奇心,主动询问道:“所以您这次又要去做什么?” “我?”顾梵音的声音从半空中飘过来,“回到棺材里去睡一觉。” “那遣散……” “难道要我自己在棺材里听他们的追悼吗?” 墨酬舟:“……” 可是你都自己办葬礼了! 他仰着头,所有显露在外面的反常已经彻底收了回去,顾梵音走得极为轻巧,安全没顾及他这个忙前忙后小弟的心情。 墨酬舟:…… 默默打开手里的乾坤袋,看了一眼里面的余额,下一秒,笑容再次回到了脸上。 而另一边,独自走到棺材面前的宁执神色复杂,他伸出手抚摸着这句缠着龙骨的双人棺,感觉整个脑袋完全空掉了。 这些以为被压在了心底的记忆全都翻涌上来,宁执垂下眼,默不作声的揭开棺材躺了进去。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再看着这个人孤身一人的样子。 那股好不容易才被压制住的上古魔气找到漏洞钻了出来,宁执仅仅只是僵硬了一瞬,很快就重新藏住了身上被撕裂般的痛苦。 漆黑的半密闭空间里,宁执靠在另一具安静的躯体上,隔着衣服就已经感觉到了要把灵魂都冻掉的冰冷感。 风吹过的声音,远处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还有他极其强烈的心跳。 宁执疲倦的闭上眼,第一次剥开血肉挑起筋脉……用钝刀子对准了自己那颗心。 “顾梵音,知道我只是个错误的那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真切的害怕。” “很奇怪,明明你霸道不讲理,总是在特立独行……若不是实力强大,说不定真的会被人套麻袋打好几顿。” “……” 刚刚回归身体的顾梵音沉默了,她勉强压住想要立刻诈尸把人揍一顿的心情,硬是强撑着一股死气纹丝不动。 顾梵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些什么。 宁执并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样,说完这番话,沉默良久,突然翻身覆了上去,静静的凝视着她,眼瞳情绪更深。 这样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顾梵音快要忍耐不住了,他才重新发出了声音,轻轻抚摸着底下人修长的脖颈,语调像是在哭: “可是,我现在依然不想离开你。” “就算被永远困在你身边也好。” 宁执终于放纵了自己的情绪,他松手靠在顾梵音的身上,再一次拥抱了这个向他走来的人。 她从来都不是天道的帮凶, 从一开始,顾梵音就是属于宁执的奇迹啊。 “咚咚咚——” 趴在顾梵音身上的少年面露愕然,他不敢置信的靠近了那个人,无论多少次,都能听到清晰的心跳。 “宁执——”顾梵音幽幽抬眼,反手就把还未回过神来的人直接扣在了自己身上,“永远被困在我身边也愿意?” 宁执:“……” 他抬头看着死而复生的顾梵音,原本平淡空洞的眼里,突然涌起无数的小心和贪欲。 “是我说的。”宁执叹了一口气,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 只是这个劫后余生的笑意还未曾展现完全,就被顾梵音不阴不阳的语调打断了。 她扣住宁执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挑眉:“宁执,你想被我困住,可是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 顾梵音再次,漫不经心的打断他的话:“做出承诺之前,先拿出能够让人信任的态度。” “好好的做些讨人欢喜的事。” “否则,就只会走向一个结局。” 比如说……被拔掉那个总是说谎的灵魂。 宁执被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有些微怔,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被抛了一盆冷水。 “一个结局”? 要是他做不到让她满意,她就会彻彻底底的离开…… 下意识想要给自己留有余地的宁执重新把话吞进了嗓子里,他看着顾梵音那双眼,音调沙哑的应了声好。 顾梵音笑,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就觉得眼前一亮。 那个棺材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突然被抓包的顾梵音:“……” 她手还搭在宁执腰上,仓促对上围过来的一群人,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传说中的“假死” 听到动静第一个冲上来的千秋雪:“……”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的场景,呆呆的叫着“梵音仙子”,最后干巴巴的憋出了一句:“这也是你们的爱好吗……” 千秋雪脑袋上的铃铛都不转了,直愣愣的挡在最前面,还是被旁边的陆年拉了一把才回神。 顾梵音无奈:“就当我是假死,现在你们可以让让了吗?” “假死……?” 围观人群再次骚动起来,顾梵音皱着眉,已经隐隐的开始有些不耐。 巫鹤看到这场景,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挤到人群中来圆场。 他并不适应被这么多人盯着,一时说话有些磕磕巴巴:“梵音仙子之前应当是进入了假死状态……” 他的解释有些勉强,只是随意想想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在月稚的引导下往回走了。 只是,顾梵音虽积威甚重,但总有自以为高尚之流看不惯她的做法,人群刚要退去,月祈年就从里面捕捉了一道阴阳怪气的话: “真是的,既然是假死发什么帖子……真是晦气。” “晦气什么?”他冷着脸直接把人从人群里揪了出来,不是什么大宗门的人,也没有其他宗门的服装,反倒看着很陌生。 “你是哪家的?” “我……”端着姿态的老者瞪大了眼珠子,似乎对这个询问感到了极其冒犯,“你这小辈,竟然连老夫的身份都不知道……” “那是顾家的,”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月祈年扭头,正好对上了款款走来的女子。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顾惊鹊,在暗处是个很有名气的炼器师。 月祈年朝她颔首,语气好了些:“织梅仙子,你认识这个人?” 月祈年完美的把那句表明身份的话过滤,直接极其不敬的抓着领子把人原地揪了起来。 老者自从看到顾惊鹊的那一刻就黑下了脸,甚至都顾不得自己是个被拎着的状态,来首颤巍巍的指着她,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顾惊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老夫面前!” “怎么不敢?”顾惊鹊停在离他有一尺之距的位置上,笑眯眯的仰头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者,语气轻慢:“倒是您……我都从顾家叛逃那么久了,您怎么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元婴啊?” “顾惊鹊!”老者被戳到了痛处,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涨的通红,死死拧着眉心,像是朵开的不咋地的菊花,“你一个供人取乐的戏子……真是堕了我顾家的名声!” 老者这话实在说的太难听,月祈年皱眉,手下一用力,直接把人狠狠的压在了地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沉下去,声音格外冷淡:“敢在云穹殿撒野,要是惊扰了尚且虚弱的梵音仙子,你顾家全都排队跪着也不够赔的!” “你敢!我是顾家人……” 搭在棺材上看戏,正好被提到的顾梵音:“……?” 不过月祈年这副架势倒是很得她的心意,既然如此,顾梵音也索性跟着趟了趟浑水。 “你们顾家还有什么名声?要是想威胁人的话,好歹得自己先说出来。”顾梵音歪着头,不仅半分没有要阻止月祈年的意思,反而理所应当的给他撑腰,“不然,我们云穹殿的人是不能让人欺负的……看这位老头年事已高,月祈年,你就给他醒醒嘴皮子。” “好的,”月祈年扭头乖巧应答,手下的动作却实打实的毫不作为,“啪啪啪”的响个不停。 愣是让原本想要远离纷争的一群人都忍不住回过了头。 赤霄宗主还是那个直脾气,听了几秒后,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看戏的顾梵音。 顾梵音边上还趴着一个始终注视着她的宁执,感受到这道目光,身上瞬间就迸发出危险的气息。 “安分点,”顾梵音拍了拍身边人的脊背,重新把目光落向了开口的赤霄宗主。 “顾梵音,假死本就是不对,顾家也是耽误了时间过来的……不要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 他话语中隐隐带了几分告诫,可惜,云穹殿的人没一个会吃这一套。 墨酬舟挑眉,直接从角落里站了出来,也不看赤霄宗主,指着被压倒在地的老者就是一顿输出:“顾家耽误了什么时间?你们一个隐世的炼器世家……好像除了一两个小辈就再也没人接到过单子了?” 说完墨酬舟还即兴拉住了旁边的御器门弟子,继续回怼:“御器门倒是是人才辈出,终于你们……” “说来也有意思,你们顾家居然主动把最有天赋的人赶出去了。” “你——” 老者口里还含着血块,声音模糊不清,可那眼底的怨毒却不像作伪,一半对着墨酬舟,一半对着成功置身事外的顾惊鹊。 顾惊鹊鼓了鼓掌,像是大猫逗弄老鼠一样,眉眼处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道:“顾家有眼无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定,他们族群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这就是了!”墨酬舟一拍老者肩膀,直接把话说的格外明白:“我派发帖子的时候,可是夹带了很多灵石的!” 就是为顾梵音突然诈尸做的准备! “在这里吃喝一天还能拿东西,我就没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 墨酬舟长吁短叹,这些话像是整整一个大耳光,狠狠打在了老者的身上,掀起的掌风还顺带让帮他说话的赤霄宗主也面露难堪。 顾梵音见状,当即夸赞了墨酬舟一句,然后才故意眯着眼睛问道:“顾家来了多少人?” “除了那几个小辈,其他的几乎是全都来了,说不定拿走的灵石也是最多的……” 顾家老者不说话了,他愤愤从地上起身,故意装作一副不与小辈计较的样子往外走,沾了灰尘的衣袍一颤一颤的,像极了开场后急匆匆退场的丑角。 顾梵音看着那道背影,故意等他快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才拉长了语调:“这样啊——” “既然这个老头都说耽误时间了,那么给顾家的灵石就充入你自己的私库好了。” 话音刚落,迈过门槛的老者就差点摔了个跟头,不等他开口,墨酬舟就一脸期待的印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的顾家,不仅混的不怎么样,自己内部也很有问题啊。 明明看着自家的族人遭到了报复,可那些本该是他同伴的顾家人,却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随着人群退场。 “顾家就是这样的,”顾惊鹊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愉悦的开口解释:“那里早就从根子上就被腐烂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项圈” 顾梵音“死而复生”,本就是被一封帖子吸引过来的人也立刻散了,尤其是小宗门,他们可不想看隐世家族的笑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真要报复他们也不会完全没办法。 而另一边,顾梵音自顾自走出棺材就回去了,宁执紧紧跟着她的脚步,刚走到门口就差点被突如其来的门砸到脸。 宁执:“……” 顾梵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落到他的耳里,如惊雷般炸响:“自己找别的屋子睡,我困了。” 宁执沉默片刻,还是低眸走了。 他选择了顾梵音侧边的那一间书房,目光看向散落在桌面上的纸张,突然想起了什么,以手结印传出了讯息。 感觉到讯息迅速送出,宁执才靠在床上,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他早已习惯顾梵音的存在,此时一个人睡在大床上,竟也觉得有些孤寂难眠。 直到,窗边传来一道极其细小的声响。 宁执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小节细管。 里面还缓缓冒着白烟。 宁执:“……” 他凝神看了看屋外那个蹑手蹑脚的影子,重新闭上眼,倒头睡了过去。 这个味道属实有些熟悉…… 而窗外,战战兢兢放好迷烟的墨酬舟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小心翼翼的离远了屋子。 然后差点撞上隐在黑暗里的顾梵音。 墨酬舟挥了挥手中的空管,第一次有了想把眼前这人往里推的冲动。 “做好了?”顾梵音沉着声,看上去对结果并没有那么在意。 然而事实上,要不是他还在这里,墨酬舟实名怀疑顾梵音会直接二话不说就走过去。 墨酬舟只觉得心无比的累,他看着轻松无比的顾梵音,用力捏了捏满是疲倦的眉心,无力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呢?” “你们在棺材里还是一副亲密的样子……” 而且把人迷昏了再去抱,真的非常不可言说啊…… “你不懂,”顾梵音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分明的笑意,说完也不看一脸复杂的墨酬舟,转身就往拐角处去了。 恶魔从来不会做亏待自己的事。 就算现在还在考验宁执又如何,她只是想要一个软乎乎的人类抱枕罢了。 顾梵音想到这里,十分坦然的推开了那张门。 宁执躺在床中央,远远看着还有些清瘦,顾梵音搭在门上的手一顿,垂下眼睑,轻柔的合上了门。 再次把自己的人类拥在怀里,顾梵音慵懒的把头搭上他的肩,双手环抱着那截细腰,满意的阖上了眼。 被迷晕的宁执一动不动,只有身上的温度还在源源不断的彰显存在感。 一夜过去,顾梵音赶在他清醒之前愉快的走了,而用完就被抛弃的宁执,又过了几分钟才缓缓睁开了眼。 还没起身,宁执就能感受到僵持了一晚的酸胀,他抬起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窗户上的破洞,对此,也只是无奈的低下头笑了笑。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依然是月祈年,那双红瞳直勾勾的盯着宁执,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却又没说。 只是越过他,把手中的药膳放在桌上,然后挺直身板立在旁边,一副要看着他把药喝下去的样子。 宁执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那碗冒着热气的药膳就放置在桌子上,除了闻上去格外苦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不同。 月祈年一板一眼的把药膳端了起来,直接送到了宁执嘴边。 “等等,我自己来。” 宁执感到一阵恶寒,看着那双相似的红眼睛,到底还是缓和了些态度,从他手中接过瓷碗,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入口便是极端的苦,像是巫鹤手抖了往里面加了好几斤苦药,宁执强忍着,好歹是没当着他的面把药膳吐出来。 “其实这个……”月祈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慢吞吞开口道:“只需要喝一口的。” 宁执:“……” 月祈年:“这也算的上梵音仙子的恶趣味?” 宁执气笑了,把碗放回原处就挥袖离开,途中看也不看杵在一边的月祈年,像是一阵风一样,飘了出去。 顾梵音所在的地方并不难找,她最近像是极其喜爱院中的秋千,此时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看上去极为惬意。 宁执忍不住放缓了脚步,直到走到她身边,那双深邃的眼里才显露出几分笑容来。 “宁执,”顾梵音突然慢悠悠的睁开了眼,感受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力道,突然勾了勾唇角,像是寻常的询问道:“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宁执怔了一下,原本轻柔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他推动秋千的手有些许停顿,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收到了一封密信。” 顾梵音慢条斯理的从袖口拿出画着梅花的纸笺,特意伸出手往宁执鼻尖晃了晃,宁执恍然,鼻尖闻见一股浅淡的花香。 “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会死而复生。” 宁执解释道,看也没看那封被她拿在手里把玩的信件,像是丝毫不在意里面的内容。 然而拿捏了主动权的顾梵音并不会因此放过他,反倒是三两下把手中的信纸撕了个粉碎,眼锋一挑,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过蛊虫么?” 宁执眼睛一跳,明明察觉到不妙,却还是顺着话题说了下去:“你突然提起这个……” “是因为我已经找到合适的蛊虫了哦,”顾梵音侧过头,那双眼瞳再次变成了独属于恶魔的暗红色,她垂下的目光实在冒犯,宁执只觉得心一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转身的顾梵音反手按住了脖子。 明明大半个身子还在秋千上,可顾梵音眼眸落下来的时候,原本的局势就彻底被她拿捏在了手心。 “而且,那只蛊虫汇入了恶魔的精血,可比过去的契约更加可靠。” 见宁执垂下眼,顾梵音手指愈发放纵,缓慢而轻柔的摸过那一截脖颈,最后落在原本应该有印记的地方,终于露出了獠牙。 “不乖的人类就该带上项圈,宁执,你说是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弱小如蜉蝣 顾梵音并没有等到宁执的回答,她话音刚落,远处就跑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那人衣袍上沾着数不尽的血,一看到顾梵音就两眼放光,丝毫不顾及现下是个什么场景,当即大喊出声:“梵音仙子!出事了……” 顾梵音看向他,眼神冷的让人发颤。 “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宁执轻笑,这时又变得极其好心起来,“出什么大事了?” “是,是之前的秘境——” “它疯了!突然出现在那里,被再次卷进去的人彻底消失了踪迹,就连我……也是被宗主拼死送出来的。” “沧澜宗的?”听到这话,顾梵音狠狠蹙起了眉,“你确定是之前的那个秘境?” 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事。 顾梵音好歹算是炼化了天道,可这么大的问题发生在此世,她却毫无所觉。 除非…… 除非那个地方,另有另一个天道。 按耐住心理强烈的怪异感,顾梵音看了眼宁执,直接把人拽着往沧澜宗弟子来的地方去了。 宁执紧跟她的脚步,一边走,一边与她十指相扣。 刚准备下山,就遇见了同样追过来的巫鹤,小药师喘的厉害,一看到这两人就急匆匆的开口:“不断有伤员被抬出来,那些人根本来不及被救!” “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巫鹤摇摇头,话语间有些迟疑:“他们似乎是被困在一个古战场里了……” “古战场……”顾梵音迅速想起了那个秘境里不容于世的灵气,心里瞬间有了想法,“你去准备些必须的药丸,优先供给云穹殿。” “至于其他的,能发多少下去就发多少下去。” 话音落下,顾梵音就感受到自己炼化天道意识的那一部分有些躁动,她冷眼将其压制,身上的气质更加冷厉,却不见半分惊慌。 她走的极快,巫鹤跟了两步就放弃了,放在山门口遥望着,眼里带着无数的殷切与安心。 两人不断往目的地奔去,宁执始终在她身边,将那句似嘲似讽的话听了个完全。 顾梵音也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压着唇角,毫不避讳宁执,“真是糟糕啊,好歹名义上也是受我庇护的世界……” 宁执心神一动,迅速想清了其中的关窍,这个秘境后面,完完全全藏着无尽的麻烦。 “直接把秘境关闭不好么?” “哈?你在说什么话?”顾梵音瞥了他一眼,直接拒绝这个提议,“我像是被人打上门来还忍气吞声的人?” 刚以为她被天道意识浸染的宁执:“……” “啊,也是,”宁执原本拉平的嘴角再次勾了起来,“敢染指梵音的所有物,的确不该被随意放过呢。” 顾梵音找到位置停下,听到这话,露出的瞳色更深,搂着宁执的腰,靠在他耳边冷哼了一句:“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说完,留在原地的两人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吸力,宁执早有准备,只一秒就下意识去拉顾梵音。 然而,他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顾梵音,消失了。 一阵不知起于何处的茫然瞬间席卷了他,宁执眼睫微颤,像是被滞留在原地的孤猫,连伸手的力气都消失了。 他落到地上,刚抬眼便是无数迎面而来的刀光剑影。 “蹭——” 刺过来的银光被他挥袖挡下,宁执从地上起身,眼里只剩下空无一物的废墟。 那阵风扬起来之前,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执像是不知情感的杀神,一次次挥袖把朝他掷来的武器掀飞,然后,身上腾起光暗交织不明气息,逆着轨迹将那些利刃全都反制回去。 他可不是那些神志临近崩溃的小兵,每一次的反制必定是刀刀见血。 这是战场,注定了他们会十死无生的战场。 残肢断臂满地都是,断掉的箭矢就像那些无力反抗的躯体一样,被直接垂进了地里。 宁执缓缓从中间走过,眼尾粘上几分血色,手心成爪,狠狠地掏出了偷袭之人的心脏。 “啧,”宁执冷嗤,眼瞳极缓的往前望去。 那里还有几道更为特别的身影。 在这个战场上,他们真是弱的可怜。 “宁执——” 有人遥遥的看见了他,眼里的欣喜还未褪去,就在目睹他此时的状态之时彻底惨败。 “魔,魔修……” 那弟子呐呐开口,要不是千秋雪注意,他怕是在失神的第一时间就会被不长眼的刀光割成碎片。 在这个战场上,他们弱小的甚至连人影都看不清。 “别走神!” 千秋雪艰难格挡比自己都要大的剑影,分明不敌,却愣是一步都没退。 快坚持不住了……千秋雪死死攥着剑柄,清晰的听见了自己骨头的碎裂声。 一秒,两秒,三秒…… 千秋雪被涌上的血气迷了眼,直到身上被压制的感觉开始平息,她才茫然的眨了眨眼。 还没说话,没有听见耳畔一道极为讽刺的声音。 “剑修都是这么傻的么?” 宁执以骨鞭绞住剑影,不仅丝毫不显狼狈,甚至还能抽出时间说两句风凉话。 “宁公子……”千秋雪松了口气,趁这时间调息自己体内紊乱的内力,片刻后,眼里再次恢复了清明。 “那边还有人,我们……” “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宁执不紧不慢的搅碎剑影,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没有看到我身上的魔气么?” “魔修与你们修仙界,可向来没什么互帮互助的情分。” “可你救了我,”千秋雪看着他,眼里丝毫没有对魔修的厌恶。 “那只是因为……”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救了我。” 固执的剑修看着他,头上缀着的两枚铃铛早就已经被血色渗透,黏在一起,互相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得到宁执的回应,千秋雪也不再浪费时间,而是转身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厮杀中。 她分明不敌,可依然在一次次拼尽全力的拯救他人。 宁执看着抬起的手,眼底纠缠的痛色一闪而过。 会去救人,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顾梵音若是在这里,会救她罢了。 “宁执——”牧南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挡住了要继续往前的宁执。 “你在等我?说说,你想做什么?” 宁执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态度,能依旧站在这里而不是把人掀飞,也只是因为那一点为数不多的期望罢了。 他护着牧南星,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能让你去找顾梵音,”牧南星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宁执一顿,看着那段染血的白绸,毫不迟疑的开口:“想要我做什么?” “救人,”牧南星轻笑,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勾起的弧度也依然温柔,“我要你,用尽全力去救人。” 第一百二十章 天道的半身 “你倒是会为他们着想。” 宁执眯着眼睛看他,像是要透过那双白绸直直的望到他的眼里去,“你最好说到做到。” 留下这句话,宁执再不看牧南星,提起鞭子便腾空而起。 那些隐于云雾之中的人终于显露出了几分身形来,他们没有脸,手里挥打下来的刀剑却极其锋利。 “那是……”被陆年守着的林纵看到了半空中那道人影,他身上的魔气毫不掩饰,整个人就像是一整个恶念的聚合体。 后面同样受了重伤的弟子脸色都变了。 只是这一次,林纵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看向了脸色没变的陆年,吩咐道:“去帮他。” “如果一直被动防守,我们只会被数不尽的攻击耗尽。” “师尊,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林纵捂着嘴,强行逼下去了涌入到喉咙里的血气,冷静道:“别管我们了,我好歹是一宗之主,就算拼尽全部力气,都会保护我宗的弟子!” 陆年心知他说的对,此刻也不再犹豫,握紧手中的剑就追了上去。 就算战力悬殊又如何?剑修,永远不会怀疑自己手中的剑! 无数溅起的风沙遮蔽了视线,陆年手里的剑无数次差点被打落,实力的悬殊带来的压制是巨大的,他咬紧牙关,愣是顶着刀光剑影艰难前进。 而陆年的背面,千秋雪也陷入了苦战,那柄霜似的长剑不断挥斩,面对扑面而来的围攻,千秋雪飞身跳起,却还是被长枪刺穿了肩膀。 她仰着头,像是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蝴蝶,缓缓往下坠落。 “师妹——” 注意到这一幕的陆年目呲欲裂,顾不得朝自己刺来的长剑,毫不犹豫掷出配剑试图去接住千秋雪。 丢开了配剑,现在的陆年已是失了大半的力气,身上被长剑刺穿,眼底慢慢蔓延上了无数绝望的血色。 不能倒下…… 陆年脸色已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看着就要被长剑刺穿心脏,他强撑着站起,身后缓缓显出一道剑的虚影。 这给了他最后的喘息机会,陆年脚步踉跄,愣是凭借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重新捡起了地上的断剑。 “又搞成这样了啊,沧澜宗的剑修。” 陆年脑袋发懵,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是哪传来的声音,腰间就被一根熟悉的骨鞭捆住了。 原本飞来的长剑全都被斩碎,陆年抬起头,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宁执高悬于废墟之上,灵气和魔气互相交织,分明是那样割裂的不同,在他身上却融合的毫无违和感。 看似浑身上下毫无情感波动,垂下的骨鞭却不断的救起将要死去的人。 “砰——” 陆年被鞭子摔在还算平坦的废墟上,想要说的话瞬间被咽了回去,他爬起身,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颗药丸。 千秋雪把背在身上的剑递给他,喂下药丸后,才指着周围的弟子开口道:“这里的人都是被他救上来的。” “赤霄宗也被卷进来了,现在应当只有距离尚远的合欢宗幸免于难,可是……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局面会变得极其不妙。”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抵抗吗?”陆年拿起剑,不断往外渗血的手抚摸着剑身,原本应伤痛而溃散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我是一个剑修,我不能躲在身后。” “等等——” 就在这时,匆忙赶来的一道人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来人穿着极具特色的衣袍,语气有些发硬:“你们还想继续下去送死?” “无妄阁下,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一个个剑修站了起来,在他们身后,医修也好,炼器师也好,都拿出了自己能够拿出的所有好东西。 无妄皱了皱眉,那双向来情绪淡漠的眸子里映照出了眼前人的狼狈,“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去。” “这里终究只是一个幻境,再强大的对手,也早就已经在过去陨落……” “只要意志强过幻想,也未必没有活路。” 言尽于此,无妄看着废墟上的人一个个奋不顾身的往下,垂眸压制住因为血腥而躁动不安的气息,直接拿出了师父交代的乾坤杖。 在满是杀戮的战场之中,那根乾坤杖缓缓升空散发出了温和的金光,它平静而缄默,却让原本精神接近崩溃的弟子们缓和了神情。 无妄看着乾坤杖给他们立下保护结界,确认无碍后就踩着废墟边缘落进了厮杀最为强烈的圈里,宁执感受到另一道气息的靠近,冷声道:“佛宗的无妄……身上还带着恶念,这样开杀戒,你这是终于活够了?” 无妄没说话,只是提起玄黄杖直接挑翻了逼近的长枪。 “这样继续的话可不行啊……”宁执看着自己被砍了一片的衣角,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波动来,就算是他,在面对这样数之不尽的敌人时,也会有些苦恼啊。 既然都这样了的话,那么放出上古魔气去大闹一场,也是无所谓的? 宁执顺手挑起一个差点被万箭穿心的倒霉蛋,面无表情的思考那样做的成功率。 除了之后可能会爆体而亡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缺点。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想法,原本阴沉的天空像是被强行抹去了一块,缓缓显露出几分淡淡的金色,战场上所有刀光剑影都缓缓消离下去,还保有意识的弟子都仰起了头,安静而虔诚的看着那块带来转机的天空。 那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牧南星……”宁执抽身追去,只留下一道急速掠过的虚影。 牧南星此时已经摘下了一直蒙住眼的白绸,那双灿金色的眸子第一次显露出来,他看着飞奔而来的宁执,话语间依然是熟悉的温柔:“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顾梵音身上融合了天道,她进入这个秘境的第一刻,就被苏醒了微弱意识的半身带走了。” “半身?”宁执停留在金光处,神色认真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她先前炼化的天道只是一个半身?” “而另一个半身,早就失去意识了?” “是的,不过另一个半身,早就只有一丝天道之力了。”牧南星肯定他的说法,看向底下的修士,那双金色的眸子带着一丝难以模仿的神性,“那个天道,把顾梵音带到了过去,一切还并未开始的时候。” 宁执愕然,还没开口就眼睁睁看着牧南星的身影逐渐变淡,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这个时候,真正的前因后果已经不重要了。 宁执直接开口询问:“你能让我回到过去,对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见面不识 牧南星点了点头,抬起还未消散的那只手,指向了最浓烈的光晕处。 “去那,你会再次见到她。” 他话音刚落,宁执没有半分迟疑,追着光晕就去了。 风簌簌的吹过,不知道为什么,宁执又回头看了一眼。 战场的废墟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云穹殿的人不知何时也被带了进来,此时正辅助这巫鹤送药。 感受到他的目光,几人还仰头朝他招了招手。 “你这次为什么会帮我?” 宁执走进金光之中,深邃的眼瞳被映照的极为明亮,他看着已然快要彻底消弥的牧南星,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看不清牧南星这个人的动机,就像当时被他的背叛刺得最深一样。 “牧家的预言术,是为了修仙界。” 牧南星看着他,眼里带出似水的温柔,顿了顿,又道,“我过去从不见物,不过是因为这双眼睛……能改变命运的轨迹。” 他顿了顿,再次想起了两个无法窥探命途的人。 一个炼化了天道,而另一个,找到了存活于世的道标。 “我从来看不清你的命途,唯独这一次,我看到你站在了修仙界这一边。” “而我,既善于此道,便要为苍生搏命。” 说完这句话,牧南星眼神逐渐飘然起来,始终注视着底下的人,恍如隔世。 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在众人注视下弥散,那些属于他的记忆,也一并从修士脑中消弥。 无人再知道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只是牧家的祠堂,又多了一座无名姓的孤坟。 不与人结缘,不与人命途交汇,然后结束了名为牧南星的短暂的一生。 宁执从另一处落了地,眼前的场景早已变化,他却垂着眉眼,迟迟没有动身。 “什么人?” 从拐角处走出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美貌女子,她手里还提着萤灯,在看到宁执身形的第一秒就下意识抬起灯照了照。 “你是……”宁执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缓缓靠近了那仙子,故意露出几分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听到这话,仙子接受良好,主动又用提灯照了照他的周身,猜测道: “你应当是刚刚飞升的小仙,最近天界的指引仙人松懈,大抵是把你给忘了。” “不过你刚飞升也没有什么熟人,既然长的这么好看,要不要也去长明宫试试?” “那边对你这样的美貌小仙可是个好差事。” 说到这里,那仙子像是评判物品一样的眼光再次扫了过来。 宁执克制住想要挖下她眼珠的欲望,听见这话,像是个真正丝毫不知的小仙一样,主动往下询问:“长明宫,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 叮当一声。 突然敲响的铃铛打断了仙子的描述,她扯着宁执避了避,丝毫没察觉后者悄悄缩了手,指着远去的驾撵说道:“那些都是去长明宫的。” 宁执扭头,正好看见几只羽翼蓬松的大鸟带着驾撵飞入了云层。 旁边的仙子啧啧有声,说不出是感叹更多还是羡慕更多:“那些都是天界久负盛名的美人,就连祈玉上神都主动自荐过。” 宁执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开始套话:“那长明宫可真是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主人……” “那位……可不能随意提起。” 仙子这时候却又讳莫如深,无论怎么打探都不肯再说一言半语了。 宁执半跟着她,藏起来的目光却把遇见的一切尽收眼底。 如果这是所谓的过去……那么飞升上界的可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难怪,就连老天追着堆修为的宁珏,最后也只落了个修仙界第一天才的虚名。 “到了。” 提灯仙子敲了敲紧闭的殿门,不消片刻,就成功把宁执引荐了上去。 “这皮相,倒是不错,”高坐上位的女子细细欣赏宁执的脸,触及到他一身素白,这才皱了皱眉,“给他找件合适的衣服换上。” “今夜就送去长明宫。” 从头到尾都还一句话没说的宁执:“……” 他看着突然忙碌起来的宫殿,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将要被送过去的现实。 希望长明宫里的主人识趣些,最好能知道此间天道的下落。 否则,他免不了要做些非常手段。 直到驾撵落地之前,宁执都是这么想的。 长明宫三个大字镌刻在精巧的牌匾之上,沿路长着些单薄艳丽的彼岸花,而透过这张门往里看去……却尽是些身姿各异的美人。 “那位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宁执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那个单手推开殿门的身影。 墨发披肩,头上歪歪倒倒的带着金色的头冠,披着一袭红色的羽纱,上面还影影绰绰坠着细小的金色翎羽。 缓步扬袖,只扫了一眼围在院中的人就失去了兴致。 就这些时间不见,她身上那股超脱于此时的气息更明显了。 宁执忽而觉得周围的人都开始不顺眼起来,只要一想到他们落在顾梵音身上的欲念,就如同见到了什么不自量力的肮脏的东西,浑身上下浸满了杀气。 他下意识摸出了流明镯里的骨珠,垂在袖中,缓缓握紧。 “顾梵音,”宁执直接走了进去,像是丝毫看不见周围人急剧变化的脸色,轻轻勾起了唇角。 “我找了你好久。” 他语气平淡的叙述,带着那抹笑,周身气势缓和下来,一步一步的走向顾梵音。 顾梵音蹙眉看他,只一句话,就让他停在了原地。 “你是谁?” 顾梵音似乎真切的为此感到困惑,冷淡的眸子落到他身上,片刻后,像是觉察了什么,忽然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倚在他颈边嗅了嗅,然后平淡得出结论: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不理会周围仙人的愕然,顾梵音极其自然的单手摸上他修长的脖颈,直接往自己面前扣。 宁执没阻止,只是瞥了周围的美人们一眼,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什么都做完了就把我忘了,顾梵音,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什么都做了?” 顾梵音摸向他腰间的手一顿,暗红的眼眸微垂,不悦的摸走了他身上藏着的匕首,细细摩挲着,忽而又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手,愣是掰开把里面的珠子抢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宁执。” 穿着艳丽的少年低眉顺眼,垂下的手却悄悄触碰着她的皓腕。 有些痒,顾梵音靠近,似乎感受了到什么,勾起有些古怪的笑。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那不重要,”像是完全没听出强捏的委屈腔调,顾梵音抬手就搂了宁执的腰,看也不看默不作声的众人,勾了勾唇角,“忘了的东西,就在重温一遍好了。” 等合上门,彻底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顾梵音反手把人抵在门上,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暗红的眸子像是猎食者一般闪着幽光,笑意放纵:“你知不知道……” “你的命,早就归属于我了。” 她还在笑,手上却毫不留情的割破了指腹。 那点血腥味露出来的一瞬间,宁执彻底的感受到了系于血脉的束缚。 是蛊虫。 以她的血为引,若是放纵情绪,他就会根本无法反抗顾梵音的命令。 “你不必如此,”宁执突然抬眼看向她,缓慢的眨了眨眼,刻意压低了身形靠近,把毫无防备的脖颈凑到她的手边。 修长又白皙的手落在颈边,似乎即刻就要掐断那脆弱的命脉。 宁执神色不变,目光游离在她身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倒映出了她一人。 “你看,我来找你了。” 宁执轻笑,任由殷红的血液落在脖颈上,像是滚烫的欲望,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升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小修罗场 等第二日晨光初起的时候,长明宫进了人的消息已经快要传遍整个天界。 顾梵音刚推开门就撞见了正在院内坐着的祈玉上神,她看了看天色,还不等那人说话,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顾梵音:……晃眼了,居然撞见祈玉了。 她面对着精致的雕花大门,突然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外面有谁?” 宁执还靠在床上,听到这明摆着不对的动静,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不会是你招惹的什么桃花债?” 他慢吞吞的披上衣服,两步走到顾梵音身边,然后在后者略显的心虚的目光中,直接推开了门。 “还真有个人坐着啊?”宁执反手搭上顾梵音的腰,眯着眼,面色不善,“他是谁?” 说完还扯了扯自己宽松的外袍,果不其然,那人脸色瞬间僵硬了。 “梵音,这是……”祈玉上神风度翩翩,起身的时候还理了理微乱的袖口,垂下眼,藏住了所有情绪,“不介绍一下么?” “虽说长明宫一直在找人,可是他从昨日突然出现在天界,算起来,并没有与你相识的时间才对。” 祈玉上神语气不急不缓,可每字每句都恨不得直接锤定宁执别有用心,就这么点隐意,在场三位心里都门儿清。 顾梵音终于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扣着宁执的手大步出门,刚要张口,就被另一道声音直接截断。 宁执似笑非笑,眉宇间丝毫不见几分戾气,他只是看着祈玉,平静的开口道:“那又如何?” “敢问你又是哪位呢?大早上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啊。” “祈玉,你失态了。” 顾梵音把宁执拉到身后,蓦然飘起的外衫遮挡了他的视线,宁执蓄着笑,偏移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人藏于长袖的手上,眼底情绪更深。 祈玉……祈玉上神。 主动自荐啊…… 垂在顾梵音身后的手腕轻抬,只是惦记着顾梵音的态度,宁执还是压下了心里翻涌的戾气。 罢了,反正他们迟早要离开。 勉强说服自己,宁执垂眸看着始终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对着祈玉的目光是明晃晃的轻哂。 “梵音,这人来路不明,你怎能,怎能如此就……”祈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瞪了眼宁执,活像是看突然冒出来的妖妃。 宁执:…… 总觉得这个眼神似乎有点眼熟啊。 “祈玉,这些事我似乎不需要与你报备,”顾梵音还没来的及束起的长发披散在风里,被扫了一脸的宁执一愣,小手指光明正大的绕着了发尾。 绕啊绕,直绕的对面上神脸色发白。 祈玉不甘心,他都曾抛却上神的身份自荐,如今自然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刚上来的小仙给比了下去,压了压唇角,身上属于上神的威压直直的朝着宁执去了。 他本意是想给这个猖狂的小仙一个教训,仅仅只是控制过的威压罢了,最多也只能让人丑态百出,还至于伤筋动骨。 可他没想到,那威压刚起,就转瞬被眼前的顾梵音给拂去了,穿着松散红衣的女子神色冷戾,毫不犹豫就把柔弱的小仙护的密不透风。 “祈玉,我与你并没有什么交情,你再如此,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顾梵音的冷言彻底刺痛了祈玉,他低下头,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握拳,半点不见上神的骄傲,苦笑道:“没有交情?” “那我在长明宫呆了这么久又算什么?” “你不过是来弹了几首清心的曲子,而且,我并未亏待你半分。” 顾梵音皱眉,拉出宁执与他十指相握,毫不避讳自己的特殊。 宁执靠近她,笑眯眯补刀:“祈玉上神若是无事,那便请回。” “毕竟我们可还有事要做呢。” 话音落下,宁执轻手抚摸着顾梵音飘逸的长发,眼神带着暧昧的迷离。 事情已经成了这样,祈玉断不会继续留在此处自取其辱,他转身,临到门口了才重新扭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宁执身上,像是要从里到外把他整个人都看透。 宁执不闪不避,甚至嘴角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祈玉神色复杂,片刻,垂眸轻声道:“那个人还没归来,你又何必做出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留下这样一句暧昧不清的话,祈玉就挥挥袖走了,门前的彼岸花被风浮动,轻柔的漾起一圈血色的波澜。 顾梵音决定先自证清白:“首先,我可并不认识他说的什么人。” “其次……我不会再拥有其他的……” “人类,”宁执默默给他补上,看着她点头半点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你在想什么?”顾梵音抬手,直接捏住了他的脸,“不是来找我的?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宁执睁着眼看她,直觉不能直接把天道的事说破,于是笑了笑,随意扯了个话题:“就是遗憾,祈玉都会弹曲子,我却不会。” “你倒是直白,”顾梵音看着他,沉吟片刻后,道:“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把你送去学就好了。” “对对对……”正在思索的宁执一个晃神便让这话从自己面前溜了过去,等他回过神,顾梵音手里已经拿上了几件做工精致的云缎锦衣,此刻正拿到他身前比对,似乎在挑选具体穿哪一件。 宁执:“……等等。” “你是说要送我去学曲子?”他眼瞳微张,原本深邃的眸子一片空白,“不会是……” “你不愿意?”顾梵音瞥了他一眼,把白金色的外衫搭在他肩上,满意的笑了笑,“就这件好了。” “我如果不愿意……”宁执试图拒绝,然后……就对上了顾梵音轻飘飘看来的目光。 “你已经答应我了。” 顾梵音一字一顿,靠在他耳边,肆无忌惮的往他身上倾洒自己的气息:“宁执,你是想对我反悔么?” 宁执:“……” 宁执被迫屈服在她蛊惑的目光下。 回到殿内,顾梵音在给他束发这件事上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从木匣里拿出一颗圆润的金色灵珠,从旁边拿出一个即将完成的发冠,靠蛮力把灵珠摁了上去。 “咔咔咔——” 宁执眼皮一跳,他深深地看了眼被这样蹂躏还完好无损的珠子,欲言又止的嘴彻底闭上了。 等到令人牙酸的声音消失,宁执指着被放在桌上的发冠问了问: “这……” 顾梵音目不转睛的落在眼前的镜子上,淡淡开口解释:“闲暇之余,自己做的。” 宁执透过铜镜注视着她,面上的情绪一下就温和下来。 就算是去学习弹曲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在这瞬间,宁执暗暗接受了这件事。 直到,宁执看到了那位所谓的“琴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敌变…… 宁执呆在宫门口,指了指正坐在巨大仙灵树下对弈的两人,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顾梵音……?!” 正对着这边的少年愣了一下,很快就发出错愕的尖叫声,顶在头上的两只角甚至都抖了抖,面露惊恐,“你来这里做什么?”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少年张了张嘴,很快就压着脑袋沮丧的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听起来更阴阳怪气了。 宁执缓和神情,终于迟钝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他看着想要往那边走的顾梵音,忍不住制止,压着嗓子询问道:“你不会是想说……” “有什么问题吗?”顾梵音歪着脑袋看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要学曲子的话,当然是要找弹的最好的人啊。” 宁执:…… 他一个上神,到底是哪来的时间去练曲子的啊?! “你们是来找祈玉学曲子的?”下意识避开顾梵音的龙少年支棱了一下,看向宁执,还没开口,就被他的发冠所吸引。 看清楚的那一刻,龙少年的脸彻底绿了,他一拍桌子,愣是跳起来指着顾梵音,一点羞愤:“你怎么把我的龙珠给他了?!” “那是我的龙珠!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饰品!” “那个发冠还做的那么粗糙,怎么配得上我漂亮的龙珠——!” “咳,”宁执捂着嘴发出一声干咳,只可惜,专注于宣泄情绪的龙少年并没有发觉,甚至还极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喊道:“你!说的就是你!” “你什么金贵脑袋能带我的龙珠!” “龙三,”顾梵音上前,在他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捏住了那双指着自己的手,眼尾一挑,语调极其危险:“你是不是忘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是怎么到我手里的?” “我不叫龙三——”龙少年语调上扬,还没挣扎着多说几句话,就被顾梵音扫过来的目光彻底吓住了。 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了他,龙少年试图收回自己的手,结果反倒被她握得更紧了。 两只龙角抖了抖,他终于忍不住,扭过头看向了自顾自对着棋盘的祈玉。 “祈玉——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龙陵,梵音并不会对你下死手。” 被突然叫到的祈玉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终于再次正眼对上了气势汹汹过来的两人。 他的目光从被装饰的极为精致的宁执身上扫过,缓缓看向正在争执的两人,笑意清浅,温和道:“梵音,别总是吓唬他,他尚且还年幼……” 在龙族的资历里,还算是个宝宝龙。 顾梵音压根不吃这一套,她缓缓垂下头看向有人撑腰就无比得瑟的龙陵,眼珠子一转,直接拖长了语调,道:“宁执正好身子骨弱,那你这修为还能做两颗龙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破耳膜的叫声突然响起,顾梵音被晃了一下,手下一用力,直接不小心按断了他几根骨头。 “咔嚓”几声脆响。 宁执见状,当即把顾梵音往自己身边拉,冷眼对着龙少年可怜巴巴的神色,眉锋一挑,轻柔的捂住了顾梵音的耳朵。 干嚎了一嗓子结果真的被痛得哭出来的龙陵:“……” 这个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啊! 祈玉看着冒着泪花的龙少年皱了皱眉,施法为他缓解疼痛后,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咚——” 祈玉直接敲出了一道闷响。 龙少年捂着脑袋,愣是屏着气挣开他,一溜烟跑到大灵树背后躲着去了。 “龙陵……” 祈玉看着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大树,再一次感到了深刻的无奈。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龙陵和顾梵音打赌,结果输了要赖账。 后续直接被顾梵音五花大绑,逼着用百年灵力攒了颗龙珠。 他也是那个时候,对坐在树枝上笑眯眯的顾梵音一见钟情。 只可惜……祈玉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泛白。 他尽可能的保持平静,眼底却依然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你带他来,是想找我学琴?” 祈玉虽是问顾梵音,目光却落在了宁执身上,很显然,他并不认为顾梵音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 气质清冷的上神心里泛起苦涩,这是连最后的接触都不愿再给他留了。 看透了一切的宁执:…… 他起初真的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 不过现在,意外的觉得情敌这样挫败的眼神很有趣罢了。 得到顾梵音肯定的回答,祈玉沉默了一会,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通体玲珑,云雾缭绕的碧灵宫内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 长发用玉冠竖起的祈玉上神站在衣着华贵的宁执身边,原本清冷淡然的脸上缓缓出现裂痕。 就连碧灵宫水池边的云雾都人性化的抖了抖,硬是恹恹的散了。 祈玉看着显露出的光秃秃的假山石,神色一言难尽。 “咔嚓——” 石头有了裂痕。 本是清心的曲子,在他的弹奏和灵力交缠下,愣是变成了惨不忍睹的刑罚。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善此道啊——” 躲在树后面的龙少年抱着树干探出头,圆滚滚的眼里满是痛苦,有了上次的经验,顾梵音一扫过来,他就手动给自己闭了嘴。 担任漂亮的龙角顶在树干上,一下一下的撞击着,隐隐有些要发狂。 “不好听么?”宁执看向顾梵音,停下动作,然后发现后者面带微笑,神色丝毫未变,坦坦荡荡。 顾梵音甚至还拍了拍手,表达了自己的赞赏:“弹的很不错。” 全程被声音折磨的祈玉:“……” 连树都不撞了惊愕的冒出头来的龙陵:“……” 不是,不是,居然真的有人能扭曲事实到这个地步…… “龙三,”顾梵音语气不妙,龙少年下意识的站直,从树后冒出半个身子,指了指自己,委屈至极:“我什么都没说啊!” 宁执面无表情:“你说出声了。” 龙陵:…… 一步一步把自己的身子挪到树后,然后木着脸继续撞角。 其实从听到第一个音开始就手动关闭了听觉的顾梵音:“……” 她看着宁执望过来的眼神,突然有些心虚。 “你现在这里呆着,我去杀个人……”顾梵音一时没止住话,直到几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才恍然发觉,仓促改口:“不,我去抓个神……” 宁执继续面无表情的指出:“你都口误了。” 顾梵音表情诚恳,站起身拍了拍宁执的肩,选择放弃抵抗。 “你知道的……” 顾梵音爱怜的摸了摸宁执的后颈,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宁执沉默,幽幽的眼神偏移,姑且算是答应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顾梵音的抓人工作比想象中进行的更加顺利,她刚走出碧灵宫,就恰好撞见了躲躲闪闪的小仙娥。 “你躲什么?” 被顾梵音叫住,没来得及走掉的小仙娥留在原地,脸色发白,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 顾梵音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她脾气虽不怎么好,但好歹从来没有冤枉过什么人? 至于怕成这样吗? “梵音殿下……”小仙娥支支吾吾,最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说出了原委:“白竹上神归来了,此刻正在顾柳上神的殿内……” 她说完就看向顾梵音,眼底是一丝很奇怪的希冀。 顾梵音:“?” 她决定直接问:“什么白竹?” 小仙娥懵了,顾梵音见状摆手,拐了个弯就朝着顾柳的落霄宫去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小仙娥看着她的背影,原本小心的神情变得有些丧气。 梵音殿下还是去找白竹上神了…… 还以为她有了新人便会把白竹上神忘了呢…… 落霄宫外,顾梵音刚走近撞见了并肩走来的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白袍,看着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而女子且着装艳丽,一边听他说话,一边隐隐有些不耐烦。 看这阵仗,应当就是所谓的白竹和顾柳了。 “顾梵音——” 一见到她,白竹便眼睛一亮率先走了上来,原本安全的距离被打破,顾梵音皱眉,毫不犹豫的往后退了一步。 “噗嗤——”身边站着的顾柳被她这神来之笔弄得愣了愣,很快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梵音?你怎么了?”白竹咬唇,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眼底深藏着一丝不安。 像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就要就此溜走了一样。 他试图再次靠近顾梵音,然后就被后者毫不留情的制止了。 顾梵音:“别靠这么近。”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反驳的欲望,“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让她有下意识想靠近的冲动? 顾梵音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梵音,你忘记我了吗?”白竹瞪着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盯着眼前神色冷淡的女子看了许久,最后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试图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你只是被人迷了心窍……” “打住,”顾梵音一脸冷漠,看着他这副深情又脆弱的样子,突然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的眼光,“你是说,我过去喜欢你?” 顾梵音尾音上翘,听上去十分不敢置信。 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发觉,听到这话甚至还低下了眉眼,看上去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并非如此……” “不是就好,”顾梵音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人的性格,硬是堆砌或许也能成为良才,但这样气运加身,谁成不了良才? 他质地太过单薄,完全经不起打磨。 “既然我不喜欢你……” 白竹惊呼:“梵音!你连我们之间的情谊都忘了么?怎么会只是浅显的喜欢?!” 心知后面说的话大概不怎么动听,顾梵音张口要拦,可还没再次否认,就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绞痛。 顾梵音:??? 身为天道也会有心脏? 她这么一迟疑,就错过了最好的阻止时间,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竹一脸温和的继续输出。 “你送了我许多,就连我的命也是你救的……我们之间,早就是比生死还要更加深厚的感情了。” 顾梵音:…… 顾梵音:……… “呕——”她听完这话,不仅牙酸还反胃,面无表情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紧接着就看见了一直围观的顾柳捂着脸不断颤抖的肩膀。 顾梵音:“不,我绝不会看上这种人!” 她说的掷地有声,却再次像锋锐的针芒一样扎痛了白竹的心。 白竹眼睛瞪得极大,喃喃发声,被打击的连神情都有些恍惚。 “你救了我啊……” 顾梵音冷笑:“要是我真的救了你,你就不该说这些话来恶心我。” 顾柳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噗——不用管我死活,你们继续,继续……” 白竹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了眼顾柳,心里不满至极,但顾及着顾梵音,最后也只恨恨的说出了一句:“梵音不过是被迷惑了,我们相处几百年,哪是外人能够比得过的……” 顾柳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是她吐了诶。” 白竹:“那只是个意外!” 顾柳脸笑得通红,看着他这副逞强的样子,难得露出了几分怜悯,又道:“可是她吐了诶~” 白竹:“……” 他站在原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偏向其他人过……无论什么好东西,都只有他一份偏爱。 可是……他不过是被祈玉使了诈离开半年,这个永远都会向着他的天道怎么就向着别人了呢? 白竹咽下心里酸到发苦的愤恨,一双浅瞳的眼落在顾梵音身上,神情极为受伤。 他并未说话,顾梵音却有些不适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顾柳察觉到异样,不想白竹重得偏爱的心思占了上风,两步上前抬手去扶,关切道:“怎么回事?是昨日伤了身子吗?” 一提起昨日,白竹的脸色就更惨淡了。 顾梵音极其不适,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在拼命的撕扯着她的身体,而目的仅仅是让她去偏爱白竹。 顾梵音甚至觉得自己要是刀了白竹,这狗东西就要跟她同归于尽。 呵,同归于尽。 顾梵音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那双暗红的目光瞬间变得寒冷刺骨,她看向试图搀扶自己的顾柳,直接伸出了手。 顾柳疑惑:“您这是……” “给我刀,”顾梵音面不改色,“或者匕首也行。” 顾柳像是猜到了什么,看着一旁脸色煞白的白竹,直接把匕首递到了她手里。 “这可是我刻了符舟的匕首,保证一击毙命……”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匕首刺入肉体的声音,顾柳诧异一看,然后瞬间白了脸色。 她扶着顾梵音,脑子里原本清晰的神经彻底打结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好的天道 “梵音殿下……” 顾柳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她见过拿匕首捅人的,但真的没见过这么果断捅自己的。 天道化身……会死吗? 顾柳思考彻底停滞了。 “梵音——!” 开口的是终于缓过神来的白竹,他一步一顿,抬起的手凝滞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看着顾梵音的眼神极其复杂。 “你何必如此,不过是忘了我罢了,我又怎么会怪罪?” “梵音……” “闭嘴!”顾梵音直接掐死了他想要继续说的话,眼神冷戾,手上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顾梵音的果断连呆滞的顾柳都忍不住侧目。 顾梵音却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再次远离了白竹。 心脏并没有再传来绞痛。 顾梵音满意了:很好,那狗东西不敢妄动了。 那么现在—— 顾梵音勾了勾手,看向白竹的眼里满是不耐:“过来。” 白竹这次迟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过去了……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过来——”顾梵音耐心告罄,原本就因为有人搅局而烦躁的心情愈发加重,她眯着眼,手里把玩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发出了最后通牒:“我说,过来——” 顾柳看了看这两人,搓了搓手,决定主动接住这茬:“我去!” 她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白竹,在后者抗拒的眼神中,故意意味深长地刺激道:“难怪梵音殿下不喜欢你,人家还受着伤呢,你又在这里演哪一套?” “恕我直言,就你刚刚那个速度,血流干了都赶不到。” 白竹:“……”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可还没说话,就被一股强势的灵力直接拐了过去。 顾梵音并不碰他,一边以灵力压制,一边缓缓露出了嗜血的笑。 “噗呲——” 白竹愕然的看着刺破胸腹的匕首,第一次在她面前极致挣扎起来,发现自己被困住后,甚至慌不择路的施以灵力怼向顾梵音的伤口。 才刚成为困兽就迫不及待地攀咬自己的贵人,顾梵音简直叹为观止,她抬首,直接死死的把白竹压在地上,连最后一丝余地都不想留。 心脏处因痛苦而压制的东西再次攀咬起来,顾梵音甚至在恍惚中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不能伤害他,会造成大后果的——” 造成大后果?顾梵音挑眉,直接忽视了那点疼痛,强压着束缚行动的力量再次下了狠手。 她绝不接受任何威胁。 空荡无人的落霄宫外响起一声惨叫,不知道为什么,顾梵音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冒着冷气的泉水里不断的碎裂又重生的肌肤…… 那个人背对着她,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这么凄厉的痛呼。 “梵音!” 这时,不远处传来的呼唤阻止了她按下匕首的动静,顾梵音扭头,看见的便是朝她奔来的宁执。 “你的伤……”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宁执看也没看地上趴着的人,直接从他身上踩过去了。 靠近几人的顾柳甚至清晰的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响。 顾柳:……很难不说这两人登对。 她看着满身煞气却对顾梵音仔细询问的宁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管他呢,天道偏爱谁不比偏爱白竹这个伪善又吝啬的人好? 白竹这百年来因为妒忌弄下界的上仙不少,就连几个上神都吃过他的亏。 奈何天道选择一条路走到黑,愣是随意处理了事。 要不是天界近百年都极其安定,而他们虽少了机遇却依然有实力维持炼虚下的结界,仅靠背负天道重视的白竹,这地方早就不知道被灭了多少回了。 “这是谁?”宁执问候完顾梵音,终于注意到了被自己无情踩过去的人,眉锋微挑,神色极其恶劣,笑道:“这不会就是那位祈玉上神都避讳的人?” “弄成这副样子,总不会还是什么天道之子?” 宁执对这个词简直生理性的犯恶心,而这句话刚落地,他忽然想到顾梵音炼化的天道只是半身。 半身…… 不会另一个天道也只偏爱一人? 宁执忍不住认真看了眼被踩在地下的人,心里那种预感被无限放大。 这种模样……该说天道不忘初心吗? 一堆人中选一个眼光都能差成这样? “我是天道化身,”顾梵音突然认真纠正了他的话,淡淡的撇了眼不说话的人,嗤笑:“我的偏爱只会给你。” “啊,这样的话……总觉得十分似曾相识啊。” 宁执笑了,挑眉看向顾梵音,“那我接受?” 风轻轻吹起他的衣摆,宁执的神色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很奇怪,宁执想,明明还身处天界,他却觉得他们已经再次回到了那个收藏着回忆的宫殿里。 顾柳听见这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先不说又是什么偏爱…… 顾柳微笑:……总觉得继续看下去就要到不得了的情况了呢。 “你还在啊?”顾梵音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匕首转了个圈,还没动手就被宁执制止了。 宁执皱眉,并没有错过她将刀刃对向白竹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变化。 “把人先关起来。” “等你真正处理了那个麻烦,再把人拎出来砍了也不错。” “你——” 白竹抬手指向宁执,还没把辱骂的话说完,就被神色冷淡的顾梵音一匕首敲晕了过去。 “咚”的一声,精准打击,立竿见影。 顾梵音:……总觉得有点熟悉? 顾柳咋舌,看向顾梵音的眼里满是敬畏。 她刚刚敲人的时候用上了灵力啊!天道化身的灵力…… 顾柳目移,试图看清楚地上的人骨头被敲碎了没。 很遗憾,并没有。 白竹在这个时候生命力旺盛的可怕。 “回去,”顾梵音以金丝拖着人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又若有所思的回过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了顾柳。 顾柳心下一紧,还没问,就看见眼前平静至极的顾梵音再次开了口:“他私库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顾柳:? 顾柳:!!! “当然!光是绝世好剑就有好几把!”顾柳暗暗揣摩她的意思,一想到那个有可能的想法,心里就免不了激动。 “私库的话……” 顾柳表面镇定,实则语速极快:“我打得开!” 就算她打不开也总有人打得开! “那就这样,你们想要什么都自己去拿。” 顾梵音说完又看向宁执,抬手捻起他垂落的长发,语调随意:“这些不知道被人染指了多少次的……” 宁执轻笑,牵起她在长发上作乱的手,嗓音透着一股慵懒:“……我并不稀罕这些东西。” 眼巴巴的顾柳:“……” 她宣布,性情大变的天道是最好的天道! 谁也不能把这两人分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所谓第一步 虽然想着把人暂且压制,但是非常遗憾,居于仙山上的长明宫并没有暗牢这种东西。 顾梵音扫了眼周围长相茂盛的树木,手里还拎着捆人的金丝,和宁执面对面托腮坐在玉桌边上,看上去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顾梵音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来,撑在桌上的手一抬,那金丝便像是金蛇一般捆着白竹朝粗壮的树干上去了。 “砰——” 极其沉闷的一声,愣是把还在昏迷的人撞的往前一颤,最后硬生生醒了过来。 顾梵音起身,面上非常无辜,只道:“这只是个意外……” “还好树没事。”宁执跟着她,垂下的目光触及到白竹阴鹜的眼神,轻嗤:“不过看来你砸的还是不够重,没有把这人脑子里的水全晃出来。” 宁执笑,手下却毫不留情,直接掐住了下颚逼迫人抬起头,白竹脸色惨白,连眼神都带着灰败。 宁执盯着那双深藏愤恨的眼睛看了一会,突然用空置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重,羞辱意味却极强。 白竹的眼神差点要掩饰不住,他抬起头,还没说话,血就从嘴角缓缓的流了下来。 大概是被顾梵音那一刀捅怕了,寄宿在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硬是强压着没吭声。 “哦呀,还挺能忍。” 不知到底是在说谁,顾梵音走近,动作自然的从宁执身上摸出那把匕首。 宁执皱眉,直接把匕首夺了回来,“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 “别弄脏了它。” 说完就把匕首重新挂在了腰间,那颗红色的宝石在光下闪着幽光,一如顾梵音愉悦的眼瞳。 “这东西是我送给你的?”顾梵音笑,把脑海里缺失的拼图再次被补全了一块。 被提问的当事人不言不语,只是垂下手摩挲着匕首,修长的手指与黑色的柄相触,竟也平白多了几分温和来。 顾梵音得到结论,并不在这个话题上追根问底,反倒是重新把目光落在白竹身上,对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故意拖长了语调:“找你过来,是有些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你根本就是把我绑来的,”白竹打断,看向她的目光还带着一丝不明不白的幽怨,“你贵为天道,有什么问题是需要问我的?” “不过……” “很好,他不配合,”顾梵音压根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草草把流程走完之后,直接朝宁执伸了手。 “……给你。”宁执无奈,从另一个袖口摸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小刀。 小刀锋利,随意滑动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刺骨的寒光。 白竹与之相对,脸上原本还算倔强的表情直接散了,“你想问什么?” 说完大概觉得自己太过殷勤,白竹还偏移目光为自己找补:“不过是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上……” “我来。” 宁执再次一把躲过了顾梵音拿在指尖把玩的小刀,后者怕伤到他,一注意到他动作就主动递上了刀柄。 顾梵音给完才有些迟疑道:“要不要站远点?万一血溅了你一脸……” 宁执:“……” 他拿着刀柄的手顿了顿,沉默了一会,最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不过一刀毙命的话,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那……” 宁执以寒刀擦过白竹冒着冷汗的脸,眯着眼睛谦虚到:“其实我刀工还不错。” “说不准,人到了最后也不会死呢?” “这样啊……”顾梵音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竹,思索片刻,提出了建议:“这样看上去有点累。” “要不要去借个炼丹炉来直接试着烧一烧呢?或者是煮一锅沸腾的热水……” 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两人甚至还窝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宫殿里的风声逐渐喧嚣,那把始终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的匕首一上一下的翻动着,十分利索的直接切断了吹来的树叶。 从中切成了两段。 “不,不要!”没见过这种世面的白竹直接开口拒绝,下意识想往后退,想着最好能直接撞断树干……可刚动了一小步,身上的金丝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直接把人捆得动弹不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白竹崩溃了,看着眼前狼狈为奸的两人,瞳孔震动着开始口不择言:“我不过就是抢了祈玉的一些灵草,那个仙娥的死,我也根本不是故意的……” “……”顾梵音看着他,表情一言难尽。 “天道的化身可以直接剥离吗?”顾梵音认真的看向宁执,没去管已经碎碎念到自爆罪行的某人,心里的厌恶达到了最顶峰,曼满脸匪夷所思,“……我的眼光怎么可能差成这样?” 上辈子直接毁了修仙界的宁执:“……” 他轻咳一声,直接提起刀背砍晕喋喋不休的某人,面上极其赞同:“你的眼光自然不可能差成这样。” “虽然不知道你忘记了多少,但是据我所知——你身上原本残留的天道是被主动炼化的。” 宁执一字一顿,说起天道时,眼里不经意的划过几分厌恶。 “主动炼化?”顾梵音眼瞳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半点没怀疑过宁执,至少这样子的话,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总觉得违和的记忆,所有人对她偏爱白竹的笃定,还有……下意识要弄死那狗玩意的习惯。 顾梵音眨了眨眼,迅速找清楚了事情的关窍:“那现在寄宿在我身体里的天道其实根本代表不了我的意识?” 宁执点头,眼里的情绪极度柔和。 “啊,果然还是随便挑个日子,把这隐患解决了好。” 顾梵音笑了,还沾着血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落在宁执眼中,取代了所有鲜亮的色彩。 “既然这样……第一步,先让它自己出来好了。” 宁执指了指顾梵音的心口,话音还没落下,抬起的手就被人轻轻捏住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的极近,顾梵音摩挲着宁执的指节,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沙哑的蛊惑:“不是哦。” “那都是小事……第一步,当然是要为我的审美证明啊。” 顾梵音盯着宁执,半哄半强制的语调里透着几分怨气:“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被捏着不放的宁执:“……” 他有些仓促垂下目光,被长发盖住的耳垂有些发烫,压了压嗓子,只道:“……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只看着你” 顾梵音在这种事情上永远都是效率派。 宁执前脚刚答应下来,后脚顾梵音就开始发帖子了。 宁执看着浮在空中的淡金色的字,扶额,一时深感无奈:“你就这样直接邀请他们过来?” “不然呢?”顾梵音抽空撇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勾勒传讯符文,“难道还要我一个个去把他们绑过来?” 宁执:“……” “你……” “如果是担心目的的话,我手上的天材地宝还多的是。” “你说,我要是一个个给出去,他们会不愿意来么?” 宁执沉默了。 他想起顾柳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实在无法违心说出别的答案。 “所以,我先带你去瞧瞧?” 顾梵音满意的勾画完最后一个金色符文,想了想,刻意往其中几个里面多塞了几句。 宁执侧目看了一眼,大抵是让他们在今夜放松一点守备,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 这四个字放在一起让宁执陷入了沉思,天界的守备自然是防另一边的魔界……虽然那其实算不上是一个魔界。 宁执还在当魔尊时,曾经看到过几本古籍,那上面的内容让他记忆犹新。 魔气本是此世的负面,沾染者几乎不可能逃脱。 先天魔修从出世便身负煞气,而堕魔者也自然不可能气息良善。 这样的体质,在过去的天道法则之下,根本无法飞升成仙,便是飞升前的最后一道问心劫,都完全足以让他们生死道消。 可就在这么苛刻的环境下,依然有人创造出了秘法强行飞升,只是不再进入天界,而是主动避让到灵气混杂之地,默默蛰伏。 尤其是以封印着上古魔气的炼虚为甚。 他们并非不想迈入天界,不过是因为天道镇守再加上天界仙人之众,这才让他们看着一块肥肉都不敢下嘴。 而顾梵音这个做法……无异于是要给他们可乘之机。 她并非会做无用之事的人,选择这么做,便一定是因为其中有可乘之机。 “看来你猜到了,”顾梵音看着他的眼神,心里格外满意,“既然我迟早都要炼化天道,当然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宁执直觉她的想法大概不太一样,眼角微扬,浅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提前做准备不仅仅只是为了炼化天道?” “当然,”顾梵音笑眯眯把人往自己身边拉,顿了顿,把脸埋在宁执肩上,愉悦的汲取属于他的气息,良久,才有些发闷的开口:“我若成为天道,怎么会允许这世上有触及不到的地方呢?” “你是说……魔界?” “是哦,”顾梵音带着轻佻的笑意,抬起头,看准了时机直接把人往树上抵,宁执倒也配合,感受到在撞击前放置在自己身后的手,眼里笑意更深。 “不过现在,它并不重要,”顾梵音喃喃道,她看着宁执半掩在光下的眼,明暗交杂,简直像是脆弱又艳丽至极的祭品。 独属于她。 “要达成目的的话,果然还是要有点痕迹才好。” 话音落下,顾梵音忽然拂开了宁执肩上碍事的衣裳,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肤,带着无法忽视的锋芒感,直接在他颈边留下了一个暧昧的记号。 宁执全程低着眼,感受着颈边尖锐而短促的疼痛,情绪复杂。 他看着餍足的顾梵音,那双深邃的眼瞳里像是结了雾,“痕迹的话,果然不能厚此薄彼?” 顾梵音抬眼,只见面前的人忽而带上几分侵略性,顺着几道逐渐急促的呼吸,两人之间的风也逐渐压缩了起来。 宁执正对着那颗大树,此时,被小刀砸昏的人已经悠悠转醒。 白竹刚睁眼就看到了眼前刺眼的一幕,瞳孔骤然缩紧,张着嘴想说话,却被宁执冰冷弑杀的眼神吓得一顿。 他直愣愣的对着接吻都如同博弈的两人,心里潜藏着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随风泯灭了。 而这样的视线,顾梵音早已察觉到不对,她压着宁执低头,还带着温热的唇落在宁执耳边,慵懒至极:“专心点。” “不要把目光落在别人身上。” 宁执轻笑,环着顾梵音腰身,语调纵容的有些发烫:“……只看着你。” 灼热的视线在交缠不休,宁执阖上眼睑,心里却在渴求着更多。 宁执从未如此清晰的察觉到,防备是被一点点蚕食掉的,而这种侵入,从他遇见她的第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漆黑的夜迈过长明宫,在满园的彼岸花下,沉默的将疯狂的情绪收藏殆尽。 在天界众人赶来之前,两人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坐在了最中间的高台之上。 除了宁执颈上的牙印,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顾梵音到底还是知道些分寸,从始至终未做什么太出格的动作,虽然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应该快来了……”顾梵音打了个哈欠,“要不然第一个来的给……” “给什么?” 满面笑容的顾柳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仰头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沉默了两秒,眼里突然划过一丝不确定。 “我问一下,您这邀请……” “你不是看出来了?”顾梵音摆了摆手,随意指了指堆在旁边的一堆法宝,开口道:“自己找一个趁手的。” 猜到了但依然不敢置信的顾柳:“……” “好嘞,”她步调轻快,迅速的凑到那群法宝中间,看着那一个个沾染了天道气息的各种法宝,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只极其精巧的朱砂笔。 极其不舍的离开后,顾柳看着宁执,只觉得他实在眉清目秀的让人欢喜。 “这些都是我画的符咒,在飞升前我便是顾家最有天赋的符师。” 顾柳扬手,几叠符咒迅速飞到了宁执身前,其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宁执倒也没拒绝,顾柳画符的水平极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只是…… “顾家?不会是下面修仙界那个隐世顾家?” 这样说起来的话,顾家一脉过去的确是符修更甚。 “你认识顾家?”听到这话,原本正在爱怜的抚摸着朱砂笔的顾柳抬起了头,提到自己的本家,她忍不住多问了几句:“看来顾家还是那个顾家……怎么样,这代出了几个有天赋的符修小辈?” 问完她又晃了晃神,见宁执一副神情复杂的样子,只以为是不好界定,还主动打了圆场:“也不用和我比……” “没有,”宁执看着她,神色更复杂了,“顾家主研炼器,符修一脉已是极少。” “什么?”顾柳愕然,还没继续追问,就对上了顾梵音探出来的,幽幽的目光。 怎么看怎么不温和啊…… 顾柳哑然,再次耐心的温柔了态度:“炼器也好……” 能看出来,顾柳在试图接受这个结局,然而顾梵音却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至少宁执那欲言又止的脸色不是。 果然,没过多久,宁执就再次补了一刀,淡淡道:“顾家最有天赋的炼器师被赶出去了。” “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毫无防备的顾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柳甚至看见了宁执说完这话时,嘴角慢慢勾起的幸灾乐祸的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省事的安排 很快,那些收到了帖子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上神坐在最前面,其他人依次往后靠,场面极度和谐。 顾梵音向来不喜欢高谈阔论,见人到齐了,随手指了指旁边像是废品一样堆砌的天材地宝,半点不心疼:“你们找个地方比试比试,好东西嘛,向来都是能者居之。” “这……” 她这副全然放纵的姿态太过洒脱,以至于在场诸位都愣了愣,几双眼睛仓促对视着,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答应。 “这……这似乎不太合规矩。”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钻出来,顾梵音听见了,目光微微侧移,似笑非笑:“哦,哪里不合适?” “这……”被盯住的那人又不说话了。 长明殿高悬着的夜明珠清晰的映照着每一个人的神情,顾梵音收敛笑意,缓慢的扫过哪些并不怎么熟悉的面孔。 有人在期待,有人在懊恼,有人面不改色,有人已经什么都摆在了脸上。 凉薄的目光一点点侧移,顾梵音颔首起身,终于扫完了最后一个人的表情。 “祈玉,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垂着眼睛丝毫不感兴趣的宁执抬了抬头,半是不经意与之对上,后者一愣,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他颈边的那枚牙印上。 祈玉有些晃神,微垂下眼,挡住了眼里难以解释的愁郁,只坦然道:“这样的比试对那些不善武斗的人并不公平。” “嗯?”顾梵音轻笑,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这事好办。” “就……你和顾柳负责此事好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动静要大。” 只要“动静大”?听到她这句话,祈玉只觉得古怪,可还没来的及询问,就见站在高台上的人突然挥手,直接打开了四面八方的窗。 突然喧闹的风声充斥着整个殿内,浓墨一样的夜色倾泻进来,宁执下意识抬头,看见的就是顾梵音把他挡住的背影。 “说起规矩……那些腐朽而冗杂之物只会在新风腾起之时死去。” “多余的废话自己咽回去,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比往常更加激烈的风声中传出了顾梵音清晰的语调,她顿了顿,看向众人的眼瞳里映照出暗红的幽光。 “动静弄得大些,也要好好敲打敲打钝掉的骨头。” 顺便给那些即将露面的待宰者指条明路。 “这些,还需要我教么?” 这话一出,祈玉想要询问的心思彻底歇了下去,他抬起眼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如此,便是真正的满座寂静。 直到现在,顾柳才从现状中回过神,也跟着走近,手里拿着那支朱砂笔放在心口,认真行了一个尊敬的礼节,道:“我们必不会让您失望。” 对此,顾梵音点头,转身牵起了看戏的宁执,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并肩而行。 等到走出殿门,原本一脸淡然的宁执才开始有些忍不住笑,夜风幽幽,他自然的勾起顾梵音的手,走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为什么说这些?” “啊?”顾梵音捏了捏他的指节,肆意的勾了勾唇角,“因为他们‘喜欢’听这些。” “与其给他们注定觉得偏颇的选择,最后麻烦不断……不如彻底表态。” “况且,那些东西本就是天道借着自己的权能强行搜刮的,只要我放松掌控,它们自然会有自己选择主人。” 宁执扬眉,语调故作捉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顾梵音摇头,顺手撸了一把他飘起来的长发,轻笑:“不,只是最省事的安排。” 说话间,她微笑着提起火刃,直接撕开了眼前的空间,宁执紧了紧她的手,看着眼前漆黑无比的裂缝,挑了挑眉,也随着她缓缓走了进去。 炼化天道半身后,顾梵音对此世的掌控已然不再吃力,只消片刻,两人就已经转换了空间。 刚落地,眼前幽暗的密林之中就传来凄惨的叫声。 “嗯?”顾梵音辨别音调之后,罕见的露出了一分疑惑,“宝物现在都自己生灵了吗?” “遇到魔气还会叫?” “……”宁执看了看音调响起的地方,嘴角缓缓拉平,语调平静至极:“那是捆着白竹的地方。” 那边响起惨叫声,就意味着顾梵音原本的安排出现了纰漏。 “不可能,这里被我设下了迷阵,”顾梵音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宁执,语气极为笃定:“他们绝不可能侦破此道。” “更何况,那些吸引人的宝物用的可不是虚影。” 宁执闻言转头看她,被树影分裂的极为浅淡的月光下,深邃的眸子划过几分兴味。 他停在顾梵音面前,悠长的目光落在那双暗红色的眼里,谁也没开口说话。 可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足够明显。 放弃真实的宝物也要去找白竹,定然只会是因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啊——!” 又一阵尖叫声划破寂静,顾梵音顿了顿,牵着宁执慢悠悠往前,全当没听见。 毕竟,她是打算让白竹在迷阵里被那些魔界之人撞上的,杀死不亏,带走更赚。 无论哪一种,失去意识的天道必然会再次强撑着苏醒,为了他的宠儿放弃寄宿眼下这具躯体,转而主动对上魔界。 那样的场面,对顾梵音而言,可是很不错的开始。 “决定好了?”宁执看穿她的想法,主动开口道:“既然这样……” “啊——!” 再次冒出的喊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宁执顿了顿,继续往下,“那我们大可不必靠近……” “啊啊——!” “说的不错,反正只要他们踏入天界,就必然不可能逃离我的视线。”顾梵音像是完全没听到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再次放慢了脚步。 伴着难得清闲的时间,两人心照不宣的围绕着密林散起了步,顾梵音捏着宁执的手心,两道身影缓缓交织,中间相隔的距离也不断在被拉近。 宁执再次听见了胸腔里清晰的心跳声,他看着顾梵音,脸上的情绪露出了最为真实的脉络,顾梵音看着他,稍微提起了一些淡淡的期待。 然后……梅开四度的听见了惨叫声。 “啊啊啊——!” 顾梵音抬眼,冰冷的视线仿佛穿过树林直接钉在了那人身上。 她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忽然提出质疑:“我不过就是给他们增加了一点难度……” “不至于到现在还能让人说话?” 一,点,难,度? 宁执恍然直接找到了真相,他看着并不自知的顾梵音,含糊笑道:“……大概是他们比较废。”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掳走…… 落点的另一端。 正努力掰扯金丝的魔界之人可疑的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同伴见状,直接把人推开自己上手,一边掰扯一边怒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正被捆住的人有苦说不出,他们越用力,剩下的金丝就越嵌入肉里中,越嵌越深,却又在即将触及死线时戛然而止。 然后再次重复同样的感受。 这些“劫匪”急得满头冒汗,被捆住的白竹又何尝不是? 可无论他怎么辩解,这些盯准了人的劫匪就是不肯放手,甚至还想着把树砍了一起带走。 然而顾梵音道高一丈,直接把金丝连进了树根里,愣是不给他们半点可趁之机。 白竹绝望了,他呆呆地仰着漆黑的天空,被魔气污染的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声声的惨叫。 目睹这般惨状,已经到了现场的顾梵音直接捂住了宁执的耳朵,看着那几个人拼命砍金丝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宁执指了指他们,原本因再次面对白竹而染上的阴郁都浅淡了几分,感叹道:“这样看的话,可能天亮了都走不了。” 顾梵音:“……” 她决定为自己辩解一句:“为什么会用砍的啊?” “树干后面明明有一个结啊?” 所以其实是要直接解开吗…… 宁执看着身边恨铁不成钢的顾梵音,又一次沉默了。 顾梵音觉得这样不行,那些人这样无谓的坚持下去,根本不可能真正弄死白竹。 他们这架势,就连沉睡的天道都没有弄醒。 想到这里,顾梵音指尖一弹,决定再帮他们一把。 “谁!是谁?!” “你吵什么?就只是落了一片叶子!” 同行的同伴厉声呵斥,刚刚开口的人一顿,憋着气跑到了树叶落下的地方,然后……正面对上了一个细小的绳结。 几秒后,目光呆滞的劫匪终于抓住了人质,而站在旁边的人手里拿着两截金丝,目光迟钝的像是被谁拎起来打了一样。 顾梵音勉强松了口气,拍了拍宁执肩膀,确认人已经被抓到后,就开始重新往回走。 密林里的动静皆落入她眼里,那帮魔界来的劫匪抢了人之后直接就往回退,一个个目光锃亮,除了防止白竹反抗挣扎而做出的一些举措,他们并未对白竹做更多的事。 看来他们图的是完整的白竹。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顾梵音叹了口气,遗憾的表情只显露了一瞬,很快就再次被锐利的杀意替代。 “果然还是直接斩草除根……” “顾梵音,”宁执有些疲惫,抬手圈了圈一脸杀气的顾梵音,靠坐着粗壮的树干,脑海里又想起那个贯穿的伤口,他长叹一口气,缓缓靠在了顾梵音身上。 “不要再拿自己去赌了。” “就算不会死?” “就算不会死。” 听到这个回答,顾梵音低头捏了捏他柔软的侧脸,心里那股被挟持的不爽再次往下按了按,“这一次就如你所愿好了。” 她的声音很浅,宁执阖了阖眼,出乎意料的感受到了安心。 被乌云笼罩着的月色重新显露了皎洁的纯白,夜风拂面,顾梵音顺着低下头,安静又温和的吻了他的额头。 温和这种气质很少会出现在她身上,对于顾梵音而言,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她缓和态度才能得到的。 但…… 看着收敛锋芒躺在自己身上的宁执,顾梵音笑了笑,抬手把人彻底的圈进了怀里。 耳边吹来的风被尽数遮挡,宁执眼睫颤了颤,唇角也带起一缕似有若无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比试来寻他们的祈玉也到了这棵树下,两人交缠的衣角迎风飘荡着,他仰起头,正对上了顾梵音看过来的目光。 嘘—— 她眉眼弯弯,把人半圈在怀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形,分明是有些别扭的姿势,可在顾梵音的动作下,却显得格外自然和契合。 祈玉始终注视着他们,眼神难掩落寞。 事实如此,确认了他们的安全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 青衣卓然的上神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主动离去。 祈玉一走,宁执也跟着“悠悠转醒”,尚且朦胧的目光闪了闪,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只是看了眼天色,主动起身道:“该回去了。” 顾梵音挑眉,直接捏住了他要收回的手,“就这样?” 宁执好笑的斜了一眼,“……那不然?” “我抱了你这么久,总要给点报酬?” 顾梵音的尾音拖长,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头顶的树叶也跟着摆了个旋落下。 报酬…… 这两个字在宁执舌尖跳动,他抬了抬眼,忽而朝着顾梵音笑了。 “如果我不给呢?”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点燃了顾梵音脑里尘封的记忆,短促而耀眼的碎片再一次与她灵魂接壤,顾梵音愉悦的抱住宁执,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懒洋洋的笑:“那我便自己去取。” 说完,就地一滚带着宁执从树上跳下,抬手划开空间,直接回到了长明殿里。 昨夜赴约的众人已如数离去,顾梵音把人按在墙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不等她开口,宁执就一脸懒散的主动往前靠了靠,突然被抱住的人一愣,还没回过神就再次感受到了耳边灼热的呼吸声。 “我好困。” 他开口,三个字平淡到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对此,顾梵音只是按住他的肩膀,轻笑:“不行哦……” 话才说了一半,原本安静的像是死物一样的天道意识突然跳了起来。 顾梵音:“……” “唔——”她慢吞吞松开宁执,修长的手指按在心脏处,神色淡淡,“看来还没死透。” 果然还是宰了…… 顾梵音垂下目光,神情一下变得极为冷戾。 虚弱至极的天道意识没时间顾及她的讽刺,与顾梵音建立精神链接,开口便是质问:“白竹去哪了?” “他要是出事了,这个天界……” “你可真是看得起他,”很清晰的听见了天道的孱弱,顾梵音嗤笑,施舍般回答它,半点不留情面,“死了一个人就要触动天界,那你可真是弱小的可怜。” “要不要试一试??说不定,你死了这个天界都不会出事。” “梵音,”宁执看着满脸写着不爽的顾梵音,一时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第一百三十章 出现分歧 “你——” 天道意识咬牙切齿,奈何它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消耗,只能自己选择先行离去。 而顾梵音靠在墙上,感受到身上另一股意识逐渐变淡,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它似乎过于直接了,”宁执垂眸,从心里便不觉得能靠它真正撕开魔族的裂口。 顿了顿,宁执轻嗤道:“白竹身上果然有猫腻。” “这点猫腻就与我们无关了,”顾梵音重新揽住他的肩膀,那双狭长的眼眸眯了眯,遮掩住暗红眸子里闪烁的情绪,“再好好休息一下……” “好好……”宁执顺着她扬起的袖口往上看,话才起了个头,他原本清晰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 “……” 又是这一招…… 宁执捂着脑袋往下倒,最后的视线截止在顾梵音笑眯眯的眼瞳。 “啊呀……”顾梵音顺手把人捞进怀里,忍不住给他顺了顺有些纷乱的头发,直到露出那张安静的脸来。 “倒是没想到这迷药出乎意料的顺手。” 顾梵音眨了眨眼,偏过目光对上了正好站在门口准备敲门的人。 祈玉手微微抬起,看到这样的场景,情绪管理显然有些失控,“你们这是……” “来的正好,”顾梵音舒展神情,当着他的面,温和的把人抱起,安置在了床上。 她的指腹在宁执修长的脖颈上摩挲,另一只手缓缓下移,撩开了一直遮住肩膀的长发。 那里的牙印依然被术法保存着,顾梵音看着并不属于自己术法的痕迹,神色蓦的柔和下来。 抬手轻轻拂过,那点牙印便在肌肤上消弭无踪,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悄悄钻入他井边的金色光芒。 顾梵音低头吻了吻他,一举一动极其自然,临到最后甚至还特意给人掖了掖被角。 完全看不出来她就是那个把人迷晕的凶手。 祈玉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出于信任,他还是象征性的咳了一声,道:“宁执……要是醒来大概会生气。” 他是站在最为客观的角度看待的,奈何对面的那人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听到这话只是挑了挑眉,随意的点了点头。 祈玉:“……” 祈玉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不善言谈至此。 “过来,”顾梵音指了指床榻前边的木桌,扫了眼在原地僵持着的祈玉,往桌上撂下一个乾坤袋,直言道:“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守着他。” “等他醒来找个由头,让他不要出来寻我。” 祈玉:“……什么事得把人打晕了才能办?” 听到这话,顾梵音皱了皱眉,认真辩驳道:“不是打晕。” “我只是下了点迷药。” 嗯,两倍剂量。 也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就把迷药的分量多加了些。 顾梵音看着表情凝重的祈玉,在后者逐渐一言难尽的眼神中,默默又补了一句:“下的剂量有点重,他应该短时间醒不过来。” 祈玉:“……” 光风霁月的上神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情况……真的不是某些不能参与的矛盾吗? 顾梵音注视着祈玉,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似乎天然就能掌控他人的情绪,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袭红衣,有风吹过,更是肆意散漫的让人移不开眼。 祈玉妥协了,缓缓把目光落在宁执身上,只觉得床上的人单薄的有些可怜。 “我会照顾他的,只是你……” 祈玉看着收敛起笑容的顾梵音,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他却清晰的感觉到了来自眼前人的压制感。 药晕宁执去做的……总归不会是什么小事。 祈玉垂下了眼,心里隐隐的泛着苦,面上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别让他等太久了。” “啊,自然不会,”顾梵音看着安静躺着的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祈玉沉默的看着顾梵音离开的身影,缓缓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神情难掩失落。 “倒不知是太过放心我,还是她太过匆忙了……” “是因为放心。”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祈玉斟茶的手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转过了头。 目光所及之处,原本被摆弄得正好的宁执正一脸懒散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宁执甚至还给他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祈玉:“……?” “她不是下了药?” 顾梵音能够放在身上的药,效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可宁执这样子,分明连一刻钟都没到就醒了…… 而且醒的这么“及时”…… “这种迷药,我实在算不上陌生,”宁执偏靠着床榻,声线带着一种不出所料的平和:“她是忘了。” “这种东西放在我身上,起码得用上五倍的药效才能管用。” “所以你根本就没晕?”祈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宁执,像是要把这个人脸上披着的面具彻底看穿,“你听见了?她并不愿意让你跟着去。” “呵,”宁执笑了,慢吞吞从床边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衣摆,随即便是笑,“可这些都是她交代你的?” “那我又怎么会听到呢?” “宁执……”祈玉蹙眉,还想说什么制止他,可话还没开口,就被人直接打断了。 宁执看着他,眼里是毫无感情的轻嗤,“是我要跟着她,这与你无关。” “更何况,在此事上,我也有利可图。” 祈玉还是挡在了他要离开的路上,并非不懂得变通,只是这人是顾梵音交于他护着的,他并不希望失信。 “她很快就会回来,有什么事,你们大可以一起商量。” 宁执似笑非笑,“然后被喂上五倍的迷药?” “祈玉,你知道她为什么选你吗?” “因为你固执又坚持原则,甚至对讨厌的人都还保有一定限度的善良……” “这样的人,作为一条听话锁链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祈玉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肆意挑逗情绪的人,转身合上了微敞的门。 这样的动作再明显不过,宁执看着他,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魔界之主 “这就是你的选择?明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还要继续坚持……” “你可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 宁执垂下眼,指尖微挑,直接从流明镯里拎出了那条凶戾的骨鞭。 “宁执,你冷静一点,”祈玉没有抽出身边的剑,只是把门关好按实,试图再次安抚他:“她这样一定有理由。” “况且,她是天道化身,实在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地方。” “那又如何?”宁执按着鞭子,眉宇间隐隐染上几分戾气,“天道又如何?” “我要去找她,仅仅只是因为我想。” “你……”听到这样平淡却又极为深刻的话,祈玉眼神怔了怔,难以自制的想起了自己方才担忧的情绪。 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宁执已然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我如今并不能随意离开天界……” “我不需要你同去。” “……答应了顾梵音的事,我必然要做到,这里封存了三道剑气,你带在身上,只当是个简单的护身符。” 祈玉取出锦囊刻下自己的烙印,落在门框上的影子挺的笔直,仿佛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坦坦荡荡。 宁执收回了鞭子,原本挑衅的神色忽然淡淡散去了。 他没有拒绝祈玉的好意,虽然也并不可能有用上的时候。 门开了—— 宁执缓缓走出去,只抬眼看了看天色便收回了目光。 顾梵音独自一人去的地方自然不做他想,定是那个危机四伏,却又犹如无主之地的魔界。 或者更直白些,那里,是炼虚。 得到一缕上古魔气尚且让宁执苦不堪言,更何况原本就属于老巢一样的炼虚呢? 顾梵音气息只能压制,却并没有让那股魔气从他身体消失,这也无异于代表着……就算是那个人,在上古魔气之上,也并非是无所不能。 宁执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淡然的情绪就忍不住开始焦灼起来。 凭借着体内的魔气迅速寻找到了魔界的大致所在,宁执看着如同天堑一般阻断两界的沟壑,眼里泛起几分恶心。 他并未修习鬼道,可仅仅只是站在这里,那些被埋葬于此地的冤魂,便像附骨之蛆一样顺着气息攀爬了上来。 宁执冷脸挡下,不耐的动作里隐约带着几分忧色。 只是,就算是宁执也想不到,顾梵音此刻压根没往这边来。 与宁执能够凭借魔气找寻到位置的方法不同,顾梵音……冷静的迷路了。 她先前在那些金丝上留下了印记,只要被触碰过,就无法在她面前遮掩。 可问题是…… 具体位置找到了,要往那边去,眼前却只剩几条歪歪扭扭的路和一座阻隔的大山。 顾梵音:“……” 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顾梵音抿了抿唇,试图撕裂空间,却发现落点像是被卷入了混乱的空间乱流中一般,浑浑噩噩无法确定。 顾梵音:……那这就的确没什么办法了。 一股无奈,在顾梵音眼底迅速蔓延。 想到还被药晕在床上的宁执,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为直接的做法。 起身跃起,迈起轻功便朝着目的地直接飞了过去。 底下的天界人往往只看见一道红色的虚影,再一眨眼,那道虚影便完全的消失在了原地。 而顾梵音尤嫌此法不够快,遇到障碍物也不躲,直接抽出火刃斩断,若是惊扰了他人,便在天上挥洒财宝,凭借着横冲直撞,顾梵音再次拔高了速度。 越靠近两界的交界,那里的人烟便越发稀少,如风一般掠过的身影极快,那里的冤魂还没来得及找寻对象,顾梵音便已经抽身离去了。 从始至终,顾梵音只感觉到飞越沟壑时底下生出的几分凉气。 魔界并非是个秩序井然的地方,相反,它松散的像是容纳怪物的废墟。 底色灰白,盘旋在粗糙巨石上的小路,更是沾满了各种腥气的血色。 不远处便是魔族人生存的地方,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座高山,顶端是终被黑色的雾气所笼罩,无论怎么窥探都看不真切。 一到魔族人聚集的地方,顾梵音就感受到了几分难以抑制的厌弃,这种情绪并不来源于她自身,更像是……某个被炼化天道的附属品。 厌弃魔气,还是厌弃这些已然被完全放弃,却再次从淤泥中爬出来的人? 顾梵音觉得有些好笑,她缓步停留在隐秘的角落里,毫不犹豫的摒弃了这具让她感受到不自在的躯体。 灵魂出窍,在隐约察觉能做到的那一刻,顾梵音就毫不犹豫的做了。 她悬在空中看着自己失去了灵魂即将往下倒的身体,手腕一抬,以金丝做引将身体卷起,找寻片刻,选择直接丢进了撕裂开的空间里。 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体……倒也能算得上是死物。 储存死物,没有什么比她的空间更方便了。 “……快到时辰了,”被金丝留下印记的魔族少年正半跪在地上朝前方的长者汇报,他音调沙哑,言语中却藏着几分压抑的喜意,“事到如今……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的确如此,”面前的长者也难掩激动的情绪,紧握着手心放置在胸口,目光虔诚的注视着远处沉眠的山脉,连萎靡的精神都好了几分,“……我魔界之主终将苏醒!” 魔界之主? 顾梵音往前飘了飘,这些魔族修行还不足以让他们捕捉到顾梵音的踪迹,因此,毫不掩饰的顾梵音听到了更为清楚的消息。 “没想到天界的那位上神居然会是如此好的魔气载体……被各处灵脉温养过的躯体,实在是我魔界的机遇。” 长者露出了贪婪的目光,颤抖着嗓子,用沙哑的音调低声呐喊着:“再多拨些魔族去守着……那样的躯体,注定只能为尊贵的魔界之主所享用。” 就站在他们身边听完了所有内容的顾梵音:“……” 这可真是……有趣至极。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顾梵音定然要把那天道扯过来看看。 白竹被这样掳走,它才是在中间下黑手最大的那一个!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期待与“重逢” 顾梵音并没有见到白竹。 那些魔族把白竹这个精挑细选的“容器”藏的极好,就连顾梵音,都在找寻过后,逐渐失去了踪迹。 镌刻在金丝上的烙印像被什么强行阻挡了一样。 这不太对劲…… 顾梵音暗自思索,目光却朝着面容古怪的长者身上去了。 那长者又说了两句才转身进入了身后的屋子,在这个地方并没有太过繁华的庭院,远远看着也仅仅只是能够居住。 顾梵音顺着风声追了上去,独自飘在门口,像是一个看客一般,亲眼目睹了长者跪在地上为眼前看不见容貌的雕塑献上祭品的场景。 那祭品……是一颗颗圆润的魔丹。 看着品相极好,应当是出自顶级的炼药师之手。 又过了几秒,那放置在瓷盘上的魔丹很快就消失了。 长者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的惊人,他像是疯狂的信徒一样俯首磕头,可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此处……实在过于荒诞。 顾梵音眉头一皱,眸光意味不明。 踏上修炼之徒的人从来不会轻易对他人付诸信仰,更何况还如此之狂热。 看似拜眼前这座雕像,倒不如说是在奢求欲望。 向一尊自身难保的雕像……奢求欲望。 顾梵音淡淡的看了眼彻底被遮挡了面容的雕像,上前两步,还没继续靠近,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排斥感。 与此同时,那雕塑身上笼罩的黑气也淡了些。 “是谁?!”长者大惊失色,仓促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大声震吼,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心已经暗自聚起了魔气。 “……还不快滚出来!” 顾梵音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又是惊恐又是愤怒的表情,仅仅只是往前靠了一步,那团被聚起来的魔气就像被抹消了一样,直接从长者的手上消失了。 “!!!” 这下彻底点燃了他的警惕心,长者脸色变得有些扭曲,目光阴狠,脚步却不自然的往着雕像的方向靠。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歪了歪头,仗着他看不见自己,再次顺便踹翻了放置在桌上的瓷盘。 “砰——” 四分五裂的碎片从地上溅起,长者面色极差,目光阴沉沉落在碎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不要一次性玩脱了的好…… 顾梵音挑眉,潇洒的给周边捣了乱就从门口退出去了,不得不说,鬼修的这个形态极为便利,至少干坏事从来不会被轻易抓到。 漫无目的的在周边打探消息,顾梵音从略显荒凉的废墟上飘过,目光上抬,忽而朝着最中心被簇拥着的高山上去了。 越是被浓雾笼罩的地方便越有猫腻,顾梵音笑意散漫,丝毫不顾及眼前越来越浓的怨气。 她的轻松姿态一直持续到了山脚下,然后,在看见上山队伍中的某个人时戛然而止。 就算那人带着黑色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顾梵音也绝不可能把人认错。 “宁执……” 她轻飘飘的落在那人身侧,像是一阵不被发觉的风一样,与他并肩前行。 看到宁执的那一刻,顾梵音发觉自己竟然并没有多少意外,天界和魔界是天然的对立面,哪怕天界的人再强大,到了魔界,也会天然的矮上一截。 可顾梵音知道,宁执并不是这样。 那个人,在魔界露出了更为尖锐的锋芒。 她从未见过宁执如此目光森然的样子,每一次抬眼都冷得刺骨,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膜,任何温暖的东西都无法在他身上停留。 极其危险,却也让原本还兴趣缺缺的顾梵音一下就兴奋起来了。 这可真是实在惊喜的发现……顾梵音又凑近了些,试图让他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然后……宁执微微蹙起了眉。 上山的路途才进行到一半,宁执却忽然脱离了路线,像是一道幽魂一样,独自隐入了巨大的山石之后。 他并未开口,却像是笃定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身上魔气暴涨。 顾梵音:“!!!” 这可有点不妙…… 想到自己令魔气消失的神奇体质,顾梵音迅速后退,直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躲得快,因此也错过了宁执垂眼时的那一抹失落。 顾梵音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被垂下的兜帽遮住整张脸的人,站在原地冷静的思考起来。 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与宁执相认……不过情感上,顾梵音更愿意悄悄的继续窥探宁执的另一面。 就当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顾梵音默默下了决定,直到那股极具存在感的魔气消散,她才重新倚靠在眼前莫名孤寂的宁执身边。 伸出手勾了勾宁执的发丝,压着嗓子说出的话比蚂蚁还要轻,“真是想要藏起来啊……” 音调蛊惑又隐隐透着压抑的疯狂,只可惜,另一个当事人并没有听见这声喃语。 宁执平静的从山石后面走出,压低的兜帽里透不出一点光。 这段路比想象之中的更为坎坷。 那些人主动在黑雾之前停了下来,宁执隐藏在人群中,后退的动作也并不显得突兀。 “莫山那边送过来的?” 几分钟过后,浓郁的黑雾里突然探出了一只苍老的手。 那只手上蔓延着难以辨认的暗纹,顺着目光一路藏进了袖口。 “是的,”为首的魔族恭敬地低下了头,“这些都是精挑细选来伺候那位尊主的。” “呵,最好是这样,”黑雾里的人说话并不客气,话音刚落,顾梵音都感受到了明显的窥探目光。 顾梵音下意识挡住了宁执的身影,哪怕他并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真奇怪啊,顾梵音后知后觉的勾起了唇角,低下头看着浑然未觉的宁执,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长发。 虽然并没有实感,她却依然觉得原本踏入魔界有些烦躁的心情被缓缓抚平了。 “是你……” 被注视着的宁执发出低低的呓语,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缩着,并没有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他只是勾起了笑。 眼里原本冰冷刺骨的情绪缓缓消融。 在一群心情各异的魔修中,宁执低下头,缓缓地看向了自己藏在袖中的手。 真奇怪啊。 他居然也在期待一个人的到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肮脏的欲望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在黑雾继续往下吞咽之前,宁执那群人终于被带了进去。 那道黑雾在眼前逐渐回旋,并应透露出几个难以察觉的禁制。 通过禁制的那一刻,视野有一瞬间的恍惚,宁执低头,脸色平淡的压住了咽喉涌出的那道血气。 靠的太近了。 他身上残留的那缕上古魔气甚至有了反应。 不能,不能让她发现—— 宁执垂下眼,阴郁的情绪在心里不断翻滚,缩在袖口里的手腕被掐的青紫,他熟练的敛下眼里的情绪,面上的神情却都未曾动摇过半分。 只是往前走的步伐隐隐带着几分急切。 这样的异样自然瞒不过时刻关注他的顾梵音,飘着的魂魄微微一顿,忽然直接靠在了宁执背上。 虽然有所预想,但真正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上古魔气微微被压制的那一刻,宁执依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周围的风声凝滞了一瞬,宁执缓缓抬头,正好对上一脸不耐的魔族。 那魔族手里还拿着一把带着腥气的长枪,粗犷的眉头狠狠拧成一个川字,落在宁执身上的目光写满了不善。 “谁让你到这边来的?” 宁执低了低头,故意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我是来伺候尊主的,这里是什么不能来的地方吗?” 听见他语气里些微的示弱,原本不耐的魔族也平缓了语气,指了指旁边隐匿的碑石,解释道:“这里是尊主沉睡的地方。” “你倒是幸运遇上了我,若是再往前两步,可没有人会继续听你解释。” 这魔修说的并不是谎话。 宁执缩回伸出的脚,看着眼前这个神色高傲的魔族,继续找话敷衍了几句。 一边道谢,一边顺嘴夸他。 秉承着顺手打探消息的意思,宁执任由原本早该结束的话题越拖越长。 直到,那魔修试图上前搂他的肩。 无聊的都在打哈欠的顾梵音:“?” 那双狭长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大有他敢伸手就直接跺爪子的意思。 敏锐察觉到空中弥漫着的杀气,宁执眼里划过一丝无奈,他侧身避过,后续却又为了不打草惊蛇而被迫继续敷衍魔族。 而敷衍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宁执被下了品酒邀请。 宁执:……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个邀请一出,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风立刻喧嚣起来。 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了啊…… 这一刻,眼底的情绪转变成深藏的笑意,宁执压住自己想要把人从风里扒出来的冲动,安抚着拒绝了眼前被恭维的过分热情的魔修。 终于摆脱的宁执独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与周围算得上是繁华的景象不同,这条路,越往里走,便越是尖锐阴暗。 好在,这条路虽然难走,距离却并不长。 宁执很快就看见了路的尽头。 隐约镌刻着沉重字符的石门外驻守着许多魔修,宁执暗暗的把周围的看守全部记在了心里,趁着没人发现又原路返回。 低垂的夜色没有星光,宁执感受着空气中熟悉的魔气波动,神色有些散。 他下意识找了个僻远的地方坐下,靠着长相崎岖的大树,指腹缓缓摩梭着匕首上的暗红色宝石。 黑色长袍被风吹起,显得他的身影更加单薄。 就连在睡梦中,宁执都未曾舒缓表情,过了夜半,唇间更是溢出几声低哑的痛呼。 并没有睡着的顾梵音睁开眼,凝望着宁执微微收缩的手指,再次隐隐的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顾梵音尽可能的贴近宁执,虚空中落下的手缓缓凝实了一些,轻柔的抚摸宁执紧蹙的眉心,“我在这……” 她并不擅长哄人,只能用最简单的语句在他耳边极尽安抚。 如果这样不奏效的话…… 顾梵音就决定用手动入睡这种方法了。 目光所及之处,光线无比的昏暗。 原本浑浑噩噩难以熟睡的宁执眉间的日结被缓缓抚平,垂下的脑袋也被另一只手轻柔托起。 “还好……”顾梵音松了一口气,话音还没落下,宁执就自然的在她手心上蹭了蹭。 “啊呀?” 居然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顾梵音压了压唇角,毫不犹豫的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的相拥在了一起。 一直到第二天晨光初醒。 宁执从睡梦中醒来,原本紧紧牵着他的人已经再次消失不见,头顶的树叶落在肩上,像是平静的代表了另一个人的问候。 “不在了吗?” 宁执的声音带着一些飘渺和干涩。 思绪仍有些散乱,宁执站起身,捏了个净尘诀就朝着魔族的驻地去了。 那里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或高或低,或胖或瘦,唯一相似的就是,那些人眼里都带着最为恳切的恭敬。 这种恭敬并非是面对朝他们走来的那些魔族长者,宁执藏在众人之中看的分明,那些长者过来时,他们恭敬的目光都齐齐的偏移了一瞬。 呵,宁执轻嗤。 那些人就算隐藏的再好,心里头那点肮脏的欲望也会透着眼神钻出来。 眼前被黑雾笼罩着的山巅之上,沿途尖锐的顽石也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荧光,隐匿在深不见底的深渊气息里,就像是底下深埋着的怪物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你,你,随我来。” 就在这时,为首的老者在魔族中点了几个人,宁执压了压兜帽,顺着他的视线走了出去。 原本平静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宁执缩减着自己的存在感,隐匿在黑暗里的眼眸却有些嫌恶的微眯着。 “咚咚咚——” 好几声清晰的脆响从风中传来,宁执侧目,只见那些原本瞪着他的人都面色狰狞,一个个捂着膝盖弯下腰,身边还掉着几颗被砸碎了的山石。 “怎么回事?”还没挑人的长者有些不悦,他并不认为有谁能在这个地方进行袭击,因此,他看着这些试图引起注意的人便更是不爽。 挥手一指,直接把人挑去了最麻烦的地方,宁执跟着前人离开,听见后面争吵的动静,唇角忍不住勾起了轻微的笑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竹的异样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宁执直接被分配到了看管白竹的位置上,仅仅隔着一面合上的门,他与被捆缚在里面的人遥遥相望。 白竹一直低着头,不知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还是在这段时间里早已习惯这种窥探。 双手皆拷着巨大的锁链强行压在身后,长发披散的遮住了脸,发尾还透着一股血液的粘稠,撕裂开的衣袍零零散散带着鞭痕……这种姿态,像极了被敲断了脊梁的困兽。 宁执眯了眯眼,神色说不上来的有些压抑。 他能潜入这里,自然也得到了些内部消息,如果只是仅仅作为容器……白竹断然不会接受到如此的待遇。 除非……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追求答案的好时机,宁执又看了被锁住的人一眼,这一次,那张苍白死寂的脸极缓极缓的抬了起来。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白竹眼里似乎有光闪了闪,可是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把脑袋重重的跌了下去。 宁执侧过头,刚动了两步就听见耳边传来的风声,清冽,带着另一个人身上的余温。 …… 顾梵音一路来到了白竹身边,皱起眉观察着,却并不靠近。 许久,顾梵音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几分疑惑。 不是……那个天道呢? 这么久都没找到正主? 想到这里,顾梵音抬手触碰白竹扭曲的指节,试图再深入探寻一次。 在眼皮子底下,那根指节动了动。 与此同时,手指的主人像是承受了无数的痛苦,终于忍不住仰起头颤抖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一边疯狂挣扎一边还高声喊叫,惊的顾梵音都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倒不是怕了他这副样子, 而是……微妙的感觉到被碰瓷了。 顾梵音:…… 她才碰了一下!而且魂体实化也并不会带上多少力气! 这简直就是污蔑—— “啊啊啊啊啊——” 白竹的尖叫还在继续,收缩在墙上的锁链不断的发出刺耳的响声,“哐当哐当”几下,原本就只是虚掩着的门被一群人彻底的踹开了。 宁执一直注视着白竹的状态,可饶是他,也并没有发觉这个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没有大幅度动作,没有暗器击打……却像是被按在钉板上一样痛苦的发狂了。 难道…… 宁执隐约想到了什么,没说话,步调却悄悄从人群中移了出来。 他往虚空中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那正是顾梵音所在的方向。 顾梵音先是一愣,很快就被这种隐晦的交流弄出了兴趣,瞬间丢下还在惨叫的白竹直接朝着宁执就去了。 在她这里,任何人和宁执都不是能够同时拿出来的选项。 “啊……” 就在她离远的那一刻,原本惨叫的白竹也缓缓迎来了尾声,他那双抬起的眼眸又暗淡了些,像是一根枯木,在不断的被燃烧着生机。 宁执对他并没有多余的怜悯,取得情报过后,就在人群中留下一个虚影悄声离去了。 全靠默契的两人在一颗巨大的树木之后汇合,宁执仰头看着被黑雾笼罩住的天色,眉头轻微地蹙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被阴沉气氛弄得心情不悦。 “宁执——” 顾梵音从空中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念及此时身在他人地盘,她顺手画了个结界,也并没有打算这个地方完全显形。 “那个是什么?”那只诡异的手指了指人群里的虚影,音调微微抬高,看上去很有兴趣。 那道拟造的虚影比任何术法都要更加真实,顾梵音怀疑,就算是触碰,它也不会轻易露馅。 简直就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样! “是这个。” 宁执从袖口摸出一个漂亮的金莲,分明是器物,却显得格外灵性。 顾梵音好奇的接过莲花,与之相触的那一瞬,原本尘封的记忆又突然松动了一块。 “是个好东西。” 顾梵音重新把金莲归还到宁执手里,转而揉了揉对方飘逸的长发,笑意深深,“看来你找到我了。” 宁执挑眉,反问道:“不是你找到了我么?” 听到这话,外面的空气中又伸出一只手,宁执站在原地,眼里带着一抹还未散去的笑意。 他看着那双手轻轻揽住了自己的肩膀,不消片刻,宁执就再次对上了那双暗红的眼睛。 对方情绪稍显动荡,盯住他的目光里透露着浓浓的艶色,宁执眼睫微颤,任由温热的热气停驻在他耳边。 “你这个样子,想亲。” 顾梵音素来不会委婉,一边说话,一边就当真扣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宁执讶然,主动仰起头与她额头相抵。 若是有人遇到这个场面,大概只会觉得惊悚,相拥的两人……另一个只显露出了上半身。 一吻即止。 “好了,”宁执把人推了推,终于想起了正在办的正事,“白竹那边……” 他顿了顿,等呼吸稍微平缓才继续说了下去:“他现在体内说不定都只是靠着魔气在支撑。” “所以我一靠近……他才会那么痛苦?” 顾梵音恍然,想起自己压制魔气的体质,若有所思,“他只是在被我触碰时才突然发作。” “说明……” “说明他体内支撑着的魔气来历不凡。” 宁执默默把话接着下去,提到这一句,原本平静的神色有些许的变化。 在顾梵音压制魔气的功力上,他其实比谁都要清楚。 白竹体内不会被彻底抹消,简单的靠近也只能轻微压制。 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是和他体内同源的上古魔气。 只是这些话,宁执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盘托出罢了。 “你有事在瞒着我。” 顾梵音突然开口,看向他的目光极其笃定。 宁执呼吸一滞,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顾梵音并没有说信与不信,只是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深沉了。 “我并不在意你还藏着什么,”她淡淡开口,“但若是身怀异心……” “不会的,”没等她说完,宁执就下意识摇了摇头,坚定的声音散进风里,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忽然顿住了。 宁执停了好一会,垂下目光,沉默的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可顾梵音却不给宁执躲藏的机会,手一伸,直接勾着下巴让他被迫抬起了头。 兜帽落下,宁执的眸子有些茫然。 好奇怪…… 明明这里很难透进光,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宁执还是看清了她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无法拒绝。 连灵魂都被吸引。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妙的场面 简单交流了信息过后,两人就主动的分道扬镳了。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魔族已经四散开来,宁执安静的替换了虚影,还没想着怎么打探,就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砸了一脸。 “尊主的气息果然霸道,就连天界那副灵脉打磨过的身体都无法轻易承受……如此看来,只要等尊主从炼虚复生……那我们就再也不必蜗居于此!” “这是自然!天界那些废物根本无法杀死尊主!如今便是我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 后面的话宁执并没有再继续听下去,无非就是一些恭维之语,而他,最不耐烦听这些败者的废话。 这些一无所知的魔族或许还能抱有积极的幻想,但宁执不一样,宁执体内的上古魔气就已经注定了他只会站在这位尊主的对立面。 魔族自然不会是什么心地善良的样子,宁执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希望寄托在他主动收回这缕魔气上。 潜入也好,支开顾梵音也好——不过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罢了。 想到这里,宁执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而是再次拟出虚影替代自己,本体却朝着之前那条逼仄的小道去了。 兴许是之前的动静被上层更为看重,这次守在路上的人并没有过去那么多。 宁执看见守卫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兜帽一压,等那人转身就悄悄跟了上去。 “是你……” 那魔族打招呼的动作才扬了一半,下一秒就被宁执一副迷药晕过去了。 这迷药还是他从巫鹤某次给顾梵音的存货中摸出来的,效果显着。 一捏就碎,一碎就晕。 宁执把晕倒的魔族往旁边一人高的草丛里踢了过去,随即再次抚摸金莲转换身形,打晕换人一气呵成,整个过程甚至没超过十秒。 “你怎么还在这?” 听到身后的声音,宁执摆了摆手,顶着那张粗糙的脸皱了皱眉,他没说话,原本开口的人却是习以为常,满脸嫌恶:“少这副态度!” “你要是不想去,有的是人愿意伺候尊主!” 宁执:“?” 还有这种好事? 他瞬间换了副表情,用力把要来抓自己手臂的人往旁边一推,凶着一张脸就往回去了。 其他魔族看见了脸色都没变一下,相当自然的视若无睹。 宁执:…… 还真是要感谢魔族的坏脾气,简直让他的扮演难度一降再降。 甚至直接摸进了目标的大门。 顺利到如此地步,就连宁执都忍不住啧啧感叹。 只是机会永远不容错过。 宁执收敛笑意,平静的踏入漆黑的洞口,入目所及,沿途的烛火微弱的可怜,明明灭灭的就像是被什么恫吓了一样。 “咔——” 刚看到些许光亮,就听见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宁执步调放慢,所有的警惕在第一时间拉到了最高。 “尊主,”他低下头,效仿着那些魔族见到上位者的场景,语调往下压了压:“白竹那边——” “本尊并不关心!” 藏在血色深潭中的虚影晃了晃,出乎意料的是一道略显得不耐烦的年轻嗓音。 “什么白竹,就他也配当本尊的容器?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真是丢本尊的脸——!” 话音一转,他末尾的语调刻意拖长,像是在极度的表达着不满。 宁执伏低的身形顿了顿,袖口已经被摸出来的骨鞭再次被抵了回去,他思衬着听到的这些话,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 这个所谓的尊主……看上去并没有要急切脱离封印的心情啊…… “您说的对,”宁执缓缓往前踱步,移动的身形在烛光飘摇下还带着一抹阴森意味,“只是,这容器实在难得,不知尊主……还有什么要求呢?” “……” 那边又不说话了。 宁执心里的违和感更重,捏着金莲的手紧了紧,“尊主?” “本尊的喜好岂是你们能揣摩的!白竹那副样子就是不行——” 镶嵌在烛台上的烛灯被拦腰截断,宁执脚步放轻地穿过长廊来到血潭周围,那道虚影的全貌彻底映入眼帘。 虚虚实实的晃动着,连神形都未曾显露半分。 而这说话的语调……也像极了恼羞成怒。 这可真是有些不妙啊,宁执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还依然保持着一个追随者的恭敬,“并非如此。” “只是我们已然等候尊主太久……实在希望能快些,再快些。” “本尊又没让你们等……”血池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宁执皱眉,故意抬高声音询问了一句:“您想说什么?” “是祭品不太合口了么?” 听见这话,血池里膨胀的虚影又沉默了。 试图再次找寻话题的宁执:“……” 他难得对眼下这种情况感到了一丝的崩溃。 不是尊主吗?一直躲在血池里不出影子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这么心虚啊? 宁执不理解,且无法选择尊重。 看来只能来硬的了……宁执平静至极,指尖一勾,原本藏匿很深的法宝被拉到了近处。 他的脚步再次逼近,已经几近踩在了血池边缘之上,然后毫不意外的受到了里面虚影的驱赶。 “放肆——” 对方震怒,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隐约感觉到计划崩塌的宁执就反手拎起旁边的瓷盘往那虚影上砸了上去。 “砰——” 四分五裂的碎片全都落入了血池中,那道到虚影先是沉默,很快就显露出了残忍的身形。 一团冒着巨大压迫的黑色雾气从血池中升了上来,宁执捂着胸口,潜伏在身体里的上古魔气也被彻底唤醒。 “呵,居然还是得了本尊馈赠的魔族——如今是想造反吗?!” “馈赠?”宁执抬手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色,缓缓抬起眼,冰冷的视线像是要将虚影整个刺穿,“既是馈赠,那你何不收回去?” “是不敢,还是……不愿?” 宁执轻嘲,在对方愣神之迹,直直地将袖中的金莲掷向了上方! 仅仅只是一瞬,金莲所带来的秘境就已经笼罩了整个血池,再也无法被阻断。 “那么,现在该你回答我了,”宁执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腥气的笑,慢点不顾及对方的身份,袖口一抬,那根凶戾的骨鞭就瞬间缠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纸老虎” 那道虚影躲开的那一刻,金莲幻境就已经彻底成型。 宁执并不能确认虚影会为什么所扰,于是,他选择了那个已经沉寂的战场。 当上古魔气现行的时候,混沌不堪的灵气会是最好的载体。 “想杀了我么?”宁执站在战场中心,手里抚摸着劈了个空的骨鞭,目光缓缓上抬。 那道虚影具象化的时候,比想象中要更大,宁执在它对面,反到像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猫崽子。 可事实上,两人的情况完全是反过来的。 宁执不忧不惧,脸上甚至染上了兴奋的血气,而他对面的那道虚影,却下意识的想着要躲闪。 躲闪?你上古魔气为构造而投射出的虚影要躲闪? 宁执只觉得荒谬得可笑。 他仰起头,像是一匹闻到了血腥的狼崽子,面色凶戾。 “你在担心什么?” 是担心,而不是怕。 这种绊手绊脚的情绪更加鲜明,从一开始被骨鞭袭击,它似乎就没想过要暴力的反抗。 “什么担心……本尊才不会!” 魔气汇聚出来的声音带着重影,在着被混沌灵气所冗杂着的战场上,它硕大的身影实在太引人注目。 一举一动都在宁执眼中被无限放大,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得出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答案。 “你不会是……” “在得到供奉和安逸的生活之后,已经完全抛弃了骨子里的血性了?” 魔气拟造的虚影再次壮大,然完全变成了诡异的模样,属于头部的那个小点在一点点缩小,最后像是被身体吞没了一样,彻底消失。 然而宁执半点不慌,甚至不等他反驳,就再次咄咄逼人:“这样似乎依然说不太通……” “上古魔气的暴戾从来不是能被选择的才对——除非……” “你去死!” 话音还未落下,突然暴涨的虚影就狠狠朝宁执伸出了丑陋的触角,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个虚影攻击的时候并不再次成人形,反倒是化作一个极其怪异的无头触角形态。 “啊呀,是恼羞成怒了么?” 无意识学了某人的口癖,宁执避开得轻巧,在这个灵气混沌的地方,他体内的上古魔气反倒得到了一定的压制。 一击不成,那触角并不甘心,难道从空中折返再次直直的朝宁执刺去,而落点,直直的对向了他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宁执直接挥起手里的骨鞭将触手断做两截,碎裂的一半险险与他擦身而过,宁执有些讶异,看着骨鞭的眼里忍不住带了些笑。 这样的结果彻底刺激了那团虚影,它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便是愈演愈烈的怒火。 “仅仅是这样果然还是不够的……”宁执一次又一次踩着触角的接触点避开,轻盈的身形落在空中,像是在故意挑衅一样,“如果是她的话……可不会用这么长的时间。” 怎么又想起顾梵音了…… 宁执微叹,下一秒,他忽然凝在空中不躲不避,抛开手里的骨鞭,大张这双臂任由那条触手往自己身上穿来。 “刺——” 最先刺中要害的反倒是那条鞭子,宁执眼神逐渐阴郁,在触手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突然像是被阻隔了一样,停在了一指之外的空中。 “我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宁执歪了歪头,面色冷漠的看着那条触手从空中猛然滚下。 原本好好的古战场被打碎了一道生裂,而真正的罪魁祸首缓缓从空中落下,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理了理自己乱七八糟的衣袍。 宁执的真容已经完全显露,那张艳丽的脸上满是嘲讽,他看着哀嚎着不断变换形态的上古魔气,嗤笑着捡起了被黑气裹住的骨鞭。 “真是愚蠢呐,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当着敌人面直接遮起自己的弱点,是一种无比愚蠢的行为么?” “我若是你……”宁执拖长语调,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情绪,“当然只会在第一时间刺瞎他的眼。” “你——你到底是谁?”那团虚影倒在地上,从隐晦处又抽出一根瘦弱的触手,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它抬起,宁执就笑眯眯的一鞭劈了下去。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我不……” “现在可不由你说了算。” 宁执冷笑,顺着被劈断的触手对上了那团虚影的眼睛。 如果黑漆漆的两个洞口能够算作眼睛的话。 “你真是弱的可怜,”他发出无意义的感叹,随即眼神一冷,转而用长鞭指向了被刺穿后迟迟无法愈合的地方,“这不是你全部的实力?” “是不愿意,还是根本就用不了?” 眼见着底下的魔气又要暴涨,宁执长鞭一抽,直接把它抽的泄了气,轻笑道:“看来是后者。” “所有魔族供奉的本尊,实际是一个根本拿不出实力来的废物——” “你觉得,那些被勾着的蠢货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是继续愚昧下去,还是在利益的堆砌下,分尸他们的尊主?” “我做!我给你交易!”心智不全的魔气终于妥协了,它恹恹的趴在地上,强撑着说完这句就闭上了嘴,再次沉默了起来。 宁执又笑了,他轻飘飘的落下目光,就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肥肉,“我可不是什么坏人。” “我只是想推你一把而已,让你的实力变得更强。” “……”他这话虚伪的连心智不全的魔气都不信。 “吸收我身上的那缕魔气,它可以你这温吞的性子凶戾的多。” 宁执摆脱上古魔气,而这道虚影变得更强——这本该是双方得利的买卖,然而,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原本显露出沉浮意味的虚影,突然癫狂了。 “该死……” 它癫狂来的防不胜防,踩着触手的宁执被它散开的魔气缠了个正着,刚想挥着骨鞭腾起,原本在体内平静的那缕上古魔气就突然躁动了起来! 不对劲—— 宁执迟来的想到了曾经经历过的那片战场。 魔族与天界战力并不在一条线上,就连他们所信奉的尊主,不过是个外强内弱的纸老虎……可就算是这样,天界依然覆灭了。 那片战场中滚动的利器——从来都是四面八方失去灵智的长枪断剑!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主动示弱 这样的后知后觉俨然已经来的太迟了。 宁执捂着心口蹲在地上,在一片如魔物般的泥沼中,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种痛苦像是复古之躯一般缓缓蚕食着他的理智,宁执用力的抽出腰间悬挂的匕首,手指从那颗暗红的宝石上划过,下一秒,直接刺穿了自己的手臂。 “居然是自相残杀……” 宁执半跪在地上,冷戾的视线缓缓溃散,他垂下头看着渗出血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再补了一刀。 “嘶——”血色迅速弥漫了视野,宁执只觉得意识开始恍惚起来,他看着漫天的黑雾,竟隐隐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梵音。 是抱着宁珏的顾梵音—— 宁执从湿润的血色中抬起头,眼角干涩,愣愣地看着那一切。 弥漫着温柔的阳光下,顾梵音搂着宁珏,竟也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明明知道是幻觉,可却那样的真实……真实的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会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次阴差阳错…… 如果不是因为顾梵音一眼看上了他—— 这些是否都会真实的发生? 宁执仰着头,脸上是从未显现过的狼狈,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捡起又重新丢回了泥潭里的败犬。 我被影响了……神色恍惚的宁执狠狠把匕首在伤口里转了一圈,强行换来的半刻清明让他终于支撑起了身体,踉踉跄跄的面对那一对“璧人”,眼神极其狠戾。 如此举动,是想让他精神崩溃么? 宁执紧握着匕首,本被蒙住的眼眸缓缓恢复了清明。 他还是清醒着,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 而那些幻觉……从出现的那一刻,便是绝无可能! 刺伤的左臂缓缓垂在身侧,宁执垂下眼,原本脱了手的骨鞭再次被他拿起,愤怒至极的情绪从角落里将仅剩的质疑燃烧殆尽,他扬起头,连目光都带着要焚毁一切的彻底疯狂。 “顾梵音绝不可能看上那种人,无论重来多少次,她的目光都只会属于我——” 话音落下,不堪重负的古战场再次被劈开裂缝,随后无数道阻隔风声的鞭影出现,直接把黑雾绞尽,宁执平淡无波的视线近乎冷漠,丝毫不顾及自己不断流血的手,硬生生逼得隐藏在其中的核心逃命一般的飞起。 “我吸收,我吸收还不行吗——” 疲于奔命的魔气露出崩溃的尖叫声,它并不善于正面对上强者,别说本就被更加尖锐的上古魔气渗透的宁执了,就是天界一个上神,它都并不能游刃有余的杀死。 最后的胜算被泯灭,它不犹豫的选择了退让,然而宁执并不吃这一套,不仅不停下攻击,甚至还主动释放了身上凶戾的魔气。 “吸收?”面若恶鬼的宁执歪了歪头,笑着阻断了他最后的生路,“这样的事,我也做的到啊。” 同样是上古魔气,它能作为倚仗的事,宁执自己为什么不行? 只是太过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的连半点神智都不剩。 宁执本不愿做这种疯狂的事,可是当幻境里那一幕出现时,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大概还是被这黑雾影响了心智,在这一刻,宁执一直维系着的理智终于彻底驱赶到了悬崖边上。 又或许,他只是被迫直面了一直在心里隐藏着的事实。 宁执掌控不了顾梵音, 他们的一切,错误也好,纠正也好,从始至终都只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想要彻底变强—— 曾经那股根植于心脏之中的血性再次占据了宁执的脑海,他被强烈的情感反噬的几近呕吐。 身上缓慢暴起的上古魔气再次增长,场上的形势彻底反转,宁执站在废墟上,像极了主动把自己拖进深渊的癫狂的赌徒。 “宁执——” 本不该出现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宁执僵硬的扭过头,正好对上了顾梵音看过来的眼睛。 避无可避。 在这片废墟中,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中心。 顾梵音脸色变了,几乎是在对方露出愕然表情的那一瞬间,她就欺身向前直接把人抓了下来。 “呵,”神色极度不虞的顾梵音发出一声冷哼,随即便用力揉了揉他的发尾,直接从物理上阻断了他的视线。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顾梵音,”宁执再次抬起眼看着她,眼睫微颤,像是在示弱,“我受伤了。” 他举起自己被血液浸透了的左臂,顿了顿,言语间泄露出一分不经意的委屈,“很疼。” 顾梵音哑然,想要说的话彻底被咽了回去。 “算了,”注视他良久,顾梵音忽而叹了口气,“是我来晚了。” 说完替宁执止了血,俨然是一副不在追究的意思。 这么轻易就被翻了篇,宁执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想开口的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只是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不再继续质问下去…… 明明,答案已经如此明显。 “啊,”顾梵音看了他一眼,加重了尾音:“因为你要哭了。” 温和无奈的音调卷在耳边,几乎是瞬间将强撑着的宁执击溃。 果然还是被影响了啊…… 他垂下眼,忽而肆意的抱住了眼前触手可及的顾梵音。 “……”被抱住的人微愣,随即将手落在他腰间,挑眉轻笑:“投怀送抱也没用哦。” “等出去了,我是不会再让你脱离视线的。” “好,”宁执把头埋进她颈窝里,音调被捂得有些发闷。 “想把你关起来也可以?” “嗯。” “在加上锁链和镣铐?” “……嗯。” “要是永远不让你见其他人呢?” “也可以。” 宁执抱着她,被风吹散的头发凌乱不堪,那双深邃的眸子骤然抬起,直直与她对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么?” 目光的另一端有些沉默。 顾梵音松开揽着他腰的手,在宁执湿漉漉的目光中,转而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脸。 从额间一路下垂到唇瓣,她神色专注,声音彻底的愉悦了起来:“自然会如你所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魔气溢散 顾梵音必须承认自己被他这副湿漉漉的样子取悦了。 暗红色的眼瞳笑盈盈的凝视着宁执,已经完全把本来的目的丢在了脑后,“在我这里可没有反悔的选项哦?” “……”宁执沉默一瞬,忽而轻笑了起来,“从前也没有?” “梵音……”宁执低声叫了一声顾梵音的名字。 顾梵音看着他,然后得到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它已经跑了哦。” 它?什么它? 顾梵音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闯入时看到的场景,那团躲得虽快,却依然没能成功从她目光中逃走的上古魔气。 “啊,那样的话,果然还是交给天界那群人好了。” “也许他们都会死掉也不一定?” 顾梵音沉吟片刻,很快就面色释怀:“……要是拿了好东西还被那么个魔气所灭了的话……” “那还是尊重命运。” 宁执:“……” 他捂着眼睛笑了起来,对这样的对话丝毫不觉得意外。 果然,顾梵音永远都是顾梵音啊。 “不过,你似乎需要那个东西?”仔细从脑海里翻出之前看到的画面,顾梵音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她认真打量着狼狈的宁执,忽然点了点头道:“去看看好了。” 听到这话,对面的人并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晦涩的眼睛透过她看着废墟,随即压了压唇角。 见宁执不说话,顾梵音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还想瞒着我?” “……”已经被人撞了个正着,自然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宁执默默往回走,背影透露着几分落寞。 顾梵音抱着手笑,丝毫没有主动跟上的意思。 只剩下两人的偌大幻境里,连风声都显得空旷,独自往前的身影顿了顿,很快就妥协的转过了身。 宁执叹了口气,看着明摆着调笑的顾梵音,他也不言不语。 然后,一直垂在袖里的左手缓缓上抬,轻轻的勾住了对方飘起的衣角。 已然有些清醒的宁执垂下眼睫,左手晃动的幅度极为轻小。 甚至完全看不出来。 “……走。” 顾梵音笑得更欢。 她算是彻底享受到了乐趣,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也不主动加快速度,愣是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宁执:“……” 心情复杂。 两人就这样走出了幻境,宁执用空闲的手收好金莲,所以往怀里一揣就继续往前去了。 落点依然是在那个弥漫着不详的血池旁边,可这一次,里面原本残留的虚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地下安静的有些可怕,宁执仰头看着那个透出光的洞口,忽而神色一怔。 刚刚是…… “是一只断手飞过去了,”顾梵音格外冷静,往前两步与宁执并肩,语调平缓的说道:“已经开始了。” 宁执回神,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无尽的冷漠和血色:“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魔气最善于勾起人心底的欲望,若是沾染上身,会被蚕食的一片片堕化成恶鬼。” “在这里,会有例外么?” 顾梵音摇了摇头,开口却并不是否认:“说不定呢?” “如果是你……” 宁执眯着眼,轻柔的扣住她的手腕,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掰开揉碎在指尖。 “也许会是有趣的场景哦,”顾梵音任由他动作,语气平淡的像是在复述一个事实:“不过这种东西,对我大抵是没有什么用。” “我的欲望,可从来不需要外物来引导。” 想得到的,自然会得到。 ……至于其中的过程,那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两人并肩走到了洞口,此时的外面已经连表面的祥和都被撕破,入目便是在黑雾中自相残杀的魔族。 他们杀红了眼,已然完全认不出站在对面的人,刀剑入肉的声音不断响起,宁执看着这一切,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不快。 他并不善良,只是终于对这种半点光芒也看不到的地方感到了厌烦。 “别看了,”顾梵音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细而密的睫毛在手心轻扫,让她原本因为腥气而有些躁乱的心绪逐渐平缓。 “等等。” 宁执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唇角的笑意却越陷越深。 仅仅过了几分钟,那些痛苦到刺激耳膜的惨叫就彻底平息了下去。 视线回光,宁执眨了眨眼,刚低头就对上了顾梵音手里捏着的那小团魔气。 它体积比之前看到的要小了许多。 “看来已经散出去了,”宁执抬手接过,拢到袖口里,并没有急着吸收。 目光冷淡的从眼前扫过,隐藏在尖锐废墟之下的,是微弱的喘息声。 顾梵音放行剥离了魔气,那些人也因此活了下来。 “去边境看看,”宁执收回目光,并没有往前补两刀的意思。 顾梵音自然也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看也没看躺了一地的魔族,直接追上了宁执。 上古魔气涉猎的范围极广,强制剥离后,整座山上已经没有仍然清醒的人。 不过在这个时候,勉强也算不上一件坏事。 两人毫无阻碍的直接赶到了边境,体内天然运转灵气的天界人比魔族抗性更高,尤以几位上神为最,他们甚至能够勉强保持视线的清明。 “梵音殿下——” 殷切的呼唤划破长空,顾梵音揉了揉耳朵,抬起的那只手轻轻攥起。 宁执这下终于得以窥见了她动手的全貌。 并非是什么汇聚驱逐,而是……更为简单粗暴的胁迫。 不知是太过有分寸,还是压根不在乎,顾梵音直接燃起本源火焰逼迫魔气自行逃离,丝毫不顾及可能会误伤友军。 一直帮忙驱赶的几位上神都被惊得没有了动作,面面相觑,最后再次确认并没有伤到自己人之后才恍然退了一步。 然后他们就看见顾梵音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众上神:“……” 似乎是完全被嫌弃了? 溢散的魔气被迫往同一个方向汇聚,就在这时,宁执突然捂着心口,脑海里像是突然钻进了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九章 “腌入味”? 那道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依稀能听见里面止不住的发颤: “你不能融合我……” 宁执把送到手里的魔气团团揉到了一起,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用力压了压。 呵,能不能的可不是它说了算。 宁执将魔气抵在心口,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它全部吞没。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愈发惊恐的声音在脑海中撕裂开来,宁执手下顿了顿,心里突然燃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就像,要是强行吞噬这团魔气,有什么东西就会突然破土而出了。 “怎么了?”顾梵音注意到他有些迟疑的动作,目光转了一圈落在那团魔气上,脑袋上难得冒出半个问号:“你是要把它吞下去吗?” 围观了,但是不敢说话的众上神:“……” 要不是这两个人身上煞气过重,他们一定会迅速抢过那团魔气埋到百丈之下的地里去! 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啊! 大概是宁执捧着魔气的动作给了她错觉,顾梵音语气有些不确定,“会咽不下去吗?” 宁执:“……” 他沉默地把那团魔气收进袖口,声线平静的近乎寡淡:“并没有这种说法。” “那就好,”顾梵音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还不等宁执继续解释,在场的人就清晰的听到了她接下来的一句呢喃。 “要不然会被腌入味?” “到时候就不怎么好处理了……” 靠的近的顾柳嘴角抽搐,她看起来想说很多话,但最后顶着顾梵音随意扫来的目光,还是默默的全都吞进了心里。 顾柳:……所以为什么会把“处理”二字说的像是要抽皮扒骨一样啊! 所幸,另一个当事人并没有就着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宁执看向顾梵音,目光紧紧的黏在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思上,唇角忍不住缓缓拉平。 “……我累了。”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干脆当着众人的面抱着顾梵音埋头低了下去,“……顾梵音,我累了。” “那就回去好了,”顾梵音被这一下蹭的往后退了退,只能短暂的放下了脑海里先用自己的气息把他腌入味的想法,温和道:“正好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好好驯服那团小东西。” 听到其中驯服二字,掩盖住了所有情绪的宁执忍不住抬手攥住了她的衣角,用极其细小的动作一点一点揉进手心,冷静的缓缓填充着心里不断涌出的不安。 这种情绪实在太过奇怪,以至于宁执都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 然后……身体腾空的感觉直接将他叫醒。 宁执:“……” “让我下来,”语调有些干巴巴的冷硬,宁执被迫仰起头,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手心的那块布料捏的更紧了。 顾梵音只当做没听见。 做起来本该有些滑稽的动作,被她身上的气势压的像是理所应当。 以至于围观的众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站在还未收拾的残局之上,直愣愣的看着两人迅速离去了。 顾柳默默的看向了神色暗淡的祈玉,抬手拍上他的肩,目光一言难尽:“相信我,远离顾梵音真的是你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祈玉:“……” 祈玉:“我并没有做出过这种选择。” 顾柳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主动把树上的项圈往自己脖子上拷还要摇尾巴的珍惜物种,凑近的目光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怜悯。 为了不给要崩断的神经造成二次伤害,她决定转移话题。 “现在该轮到我们了,”顾柳指了指地上昏迷过去的一些仙子,手里的朱砂笔愉快的在指尖转了个圈。 像是感叹一样,开口道:“算是多亏了梵音殿下的馈赠……要不是这笔上残留的一些天道法则的气息,我可是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 那黑色的雾气来的太快了,只是一抬眼的时间,身在局外的人就已经被彻底的拉了进去。 “是梵音殿下救了我们。” 祈玉抚摸着腰间新挂上来的剑,原本有些低落的眉眼变得温柔起来,“既如此,自然也不该再让她失望。” 在一瞬间的清明中掌握了先机的众上神点了点头,看着边境处满地的狼藉,都默默的带着自己的跟随者一起清理起了战场。 他们看着并没有多少伤亡的天界,第一次因为天道化身的存在而感觉到了庆幸。 这一抹庆幸直观的表现在了顾梵音的身上。 捞起人跑路的顾梵音在空中顿了顿,和强行下来跟在身边的宁执对视一眼,目光充满了诧异。 “魔气会让人变傻吗?” 后者背着突然跳跃的话题弄得有些懵:“……?” 顾梵音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又说了下去:“原来信仰之力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啊……” “等等,”宁执扶着脑袋,终于抓到了重点:“你是在说信仰之力?” “是啊,”顾梵音认真的看着他,脸上难得的显露出几分苦恼,“自从在这里有意识以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宁执:“……” 看着顾梵音,他终于微妙的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心境。 无非就是有了鲜明的对比。 于是,顾梵音嫌麻烦从指甲盖里露出来的好也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宁执沉默了,他看着真切感到疑惑的顾梵音,黏黏糊糊的奇怪占有欲一下占据了高地。 “梵音是在想别人么?” “别人的信仰真的就有这么好?” “?”顾梵音愣了一会,随后恍然大悟,轻笑着抚摸他的脊背,“我可不需要这点力量来增加什么。” 宁执心里被揉得发痒,垂眼看着被微风吹动衣角的顾梵音,忽而将脸凑了上去。 很快,两人之间的风声皆被吞下,相互依靠的身影不断下落,顾梵音眼瞳震了震,随即暗红的幽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她在愉悦。 纵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然后再靠近屋顶的那一刻翻转身形,捞起人,飘然如风的坐在玉瓦上。 宁执看着她,身后便是万丈星辰。 第一百四十章 “奇迹执执” 突然的信仰之力只能算得上是意外,但白给的宁执是真的很香。 顾梵音干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垂在右侧的时候自然下落,刚好摸上了有些湿了的衣摆。 顾梵音:“???” 她又往上摸了摸,还不小心碰到了细小的划痕。 甚至还沾染了不少与她无关的气息。 顾梵音:“……” 原本旖旎的气氛倒是一点不剩了。 宁执无奈捉住她的手,对此的反应只是把那只作乱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这个时候……” “……”顾梵音冷静的看着他,“先去换件衣服。” 正准备捏净尘术的宁执:“……” 他看着对面已然完全从暧昧中抽离的女子,垂下的眼眸里难得闪过几分幽色。 顾梵音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寝殿,决定得寸进尺。 …… 昏黄的烛火下,极其精美华丽的屏障后面显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风声作乱,顾梵音倚靠在榻上,手边放着一坛从树下挖出来的美酒,美酒淳香,顺着稀疏的声响一路传进了屏风内。 宁执……宁执拎着衣服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顾梵音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过来,紧接着听见清晰的一声,美酒的冲击愈演愈烈。 “……在你还没找到我之前。” 听见这话,宁执又抖了抖手上的衣服,眼底的抗拒终于浅了些。 这一套是顾梵音偏爱的红色系,袖口还零零散散的带着些细碎的光,布料轻柔,复杂又古朴的纹样也随着光影流动而若隐若现。 宁执比了比,尺寸倒是做的分毫不差。 只是……未免也太过“轻柔”了。 偏偏还准备了酒…… 宁执垂下眼,想了想看到的其他衣物,终究还是无奈的妥协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打开那个柜子的表情。 大抵是找人的时间太过无趣,顾梵音分了一些注意力在这些贴身衣物上,一时竟也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准备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 “宁执?” 他在里面磨蹭的太久,顾梵音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你……” 话音还未落,原本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就缓缓从屏风中走了出来,繁复却又极度艳丽,只是宁执似乎不太适应,走出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扶了扶头上精巧的过了头的玉冠。 “……很好看,”顾梵音眼睛亮了起来,她看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宁执,眼里的惊艳毫不掩饰。 宁执:“……” 他很少会穿这么繁复又累赘的衣服,起初还有些许不适,但当他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时,拧在一起的神经就突然转了过来。 反正穿都穿了。 宁执非常简陋的往自己脑子里丢了一句话,然后蹲在床边,墨色的长发在顾梵音面前一晃而过,“想喝酒了?” 顾梵音被直接抱住了腰,刚想说话,就感觉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身前蹭了蹭。 “!!!” 顾梵音彻底的被他取悦了,慢悠悠的把手落在他的头顶,微微俯身靠近,像是圈养了猎物的捕食者,眼底暗色更深。 说起来她其实并没有真正喝过酒…… 不过这不重要。 顾梵音轻笑,缓缓端起放置在旁边的酒杯,抚摸着他长发的手下移,轻佻而优雅的挑起了宁执的下巴,“尝尝?” 说完,手指微微倾倒,那点子透明的酒液就顺着宁执唇瓣往下流。 气息交融之间,带着一股淡淡的香。 宁执舔了舔干涩的唇,似乎笑了一下,那很快就抬手接过那杯酒,晃了晃,压在了顾梵音唇间。 顾梵音笑眯眯的喝下了。 原是有许些辛辣,然后缓缓拨开透出几分醇香来,味道倒是意料之中的极为不错。 顾梵音眼神有些迷离。 落在她手里的酒杯近乎垂直的折反,然后直直的怼向了另一边的宁执。 “……” 宁执低头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酒杯,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 就比如…… 顾梵音顺着衣袖摸进去的那只手。 宁执强压着神色试探道:“你要做什么?” “睡觉,”被询问的对方口齿清晰,半点看不出醉意,反倒是那只眼睛更亮了。 见他迟迟不接酒杯,音调已经隐隐透露出了几分不耐:“你为什么不喝?” 宁执:“……你不是要睡觉?” 听到这话,顾梵音恳切的点了点头,“你很好闻。” 宁执:“……” 宁执看着被人随手丢到地上的酒杯,终于可疑的沉默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这种念头愈发强烈,宁执敷衍的应了一声,试图直接把自己被钳制住的胳膊抽出来。 然后……袖口里就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 察觉到什么的宁执有些僵硬的低下头,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红色轻纱,愣是把里面的场景看的极其清楚。 “我的,”顾梵音很执着,执着的试图把这只手直接砍下来抱走。 宁执:“……” 他瞥了一眼放置在旁边还冒着香的酒酿,一时心情复杂。 都说酒后吐真言……顾梵音这是醉了都不忘把他往怀里捞啊。 这样算起来,宁执竟然还下意识的有些触动。 只是两分钟过后,这种触动被迫戛然而止。 宁执面无表情的移开在自己胳膊上比量的刀子,面对着袖口里拥挤的三只手,第一次觉得这件衣服承担了他本不该承担的重量。 “你要不再看清楚一点?” 宁执往前凑了凑,开口就带着模糊的蛊意,“属于你的……真的只是这个么?” 末尾尾音微微上翘,顾梵音一顿,应声看向他。 只片刻,勾起的唇角就不断加深。 顾梵音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紧紧的搂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宁执,后者眼角带着笑意,垂下头,像是臣服一样,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顾梵音最后的理智彻底七零八落,她固执的盯着宁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找了块满意的地方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过去的记忆突然复苏,宁执闷哼了一声,动也不动的任由尖牙刺破了自己的皮肤。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败棋 顾梵音咬完就睡过去了。 纷乱的长发落在宁执肩上,平白让他心里发痒。 “这可真是……”宁执捂着半只眼睛,笑得有些无奈,“算了,正好还有事没做。” 他轻柔的把顾梵音托起,强忍住想要捏她的想法,平静而缓慢地把人好好的放在了床榻上。 烛影摇动,印在墙上的影子交织,倒真像是一对心意相通的眷侣。 宁执从地上起身,看了看周围,最后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仅仅开了封的酒坛上。 “……” 重新封好往角落里一塞,宁执顺手掂了掂层层叠叠但质地轻柔的衣袖,神色久违的有些木。 虽然这样的结果并非他所愿,但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腾出了些许空间。 宁执转身看了一眼闭上眼睛呼吸平缓的顾梵音,神色微漾,缓缓合上了房门。 大抵是心里隐隐有的预感,宁执特意走得更远了些,尽管他知道,距离对顾梵音从来不会是什么阻碍。 “还活着?”他倚靠着巨大的树木,平静的捧出了那团魔气。 没有回应。 宁执眼神更冷,垂在身侧的骨边骤然出现,如白色的幽灵般围绕着魔气绞起,还没动手,打算死不出声的魔气就忍不住颤了颤。 “呵。” 魔气停滞在半空,被掩映在树荫底下,能感受到的只有杀气翻腾的声音。 它久违的想起了触手被断时的痛苦,顶着压力默默认怂了:“我在……” 宁执手一抖,从嗓子里压出一身冷哼。 已经没有了五官的魔气恍惚间露出哭丧的表情,它可怜巴巴的躲避着尖锐的骨鞭,嘴上半点不敢隐瞒:“你真的不能吞噬我。” “魔气会影响心性……所以我才不愿意吞噬另外一半啊……” 要不是宁执的到来,它完全没有想要出血池的打算! 虽然被囚禁,但一直有人供奉……而且还不用考虑被哪个打不过的一下子就给痛扁一顿—— 它死不了,但是并不是毫无感觉啊…… “你打不过散落的另一半,”宁执半点没被迷惑,直接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它的痛点。 魔气呆愣,停在半空,一不小心被紧缩的鼓边绞了个现行。 然后,伴随着撕裂的痛苦,它字面意思上的裂开了。 “可是真的会有影响啊!”不想被再度分尸的魔气只能紧紧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飘在宁执耳边,绞尽脑汁的试图让他相信,“你有……有那个道侣?要是吞噬了魔气之后性情大变——” “闭嘴,”宁执只觉得心底发冷,抬眼一瞥,直接把飘在耳边的魔气一把揪下来,用力压成了纸片。 宁执无法否认,在被点破这一点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装聋作哑。 这种事……就算是在上辈子最为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 宁执有些想笑,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山林,满眼都是浓郁到了极致的黑。 “性情大变……这可真是有力的威胁啊……” 周围的空气宛如冻结了一般,宁执平淡到了了无波痕的话落下最后一个尾音,轻飘飘的散在风里,理所应当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疲倦地靠着树干,缓缓引导起了体内被压制下去的上古魔气,脑海里的弦彻底绷紧了。 被紧迫的气息所感染,就算是被粗暴对待想要破罐子破摔的魔气也默默收敛了气息,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动弹。 努立的躺平了自己试图在他手下变成一张真正的纸。 要是能被遗忘就最好了…… “魔纸”已经是极尽卑微,可饶是这样,它最后的希望也依然落了空。 宁执的唇角溢出血色,他似乎想笑,可无论怎么努力,也依然无法牵起唇角的半分波动。 冷漠而寂寥的风声呼啸而过,宁执仰着头砸在树干上,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掉了。 他并非不了解上古魔气的厉害,只是心里仍存在着一丝侥幸。 盼望着这上辈子制敌的砝码……不要成为落定败局的最后一枚棋子。 可是,事实并不容许他避让。 痛苦到了极致,宁执的脑子反而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他淡淡的仰望着隐去了星光的树影,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还在跳动,却疼得让他恨不得用指节按压下去。 他平静的放空目光,然后一点一点构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顾梵音…… 那样的结果,她会接受吗? 宁执一时竟有些找不到答案,他阖上眼,靠着粗壮的树干,浑身泄了力。 艶色的衣摆在空中盛开,然后落下,连生机也逐渐暗淡。 至少顾梵音还不知道。 伪装也好,干脆直接放弃也好——他都不会再得到那个答案。 宁执睁开眼,目光呆呆地散落在风里,始终无法聚焦。 直到抓着树杈的手无意识滑落,宁执才恍然从虚幻的困境中惊醒,他低下头,翻开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这像是一种预言。 像是恶劣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给他划定的终局。 “为什么……”宁执紧紧攥着手心,连血液滴落在地上都察觉不到。 没有后文。 宁执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原本阴郁的气氛在那一瞬间已经尽数脱离。 呢喃的话语放得很轻,他独自蜷缩在阴暗孤独的角落里,连面对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未曾察觉。 一步,两步,三步。 宁执抬起头,无神的目光与顾梵音看过来的眼睛正面撞上。 “怎么了?”顾梵音顺手捞起快要跑出去的某团魔气,关心道:“你被这小东西欺负了?” “不可能——” “嗯。” 两道完全相反的声音撞在一起,再次鼓起勇气想要破罐破摔的黑团子一愣,后面拖长的语调戛然而止。 魔气团子:“……” 现在这些大人物连他这种已经化不了形的魔气都要污蔑了吗? “这样啊……”顾梵音眯了眯眼,看向手里黑团子的目光逐渐不善。 被盯着的本尊:“……” “我……”刚想反驳就再次对上了宁执阴郁得往下掉冰碴子的目光。 “……” “………” 它在空中抖了抖,连发出的声音都要沉重的喘不过气来了: “我,我……是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遗弃的 随意得到了一个答案的顾梵音并不在意那团魔气,随意团团收起来后,只是看着笑容苦涩的宁执,把人从树前拖走抱进了怀里。 顾梵音身上还留有一些并未散去的酒香,宁执垂下眼睫,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些。 “什么时候醒的?” 他宁静的询问,脸上不对劲的表情已经尽数掩盖。 顾梵音抱着他,用空着的手把两人的长发绞在一起,沉吟道:“嗯……就在你露出一副要哭的样子的时候哦。” 她在笑,轻柔的声音淡淡的拂去了宁执心里蒙上的那层苦涩。 极其微妙的,像是被哄了一样。 宁执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回抱住她,心里已然彻底的下了决定。 “……没有哭,”宁执低下头,任由自己被沉进属于她的气息里,嘴角终于缓缓地勾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顾梵音清晰的感受到了怀里人对自己的依恋,唇角动了动,刚想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两句,就听见宁执凑到她耳边,轻微而又倦懒的说了一声:“抱紧我。”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他并不打算向顾梵音解释自己的失意,而后者也完全没有要就此盘问的意思。 幽深的树林里,顾梵音眼睫微颤,因为视线受阻,她并不能清晰的看到宁执脸上的神色,只感受到了一阵灼热的呼吸侵入耳畔,在夜风的侵扰中,一点一点浸透了她的身体。 “好啊,”顾梵音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托了托怀里的宁执,目光一移,便轻飘飘的跃上了粗壮的树干。 他们站在风里,宁执却觉得自己身上冰冷的部位在慢慢回温。 “不问我为什么?” 宁执终于肯抬起目光看她,声音晦涩不安。 “你现在在朝我讨要拥抱,”顾梵音眉眼弯弯,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同样平静的反问了回去:“你难道希望我推开你,继续抓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答案的问题继续追问?” “那个时候,你大概就不会露出这么有趣的表情了。” 在宁执的秘密上,区区这点宽容,顾梵音自问自己还是给得起的。 反正能够询问的场合多了去了,又何必浪费一个相拥的时间呢? “那就不要问我了,”宁执突然咧着嘴笑,他执着的看着顾梵音,眼里闪烁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光,“一直拥抱我,我们一直在一起……其他的又还有什么重要呢?” 他在反问。 却并不期望他人给予回答。 顾梵音并没有辜负这种他像是要将自己捏碎一样的期待,舒展眉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当然,我不会拒绝你。” 在她的眼里不会有密不透风的墙,不能询问宁执,也依然会有能够给予回答的人。 既然如此,那放纵他的愉悦又有何不可呢? 顾梵音漫不经心的蒙住了那双深邃不安的眼,紧紧和他依伴着,手腕轻轻往上一抬。 下一瞬,她松开手,刺破夜空的长鸣响起。 奇异却又不炽热的火光缓缓腾空,在即将消散的那刻,被灵力勾勒着往外渲染,把漆黑的一片映照的无比明亮。 像是天边落下的翎羽,宁执抬手,已经只剩下半分虚型的火焰凝在半空,两秒后,又坚定温柔的落在他的手心。 并不灼热,也没有更加舒适的触感。 “你是在哄我吗?” 顿了顿,他又淡淡的补了一句:“我说过的话并不会反悔。” 迟钝沙哑的语调落下,宁执低着头,像是要把那缕火光永远的留在眼里。 顾梵音没说话,只是挑起宁执袖口的轻纱,慢条斯理的顺着力道把他按在树上,而后者并未反抗。 “只是一些让你开心的小把戏罢了。” “只是”二字被她咬在唇齿之间,尾音上翘,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宁执抿了抿唇,只觉得蔓延开的那阵酥酥麻麻的痒意愈演愈烈,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心口,往下敲动,平静又绵长的发出轰然的响声。 “那就让我再开心一点。” 宁执歪了歪脑袋,即使是被抵在树干上处于下风,他眼里也没有半分的慌乱和无措。 只有被点燃的热。 他伸手压住顾梵音的脖颈,在后者轻佻纵容的目光中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今夜的小把戏还是简陋了些,顾梵音看着那双猝然靠近的面容,心里只剩下最为直白的想法。 ……原来只装下一个人的眼睛会这么好看啊。 此时的时间已经不早,在漫天的焰火散去后,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也彻底被初升的第一缕晨曦笼罩。 这本该是一个一切刚刚开始的时间,但事实并非如此——忙碌了一整个晚上并全程围观那场焰火的祈玉选择直接找了上来。 祈玉仰头看着那两道清闲的身影,原本就疲惫的神色状态更差,“你们……” “嘘,”顾梵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半点没有独自清闲的愧疚感,她伸手压住宁执随风飘荡的长发,试图把身上的人换一个动作继续藏好。 然后,一番折腾之下,宁执也跟着醒了。 他睁开眼,意识却并不模糊,“还很早呢……” 祈玉:“……” 他选择无情打破眼前这人良好的氛围。 “边界已经清理完毕,只是……并未找到失踪的白竹上神。” 什么……? 顾梵音眨了眨眼,只感觉一个有点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名字从脑袋里晃过去了。 “啊,难怪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同样忘记了这一茬的宁执:“……” “他原来还活着?” “……没找到尸体,”祈玉身上的清雅气质有一瞬间破功,“白竹上神只是失去了踪迹。” “所以就是生死不明,”顾梵音淡定的接话,不仅没有半点要继续询问的急切,甚至还平静的打了个哈欠,“虽然有点遗憾,那他现在应该还没死。” 毕竟逃出去的那一半天道还没消失呢。 “只是有没有活着也就不太清楚了。 生死不能也说不定。 祈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没死就补一刀” 祈玉决定放弃理解这两人的想法。 他站在树下,目光只往宁执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略过,“那白竹上神,还要寻找么?” “找啊,怎么不找?”顾梵音一脸淡然的抱着宁执树上轻飘飘落下来,似笑非笑道:“我当然是死要见尸。” 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又没死成…… 那可真是有点麻烦。 “……” 祈玉有些无奈,垂眸看着已经把意图写在脸上的顾梵音,半是叹息的问了一句:“要是他没死呢?” “噗,”站在一边的宁执捂着嘴笑了起来,目光落在眼前风度翩翩的上神身上,故意拖长语调:“怎么会没死呢……” “没死就补一刀,”顾梵音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说的话不妥,反倒是一脸懒散的点了点头,“多补几刀也不是什么问题。” 祈玉:“……” “恕我多问一句,白竹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了?” 以至于让一个原本满心满眼都偏向他的天道直接要斩草除根? “你这是在关心他?”宁执挑眉,语气却不怎么友善,“还是说,你想要为即将要凄惨死去的白竹讨个公道?” “嗯?” 落下的气音压着人生疼,祈玉愣了愣,原本还维持着温和的脸色有些发沉,“我并不喜白竹,只是他好歹是天界的上神……于情于理都不能这样草率的消失。” 若是默默无闻也就罢了,可这已经完全是下了追杀令。 这样的追杀令,于情于理都该有个缘由。 “并非是质问,”祈玉正了正神色,语气里透着认真,“涉及一位上神的身死……这只是一个请求。” “呵,”宁执眼尾扫过他微紧的手心,语调上扬:“请求?” “如果不给呢?” 在祈玉面前,宁执惯会咄咄逼人,眉锋一挑,话语间就带着些恶意的揣度:“违背梵音的意愿,像个救世主一样把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的废物回收回来?” “你——”听到这话,就连一贯平和待事的祈玉都有些失态,唇角下压,看上去也被气的不轻,“梵音殿下……” “不必多言,”顾梵音摆摆手,无奈的看向宁执,会站在谁身后简直一目了然。 她本就没有什么要掌控他人的意思,自然也根本不在意底下的人是否会心悦诚服。 至于另一边被拉了偏架的祈玉……顾梵音顿了顿,只能好心的补充了一句:“找我要公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炼化天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的随心所欲,所以当然要先做到此世第一。 至于其他的…… 顾梵音只能委婉的给出方案:“当然,你如果实在不爽的话,也可以试试把我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说完也不顾祈玉骤变的脸色,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淡淡道:“毕竟,我就是这么做的。” 祈玉:“……” 原本只是梗在心里的话彻底变成了刺进肉里的尖刺,他垂下的手紧的又松,最后还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宁执终于看不下去,嫌弃的走上前,毫不犹豫的戳穿了那个被掩盖的,本该实现的事实:“你以为你们这些人的命是谁救的?” “要是没有梵音给出去的法器,仅仅依靠着一个只会在战场上消失的白竹——你们还能清醒的活到现在?” 答案是不能。 白竹从来最为自私,别说主动救他们了,遇到这样的场景……更大的概率是一个人拿着东西跑掉。 而他们,没有了那一丝天道气息的保护,从一开始就会彻底的落入下风。 事到如此,在继续强求一个答案,连祈玉自己都觉得多余。 “我明白了,”祈玉声音有些低,看上去情绪起伏极大,说完这句话,他并不在继续追问,只是侧过头,释然的看着顾梵音,朝她行了恭敬的礼。 素来挺直的腰被弯下,祈玉轻叹,并不避讳自己的问题:“是我多问了。” “梵音殿下,实在是很好的天道。” 猝不及防又被发了好人卡的顾梵音:“……” 不,她不需要这种名声。 “你要不然再想想?”顾梵音揉了揉眉心,看着祈玉一脸认真的表情,下意识捞过了旁边的宁执。 宁执忍不住笑,看着祈玉的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 顾梵音敏锐的察觉到,不等他开口,就伸手捂住了那张要作乱的嘴。 “算了,”她绕过祈玉往回,飘起的衣角在空中划过一个锋利的弧度,神色间满是肆意和张扬,“随你怎么想。” “记得‘死要见尸’。” 而这一次,顾梵音得到了一个毫不迟疑的回应。 宁执离开树林的全程都很沉默,明明亦步亦随,神思却像是独自飘忽了好几层一样,根本落不到实处。 有回应,但音调极为单薄。 顾梵音:“……” 顾梵音选择停下脚步,直接按住宁执。 “你在想什么?” “嗯?”宁执有些沉默,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突然止住,轻哼一声,眼里的情绪异常直白。 “在想梵音。” 宁执囫囵着没把话说全,目光却再次黏黏糊糊的落在了顾梵音身上。 啊,这就对了。 被小小取悦了的顾梵音决定不再追问。 勾起宁执的腰就愉快的撕开了眼前的空间,动作极其迅速,以至于,她也错过了宁执眼里一闪而过的轻嘲。 这轻嘲是对着祈玉的。 或许连祈玉自己都没发觉,他口口声声说着要一个公道……却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拒绝的回应。 杀死白竹是,之后的表现也是。 真是……让人厌恶的表情啊。 想到这里,宁执那深邃到压抑的眸子无意识看向顾梵音的侧脸,不消片刻,就垂眸敛了下去,转而伸手扯住了顾梵音飘到眼前的衣袖。 “梵音,”他轻轻晃了晃,在后者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唇角往上勾了勾,只道:“我想休息了。” 顾梵音:“?” 她拉着宁执在榻上坐下,扭头注视着一副蔫哒哒小白菜模样的宁执,难得有些奇怪:“可是你刚刚才睡醒?” “我想……” “砰——”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被合上的门就已经被推得摇摇欲坠。 宁执:“……” 他僵硬扭头,转瞬间,勾起的唇角直接拉平。 而此时,就在目光的落点处,匆匆赶来的顾柳撑着门框,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门就哗的一下倒了下去。 哐当一声,裂的极为整齐。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是好东西” 宁执:“……” 顾梵音:“……” 两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口,一时连空气都像是被冻结了。 顾柳:“……” “……我能解释。”一不小心破坏了什么好事的上神顿了顿,速度极快的从碎裂的门上踏过,试图把这件事粉饰过去:“真的有大事……” 她一动,那两双眼睛也跟着动了,慢悠悠的转,在碎裂的灰尘中没有露出一丝情绪。 而与之相对的是,本该被风吹起的长发僵住不动了。 顾柳:“……” 她往前的动作可疑的凝滞,垂下的手收紧,极度的想要后退。 满脑子只有“要完”这么一个念头。 顾梵音也发现了这一点,略有些遗憾的从宁执的“温柔”里抽离出来,清了清嗓子,并没有继续为难顾柳。 “说,”顾梵音淡淡道,“到底有什么大事需要让你这样闯我殿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柳卡了一下,很艰难的把事情经过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语气迟疑:“或许也算得上一件大事?” “呵,连说话都不会……” 宁执听到这磨磨蹭蹭的发言愈发不爽,瞥了眼立在身前的顾梵音,然后低下头,默默的看着已经空了的手。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到温度骤降的顾柳:“?” 她默默的看向了顾梵音。 “咳,你继续。” 顾梵音嘴上答应的快,但宁执难得的哀怨语调还没落下,她就瞬间转了身。 明摆着压根就注意不到别人。 顾柳愣了愣,随即有些看不下去的别过了眼。 虽然要禀报的事很重要……但是眼前这种情况…… 她要是贸然打断一定会被暗杀的? “……”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利弊过后,顾柳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另一边,把目光重新吸引过来的宁执也不说话了。 黑发修士低着头,长长的墨发垂在脑袋后面,深色的眸子微垂,两手抵在床上,层层叠叠的衣袖洒了一地。 孤寂的有些可怜。 顾梵音压着笑,暗红色的瞳孔有些稀奇的扫了一眼,抬手戳了戳眼前垂下的手臂,再次往他身边靠了靠,见后者一直不抬头,神色有些无奈,“怎么了?” 突然变得这么粘人? “顾梵音——”宁执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刻意拖长了语调,“你不觉得有些事太多余了吗?” “来来回回……你真的想一直留在这里?” “永远做一个管事的天道化身?” 一连三问。 宁执盯着她,原本深邃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厌烦。 浓墨一般的视线在顾梵音眼前化开,明明只是平淡的带着些轻嘲的话语,落在耳里,却更像是冷静到了极致的质问。 也并不应该存在其他的答案。 顾梵音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划过宁执紧抿的双唇,露出的神色意味不明。 “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她俯身压住宁执,看向他的眼里极尽温柔,“还是说,隐瞒了什么不该隐瞒的事情……才这样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宁执没说话,顺着她的力道栽倒,轻轻眨了眨眼,轻薄艳丽的红衣压在墨发上,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眸像是惑人的精怪一般。 “我只是想让你只看着我罢了,”他说。 话音落下,顾梵音眯着眼,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久久地凝视着他。 “是我的错么?”宁执勾着笑,不闪不避,眼里始终被遮挡的光缓缓露出真实的一角,顿了顿,他抬手绕住顾梵音垂下的发丝,露出肆意又笃定的表情,幽幽开口:“你明明也乐在其中?” 看他退让,又要他沦陷。 宁执嘴唇动了动,不太高兴的扯了扯手里挟持的长发。 “啊,你说的没错,”压着人的顾梵音轻笑一声,用指腹抵住他挑起的下巴,唇齿间泄露出几分意满,“这样的结果……实在让我格外有兴致呢。” “……” 全程围观的顾柳神色复杂。 本来以为是恃宠而骄的妖妃惑人,没想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疯啊。 简直是恨不得把对方所有的情感蚕食殆尽,已经完全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了啊…… “情爱果然惑人……”顾柳低声呢喃,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坚定的决定悄悄邃走。 结果……刚转身就被顾梵音叫住了。 顺利安抚完宁执的顾梵音面色悠然,脸上的情绪也已经恢复正常,平淡道: “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差一步就要逃离的顾柳:“……” 默默的把脚下硌人的木块踢开,顾柳转头,语气恳切又真诚:“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她顿了顿,确认宁执表情正常,才继续往下说道:“就是在处理残局的时候抓到一个逃跑未遂的人。” “他说……自己被天道附身了。” “不过现在想想,应当是我多虑了,”顾柳目光偏移,反口开始解释:“梵音殿下都没察觉到异样……那肯定就是一个试图逃跑的无名小卒罢了。” 顾梵音挑眉:“哦?能这样说,你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天道气息?” 顾柳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是,不过气息并不强烈,法器说不定也能做到。” 顾梵音又问:“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顾柳沉思片刻,回道:“是的,留下这句话就晕过去了。” 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零星片段,又看向了顾梵音:“这次是我太草率了,不该随意听信宵小之言。” “能刚好晕到我面前还露出这么多破绽,果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 默默听完全部过程的宁执神色复杂,他看着自顾自顺到最后露出愤怒表情的顾柳,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噗……” 顾柳眼皮跳了跳,对他突如其来的笑有些疑惑,只是还没开口,眼前笑脸盈盈的宁执就再次变了脸色。 转而扯了扯同样带着笑意的顾梵音,一本正经的附和:“这话说的对。” “它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顾柳微妙的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灭口” 这种不对劲在脑海里愈演愈烈。 顾柳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主动询问:“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嗯……”顾梵音笑意未减,悠悠倒了一杯温茶,掩住的神色有些不怀好意,“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顾柳松了口气,在她的示意下也端起了一杯温茶,刚抬起,就听见对面的人又平淡的把话接了下去: “不过那个人应该没说谎哦。” “啪嗒”一声,顾柳手里的茶盏落到了地上。 她蹭的站起身,被温水浇过的地方有些隐隐的发颤,“什么……没说谎?” 顾柳眼里满是迷茫,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就想直接从这个屋里转出去。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我……” “他就是天道哦,”没等她说完,宁执就笑眯眯的从身后探起了头,眨了眨眼,落下的目光带着些微的怜悯,毫不犹豫的把事实戳破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真的是天道哦。” 顾柳:“……” 顾柳:“………” 面色恍惚的上神捂住了耳朵,露出的表情隐隐带着崩溃。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种离谱的事情偏偏是她遇到啊? 好像是自己请缨的…… 顾柳:…… 默默扶额,抬起的面上扭曲了一瞬。 顾柳叹气,反复确定这件事的真实后,终于心如死灰的在玉桌对面坐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想也无济于事。 顾柳抚平有些杂乱的心绪,默默向桌上的茶盏伸手,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接受的还挺快,”宁执抱着手笑,语气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柳端着茶抿了一口,情绪稳定下来后,也终于捕捉到了重点,“不对啊,他是天道,那梵音殿下……” “啊,那是被我踢出去的一半。” 顾梵音语气淡淡,丝毫没觉得自己说这话什么不对。 宁执也跟在旁边附和:“那一半还很弱,说不定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抹掉了。” 顾柳,顾柳感觉到自己端着茶盏的手再次发颤。 “……这是可以说的吗?”她眼睛放空,显然脑子已经被这过量的信息直接搅成了浆糊。 顾梵音和宁执对视了一眼,后者挑眉,打量了她两眼,突然恶劣的拖长了语调:“当然——可以了。” “反正都是要灭口的。” 宁执看着她,身后深厚浓郁的像是要化作实质的恶意结结实实的压了下去。 顾柳:“!” 顾柳:“!!!” “不,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她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语气迟疑着,垂下的手悄悄缩进乾坤袋里,直接抓了一大把传送符。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宁执嗤笑,察觉到她暗地里的小动作,话锋一转:“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天道,不是么?” “嗯……嗯?”神情紧绷的顾柳一下卡了壳,“灭口,指的是那个天道?” “那不然呢?” 这次接话的是顾梵音。 同样带着好笑神色的女子起身,垂下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凌厉,“不杀它,杀你?” “我倒还没小气到那个份上。” 顾柳弱弱松开了紧抓着的传送符,转头扫过同样神色轻松的宁执,那颗悬着的心终于下放了一些。 她对名为天道的存在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如果一定要选的话……顾柳更愿意选择眼前的顾梵音。 虽然总有些恶趣味,但给他们留下的帮助也是实实在在的。 简单想通了这一茬,顾柳脸上的神色也开始轻松起来,转而主动询问起了顾梵音:“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梵音沉吟片刻,很快就愉悦的下了决定:“先关押起来。” “待会我亲自去会会它。” “那现在……” “现在就应该是你要做的事了,”顾梵音扫了眼凄凄惨惨的门框,似笑非笑,“总不能让这里一直这么不完整下去?” 顾柳:“……” 她默默低下头看了眼殿门的材质,语气凝重:“……我会修好的。” 听到这话,顾梵音满意的点了点头。 找到同等材质的木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于并不精通此道的符修来说,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办到。 好在得了消息的两人并不着急,只是象征性的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主动转身往外去了。 只留下顾柳一人蹲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 顾柳:“……” 默默的把寻找道侣这件事从计划里彻底划掉。 …… 另一边,接到传讯符的小仙直接把昏迷的天道拖进了偏僻的暗牢。 暗牢并不经常启用,推开门还能看到飘在空中的层层灰尘。 天道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它被粗暴的丢在地上,刚抬眼就对上了彻底合上的灵力枷锁。 “!!!” “等等!”震惊的天道从地上起身,刚走了两步就被沉重的枷锁绊倒,“扑通”一下狠狠砸在了面前的台阶上。 血糊了一脸,天道抬起头,死盯着正在离去的背影,终于怒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把我放开!” “竟敢违背天道——” 被喊住的两道身影听到这话有些迟疑的停在了原地。 “你听见了吗?”左边那个挠挠头,似乎对现在的场景感到非常困惑。 “嗯,”被询问的人也面露迟疑,“它说,天道?” “你们听见了还不快过来——” “真奇怪啊,”站在左边的人再次开口,手一拉,直接把关上的结界打开了,“梵音殿下居然也有人敢伪装?而且还这么弱……” “嗯,真奇怪。” 又加了一层结界的小仙默默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似乎要起不来的俘虏,语调透着浓浓的不解:“是我听错了吗?” “听错了?” 慢慢开始接受信息的天道,听见这话,差点吐出一口血。 他扯动着锁链,试图再次发出声音,然而,原本停下的两人已经越走越远了。 结界隔绝了里面的呼喊,却并没有阻隔外面的风声。 于是,天道听见了两人交谈的最后一段话。 “你刚刚听见了吗?” “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说了不算” 暗牢比外界要昏暗的多。 附身的天道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阴郁潮湿的恶气。 现实所迫,它已经无法再从这个人身上飘出来,只能被锁在囚笼里,连入耳的声音都只剩下这具身体微弱的喘息。 直到,漆黑沉闷的地牢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结界被轻易的解开,显露出来的依然是漆黑一片。 ……原来已经入夜了。 他抬头对上缓缓走来的一对璧人,目光还带着些许呆滞。 “啊呀,”顾梵音轻笑,才走了两三步,就把里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才晾了一天,这倒霉的天道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啊。 顾梵音挑眉,想起自己找人收集来的情报,实在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刚踏入魔界就一不小心沾染上了魔气……还因为过度虚弱被人捞了作为祭品。 别说救白竹了,要不是他们闹了一场,这天道连自身的意识都保不住。 “这可真是……狼狈的让我连碰都不想碰啊。” 顾梵音呢喃道,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抬手拉住了宁执。 “你离远点,”她脸上难掩嫌弃。 墙上层层叠叠的烛火已经灭了,要是再关上外面的结界,便是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要不然还是把人往池子里丢一遭再炼化?”宁执停在原地,诚恳的看着顾梵音,足足思考了两秒才提出这个理智的建议。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顾梵音笑了笑,一手捏着身边人垂下的手腕,一手往前一点,原本灭掉的烛火瞬间重新燃起。 明明暗暗的光晕落在被锁链困住的人身上,并不明亮,却依然让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 下一瞬,顾梵音手腕一抬,直接用夜明珠往他脸上怼了上去。 白皙冷色的灯光映照在那张疤痕众多的脸上,这具身躯一路上大概也没受到什么好的对待,层层叠叠的伤疤上还带着已经干涸的血,皱皱巴巴的,连五官都只能勉强辨别。 混在死尸堆里让人一眼晃过,怼到面前却是特别得极为突出。 顾梵音:…… 顾梵音把手里明亮的夜明珠换了下去。 “你来了……” 就着极其微弱的灯光,对面的人死死盯着顾梵音那张脸,枯涸干哑的语调格外瘆人。 “等等——”宁执突然伸手阻挡了那道视线,顿了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不会还想着回到梵音身上?” 对面沉默了,顾梵音和宁执对视一眼,突然笑出了声。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呢?”把宁执紧捏成拳的手握在掌心,顾梵音弯腰与天道对视,垂下的视线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话音带着微微上扬的尾调,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只是对面那本就一塌糊涂的脸更加狰狞了, “别看脏东西,”顾梵音不准备继续陪她耗,慢悠悠直起身,轻轻推了推宁执,示意他先离开。 宁执压着唇角不肯动,直到顾梵音又推了一下,他才一脸不虞的转过身。 但也仅此而已了。 顾梵音愣了愣,随即注意到自己被轻轻勾住的左手,有些失笑:“虽然没什么印象了,但总觉得场面不会太好看。” “不会多久的……” 她话里话外都试图把人哄出去,然而宁执只是沉默,勾着的手却握的更紧了。 暗牢里又安静了下来,顾梵音看着不高兴背过身的宁执,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这样也……” 然而,话才刚起了个头,背身的宁执就蹭的一下转了回来。 顾梵音:“……” “得寸进尺?” 宁执挑眉,烛火落在他身上,把面容映照的极为温柔,“所以,你生气了吗?” “呵……唔——”突然被忽视的人从嗓子里发出阴郁的叫声。 还没发出完整的音调,就迅速听见了“咔”的一声。 至此,横插进来的音调戛然而止。 “啊,当然不会。” 顾梵音继续回应,笑眯眯收拢袖口,动作一气呵成,连眼都没抬。深藏功与名。 宁执侧目,发现被她掷出去的是一颗极为细小的夜明珠,而这一下,更是正好卡在了嘴里,直接阻断了声源。 那声清脆的声响……说不定是正好骨头裂掉的声音。 宁执:“……” 他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办正事,”指了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某人,宁执嘴角抽了抽。 “唔……” “咔嚓——” 一声脆响,场面一瞬间有些凝滞。 就连刚发出一个音节还没动作的顾梵音都呆住了。 宁执:“……” 顾梵音:“……” 宁执看着碎在地上的东西,语气有些飘起来的恍惚:“啊……” 他嘴张了又合,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句应景的话,只是干巴巴的瞥过目光,忍着笑意轻咳了一声,感叹道:“……这牙可真好啊。” “是挺好的。” 用上仅存的意识都要把这夜明珠咬断……这已经不仅仅是牙口的问题了。 “可是,它又不是被一颗珠子锁住的。” 顾梵音啧啧两声,发出了真切的疑惑。 她甚至觉得需要天道缝起来的不是那副牙口,而是可能碎裂的都看不到的脑子。 “你……不能……炼化我……” 揉了揉耳朵认真听了全程的顾梵音:“……” 咬碎夜明珠就为说这? 她目光复杂,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不。” “你说了不算。” “天道……要是重合……炼虚……压不住……” “噗——” 顾梵音算是强压着耐心听着,结果,对面结结巴巴的话刚说完,就猛地吐了一口粘稠的血。 差点被波及的顾梵音:“……” 拽着宁执迅速退后。 “咳咳咳——” 已经没了力气的人咳得撕心裂肺。 顾梵音:“……” 宁执:“……” 两人带着同样一言难尽的目光再次齐齐往后推了好几步。 顺着微暗的烛火看向抱着锁链吐血的人,两人更沉默了。 顾梵音表情一点一点怪异起来,顶着奇怪的压力默默把那句话从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最后直白的得出了结论:“它怕了。” “咳咳咳咳咳……” 对面的回应更加撕心裂肺。 顾梵音:“……” 顾梵音彻底笃定:“它果然是怕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算了” 这次的咳嗽声更加激烈了。 顾梵音顿了顿,没说话,直接带着宁执走向了偏僻的角落。 “等它自己消停,总觉得现在去炼化……会被传染。” 宁执实名制表示认同。 什么都听到了的天道:“……” “咳……”原本撕心裂肺的声音瞬间就虚弱了下去,被吊在锁链上的人脑袋无助的耷拉着,沾着血的长发肆意垂落,连神色都遮掩的结结实实。 默默在角落里窝着的两人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宁执探了探头,下意识问了一句:“如果被附着的躯体死了……” “咳……” “好的,还没死。” 顾梵音幽幽地从角落里飘出来,面露抗拒的走向锁链,然后就是绵长的沉默。 顾梵音开始迟疑。 这个天道……她难道是非要融合不可吗? “你,不能——” 刚刚还在犹豫的顾梵音:“……” 瞬间恢复了冷酷的面无表情。 “不,我能。” 她微微抬步,精准避开所有血渍,忽略眼前那副惨不忍睹的场景,抬手直直的怼了上去。 炼化天道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是顾梵音,在天道法则的强烈冲击中也逐渐狼狈。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刀尖狠狠绞过,久违的回忆忽而复苏,只是这一次,大概是有了过去的成功经验,顾梵音微微歪着头,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平静至极。 反倒是旁观的宁执彻底失了态。 他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同第一次显露出如此直白的情绪,慌乱,还有灵魂深处颤栗的窒息。 宁执紧抿薄唇,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极力的压制着想要手刃天道的冲动。 “很快就会结束的,”顾梵音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侧目,将他失控的情绪全都锁在了那双幽红的瞳孔里,面上笑着安抚:“没事的……” “……” 还未说出的语调在这里戛然而止。 尖锐而异常的灵力风暴困住了相接触的两人,被排斥在外的宁执瞳孔猛然张大,完全顾不得前方的危险,拼命伸手想去拽顾梵音。 “梵音——” 急切的呼唤被更为强势的力量所阻挡,顾梵音直起身,用空置的手把靠近的宁执整个推了出去。 “砰——” 根本没有半分抵抗的宁执被狠狠砸在了墙上,与此同时,刺眼的血液从顾梵音身体里冒出来,彻底的蒙住了宁执的眼。 像是一记闷锤彻底敲碎了脆弱的心脏,碎片裹挟着那些从未感受过的强烈情绪刺穿了他的大脑,宁执抬起手,温热的血落进眼里,恍惚间只觉得空茫一片。 “真是失算了……” 处在风暴中央的顾梵音轻叹一声,冷静的从空间摸了把长刀,眼底的血色彻底被兴奋所取代。 “不过,这样可是解决不了我的。” 她像是彻底失去了痛觉,微微歪着头,视线下移,被血润湿的黑发搭在肩上,遮挡了唇角冰冷的弧度。 下一秒,顾梵音手里的刀高高提起,直直的对着要害刺了下去! 刀剑入肉的声音落在耳边,她眼底血色更浓,指尖微动,毫不在意的转动刀柄。 一下,两下,三下…… 围绕着两人的风暴渐歇,顾梵音低头擦去溅在脸上的血,垂落的目光里藏着怒火。 与她相对的,对面被天道附着的身躯已经彻底成了血人,起初还大口大口的呕着血,到了最后,连抬起视线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串在长刀上,连喘息都破烂的不成声。 “梵音……” “可以了。” 宁执顿顿的从地上爬起,看着她,半跪在身边握住了搭在刀柄上的手。 “啊,有些失态了。” 从刺激中抽离的顾梵音身形晃了一下,额角还往外渗着血色,面上却是平静的近乎温和,“上古魔气藏在了它的气息里,以至于让我都不小心中了套……” “不要说了,”宁执把她攥着刀的手掰开,眼珠子缓慢的转动,猩红的血丝迅速蔓延开来,他注视着顾梵音,脑子里眩晕感更甚,“不要说了……” 宁执的眼瞳褪尽了神采,顾梵音松手,还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就被另一只不容拒绝的手给揽进了怀里。 他的身上很凉,混杂着暗牢里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实在算不上是多舒服的感觉。 可顾梵音却笑了,那双略显得有些凌厉的眸子弯着,囫囵中混杂着不经意的温柔,“别怕。” “我不会死的。” 要是栽在这么个坑里,她的脸就丢尽了! “顾梵音……”宁执低声把头压进了她的怀里,修长的脖颈上还带着被撞击出来的红痕,他抱着顾梵音,连指尖都僵硬的快要失去知觉。 “我在,”顾梵音微微仰头,任由宁执毛茸茸的脑袋在颈间微蹭,眼底的如血一般暗红渐渐退了些,“我在这里,宁执。” 她抬手撑起宁执还未褪去郁色的脸,勾着唇,凑上前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亲密的接触终于让宁执稍稍回过了神,缓缓收紧环住顾梵音的手,凑到她耳边,连语调都带着缱倦:“不要再推开我了。” 说完,他抬起头,仔仔细细的凑近看顾梵音,恢复理智的眼里正强压着怒气。 “你已经把它炼化了么?” 顾梵音回过神,听到这话,瞬间有些无奈:“没有。” “之前那种情况,要是继续硬刚下去,这一整块地方怕是都会被沦为平地。” 至少天道对炼虚的畏惧并不参假。 两种极为排斥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对于顾梵音而言,虽然能处理,但是依然免不了麻烦。 倒不如直接一刀杀死载体来的快。 “那……”宁执转眼望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神色瞬间冷了下去。 下一秒,顾梵音抬手拦住了他摸出的刀,顺着手腕对上后者阴郁至极的气息,实在没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 莫名被敲的宁执:“……” 他委屈的偏头,任由自己握刀的手被被轻柔掰开。 顾梵音低头摩挲着他握刀太过用力以至于露出红肿的掌心,有些失笑。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简直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猫一样。 顾梵音平淡的把后半句含在心里,认真的给自家小可怜抚毛,“天道意识还没跑呢,再多捅几刀这尸体也不会凉。” “不过……”顾梵音若有所思的把人往怀里圈了圈,看着那具躯体的目光意味不明,“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所谓交易 长明殿。 宁执坐在玉桌对面,手里拽着半朵彼岸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这就是你的办法?” 把人五花大绑的捆在树干上……甚至为了某种目的,还在底下支了一个巨大的锅。 宁执眼皮微抽,在等待中揪下了手里的最后一片花瓣。 他已经不想再去回想让小仙拿锅来时的场景了,那时还正赶上他们一个比一个狼狈的样子……送东西的小仙都吓傻了,甚至下意识冒出一句“一锅装不下”。 宁执:…… 虽然他们狼狈,但还不至于药浴都要用锅煮。 当时场面一度混乱,最后还是闭眼休息的顾梵音突然“诈尸”,直接让人把锅支在了被他俩拖回来的——另一具已经快看不出人形的躯体下。 小仙的表情更诡异了。 他满腹的话被懒得说话的顾梵音强行摁下,最后在后者的压迫中,捧着一袋子宝贝抛弃了自己的心爱大锅。 全程围观的宁执:“……” 已经无法想象外面的流言是怎么传的了…… 回忆到这里,宁执叹了口气,用秃秃的杆子扫过顾梵音阖上的眼,语气无奈:“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顾梵音缓缓睁眼,本就被折腾的没怎么休息的眼睛又耷下去,只留一条微小的缝,“嗯……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废。” “要不然……” 顾梵音语调懒散,话还慢吞吞的含在口里,风一吹,就先卷走了她头上随意插着的发簪。 叮当几声,发簪落在了后面的花丛里,与此同时,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已经趴在了桌上,露出的眼角泛着一点薄红,“弄点热水把人煮一煮……说不定还能活过来……” 宁执:“……” 虽然可耻的有点心动,但他还是拒绝。 已经不想再为离谱的传言添砖加瓦了…… 想到这里,宁执扭头看向了对面,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对面的人眼神从迷糊到清醒的全过程。 大锅,阶下囚。 对面的人张着嘴,一声尖锐的叫喊直接要刺穿顾梵音的耳膜。 “唔……啊?啊啊啊啊啊——!” 刚打着哈欠睡过去的顾梵音:“……” 被迫睁开眼坐起身,在宁执嘴角抽搐的神色中,面无表情的把眼前的玉桌拍碎了。 “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宁执:…… 断裂的碎片直直朝他飞来,宁执还没来得及躲,凶器就已经在空中自动震成了粉末。 一片,两片……以至之后的满地碎屑,皆是如此。 宁执捂着眼,笑意从指缝里露了出来。 “梵音,别往前了。” 他轻轻扯住从眼前飘过的衣袖,把想要去掀开对方头盖骨的顾梵音缓缓往回拉。 动作并不大,却让后者微微侧过了头。 昨夜的那个场景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梦魇——现在的宁执,只有在能抓住顾梵音的时候,才能沉入一分温柔。 像是被沉静的水没过,眼里被映照出的光影互相纠缠着,照不进内心深处。 看上去有些可怜。 “好,”顾梵音从那双眼里看出了他的抗拒,顺从这力道往回退。 不就是和拷问对象隔了一两米远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顾梵音轻笑,一手让宁执抓着,一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握着把玩了两下,然后往前一挑,尖锐的部分直指俘虏的眉心。 一醒来就看见一口大锅的天道哑口无言。 它占据那这具身躯已然是强弩之末,别说动手了,就连说话都艰难的像是刚刚学舌的鹦鹉。 咿咿呀呀连不成句。 见状,顾梵音选择丢下手里的棍子,转而捂住宁执的耳朵。 “别废话了,反正我也不会听,”她皱着眉,阻止天道无意义的动作,冷声接道:“我只给你一个选择,同意就眨眼。” “不同意的话……就自己动手把眼珠子挖掉。” 以为她终于能的听进去话的天道:“……” 它艰难张着嘴,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愣是表达出了崩溃。 “唔唔唔啊——” 诡异的完全不成调的声音再度响起,顾梵音可疑的顿了一下,最后顽强的再次用力捂住了宁执的耳朵。 宁执:“……” 被捂住的耳朵有些发热,他深深的看了一脸严肃的顾梵音一眼,没说话,嘴角缓缓勾起。 身体的疲倦依旧,却再也无法动摇顾梵音的心神,反倒因为耳边低低的笑声,原本躁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仅仅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两人在极其难听的背景音中相互对视,皆是眼角带笑。 连耳边什么时候清净了都未曾察觉。 发疯结束的天道被忽略了个彻底。 “……” “……顾,梵,音——” 眼前的刺激过分强烈,甚至让天道身残志坚的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嗓子。 一张嘴就嘶哑难听的把两人之间的氛围割裂。 “……” 顾梵音扭头,再次从地上捡起了长棍。 而这一次,因为距离的猝然拉远,棍子已经够不到眉心了。 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她退而求其次的敲了敲底下的那口锅,眼眸眯着,自下而上的把人扫了个全,顶着后者快要吃人的目光,才勉强开口道:“做个交易。” “你自愿让我炼化……” “不可能!” 顾梵音条件还没说完,就被后者一口否决,卡着嗓子的天道眼神阴鹜,尖叫着呵止:“绝无可能——” “天道不能彻底融合……” “……就因为你是个废物?”听到这话,顾梵音终于把正眼落在了他身上,眼底嫌弃更甚。 好声好气却被打断,她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彻底告罄。冷漠的眯起眼,暗红的眼底积蓄着嗜血的阴暗。 “你怕炼虚里的那位,我可不怕,”顾梵音轻嗤,彻底把它最后的脸面撕破踩在脚下。 她顿了顿,面上露出的情绪被缩减的极其冷漠: “打个赌,直接一点。” “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就有些无聊了。” 顾梵音眼角微扬,手里燃起的那点火星子彻底燃起,自此,流经院里的风,终于重新喧嚣了起来,片片锋利的刮过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已经别无选择。 天道从未有一次如此清晰的辨明自己的处境——顾梵音真的敢直接抹杀它!哪怕会让这个本就不稳定的天界彻底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