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天通》 第一章 偃师曹安 千叶镇,井字巷。 往日里脏乱的街道一大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上还依稀能看到几个李家的青衣仆从朝着小镇门口张望,维持着小镇的秩序和洁净。 李家这样的行径按理来说有些逾越的,但衙门却不管,如有需要甚至还会全力配合,一切只因李家那位拜入白云宗的二小姐今天要回来探亲了,据说同行的还有几个同门。 白云宗别说是在千叶镇,就算是在整个沧澜府,那都是一方霸主级别的,便是沧澜府的府主,也在白云宗担任着副宗主的职位,影响力可见一斑。 巷尾处有一稍显破败的铺面,牌匾上挂着‘曹氏石坊’的字样。 屋内,曹安从一堆材料之间醒来,打量着身边那两寸左右高的持刀傀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看来,贫道……不对,我还是很棒的。” 那持刀傀儡是个中年儒生的模样,栩栩如生,手按长刀,衣袂飘飘,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基座上铁画银钩【天刀宋缺】四个大字。 曹安不是这个世界的。 前世的他是个家传道士,受了父母以及师门众人影响,性子淡薄,偶尔有点小闷骚。 普普通通读完大学,回了道观,得老观主传承玉册,精研请神术和武学,就是感觉不太正宗,但也一学就是十几年,直到请神术臻志圆满,下山驱邪差点被人打死;至于武学,臻至化境,效果……不提也罢。 十天前意外身死,魂穿此界,取代了原先与他同名的小偃师曹安,现在正着手处理他留下的烂摊子。 他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主,加上十几年道士生涯,对因果机缘之说多少有些忌讳。 以至于穿越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原身留下的因果,有些账要趁早还的。 八岁那年,‘曹安’家破人亡,一路逃亡,只身辗转此地,濒死之际落入河中,顺流而下,被千叶镇李家二小姐李毓秀所救,成了她的玩伴,实际上就是李家奴仆。 都是七八岁的年纪,又看这李家二小姐跟自己的妹妹长得一般无二,原身便一直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加倍呵护,百依百顺。 一面陪着她长大,一面苦学家传偃师术,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四年,只是别人不理解曹安的这种感情,加之这对少男少女天生出众的容貌,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些流言传入李家主耳中。 盛怒之下的李连山命人将曹安打了个半死,赶出了李家。 但两人的联系并未从此断绝,偃师术小成的曹安,在镇上自己搭了个石坊谋生,并承诺以后每年给她制作一只傀儡,直到她十八岁。 今年是最后一次。 “可惜,你本就没多少武道天赋,还想越级制作傀儡,根本就是取死之道,偃师术的反噬不是你能承受的,不像我,这技能上辈子就点满了,这点小反噬完全可以豁免。”这是曹安融合记忆后的意外发现,请神术就是偃师术,虽有少许区别,但道理是一样的。 而偃师术在此界的表现,与前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得你肉身,承你恩情,你的承诺和恩情我会帮你还,你的仇,我也会替你报,你安心去。” 曹安也知道原身听不到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猛地听到门外一声锣响,李家仆从的喊声此起彼伏的传了过来。 “二小姐回来了!” 曹安抬起头,手里攥着傀儡,脸上露出了喜色。 “回来了吗,先把这笔账还了!” 他信步走出房间,看了看周围,早已经汇聚了大量‘被迫欢迎’的村民,皱了皱眉,绕开人群,沿着记忆里的小路,直接来到了李府大门口,这里果然人相对少一些。 他这般兜兜转转的走,到达李府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那白云宗的两女一男骑着骏马在李府门口停住。 李家众人在李连山的带领下迎上前来,小厮躬身牵过马缰走开,李连山满脸笑意。 “千叶镇欢迎各位上宗高徒到来,感谢贵宗对秀儿的教导,还有各位对秀儿的照顾。” 说完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毓秀长大了!” 李毓秀欣喜的上前,抱住李连山的手臂,“爹爹,这位就是我在书信中跟您提过的大师兄沈青书,旁边这位是我师姐殷璃,师兄师姐,这是我爹爹李连山。” “见过李叔!” “见过李叔!” 记忆中李毓秀活泼灵动,小巧玲珑,时隔一年多,她出落得更曼妙了些。 美好的事情总是会感染人心的,这一幕确实很美。 曹安微笑的看着这一幕,安静等待着他们寒暄完,这才走出人圈,走上前去。 “李叔,毓秀!”记忆里,原身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的。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客套,纷纷转过头来,看向了笑容温润的曹安。 李连山眉头微皱,目光冷冽,李毓秀则是收敛了笑容,有些不安的偷瞥了一眼沈青书,看向曹安的眼神中带了些厌恶和不耐。 沈青书保持着笑容,“这位是?” 还没等李连山说话,李毓秀已经先一步开口,“我们李家以前的一个奴仆,我儿时的玩伴,估计是听说我回来了,来沾光的。” 来沾光的? 李毓秀百灵鸟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虽不大,却显得刺耳,让曹安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上一次他见李毓秀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那会她称呼自己为曹大哥。 ‘似乎也不是坏事,这样的话,还完因果就能一走了之了。’曹安脑海里的想法一闪而逝。 沈青书笑容依旧,“哦,那为何现在不是了呢?” 李连山答道:“这人是毓秀十年前救下的,当时念他年幼,不忍其流落街头,便留下了给秀儿做玩伴,六年前,考虑到孩子长大了,终归男女有别,且他也该自食其力,我李家仁至义尽了,便让他出了李家。” 沈青书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李叔还真是心善,不过斗米恩升米仇,有些人怕是未必感激,这开口就是李叔、毓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家世交的公子哥呢。” “乡野村民,不识礼数,让沈公子见笑了,来人,赶走!” 两名魁梧的青衣仆从一左一右走了上来,曹安收敛了笑容,神色平静,“等一下!” “二小姐身份尊贵,我一乡野村夫,沾不上光,此次过来,只是为了将原本二小姐在我那预定的东西交还给她,刚才是我考虑欠佳,多有冒犯了。”说着,曹安双手捧着那尊傀儡,微微举起。 听得曹安换了称呼,李毓秀心间一抽,眉宇之间有些异样,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不过再一看身边自己仰慕的大师兄后,这点不快顷刻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青衣仆从拿起傀儡,跑到人前,却被李毓秀一把拍到地上。 “谁会要你的破木头,行了,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听着人群中不时传来的嘀咕,看着他们的神情,指指点点,李毓秀想到了之前的传言,恼羞成怒。 她本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流言,以前也不在意,只是今天大师兄在,她也第一次对‘青梅竹马’、‘金童玉女’之类的话产生了反感。 曹安也不理会,送到了,就是完成了承诺,至于她要不要,那是她的事情,当即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那沈青书看着地上的傀儡,目光一凝,边上的殷璃也是面色微变,李毓秀出身低微,入宗时间不长,不识货,他们却不是。 沈青书弯腰捡起傀儡,“等一下!” 曹安转过身,“这位公子还有何事?” “这个傀儡是你做的?你是个偃师?” “是!”曹安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以前每年都给李毓秀做傀儡,即便自己否认也没用。 沈青书微微凝眸,“你师承何门何派?” “并无师承,不过是家传的一点残缺传承,这些年自己琢磨出来的。” “曹家吗?江湖上好像并没有曹姓的偃师家族。”沈青书嘀咕了一句,重新将目光看向曹安。 “你能依靠残缺的信息,就制作出这具傀儡,想来在偃师术上是有些天分的,我给你一个机会,成为我的奴仆,你可愿意?” 江湖上,偃师与丹师是稀缺人物,丹师能炼制丹药,助力修行,偃师能炼制傀儡,在战斗中发动傀儡,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每一个修行有成的偃师和丹师,都会被各方势力奉为座上宾,沈青书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居然能遇到一个偃师,当即起了心思。 曹安翻了个白眼,怎么成为你奴仆这种事情,到了你这反而看起来像是某种应该感恩戴德的施舍一样了。 “多谢公子抬爱,曹某散漫惯了,却是只想在乡下好好种田。” 此话一出,满场静得落针可闻,他们可不懂什么偃师,但知道人家一个是官府都要讨好的白云宗弟子,一个是乡野村夫,地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成为奴仆可不就相当于一步登天了?却没想曹安居然拒绝了。 沈青书略感意外,当众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快。 “你可想好了,做我沈青书的奴仆,地位可是要胜过本宗杂役弟子的,跟了我,自不会亏待你,本宗所藏的偃师术也可以给你研究,这绝不是你自己琢磨的那点残缺传承可以比拟的。” “我想好了,多谢公子好意。”曹安拒绝得干脆果断。 李毓秀眉头皱了皱,“大师兄,他不识好歹就算了,不过是在偃师术上有点天赋而已,以你的身份,想找这样的仆从又有何难。” 沈青书笑了笑,没有说话,不是有何难,而是根本不可能,以他目前的地位,哪怕是江湖上最低级的偃师,他也只有讨好的份,能拥有一名偃师仆从的,无一不是名震四方的高手。 只是眼下,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更改了。 眼底闪过一丝阴戾,故作大方的摆摆手。“也罢,既然不愿意,那你就走。” 曹安转身走进人堆,半点没有留恋。 第二章 血鳞果 少女怀春,对沈青书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是百般留意。 李家的院子里,师姐殷璃不善交际,回到客房就闭门不出,此刻,在李连山的刻意安排下,这秀美的花园里,就只有沈青书和李毓秀两人。 细心的李毓秀看出来了,自从曹安拒绝了大师兄后,他就一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师兄,偃师真的那么重要吗?” “其实秀儿你只要在宗门多待一些日子,你也会明白的,一名优秀而出众的偃师,其威慑和力量甚至可以比拟一座宗门。” 李毓秀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你应该听说过大河宗,当年大河宗与我们白云宗并列沧澜府两大霸主,但却因为得罪了一名五级偃师,一夜之间全宗覆灭。” “可是,我们白云宗不是有武道第六景的大高手吗?那大河宗能与我们并列,想来也肯定是有的,一个五级偃师,即便是自身武道实力与之对应,也不过是第五景高手……” 沈青书面有悸色,“我又怎会骗你,你没有亲眼所见,自是无法想象那种情形的,数万傀儡宛如兽潮一般,黑压压的涌上大河宗,要知道,那些都是一名五级偃师制作出来的堪比第五景高手的傀儡,大河宗如何抵挡得住?” “傀儡不会畏惧生死,只要没有被完全破坏核心,就能一直战斗到灰飞烟灭,那大河宗的宗主就是被傀儡生生围困到力竭而亡。” 李毓秀不是傻子,听他这么一说,也不难想象出当年那一战的惨烈。 沈青书语意一转,“当然,并不是所有偃师都能成为那样的存在,就像我们这些纯粹的武者一样,有人能成为宗门霸主,而有的人,只能一辈子停留在一二景,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如果能让他成为大师兄的奴仆,对大师兄有利吗?” 沈青书傲然一笑,“锦上添花罢了,毕竟能有一名偃师做奴仆,本就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如宝剑配英雄一般。” 李毓秀神色欢快,“我不管那些,只要知道这对大师兄有利就好,这个傀儡给你,大师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在我们离开千叶镇的时候,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大师兄的奴仆的。” 对于这件事,李毓秀信心十足,因为曹安从来没有拒绝过她,她相信,只要她开口,这件事也该如理所应当一样,顺着自己的心意发展。 沈青书露出有些奇怪的笑容:“他是不是喜欢你?” 李毓秀闻言脸色微变,连连摆手,慌乱的想要解释清楚。“大师兄,我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的,是他自己自作多情,我……” “我知道,无知者无畏,不过就是一个有点傲气的普通人罢了,等他成了我的奴仆,进了白云宗,他就会明白他跟你我之间的差距,到那时,他会敬我们如神明,不敢再存非分之想。” 李毓秀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些许红晕,“我明白了。” 沈青书伸出手,在李毓秀的头顶揉了揉,“你总是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到我。” 这句话,彻底让面前的少女沦陷。 “不过毓秀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个傀儡师兄就不要了,你自己收好,滴血认主后,就放在随身的小包里,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的。” 沈青书看不上这傀儡,他虽然分辨不出傀儡的等级,但看那傀儡的名讳,自己压根不知道,料想也不是什么强大的傀儡,数量又少,鸡肋一般。 “谢谢大师兄,等我好消息。”说完,李毓秀一脸雀跃的走出了院子。 就在李毓秀离开后不久,李连山来到了沈青书面前。 “连山见过公子。” 沈青书面色一肃,收起了刚才那副模样,“让你做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公子交办的事情,连山岂敢怠慢,血鳞果成熟在即,就在这一两天内。” 说完,李连山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面前的沈青书,硬着头皮开口道:“有件事还需公子知晓,血鳞果对妖兽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千叶镇又紧邻着黑风岭,前段时间,护卫队就发现黑风岭的妖兽蠢蠢欲动,连山担心,这血鳞果成熟之时,会引发兽潮。” 沈青书微眯着眼,“此事你无需担心,毕竟还在皇朝境内,引发的兽潮规模不会太大,护卫队和衙门的人足以应对,便是应对不了,也只需撑过两日,到那时,我和师妹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区区兽潮,覆手可灭。” 得到想要的回答,李连山脸上的愁云消失大半。 “连山替千叶镇居民谢过公子。” “行了,带我过去。” 李连山率先一步,“公子,请!” 那原本应该在房内闭门不出的殷璃,此刻也紧随在两人之后,看这样子,根本不像是什么师兄妹,反而像是扈从、保镖一类。 李毓秀一直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被白云宗的长老纳入门墙,却不知道,这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其父与沈青书的一场交易,李连山替沈青书看守、催养血鳞果,而作为回报,李毓秀则可以拜入白云宗门下。 至于女儿和这位公子之间的关系,李连山从不在乎,女儿而已,他要的只是‘白云宗弟子之父’这个身份,短短几年,靠着这个身份,李家的发展早就突破桎梏,在府城内彻底站稳了脚跟。 密室的开关就在书房内,三人沿着石阶而下,火光摇曳之间,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地上满是累累白骨,不下百具,而在那密室大厅的正中,一潭活水之间,矗立着一根翠绿色的茎,没有叶片,在茎的上方,是一枚拇指大小的血红色果实,其表皮布满了鳞甲,那血红之色,眼看着就要布满最后的果尖。 沈青书贪婪的嗅着果实散发出来的香气,那是一种刺鼻的血腥气都无法掩盖的香气。 “好!很好!!李连山,你做得很好!” “合该是公子的机缘到了,连山不过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以了,你出去,记住,无论如何,也要顶住兽潮两日,到那时,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得到沈青书肯定的回答,李连山面露喜色,“谢公子!” 李连山走后,密室的大门应声关上,此地就只剩下沈青书和殷璃二人。 女人冷着脸,“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所谓机缘?整整上百条人命给你换来的机缘?以血食喂养催熟的血鳞果?” 沈青书两手一摊,“有问题吗?我不过是将血鳞果交给李连山培养,这催熟之法不过是无意间泄露给李连山的,他这人做事比较急躁,用这种办法催熟了血鳞果,我能有什么办法?李连山做得事,与我有何关系?” “血食喂养成熟,血鳞果的邪性将远超正常成熟,对妖兽的吸引力更大,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这种级别的兽潮。”女人抱剑径直走到一边坐下闭目养神。 “事不可为,溜之大吉而已。”沈青书却是毫不在意,目光始终停留在血鳞果上。 殷璃猛地睁开眼,“你打算借兽潮之力灭口?这可是整整一个镇两万余人啊!!” “天灾人祸,非人力可以阻挡。” 殷璃起身,又坐了回去,索性不再睁眼,“若非欠下大长老天大恩情,我当真想一剑杀了你。” 沈青书神色如常,“你我都是同一类人,又何必惺惺作态?此间再无第三人,你给谁看?若你真的在乎这些普通人性命,再大的恩情也一剑斩过来了。” 殷璃没有说话,她想反驳,可她发现,自己的所有借口和理由,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 沈青书接着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无论是对你,对我,还是对白云宗!一举数得。” 他沈青书虽然在宗门内有些特殊,可特殊的不止他一个,一旦涉及到足够的利益,内部的竞争从来都是残酷且激烈的,血鳞果这样的天材地宝,便是‘足够的利益’之一。 当年,沈青书在黑风岭历练,得到此物,可距离成熟尚有将近五十年光景,他只能选择将其带出黑风岭,择一秘地培植,因为一旦带回宗门,且不说漫长的成熟期后,对他在武道上的作用大打折扣,即便是不打折扣,也未必轮得到他。 与其带回去在未来博一个大打折扣的可能,倒不如养在外面,悄悄炼化,于是在牺牲了一名护道者后,他带着血鳞果来到了千叶镇,选择了李家。 这才有了李毓秀拜师白云宗,李家从一小镇富农,发展成为沧澜府顶级富商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将在两日后,彻底的画上句号,完成收官! 想到这些,沈青书的心底越发热络了起来。 “对了,现在还没开始,再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应该知道,我只答应大长老给你护法一次。” 沈青书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白天那个偃师,你应该还记得,我让李毓秀帮我做说客,但按白天所见,那人多半不会同意,李毓秀办成了就另说,若是办不成,就杀了。” 殷璃嘴角带着讥讽之色,“宗门中人人都说你沈师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看来所言非虚,这么一个小人物,也值得你惦记在心里?” “他毕竟是个偃师,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隐患,普通人断无可能从兽潮中活下来,可偃师却未必不能。” …… 却说另一边,心底同样热络,得到了沈青书的‘认同’,内心甜如蜜的李毓秀来到了曹氏石坊。 看着有些凌乱和破旧的铺面,不由得皱了皱眉,轻提裙摆,走了进去! “曹安!!” 第三章 斩仙葫芦 曹安盘坐在屋内,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心绪不宁,又找不到来源。 两世为人也几十年光景,像这般心绪不宁的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以至于有些不安惶恐。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前世的那种心境不是自己修来的,而是避来的。 事实上,条件也允许,内外安定,河清海晏,身边又都是些淡薄名利之人,圈子更不复杂,避得开,但眼下不一样,这是个武道昌隆的世界,争斗、杀戮每天都在上演。 想着这些,心态也逐渐平和了下来,或许自己到这来,冥冥之中也是一种必然的安排。 睁开眼,看向这位已经在印象中开始陌生的李家二小姐,长身而起,抖了抖衣袍。 “二小姐不在府中陪着那几位同门,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李毓秀轻挑眉毛,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这番神态之下,确实有种娇憨的模样,“还在生气呢?我们之间难道已经这么生分了吗?” 曹安微微一笑,“朱们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这点自知之明曹安还是有的,二小姐如果有事就请说。” 这种生疏感让李毓秀心里不太舒服,但一想到大师兄,这点不愉很快就消散了。 “随你便,我来这是让你签这个契约的。” 曹安愣了一下,只见李毓秀从袖口拿出了一张黄纸,上面布满了血色的纹路,曹安总感觉这个纹路很熟悉,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玉册里提过的主仆血契。 心间一冷,“这是什么契约?” 李毓秀毫不在意,“主仆契约,签下这份契约之后,你就是大师兄的仆从了,白云宗的门人,不仅身份与往日不同,还能得到足够的资源,成为一名人人敬重的偃师,更重要的是,到时候,你我都在白云宗内了,你也就能常常见到我了。” 曹安都快被这煞笔给气笑了,这主仆血契跟外面大家族豢养的那些普通奴仆可不一样,那顶多就是身份上矮一点,不高兴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但主仆血契一旦签订,那生死可就系于主子一念之间,终身不可能叛变。 “签,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你的名字,放开意识就行。” 李毓秀理所当然的双手抱胸,看着曹安。 “煞笔玩意,滚出去!”曹安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 却让李毓秀呆住了,虽然听不懂煞笔两个字的意思,但看曹安的神态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词,曹安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而且自己也说了,进了白云宗,他就能经常看到自己了,想不通他为什么还会拒绝。 “你……你拒绝我?” “你是什么东西,我不能拒绝你?” 李毓秀眼眶一红,从来没有在曹安这里听到过这么重的话,一时间乱了方寸,“我,我以前就是你的主人,世家之间流转奴仆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现在命令你,马上签下这个契约,我不要你这恶奴了,我要将你流转给大师兄。” “而且,而且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当年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若还有点良心,知恩图报的话你就该听我的。” 曹安冷笑着摇头,“李毓秀啊李毓秀,你是不是进了白云宗几天,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张口闭口的还世家,你李家是世家吗?传了几代啊,就世家。我现在很清楚的告诉你,我曹安,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仆,当年做你的玩伴,也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现在请回,二小姐,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李毓秀恼羞成怒,狠狠的盯着曹安,“好,有你后悔的时候。” “不送!” 既然是曹安先说戳中了自己的痛处,那李毓秀也就不在乎了,当即收起契约,脸上带着傲然之色,“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你的那点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不过就是觊觎本小姐的美色,爱而不得,恼羞成怒,迁怒于我大师兄罢了。” “曹安,我告诉你,即便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喜欢你的,当年是我不懂事,现在想想当年你对我的那些态度,简直令人作呕,无耻下流,我李家再不济,也不是你目前这个破石匠可以比拟的,你我之间,天地之别。” 曹安本想解释什么,但想了想,闭上嘴懒得再说什么。 骨子里的泼辣和恶毒,进了白云宗也洗不去。 曹安看着愤愤离去的李毓秀,紧了紧袖子里的傀儡,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穿越这几天,为了尽快完成原身的承诺,忽略了自身实力的提升,在这个世界,武力才是立身的根本。 就是不知道,前世所修的武学在这里是否也能如请神术一样耀眼。 当即整理思绪,开始梳理脑海中的知识。 老观主说,玉册有灵,所传会因人而异,他就得了一门养身功。 到了曹安手上,得了请神术(偃师术)和武学,研习之后,进境一日千里,修行毫无瓶颈之说,请神术没什么可说的,但武学却是包罗万象,每一个境界,对应的功法少说也有十几门,曹安十几年精研,摸索出了九种晋升途径。 他是真的每一种都实践修行过的,散功重修,搭配功法,就如学生时代做数学概率题一样,乐此不疲,有时候功法冲突还会‘走火入魔’,不是那种动辄精神失常、经脉逆乱之类的走火入魔,最严重的结果也就是要么拉肚子、要么抽筋之类。 可能是本来修成了也没太大作用,所以修错了惩罚也不大,付出与回报对等嘛。 犹记得当年,武学大成之后掌劈青砖,造成骨裂,单手吃饭了一个月,一时沦为观中师兄弟笑谈。 “有问题的不是功法,而是世界,原身记忆里的家传武学,无论是武学立意还是理念,精妙处都远不及我前世所修。”曹安虽然没有牛x过,但研习了那么多的武学,单就眼光来说,绝对碾压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 当下不在犹豫,选择了记忆中最契合自己的一种途径,武道第一景:融技境,选修功法《基础剑术》、《擒拿》、《形意拳》。 融技境界,是为初学者准备的,学的是套招和发力技巧,形成本能的身体记忆,也就是让一个普通人学会如何更高效的打架,兼而有点锤炼肉身的意思,因为潜移默化的训练能改变人体的肌肉群,去适应一种‘武技’的发力机制。 学多了反而会相互掣肘,理论上没有人能成为六边形战士,只有最契合自己的功法,才是最好的。 “希望真的如我所猜测一样。”沉吟一声,曹安的目光落到了右手腕的红色腕带上,那里系着一枚小拇指大小的黄皮葫芦,那是跟着玉册一起被老观主交到自己手上的观中信物。 如今也跟着自己到了这方世界,连玉册都没能跟着来,它却可以,理论上来说,它应该要比玉册更厉害一些的,但曹安至今都没发现它的特别之处。 “此乃上古洪荒时期陆压道人成名之宝,名为斩仙葫芦,别看它小,只是还未长大而已,好生保管,谨记开机密码为【请宝贝转身】!”记忆里,老观主的音容笑貌犹在,只是自己与他们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界。 山川异域,风月不同天了! 收敛了心神,曹安走到院子中央,开始修行,他深知修行不能取巧,想要拥有强大的实力,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的修行。 ‘嗯,上辈子那个不算。’ 第四章 啊典护我 “大师兄呢?”委屈巴巴的李毓秀回到了家中,却没有看到自家师兄师姐,心中的失落感更甚,她原本觉得,自己到家,应该得到师兄温柔的安慰的。 李连山也很忙,护卫队和衙差都已经发动起来了,两天时间太短了,好在他之前就有准备。 “你大师兄说是有紧要事情去忙了,毓秀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该多陪陪你母亲才是,她也很想你。”李连山勉强压下了内心的担忧,脸上挤出了微笑,好言说道。 “他们有什么要紧事?居然不等我。” “这个我也不清楚,毕竟是你们宗门的事情,我不好多问,不过他们说了,两天后就会回来。” 李毓秀低下头,明显失落了许多,“女儿知道了,父亲!” 心中有事的李毓秀去见了母亲,不过并未聊多久,这个年纪的姑娘,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更兼在这种亲情相对淡漠的世界里,岂会有多少心思陪着母亲。 只是怀揣着复杂的情绪,落寞的回到了自己房间,卧房的一面屏风后,是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着整整五个傀儡,这都是这几年过来曹安送给她的,算上她手里的,整整六个。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的从小包里拿出了那尊最新的傀儡,仔细端详了起来。 看得出来,今年这一尊傀儡,相比于之前的傀儡,无论是在精美程度,还是做工技艺上,都有着天壤之别,她不知道曹安的偃师等级是多少,但可以肯定,现在的曹安比起之前进步极大。 正想着事情,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了曹安白天的话,心中莫名的烦躁,一脚踢翻了博古架,傀儡砸落到地面上,犹自感觉不够解气,抽出配剑,直到将那五尊傀儡砍得稀烂,才觉得称心了些。 最后一个倒是没真的舍得弄坏,揣进了小包。 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曹安!” …… “阿嚏!” 正在练功的曹安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摸了摸鼻子。 原身自己也练功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曹安魂穿之后,原身的修行就消失了,但院子里武道初级修行时候所需的器材,倒是准备的齐全,就是简陋了些。 而且,经过短暂的修行,曹安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世界像是专门为武道修行准备的,那些需要从外部摄取能量的高境界自是不说,只要能量充足,就能让修行速度加快。 可他在修行的时候发现,就连这种涉及自身感悟了肌肉群生长,身体惯性养成的领域,在这个世界都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不,甚至比事半功倍还要夸张。 要知道,在前世的地球上,算了,前世就是个bug。但在这,他此刻分明也感觉到,大概只需要月余时间,至多不会超过两个月,自己就能达到融技境圆满,修无可修。 “这么快的修行速度,总有种不安和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曹安修行的时候,夜幕下,一条身影悄然靠近石坊。 她并未选择更隐秘的方式进入石坊,而是光明正大的跃上高墙,火光中,站在了院子中。 “曹偃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曹安一激灵,转过身,看向来人。 “是你?” “你认识我?” “白天不是刚刚见过吗?你是李二小姐的那个同门师姐,你也是来劝我做那人奴仆的?” 女人摇摇头,缓缓抽出了手中长剑,“我是来杀你的。” 曹安愣了一下,他一时间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就因为我拒绝了,所以就要杀我? 感受着女人身上那犹如实质一般的阴冷杀气,曹安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十几年道士生涯,除了一身‘臻至化境’的武学和一门‘臻至圆满’的请神术外,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对于气机的敏锐感知。 “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我杀人不需要理由,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只能说你点背,碰上了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白云宗内都少有人能当面拒绝沈青书,更何况你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 话音刚落,冷光一闪,一柄剑直刺而来,在这一瞬间,曹安的大脑中像是有一个高频率输出的特斯拉线圈在工作一样,迸发出无数的应对之法,那威势惊人的一剑在他眼中,像是被一台高速摄像机慢放,一帧一帧的解析。 理论满分,实操为零!因为在那股气势和速度之下,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 瞳孔变大,一声破音的大吼从他口中炸出:“啊典护我!” 当! 一声脆响,一尊犹如铁塔般的汉子挡在了曹安之前,那宽阔的胸膛和魁梧的身形,几乎将曹安整个挡在了背后,双戟擎于手中,一身标志性的武将铠甲,荡开了长剑的同时,那巨大的反震之力,将殷璃砸飞出去。 擂鼓般沉闷的嗓音在院中响起,“主公莫怕,典韦来也!” 偃师四级傀儡:武将典韦! 砰!砰! 殷璃砸在地上,两个起落,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却也顺势,依靠轻身功法立在不远处,眉宇之间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可能,你是四级偃师?可你分明都还没有炼出二景气血,怎么能炼制四级傀儡?” “不,你不是四级偃师,我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四级傀儡,这究竟是什么?” 偃师一行中,除了一级傀儡外,后续的每一等级能够炼制的傀儡,都是有名有姓且固定的,哪怕不是偃师,也能从形象上大抵判断出傀儡的等级,可面前这具傀儡,殷璃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也没能找出对应的,就跟日间所见的那具一样。 都是陌生的名姓。 曹安神色平静了下来,“你们的道理我懂了,你们可以杀我,那自然我也可以杀你们,啊典,杀了她!” 典韦怒喝一声,人行如马奔,强大到犹如实质的血煞之气蓬勃而出,身在其中的殷璃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百战之兵,十分的实力发挥不足八分。 只是短短几次短兵相交,右臂上就被大戟砸中,骨头碎裂,再次倒飞而出,只是这一次,她没那么好运了,周身力气运转出现滞涩,无法避开,再次被迎面追击的典韦撞上,刺耳的胸骨断裂声中,倒在地上。 只剩嘴巴里,呼吸与鲜血混杂的声音,清丽的眸子正在缓缓失去神采。 脑海中,只剩下不甘和后悔,谁能想到,如此穷乡僻壤还能出现这样的怪胎偃师,她接了沈青书的委托,又带着几分所谓名门正派的傲气,想着让曹安死也死得明白。 不曾想,最后反倒成了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以曹安刚才的表现来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如果,自己悄然出手,是完全可以在曹安反应过来之前杀掉他的。 典韦站在原地,僵立着不动,曹安大手一挥,心念一动,那高大的身形化作一尊两寸左右高的傀儡,栩栩如生,怒目生威,回到了曹安手中。 只是这片刻的战斗时间,就大约消耗了傀儡十分之一的力量,曹安心中感觉有些可惜。 “呼噜呼噜~” 殷璃眸子里泛着泪花,看向曹安,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曹安不太敢上前,他不知道这女人还有没有反击的力量,只知道自己是没有反抗的力量的。 女人眼底神采逐渐消失,祈求之色更甚,那是一种生物濒死之际的祈求。 曹安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还是个同类,恻隐之心一动便再也无法收拾。 缓缓走上前来,但保持着安全距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呼噜呼噜~九,额……丘,您!” 第五章 镇妖钟响 曹安目光落在出气多进气少的殷璃身上,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明眸皓齿,肤若凝脂,鹅蛋一般的脸盘,除了有些冷之外,绝对称得上佳人,但曹安也很无奈,正是这个美丽的女人,刚刚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确定殷璃再无拼死一搏的能力后,曹安蹲下身来,伸手抓住了殷璃的手掌。 “我能杀你,却救不了你,毕竟我只学偃师术,没学中医。” “哎……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你且安心去,我会把你安葬好的。” 听得曹安说完,殷璃眼底的神采彻底消失,不甘的闭上了眼睛,肋骨撞断倒插心脏肺腑,这等伤势,神仙难救。 曹安顺势坐在一边,双目微阖,宝相庄严,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赫然是道家超度神咒。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大概是一时半会改不了了。 曹安不知道的是,随着他念动咒语,氤氲青焰虚空浮现,扑向殷璃尸身上方正在凝集的烟雾,刹那间如雪遇骄阳,在不甘的凄厉声中彻底消散天地间。 曹安睁开双眸,疑惑的看了一眼四周。 “明明感觉像是有什么声音的呀,错觉?” 皱了皱眉,只当是自己心神紧张之下出现了幻听,于是趁着夜色将女人背出了千叶镇,寻一阴宅埋下,没敢立碑。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曹安小心的处理掉痕迹往回赶,钻回石坊,关上房门,属实是有些疲惫了,倒头就睡下。 这一天的体验,比自己前世几十年的经历还要跌宕起伏。 经历了生死,还经历了第一次杀人埋尸,精神上的损耗远远超过身体的疲惫。 当当当~ 不知睡下多久,耳边听得镇妖钟大作,那是矗立在小镇中央位置的一口古铜钟,寻常之下,还有一位专门看护的老人吃住在那。 铜钟是特质的,钟声响起,带来一种源自心底的惊悸,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它,睡梦中的曹安只觉得根根汗毛倒立,如临大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钟响三声?三级兽潮?” 与曹安一样,第一时间推门而出,惊疑不定的人站满了巷道。 “怎么可能啊,镇上都多少年连二级兽潮都没有爆发过了。” “会不会是弄错了?” “你婆娘把汉子弄错了,镇妖钟都不可能错。” “三级兽潮啊,镇子拿什么挡。” “之前又不是没有过,不照样过来了。”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人言纷杂之中,一魁梧汉子排众而出,曹安的记忆里有他,井字巷的护卫队小队长,人都喊他铁牛。 “安静,所有青壮,马上回家拿起武器,不管你用的是菜刀还是锄头,只要能用来杀那些畜生的就行,拿好家伙,跟我到石场集合。”汉子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喧嚣。 “凭什么?兽潮是你们护卫队的事,老子又不是护卫队,凭啥子跟你去?”人群中,一精瘦的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铁牛径直朝他走来,一把将他从人群里提溜了出来。 “惹你的娘,你个狗杂碎,有好处的时候绿着眼睛往前冲,有事的时候你尥蹶子第一个跑,这是他娘的三级兽潮,护卫队才两百人,拿什么挡?今天你要敢跑,老子手里的大刀第一个不答应,你去是不去?” 说完直接将瘦子丢在地上,四指宽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去,去,我肯定去的。” 得到答案,铁牛冷哼一声,收了大刀,精瘦家伙面有余悸,他明白,铁牛刚刚真的会砍了自己。 铁牛转过身,“老子就是个打铁的,说不上来什么大道理,但有一点老子知道,所有人齐心协力,咱还有赶走那些畜生的可能,心不齐,就等着一镇子人都被吃掉,要是早前,还有跑掉的机会,但现在,镇妖钟都响了,那就说明,整个镇子都已经被那些畜生围住了,要么拼了命活下来,要么就大家一起玩完。” 这的确不是什么亢奋人心的演讲,但却是事实,铁牛话音落下,男人们沉默着回了自家,不大一会就提着家伙什自发朝着石场走去。 曹安自知也躲不过,回到家中,取出菜刀,紧了紧怀里的傀儡典韦,那是他唯一的底牌,跟在人群之后。 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话:道士,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 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又摸了摸怀里的傀儡典韦,算是安抚,虽然傀儡没有智慧。 石场就在小镇的入口处,整个小镇都是被高墙围起来的,雄浑虽不及大城重镇,但胜在坚实,自人族诞生于这片天地间,与妖兽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但凡是人族聚居之地,都有高墙防御。 从外面来,就能看到那堆砌成高墙的巨石上,密密麻麻的妖兽留痕,有爪痕、齿痕、角痕……曹安穿越过来之后,从那路过几次,当时感觉还是挺震撼的。 千叶镇,城高五丈,整个小镇,只有两个门,眼下已经全部关闭,压抑的气息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多说什么,都安静的跟着各自的小队长走上高墙,由小队长分配任务。 这些护卫队几乎是完全放弃了农事,每个月领取固定的薪水,一门心思操练的军阵,巡守小镇,与妖兽打过不少交道,眼下突发情况,运转、组织起来就异常丝滑,足见平日里操练之功。 曹安被分到箭塔上,一起的还有一个敦实的家伙,皮肤黢黑,四肢上筋肉虬结,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如果不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话,他绝对会是一个得力助手。 曹安探出头,看向高墙之外。 只一眼,整个人险些一口气吸不上来,窒息感席卷全身,就像是骤然落水一般。 高墙之外,是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妖兽,当真是兽行如潮涌,它们此刻并没有动,只是盘踞在距离城墙数里之外的土地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得上万了?镇内青壮不过千数,即便仗着高墙之利,也不一定守得住啊。” 如此阵仗面前,怀里的典韦第一次没能给予他多少安全感。 “曹哥,你害怕了?”说话的是面前这个小胖子。 “嗯,嗯?你认得我?”曹安并不记得这个小胖子。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沈重啊。” 沈重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在记忆里有些深远,良久,曹安略作思付,“你是沈叔家的那个小胖子?” 沈重憨笑着摸了摸脑袋,“没错,就是我。”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还在镇上,我为什么没见过你?” 沈家是外来的,当时租住在李家的另一处宅院里,曹安时常被安排到那边送些吃食,一来二去就跟小胖子沈重相识了,记得那时候的他还是白白胖胖的,老沈是个不苟言笑又不失帅气的中年男人,算是曹安半个老师,他教小胖子读书识字的时候,也顺便教了曹安几节课。 人也好亲近,至少,比起李连山那个端着家主架子的乡绅来说,他可太亲切了。 小胖子脑子不太好使,成天跟在曹安屁股后。 沈家在镇上待了半年左右,有天中午,大队兵马进了沈家,盏茶功夫后又离开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他们一家子。 “他们都是神都里的狗官派来的,杀了我阿爹阿娘,我被提前带到了宋镇将家里,才躲过了一劫,从那以后,就成了镇上箭奴,宋叔不让我随便出现在镇上,说是担心我被当年的事牵连。” 镇将其实不算镇上的官职,平日里压根不管事,只是养着一小队的兵,镇上不出大事,就不会出现,虽然在镇上也有衙门和公人,但只为这一小队兵马服务。 而箭奴又叫箭塔奴,是专门训练出来镇守箭塔的,很神秘,据说是朝廷里的隐秘事,寻常人不得知,哪怕是地方官员,也不敢插手,一直都是军部负责。这箭塔里用来抵御兽潮的弓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拉开的。 难怪他变化如此之大。 “原来是这样!”曹安没有再问下去,根据当年的情形,要么是朝堂争斗失败,要么就是被仇家寻仇,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事情很正常。 曹安一拍脑门,‘哎……又是一桩因果。’ “曹哥你不用害怕,我现在很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 第六章 箭奴沈重 钟楼上,坐着三个人,华服中年男人是李连山,身披墨色铠甲,腰悬长刀的人是镇将宋应龙,另外一个就是守楼老头,众人只知他姓葛,全名不知。 率先开口的正是这守着钟楼的老人,“不对劲,此次兽潮太不对劲了,老朽这八十多年间,大大小小的兽潮经历了足足八次,一级兽潮经历了五次,二级两次,三级一次,但从未见过眼下这等情形。” 李连山眼皮微跳,他自然知道原因,索性闭嘴不说话。 镇将宋应龙眉头紧锁,“葛老觉得哪里不正常?” “这首先得从兽潮爆发的原因说起,众所周知,妖兽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可开启灵智,甚至炼化横骨,化为人形,也就是说,妖兽一族中的高层是跟我们人族一样,拥有智慧的。” 宋应龙点了点头,接着听下去。 “但妖兽高层有智慧,不代表下方生存的那些普通牲畜也有智慧,类似黑风岭一样的妖兽聚居区域,几乎都是人类的禁地,少有人类踏足,长此以往,妖兽的族群会变得臃肿……” 宋应龙立马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兽潮之所以会爆发,是妖兽内部去芜存菁的一种手段?” 葛老点点头,“这不是什么要害的秘闻,只不过也没有大范围传播开来而已,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尽管在我们看来,它们的生存空间很大,但妖兽自己不事生产,整个区域内资源就那么多,一旦有了灵智,走上修行之路,那耗费的资源就要成倍的增长,所以养活不了太多它们的族人,事实上,它们也未必就将那些未开智的畜生当做族人。” “那这跟今日之事有何关联?” “明白了它们的目的,就不难理解它们的行动,你可以想一想,兽潮的每一次爆发是不是都是横冲直撞,悍不畏死,直至被完全扑灭?那是因为它们本就是为了求死,如果能通过兽潮,将生存领域再扩大一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宋应龙明白了,“所以,如果是正常的兽潮,那些妖兽就不会守在外面了,而是直接冲了进来!” 葛老面色凝重的颔首表示,“正是如此,而且按照时间来算,黑风岭这边大约是十年一清理,现在还不到时间啊。” “非我族类,自然不能全以我们的思维去猜测它们,眼下最重要的是,发动全镇的力量挡住兽潮,葛老您曾经经历过三级兽潮,可有什么指点我们的?”李连山急于想把话题从这方面引开,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头一番推敲,隐隐有些接近真想,李连山怕了。 加上千叶镇的那一次三级兽潮,他确实没在镇上,如果能抄答案,自然是最好的。 老人摇摇头,“千叶镇挡不住三级兽潮,当年如果不是有一支三千重甲兵恰好经过千叶镇,出手相助,千叶镇早就没了。” 李连山心中咯噔一下,此刻也慌了,“那要是只守两日呢?” “你有外援?”宋应龙看了他一眼问道。 葛老看着天际,“尽人事,听天命。” …… 李连山下了钟楼,他是个商人,追逐利益本就是下意识的本能,可有些钱,得有命花才行。 沈青书让他骑虎难下了,从头到尾,从两人见面那一刻开始,就只给了他一条路,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初他要是拒绝了,估计现在至少也该断奶了。 “阿爹,宋叔你们聊完了?快给我分配任务,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兽潮呢,这几年我在白云宗修炼也是很刻苦的,正好值此机会大展拳脚,为宗门争光,为阿爹你争气。”李毓秀跃跃欲试,拉着李连山的胳膊晃动着。 “胡闹!”然而,这一次,李连山破天荒的没有给她好脸色,粗暴的甩开了李毓秀的手。 李毓秀吓了一跳,泪水忍不住从眼眶里流出,“阿爹?” “对不起,毓秀,阿爹也是为了你好,那是兽潮,不是你们宗门喂招,其中的凶险不是你能想象的,特别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更让阿爹不可能放任你去前面参加战斗,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安分在家里呆着,哪也不许去,你们,看好二小姐!” “是!家主。” 在李连山眼中,子女他有很多,但白云宗弟子兼子女的,他只有一个,而且也只可能有一个了,李毓秀开口想要参加战斗,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啊爹!!” “二小姐,走!” 李毓秀生着闷气,她只当是李连山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再害怕,但心中却是暗自打定主意,必然要想方设法偷偷进入战场,什么给宗门争光,给阿爹露脸,其实都是编的。 她就想让那位心上人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高光时刻。 ‘想来到了那时,大师兄也该为我骄傲。’ ‘阿爹还是将我当成小姑娘一般,等着,等我在兽潮中大展手脚之后,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样一种脸色,可惜大师兄和师姐都没在,不然的话,区区兽潮,在我们三名白云宗弟子剑下,哪还能猖狂得起来?’ 心中有了计较,李毓秀假意安分下来,回了李家,关上房门,也不管自己门外守着的两名仆从,而是收拾好着装,拿好佩剑,开始打量起了自己的房间,思索着从何处溜出这李家宅院。 这种古色古香的宅院阁楼,其实压根关不住人,漏洞太多,窗户、屋顶,只要有心施为,无一不是出逃之路,何况李毓秀只是被关着,并没有被限制手脚和活动能力。 李连山很忙,没空回家,作为本镇最大的乡绅,更多时候,其实就是他在管理着这个小镇,兽潮来袭,于情于理,他都要在中心指挥,这也让李毓秀出逃的成功率大大增加。 子夜时分,闭眼假寐的李毓秀睁开双眸,足尖轻点,按照原先计划好的路线,轻飘飘落在房梁之上,两手并用,抽下屋顶的瓦片,正好留有能容一人通过的空道,灵活如泥鳅一般钻出了房屋,月光照耀下,少女张开双臂,呼吸着清冷的空气。 只感觉像是拥抱了自由。 而几乎同一时间,李家宅院下,那枚果子的果尖彻底红了,一道人类嗅觉无法完全捕捉到奇异香气以李家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如同水的波纹一样,开始是轻微的,逐渐越来越强烈,形成一道道香气的巨浪。 掠过小镇,飘过高墙,卷入数万妖兽鼻息之间。 一瞬间,一双双绿色、红色的眸子齐刷刷照向千叶镇,嘶鸣声此起伏彼。 李毓秀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略显婴儿肥的脸蛋兴奋的有些通红。 “正好赶上了吗?那真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高墙上巡逻的人也发现了异动,第一时间敲响了铜锣。 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厉声吼道:“兽潮来了!” 是的,来了,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了,月光下,只能隐约看到一条条影子在快速移动,看不到更多的动静,但隐藏在黑暗中的浪潮才是最恐怖的。 曹安内心是平静的,他睁开双眼,高墙上此刻火光通明,正打算拍拍边上的小胖子,沈重却一个翻身扑到了巨弩之前。 急促的道:“曹哥,箭!” 闻言曹安抓起身边一根木制长枪样的箭矢递了过去,只见此时沈重已经戴好了特质的手套,双足抵住一角,身体前倾,那双壮硕的手臂擎住弓弦,向后一拉。 健硕的双臂上,道道筋脉虬结,筋肉高高隆起,宛如神明! 曹安眼底闪过一丝赞赏,那是一种充满了原始和野性的力量美,很难不爱,但他不希望长到自己身上,因为这意味着他就不能走目前的武学途径晋升了。 沈重微眯着眼,瞄准了方向,曹安双手抡起木槌,砸下机括,随着一声嗡鸣,整个巨弩强烈的震荡开来,连带着沈重身上的肉也一阵颤抖。 几乎是同一时间,均匀分布在高墙上的箭塔内,相继传来了刺耳的嗡鸣声,一根根木制长枪一般的箭矢呼啸而出,带着死亡的讯号,追寻着它的目标。 曹安绷紧了神经,他很清楚,眼下尽全力帮忙,也是在帮自己,数万兽潮之中,仅凭典韦是绝对冲不出去的,万人敌,哪怕是在典韦生前的巅峰时刻,也办不到。 更何况自己手里的典韦,实力并没有达到他巅峰的状态。 横穿此界,他就只做了两只傀儡,宋缺给了李毓秀,典韦留给了自己,一来是时间限制,二来是他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材料了,偃师,是个烧钱的职业。 仅仅十几息的时间,兽潮就已经快要涌到了高墙之下,两人已经连发二十二箭,火光照耀下,沈胖子的脸色有些苍白,特别是那双应该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手臂上,隐隐有鲜血渗出,手臂上的隆起显得更加夸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裂一样。 曹安心头一紧,看向沈重,“胖子,停下!” 沈重却没有听,双臂拉住弓弦,又是一次后拉,额前豆大的汗珠滚落,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曹安大骂:“这样下去,你双手会废掉的,不要命了,别拉了,兽潮已经靠近,巨弩没有多大作用!” 沈重却一把抢过长枪放了上去,“那只是前锋的靠近了,后面的还有,再说,这就是我们箭奴的命!” 要么隐世埋名一辈子,要么在箭塔上绽放所有光芒。 第七章 天刀宋缺 曹安试图劝止沈重这样的牺牲,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沈重从小到大经历的教育都在告诉他箭奴的一生,不见天日,为的就是今天,唯死而已,这不是曹安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就在曹安心急如焚的时候,铜锣声再次响起。 沈重从巨弩边上站起身来,抄起两根木制长枪,“曹哥,近身搏杀了,你跟在我边上。” 言罢跳出箭塔,曹安依言随在其后,只是这短短时间内,便已经有妖兽冲到了高墙上。 清冷的月光下,曹安见到了两世为人最震撼的一幕,悍不畏死的妖兽冲到了高墙下,借着冲击的惯性慨然赴死,一头撞在城墙巨石上。 这很显然没有什么作用,一头没用,成百上千头呢?高墙依旧岿然不动。可兽潮奔涌之后没做停留,前仆后继,舍弃了大范围的冲击,而是集中在一个角落,须臾之间,墙角下被妖兽尸身垒砌成了一个斜坡。 踩着同类的尸身,如此往复,它们没有犹豫,不知畏惧,五丈的高墙只是片刻就被垒平,妖兽冲上高墙,扑杀向它们的敌人。 ‘生化危机!’ 影视作品里所见,与亲眼目睹,那种来自灵魂的震撼不可同日而语。 类似的情形不断在高墙其他角落上演,混战一团,沈重手持双枪,冲将上去,双手抡起长枪,或刺或扎,连连挑飞数头妖兽。 曹安抡着长枪,跟在沈重后面补刀,枪当棍使,重头开始修行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两天时间,能拥有多大战力是不可能的。 他很有13数,典韦还不能祭出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种高强度的战斗,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到那时他就真的一张底牌都没了。 搏杀陷入了白热化,仓促间拉起来民夫根本不是这些野兽的对手,又被分散在长长的高墙战线上,除了护卫队以外,几乎都是独立反抗,很快就沦为妖兽口食。 惨叫声中,宋应龙持刀挺身而出,拦下了大股妖兽。 “所有人后撤,放弃高墙,朝镇中心靠拢。” 铁牛敲响铜锣,本就零散的反抗,在这一声声撤退的铜锣声中,更显得杂乱无章,转眼间又是几十人死在妖兽口中。 沈重是真的凶,说他能生死虎豹,曹安也觉得不为过,在沈重这个强大的推土机庇护下,曹安有惊无险的撤到了指定地点,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连头发都被鲜血黏成一块块。 镇中老幼全都撤到了中心地带,不大的区域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形成一定规模的抵抗能力,不再是孤身奋战。 围起人墙,直面兽潮。 “闪开,废物!”曹安身形被挤了一下,险些直接掉出人墙,哪怕是他的脾气再好,也顿觉无名火起,战场上这等行径无异于置队友于死地,侧目一看,不是那李毓秀还是谁。 李毓秀不理会他的目光,内心鄙夷,更有些火气,那么多的人,连几只妖兽都处理不了,这都险些要退到自家门口了,她不是那种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人,宗门试炼的时候,也斩杀过不少妖兽。 这种灵智未开的畜生,以人之慧,面对它们还能输?难道他们这些废物就只能在家养驯化了的温顺牲畜面前耀武扬威吗? 于是乎,来到人群中,从后方挤开人群,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前排的曹安,想到之前曹安对自己的态度,心中火气更甚,没什么好语气,直接一个肩撞推开了曹安。 就在这时,一头青狼斜刺里扑来,眼看那腥臭难当的大口就要咬向曹安,一根长枪刺出,护下了他,曹安心中一定,重回人墙,没去看那始作俑者的李毓秀。 来到第一排的李毓秀呆住了,眼前所见的不是她在试炼时候面对的三两妖兽,而是黑压压几乎看不到头的兽潮,腥风铺面,危机关头,李毓秀按着宗门剑法,一剑刺出,近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可她不知道,这种‘花拳绣腿’一样的剑术,或许在特定的情形下有用,在兽潮之中,真正能够建功的,还是最朴实的劈砍横扫。 一剑贯穿了狼首,强大的力量几乎将她手中的剑磕飞,剑身卡在了青狼血肉之间,还没等抽回长剑,第二头、第三头青狼已经杀了过来。 强烈的恐惧笼罩了她,以至于她大脑一片空白,僵立在原地,忘了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沈重连扎两枪,挑飞青狼,从狼口中救下了李毓秀。 她甚至过了数息都没回过神来,华美的裙子上顷刻间湿了大片,当场失禁了。 沈重高大的身影像是一面精钢铸就的大盾,挥舞着手里的两根长枪,妖兽半分不得突破,死死的护下了曹安和李毓秀。 曹安则是目光盯着前方,大脑高速运转,出手如毒蛇一般,长枪瞅准机会,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给予妖兽致命一击,但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 吼!! 随着一声巨吼之后,又生突变,道道黑影砸落在房顶,月下顺势几个起跃砸向了这边,跟着一起的还有无数石块、木棍,但凡能掷出的物件,都有可能迎面砸来。 沈重面色难看,“曹哥,是魔猿!” 曹安看到了,话音未落,防线之中已经有数个壮汉直接被魔猿抬手劈中,鲜血飞溅,大半的脑袋在接触的一瞬间,直接消失了半边。 曹安目瞪口呆,‘挠掉了半个脑袋??那得是怎样的力量啊。’ 轰!! 一条汉子在冲击中被魔猿抓住机会,一把丢出了人墙,扔进了后方妖兽群中,两头魔猿兴奋的嘶鸣,齐齐跃起,抓着汉子的两端,在空中直接扯成了两截。 “铁牛哥!!” ‘是铁牛?那个井字巷的护卫队小队长?’ 曹安意识到,此时再不祭出傀儡,就真的没机会了,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祭出了还能保证自己下一刻能活下来,数百头魔猿尖啸而来,每一头的实力都绝非刚才的青狼所能比,这种情况下,沈重这面大盾就有些羸弱了。 “典韦!” “主公,末将在!” 声若洪钟,人如小山,砸落在地,扬起漫天烟尘,典韦身披甲胄,手持双戟,立于曹安之前,那身形足足比一米八的曹安还要高出一个脑袋。 起手双戟挥舞,当空搅碎两头魔猿,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前方,身子微微前倾,将曹安护在身后。 “胖子,过来。” 顺势将一边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已经疯了的李毓秀拉了过来,三个人,一尊傀儡,紧紧簇拥在一起,再一看身后,魔猿冲击下,哪还有什么成建制的防御,那畜生随手轻轻一拍就能将一个大活人拍豆腐一样砸碎。 人墙直接被冲烂了,开始四散奔逃。 还在抵抗的,只有一个五人小队,但眼下他们被三头魔猿围困,想来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曹哥,那是宋镇将和镇上军卒,能救救他们吗?” 还没等曹安说话,老天已经帮他做了选择,一根房梁不知从什么地方被激射而出,生生砸在宋镇将胸前,去势不减,抵在另一头的墙壁上,胸前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显然是活不成了。 曹安心神俱颤,反手给了李毓秀一巴掌。 “醒过来!” 李毓秀半边脸颊高肿,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颤抖的看着曹安。 “我不是还给了你一尊傀儡吗?拿出来用掉!” “怎,怎么用?” “认主了没?” “认了!认了!!” “唤他名讳!” 李毓秀懵了,“他,他叫什么?” “宋缺!” “宋缺!!”第一个是曹安告诉她的,第二个是她喊出来的,紫烟涌动,一条身形不输于典韦的汉子现于人前,抬手一刀。 月光如水,刀光亦如水,自宋缺手中倾泻而出,刀气所及,数头魔猿直接被斩碎。 看着这一幕,曹安心中不由得大定,不愧是更高一级的傀儡,天刀宋缺,名不虚传,实质上,如果材料和时间足够,完整体的宋缺应该能够到六级傀儡的水准。 可惜,材料受限,外加曹安制作时实力不够,才让宋缺勉强够上五级的水准。 目光中原本一片死气的李毓秀看着宋缺这一刀的风情,像是注入了一记强心剂,光彩焕发,面颊赤红,逐渐显得狰狞了起来。 癫狂的大喊:“宋缺,给我杀,杀光这些畜生,剁碎它们。” 曹安一巴掌扇了过去,自从用出了典韦之后,曹安都不敢指挥着典韦乱冲杀,而是有意识的让典韦带着众人朝着巷道离去,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如果不是妖兽不知死活,冲上前来,典韦就绝不出手。 不是曹安见死不救,而是他知道典韦的能量根本支撑不了几次出手,这般兽潮,鬼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乱来就只能等死,保存实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他却是忘记了,此刻宋缺这具傀儡的主人不是自己,而是李毓秀,一巴掌还没打到李毓秀的脸,就被宋缺拍开,若非能感受到曹安身上的亲近感,刚刚那一巴掌就不是拍开,而是一刀斩了过来了。 李毓秀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典韦也随之转身,虎目死死盯着宋缺,曹安有意压制着,这才没有内耗。 “你打啊!怎么不打了?” 曹安叹了口气,知道眼下的关头,跟她置气没有任何意义,先哄着,过了面前的危机再说。 “别乱指挥,每一尊傀儡的能量是有限的,特别是像你手中这尊,他的实力就注定他每一次出手所耗费的能量都要远超其他,能不出手尽量别出手,保存实力,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李小姐,曹哥说得对。” “凭什么听你们的?现在他是我的傀儡,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曹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是你的没错,但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合作才能活下去。” “好,我同意合作,作为合作的条件,你们现在得跟我一起,去中心。” “回中心干什么?所有妖兽都往那边走,现在回去与取死无异。” 李毓秀面色坚定,“小镇中心,有我的父母家人,你别忘了,你能活下来,也是靠着我李家养了你几年的,不然的话,七八岁的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 只是这一句,就堵住了曹安的嘴,他再怎么,也不能阻挡别人去救自己的父母亲人,如果是自己的父母,自己也会如此。 曹安转头看向沈重,“小胖,现在外围的妖兽已经很少了,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撑到兽潮结束。” 沈重摇摇头,“我跟曹哥走。” 看着沈重的目光,曹安没有劝说什么,只是心中却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救命之恩,收留之恩,今夜,一并两清!’ “跟我走!” 曹安话音刚落,率先一步,典韦护住身侧,循着巷道避开大规模妖兽快速前进。 零散的妖兽对这一行根本无法造成威胁,为了保存力量,曹安甚至都没让典韦出手,单就沈重就能快速解决,一刻钟后,转过巷道,火光冲天中,这李家宅院映入眼前。 第八章 收官之夜(上) 高门大院早已成为废墟,妖兽一如之前在高墙外一样,俯首围住了一地,阵阵低鸣声中,显示着它们兽性的躁动。 在不远处,五头魔猿围住两人。 “那是葛爷爷和阿爹!”李毓秀惊呼出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李毓秀的指挥下,宋缺一刀祭出,刀光跨过将近三丈的距离,绞碎魔猿,救出了两人。 李毓秀跳了起来,“阿爹,这里!” 声音惊动了兽群,猩红色的眸子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李连山和葛老两人大步跑了过来。 李连山惊喜万分,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搂进了怀里,“毓秀,你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曹安紧张的盯着现场,却发现妖兽们仿佛没看到几人一般,重新将目光收了回去。 短暂的喜悦之后,李毓秀抬起头,“阿爹,阿娘呢?” 李连山面有悲戚,“你阿娘还有大哥他们,都死了,被魔猿拍死了,我若不是正好跟葛老待在一起,估计现在也看不到你了。” “对了,刚刚出手的这位前辈,是你们宗门的长辈吗?怎的也不给介绍一下。” 不只是他,守钟楼的老头也将目光投向宋缺和典韦,眼里有些疑惑。 “不是的,阿爹,葛爷爷,这是我的傀儡,那边那个,是曹安的傀儡。” 李连山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就是那天曹安送你的那尊傀儡?” 大概是想起了当日的情况,以李毓秀这般面皮也感觉有些烧得厉害,“是!” 几人不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妖兽没了动静,他们也不敢随意走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引得群兽发狂,再次涌来,现在,整个千叶镇如此安静,只能说明一个事情:千叶镇里除了面前这几人外,几乎已经死绝了。 可能有几个藏了起来,但绝对不会太多。 葛老目光阴冷,他现在无暇顾及面前这些事,而是看向李连山,“李连山,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李连山目光躲闪,强自镇定,“葛老想让我说什么?我的妻子,我的子女都死在里面了,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此刻,哪怕是再愚钝的沈重也发觉了不对劲,自己敬服的宋镇将死在了这场灾难中,他双目赤红,拳头紧握,与李家父女拉开了距离,站在了曹安这边。 一时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曹安、葛老、沈重,还有傀儡典韦,而另一边是李连山父女和傀儡宋缺。 李毓秀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挺身而出,身后的宋缺给了她无与伦比的自信。 “葛老,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这得问你的阿爹,为什么妖兽会死守在你家的废墟上,或者换个说法,你家那里有什么,以至于引动了兽潮,害死了全镇上万人的性命。早之前,我就察觉这次兽潮有古怪,只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李连山还想狡辩,“妖兽的事情,我怎么能懂?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候,一头魔猿走了出来,它的体型要比其他魔猿更加高大,只见它仰头尖啸,双手捶打着胸脯,猛地砸向地面。 强横的力量直接掀起了漫天烟尘,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大片的废墟陷落下去。 这情形不过持续了数息,直接被魔猿力道拍散,它从陷落的地下一跃而出。 火光、月光下,几人看得分明,那魔猿手中分明提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惨叫着,却怎么也挣不脱那魔猿的大手,慌乱之间似乎看到了这边的几人。 “各位,救我!我乃白云宗大弟子沈青书,救下了我,白云宗必有厚报。” 是那位白云宗的高徒沈青书!!曹安和他不熟,但听声音还是听出来了。 李毓秀掩口轻呼,神色震惊,“大师兄?” 李连山没动,他知道妖兽就是冲着沈青书来的,这个时候往他那边靠,岂不是找死。 听到李毓秀呼喊的声音,沈青书顿时大喜,“毓秀,快救我!” “等我,师兄,我和阿爹马上来救你。” 得知李连山也在的沈青书更是狂喜,“李连山,快来救我,只要你救下我,以前允诺你的,我加倍给你,不,十倍!十倍给你。” 曹安看在眼里,只觉得古怪,妖兽如果是奔着沈青书去的,为什么抓了他还在那等着? 特别是曹安似乎从那头魔猿眼中看到了一丝嘲弄之色,难不成这是一头开了智的妖兽? 葛老压制着怒火,有些忌惮李毓秀身侧的宋缺,侧开身子,“李连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眼见事情超出了掌控,李连山只能苦涩着脸快速将事情和盘托出,他忽略了很多,只说了血鳞果和交易,却没提自己邪法催熟等事情,前后不过用了十几息时间,得知真相的李毓秀却是一脸呆滞,有些不敢相信。 “我拜入白云宗,不是因为我天赋惊人,而是父亲您与大师兄的一场交易?” “是!所以,毓秀,沈青书此人不能救,他绝非你所看到的那样,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一次,为父与他的约定是两日,但现在连一夜都未能守满,害得他落入眼下境地,此刻他有求于我们,自不敢做什么,等他回了宗门,必然要报复的。”李连山急促解释道。 李毓秀虽然蛮横霸道,不可理喻,但对她来说,一个镇子上万人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死,这种事情还是过于挑战她的善恶观了。 简而言之,她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歇斯底里喊叫的沈青书终于还是惹恼了那头似乎正在等待什么的魔猿,一巴掌打在了沈青书脸上,偌大的拳头险些塞进了他的嘴里,牙齿掉了一地,有的甚至被他猝不及防吞了下去。 嘴巴里只剩下呜呜声。 李毓秀看得心疼,眼角含泪。 “我不信你了,阿爹,从始至终你们都在欺骗我。” 转身看向曹安,“帮我!我要救大师兄。” 曹安冷笑,“绝无可能!等着兽潮过去,我就会离开。” 李连山也急忙出声,“毓秀,不可!” 他很清楚,现在唯有死了的沈青书才是最好的,不然,活下来的话,以他的性子自己必然不可能有好活,但李毓秀却并不理会他。 发了狠一般,“你不帮我,我就先杀了你,你的傀儡不及我的,一旦出手,你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说完又对着李连山和葛老道:“阿爹,葛爷爷,你们先找地方躲起来,看样子这群妖兽不会再轻易袭击人类了,只要躲好,就能活下来。” “他是你的心上人,要救你自己去救,与我何干?” 李毓秀还想威胁什么,但眼看着那魔猿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再也忍不住,当即跑了出去,“师兄,我来了!” “毓秀!”李连山想拉住女儿,却是慢了一步。 曹安冷眼旁边,也不说话,事实上,李毓秀的所作所为已经超乎了曹安的忍耐,也超出了曹安对无知和脑残的认识。 刀光乍现,魔猿心神一凛,退了开来,一声怪啸后,原本安静立在一边的其他魔猿疯狂冲了上来,不只是魔猿,还有各个角落里的妖兽。 李连山看得心惊胆战,傀儡虽凶,但双方数量差距过大,“曹安,还不快带着你身边的傀儡将毓秀带回来,只要你帮了她,你跟毓秀的事情,我不在插手阻拦。” 一边的葛老目瞪口呆,感情这一家子的无脑是遗传的吗? 曹安冷眸一扫,“聒噪,小胖,让他闭嘴。” 沈重抄起一节断木头,顺势插进了李连山的嘴巴,迎腹就是一脚踹出,李连山到飞出去,跌坐到了墙角,嘴巴里呜呜的流出血水,鼻涕眼泪齐下,却说不敢再说话了。 再说李毓秀,救人心切的她,根本没有顾及傀儡的能量消耗,目的明确,直奔那头抓着沈青书的魔猿而去,宋缺刀法入神,这些未开智的魔猿根本不是对手,连阻拦他片刻都办不到。 近的丈许距离前,宋缺抽出空隙一刀斩出,再见那惊艳的刀气,这一刀之下,大魔猿避无可避,抓着沈青书的那只手生生被砍下,李毓秀顾不得其他,扑上前去。 “大师兄,你怎么样了?” 沈青书呜呜着,却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李毓秀心疼的将他揽进怀里,“没事的,大师兄,我们先离开再说。” 她搀扶起沈青书,在宋缺的掩护下,一步步往回赶,沈青书看着刚刚几人站立的方向,眼底的阴翳一闪而过,与之前不一样,现在他看清楚了,那边是曹安、李连山等人。 看着身边这尊大发神威的傀儡,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殷璃为何一去不回。他小觑了曹安,更后悔自己当初的‘不够识货’,不然,有这么一尊傀儡在手,也不至于坏了好事,眼下这种情形,药力至少损失大半。 曹安远远看着,面色平静。 跟他所料不差,宋缺的能量即将耗尽,从冲进兽群到现在,前后绝对不会超过10分钟,高强度的战斗,对傀儡能量的消耗是巨大的。 沈青书尽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毓秀,多亏了你,现在的我只剩下你,也只有你了。” 这满嘴的鲜血和没牙的样子,却是没什么阳光俊逸的感觉。 李毓秀心间一暖,“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抛弃大师兄的。” 沈青书点点头,“我知道!” “毓秀,你这傀儡怎么了?”忙着忽悠李毓秀的沈青书忽然发现了异常,宋缺的身上亮起了道道金色裂纹,每挥动一刀,都会延长裂纹,眼看着似乎就要崩裂开来了。 李毓秀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忽的大变,“不好,大师兄,快走,曹安说过,傀儡的能量有限,高强度的战斗会很快耗尽傀儡的能量,这尊傀儡怕是要报废了。” 看着还有数十丈距离的长街和疯狂涌来的妖兽,沈青书怎能不明白失去这傀儡后的结局。 “快,你让曹安过来救我们,他手里还有一尊傀儡。” 李毓秀也知道,这时候只有曹安能救两人。 加快速度的同时冲着曹安大喊,“曹安,快来救我们!” 沈重在曹安的授意下,拉着他跃到了房顶,典韦紧随其后,一同上来的还有那位葛老。 居高临下,曹安一点也不着急,妖兽摆明了就是冲着沈青书去的,而且他还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今夜之局,将以沈青书的死亡收官,至于中途还会搭上多少人,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难道这世界真的有个平衡因果的意志吗?’心中对因果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得不到曹安的回应在李毓秀的意料之中,可沈青书并不想死,他是白云宗的大师兄,如今又服用了血鳞果,哪怕没有完全吸收炼化,也已经实现了初步的改良根骨,这是弥补先天的逆天效果。 他将有更辉煌的未来,甚至问鼎外天地境界也不是不可能,他不能死在这里,也不想死在这里。 “让你的傀儡自爆,炸出一条通道!” 李毓秀点头,心念一动,宋缺一跃砸进兽潮之中,随着一声轰响,群兽炸飞,强烈的冲击让两人险些站不住脚。 机会只有一瞬,两人瞬间加快速度,沈青书更是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眼看胜利在望,身后那头大魔猿已经追了上来,伴随着他的尖啸,沈青书甚至能够感受到猿爪掠过自己背部那种气机带来的刺痛感。 “毓秀,该你最后救大师兄一次了!” 李毓秀不解,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是沈青书拉住了自己。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将李毓秀甩向身后,而自己则是借力施展轻身功法高高跃起,那架势居然是打算一举跨过三丈多远的距离,落到曹安等人站立的屋顶。 第九章 收官之夜(下) 李毓秀身形还在空中,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那双看向沈青书时候总是柔情如波的眸子里再无了神采,只有沉寂的死灰,泪花从眼角流出,洒落在空中。 心脏一阵抽痛,不是因为受伤了,而是强烈的情绪涌动之后带来的。 宛如当头棒喝,彻底醒了过来,醒过来了,但也晚了,最后的目光看向曹安所在的位置,脑海里浮现出过往种种。 她忽然发现,自己最近这一两天所做的事情,就已经耗尽了曹安十年的温柔! 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那是对曹安的。 ‘他应该对我失望透顶了。’ ‘曹大哥!’ 思绪起伏一念万千,然而现实中不过须臾时间,沈青书脸上浮现一抹惊喜之色,但还未等他高兴片刻,就听得一声尖锐的鸟鸣刺破夜空,像是老天都在帮衬着这些妖兽,那一声鸟鸣之后,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唳!!” 一条赤红色的影子掠过长空,精钢一般的爪子将正处于空中最高点的沈青书懒腰攥住,曹安那如同高速摄像机的眼睛看得分明,尖锐的爪子直接洞穿了沈青书的肉身,大鸟在半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急转弯。 双翅一震,原路返回,还不忘向下方的大魔猿示威似的瞟了一眼,当着它的面将沈青书脑袋一口叨掉,咽了下去。 曹安看着喉咙一滚,有些后怕。 大魔猿气急败坏的一声尖啸,也不管那砸落在地的李毓秀,紧追而出,与它一起的还有那满镇子的妖兽。 “这是黑风岭中那头五级妖兽炽雕!”心有余悸的不只是曹安,还有身边的葛老,他怔怔的看着天边那道影子消失,一屁股跌坐在瓦片上。 劫后余生的曹安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倒是大有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感觉,“您老知道?” 葛老看了一眼曹安,“知道,打了几十年交道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头魔猿也是黑风岭的王者之一,嗜血魔猿王,但论实力,这魔猿王的实力还矮了那炽雕一级,只是四级巅峰的妖兽,因魔猿是群居妖兽,炽雕却是独居,勉强在黑风岭占据了一席之地,与炽雕各自占了一片领域。” 葛老惨笑,接着说道:“我还以为那魔猿刚才为何抓了沈青书还站在原地,原来就是防备着这炽雕,它大概也只是知道炽雕可能会来,却不知它会从哪来,怎么来的。” 曹安明白了,一个是空中的王者,且无论速度还是实力都压自己一头,得了‘宝物’的魔猿自然不敢乱来,更不敢将后背果露在天空之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在这场局中,又有多少个黄雀之后的黄雀了。 “千叶镇彻底没了,剩下的这些人,达不到千数,时间也来不及了,这等数量的人口,连一级兽潮都抵御不了,只能并入其他村镇了。” 曹安还是有些疑惑,“血鳞果的事情刚刚李连山已经说了,既然沈青书抢先服用了血鳞果,按说到了这一步,也就已经没了继续争夺下去的理由了呀,为何这些妖兽反倒是盯上了他呢?” “我们能以妖兽血肉为食,反之又何尝不可呢?况且,人族在妖兽眼中,本就是大补的血食,特别是拥有修为之人,修行越高,效果越好,他沈青书服下这血鳞果,药力根本来不及炼化,就在他体内,在妖兽眼中,他不就是最好的宝药?” “怜我十千新旧人,一夜之间,天人永隔!”说完,这老头浑浊的双眼中已是转着泪花。 一跃而起,落在李连山跟前,“李连山,你罪不可恕!” 李连山口中呜呜出声,快速的摇头,目光里满是祈求之色,葛老却没有理会。 “你不死,老朽无法与死去的同乡交代,你因一己之私,引来祸端,万余乡人因你而死,老朽以千叶镇辈分最高族老的身份,如今执行家法!”说完,当即一掌拍落,李连山头盖骨碎裂,当场死亡。 曹安视若无睹,收了典韦,看了看啊典身上的能量,大概还能使用一次的样子,能量耗了三分之二的样子,节省点,估计还能再多用一次。 走到李毓秀摔落的地方,俯下身子探了探鼻息,发现她还没死,只是晕了过去,受伤倒是挺重的,不过应该无碍。 …… 五日后,原先埋葬着殷璃的阴宅处,此刻多了些大大小小的坟茔,这都是千叶镇之人,妖兽离开后的那天,葛老就召集了所有活下来了的人,将一众还能找到尸身的同乡找了出来,埋葬在了这里,整整忙活了三日。 尔后在葛老的带领下,走出了千叶镇,前往投奔附近的村镇去了。 曹氏石坊。 “哟,醒了,李二小姐!” “我没死吗?” “你可以自己感知一下,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了。” 李毓秀变了很多,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我的衣服……” “镇上幸存的大婶帮你换上的,与我无关。” “阿爹呢?”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时刻,沈青书被炽雕掠走那一幕她还是记得的,只是后面发生的就不知道了。 “死了!” “你杀的?”出乎意料的,李毓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曹安竟没从里面听出多少的仇恨。 曹安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没救,他被撤离的妖兽咬死了。” 他没说实话,不太相信李毓秀的善恶,她是白云宗门徒,而葛老他们,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葛老自己有些实力,但不多,她李毓秀将来若真要清算,怕是只会造成更多的杀孽。 “你……” 没等李毓秀说完,曹安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该回宗门了,我也要走了,放心,回了宗门以后,将你所知的一切如实讲出,断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那你呢?你是偃师,你制作的傀儡那么强大,不如跟我去白云宗,我会将你引荐给我师尊,大师……沈青书说,偃师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敬,我们宗门应该也会将你视为座上宾的,地位说不定比之前的沈青书还要高。”说道此处,李毓秀的双目中多了几分神采。 曹安摇摇头,“我想到处走走,这个世界很大的,我想去看看,或许将来有一天累了,会回到这里,那时候,我可能会去你们那拜访你,好好生活,李二小姐,你我之缘已尽。” 沈重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跟在了曹安身后。 不知为何,看着曹安离去的背影,李毓秀骤然觉得心也一阵抽痛,一种落寞感涌上心头,比那天被沈青书推向兽群还要难受。 曹安忽然转过身,“对了,忘了一件事,你受伤未痊愈,这是这两天琢磨出来的,小物件,别指望他能像宋缺一样帮你战胜多强的敌人,只是个一般的玩具,应付几个匪徒绰绰有余,接好了!他叫封于修!” “曹大哥!” 李毓秀的那声曹大哥终归还是叫了出来,不过曹安已经不在乎了,挥挥手,洒脱的离开了石坊,在石坊门口,与沈重一人骑上一头毛驴,扯了扯不太契合的缰绳,慢悠悠的向着小镇外走去。 “曹哥,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沧州百草斋找武知味。” 沈重脸上的欢喜之色一闪而逝,紧接着就是满面愁容,“要是他不愿意出手帮我治病,或者治不了我的病那又该怎样?” 曹安神色淡然,“那就去找更好的药师。” “可我只有三年好活了!”少年人虽不太懂得生死,但眼下刚刚遇上年少时的玩伴,却是怎么也不想就这么死去了。 曹安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悲观。” 兽潮一战后,箭奴几乎都死绝了,只有沈重一人活了下来,从葛老口中曹安也了解到,箭奴之所以这么强,是因为他们修炼的功法,都是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的,不然,人天生有别,有的人膂力惊人,有的人手无缚鸡之力。 怎么可能任何一个成了箭奴的都能力大如牛呢,这都是以特殊秘法配合锻炼手段,燃烧生命力达到的,那一战中,沈重消耗过甚,不过三年好活了,这还要建立在不乱动用自身力量的前提下。 临别的时候,葛老给推荐了一个人,沧州百草斋的武知味,还给了一封手书。 曹安记得自己修行的功法中,也有好些门养身功的,但一旦修行了养身功,那么武道晋升途径中后续的功法就得跟着换了,这样一来,成就不会太高。 他对沈重的期望有点高,毕竟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目前唯一信任的人,反正还有三年时间,不如先去碰碰运气再说。 次日夜里,一骑自白云宗而来,在一片废墟的千叶镇中驻足停下,看身形是个男人,浑身罩在黑色的袍子里。 只见他快速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短时间内摆开了一个香案,手捏印决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一缕幽魂出现在原地。 魂体很淡,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公子,你是怎么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安……曹安!!”提到曹安的时候,那魂体似乎都变得更加凝实了,足见其怨念之深,只不过终究还是不成气候,风一吹,就散了,黑袍男子不甘心的连连施法数次,终于是再也无法召唤了。 “曹安?” 第十章 当朝悬赏策 沧澜府,新一期的悬赏榜单公布日,各大书坊门口早早就汇集了不少武林好手,这些人多半在武道第三景,也不排除个别混杂在其中的高手。 江湖的路没那么好走,也没说书客口中那么的逍遥热血,说到底,也不过是另一群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需要银子。 官府的悬赏就是赚取银子最理直气壮的一种方式,当然,也有很多其他途径的悬赏,比如宗门、私人,不过那叫刺杀,相对于刺杀任务的师出无名和信息的可疑性,官方的悬赏就显得尤为‘美丽动人’了。 新鲜出炉的悬赏策当即就被抢购一空,打开还能嗅到上面浓郁的墨香。 “快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增的悬赏。” “有,有不少,这一期的悬赏榜单很不错啊,足足增加了二百七十四人。” “榜单第一的悬赏又加了,现在都到一百万两银子了。” “不只是第一,其他的都增加了不少,也不知道谁能完成,这一旦完成悬赏,一辈子吃喝不愁了。”人群中传来了感慨。 这种事情也就是想想,他们其实很有13数,别说那些榜单前十的悬赏了,只要能在悬赏榜单上挺过三轮,那基本也就无人愿意去触霉头了,那都是些硬茬子。 大浪淘沙,淘下来的都是明晃晃的金色实力。 戚静楚买下一册,没跟着其他人聚在一处,而是径直走到了另一边看了起来,直接略过前百的悬赏,快速向下扫去,她的目的性很强,挑的是地点,他这一趟要前往沧州任职,找的自是临近沧州或者去往沧州沿途能遇上的悬赏。 皱着眉头,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取出朱笔,勾下目标。 笔尖忽的悬停在一个人名上方,“偃师?” 曹安,十八岁,三级以上偃师,实力未知,最后一次出现在千叶镇,此獠心狠手辣,曾在千叶镇屠杀数十名普通百姓后扬长而去。赏金:一百两白银。 ‘三级以上偃师,看来得小心一些。’ 突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精芒,一收悬赏策,身若游龙,掠过人群对着一精瘦的破裳汉子悍然出手,单手擒住他的手腕,扭转回来。 那是个面生恶疮的丑汉,被人一把捉住,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量,色厉内荏的喝道:“你要干什么?” 戚静楚却不理会他,而是叫住了一名女子,“喂,小姐,停一下。” 说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钱袋子扔了过去,“看一下,这是不是你的钱袋。” 女子急忙接住钱袋,身形踉跄,差点摔倒,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发现之前挂在上面的钱袋已经不见了,而手中的钱袋,不是自己的还是谁的,这里面可是自己阿爹的救命钱,她委实不敢想象若是这钱丢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多谢女侠,多谢女侠。” 戚静楚摆摆手,对周围投来的目光有些不喜,拖着男子走到了另一边。 “你踏马谁啊,连我六合帮的闲事都敢管,是不是活腻歪了,有能耐你就留下名号!” “本捕戚静楚,现在跟我去一趟衙门。” 一听女子的名字,丑汉脑袋就耷拉了下来,脸色讪讪,“原来是铁面神捕戚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用您跟着,小的自己到衙门领罪。” 戚静楚放开他,也不担心他敢逃掉,自己在沧澜府抓的人,还没有一个敢逃掉的。而且自己的确急着要前往沧州,当即挥手示意他离去。 丑汉点头哈腰的离开,朝着衙门走去。 当朝治下,神捕不少,但铁面无私,正义感爆棚的神捕却不多,一般这样的捕快在他还没成为神捕之前就被玩没了。当然也有些聪明人,会虚与委蛇,然后静待成为神捕,但当他成为神捕的时候,会发现他已经铁面无私不起来了。 不是他的本心变了,而是他已经深入泥沼,盘根错节的羁绊死死的捆住了他,想铁面无私,那第一个该铁面的就是自己。 戚静楚不一样,因为她有个没人敢惹的爹。 …… 大武关,这是真正的关隘重镇,与之相比,千叶镇的高墙就如同小孩玩具一样,横断沧州和沧澜府,曹安两人行至此处,天色已昏,这走走停停一个多月,隔着数里,总算是看到了城关。 两人这一路而来,除了进城补给之外,几乎很少在城中驻足,一来是曹安觉得修行不方便,二来是他有意在减少与别人的接触。 沈重轻车熟路的架火起锅,曹安则在临溪的巨石上修炼,拳架摆开,气度俨然,与那些侵淫几十载的老拳师一般。 拳出如风,两辈子的经验在这个世界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奇效。 曹安练的是形意母拳,也称形意五行,劈拳出手,力出中府、云门,气贯少商,与前世那种懵懵懂懂、似是而非的感觉完全不同,曹安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身犹如处在水中,一举一动,一拳一脚之间带来的滞涩感和牵拉无比明显。 体内气、力流转,周身毛窍唏嘘,通透畅达;翻转崩拳,一气伸缩,两手往来,顿时有种臂粗拳大,两肋舒畅,步履轻盈之感…… 脑海中灵感交汇,竟是自生出一虚影,起拳趟步击来。 曹安手中拳势一变,迎上这莫须有的敌人,灵光化作实践,平地里裹起一阵清风,汇聚在曹安身侧,一边忙碌的沈重也看到了这一幕,停下手里的活,看向曹安的眼神中带着丝丝艳羡之色。 这是顿悟,武道顿悟,天地随念有感,这便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不出意外的话,经此一遭,曹安就能融技圆满,踏入武道第二景,血气境。 随着‘战斗’的白热化,曹安也不再拘泥于形意,手中招式少了些套招的痕迹,出手之间犹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但其宗旨未变,发力的根本还是脱胎于形意,只是不再拘泥于招式。 此刻的他感觉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醒,像是被拭去尘土的玻璃,擒拿、形意、指剑交错。 沈重是越看越心惊,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单论招式,自己还有应对之法的话,那么短短一刻钟不足的时间里,他就发现,此刻的自己居然没有面对曹安出手的勇气。 这一舞直到了银月高悬才心满意足的收手而立,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不一样,无论是肉身还是气势。 那股清风可不是个背景,肉身的改造和肌肉群的快速养成,能量都来自于它,滋养肉身,直至极限处血气自生,当下这个状态,若真有鬼怪,寻常幽魂靠近则死,至少,记载里是这么说的。 血气鼓荡,鬼神辟易。 双足立定的曹安直挺挺的倒进溪流里,畅快的洗了个澡,这才上岸。 “还没吃等我呢?” “也不饿,曹哥,你现在是第二景了?” 曹安点点头,一个多月踏入第二景,跟自己想象的一样,没多少差别,当初预估就是顶天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就能踏入第二景,有时候严重怀疑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中混杂着武道至理,视各人所修自行感悟、择取、融合,不然的话,不会这么快。 “哦对了,你之前达到什么境界了?” “我是武道第三景,凝气境,不过现在随着气血衰弱,勉强只能算第二景。” “吃,吃完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就过大武关,进入沧州地界了。” 就在这时,一人牵着马走了过来,“加我一个如何?” 语气清冷,却不难分辨是个女人的声音。 女子一袭公门的朱红色装束,马鞍上挂着刀,身上还裹了一块褐色麻布,遮住大半个脑袋和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 走上前来的时候她扯下了麻布,抖了抖,扬起一片细微的灰尘,然后好整以暇的叠好放到马鞍上,随手将缰绳系于一边的木桩上。 但却把刀顺手取了下来。 沈重面色难看,正欲起身,却被曹安按下,“弄得有点多,确实吃不完,朋友能帮忙,自无不可。” 戚静楚嗯了一声,自然的接过碗筷,一言不发的吃着。 她吃饭很斯文,是那种看着赏心悦目的吃法,曹安感觉应该是她本身的容貌有些加成,不然的话,一个人进食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的饭量也不大,就只吃了一碗,曹安和沈重却是没心没肺打扫完了剩下的,拍拍肚子。 “小胖,刷洗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吃了一顿饱饭,好累!” “曹哥……” 曹安示意他安心,“去,去!” 沈重掂着锅碗,一步三回头,走向溪边。 “这位朋友,这饭也吃了,有何贵干,不妨直说。” “你就是曹安?” “正是在下,不过在下并不记得与朋友你有过什么交集。” 戚静楚站起身来,“交集并不重要,自今以后,你会记住本捕的,本捕戚静楚,原为沧澜府衙玄衣捕,现为沧州府衙朱衣捕。曹安,你恃强凌弱,在千叶镇出手击杀普通百姓,已经违反了我朝律法!” “数十条人命在身,不思悔改,还妄图逃窜,按本朝律当斩!” 曹安摸了摸鼻子,他不想去解释什么,这个世界的形势就决定了它所谓律法的不公平和局限性,只是有些好奇,谁给自己安的这个罪名。 让自己牵涉进了朝廷力量里面,接下来沧州的这段路怕是不会好走。 拱手一礼,“原来是朝廷鹰犬,失敬失敬!” “曹安,你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曹安一脚踢烂飞面前的小土丘,“谁在给谁找不自在?你是朝廷捕快,不是江湖游侠儿,我数十条人命在身,你查证过吗?信息自何处而来?你就来抓我,是否从未考虑过冤假错案?” “豪门大宗为一己之私,引得上万百姓惨死的时候你们在哪?是不是还感觉你自己特正义?所作所为神圣而荣耀?” 戚静楚秀眉微蹙,但她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看法的主,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沧澜府博出偌大名头。 “案件查证,自有人去做,本捕只负责将你缉拿归案,曹安,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等我出手?” “封于修、叶问、黄飞鸿。” 曹安话音落下,三条身影护在跟前,他自己则是慢条斯理的退到一边,神色平静,“小胖,好了没?好了我们收拾收拾,换个地方休息。” 戚静楚气上心头,额前的青筋都有些凸显,面色狠厉,却无法抽开身。偃师就是这么的无耻,现在的曹安可不是之前在石坊的那个曹安了,身边有沈重在,即便是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却也能短暂出手,补全了原先的短板。 只要不是一瞬毙命,曹安就有机会祭出傀儡。这三个都是路上制作的,不算精巧,却胜在数量。 反观戚静楚,是越战越心惊,这分明只是三个三级的傀儡,但一身搏杀之术简直登峰造极,难缠得厉害,她只有招架的份。 连开口放个狠话都办不到…… 第十一章 莲花坐 牵过小毛驴,现在的小毛驴几乎都不当坐骑了,完全就用来驮两人的行李。 “额,曹哥,那,那这个捕快?” 边上打斗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能传来戚静楚的娇叱。 “让她自己玩,我们先走,等能量耗尽了,自然就解脱了。” 沈重脸色一红,有些羞赧的说道:“不是,曹哥,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太浪费了?毕竟她才是一个开脉境的。” 曹安眼神古怪,想不到你小子浓眉大眼的,跟着我一段时间后心气却是高起来了,连一个开脉境都用了‘才’字。 “无妨,到时候再做几个就是了。” 沈重点点头,牵着驴子跟在曹安身后,接着说道:“曹哥,咱们的钱花得有点快,制作傀儡太费钱了,以后咱们能省还是省点。” 曹安嗯了一声,他单纯的就是为了恶心一下戚静楚而已,下次不会了,应该。 千叶镇成了一片废墟后,处理后事的曹安就搜遍了小镇,刮出了五百两银子,零散的铜钱不计在内,这才有现在出行的盘缠,不然的话,依靠原身那点积蓄,千叶镇都不一定走得出来。 跟曹安一样有先见之明的不止一个,不然的话,应该还能搜刮更多。 两人又往前推了几里,更加靠近大武关,从方向上来看,距离原先的位置已经很远了,曹安相信,苦战一番后的戚静楚就算是没受伤,也暂时不敢追来了,今晚可以落个清闲。 “东西不用卸了,直接搬下来放边上,让驴儿能休息就成,省得来回折腾,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出了大武关哥带你去城里吃顿好的,今晚就冥想打坐。” 沈重依言照办,这个世界的人并不太重视静功,打坐冥想颇为粗糙,也可能只是曹安受限于自己的眼界,还没遇到真正的高武。 而在前世,打坐可是道士的必修课之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早已融入了曹安的灵魂之中,镌刻在意识深处,将随身蒲团放在选好的休息点,身形自然收拢,做莲花坐,调整呼吸,双目微阖,气质出尘。 沈重有样学样,这一个多月的接触,他发现曹安比记忆之中更加神秘,这一切都被他归结到了曹安神秘的家传之中,跟着学了这么久的打坐,他也勉强入门,得了其中真味,不至于坐得手酸脚痛,隐隐的,他感觉静坐对自己的伤势损耗也有缓解。 月华倾泻,但曹安的脑后神光却比月华更为耀眼。 那是与夜间的月光格格不入的暖色金白光辉,隐约的泛着七彩光柱,照的整个人犹如神只一般。 小狐误入此间,身形一紧,窜进了灌木林中,久久也没发现追上,便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向外看去。 大感好奇,它从曹安身上更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和自然的气息,如同山野间那最能令它感到舒适的嫩草,胆子也随即大了起来,一点点,蹑手蹑脚的出了灌木,月光下才看清,这是一头浑身赤红的狐狸。 没有一丝杂毛,那漆黑色的瞳孔,犹如黑色宝石一样晶莹玉润。 它是大武关狐族,这个时候,同族都在努力修行,吸收天地月华,以求早日晋阶,但小狐狸是个例外,它耐不住修行的枯燥,偷偷跑了出来,对这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打量着曹安两人。 这样的人类它是见过的,族里那些长辈偶尔也会带回一两个,不过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歪着脑袋的小狐打量了许久,只觉有趣,有样学样,照着曹安的莲花坐的样子,端坐地上,狐狸终究不是人,它的动作略显蠢萌,好几次都因为掌握不好平衡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这样一来,像是存了跟曹安较量,跟这莲花坐叫板的心思一样。 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十次,也不知怎的,这一次,竟是真的让它坐稳当了。 学着曹安的呼吸频次,渐渐地,沉入其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它的脑后同样生出了一轮神光,与曹安不同,它的神光更小,神光之中是清冷皎洁的月辉,边缘呈现出淡青色,随着神光的稳固,倾泻而下的月光中,丝丝缕缕宛如实质的光线被神光所摄,纳入体内。 时间悄然而逝,两人一兽就这么平和的度过了一夜。 沈重醒来的时候,曹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好收拾,昨晚就没打开过,只是将蒲团重新放了回去,简单的洗漱了一下。 “曹哥,这有只狐狸,不对,狐妖。” 曹安在昨天小狐狸来的时候就已经感知道了,不过它没伤人,就没理会,“随它的便,又没伤人,这天地自然又不是谁的,我们待得,它们也待得,走啦!” “哦哦,来了!”沈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学人样蹲着的狐狸,多看了几眼,它浑身火红,那毛发上隐隐能看到毫光闪烁,明明是一张狐狸的脸,却显得极为人性化,大有宝相庄严之感。 他哪能看不出来,这狐狸是打坐得了个中三味,比自己还要厉害。 自己昨晚上打坐,前半段还好,后半段直接睡死了过去,比正常在床上躺着睡还要香,不然也不至于这狐狸来了都不知道。 一对比,脸就有些发烫。 比人比不过,比个动物还比不过,怎能不让他惆怅。 曹安看着耷拉个脸的沈重,微微一笑,“你跟一狐狸比什么啊,都不是一个物种的。”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直隐匿在丛林之间的两只狐狸一跃而出,带出两团火红色的残影,几个起落就窜到了曹安两人原先打坐的地方,它们都是从祖地出来的,昨晚上全族年轻一辈都在忙着修行,临到最后,才有人发现族里的小公主失踪了。 全族震动,一查禁制,才知道小公主居然是趁着大家修行的时候逃出了祖地,在狐族,似这等尚未修成人形的,如果没有族中高手带着,是不得出祖地的,它们是火云狐族,与青丘狐族并列,区别于那些懵懂生存在山野之间,靠着机缘修得灵智的妖兽。 它们生来就在血脉里流淌着完整的传承之法,只要呆在祖地安心修行,将来就可将妖兽二字中的兽字去掉,成为真正的大妖,哪怕是天分最差的,也能有机会靠着祖地圣树,化为人形。 可这些都是建立在它们安心呆在祖地禁制之中的情况下,一旦出了祖地,在外人看来,它们与寻常野兽并无什么区别,充其量就是更加聪慧一些罢了。 甚至还会因为血脉的特异性,导致外形更加好看,被人觊觎。 出了祖地的幼年狐狸,哪怕是一个普通猎户都能要了它的性命。 两狐落地的时候,小狐狸也醒了过来,灵动的眸子看了一眼前方,没发现曹安两人,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心中顿时后怕了起来。 无数狐族悲惨遭遇的故事浮现脑海,什么被人剥了皮的、吃了肉的、敲死的、一箭射死的…… 它昨晚就是觉得好玩,这才学着那人做了几遍,可谁能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公主!” “嗯?”小狐狸眸子一转,就看到了身边的两名护卫,当即悲观情绪一扫而空,喜上心头。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我是被人类抓住了吗?” 两只狐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告诉它,那人类都没管你吗? 就在这时候,其中一只狐狸极为人性化的从胸下抽出一根银色的毛发,青色的光幕流转,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她微微俯下身子,一招手,将小狐狸抱到怀里。 “你闯了大货,族长很生气,回去后等着挨罚,你这一跑,弄得整个族群鸡飞狗跳,到处寻你,咦,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女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一边轻抚着小狐狸的毛发,一边疑惑的问道。 小狐狸将昨夜的事情和盘托出,那绝美女子抬起头,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才将小狐狸放下,掏出一物,青色光幕再度出现。 “你们带着公主先回去,我还有事,事情了结之后,自会返回祖地。” 两只狐狸低头应下,也不管那张牙舞爪,正在说着什么的小狐狸,一左一右叼起它就窜进了光幕中。 化形阶段的妖兽,已经可以称之为大妖了,相当于人类武者中的第六景:天人境,超脱凡俗理解,开始拥有神异手段,并且能在一定的程度上,调动天地之力为己所用。 真正通过修炼达到化形的大妖,其人身形态,可不是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肉身,化形过程不可逆,于是到了这个境界的大妖,就会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化为人形,要么继续使用兽身,狐族是所有大妖中,几乎都选择人形的种族。 第十二章 招架与进攻 化形过程不可逆,化形之相不可改,这是大妖化形中两大铁律,一旦转为人身,致死也就只能是人身,且化形后的模样,或美或丑,也是它们无法左右的,有妖族总结过,一般在族中容貌杰出者,化形之相一般也好看。 苏今窈,火云狐族长公主,容貌绝丽,化形十年。 循着残留的气息,她一路紧随着曹安两人的步伐而来,在城关处见到了牵着毛驴的曹安和沈重,苏今窈也不是那种第一次出祖地历练的小白,深知自己容貌在这个世界的水准,精粹的妖力涌动,化身为一脏臭老妪。 “过关缴纳十枚铜钱,两个人就是二十枚。” 守关的军卒面无表情,例行公事的提醒了曹安两人,财务大总管沈重一脸心疼,掏出二十个铜钱铺在桌面上。 “我们可以走了吗?” 军卒看都没看两人,只是扫了一眼桌面,铜钱够数,就摆了摆手,“走走!” 守关军卒的态度让曹安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有了之前戚静楚的事情,这次出关可能会遇到麻烦,手都伸到怀里攥紧了傀儡典韦,没想到人守关军卒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两人。 当即一低头,牵着毛驴就快步走过。 离开了大武关后,就是一片平原,地图上的名字叫恶土原,只因此地无法种植作物,甚至连一些常见的林木和荒草都无法生长,只有一种名为红刺的荆棘长在一望无际的恶土原,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赤红色。 好在这荆棘不高,最高也没不过膝盖,常年四季有商队行人行走,蹚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道路。 “曹哥,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沈重出声提醒道。 曹安也感觉到了,所以才接连换了好几条路,这伙人他从刚出城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五感要比沈重敏锐很多,一行四人,一女三男,从出城就跟着了。 人对视线是有感觉的,尽管视线这种东西没有实质,但感觉就是这么奇妙,被人盯着你会有所感,而曹安,积年的静坐,将他的这种本能放大了数倍,那几人自以为做得很隐晦,但在曹安的感知中却是一览无余。 “还记得昨天的那位捕快吗?” “他们也是公门之人,那位捕快带来的帮手吗?” 曹安摇摇头,“不是,昨天那位女捕快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她说我上了朝廷的悬赏策,就是不知道我的赏金是多少,估计身后的这几个就是奔着悬赏来的,我一直在奇怪一个事情,就是谁给我安的罪名上了悬赏策。” 曹安像是在说给沈重听,又像是自己一个人在分析。“如果是之前,我会觉得是李毓秀,但从那日我们分别之后,她的态度来看,不太可能;至于咱们镇上的其他几个幸存者,都是些寻常百姓,报官人家都未必会受理,更别说给我安罪名了。” 沈重出声道:“白云宗大概是有这个能量的。” 曹安微眯着眼,“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李毓秀这边,一会你不用出手,我也想试试自己现在的实力,这几人都不过才是二景血气境的人,是最合适的练手对象。” 沈重对曹安很信任,这信任来源于昨日溪边的演武。 “各位朋友,跟了一路了,不知找我们兄弟二人何事?”曹安将手中缰绳递给了沈重,让他牵着两匹驴子站的远了一些。 此处避无可避,整个恶土原本就没有什么遮拦物,几人见此也不再装模作样,呈扇形排开,围了过来。 确实是各有特色的四人,高的奇高,矮的奇矮,还有一个比沈重还要胖两圈,唯独那个女人倒是生得正常,除了肤色略黑之外,身材也算曼妙。 “啧啧,瞧着模样,细皮嫩肉,白皙俊朗的也不像是个能杀几十人的狠角色啊,你真的是曹安吗?”女子对曹安投来审视的目光,啧啧有声,没掩饰自己眼底的想法,曹安都能感受到那视线的温度。 “三娘,别发s了,见着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这种小白脸有什么好的,银样镴枪头,哪及得上哥哥威猛,领了赏金哥去燕来楼开个上房,让你领教领教。”胖子瓮声瓮气的说着。 三娘白了他一眼,“别,我怕油腻、忌荤腥,再说了,我也不想在肥肉褶里找针。” 曹安大抵是听明白了,跟自己预想的差不多,“悬赏策上我的赏金是多少?” “一百两呢,刚上的新货能到这个价格,已经足以傲视悬赏策上一半以上的人了。”被唤作三娘的女人好像的确对曹安的观感极好,热心的给出了答案。 “费什么话,快点动手!这种新货多抢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被其他人抢了先。”矮子气愤的骂了一句,当先一步冲了上来,手里使的是一对一尺余长的匕首。 左右交互,耍起一阵好看的刀花,舞得实在好看。 曹安没有武器,他练的是剑,但考虑到这武道初期,剑的威力实在有些鸡肋,加上手里确实没有余钱买剑,就一直搁置的,所以只能空手迎战。 擒拿出手,龙爪起势,这门武技是为实战而生。 历经无数实战改良的大杂烩,它统合和经络学、现代人体医学、力学等内容。 反观对手,属实无法引起曹安的兴趣,刀花舞得好看,那也仅仅只是好看。 只见他身形轻轻跃起,这随意的一跳,便恰好在矮子上空,右手龙爪恰到时机的探出,快到矮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就感觉到了胸前的肉像是被人放到了石块间重重砸了一下。 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手中的刀都险些握不住,急忙抽手,想给凌空的曹安一刀。 曹安龙爪顺势一划,异常丝滑的捉肘拿肩、双擒、扣肋,打神阙,正面一记寸劲发力拳,一个照面,两息不到的时间内,矮子就已经废了,砸进了红刺堆里,兀自抽搐着,死活不知,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余下三人脸色难看,他们发现,如果将自己放到矮子的位置上,自己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你这是什么武功?” “寻常技击手段而已,一百两白银,三位还要继续吗?”这是曹安为数不多的实战,也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实战。 内心的信念和武意正在搭建,他比所有人都要期待这一场战斗,但骨子里的信条却在极力压制着他那逐渐泛起涟漪的战意。 三人不知道曹安内心的矛盾,只是觉得他与自己等人所见的寻常武者不太一样。 “点子硬,并肩子上。”高个的话得到了同伴的认同,三人面色一正,慢慢围了上来,犹如狼群的捕食,三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曹安,只待他露出破绽之时,就是致命一击。 吸取了矮子的教训,深知曹安所学武技的高妙,他们已不敢轻易率先出手。 曹安深吸一口气,放弃了继续以擒拿对战的心思。 鹰捉起手,变三体式,摆开架子后也没等三人率先出手,而是将目标放在了似乎同样用拳的高个身上。 五行龙折身,抢攻出手。 起如龙蹬升九天,伏如缩身潜入地。 要知形意拳乃脱枪为拳所成,便是经过改良,也无法洗去枪术的影子,一举一动之间,给人一种横竖棱角的森然之意,少了几分圆融。 仿似当真在这双手之间有一根长枪一般,劈、崩、钻、炮、横,用的发力宗旨未变,拳法却不再固守教条,信手拈来,须臾之间两人已是交手七八次,高个脸都变了,这密集的攻击根本防不住,这是造诣深浅上的差距。 脸色苦楚,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抢先出手。 技击之道,攻守而已,换个更贴切的说法,进攻与招架。在一定程度上,进攻方是更有利的,只要进攻足够猛烈,防守一方就只能跟着敌人的意思走,如同五子棋对弈的两人。 进攻可以随意,甚至可以提前预案,但防守却不行。 天下间没有固定的万无一失的防守之法,再精妙的防守也做不到密不透风,浑然无缺,肉身横练到极致却是另说。 招架需要时间,依着进攻而变,从肉眼看进攻,到招架出手,需要时间,更需要足够的见识,这也就是武道第一景:融技所要求的,真正的一景大圆满武者,是无论进攻与招架,都能砍去从肉眼到进攻,尔后思考化为招架的繁琐过程。 形成肌肉记忆和本能,更快,更高效的迎战,甚至,于招架之中暗含进攻之变,但非大宗门徒,豪阀弟子,却没有多少人能真正达到大圆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并不影响武道晋升,武道的高深处是天地元力的累积与运用。 高个显然不是一个能够与曹安站在同一段位的选手,他那贫瘠的武学见识和并不扎实的一景储备,在曹安的攻击下如摧枯拉朽般倾覆。 曹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整劲齐发,翻身马挂,一记炮拳。 这近乎炸裂般的力量又岂是高个那并不充分的防御所能抵挡的,当即劈飞出去,成了继矮子之后第二个砸进红刺丛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从曹安发动进攻到劈飞高个,也不过就是一瞬时间,这冲来助拳的两人也堪堪攻击到曹安身前而已。 第十三章 进阶技:拿龙 女人的刀,胖子的锤,相继封死了曹安的进攻路线,直指要害。 显然,这几人应该不止一次合作了,极有默契。 曹安暂退,八卦游身,身形如鬼魅一般飘身至女人后方,这掌法他倒不是有意修行过,但凭借着前世的经验,这游身步却是用出来了,而且用得丝滑,精妙,下意识本能的在两人攻击之间,选择了最优的脱身之术。 两人攻击落空,就预感到了危机,特别是女人,身后那种针刺一样的紧迫感直让她头皮发麻,胖子是直接看到了女人身后的曹安,面色惊骇。 他不知道曹安是如何办到的,两人成锥形进攻,预想之中曹安应该向后退去,这样的话,两人即便第一次进攻未能奏效,也可重整旗鼓,继续进攻。 看着女人毫无防备的后方,曹安顺手一记手刀,女人便软倒在地。 “你这用的是什么妖法?”胖子怕了,身形向后退了几步,身形微伏,攥紧了手里的大锤。 但这时候,已经起了性子的曹安又怎可能让他逃掉,蹚步攻了过去,胖子的锤法本就稀拉,此刻更是招招落空,连跟曹安接手的机会都没有,全数攻击打在空气里,跟地里的沙土过不去。 接连实战,曹安内心的战意早已被激起,此刻已然不是刚刚的涟漪,而是波浪。 瞅准机会,一脚点在胖子右腕,大锤脱手砸在地上,正欲往回抽的时候,曹安的五指已经裹上了他的右掌。 身形如岳,扬臂一抖。 擒拿进阶技:拿龙! 咔嚓一声脆响,胖子的整条右臂都废了,力贯一臂,在层层肥肉的加持下,在末端爆发,发出一声脆响,右后肩处,直接催出一个血洞,两片碎骨从中射出,掉落在沙地里。 一声凄厉的惨呼声惊起了曹安,让他已经有些泛滥的战意被平复了下来。 这才发现,四人都已经躺下了,而此刻的胖子,抱着自己的右臂跪倒在曹安面前,眼神里充满了畏惧,那惨叫声,如杀猪一般。 他永远都忘不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形,那轻描淡写的一抖,他畏他如神! 曹安重重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有些超乎了自己的预想,妖兽是妖兽,但人是人,哪怕之前已经杀过一个殷璃,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无法对这种事情做到淡漠。 他将两个大锤踢远了些,俯下身子,“能医吗?” 胖子额前豆大的汗珠滚落,死死的咬着牙,“能,能医,碎骨可接,辅之以丹药的话,能长合,四景开脉后,元力塑体,便能彻底无恙。” 曹安点点头,下意识的想说一句对不起,实在是胖子那浑身的肥肉,让他忍不住用了拿龙。 话到嘴边,改成了:“福生无量天尊!” “小胖,把他的同伴刨出来。”沈重眼底有光,看曹安的眼神里充满了敬服,如果说前面的所有战斗只是令他叹为观止,高呼精妙的话,那么曹安最后那轻描淡写的一记拿龙,却是彻彻底底的折服了他。 他放下手里的缰绳,将红刺丛里的两人夹了出来,放在地上,曹安出手,将矮子分错的筋肉正位,拍出淤血,又对高个简单的治疗了一下,三个人便都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胖子强忍着剧痛,找齐了自己的碎骨,看向还躺在一边的女人,“她……” “她是受伤最轻的,只是昏了过去,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从这个位置劈下,不用多大力气,就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昏过去。”曹安有些疑惑,他还记得,自己劈晕了女人后,胖子惊骇的问自己用了什么妖法。 高个受伤不算重,有些疑惑的举起自己的手掌,按着曹安所说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这样吗?”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软倒在地,无他,实在是这世界的武者力量都很强,这在前世地球需要多次训练才能百发百中的手刀,在这里,他们施展起来轻而易举。 “额,就是那样!” 胖子脸色铁青,他现在痛的有些麻木了,但深知这种情形很快就会过去,现在急需找到大城,寻得医馆救治,这呆逼又来了这么一下,眼下他和矮子根本无法带着这两人离开。 曹安笑了笑,“没事,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胖子点头,“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矮子也服气了,曹安这样的举动颠覆了他对武林和江湖的认知,但不知为何,心里庆幸之余更多的是敬服。 “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曹安摆摆手,“尽早回去,寻得医馆医治,小胖,我们走。” 一人牵一匹驴子,两人重新走上了去往沧州的路。隔着老远,听到了身后胖子的提醒:“少侠当一路小心,为了这一百两悬赏而来的人可不只有我们。” 曹安遥遥回了一句多谢。 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被苏今窈看在眼中,脸上的疑色更甚,她之前与小狐狸接触,以为能教下这法门的人,应该是个高修来着,火云狐族的小公主受人恩惠,这事可就不是她一只狐的事情了,寻上来一来是想着结交,二来也是为了有些回馈。 但这短暂的所见,却发现,曹安不过是一个堪堪二景血气境的武者。 ‘应该是个历练的大宗弟子,看他刚刚那一身精妙手段,可不是一个在野武修能拥有的,境界不高,这恩就好还了,功法武技你当不缺,既然上了悬赏策,那就由我护你一程。’ 心下做了决定之后,就散去了幻化之法,也没存再见曹安之意,只是远远的照看着。 曹安离开后没多久,高个和女人相继醒来,一行人短暂交流后沿路返回,就在这时,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迎面驰来,与四人擦肩而过,马背上的人斜向下扫了几人一眼。 踏踏踏……片刻之后,马蹄声从身后响起,那马背上的人去而复返。 “几位稍等,本捕有事相询。” 几人停下脚步,此刻他们已经没了再战之力,面对这明显境界比他们还高的人,自是不敢反抗。 女人拱手抱拳,“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们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这与大人想问之事有关?”女人皱了皱眉,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稀里糊涂的醒来就已经战斗结束了,本就烦闷,这女人还来伤口撒盐? “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哪来恁多废话!” 高个急忙站了出来,“我等适才与人搏斗,技不如人,这身上的伤便是这么来的。” “那人可是曹安?”戚静楚柳眉微挑,想到了昨夜临溪边的憋屈,就感觉太阳穴的血量噌噌增加,身上的气息也控制不住的狂躁起来。 “正是!” “什么时间的事情?他往哪边走了?”戚静楚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佐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当即急切的问道。 高个正要说话,胖子却率先忍着通,咬牙切齿的答道:“大约是两刻钟前,他败了我们就往那边走了。” 高个一看胖子所指的方向,当即闭嘴,没再说话,那可不是曹安离去的方向,整整偏了一个大方向。 戚静楚感觉气氛有点怪,但她现在无暇去管这些,撂下一句“多谢告知”就策马追去。 她也是个轴的人,曹安对她的所作所为,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有种把狗拴起来,弄根棍儿在远处逗弄的既视感。那夜之后,痛定思痛,心中打定了主意,势必将曹安缉拿归案,她不屑于求人,搬救兵。 她的办法就跟她的性子一样轴,你不是偃师吗?有傀儡吗?我看你能有多少傀儡,你喜欢耗,那我就跟你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她势要看曹安黔驴技穷的模样,将其缉拿归案。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一路之上,曹安的数个小动作却在无形之中,将一趟原本应该困难重重的求医之路,变得顺畅了许多,没了追兵后,曹安开始将形意十二形的修炼搬上了每日的功课中。 与四人的一战,让他很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力量,现在的他无论是技巧还是意识,都是远超同境界,甚至是高于自己当前这个境界的,弱点就是力量。 整劲齐发后,根本达不到意想之中的效果,这也是武道二景:血气境的目的。 炼力搬力,内壮血气。 淬炼骨血、筋肉,以此达到长力的效果,至于血气,那是附带的,肉身强横,骨血精粹以后,血气自然会随之壮大。 十二形,先练龙虎! 形意十二形拳经所述,龙虎单习谓之开,鹰熊二形谓之合,知此十二形开合之道,可与入德也。 而曹安深知,形意十二形,除了能在武道二景达到长力的目的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作用,那就是开脉,提前达到开脉的效果,虽然只是开任督二脉,但已经足够了。 龙形开任脉,虎形开督脉,他手中的拳经与前世流传于外的区别很大,是十二门几乎全方位针对武者精练的法门,也是十二门桩功。 “客人两位,一壶好茶,酱汁腊肉、白斩鸡,红烧狮子头一份,白饭六碗。” 沈重肉疼的数出一百五十枚铜钱,身为财务总管,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这种切肤之痛,眼见着自己荷包里的物什日渐消瘦,怎一个心疼了得。 这还是建立在两人很少进城的情况下。 曹安浑然不觉,“饭后我们得去城里逛逛,最好能挑点好的傀儡材料,该补充一两个高阶傀儡了,以应对将来可能的危机,否则你我实力太弱了些。” 沈重闻言,顿觉这一顿大餐也不怎么美味了…… 第十四章 金轮法王 “小二哥,打听个事!” “客官您说!”客官您说,眼镜却是向下一瞥,没看到曹安伸来手,也没见几个铜子在桌面上一字排开或者堆成一团,小二哥的兴致顿时落了几分。 “小二哥可知百草斋怎么走?位于何处?”曹安不太懂这些,虽然电视上也常看到江湖中人递出一两银子,小二哥喜笑颜开的答疑解惑,但曹安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干,沈重可能会跟自己绝交两个时辰。 小二没那么热情,但也开口回答了曹安的问题,专业素养颇高。 “你们是去找武药师的?那百草斋可不在咱们郡,而是在定安县,跟这里隔着四个郡呢,你们还要赶差不多大半个沧州的路。” 曹安也不着急,点点头,谢过小二。 从他的话里,曹安也听得出来,这位武药师的确有些名气,这跨入沧州第一城中一个小客栈的人都认得他,那想必往来去找这位武药师的人应该不少。 心中了然,低头干饭,再不抓紧,都要被沈重扫荡了,他像是把所有的不快都放到了干饭这件事上,以至于进食这个事情,让他整出一副气势森然,神鬼莫近的模样。 “这些个牛鼻子就没有一个好货色,挖出的心都该是黑的。”客栈门口走进几个气急败坏的人,没有刻意压制谈论的声音,以至于曹安扒着饭就听到了,动作都停了一下。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不是说自己,用眼角余光看了过去。 是两个年轻的和尚,穿着武僧袍,手持长棍,一个淡黄色的包裹斜挎在胸间,看这气势,当是二景武僧,曹安心下切了一声:小秃驴。 “就是,不过就是宿了两夜,吃了几顿斋饭而已,居然敢要了咱5两银子,他以为他们观是宝月楼啊。” 看样子这两个年轻的小和尚应该是刚刚被坑了,两天5两银子,倒是确实坑。 武僧不忌荤,两人喊来小厮,点了几个大菜,有几个还是曹安想点但被沈重怒目而视的菜,甚至他们还点了一坛花雕。 和尚是真有钱。 他感觉那道观坑的对,两人吃了亏也不敢叫板,想来那道观的实力也不俗。 “又是两个酒肉和尚。”声音自二楼来,听语气,其主人应该是个年轻女性。 “何人在背后言语,站出来!”未想,这话却是直接激起了两武僧的怒火,当即一拍桌面,持棍而起。 “姑奶奶说得难道不对吗?”女子也是个性子烈的,一扬眉向下看来,两方人都气势汹汹,互不相让。 曹安一看,得,祸从口出。 楼上那一桌正是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男的看相貌约莫四十来岁,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更大,女的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还有些稚气。 估摸着就是两和尚刚进门时候那句牛鼻子惹了火。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牛鼻子。”两武僧看了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中年道士,气势弱了几分,没敢乱开口,也熄了动手的心思,只针对小道姑。 “哼,死贼秃。”礼尚往来,小道姑也不虚。 店家、小二都缩到了柜台后面,眼见起不了手脚冲突,便搬来小凳子,安心看戏。 开客栈的都会经历这些事情,这些个武者本就精力旺盛,还都是些有血性的,没点血性的成就也高不到哪里去,常有三两句话不对付就大打出手的。 僧、道不对付,本来就有些相看不顺眼,又起了骂战,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从各自的人身攻击上升到各自信仰的贬低。 譬如什么‘我佛家有法会’‘我道门有大醮’‘xx榜上xxx是我佛门中人’‘xx榜上xxx是我道门高修’‘我佛门就是比你们道门强’‘我道门就是比你们佛门强’之类的。 中年道士老神在在,根本不理会,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任由两方对骂。 大概是相互都意识到了这么争吵下去没有意义,那小道姑眼珠子一转。 “吹牛皮谁都会,有能耐咱们比真本事!” “此地不够宽敞,我们到外面比过一场。” 小道姑狡黠一笑,“果然是没脑子的憨货,只会仗着筋肉逞凶,咱们要比就比点不一样的。” 曹安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感觉这小道姑好像是故意挑事在这等着两武僧一样。 “你划下道来,我们师兄弟二人接着就是了。” “想必你们来此,也是接了那冯家的委托,咱们三日后冯家见,到时候谁真修,谁假练自然清清楚楚。” 两武僧面有难色,又看了一样小道姑身后的中年道人,“你身边有宗门长辈在,做不得数。” “反正还有三日时间,便允你们回去搬救兵,输了的人要跪地给对方磕三个头。” 一场骂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曹安也吃好了饭。两人出门寻购材料,曹安这才知道他们比的是什么。 这冯家是郡立有名的富商,一个月前,家主冯继祖的小妾自挂梁上,死相极惨,自那之后,冯家每隔天必死一人,若非还有些忠心的护卫震慑,那冯家的奴仆只怕都跑光了,意识到不对劲的冯继祖花大价钱请了不少人,但情况并未好转。 这次通过郡里的悬赏策,发布了悬赏,寄希望于能够招来能人,解决冯家困境。 “感觉像是鬼怪作祟。” 如果是在以前,曹安必然不信,对此嗤之以鼻,但现在,妖都有了,鬼怪之流出现不是很正常吗?似乎这样才理所当然一些。 “曹哥,不如我们也去看看?这赏金就算了,主要是你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沈重脸部红心不跳的说着,竟然在曹安的直视下,还能面色平淡,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你确定不是因为财帛动了你的心?” “曹哥,绝无此事!” “不要另生事端,咱们要挣钱可以用别的法子,虽说武者血气鼓荡,神鬼辟易,但那也得看什么级别的神鬼,冯家的事到现在都没能解决,其棘手程度可见一斑。” 沈重一想也是,便恋恋不舍的合上这郡里的悬赏策,将目光从那百两黄金的字眼上挪开。 这购买材料又是花去了将近四十两银子,实在是因为这次曹安买的要更好一些,低阶傀儡对现在的他来说帮助不大,他要着手制作五级傀儡。 回到客栈,关上门,曹安取出材料,一切准备就绪,五级傀儡的形象在脑海中纷纷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身着袈裟的光头上。 他原本是打算制作散人宁道奇的,五级傀儡中,但就在刚才,联想到了冯家异事,让他不由得心生紧迫,不管是对上妖兽还是武者,他都不惧,可唯独就是骨子里对那一类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怪生出怯意。 想着,便自嘲一笑,自己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害怕鬼怪的道士? ‘当初就应该跟龙虎山的道友请教一下山字门学问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鬼怪与我所理解的鬼怪是否是同一种。’原身的记忆里,对这一类的见识也是粗浅得堪称贫瘠。 十几年时间里,不是在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像极了小妹的姑娘路上,就是在埋头苦学偃师术以期报仇的路上。 所以,原先的宁道奇被他否掉了,他需要一个能带来强大安全感的男人。 食指一挑,一把平刀落入手中,面前是一截两寸多高的百年槐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将槐木的纹理不落分毫的映入其中,刻在心间。 良久,曹安握着平刀的手动了,出手如出剑,每一下都精准而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得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 他的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圣,很快,一截槐木便被分割成了数百个部分,而曹安的手依旧没有停下,这大大小小的部分在他手中快速的成型,根本不用去测量,大圆满的偃师术让他能单凭手感就将误差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这对曹安的腕力和体力都是一种考验,入夜前开始操刀的,等到零部件成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制作一具傀儡,零部件的加工只是最基础的部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他需要在对应的零部件以朱砂绘制好铭文。 越是高级的傀儡,所需绘制的铭文越多,这一步,有些类似于道士制作符篆,而他现在要制作的这具傀儡,拆分下来需要绘制的铭文一共一百零八个。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起身来到沈重门口。 “我暂做休息,这两天可能都没时间,你有空可以在附近转转,了解一下郡城内的各种消息,我没在,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轻易与人起冲突,这具三级傀儡你先用着,以备不时之需。” 沈重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接过傀儡,只见这是一恶僧形象,佛门有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一说,沈重觉得面前这个傀儡就是金刚怒目的最好写照,他以金鸡独立的姿态站立着,双手一上一下,各自捏着一枚金轮。 身上的僧袍鼓荡,衣袂飘飘。 基座上刻着四个字:金轮法王 第十五章 诡异的田肆 太平巷最豪华的一处宅子,就是冯家的,虽称不上豪门世家,却也是在这华青郡中传家数代,以贩卖兵器起家,据说家祖还是一位了不得的炼器师,累代经营下来,在华青郡中能量不小,宝兵楼的名号在附近几个郡县中名声不小。 二十年前的冯家远比现在风光,累代经营,家族子弟数百人,投靠过来的旁支也不少,那时候的宝兵楼甚至都开到了神都。 然而风光一时的冯家,因为一件宝兵,恶了一位高修,一夜之间,家族近乎被人屠灭,只留下了这冯继祖一人,也是他命好,另一位与冯家有些交情的高修正好赶到,救下了他的性命。 没人知道最后冯家付出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偌大冯家就只剩冯继祖一人,势力缩减到了现在这个样子,近二十来年一点也没有扩增。 夜幕下的冯家大门口依旧盏着灯,一辆马车从巷头驶来,停在门口,早就候在一边的老管家弓着身子,撩开帘,搀着少年走下马车。 “少爷,您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老爷正在里面发火呢。”老管家一脸的心疼。 少年人当即一脚踹了出去,将老管家踢倒在地,摇摇晃晃的偏过头来,“你这老狗,也敢管小爷?” 管家顾不得额前的伤,急忙爬了过来,小声说道:“少爷您误会了,老爷的意思是,最近正是紧要时候,郡城里来了不少人,保不齐会有一两个当真有些能耐的,让您再熬两天,等这事过后,一切好说!” 冯代昌咧嘴一笑,只是这笑容,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六岁少年该有的样子,充满了森然的冷意。 “不过就是一堆会动的资粮而已,瞧把你们怕的,起来,这事我自会跟父亲讲明白的。”话音刚落,冯代昌猛地转头,一双血红色的目光看向巷子尽头。 “有只老鼠,找人处理掉。” “是,少爷。”老管家一声应下,干瘦的手掌一挥,就有数条黑影从暗处跃出,几个起落朝着先前冯代昌视线所及的地方掠去。 “记得把肉带回来,别浪费了。”冯代昌轻飘飘的声音传出,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在呜咽声中关闭,门口亮着的灯也应声熄灭。 崔晋怕极了,他疯了一样的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像鬼一样,不,比鬼还要可怕,被那双眼睛看到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毛骨悚然。 那不是他认识的田肆,田肆只是一个赌鬼加酒鬼,平日里被自己打了都不敢还手,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眼神。 一个月前,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田肆突然阔了,两人对门而住,对于田肆的变化,他崔晋想不知道都难。 那几天,崔晋自己也输了个底儿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眼见的平日里比自己还要不如的憨子田肆突然阔绰,便起了心思。 连着数天,都只看到田肆出入赌坊和酒馆,对于银钱的来路,却是一点线索苗头都没有,眼看着还钱的期限将至,崔晋也耐不住性子了,当天晚上就冲进了田肆家里,一番逼问下,田肆才说是在冯家谋了份闲差事。 但对于干什么,却只字不说,不管自己怎么打,田肆都一口咬定不说。 这让崔晋心中更加笃定了其中有猫腻,冯家什么地位,会需要一个酒鬼加赌鬼做事?平日里招个小厮丫鬟都恨不能查人家祖上几代人干过的事。 不敢闹出人命的崔晋只能抢走了田肆的银钱作罢,回去后却是起了暗中查探的心思,他心中笃定冯家让田肆干的肯定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这大家族的龌龊事,要是被自己拿住了,岂不是能吃一辈子? 买他一个赌坊都够了,逼急眼了的崔晋越想越觉得可行。 连着半个多月,他发现田肆除了定期到冯家待上半个时辰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做,出来后就继续烂赌烂喝,而在冯家干什么,他无法得知,冯家的高墙大院阻隔了他的查探。 但好在田肆每次拿出来的银钱,也能缓解他的燃眉之急,倒是不急,就在七天前,田肆进了冯家再没出来,崔晋连着等了数天,就在今晚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了新的发现,烂赌鬼的田肆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上了马车。 他远远跟着,看着田肆进了城内最好的青楼,看着他烂醉的上了马车回到冯家,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崔晋不敢回头看,但从身后传来的阴冷和针刺一般的疼,还有两侧时不时起落的黑影,他就知道,他逃不掉的话会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是田肆吗?他们为什么会听田肆的话? 这些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唯一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要活下去。 嗡~ 长刀破空之声从身侧传来,危急关头,崔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力,高高跳起后顺势滚了出去,砸在一座客栈的门口,强大的惯性和力量让他根本收不住身形,客栈的门被砸烂,连人带破木滚了进去。 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刺也不在乎,他用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句:“救命!有人要杀我!” 来自冯家的人并没有停下,相互间看了一眼,眼底的狠厉之色更甚,一个普通人,居然在几人的手底下闹出了这般动静,简直就是耻辱。 沈重听到了声音,事实上,整个客栈听到声音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没有一人敢出来,沈重担心曹安那边的情形,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推门而出,袖子里攥紧了傀儡,双目如电扫过曹安房间的周围。 当看到下方正在逃窜的崔晋后,心中顿时舒了口气,双手抱臂,站在曹安门口冷眼旁观。 他没有那些自命正义的侠气,这些人干什么他都不管,只要他们不会打扰到曹安就行。 几条黑影进了客栈,三柄利刃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崔晋扎了个对穿,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僵立在原地,眼神中流露出不甘,最后看了一眼周围。 他好悔,悔自己老老实实的拿田肆的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多生出别的事端。 只是,人生没有什么后悔药,生死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 黑影们抬起头,很满意客栈周围的反应,只是在看到沈重的那一刻,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当真是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啊。 他难道不知道江湖上有些事情要少看吗? 沈重从几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眉头微微皱起,“我对你们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只是怕你们影响到了我哥休息。” 黑影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各自的想法:他真的是好拽啊,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给他脖子上来一下。 四人分工明确,两人带走了崔晋的肉身,一甩手,掷出一大个银锭子,没入了柜台上,另外两人足尖一点,借力跃上了客栈,一左一右朝着沈重靠了过来。 ‘一个凝气境,一个血气境。’沈重攥着傀儡的手松了松,实在是曹哥说过,这是一尊三级傀儡,而自己好歹也曾经是三景凝气,强提一下理当能应付的,不用浪费这傀儡。 这毕竟是钱。 手往腰后一抽,一把有点夸张的切肉刀落入手中,当即迎上敌人。 与曹安的精妙不同,沈重曾是实打实的三景武者,一身杀伐手段也是在军中拼杀练习得来,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面对两个影子这种毒辣的剑术,似乎有着天然的克制,那二景血气境根本没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兵刃刚一接触,就被沈重单方面压着打,连着三刀,砸得他虎口发麻,手里的剑险些被打掉。 脸上泛起了苦色,他们这些豢养在冯家的护卫,平日里欺负欺负普通人,或者是仗着人多耗同阶对手都可以,可真碰上了沈重这等杀才却是有些不够看了,转手一刀,锋利的刀刃直接在黑影的脖子上破开一条线。 沈重抽身亮出刀背,双手横推,挡下一记直刺。 一股阴寒之力顺着剑尖传入曹安的手中。 噗…… 肺腑之间犹如火烧般一阵刺痛袭来,嘴角溢出了鲜血,勉强强提的实力被重新打回原形,伤势比之前更重了。 黑影脸上一喜,原先还以为是个前线杀阵中退下来的军中悍卒,没想到只是一只病猫。 真气一引便直接动了根本,旧伤复发。 趁你病要你命!痛打落水狗的事情黑影们做得比谁都熟练。 一伸一缩间,一剑点喉,去势如电,狠辣果决。 沈重张嘴,正要呼出金轮的时候,一阵风吹动,刚刚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而那本来袭向自己的一剑,偏离了原本的位置,黑影人两臂平举,像是有人用一把尺子比着矫正过的一样,错愕的转过脑袋,向后看去。 那扇打开的房门兀自还在风中动着,男人正一脸寒意的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掌…… 第十六章 那个拉风的男人 又见拿龙,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却是相同的震撼。 曹安面罩寒霜,“为何不用傀儡?” “我想着用不上,用在他们两个身上有些浪费。”沈重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厮的真气引发了自己的旧伤,的确也用不上傀儡,他自己就能把这两人解决。 “你迟早被你这贪财的毛病害了。”曹安出声骂了一句,他实在有些理解不了沈重对于钱银的那种执念。 平日里,也只当是他的一种小癖好,但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发生这种事情。 “下次不能再出手了,我虽不同医术,但好歹耳濡目染,你这身体,像刚刚那样的情况再来一次的话,你根本都走不到百草斋,那我们这一行也就毫无意义,你不如趁早滚蛋,找块好地方把自己埋了,省得麻烦别人。” 沈重从怀里拿出一颗早前搓好的药丸,吞了下去。 他别的不怕,现在就有点怕死,以及怕曹安放弃他,脸色一正,“绝无下次!” 曹安摆摆手,“收拾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信息,我那边事情还没完,等我出来后找你。” “好的,曹哥。” 门被重新关上了。 曹安整整冥想了一个白天,直到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完全恢复到了巅峰,这才在案台上准备好一切,提起毛笔,蘸着朱砂,在一个个零部件上绘制铭文,这一步,需要强大的心神掌控,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这些铭文所牵涉的玄奥能量。 一个不慎,对于偃师来说,就是可怕的灾难,只是现在的自己,似乎还没有资格去理解它们,原身就是死在了这上面。 他几乎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正在这时候,楼下的一声救命险些将曹安从入神状态下逼退,好在他的掌控力足够,直到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收回心神,将注意力放到了屋外。 这几人的境界他大体也感知得出来,对于手里有着金轮法王的沈重,曹安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只想着等外面的闹剧结束,再继续。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沈重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危急时刻也顾不得其他,闪身而出,拿住黑影的另一条手臂,再次施展了拿龙。 这一次,不再像之前对付胖子一样留手,那力道直接从左臂贯通道右臂,余震的力量深入脏腑,瞬间毙命,死的不能再死了。 重新回到房间的曹安没有立马开始绘制,他收敛心神,默念道经,恢复精气神,排空杂念。 …… 门外,打斗结束后,相继有人开始活跃,胆大的甚至打开了房门观望。 店家战战兢兢的出来,让小厮挑着灯,费力的扣下那锭银子,珍而重之的卷进袖管里,这才一脸苦涩的看着被破坏了的店门。 沈重搜刮着两黑衣人身上的信息,包括二两银子。 没有什么身份牌,更没有任何能够侧面引出他们身份的东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小二挑着灯走来,白了一眼沈重,就没见过这样抠门的江湖客,哪个江湖客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摸尸的,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留给自己这个打扫现场的苦力吗? 但沈重刚刚提着杀猪刀的神威他还是通过窗花看了个一二,没敢造次。 灯照在黑衣人脸上,小二一声惊呼,“这不是冯家的护院吗?” 沈重面色一紧,“冯家?是那个发布了悬赏的冯家吗?” 小二正要开口,却被掌柜的打了一巴掌,“胡说八道,这都是些刀口舔血的江湖客,你一个跑堂的小二知道个鸟啊,还不快去衙门告知捕快大人们?” 小二脸上受了一巴掌,印着大红的印子,却不敢说什么,只是讪讪一笑,“客官,我刚刚记错了,我这就去衙门。” 掌柜的笑着走上来,“刚刚那跑堂的不懂事,客官还请见谅,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客官就回屋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就行,平日里在这发生的江湖纷争可不少,咱们这不比其他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江湖事江湖了。” “不管是谁,只要练了武,死在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你们江湖中人自己的事情,衙门的捕快大人们只是例行公事,不会打扰你的。” 沈重微眯着眼,点点头,转身也回了房间,心中却暗自警惕了起来,这客栈的掌柜的这句话,不可能是信口胡诌,那就证明这客栈也不普通。 至于什么江湖事江湖了,那还不都是你们一张嘴的事情,刚刚死了还被人带走尸身的家伙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嘛,也没见你们管。 他和衣躺下,不久之后果然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有轻声的交谈,不过相隔有点远,听不清楚,但确实没来找自己麻烦,等他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客栈已经恢复了,连原先破坏的门都修好了。 客栈里依旧热闹,一大早就坐了四桌客人,掌柜和小二依旧藏在柜台后,笑脸迎人,如果不是自己门前的血腥气还没散尽,沈重都快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 出了一趟门,并未走远,跟附近几个摊主交流了一会,大概了解了冯家之后,便不在冒头,安心回了房间,等着曹安出来。 整整一天一夜,曹安顶着黑眼圈唤了沈重进门,临了还叫了小二给房间送菜。 地上已经收拾好了,只有桌面上摆着一尊两寸高的傀儡,一个面带冷笑的男人,大红的袈裟披在身上,红金色佛帽的带子仿佛在随风飘扬,一手挽着拂尘,一手提着禅杖,眉心的那枚肉痣更是显眼无比。 强势、霸气,仿佛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东西都将被他劈开。 是那个拉风的男人! 心神微震之下,看向了曹安,“曹哥,这位是?” “法海!你没看基座上的名讳吗?”曹安强忍着脑袋上一阵阵的抽痛,转头问道。 “从那两个人的身上可看出了什么?” 沈重脸色一正,走到曹安跟前,将夜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打听到了的和盘托出。 “也就是说,那批黑衣人其实就是冯家的人,奇了怪了,他们冯家不是发生怪事了吗?这时候应该自顾不暇了呀,怎么还有闲心搁外面对一个普通人出手呢?”曹安话音刚落下,沈重正想开口,两人忽然默契的没再说话。 曹安大袖一裹收了傀儡,顺势将自己指尖血擦在傀儡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住,“客人,您要的菜好了。” “送进来!” 直到小二离得远远后,沈重才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不!”这一次,曹安改变了主意,有了袖中的傀儡,他现在心下大安,何况,沈重伤势复发的事情就在眼前,他还不至于这么健忘,找不到人就算了,找到了没道理还要吃这个哑巴亏。 “等我休息好,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冯家。” 沈重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吃完饭就下去付钱去了,这一次付的格外的痛快。 次日一早,两人就牵着驴子走向冯家,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文士模样的仆从在门口摆了一张方桌,另一边是整整齐齐摆放了八个架子的武器。 曹安还没走到近前,文士那双锐利的眼睛就扫了过来,随后起身。 “二位也是为了悬赏之事来的?” “正是!” 文士托起袖子,悬笔停在书册上方,“还请两位通告一下名姓和修为,我好做记录。” “在下曹安,二景血气境,这是舍弟沈重,一景融技境!” “我已记录完毕了,我家老爷吩咐了,各位能来冯家助拳,全府上下万分感激,不可令各位寒心,冯家其他物什不多,但兵刃还是有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来到府上的每人都可挑选一把兵刃带走。” 说着,文士右手一引,指向了边上的武器架。 曹安微微一笑,“冯老爷大气,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小胖,你那杀猪刀也可以换了。” 文士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这都不过是些普通材料打造的刀刃而已,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金贵,但对冯家来说,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曹安一抬手,挑了一把八面剑,平直端正,剑身挺直,剑刃由两度弧曲而伸,威严简约,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八面剑是曹安练剑的最佳选择。 只是练剑,而非将其作为一种杀伐手段,以他现目前的修为来说,剑的威力反而可能是最低的,但是兵器乃手足之延伸,这话不仅仅是一种定义,更是一种练剑法门。 要达到这种程度,就需要让自己的身体足够的熟悉剑,把玩也好,套招也罢,在初学者中,根本目的不是为何杀伐,而是为了让身体熟悉它,培养与剑的‘默契’,达到这个程度之后,才能算是真正的入门了。 不然,生涩的舞动长剑,再强大的杀招,使用出来也是破绽百出,剑与人的默契度不够,也根本发挥不出剑招的威力。 人与剑之间,需要以默契度来衔接,将之彻底与身体连在一起,犹如手足一般,没有隔阂和阻碍,成为真正的手足之延伸。 沈重挑了一把长枪。 眼见着两人就要牵着驴子走进大门,仆从急忙上前将其拉住,“二位的马……额,驴子就交给我们,府上有专门的地方供他们休息,还备了上等的草料,有专人招呼,不会出问题的,至于二位的行李,不如就一并看管,想来在府上二位也用不上。” 仆从没嘲笑两人,专业素养让他们始终保持微笑和礼貌,但眉眼之间尽是嘲弄! 沈重一歪脑袋,也不客气,“那就要顾好咯,不然给你腿打断!” 第十七章 白日飞升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昨晚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又经历了一遭奴仆们的嘲弄白眼,怎能让沈重不气。 小厮笑得有些尴尬,森然的家规让他不敢顶撞,要接缰绳的手就僵在那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文士走出高案,“你们两还不赶紧牵着客人的驴子下去?” “我来给两位带路,这边请!” 冯府规制森严,纵横有度,将高门大院的高大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人在墙下,都有种面对崖壁的感觉,统一的青砖垒砌,上百年风雨岁月赋予的历史厚重感,更添威严。 文士带着曹安两人穿过层层拱门,数个庭院之后,来到一处宅院,此间共有三个部分的一层排屋,装点简单,却不会让人觉得陈旧或者脏乱,联排的房屋围出一个偌大的院子,曹安一眼扫了过去,粗略估计不下四十个房间。 “这两个房间没有人,家中女婢早已换上了干净的床褥,两位直接住进去就行,钥匙就在门上,到点会有下人送来饭食,若是不合口味,两位也可以跟前来送饭的下人说,厨房会着手重新弄一份,待到晚上,府上管家会亲自来请各位过去。” “两位可还有什么要求?” 曹安还他一礼,“贵府安排得周到,我们没其他要求。” “如此,那我就先走了,门口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文士离开后,沈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冯家,表面上对谁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可骨子里的那种傲都快熏得人睁不开眼了。” 曹安性子更淡,他对这些不在乎,他来冯家也只是因为冯家损了沈重少说半年寿命。 闻言只是笑笑,“人家是传世百年的家族,有些傲气也是正常的,跑江湖的,再厉害,也说不得哪天说没就没了,但人家家业在这,不出意外的话,再传百年也未尝不可。” 两人说话的档口,院前传来了人声,整整二十余人从那门口走来,在人群中最显眼的当属那个穿着一袭火红袍子的公子哥,步履之间洒脱不羁,眉眼开阖中有种自信率真流露而出,曹安第一眼只觉得惊异。 这样的人,他没见过几个,哪怕在前世,观前流过的万千居士,也鲜有人能如他一般。 可与肉眼所见完全相反的是自己的感知,这样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即便不是如沐春风,也至少当生不出厌恶感,但事实并非如此,那种针刺一般的阴寒和萦绕不去的憎恶让他如见世间最丑陋之物。 人群中,他看到了那天在客栈的道士与和尚,此时,人群中当以那位中年道士和老和尚为尊,因为境界的诧异,曹安感知不出来他们的具体修为,想来应该不低。 公子哥眉间露出喜色:“哦,又添两位侠士,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曹安,舍弟沈重。” 人群中,有人微皱眉头,“你二人不是我华青郡的?” “我兄弟二人前些日子刚从沧澜府而来。” “果然如此,这两位是我们华青郡的前辈,普法寺慧通大师、青羊观玄诚道长,之前你们不知,现在告知你们了,该执一礼?” “理当如此,曹安见过两位前辈,看来我们兄弟二人这一趟倒是什么都不用做,还混了一把趁手的兵器。” 原本还有些僵的气氛在曹安这一晚辈礼中消融,那公子哥扫了曹安一眼,便不再关注,而是请着这一僧一道坐在石凳上,交谈了起来,其他人就拱卫在身后,曹安带着沈重站到了边上,那安排给自己的屋子前,不靠拢,也不远离。 “两位都是咱华青郡的得道高修,恰逢其会,代昌有一事相询。” 两人互看一眼,皆能看到各自眼中的争锋相对之势,视线一转,又是一副风轻云淡,慈悲祥和的样子。 “公子请问!” “这世间武道修行,无一不是融技、血气,凝气、开脉层层攀登,这其中需莫大的毅力和天大的机缘,能从内天地踏入外天地者,更是如此。” “可我听说,在佛、道门中,有一类人,他们不修武道,只研读经卷。穷经皓首,一朝得悟,便可一步踏入外天地,容貌也会恢复到年青时期,超过他人苦修数十年之功。可有此事?实在是在下也想像各位一样,但又吃不得其中苦楚,才有此一问。”冯代昌彬彬有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玄诚道人笑了笑,“却有此事,但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有一朝悟道,一步登天的前辈,可那些在青灯古卷中碌碌一生的不知多少,只不过都没有被记住罢了,佛门之中,老道不知,但我道门有载以来,这样的人也不过区区五人。” 慧通亦是摇头,“我佛门之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冯代昌并没有失落,反而一脸的兴奋,“原来当真有此事?我还以为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我想学,还请两位前辈示下,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代昌都愿一试。”说着竟是跪在了两人跟前,面色诚恳。 两人当即一左一右拉起了冯代昌,玄诚率先开口:“这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只不过少有人愿意再走这条路,公子不了解也正常,并不需要什么代价,那成功的先贤所读经卷在市面上流传的也有不少,公子信不过,老道可让观中弟子整理后送过来。” “公子按照正常的价格购买就行,我青羊观中,还是可以备齐经卷的。” 慧通也不愿落后,当即表示,立马着手让寺里僧人备上一份送来,他们只当是这公子哥起了玩心,左右也花不了几千两白银,对于偌大冯家来说,根本无足挂齿,不过对于观(寺)里能有进项,也是好事。 “如此代昌就多谢两位前辈了,不知可还有什么需要忌讳之事。” “研读感悟罢了,公子就当寻常读书即可,无需刻意做什么。” 之后,几人有聊了些别的,那冯代昌像是耐不住性子一样,结束了话题,众人也散开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沈重面有疑色:“曹哥,当真有这种法子吗?那两人该不会故意蒙人的?” 曹安摇摇头,沉吟道:“骗人倒是不至于,我所了解之中也有白日飞升的说法,他们所说应该是真的,只是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算了,非至纯至真,天生道心之人,还是趁早断了念想。” 离开之后,藏在一处阁楼内的冯代昌,一边听着手下护卫的汇报,一边以阵法监听着院子里的一切,听到曹安所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抬手制止了护卫。 “至纯至真,天生道心,这个曹安究竟是何许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公子,这曹安是从沧澜府来的,朝廷下发的悬赏策上有名,赏金一百两。” 冯代昌头也不回,反手一巴掌将说话的护卫打飞出去,“聒噪,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需要你说?进门登册的时候,早就了解清楚了,本公子说的不是这个。” “曹哥,什么样的人是至纯至真、天生道心?” 曹安沉默了,久久无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来回答冯代昌这个问题,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但又说不上来,那种冥冥的感觉自己是知道的,却又无从谈起,话到嘴边,便已经知道会偏离原本的意思。 沈重在等着曹安回答,冯代昌也在等着。 就在曹安沉思之际,一句近乎完美契合这个答案的几句话闪过脑海,轻吟出声:“修,为得道在求,悟,为明性在知。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觉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 话音刚落,心血来潮,一股无言的冲动涌上心头,仿佛只要曹安自己愿意,一念之间,就可登入武道高妙境界,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和‘知道’。 对于下一个瞬间的‘知道’,百分百无差,绝对到强大的信念上的“知道”。 以至于曹安一直平淡的性子都出现了变故,一股无形的能量正在整个冯家上空酝酿,天威煌煌,震慑万类,特别是对于‘冯代昌’这样的异类,仅仅只是那无形的气势,就让它整个跪倒在地面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不甘和恐惧。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 “今天怕是要下雨了,天阴得可怕。” “怕是要下暴雨呢,我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天气了。” 与高境界而言,他们隐约有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天地之威面前,没敢动弹,而对于那些没有修为的人来,就是一场可能即将要到来的大雨罢了,仅此而已。 哪怕是住在冯家联排院里,能够隐约感知到这一点的人,也只有玄诚和慧通,感受着源头那清晰的位置,他们更不敢动。 华青郡,大妖苏今窈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的神念,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喷出,眉宇之间皆是骇然之色。 她已经足够的高估曹安了,未曾想,到今日才发现,自己还是错得离谱。 能一步登天悟道而出的人,又岂是自己所能揣测的?下一瞬间,他该踏足外天地了,修为至少超出自己一个境界。 第十八章 谁错了 曹安轻描淡写的挥挥手,嘴角露出几分苦笑,将心神从那种状态中拉了回来,内心彻底平静了下来,古井无波。 那不是自己的路,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走那条路,他还不够资格,单凭这几句话的感悟和内心那根本无法言说的感悟,便是真的下一刻一步登天,到了外天地,也只能止步于外天地。 “福生无量天尊!” 随着曹安的心境转变,天地威压消散无形,正午的阳光照破阴霾,重新洒在华青郡内,暖融融的,虽没有下雨,但空气中的清甜却跟雨后无差,连带着城内的人都感觉神清气爽了起来。 断一人机缘,惠一城生灵。 枯藤有新芽,病体注生机。 “他放弃了?” “他放弃了?” “他放弃了?”数道意识的感知中,这变化不可谓不明显,只是没敢再用神念探求,而是不可置信的将视线投向了同一个位置。 冯家,冯代昌疯了一样的发出了笑声。 “他放弃了?他放弃了!他怎么敢的呀,他为什么要放弃?他怎么可能……” 边上的护卫见此情形,不自觉的离这位公子哥远了些,心中却齐齐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公子哥又疯了。 气象万千,暗中变化如怒海狂涛,但其实发生在小小的冯家联排房中也不过就是两个人短暂的片刻对话而已,曹安接着说道:“这就是天生道心的人,与我们的区别,我说不出来什么是天生道心,至纯至真之人,但他们的区别却勉强可以用这几句话概括一下。” “你要是想了解,可以试着理解一下,不过没太大必要,反正天生道心的人不是你这样的。” 沈重尴尬一笑,“就是好奇罢了,连这种事情都会有,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了,咱们历尽磨难,千辛万苦的修行,别人看了两本书,刷的一下,就到了我们前面。还好这种事情不多,不然非得气死,这种人就纯纯的牲口嘛。” 曹安横了他一眼,“你才牲口。” “哥,我没说你,我说的是那一类人。” “人家毕竟都是得道高修,那都是前辈先贤,不管别人的修为怎么来的,强者为尊,都得尊敬不是?” 沈重想了一下,“也是,那下次我不乱说了。” “哎,对咯,现在,滚回你的房间去,你哥我要休息了。” …… 沈重打开门,迎面差点跟玄诚和慧通迎面撞上,他半个身子卡在门口,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两位前辈有何贵干?” “我二人想与曹道友聊聊,并无恶意。”玄诚语气中多了几分恭谨,甚至于沈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卑微的意思,心中大感奇怪,这两人开始的时候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拿着武林前辈的架子,怎么前倨后恭如此之快。 “对对,就是论道,单纯的为了论道。”老和尚终究还是拉不下脸面说求道。 曹安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起身,走到门口,“两位前辈,请进。” 两人连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曹道友,多有打扰了。” 沈重吸了吸鼻子,正要进门,砰的一下,门被曹安关上了,险些砸到自己的鼻子,不明白曹大哥怎么好像突然生自己气了。 关上门的曹安只觉得念头通达:看,咱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根本和天生道心,至纯至真不沾边,无量天尊,爽!让你小子喊我牲口! 两人略显拘谨,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正视起了曹安,陡然发现,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曹安都是那么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这种状态不是装的,因为心底的宁静是装不出来的,曹安身上给人的感觉也是装不出来的。 联想到自己之前在门外还念及身为前辈的脸面,顿感脸上一阵火辣。 “请坐!” 联排房中,空间不大,但三个人坐却也足够宽敞。 “敢问曹道友,刚刚是不是引动了那传说中的一步登天机缘?”玄诚道人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求知欲,问了出来。 “感觉上是像的,只不过我自己并没有去做,没个结果,也就不知道是真是假。”曹安除了自己本意上不想走那条路外,其实还是有些怀疑的,道心不求,那这个过程就应该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仿佛天地生来就那样。 而不是充满了蛊惑,现在玄诚问起,他也就如实说了出来。 落在两人的耳中,就只当是曹安谦虚。 “那道友为何又放弃了?”这也是两人心中最大的疑惑,这种机缘,无数人求都求不来。 “只是觉得不踏实。” 只是觉得不踏实,一个纯朴到两人哑口无言的理由,但又是这个理由,似乎才是最完美的答案,可惜吗?或许,至少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辈子可能都到不了那个境界,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 玄诚还想说话,却被慧通直接一把捂住嘴巴。 “老牛鼻子你都问多少个问题了,也该贫僧了!” “曹道友,贫僧有一问,为何开脉圆满却武罡不成?武罡不成妄谈天人,一辈子便只能止步于内天地。” 曹安眉眼跳了跳,他不明白,这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四景开脉,五景成罡,六景天人,这样的境界,你们跟我一个小小二景聊什么?虽然自己的确知道。 他却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早就让两人下意识的对他以平辈相交,隐隐有几分攀附的意思,又险些一步登天,自然而然的当他出身大宗,这种事情应该是知道的。 玄诚也是一脸期盼的看着曹安,显然,这个答案困扰在了他们心间太久。 曹安没说话,这一刻,两人的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有忐忑,有紧张,有担忧、又有即将面对答案的那种恐惧,就怕曹安的答案,不是给他们带来希望,而是将他们最后的希望封死。 “你也想知道?” 玄诚猛地点头。 “你们都怎么练的?我说的是开脉境。”按说如果开脉圆满,不该是如此的呀,武罡自现,这根本不需要怎么去凝练,武罡不过就是修行到了这个境界之后的一种自然衍生物。 慧通想了想,“以体内之真气,贯通周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这一境界贫道花了小二十年时间,整整比玄诚道友早了五年。”关于这一点,慧通显得尤为自信,这也是他在一生的武道修行中最值得称道的一点。 曹安却眉头一皱,“这不是三景凝气吗,我问的是四景开脉?” “嗯?” “嗯??” 慧通的语气有些颤抖,“曹,曹道友,我们说的也是四景开脉,而不是三景凝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曹安也疑惑了,难道这个世界的练法跟自己的不一样吗? “那你们三景凝气怎么练的?” “二景圆满的时候,纳天地一缕真灵气,入丹田,凝聚气之根本。” 曹安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三景开脉啊!” “然后三景开脉啊!” 卧槽,曹安险些爆出粗口来,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 “所有的武者都是这么修炼的吗?” 玄诚苦笑,“我们哪能知晓其他武者如何修炼,像我们这样的,不过就是一座郡城之外的两个宗门子弟,如今虽然在宗门内有一定的话语权,但也是靠着经年之修,以及年纪的痴长才得的。” “说到底,我们这样的门派,在郡城或许还有点名声,但在整个朝廷天下,连三流门派都挤不进去,江湖上,各门各派的镇派功法无一不是珍而视之,非真传不可得知,哪怕是真传也需立下天道誓言才可学之,除非宗门被人捣毁,否则没有外泄的可能。” 曹安白了两人一眼,“那你们还问我。” 哪怕以两人的面皮,曹安这话说出来以后,也是一阵臊红,发烫的紧。 还是玄诚先开了口,“此事确是我二人不对,有欺道友年轻之实,实在是我二人被困此境太久,再无突破,便是终生无望了,又见道友年纪轻轻,气质脱俗,几能一步登天,以为必是大宗出身,想来应该在那不用立誓也可见着真传的少数人之列,这才起了心思。” 慧通双手合十,低吟佛号。“错已铸成,多说无益,是我二人为魔所执,此乃我早年意外所得的半截指骨舍利,用以赔罪。” 玄诚不好意思的拿出一柄残剑,“这是老道的赔罪之物,曹道友大可拿去宝兵楼鉴定一番,便可知我二人并没有骗你,这两物件的价值足抵普法寺和青羊观了,这是我们身上价值最高之物。” 第十九章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两件物品摆在桌上,曹安手腕上的葫芦微微跳动,心中一动。 叫住了正欲起身离去的两人,“等一下。” 两人面色一苦,面面相觑,只能转身,他们料定了曹安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对曹安动手的,何况还是他们有错在先,这江湖天下,打探其他宗门的功法宝经是大忌。 “不知道友还有何指教。” 曹安温润一笑,“两位道友请坐,法不轻传,既然两位用了宝物来换,那就另当别论,只是我所说的也只是我所修的内容,真假与否,还需要你们自行甄别。” 说着曹安收了两件物品,润了润嗓子,以手蘸着茶水,起身在桌面上写了起来。 两个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人,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争先来到曹安一侧,生怕自己一个落后看少了一个字,只有他们这些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真传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有多重要。 三景凝气,得真灵气入丹田,开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是为凝气境。 四景开脉,气行周天,而能内视,开隐脉,是为开脉。 曹安写完,没有继续写下去了,这境界之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绝非短短几字就能写得清楚的,但他相信,这几个字,足以解答两人的疑惑。 二人怔怔的看着,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们内心的境况,直至桌面上的茶水干涸,字迹消失,两人才从呆滞中醒转过来,那脸上的苦涩之意表露无疑。 “枉你我还自鸣得意,为了一点成就沾沾自喜,却不知早已走错了。” “慧通道友,我看为时未晚啊!” 两人相视一笑,对着曹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曹道友指点迷津!” 曹安还了一礼,“交换而已!两位严重了。” 其实两人在看完曹安所写的内容后,就已经知道这是真的了,他们亲身经历过,也体验过,知道问题的所在,而现在如果能加上隐脉修行的话,那么什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慧通看向曹安,“贫僧还有最后一问,如何做到这四景的第一个四字。” “行气法门,真传所在。纳天地元力,注丹田为气。” 两人长吸了一口气,“明白!曹道友大恩不敢或忘,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二人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们不敢奢求更多,今日所得已经足够了,对于未来的武道修行更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两人自以为已经达到了五景境界,如今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三景境界蹉跎了十几年而已,但这十几年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们知道能从何处取得行气法门。 黄皮葫芦又有些躁动了,曹安伸手摸了摸,暂时压制住,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关上窗户,做莲花坐,今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需要一点点审视自身,不平淡的生活才是一种修行。 因果、本心都需要正视,然后才能踏实的走下去。 一日的时间过去,夜幕降临之后,老管家如约而至,身穿着喜庆的大红色衣服,连带着他身后的几名护卫也是如此,挑着大红的灯笼,让人看起来感觉有些诡异。 “有福见过各位侠士,我家老爷有请!” 慧通、玄诚双双将目光投向曹安这边,见他面无异色,又站到了相对靠后的位置,也便知他心意。 “如此,就请管家带路,我等一道去会一会这鬼物。” 穿过一道廊桥,一座封闭的院落孤零零的矗立在众人面前,朱红色的门板上贴满了符箓,就是不知道有用没用,大门的铜环被一根巨大的铁棍贯穿不说,还用铁链紧紧困住,上了一把大锁。 冯家的家主冯继祖就站在前方,这是一个很有气度的中年男人,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英俊不凡的男人。 岁月给他平添了几分威压和儒雅。 “慧通大师,玄诚道长,还有诸位侠士,冯某代表冯家上下四百口人感谢你们的仗义援手。” “冯老爷客气了,那就是第一次发生怪事的地方?” 冯继祖嗯了一声,“自那以后,怪事频发,但不知为何,所有的怪事都没有超出那个院落,冯某就令人将其封死,请了不少徒有虚名之人,可惜都无甚用处,这才短短几天,这院就像是尘封了数年一样。” 众人也看到了,刚才还在奇怪。 人群中,看着黑暗下,像是一只蛰伏的魔物一般的院子,开始心底发寒。 “有福,把门打开。” 管家大手一挥,当即有几名魁梧的护卫上前将锁链打开,抽出铁棍,一股阴风破门而出,那两扇大门直接被吹开,露出了其中猩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充斥满了整个院子。 冯继祖没说话,而是退后两步,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冯家之人,都站到了这些前来助拳的侠士之后,僧道互看一眼,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众人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直到最后的曹安和沈重也踏入了院内的时候,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人群齐齐向后看来,有几个下意识的上前想要拉开大门,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根本拉不开。 慧通面色凝重,“不用管它,总归是要直面这鬼物的,斩杀了它,一切自解。” 曹安可没那么乐观,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法海。 果然,下一秒,红雾涌动,像是空中被风卷动的大衣一般,但速度更快,几乎就在一瞬间,数十团红雾裹住人,顷刻间就消失了,远处只传来了一阵阵渗人的惨叫声,原先的三十多人,现在只剩不到七人。 红雾消退,露出了铺满落叶的地面,前方,一人御空而立。 不是白天所见的那冯家公子冯代昌还是何人。 “冯公子?”有人惊呼出声。 冯代昌却不管别人,目光落在曹安身上,“你是何人?” “曹安!” “你的实力远胜我们,两个呼吸间足以将我们尽数灭杀,为何还要露面?”这是现实,没有那么多的话多反派,他不信这冯代昌单纯是为了在他们面前装一装而露面。 “你太让我好奇了,曹安,你知道有多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你的一切吗?我一直等啊等,一直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你知道我有多期盼这一刻吗?”冯代昌落地,神经质一样的说着,发出了渗人的笑声,他的身体行动之间诡异无比。 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动作,他像是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一个活着的傀儡! “一个能把四景、五景,甚至更高境界的真传当做常识一样随意传出的人,一个能引动一步登天,却又挥手拒绝的人,我太好奇了,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曹安断然拒绝,没有犹豫。 冯代昌似乎想不到曹安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没有生气,像是一段固执的程序,继续执行着上一条指令。 “本来我只是打算让现在这具我所寄存的肉身能真正承载起我的力量,没想到,你却给了我更好的选择,与你相比,他连成为我资粮的资格都没有。” 曹安撇过头,没理这个自言自语的家伙,看向慧通,“我们一共进来多少人?” 还没等慧通回答,玄诚已经脱口而出,“三十五人!” “所以它刚刚的那个能力只能一瞬带走二十八人,下一次来袭需要时间,他故意说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慧通立马明白了曹安的想法,脱口而出道。 正在行走间的冯代昌笑容凝固在脸上,就连走路的步调都僵在原地,顿了那么两三秒,也就是这个时候,慧通和玄诚相继出手,一左一右,没有丝毫留手,打向冯代昌。 千钧一发之际,卡壳了的冯代昌一瞬间如同被吊起了一样,眸子里恢复了之前的血红色,两手一摊,那两只手自手肘处直直垂下,兀自摇动。 “所以我很讨厌那些聪明的人,他们的心肺也没比其他人好吃多少。不过,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们依然奈何不了我,只能像一群老鼠一样,在我的领地内逃窜,等到我下一次的来袭,放心,不会太久,很快的!” 浑然不是之前的冯代昌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很快你们就会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的资粮,而你!”那只手遥遥一指,指向曹安。 “作为对你的特别照顾,你的身体我要了,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少秘密,到那时候,它们都将是我的,包括一步登天。” 玄诚、慧通一击落空,看着那高高再上的冯代昌后,有些绝望,那个高度,他们够不到啊! 只能双双退后一步,用后背将曹安护住,一人端着禅杖,一人拿着古拙的长剑。 “曹道友,我二人会尽力护持你到门口,想办法逃!” 其他三人早已骇破了胆,在鬼物一瞬间带走那群人后,哪还有什么勇气能面对这头凶戾的鬼物,他们也正如冯代昌所言一样,恐惧湮没了他们的理智,像老鼠般在院子内逃窜,奋进余力尝试着从这座院子里逃出去。 曹安摇摇头,抬起头看向因为太高而看不清神情的冯代昌,“你没有在第一时间带走我,就注定了你的失败,你可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感觉?” “那种像是面对着这世间最肮脏丑陋怪物一样的感觉,我现在对你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了解了,所以,你该去面对他!” 曹安大袖一挥,手中傀儡祭出:“法海!” 法海!! 金辉荡漾,驱散红雾,一人缓缓落地,如怒目金刚,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和自信。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第二十章 往事,往事 深红的院子外,冯继祖屏退一众护卫,只留管家有福挑着灯笼,照见这面前两三步空间,目光里没有焦距,呆呆的看向院落。 “老爷在担心公子吗?” “今夜之后,没有公子了,只有老祖。” 冯继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实,老管家心头一颤,不敢再说话,他是经历过曹家劫难的老人,无比清楚当年的旧事。 “你说,我做错了吗?” 有福挑灯的手抖了抖,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 冯继祖也不在意,咧嘴一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家族为重,为了家族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牺牲,我的人生被牺牲了,我最爱的人也被牺牲了,他们都不觉得他们做错了。” “那么,我也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让他们为这个家族作出应有的牺牲和贡献,以一群酒囊饭袋,家族米虫换一个外天地大高手坐镇冯家,我觉得很值,这也是为了家族好。” 有福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眼角余光看到了冯继祖脸上那疯狂的病态笑容。 ‘曾几何时,老爷脸上也有一个不一样的笑容,那笑容纯净温暖。’ 那时候的冯继祖还很年轻,在炼器一道上天赋卓绝,家传的武学与之相比略显逊色,但却远超同辈青杰,几乎全郡的年青一代都相信,那时候的冯继祖有望在三十岁之前踏足五景武罡境,成为家族的守护者。 当时冯家掌权的还不是冯继祖这一支,百年传承的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为了稳固嫡系的传承,他在所有家族掌权者的默认下被牺牲了,先是中毒,断了武道晋升之路,又在家族的安排下闪电般完成了联姻。 二十岁的冯继祖,早早的便开始行走江湖,他志不在家族,也不愿回来看他们的勾心斗角,一直在江湖中漂泊,直到遇到了那个在江湖中一人一剑荡平青栾山山匪,英姿飒爽的女少镖主,那还是冯继祖人生中第一心动。 也是最后一次心动,她不是什么江湖中为人所追捧的美人,模样儿在冯继祖所见女子中,只能算得上中上,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子,让他彻底沦陷。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感情上也是,顺利得让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样,两人私定终身,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 那天接到家族传信,久在外漂泊的冯继祖还是回去了,他打算跟家里交代一切,迎娶心上人。 大婚确实进行了,只是与他成婚的是家族安排的另一个女人,在他还没来得及把一切交代清楚的时候,他的武道晋升之路就断了,没了修为的他,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家族的安排。 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笑得温暖,他顺从着家族的安排,只为了能短暂获得信任,逃出冯家。 断然隔绝了那道来自冯家重重高墙深处的感应,那里是家族的禁地,据说家族初代老祖就沉眠在那,他是家族之中天分最高,技艺最精湛的炼器师,能微弱感应到来自那里的同宗同源气息。 冯继祖大婚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已经距离她们分开整整七个月了,他没有片刻犹豫,星夜兼程赶往约定的地点。 却没有见到心上人,有人说她来过,枯等两个月后离开了。 他没有气馁,辗转到了镖局,却连镖局的大门都进不去,险些被往日一起把酒言欢的镖师们打死,若不是看他修为全无,收了手,估计会被真的打死。 原来,自他离开之后,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就有了身孕,在得知他冯继祖回家大婚以后,还是带着最后的希望,去了约定的地方,他无法想法那个带着身孕的女子在那两个月中经历了什么。 事情的最后,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自杀了。 冯继祖的眸子里失去了神采,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也就是从那以后,冯继祖的笑容再没温暖过。 再后来,他进禁地,引出被困的初代老祖,然后告诉那些往日里让他为家族作出牺牲的族人们:他们为家族作出牺牲的时候到了。 血亲祭炼,成就了家族老祖,根本就没有什么宝兵之争,也没有什么高修相助,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老祖练成《血偃术》,偃师术对应为人,血偃术对应为鬼。 偃师术请‘神’御敌,血偃术以鬼御人,所御之人称之为血傀儡或者活傀儡。 血偃术对血傀儡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特定的生辰、体质,又分为一阴一阳,借助阴傀儡只能在夜间出没,白天对傀儡的控制会减弱,阳傀儡则是正好相反,有了阴阳傀儡方可重见天日,真正的御人出世。 过往的一切在有福脑海中一闪而逝,年纪大了,人就容易怀念过去。 而人做了错事,为了让坚定自己的信念,会给这件事情赋予一个意义,比如为了家族,并为之去做更多的他自己都认识到了的错事! 冯家遭劫后一样,冯继祖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三天,出来后就取了个小妾。 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冯代昌,生下来的目的就是成为阴傀儡,毕竟要找一个完美时辰的傀儡,太难了,以冯家的力量,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这个时代,很多人连自己哪天生下都不知道,何况生辰。 时间一点点过去,冯继祖眼眸里恢复了神采。 重整精神,“准备迎接老祖出关。” 就在这时候,一声龙吟自深红院子里响起,刺破长夜,金色的光辉荡清血雾,那条金红色的巨龙在院子上空盘旋片刻,一头扎进了院子里,再无声息。 冯继祖脸上的笑容凝固,心中忽的一空,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像是整个人生空了一块,而自己正在跌进无底的深渊之中,那种窒息感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老爷,老爷!您没事?” 有福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快,有福,快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冯继祖并不是指派管家有福过去,而是自己率先跑了过去,有福提着灯笼紧随其后,一边跑还一边说着:“老爷,慢点,老爷,您慢点!” 时光就像回到了三十多年前,有福也是这样追赶在冯继祖身后,只是当初的少爷变成了老爷,其他的仿佛一切都没变。 那扇原本几个武林好手都没能拉开的大门被冯继祖这个没了修为的人一掌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周身泛着金色光辉的男人,阴风呼啸,袈裟猎猎。 金色毫光照见大半个院子,一红一黑两个青年躺在地上,正面对着院门的方向,令人感觉诡异的是,两人的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一缕红雾从正屋大堂射出,犹如一个正在涨大的气泡一样,顷刻间就拔到高空,血色巨影笼罩住大半个老院,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那红雾的上方,是张人脸。 那是一张与冯继祖有着几分相像的脸,只是更显苍老,须眉飘飘,灯笼般的红色巨眼俯视下方法海,身体部分那翻腾的红雾彰显着这老鬼此刻胸中的怒火。 “你敢毁我宝躯,我要将你的灵魂拘出,日夜以阴火煅烧,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内炸开,犹如九天震雷。 那巨大的血躯卷了过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和恶臭令人作呕,曹安毫不怀疑被那血躯卷中会不会死,没看那边上没及时逃掉的武林好手,血躯掠过,血肉直接脱离,一具白骨支撑不住也随即倒下。 法海面色怡然不惧,一扭腰,扯开了胸前的结。 “不知天高地厚,还在这逞威,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袈裟!!” 一条红影飘过,却是法海手中的袈裟飞了出去,堪堪裹住他身子的袈裟迎风涨大,在血躯到来之前,竟是完全盖过了血躯,将其卷了起来。 阵阵惨叫声中,袈裟逐渐收拢,漫天青烟激射而出,在空中直接化为虚无。 法海行走于袈裟之上,随着袈裟落地,再次穿到了身上,而那老鬼显然已经化为虚无了。 眼中所见一切,彻底粉碎了冯继祖心中最后的幻想,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量一般,瘫软在门口。 “老祖!!” 有福跟了上来,没敢说话,也没敢去扶,弓着腰,挑着灯,至少照亮了冯继祖面前几步的范围。 法海径直走上前来,龙行虎步,气态卓然,忽的停下脚步,双目如电,偏过头。 杀气凌然,“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当即就要一步踏出,曹安急忙摆手,“还没死吗?” “另有妖孽!” “算了!” 但法海根本不理会,两步踏出,整个人足尖一点,就已经登上了屋顶,那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曹安没想过这样的情形,一掌探出,“收!” 法海尚未来得及远去,身形在半空中化为一尊傀儡,倒飞回曹安大袖中。 不知是谁,取来了火把,点燃了整个院子的庭燎,一时间火光曳曳,整个中庭大院亮如白昼,玄诚尚未从那震撼之中回过神来,老和尚慧通一脸期待的上前双手死死拉住曹安的胳膊。 “告诉贫僧,曹道友,那位可是我佛门高修?” 曹安从慧通的眼中看到了崇拜,点点头,“他的确是佛门高修。” 是佛门高修,但不算你们的。 慧通哈哈大笑,“贫僧就知道,贫僧就知道!一定是!如此神通,当真令人心驰神往,吾辈的路还长!!哈哈。” “曹哥!” 看着身边的沈重,得!法海第一次出镜,斩获两个迷弟。 玄诚笑了笑,指着前方正屋的位置,“去看看?” “也好!” 第二十一章 有缘再会 正屋之中,放着一口漆黑色的棺材,上面刻满了符箓,完全就是用刻刀生生在棺材上刻下的,凹痕之中,还能看到某种液体的残留,已经呈现出紫黑色,干涸后附着在木材上。 玄诚识得厉害,“是我道门的厉害镇魔符箓,可惜,已经被人用污血破了,不然的话,这老鬼也无法出来害人。” 沈重长枪射出,手臂一弹,整个棺材被这一枪生生打开,没了老鬼的震慑,当下上百道幽蓝色魂魄飘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齐齐朝着门口的位置看去,下一瞬间,一窝蜂涌了出去。 那是冯继祖所在的位置,曹安一眼投去,火光中,给了冯继祖那张脸几分血色,但曹安并未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畏惧之色,有的只是坦然。 他坐直了身子,张开双臂,面色平静,平静得有了几分解脱和神圣之感,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前,他一眼看向曹安,带着感激,一眼看向躺在地上的冯代昌,眼含愧疚。 凡人都可见的幽蓝火焰蜂拥而来,老仆有福像是知道了什么,挥舞着手中的灯笼,恐惧化为了怒火,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喝到:“滚开,滚开,你们这些米虫,滚开!”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意义,幽蓝色的光团穿过火焰,附着在冯继祖身上,意识到这一点的老仆没有犹豫,丢了灯笼,张开双臂将冯继祖抱进了怀里。 “冲我来,当年的事我也参与了。” “少爷,不怕,有福来陪你!” 曹安面无波澜,用剑从那具早已经化为枯骨的尸体下,挑出了一个保存完好的盒子,里面完好的保留着两本书,一为《血偃术》,一为《宝躯锻造法》,看得出来宝躯锻造法,是这位冯家老祖所创,可惜走了歪路。 两门邪法配合,便有了今日之局。 血偃术篇幅不多,一眼就能看尽,结合面前的一切,曹安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 玄诚皱了皱眉,“如此邪法,还是不要留在世上的好,两位道友以为如何?” 慧通双手合十,低吟佛号,“善!” 曹安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们的意见,他轻提袍子,走下台阶,来到了门口,在幽蓝色光团包裹的主仆二人面前停下,盘膝坐下。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一僧一道远远看着,站直了躯体,庄重的以各自的信仰,行了一礼。 良久,幽蓝光焰消失无踪,一主一仆相依着没了生息。 这一刻,曹安在这偌大冯家,再也没有感受到一丝阴寒之气,只是多了几分凄凉孤独之感。 一声轻嘶清晰的落入曹安四人耳中,转过头,地面上那一身黑色装束的少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那双眼睛里闪过短暂的迷茫后,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跪坐在地上,朝着曹安四人磕了三个头。 “谢谢你们救了我。” “你是冯代昌还是别的什么?”问这话的是曹安,因为红衣人没醒来,这场中唯一清醒过来,甚至可以说死而复生的只有他一人。 “我不是冯代昌,我是田肆,华青郡人,我是它的阳傀儡,这一次引得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将我这具阳傀儡打造成宝躯。”不用他说,曹安他们也明白,看了那功法以后,他们就知道了,可见这漫长的年月间,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 因为阴傀儡的宝躯已经打造完成。 玄诚和慧通询问了几个问题,田肆都如实回答,补全了整个故事线中的所有细节,直到此时,众人才发觉,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田肆看了一眼,起身,“各位高人,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似乎很着急! 见曹安点头,他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出了冯家,那些迷宫一样的建筑,在他面前根本造不成任何阻碍。 “事情已了,我们也该就此别过了。”出了冯家,曹安与两人辞别。 老道还想说什么,但终归没说。 “曹道友日后有闲,可来青羊观和普法寺做客,贫僧和这牛鼻子定扫榻相迎。” 曹安拱拱手,“有缘再会!!” 二人愣了一下,咂摸着曹安的话,忽的露出了会心一笑,“有缘再会!!” 两人离开后,沈重牵着毛驴跟在曹安身后,“曹哥,我们去哪?” “去看一看那个田肆!” 沈重眼底忽然来了兴致,快速上前,走在曹安身侧,“曹哥,那个田肆有问题?”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沈重说,“看着就知道了。” 曹安说完,把视线投向了另一个地方,那是之前法海所看的位置,也是他从中感受到妖孽存在的位置,当时他收回了法海,除了不想惹事外,还是存了跟沈重一样的心思,五级傀儡太难炼了,法海剩下的能量没多少了,用一次少一次。 法海,傀儡制作最低标准都是五级。 现在,他自己也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从那个方向传来。 ‘盯上我了?不太可能,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大概是因为法海的事情,所以才对我有些关注。’想到这里,曹安收回了目光。 那高塔之上,苏今窈收回了目光,曹安的视线还好,可那法海的视线,却让她心神难安,如果不是曹安收回了傀儡,这一妖一傀儡之间说不得有一场大战要打。 嘴角带着苦笑,她仿佛自言自语:“还道护你一程,还上你对我狐族的大恩,可你有那傀儡在侧,又何须别人相护。” 一河断贫富,河的一边是华青郡最繁华的地段,而另一边,是华青郡内赫赫有名的贫民窟。 那名为田肆的少年几乎狂奔回家,回的不是他田肆租在赌坊酒坊附近的破屋,那地方与眼下他来的地,一个在郡城的西南,一个郡城的东北,离得远了去了。华青郡还是很大的,在曹安的估计中,要比前世自己国家的县城大上很多。 主要原因是这个世界,太过广袤了。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自己田母佝偻着身子,身上还背着一个竹篓,娄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服,还在往外渗着水,这是田母刚刚给别人洗好的衣服。 “娘亲!” 田肆红着眼,停顿了一下,自然的上前将母亲背上的竹篓取下,提在手里。 田母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养大的,她那浑浊的老眼一下就看出了儿子的变化,那双眼睛! 它变得灵动了! “肆儿?”田母有些不敢置信。 田肆一把抹了眼泪,“娘亲,是我,我是肆儿。” “你的头?” “娘亲,我好了,我在外面做工的时候,他们说我是不小心砸到了头,睡了一觉,等我醒过来就好了。”田肆温声细语的解释着,没有一丝不耐,牵起田母的手,走进了屋子,学着记忆里田母的样子,开始晾晒衣服。 田母没阻止,回到家就直接净手走入中堂,那粗糙的老手其实不脏,刚刚才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但她还是觉得要好好洗干净,从提篓里取出黄白钱和香烛,那上面还用一块落了些灰尘的红布盖着。 一丝不苟,面色庄严的做着仪式,虔诚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这么一坐就是一个上午的时间,田肆没有闲下来,他忙着打扫房屋,收拾东西,还去附近的集市上买回了米肉,做了一顿好丰盛的饭菜,这可比过年还要丰盛。 炒了肉,还有个蛋。 田母走出来的时候,田肆上前牵住她的手,“娘亲,我做好了饭,快来吃。” “肆儿,去磕几个头,祖宗显灵,仙神保佑,你才能有今日。” “哎!” “怎么做了这么多?乱花钱,这汤里有点荤腥就好了,做那么一大盘肉。” 其实根本就没多少,就是菜里有几条能看到的肉丝。 “娘,今天,您哪也别去,什么都不用做,累了一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就让儿子给您尽尽孝。”田肆一脸笑容的对着田母说道。 田母高兴得眉眼弯弯,那模样年轻时候也该是风华不俗的。 “好,娘都听儿子的。” 以前的田肆没有那么傻,像是介于两者之间一样,他能认得很多东西,了解很多事情,但又偏偏都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准,一急就会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他知道赚钱,也识得数字,会赌钱,也会喝酒。 可只要跟他接触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知道他的问题所在。 老天爷明明让他有了一点智慧的,却又伸出了一只手,关上了那灵智跳脱而出,成为正常人的窗户,将那一点灵性封死在了里面。 田肆将买回来的东西打成了包,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下午的时候,一肩挑起,走街串巷,循着记忆里的道路,将礼物一家家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又去还了欠下街坊邻里的钱,染了赌以后,他不少回来拿钱,帮人洗衣裳的田母,一点点积攒的钱,哪经得住他这样的赌鬼挥霍,欠下了邻里不少。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田母还不上,但又不忍…… 第二十二章 伏牛山 田肆很忙,忙得不敢有片刻歇息,一直到了夜里,才守在娘亲身边,紧紧握着她那粗糙的手掌,靠在床沿睡下。 一连两天,没让娘亲做活,自己则是担来泥土、青瓦和木材,修缮老屋,打扫院子,做饭……像是要把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全都做完,把这辈子没尽过的孝尽完。 阳光下,田母坐在瓜架下,安静的看着这一切,浑浊的老眼一直随着儿子的身影移动,只是常年的劳作,突然闲下来,让她有些不适,双手不自觉的攥着。 第三天傍晚,天灰蒙蒙的,一看就是要下雨了,田肆打了一盆热水,端到田母跟前。 “娘亲,我给你洗脚。” 田母慈爱一笑,伸出手,微微颤抖的抚摸着田肆的脑袋。 “好。” 他洗的很细致,末了,将母亲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用衣摆擦干了水渍。 “热水泡脚对身体好,娘亲以后可以多泡泡。” “好,肆儿累了那么久,赶紧歇着。” “哎!” 夜里,果然下起了暴雨,那条分隔贫富的小河都涨了不少,一道惊雷,吵醒了本就睡得很浅的田母,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起身下床,走进儿子的房间。 像是早就预料到什么一样,走向床头,伸手在儿子鼻息间一探,浑浊的老眼里流出了泪水,床边还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摞的碎银子…… 客栈内,曹安从冥想中起身,一边的沈重听得动静。 “走了吗?” “走了!” 一场劫难,补全了他那懵懂的灵魂,为无尽迷蒙带来了一束灵性之光,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沈重沉默着,田肆的处境让他无端的想到了自己,以至于曹安让他掏钱给田肆的时候,以他的性子居然也一点都没犹豫。 ‘如果百草斋救不了自己,自己跟他的结局应该也是一样的。’ 曹安则是怔怔的看着窗外那一点孤灯,雨夜里显得尤为显眼,那是火烛的光。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两人在华青郡补充完物资,出了城。 不知怎的,沈重感觉昨夜之后,曹安变了很多,变得更温和,更让人感觉亲近了些,那由于修行武道之后逐渐生出的戾气都消弭了,但那种亲近之中,似乎还有着一种让人绝望的无情。 …… “小胖,看看地图,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出了华青郡,两人辗转都已经将近三个月,横穿三个郡县,不出意外的话,穿过宜章县,就能到达百草斋了,这三个月以来,他修行不辍,任督二脉也已经贯通,距离圆满也就是一步之遥。 沈重卸下行囊,将驴儿拴在草儿肥美的地方,从包裹中取出地图。 “曹哥,我们应该到了伏牛山。” 曹安平地一个提纵,登上石顶,极目四望,但无奈四周的林木高大,视线不出多远,就被茂密的林木所遮,只能落回地面。 沈重眼底泛光,二景武者血气鼓荡,对肉身力量的掌握已经到达了很高的境界,完全可以借力完成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比如飞檐走壁之类的。 但要像曹安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旱地拔葱,左脚蹬右脚就上了巨石顶,几乎不可能。 “没走错啊,不是听村里人说山中有虎吗?为何这走了都快三天了,还是一只大虎都没遇上?”曹安郁闷了,这一趟为了修炼虎形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此还一无所获。 他却不知道,身后有那六景大妖跟着,都不需要刻意的释放气息,就能让方圆几里的妖兽避散,更别说还头铁的上来送了。 “可能是我们运气不好。” “运气吗?”曹安掐指一算,眉头皱得老高。 “结果不好吗?”这气氛搞得沈重也有些紧张了,尽管多次的实践告诉他,曹大哥算不准,属于又菜又爱算那种类型。 “天道忌满,人道忌全,刻意强求往往结果不太如意,应该只是最近过执了,跟运气什么的没有关系。” 说完掏出胸前的黄皮葫芦,灌了几大口水。 说起这黄皮葫芦的变化,还得感谢华青郡那一僧一道,如果不是他们赠送的破损宝兵,曹安到现在也发现不了它的特殊性。 当日离开华青郡,没了压制的黄皮葫芦就吞噬了两件残缺宝兵,体形长到原来两三倍的样子,内部生出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空间,不适合再戴在手上,就被他挂在了胸前,用来装水,当个储物法宝用。 “你要来一口吗?” 沈重有些嫌弃,主要是这玩意有些小,曹安又是挂在胸口的,作为一个一百九十多的壮汉,他还是比较中意大的,比如水袋。 同样是在伏牛山的另一侧。 “本来门下弟子回报有六景大妖护着那曹姓虫子的时候,本座还不信,却没想到居然是你,我不记得你火云狐族跟人类有什么渊源,你为何要护着他?” 白云宗六景大长老沈天河,一袭白袍,绣有金色云纹,模样看着四十左右,身形高瘦,手足颀长,神色冷漠,一对眼神深邃莫测,给人阴冷狠厉的感觉。 “堂堂白云宗大长老,居然会为难一个二景武修,你不如先告诉我是为什么。”苏今窈丰姿卓约,纤侬合度,体态极美,嘴角处点漆般的一颗小痣,更添几分美感,按剑而立,语气淡然。 一人一妖相对而立,气机交锋,林间霎时无端起了肃杀之风,搅得天边刚刚放晴的云色又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 “苏大公主可要想清楚了,火云狐族虽置身世外,可那片天地也不是进不去。” “你沈天河还代表不了白云宗,但我苏今窈的态度,便可以是整个火云狐族的态度。” 沈天河冷哼一声,言语的交锋中,他落了下风,心下便有些投鼠忌器,若为白云宗招上这群狐狸,怕是宗门内的那些老东西都要惊动了,火云狐族不同于青丘狐族,祖地与白云宗太近了。 “那便领教一下大公主手段了。” 他缓缓走来,步伐如履平地,每走一步,身上的轻灵逸动之气更添几分,在苏今窈的感知里,她面对的好像并不是沈天河一个人,而是逐渐升腾的高天。 天人合一,便是如此。 苏今窈美眸化为吊梢,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珠倒映着一团火苗,山林之中,山风掠过带来了阵阵热浪,以她所处之地最甚,周围宛如竖起的波纹一样,层层荡漾开来。 轰隆!! 一道刺眼的雷光带来了一声炸响,上一瞬还行走在林间的沈天河,不知何时已经滞于空中,双手擎着一柄湛蓝色的宝刀,竖劈而下,眼中的狠厉阴毒尽显。 这一刀携裹着高天之势,在惊雷中迸射而出。 几乎同一时间,苏今窈手中之剑出鞘,一剑指天…… 第二十三章 典韦的最后出场 赤浪升腾,倒卷高天。 一刀一剑,几近这一人一妖对天地一方力量的毕生理解,令得天地变色。 余波炸开,从伏牛山上空逸散,整座山中,此刻别说什么妖兽了,就连普通的野兽也在这一天地之威中惊骇逃亡,避之不及的,也软了筋骨,做俯首悲鸣状。 几乎同一时间,数道光柱照进伏牛山,阴云散开,天空仿佛被刺穿一个大大的窟窿。 沈天河化作一道残线,砸落地面,浑不似刚才那霸道神威的模样,长发被燎去大半,浑身衣服更是只剩下一些条状,面黑如碳,白衣,也如碳,拄着手中长刀勉强撑起自己。 “今日你占尽地利,本座不及你,来日再做过。” 苏今窈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淡然,只是脸色上异常的红晕,说明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败了就是败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白云之变中,阴云才是最强的杀招,今日我占尽地利,你占尽天时,自己学艺不精,就不要像江湖散人一般,还要撂下狠话。” “你能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住他一世,有时间在这里跟我斗嘴,不如去看看他是否能在别人手中活下来。”沈天河阴恻恻的一笑,转身离去,步履依旧洒脱,只是形象,远不及之前。 苏今窈收剑入鞘,对沈天河的话却并不在意,她记得曹安手中至少还有一尊能够令自己都有些忌惮的傀儡在手,只要不是苏天河这类六景强者入局,其他的都掀不起什么大浪。 …… 两人走过的山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这山路难走,不及驴子,以至于这一行七人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打头的是个中年男人,穿得是一身黑色劲装,面容冷峻,顾盼之间,威严尽显,该是个常年身居高位之人,一言定过不少人的生死,其后六人分列两队,佩戴制式长刀,灰色劲装。 曹安心底警兆频生,手中铁剑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背上。 还未等开口,他就察觉到身侧沈重的气息有些异样,转过头一看,沈重双目通红,一双大手死死的攥着那杆长枪,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分明。 “怎么回事?你认得他们?” “领头的那个,就是当年带走我父母的人之一,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躲在外面看过,记得他们的每一张脸。” 曹安点点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别急,一切交给我。” 不止是曹安看到了沈重的异常,那领头之人停下脚步,嘴角微浮。 “怎么?你认得我?是你的什么人曾死在我手中吗?”那种脸色,他太熟悉了,见得也太多了,他将其称之为虫子的愤怒,他们恨不得生啖自己的肉,可又做不到,连自己的皮毛都伤不到。 “那真是太不幸了,也很可惜,你记得我,我却对你没有一点印象,死在我手里的人太多了,像虫子一样,没人会去在意那只虫子叫什么。” 沈重腾的一下起身,被曹安一只手扣住肩头软肉,摁了回去。 “我会把他留给将来的你。” 说完,曹安面向男人,“你们是来找我的?这一路走来,我都快忘了自己还在悬赏策上这件事。” “到此为止了,年轻人,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学了几手把式,在一众虫子间建立了虚假的自信,便以为天下之大自己都去得。”他慢条斯理的抽出刀,刀柄随手一掷,开脉境的强横真气助持下,剑鞘激射而出。 双手持刀,身子微伏,眼底尽是冰冷之色。 “典韦!” 当!! 一声脆响,如小山岳般的悍将再临,手中大戟一扫,剑鞘生生被砍断,掉落在地,曹安后退两步。 “四级傀儡?”男人不愿相信,但气息完完全全跟自己不相上下,不是四级傀儡是什么。 “傀儡交给我,你们去杀曹安。”任极当机立断,身后的这几人,在面对四级傀儡的时候,根本帮不上忙,直接对付曹安才是最优安排,观那傀儡气象,身上的血煞之气比自己还重,一般的江湖高手可做不到,这非得是那种在战场拼杀出来的狠人才能拥有。 “去,留三个给我练手。” 典韦得令,气势完全爆发,像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场一样,虎目精光耀耀。 大戟在手中交错,直接与那绕开正面,想要直刺曹安的六人迎面撞上,他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以力压人,以势压人,大戟挥舞之下,根本就没有抵挡的可能,除非是修为比他还高,不然即便是挡住了,也是一戟砸死。 “敢尔!”任极大怒,他原本都做好了与傀儡恶战的准备,未曾想这傀儡根本就没有理会自己,反而是以奔马般的速度,直接先解决了自己小队的三人。 他蹚步杀出,直冲曹安。 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杀掉曹安,但他的速度,明显没有他自己想象之中那么快,或者说,他低估了典韦的速度。 一刀斩出,大戟神来一手,横档招架。 任极虎口一阵发麻,心叫不好,身形腾挪,闪向后方,那锋利的大戟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后脊重重砸在地面上。 双手持刀,摆出防御姿态,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他的生涯中,几乎没有几个人的眼神,及得上这尊傀儡一半的锐利,那身上的煞气,犹如实质,笼罩住自己,无孔不入,刺激着他的神经。 典韦可不管这些,战场厮杀不会让人考虑这些,只有倒下或者站着。 他倒提大戟,步步紧逼。 与此同时,曹安这边那被典韦骇破了胆的三人也总算是重新围了上来,只是心头的恐惧挥之不去,哪怕是此刻典韦距离他们有几丈距离,也令他们如芒在背,勉强组织阵型,齐刷刷亮起手中制式长刀,杀向曹安。 曹安横起一脚,将沈重的长枪拿在手上,形意拳既是拳法,也是枪法,虽然不是曹安主修,但用来应付眼前的敌人,却是最合适的。 他摆开拳架,长枪陡然如毒蛇出击,快若闪电。 精准!狠辣! 咬死一人喉咙,一击之下,直接挑断,一伸一缩间,又是一记横扫,挑飞一人佩刀,那锋利的枪尖连带着将男人的手腕也直接挑断。 最后一人长刀举到高空,还没劈下,眼见着这一幕,也是吓破了胆,弃刀仓皇逃下山去。 曹安将长枪还给沈重,“无趣,都是被典韦吓破了胆的,心中根本没有战意。” 第二十四章 古之恶来 这些杂兵,往日里欺负惯了别人,手底下的功夫早就稀烂。 顶着当朝鹰犬的皮,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往往尚未交手,在心理上就弱了几分,十分手段未必能发挥出八分。 到了曹安这里就不一样了,这人是打心眼里真不把朝廷和律法当回事,手下傀儡比他们更凶,杀二三景的武者如砍瓜切菜一般的轻松,勉强围上曹安,也只存了试一试的心思,根本无心死战,当场被击杀一人,余者便做鸟兽散。 另一侧,单刀战双戟的任极也是苦不堪言,以他这些年的功劳,早就踏足了朝廷的核心武力圈层,所享有的资源自然不是那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头上跑江湖的人所能比的。 四景开脉中,他所学所练,无论是【功】还是【技】,那都是顶精妙的,是江湖中人所梦寐以求的真传,可这一切在典韦手中,半点不讨好,再精妙的武技也发挥不出来,完全被典韦压着打,疲于应对,那傀儡就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双戟如舞龙,状若疯魔。 力逾千钧而动若雷霆,他反而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怒浪狂涛的攻击并不精妙,但只要他稍不留神,就会被彻底碾碎,心神上的折磨,远超过身体的负荷。 心知继续下去必然落败的任极咬破舌尖,一股精粹的力量在舌尖炸开,混入周身,肉眼可见的那张脸瞬间由苍白变得涨红,力量反馈到双手,竟是生生将受典韦压下的长刀托起,扬了回去,人也借助着反震之力飘身出去。 在半空中闪出一道残影,足尖点在树干上,眼底有精芒迸射,长刀斜着横在身前。 一夜鱼龙舞! 人催刀,刀引人身,天光之下,真如鱼龙舞动,极美中带着致命的冷光。 当! 一刀击中,刀身没入典韦体内两尺,再也摧之不动,被死死的卡在其中,道道裂痕乍现,从中冒出点点金光,高大的傀儡典韦一手扣住任极肩头,一手倒持大戟,身如铜铸,怒目而视。 任极惊骇莫名,不是畏惧死亡,不是畏惧接下来的杀招,而是单纯的被此刻的典韦所吓到。 这古之恶来相,透过任极的瞳孔,如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他的心间,心脏一急收,下意识的弃刀亮出了手臂上的护具,横在脑袋前,那一戟正好砸落,护具碎裂,手臂在强横的力量面前直接被砸断。 大戟之锋向下,眼看就要斩断他的手臂,就在这时候,金光大盛,伴随着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典韦身化万千光点,能量彻底耗尽,内部符篆纹路彻底崩溃。 嗒! 一段槐木制作的雕塑砸落在地,散为一地碎木。 回过神来的任极强压着身体的伤势,收刀步步后撤,视线始终都没从曹安身上移开过。 “把刀留下,人可以走了。”曹安面色无波,任极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只是见到曹安手中又一尊傀儡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听从了他的话,在地上放下了佩刀,转身钻进了深林之中。 曹安上前,拾起典韦的傀儡碎屑,在旁掏了个坑,将其埋了进去。 佩刀上,写着男人的名字:靖异司—任极 再看沈重,脸色已经舒缓了很多,接过曹安递来的佩刀,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行囊中。 “曹哥,谢谢你,就是可惜了那一尊傀儡。” “不可惜,傀儡可以再做,你的心魔不去,永远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说过把他留给你,自然要让你与他实现真正的公平一战。” 从刚见到任极的那一刻起,曹安就看出来了,沈重的表现与其说是因仇恨而愤怒,倒不如说是因恐惧而愤怒,他不清楚当年任极到底做了什么,让沈重内心如此畏惧。 刚刚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让慎重明白,任极也是人,他也会恐惧,也会害怕死亡,也会屈从,逃跑,彻底的粉碎他曾经立在沈重心中的心魔像。 山风吹过林间,叶语簌簌,地上多了四具尸体,以及一股子血腥味。 …… 沧州定安县,县府、州府都在其中,所以繁华程度远飞其他郡县可比。 一大早,各大书坊门口就聚满了江湖好手翘首以待。 “最新一期的悬赏策来了,最新一期的悬赏策来了,让一让,让一让!” 身高丈二,身形如铁塔般的书童以推车推来悬赏策,短短片刻时间,就被售卖过半。 “给我来一份!” “好嘞,大人!” 女人接过悬赏策,走到一边,展开期中的内容看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曹安,十八岁,三级以上偃师,武道二景,最后一次出现在伏牛山。 事迹:在千叶镇斩杀数十名百姓、大武关退朱衣捕、恶土原败江秋四鬼、伏牛山仗傀儡之利,败任极、杀死四名靖异司好手。赏金:五百两白银。 戚静楚柳眉倒竖,真气鼓荡,直接碎了这悬赏策,当日在恶土原,如果不是因为那什么江秋四鬼给自己指了错路,又何至于追不上曹安,眼下这沉甸甸的五百两银子,看着是怎么都不畅快舒爽。 败任极、杀靖异司人员,这是赤果果的再打朝廷的脸,而这样的人,目前依旧活得好好的,尽管他只有武道二景的实力。 特别是听着周围人的谈论,戚静楚心中更是莫名的烦躁,这些我们自己的耻辱,反成了他提高身价的筹码,她很想说,就他那二景的实力,我完全可以轻松应对,但这种话没人会听,别人只看到了大武关退朱衣捕这一事实。 事实是什么,没人在乎。 “注意到这个曹安了没?提升好快,仅仅才是两轮悬赏策的评定,身价就从原先的一百两银子,提升到了五百两。” “你若是有实力退朱衣捕、败任极,你也可以把自己的身价提到五百两银子。” “嘿嘿,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犯的那点事,连上朝廷悬赏策的资格都没有,估计也就是郡县的悬赏策再三斟酌,勉勉强强有可能。” “上一期,还有不少人觉得他实力不强,赏金又足够丰厚,想去找人家来着,估计这一期之后,就没多少人有这个想法了。” “这悬赏策也是可笑,有些时候,倒不如叫武林高手榜来得贴切。”男人嗤笑着说道,话音未落,便感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咙,一朱衣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面罩寒霜,一手捏住自己的喉咙。 身边那几个刚刚还在交谈的人早已经作鸟兽散。 “你刚刚说什么?”女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大人,我,错了!” “滚!以后再妄议朝廷,本捕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是,是!!我这就走。”男人起身,忙不迭的逃离了现场。 第二十五章 乐水 悬赏策的本意是驱天下武者为己所用,制造武林恩怨的同时也能缓解朝廷人手的压力,但确实不可避免的让一些江湖中人一举成名,就比如悬赏策上前十的人,那几乎连着几年都没什么变动。 朝廷的力量一时半会清算不了,武林江湖又无人出手,赏金百万就挂那,人依旧在江湖活得逍遥自在,名利双收。 大风驿,离定安县约莫十多里地,过不了多远就是百草斋了。 “一壶茶,四大碗面!” 大风天,茶铺的门口来了两人,牵着两头满挂行囊的驴子,风尘仆仆的模样。 身上的劲装破破烂烂的,早就辨不清原本的颜色,长发黏成绺子,肆意的披在肩上,一人提剑,一人拄枪,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呼啸的大风也被拒之门外。 整个茶铺顿时安静了许多,两人的动静惹来了茶铺众人的目光。 邋遢却难掩气质,提剑的出尘,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亲近,一双眸子乍看之下平平,顾盼之间却隐隐有精芒闪烁;拄枪的倒是没啥气质,但他的外形带来的那种压迫感是常人比不了的,精神警觉,犹如一头野性十足的猛兽,极具侵略性。 两人刚刚坐下,边上那桌便小心翼翼的起身,也不管自己碗里那还没吃完的东西,转身就要跑。 “喂,站住。”沈重眉头一皱,不自觉的握紧了枪。 “我们有什么不对劲吗?你们两个跑什么?” 被这一喝,两人吓得有些腿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内急。” “俺,俺也一样!” “你们是在嫌弃咱吗?” “不敢,不敢,真是内急。” 沈重摆摆手,看了一下屋内的其他位置,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了,这个位置已经足够角落了,茶铺的老板也是躲得远远的。 “去,去。” 两人没敢有动作,而是把目光看向曹安,“那个,曹大侠,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们认得我?” 这就让曹安有些意外了。 “这,这江湖上不认识您的,恐怕不多。” “为何?” “您在江湖悬赏策上,连着两期,不仅排名升的够快,赏金也够多。”不知为何,面对曹安的时候,两人反而没有那么多恐惧了,感觉真正在自己面前的曹安,并不是传闻中那种神经质、诡异、喜怒无常的偃师。 “能给我一份吗?我可以给钱。” 男人急忙抽出一份悬赏策,“您要的话直接拿走就行,要不了几个铜子。” 沈重接了过来,瓮声瓮气的道了句谢谢。 曹安看过悬赏策,一时间也就明白了刚刚的异常是为什么了,江湖很忙,无名小卒自然没人在意,但江湖也很现实,一旦绽放光芒,就会被万千眼睛盯上。 真正让曹安名声大噪的,并不是退朱衣,而是败任极,作为朝廷豢养的高级鹰犬,天然与江湖中人不对付,就像他说的一样,死在他手下的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江湖中,几乎大半的人都仇恨他,敌视他,但又奈何不得他。正所谓彼之良将,我之仇寇,现在曹安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这舒爽不言而喻。 作为当事人的曹安,对此却无感,甚至隐隐有些不喜。 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两位客官,你们要的东西齐了。” 四大碗面,一壶茶,早就饿极了的两人便暂时将其他抛开,埋头苦嗦,看得人都随之食欲大振。 饭饱水足,推门而出,这里距离安定县太近,既是县府,又是州府,曹安总担心出意外,牵上驴子,短暂得到水和草料补充的驴子还有些不太情愿离开。 沈重伸手摸了摸驴子的脊背,眼中掩不住的喜欢。 “辗转几千里,你看咱这驴子都练出了满身疙瘩肉。”说也奇怪,当初是因为条件所限,才牵了驴子,没想到这一路行来,驴子非但没成为累赘,甚至很多时候,比马还要方便,而两头驴子也是逐渐神异了起来。 先是那一身杂毛,变得油光水滑,换了清一色的黑色,阳光下,还有些晶亮的刺眼,那身上也是布满了疙瘩肉,特别是四肢的位置。 曹安不由得笑笑,“驴子都练出满身疙瘩肉,唯有你,修为不升反降,现在都稳定在了一景融技境。”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重郁闷,他是修为不涨,光长身体了,虚胖的地方都长结实了,身形都拔高了两寸,现在叫小胖倒是不合适了。 曹安深吸一口气,“走,最后一站,小胖,到了决定你命运的时候了。” 百草斋其实是个地名,无论它的名起的多么的文雅,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跟刘家沟,大尖山之类的没什么区别。 在武知味到来之前,这里就是个小峡谷。 背靠两座无名小山,中有溪流淌过,庭前矗立着一尊一丈多高的大大药鼎雕像,门前守着一小童,眼见曹安两人走上前来。 “两位来此何为?” “我这位朋友身体有恙,得闻武药师医术超绝,慕名而来,望小友通传。” 小童摇摇头,“不行的,家师已经数年没有接待病人了,他特意嘱咐过,不管是谁,都不接待。” 曹安转过身,“小胖,手书拿出来。”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这里有一份手书,劳烦小友转交武药师,我们就在这门口等着。” 小童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手书,“那你们等着,不能趁我不在,偷跑进来,上次家师就揍了我一顿。” “你们的驴子真好看,看着好神异。” 小童拿着手书跑了进去,沈重患得患失的看着院子的方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小胖,安心等待,就这件事而言,既是你的缘,也是他武知味的缘,你的缘明码标价,他的缘却丝毫不显,两相错过,谁的损失更大尤未可知。” 沈重只当是曹安在安慰自己,“我若错过,便是一命归天。” 曹安淡淡一笑,也不解释。 他摸了摸身后的驴子,“人人都觉你们神异,可终究也只是寻常驴子,先天桎梏非大机缘打不破的,哪怕你是一头健身驴,可惜了。” 驴子虽得几分神异,但也仅此而已。 没多大一会,小童跑着出来了,“家师让你们进来。” “多谢!” 小童急忙摆手,小脸有些通红,“谷里没人,多个人才热闹呢,跟我来。” 穿过普通却雅致的院子,曹安两人终于在这里见到了这位武药师,辗转千里的见面,似乎也给这个相遇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意义。 武知味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性,比那小童也高不了多少,穿着一身花哨的彩袍,色彩鲜艳,在这雅致的小院里,倒像一只大号的蝴蝶。 “不用客套,你有葛老手书,我不得不见,当年他毕竟算得上我的半个恩师,但也仅是见你们一面,吃过晚饭,你们便离开,治病一事休得再提。” 两人还没说话呢,武知味就摆手打住,率先开口。 “小伍,先带他们下去换洗一番再上来,整得我院子都是一股子臭味。”童子没敢多言,立在一边,单手一引。 沈重脾气大,特别是临近期限,他自己隐约能感受到冥冥之中的死亡,若非有曹安这颗硕大的人形自走宁神玉在,估计早已崩溃。 武知味的阴阳怪气,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彻底爆发。 “曹哥,我们走,一顿饭我们自己还是有能耐自己解决的。” “两位如果能这么通情达理,那自是再好不过。” 曹安拉住沈重,“还请小友继续带路,我们一路而来,确实没怎么好好梳洗了。” 童子脖子一缩,有些尴尬,“二位请跟我来。” 梳洗的所在是院子外的一处潭中,非自然形成,而是这百草斋的主人围下,潭中养鱼,以填口腹之欲,本就是活水,自然流动,倒也清澈见底。 “二位就在此地梳洗,若有需要可以叫我。” 曹安道了声谢,一头扎进了小潭中,日头正当午,清冽的溪水能瞬间扑灭人内心的燥气,曹安也是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梳洗过了。 沈重神色郁郁,跟着走进了小潭,有些魂不守舍,他想过要是这武知味不帮忙,自己又该如何,但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准备好。 “一切交给我,安心,好好洗一洗,咱们这样子,别说是人,连狗都嫌弃。” 许是溪水的清冽,又或许是曹安一直以来给他的信心,心中的燥火压了下去。 “听曹哥的。” 潭边的木台上,还放着梳洗几块胰子。 曹安清理好自己身上的污垢,身体感受着溪水那细微的律动,如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没有道理,就是享受此刻,无比的畅快舒服,不涉及自然至理的感悟,不掺和武道修行的理解,乐便是乐。 沈重早早洗好上了木台,也没离开,就这么看着水中的曹安,莫名的心安和宁静,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平和宁静过了,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死生大事也无所谓了。 “咦,还没好吗?” “别说话,安静待会,别打扰曹哥。”沈重轻轻拉过小童坐到木台上。 那清澈见底的潭中,数条观赏锦鲤朝着曹安游去,在他身边来回畅游,甚至有几尾胆大的,还跃出水面。 天空中,飞鸟低掠,在曹安身边来回数次,轻收羽翼,落在肩头。 刚开始,小童只觉有趣,飞鸟游鱼如此亲近一个人,实在让他大开眼界,但当他看到一只青色的鸟儿从两山之间掠出,落在曹安另一肩上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从宁静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而又匆忙的跑回了小院。 “师尊,那鸟,那鸟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在哪?”武知味面色陡变,双手抓住了小童的双肩,下意识的失态导致他的力量有些大,小童脸上泛起痛苦之色。 “师,师尊,你捏疼我了。” “在小潭,但是,师尊……”未等小童说完话,武知味已经箭步蹿了出去,这样子,看起来还真就跟只大号的蝴蝶一样,不,如果细看的话,当能发现,他身上袍子的色彩与那落在曹安身上的青鸟极像。 小童没办法,转身跟了上去。 武知味五短身材,身法却是极快,不知练的是什么名堂,一个起跃能横跨四五丈的距离,高度堪堪掠过木篱笆,但速度迅猛,在空中拉出道道重影,像是一条残龙。 江湖中怕是大多数人不知,这医术超绝的武药师,还是一名五景罡气境的高手,距离六景天人也就是半步之遥。 沈重心底生出警兆的同时,武知味的身形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他身前。 两足落地,又快又轻,一丝尘埃都没有激起,给人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 “当真出来了啊。”武知味双手负背,看着潭中的景象,语气中带着几分妒忌的味道。 “那是什么鸟?如此重视。” 梦寐以求之物再现,武知味的心情似乎也随之好了起来,语气温和的解释道:“有些青耕鸟血脉的异鸟,于旁人而言,可能无甚大用,但对于药师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的伙伴了,传闻青耕鸟出而瘟疫散,此鸟虽无这本事,却能吸收丹毒,让丹药的品质更上一层楼。” “我之所以在此定居二十多年,为的就是它,可惜我虽能确定它就在这,但一直未曾见过他,他做了什么?” 曹哥做了什么? “就洗了个澡,然后站那不动了。” 武知味翻了个白眼,“算了,也没指望你能看出来什么。” 说着,就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小心翼翼的滴下两滴天青色的液体,抹在双眼上,随着他的动作,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顿时升起一股淡淡的天青色迷雾,连带着那黑色眸子,也转换了颜色。 透过这双眸子,他看到了曹安身上那股萦绕的氤氲之气。 “清灵气,难怪!就是可惜了,他醒来后,你们两个一并进来,小伍,稍后你带他们过来。” 小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在膝盖上。 点着头,“好的,师尊。” 曹安是被打雷声惊醒的,闷热的大天终于要迎来一场雨水,鱼群惊退,青鸟消散,曹安意犹未尽的看着周围的水流,却是再也找不见之前的感觉了。 “哎?你居然这么快就洗好了?”他抬头看到了木台上的小童和沈重,笑着问道。 小童雀跃的挥舞着手臂,“曹大哥,你感觉怎么样?刚刚师尊说你身上有清灵之气汇聚,说那是先天一气,代表着道家天人合一心境下的自然天地反馈,对修为本身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提升,却能清浊去秽,拥有无法估量的隐藏价值。” 曹安扭扭头,活动了一下臂膀,心下倒不怎么在意。 “没什么感觉,身体倒是像更轻盈了些。” “走,走,师尊让我带你们一起过去,他老人家在里面等你们。” 曹安点头,心下却在想着如何打动武知味,说服他帮忙的事,好像自己唯一还能派上用场的只有偃师术了。 一行人速度不快,曹安临到院里,也没想出,压下心头的思绪,打算开门见山。 “我可以帮你的朋友治病。诊金千两白银,除此之外,你不能跟着,等治好了他,我会让他去寻你。” 嗯?? 三人皆是一愣,要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你们两个先下去,曹安,我有话与你说。”两人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小院的门。 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便只剩曹安和武知味两人。 此刻的武知味,已经换掉了那一身色彩鲜艳的袍子,穿着一身灰色衣袍,看起来没之前那么的显眼了。 “我这人清净惯了,因为自己之前的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其中这沧州府的就有不少,之前没答应你们,一来因为你是悬赏策上留名的人,本身就带着大麻烦,这二来嘛,先前立的规矩,不治就不能开先例。” “封谷不医的话说出去了,偌大江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自己破了规矩,那是要连累不少人的。” “那为何现在改了主意?需要我做什么吗?”曹安接过话茬。 “改变主意是因为你,我在这百草斋一呆几十载,为的就是一只拥有青耕血脉的异鸟,我曾尝试过无数的方法,但都无法引得那异鸟出现,直到你的出现。” “那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助你抓它吗?” 武知味摇摇头,“不,先前虽然确定这异鸟就在此地,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在这蹉跎了二十多年。” “为何?” “天地异种,有些是如寻常妖兽一样,血脉延续,代代繁衍而生,有些则是秉承天地某一灵自然孕育,天生地养,那头异鸟便在天生地养一列,如今尚未凝聚形体,观那形态,哪怕是得了你的清灵之气所助,也至少需要四十年时间。” 这样的说法,曹安还是第一次听说,随即便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要离开百草斋了?” 武知味点点头,“我已经蹉跎了二十多年光阴,不可能再等上四十多年,不入外天地,皆为蝼蚁凡属,寿数转瞬而逝,我打算趁着余下的光阴,冲击更高境界,顺便将自己所学,皆授予小徒,也算不虚度这一生。” “重入江湖,居无定所,倒也无需再忌惮什么,我会把他收为义子,也算是再加一层说辞,葛老恩重,他既然开了口,我若离开百草斋,断无拒绝的理由。” 曹安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武药师。” “你无需谢我,之前说的条件一个不能少,千两诊金,以及你与我们分道扬镳,你身上的麻烦未必比我少,我虽需要历练,却也不能找死。”武知味笑着说道。 曹安尴尬赔笑,“第二条我能做到,但千两诊金我手里没有,可否以物相抵?” 武知味皱了皱眉,“何物?” “五级傀儡!”说着,曹安将法海的印记断去,放在了桌面上。 “法海?小子,我虽不是偃师,但高级傀儡的名姓还是说得上来的,你别不是拿了个不知名的低级傀儡诓骗老夫……”说着,武知味也有些拿不准了,因为低级傀儡不太可能拥有这么强的元能。 “药师试试不就知道了?” 武知味将信将疑,指尖血渗出,拓在傀儡眉心处,一道无形的认知便汇入脑海中。 “当真是五级傀儡?为何之前从未听过?” “我的偃师传承比较独特!” 武知味并不打算深究,“你这五级傀儡的价值却是远超千两白银了,不过我既然收了,自然没有再给你找钱的道理,就当是他的伙食费用了,至多,我在用药的时候给他再好一些,要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在百草斋这些年,封谷不医,手头也没多少银钱,重入江湖,没钱寸步难行。” “如此就好,药师,不知沈重的伤能否痊愈,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各地箭奴所用之法都大同小异,为转河车之法,正常修行转河车,修行速度极快,以大药辅之,非巨富之家不可为,但箭奴而已,若正常修炼,所耗费资源都够培养更多高手了,自然不会有人花这冤枉钱。” “只能自伤元阳,夺寿元,以催修为,治疗之法对别人来说或许困难,但在我手里,却是无碍,定能痊愈,我观他气色不错,又已经散功完成,身体的底子也好,现在正向好发展,半年即可重修武道,三年当可痊愈。” 曹安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大石也算是放下了。 “有药师这话,我就放心了,药师打算何时动身?” “今夜!你呢?” 曹安想到了大风驿的事情,“我与沈重说两句话,立马启程。” “去往何处?” “十万大山!我宗门传承之术,须借助妖兽修行,那里该是最好的去处,虽有妖兽富集,却处于皇朝腹地,便是普通武夫,也可以在外围活动。” 武知味点头,“好,那我们躲着你点,三年后,神都相遇,至少你能见着他。” 二人约定好,曹安走出了院子,将沈重叫到了一边,当下把院内之事告知了他。 “我这有四册功法,乃是特意为你挑选的,你学了之后,也算是我宗门中人,以后就以师兄弟相称,这三年期间,你自己好生琢磨,修行之事不可废,这功法足够支撑到你四景开脉境,记住,一二景修八极拳,三景修十三太保横炼,四景转修龙象般若功。” “顺序不可乱,一路行来,我观你惯使长枪,武技便给你挑了这册燎原百击,好自珍重,小师弟!”曹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 “哥,不可以一起走吗?”沈重低垂着头,有些失落。 曹安这才意识到,沈重毕竟也才十八岁的少年,放在前世,不过就是刚成年,高中毕业,看起来成熟,只是因为经历的够多。 “大丈夫行事,何必做那小女儿态,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做好你该做的,咱们三年后见。” 说着,曹安牵过属于自己的那头毛驴,挥挥手,潇洒离去。 “曹大哥,等一等,师尊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什么东西?” 小童捧着一个黑布包裹的长条形物品跑了上来,刚刚接到手上,曹安就感觉胸口的葫芦又有异动了。 “师尊当年用过的一件宝兵,是一把剑,他说算是补给你的差价。” 曹安有些犹豫。 “时遵说了,不白给,将来要是他能成就算了,未成的话,要你陪我再回百草斋,收异鸟,这宝兵既是差价,也是将来请你出手的定金。” “好!”曹安拿过宝兵,放到了驴背上。 转身看了一眼小院, “走了!” 第二十七章 见一面 “师兄,咱们的宗门叫什么?” 远远的,从背后传来了沈重的声音,曹安思绪百转,回了一句。 “白玉京!” 这大概是曹安能想到的,最契合自己对家乡所有武侠情怀的地方。 牵着驴子,又去大风驿转了一圈,水足饭饱,以确保别人都看到自己出现在那后,提升速度,朝着十万大山而去。 烂陀岭,紧挨着定安县,青溪绕脚而淌,水面宽十几丈,最深处足有七八丈来深,驴子在喝水,曹安也在上游补水,大个黄皮葫芦装满水后,直接系在腰间,随手取下一节木棍,将脑后长发收起,挽了个道髻。 铁剑在手里挽了个剑花,迎着夕阳,在昏黄一片的水面粼光中,耍起了玄门剑,这是曹安为数不多的,不属于传承玉册所得的武技,这门剑法是当初观内师兄弟们必修的功课之一,曹安也会,不过不太精。 眼下重走当年路,感觉自是不一样,用来培养用剑的感觉也算是应景。 剑随身走,分手阴阳,步踏九宫,自得其乐。 一人一剑仿若穿行于黄昏碎块中。 收剑而立,曹安看向远处的山腰,此去相隔甚远。 “能出来见一面吗?我们聊一聊。”曹安的声音不大,话才说出,就被溪边的风吹散,但他知道,那人能听见。 良久,没有反应,曹安抓起葫芦,灌了口水,也不急,就这么看着那头,没有离去的意思。 “一定要见?”声若耳语,清晰异常,但却听不出男女,只觉得不错。 “是呀,我请你喝青溪水。” 曹安笑了笑,他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却知道,他帮了自己不少忙,沿途那段最安稳的修炼时光,应该就是拜他所赐,伏牛山上那一次,别人或许感受不到,曹安因为自身的敏感性,很清楚在伏牛山的另一边,定然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刚刚的剑舞得很好看!” 一团红云自山腰出飘出,看着轻灵飘逸,速度却是极快,只是刹那光景,便已经落到了青溪上,踏溪而来。 曹安微凝着眸,直到那团火一样赤红的影子来得近前,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火红色长裙的女子。 那容貌曹安没看清,不是什么境界不够看不透‘马赛克’,也不是曹安距离不够,看不分明。 而是只一眼,便不敢再看,收回了眼镜,印象最深的是嘴角处点漆般的一颗小红痣。 两世为人,男女情感上完全零基础的他,乍见这般美人,哪敢多看。 “不是要请我喝青溪水吗?” 曹安躲避着她的目光,“好。” 从边上折下两片芦苇叶,俯身在溪边洗了又洗,这才折成盒子状,舀下青溪水,递到苏今窈面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你不是想跟我聊聊吗?” 曹安这才想起这事,坐到旁边的青石上,抬头看了看苏今窈,又觉不妥,拉着袖子擦了擦,其实也不脏。 苏今窈大方而好奇的坐下,她见过不少人,特别是男人,似乎曹安与他们都不一样。 “我们之前并未见过?” “没有。” “那为何帮我?” “我有一个亲人受了你的恩惠,尽管你可能不知道,也是无心之举,但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曹安确实想不起来,心中并无不适感,那便说明无碍。 “你们,妖都这么好看吗?” 苏今窈愣了一下,“你知道我是妖?” “我可能天生对气息比较敏感,只是看不出你是什么妖。” “那你不怕我?” 曹安笑了笑,“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你就算是人也是一样的。” “你觉得我好看?”苏今窈知道自己的容貌在人类世界中算什么水准,但还是想再听他亲口说一次,感觉有趣,给她的感觉那不是人的赞美,而是山川自然对自己的赞美。 “好看!”曹安一口咬定,没有片刻犹豫。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以后自己会知道的。”苏今窈俏皮的眨了下眼镜,没有回答曹安。 “你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意思是回到你原来该待的地方。” “快了,你如果没提出要见我的话,我也就送你到青溪。” 曹安看向平静的溪面,脑子里一时间也是放空了,“也好,等溪面上出现第一个摆渡人,我们就做分别。” 对这种命运式的约定,苏今窈也感觉有趣,甚至于心底还生出几分淡淡的期待,“没有问题!” 然而,两人的对话才结束不足片刻,原本空荡荡的溪面上,突兀的就出现了一条渡船,由远及近,靠了过来。 “喂,过河不?要天黑了,最后一趟,半价10个铜钱。” 苏今窈面色无波的站起身来,“看来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曹安,后会有期。” 曹安起身,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有缘再会!” 连人带驴上了渡船,曹安再回首,岸边的红云已然芳踪杳然,拉着并不太契合的缰绳,坐在船边,看着流水倒映天光之相,一时间竟生出一种自由的感觉。 “天意如此,看来以后再见她得躲着些,不得自在,不得自由。” “客人说啥?” “没什么,大哥,你是这对岸的人家吗?这么晚了还在跑船。” “没得办法,一家老小还等着靠我这点跑船钱过活呢,小哥是江湖中人?” 曹安想了想,“算是。” “我以前也算半个,以前不在这跑船的,我那会在神都外的天锁江跑船,也认识了一些江湖中人,年轻、热血,有冲劲,我婆娘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那会我的船比这大,大了两三倍,她比我好,是个外地的小门派弟子。” “刚认识那会,她说她喜欢在船上的日子,像是诗里一样,那首诗怎么说来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们就在一起了,在那生活了很长时间。” “那后来为什么离开神都了?”曹安温言问道。 撑船汉子的兴致似乎一时间低落了下来,“后来,她说那样的生活,一两日是诗,年年岁岁日复日,就只剩俗了。” 曹安沉默了,他是一个贴近生活的人,也理解生活,仔细一想,吃喝拉撒全都在船上,都不用年年岁岁日复日,时间只要稍微长一些,对一个本拥有过更好生活的女人来说,那已经不是烦恼能够形容了,那是俗。 俗到了尘埃里,俗到了她自己都接受不了,俗到比普通妇人还要不如。 “嫂子定是一个温情雅致的女人。” 听到曹安称赞自己的女人,汉子很开心,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肤色显黑了些。 “我婆娘听到你这话,肯定开心,走,到了,跟我去家里歇歇脚,此去最近的城镇也有好一段路要走呢,有个这遮风挡雨的地方歇脚也是好的,正好,家里也养了一头驴子,我看你这头驴子好生神异,看看今夜能不能给咱家里留个种。” 重点太多,曹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茬,汉子栓好了船,掂着一袋子鱼获,曹安则半推半就的跟着抹黑往家走。 夜幕下的江边,大老远就看到了一盏孤灯亮着。 “我婆娘还给咱留了灯,走走,对了,还不知怎么称呼,你看着不像个练武的,倒像个读书的。”汉子很健谈,他的脑子里似乎有抛不完的话题,自己也不会感觉尴尬,不管曹安怎么接,他都能立刻回应。 “我叫曹安,大哥喊我小曹就行。” “哈哈,好,那就喊你小曹了,我叫杜云非,你嫂子叫温絮。” 在这个江湖上,这样的人太少了,曹安现在更相信他之前说的了,他之前在江湖中也是有不少朋友的,以他这样的口才,这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曹安见到这位嫂子的时候,他有点想收回刚刚的话。 “快去弄两个小菜来,这是我在青溪边上遇到的小曹,他刚刚还说你是个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个温情雅致的女人。” 因为这句话,忙着做饭的女人回头笑意盈盈的多看了曹安两眼,那眼神,仿佛能拉出丝儿来。 曹安一时只觉得消受不了,老嫂子那粗壮的体魄,以及一脸的小雀斑,实难看出她当年闯荡江湖的风采。 “喝两盅吗?自家弄的黄酒。” “我不喝酒。”曹安连连摆手,拒绝了杜云非的好意,他不怎么喝酒,两世都是如此。 杜云非也不强求,“那就吃菜,尝尝你嫂子手艺,还有几条鱼,等着她炸好再端过来。” 杜云非心大,曹安也心大,跟着就过来了,事实上,他好像很少有那种害怕的时候,要做什么,想好了,那就去,也鲜有被尚未遇到的困难和阻碍吓在原地的时候。 水足饭饱,杜云非则是几盅酒下肚,菜没吃多少,就倒在了饭桌上。 老嫂子过来,嘟囔了两句:“不能喝还天天喝,大兄弟见笑了,你的屋子在那边,一会你休息好了,自己过去就行,被褥都给你准备好了。” “无妨,无妨,大哥性情中人。” 只见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抄进杜云非腰间,直接夹在了腋下,提溜着就回了屋子,不大一会,就听得屋内传来了怪声。 曹安老脸一红,匆忙灭了灯,跑回了那间给自己准备的屋子…… 第二十八章 容貌容貌 “那小子离开了吗?”杜云非醒转后问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走了,是个面皮薄的,只是略施小计,他就慌不跌的跑了,看那情形估计还是个雏儿。”温絮舔了舔嘴唇,眼下放光,活像个要把人生吞活剥了的妖,有时候人的表现与名字关系不是很大。 “曹小子这人我看着亲近,你就别坏人清白了,让他走得干净些。”杜云非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旱烟点着,抽了两搭。 “奎山大王什么时候来?” 温絮略有些失望,她一般不这么好说话的,只是今天感觉老杜的话有一定道理,曹小子确实很干净,那就不把他弄脏了。 “按照约定,可能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杜云非瞧着窗外,今晚可没啥月色,一片朦朦胧胧的黑,“你等一刻钟,你再去加点药,今晚上这批货送出去,应该能保村子半年安生,到那时,咱们也能回去再看看孩子们,在村里多待一些时日。” 两口子用的是专门针对武夫的迷药,当然,其本质也没多高级,就是兽药再加点剂量。 先是打开了地窖,扯动绳子,将地下的三人拉了上来,那是一个美妇和一对儿女,昨天收的货了,在迷药的作用下,母子三人睡得安稳,嘴角还扯出一个笑容来,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看衣着成色,就不是普通人家,美妇人身上随便一件装饰看着都价值不菲。 温絮看得羡慕,粗糙的大手在美妇人嫩的出水的脸颊上来回摩挲,眼底的戾气也是渐渐催生,她讨厌这些生的好看的女人,她们像是独得老天爷钟爱一样,当年师门中的小师弟就是被这样的j人勾走的。 连自己的生父,那位宗门长老,也在老来得子后,放弃了自己这个长女,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见面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们唾手可得,就因为长了一副好皮囊。 越想越气,忍不住甩了女人一巴掌,听得声音的杜云非一把拉住她。 “你干嘛?”低头一看,只见美妇人的脸上立时肿了半边,留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发什么神经?” “你也喜欢这样的j人,我知道。” “别发疯了好不好?这都是要献给奎山大王的,你把货弄坏了,惹了奎山大王不高兴,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提到奎山大王,女人还是有些忌惮的,当即闭嘴不再说话。 杜云非生怕女人又闹出幺蛾子,“你歇着,我来。” 他将装有迷药的瓶子放在三人鼻息间,好大一会才拿开,推开房门,朝着曹安的房间而去,曹安没喝酒,不然药效应该会更好,透过破洞的窗户看去,里面的灯还亮着,人却已经昏死在了床上。 吱呀一声,杜云非猫到曹安身边,如法炮制。 原打算就此离开,想了想,还是将曹安扛到了堂屋,与那母女三人放到一块,用麻绳捆好,做完这些才长舒一口气。 借着屋内昏暗的火光,杜云非偏着脑袋看着四人。 “你看,他们多像一家四口,丈夫、妻子、儿子、女儿。” 温絮哂笑,“曹小子可比那j人干净多了。” 杜云非讪讪一笑,没再说话,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已经很清楚自己婆娘的性子了,只要有比自己好看且过得更好的女人,都能惹她无名火起。 柴火哔啵声中,一股阴风卷来,吹得大门吱呀作响。 二人面色大变,嗤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把脸都埋进了地里,唯恐被看出丝毫的不敬。 落地却是一老狗,举步进了堂屋,额前一个大大的肉瘤,一身的黄毛换了大半,能清晰的看到身上那长短不一的毛发版块。 “恭迎奎山大王。” 老狗猩红的眸子四下里扫了一眼,学人相一跃坐到了椅子上,“吾乃大王座下一得道将军,你们可以叫吾狗将军,这就是这次的活奉吗?质量比上次好多了。” 这分明是一条连化形都做不到的老狗,却能口吐人言。 听准了声音的来源,两人调转脑袋,身体却是半点都没有起来过。 “为大王办事,不敢马虎。” “事情办妥了就成,这是为你们准备的血气丹,活奉吾带走了,你们的村子将得到大王六个月的庇护。” 话音一落,又是一股子妖风卷起,携裹着四人消失在了原地,两人伏在地上良久,直到确定已经走远,这才敢起身,抓起所谓的血气丹灌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口腔内炸开,化作阵阵阴寒之力渗透全身,身体由内而外的如万千钢针扎刺。 压抑的残呼声在破屋内久久萦绕,大约过去一刻钟,两人停止了挣扎。 目光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各自容貌的变化,男的英俊,女的貌美。 抖抖衣服,杜云非嘴角露出苦笑,“如果当初……” 温絮柳眉一扬,语气冰冷,“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你不喜欢,我不过就是换一个伴而已。” 说完,她走进屋内,从紧封的铁盒子里取出一套华美的衣服,纤纤玉手颤抖着在上面拂过,一件件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穿戴着,与这破败的小屋格格不入。 杜云非掏出兜里的旱烟袋,走到门口的藤椅上坐下,思绪回到了数年前。 那时的他还在神都天锁江,不过不是撑船,而是作为一名帮派弟子,在整个天锁江船运中担任着小头目的职位,往来江湖人多,他性子豪迈,交友广泛,确实如他所说一样,认识很多的江湖中人。 他的生活如果没有变化的话,现在应该能混到堂主了?坐上一个堂口的第一把交椅。 一切的起因是他在酒会上第一次遇见了那铁剑门的一众弟子,其中就有温絮。 大师姐温絮、小师弟鲁景承、还有那个小师妹裴玉致,当年的一众弟子中,还有其他人,不过不重要,杜云非对他们没多少印象了。 面对温婉清丽的小师妹裴玉致,杜云非是一眼就沦陷了。 那一趟,铁剑门护送之物要走水路,安排下来之后正好是杜云非和手下帮众负责,如此一来,从交涉到往返,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乎一直都和铁剑门一众弟子厮混在一起,似乎也是看出了杜云非的心思。 铁剑门一众也在有意无意的给两人制造机会,直到重返神都,别离在即,杜云非向裴玉致表明心迹的时候,才得到一个对他无男女之情的答案。 一个月后,大师姐温絮却找上了门,这世上便又多了一个伤心失意人。 天锁江边,两人一壶酒,聊了一夜,最后达成了统一战线。 次日便离开了神都,再次与行走江湖历练的铁剑门弟子走到了一起,大师姐温絮和杜云非各自盯紧了自己的目标,再次展开了攻势。 事情的转折也大差不差,不胜其烦的两人终于还是不再顾忌各自颜面,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丑,这个字眼,成了心上人扎在他们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杜云非是无颜再跟着了,没跟众人拜别就连夜回了帮中,像是彻底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 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本就接触三教九流的杜云非在一次机缘巧合中,结识了一个血灵教徒,他们信奉血灵神,需一男一女才可入教,入教之人可以脱胎换骨,更改容貌。 代价是入教后需维系一地信仰,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奉上活奉给血灵神,超过时间的话,就会原形毕露,日夜忍受血灵噬身之苦,直到被啖尽气血、真元,死亡为止。 便有了今日之景象。 “能不能别抽你那旱烟了,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就不能像我一样,做一个与你皮囊相称的雅致之人。”温絮颇为嫌弃的骂了一句,她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 杜云非面色无波,“管好你自己就行,又要去找鲁景承吗?早点回来,难得有时间,不妨多陪陪孩子。” 温絮诡异一笑,“以后都不找了,他说他要跟我离开铁剑门,我想了想,便把他私下里通过奎山大王献给了伟大的血灵神,他以后会与我们同在!不然你以为这区区四人能换来半年安生?” 杜云非满脸错愕,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那你让玉致一个人如何维持?她还带着孩子。” 说话间竟是隐隐怒从心中起,杀气俨然。 “你当那小s狐狸只有你一个姘头不成?别傻了,你摇身一变就能与她苟合,天下容貌出众者不知凡几,铁剑门中更是,与别人就不成?” “我不许你侮辱她!”杜云非大吼。 “我不与你争辩,你若不信,大可自行前去查看,看看你那独守空闺的小师妹现在身边是何人在着。” 杜云非不敢,他其实已经相信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在地,双目无神。 温絮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去一趟城里,给孩子买些礼物,明日晚些,我会出现在村里老家。” 第二十九章 野神 这狗将军是成了气候的,得法不正,护法之力却是不俗,普通武夫,不到四景开脉根本不可能是其对手,哪怕是四景开脉,一个不小心也会栽在它手里。 单就这一手驾起妖风,裹挟四人如狂风般掠过数里山路的手段,就已经超越了凡俗之流。 此刻,这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小渔村里,万籁俱静,便是婴儿夜哭都听不到,妖风裹挟着人来到一座庙内。 小庙建在渔村后方,牌匾上写的是‘山神庙’几个大字,偌大渔村,最好的宅院也不过是土墙青瓦,唯有这小庙,用的是上等红木,青砖青瓦,门前青石板铺就台阶,两侧汉白玉石栏,老松、紫竹点缀其间。 刚一进门,就能嗅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庭前大鼎上,哪怕是夜晚,也有袅袅香火升腾,大鼎内林立的香棒说明此间香火的鼎盛。 老狗的妖风卷入正殿,这庙里,就只供奉了一尊神像,是个女子形象。 罗衫半解,一副悲天悯人的圣洁相,只是这姿势多少有些不雅。匠师的技艺是高超的,神像栩栩如生,也不知用的是何种材料雕刻而成,以至于神像竟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真的是一个一脸慈悲圣相却又衣衫不整的女人,正要zuo下来。 隐绰的烛光中,那白皙的肌肤上,恍惚间像是有了血色。 老狗跪伏,阴恻恻的声音从它的喉咙里发出来,“大王,这是那对信徒奉上的活奉。” 夜风轻微,殿内无任何回应,老狗却像是得到了启示一样,人立而起,走出了大殿,妖风一卷,关上大门,径直走到了庙门处,伏在地上,如一条寻常的看家狗一般,将脑袋埋进两只前爪之间,闭上了双眼。 大殿之中,那神像的眼睛动了,视线从一家三口上掠过,最终停留在曹安身上,那双眸子里一时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肉眼可见的,雕像皮肤变得一片赤红,一道无形的力量托着曹安的身子移动到雕像前。 下一秒,异变陡生。 雕像的神力刚刚渗入曹安的意识,滔天神力从曹安身上涌荡而出,如果说这雕像的神力是一滴水,那此刻曹安身上涌现的神力就是一片汪洋。 紧接着数百尊虚影重重叠叠出现在曹安身后,漫天仙佛鬼神、高立云端,哪怕是排在最下方的也无一不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之辈。 “何方宵小野神胆敢染指吾等血脉!”神威如狱,声若洪钟。 埋首其中的老狗低呜一声,身子都成筛糠,完全失禁。 没有人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神像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哪里来的请神术!!” 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雕像毫无声息的化作了飞灰,轻轻的洒落到地上,失去了力量支撑的曹安则是重重的砸在案台上,像是被摆上了桌的供品,但人依旧睡得死死的,对外界一切浑然不觉。 几乎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整个血灵神教遍及王朝的所有神庙中,一尊尊神像化为飞灰,辛苦经营不知多少年孕育而出的神意彻底被抹杀,以至于那位一只身处神教总部的本尊,都险些直接身死,金身碎裂,元神重伤。 “怎么可能还存在着请神术?”凄厉的呼喊在辉煌的大殿中回荡。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便是那漫天仙佛的异相,也只是一瞬即收,在这小小渔村里,没惊动任何人,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翌日清晨,曹安醒转过来,当他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神案上的时候,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施了一礼。 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本神像的位置上,除了一堆灰,什么都没有。 妇人也醒了,但她不敢动弹,死死的抱着自己怀里的两个孩子,脸色苍白,目光惊恐,两个孩子不明所以,只是能感觉到母亲的紧张,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娘亲。 “娘亲,我饿!” “娘亲,我也饿。” 妇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曹安,“你想做什么?” “我,我也想问你,我昨晚上应该是睡在撑船的大哥家的,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到了这里,而且这一觉睡得也未免太沉了些。”曹安感觉今天的脑子有些不太灵光,拉开门,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的还是一股子檀香味。 “撑船的?是不是温絮和杜云非家?” 曹安愣了一下,“你也认识他们?” 妇人点头,“我也去过他家,记忆就停留在了那里。” 哪怕是曹安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了自己中招了,江湖险恶啊,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以及千里奔赴百草斋的经历,让他放松了警惕之心,这毕竟是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刀剑砍人的江湖。 他急忙下意识的检查自己的身体。 衣服是完整的,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异常感觉,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昏了多久,一想到老嫂子那体格子,就只感觉一阵后怕。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妇人急忙起身,拉着两个孩子,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曹安,紧随着他的步伐,走出了山神庙,此刻,小渔村中已经有数道袅袅炊烟升起。 离开山神庙,真的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曹安顿时感觉又清醒了几分。 “有人居住,我们去问问他们。” 曹安却是一把拉住了妇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我们躺在他们的山神庙里,你觉得他们没有嫌疑?” “那,那怎么办?” “娘亲,我好饿!” “娘亲,我好饿!”能不饿吗?这都被迷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那两口子还时不时喂点水,估摸着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离开这里,这有村子,那就说明应该距离城镇不远。” 曹安不怕妖鬼,也不惧武者,但就怕这些普通人,九年义务教育之下都还有刁民愚民,他并不觉得在这个读书识字率极低的地方,一旦有外来人跟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冲突,他们还能不疯狂,疯狂之下的普通人是可怕的。 那因果牵涉太大。 “还有力气吗?一人抱一个,跑得快一些。” “您忠诚的奴仆愿为您孝犬马之劳,我至高无上的主人。”一条大黄狗卑微的缓缓靠上前来,开口出声道。 “妖,妖怪!”妇人吓的面色更白了几分,抱着两个娃躲到了曹安身后。 “狗妖?” “小妖原是这山神庙中的看门犬,得了几分智慧,所以能够口吐人言。”老狗低伏着身子解释道。 “主人是什么意思?谁养的你吗?” “昨晚上,小妖得见主人您大展神威,心下折服,愿意自今以后俸您为主,还望主人您能收下小妖的忠心。” 没有一个人会轻易接受一只妖在自己身边,何况是刚刚经历过一次欺骗的曹安。 见曹安没有说话,狗妖接着说道:“为表诚意,小妖愿与主人签订主仆血契。” 主仆血契曹安还真有,当时从千叶镇废墟堆里翻出来的,这狗妖不说的话,他都差点忘记了,对主仆血契,他还是很信任的,当即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主仆血契。 “来!签!” 狗妖一脸荣幸,诚惶诚恐的走上前来,看它样子本想从嘴里弄出血来,但又怕曹安嫌埋汰,举起爪子对着路边的石块就割了上去,弄出一道口子,一滴鲜血落在上面,曹安拿了过来,确认无误后也落上了自己的一滴血。 主仆血契,重在鲜血,而非名字。 下一秒,曹安就能感受到那种对狗妖的掌控,一念定生死。 “我有很多事情要了解,但很明显,现在不是好时机,先带我们离开,你要怎么带?” “主人,我能架妖风,您要去哪?要不要先回那对撑船的夫妇家?” 曹安双眼一眯,老狗立马解释道:“无妨,主人,那对夫妇与小妖有点关系的,小妖现在还能压制他们。” “那就先回那里,我有东西落在了那里。” 老狗驾起妖风,再度裹挟着四人,那速度之快,令曹安大感诧异,这等神异,已经超出了自己目前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属于超凡了,没等多久,再见那熟悉的渡口和青溪,还有那破落的小屋,曹安心中算是安定了不少。 “杜云非、温絮,还不迎接本将军法驾?” 老狗放下曹安几人,迈着步伐走向屋子,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两人没在!”但驴子还在,甚至就连驴子身上的行囊都没有卸开过。 他们在不在,曹安都不在乎,只要自己的驴子和行囊还在就行,跟的久了,毕竟有了感情,当下牵出了驴子。 曹安转身看向妇人母子三个,“你们现在有何打算?” 妇人看了看曹安,又看看曹安身边的那条狗妖,还是脸色一白,“渡口现在已经有人过往了,剩下的我们母子自己就能走了,我打算带着孩子跟在那商队后面,只要到了镇上,就好了,那边会有人接应我们。” 曹安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三个饼递给他们,“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你!” 他们像是一刻都不愿在这里多待,妇人牵着两孩子,拦在了商队面前,曹安牵着驴子,走了出来,远远看着他们上了商队的马车。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来历了吗?” “主人,我们都是血灵神教的,他们夫妇是血灵神教的教徒……”当下,老狗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其中就有这血灵神教血气丹的作用,以及这两夫妇、山神庙、活奉的一切来龙去脉,曹安听得眉头直皱。 “可我自己昨晚上还在昏迷中,对外界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如何灭杀了那尊野神的?” 老狗直摇头,“这个小妖就不知道了,当时小妖正在门口,在那神威之中,吓得根本不能动弹,对于庙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这不就意味着我可能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位大展神威的高人,你现在也愿意跟着我?”曹安诧异的问道。 “在小妖的眼中,您永远是至高无上的主人,您卑微的仆从愿意永远为您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曹安感觉这老狗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有交代…… 第三十章 神的规则 曹安席地而坐,掏出块饼子一面啃,一面想着事情,饼子太干,要时不时的灌两口葫芦里的水。 老狗则是围着驴子打转,眼底光芒闪烁。 ‘聪明的妖已经开始行动,并抱上了大腿,瞧瞧这精悍的驴子,这哪是寻常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它本就是渔村里那老光棍养的一条黄狗,普普通通,也浑浑噩噩,老话说,鸡不三载,犬不六载,这老光棍是浑然不在乎,一直养了十年,直到自己先一步死了,这老狗才沦为流浪狗,村里没有人愿意收留它。 渔村不大,里面的人几乎都是老面孔,别人只是不养它,却也不怕它,它白天就跑山里,守着老光棍的坟头,晚上回到那间破屋,偶尔隔三差五也能混两口饭吃,山里也有些小动物能逮着吃。 倒也不至于饿死,一来二去,五年寒暑过了,尝过血食的老狗,非但没有死去,反而长得更壮、更大了,换上了新牙,长出了更亮的毛发,凶性更甚。 村里人开始驱逐它,见它就赶,人人畏惧。 于是,它进了山神庙,守在了那里,只有在那里,它才有吃不完的食物,也不会有人赶它。 一天夜里,它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顺着指引,它走进庙里,隔天便有了智慧,成了这山神庙里的护法妖,还得了一手驾妖风的本事,曹安等人便是它的第一单生意,但好像没做成。 当然,眼下一切都是过往了,见识了昨晚上的如狱神威,老狗心中现在唯一认定的主人便只有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凶的男人。 ‘开玩笑,你以为他温温的就好欺负吗?那你是没看到他上面有多少恐怖的存在罩着他。’ “主人,要不您给老黄我赐个名。” 曹安抖了抖身上的碎屑,“不如就叫阿黄。” “额……主人当真是学识渊博,慧眼如炬,拒之门外,这个名字阿黄我太喜欢了,谢谢主人赐名。”老狗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也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其他。 “对了,我隐约记得好像有谁说了一句话:哪里来的请神术,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或者说,请神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迷药的效果减退,曹安想起来了一点事。 “主人,阿黄只是一条在渔村里生活了十七年的老狗,一点见识也是接触到山神庙之后才了解到的,基本上全都抖搂出来了。” “倒也是,不过我听着你对神像的描述,怎么感觉这血灵神有些像锁骨菩萨呢。” 锁骨菩萨,肉身布施,说不上好与坏,只是与大众的主流道德观念背道而驰,颇有些离经叛道的意味在其中。 “以后有人别说话,走,我们也该进城一趟,先要补充一下物资,这之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进城了。” “遵从您的意愿,主人,您的吩咐就是阿黄的最高指引。” 曹安:…… 和目镇,靖异司据点地牢。 “问出什么情况了没有?”朱衣捕戚静楚走入地牢,目光从那半死不活的杜云非夫妇身上掠过,脸上不带半分怜悯。 “都交代了,大人,不过这两人都只是血灵神教中最底层的教徒,所知道的信息也很少。” “都有些什么。” “他们所犯的事情全都记录在上面了,这几年一共献上活奉四十二人,妇孺、青壮都有,都是从渡口骗来,以迷药迷晕后直接送到小隐村山神庙……” 戚静楚皱着眉头看完了文字记录,“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血灵神教发生的变故?” “不清楚,他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据各地靖异司传回的消息,我们所掌握的所有血灵神教据点内,都发生了相同的事情,神像化为飞灰,神意消散。” “到底是谁在暗中出手了?靖异司盯了这么多年,一夜之间,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空抓了些底层信徒有什么用,不过都是些追逐外在的杂鱼,核心信息半点没掌握,我们之前盯着的骨干呢?” “他们要比我们更早获得信息,神像异变之后,就消失了,等我们反应过来,早已找不到踪迹。” 戚静楚现在也头疼,一个安静发展的邪教并不可怕,靖异司早就盯上了他们,可眼下,所有据点几乎都被摧毁了,从大的方向来看,是血灵神教受到了致命打击,这些据点要是一个个摧毁,是要废不少精力的。 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几乎彻底失去了血灵神教的线索,他们将会从何处卷土重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他们一无所知。 “等等,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中,其他据点在昨夜并没有活奉进献,唯独他们,问过那四名活奉的信息了吗?”戚静楚眼前一亮,冥冥之中感觉似乎抓到了什么。 “问过了,四人,其中母子三人,妇人是青溪县血杀武馆大师傅曹青云之妻傅蓉,只是个普通人,两个孩子也是,没有接触过武道,这次是回娘家省亲回来,至于另外一个,只是个二景武夫,名叫曹安。” 戚静楚安静的听完,点点头,确实没什么疑问,能对血灵神教造成这样的冲击,怎么看也跟普通人或者二景武夫没多大关系。 “嗯,嗯??等一下,你刚刚说那个二景武夫叫什么名字?” “曹安!” “悬赏策上的那个曹安?” “这个,没注意。” 戚静楚几乎笃定了这个事实,这前几天,才有线索传回,曹安出现在大风驿,而青溪这边距离大风驿可不远,打马的话,半天就可以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在这么近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名为曹安的人,还同样是二景武夫。 匆忙起身,一手按刀。 “安排两个兄弟,将这两人送到县衙按律处置,其他人,即刻集结,跟我去渡口。” 刀卫迅速展开行动,不大一会,八骑卷起一股烟尘,出城而去。 戚静楚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但就是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告诉他,这件事与曹安有关联,至少是有直接关系的。 从渡口到和目镇有且只有这么一条路,她现在就希望曹安别像之前一样,又是漫山遍野的到处跑,跟怕见人一样,只要身上还有点吃的,就不进城镇。 韧性再强的马也受不了长途奔袭,行至半途,几人稍微放慢了速度,趁着这时间在马背上补充体力。 “头儿,您不会怀疑这件事是那个二景武夫做的?” “不会,哪怕是野神,那也是神,超脱了凡俗的存在,其种种神异手段,就不是我们这些武夫可以比拟的,而要横跨数州一举碾灭数千神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戚静楚心里有数,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您的意思是?” 戚静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让自己维持住现在的平静一样,“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曹安身上拥有另外一位神明,其神明的位阶要远远超过那尊野神,极大可能是上古时期的正神,只有这样,在规则之下,才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如果老狗在这里,当为这朱衣捕的见识喝一声彩。 “你不用多想什么,这些信息虽是秘闻,但却并没有什么禁令,我不过接触得比你们多一些罢了,我想,靖异司的高层应该也有不少人猜到答案了,只是信息的传递需要时间,他们暂时还没把目光集中到我们这边罢了。” 这靖异司的刀卫头目面色不大好看,“若一切都如大人猜测一般,朝廷会把他的名字从悬赏策上除去吗?他背后毕竟是一尊上古正神,这样的力量……” 戚静楚噗嗤一笑,“你想多了,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神的规则只对神有用,也就是说,能有这等战绩,只因为他背后的神位阶高于那尊野神,正好又触发了规则,仅此而已,如果真的论起实力,上古正神,到了现在,神力流失,实力大损,能与八九景的武夫相提并论就已经很不错了,而朝中,并不缺这等供奉。” “若真像我猜测一样,只需上报便可,该怎么处理是朝中大官们的决断,与我等无关。至于你说的是否将其从悬赏策上移除,那是涉及到了朝廷颜面的问题,你见到朝廷将八景通缉犯从悬赏策上移除了吗?” 刀卫头目讪讪一笑,“没有,悬赏策上第一的那位,六年前就已经是八景高手了。” 移除未必会移除,不过给他的排名往前靠靠,却未尝不可,既不损朝廷颜面,又能让其他人知难而退,反正朝廷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戚静楚心思缜密,见识不俗,将整个事件猜的八九不离十,不怪别人,只怪那尊野神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若是换了其他的来,譬如恶鬼、大妖、武夫,那就绝无可能引发昨夜之事。 只是她猜测了一点,曹安身上并非只有一尊古神,而是漫天仙佛。 “歇得差不多了,让弟兄们提速,争取今日之内能碰上这个神秘的二景武夫。” 第三十一章 十万大山 “曹安!站那!找到你了。” 又是这个女人,曹安掉头就想走,怀里已经没有高级傀儡了,就剩几个边角料制作的低级傀儡,似乎帮不上什么大忙。 ‘最近可真不是什么幸运日啊,才被人搬上供桌呢,现在又遇到了这煞星。’ 马蹄声急促,八骑顷刻间就把曹安团团围住,驴儿也是胆大,在这群煞气极重的刀卫包围下,居然一点不惊,打了个响鼻,撅着上嘴唇在空气中狂嗅几下。 “聊一聊?这次不是来抓你的。” 曹安长舒一口气,原来没危险啊,难怪直觉不曾示警,还以为失效了呢。 ‘不过好像现在不怎么灵了,以后不能老是依赖这个,杜云非夫妇那次就没示警,那次应该也算是有危险的?’ “警民,额,官民合作本就是应该的,不知道这位大人想聊什么?” 戚静楚翻身下马,习惯性的右手按刀,迈着步子,真有种说不出的威仪,“我们到那边去聊。” “你们原地休息,看顾好东西!” 刀卫齐齐下马,“是,大人!” 大约走了百余步,距离人群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戚静楚停下脚步,曹安也站定身形,脚下老狗撒欢的转了一圈,伏在曹安脚下,让他忍不住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袋。 都已经是一头开了灵智的狗妖了,还要伪装着做这种普通看家狗才做的事情,也着实难为它了。 戚静楚的目光像是镭射灯一样打在曹安身上,常年与匪徒、囚犯打交道的捕头,那目光自有一定威严,曹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 “捕快大人,说,想聊点什么?如果您有别的打算,我手里还有几只傀儡可以抛出来给您玩玩。” 她没有理会曹安的调侃,“是你毁了血灵教的神?” ‘原来是这件事,可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这朝廷的力量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要知道这是在一个通信并不发达的时代里。 “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有人说的确是我身上出了问题,才导致血灵教的神出了问题,尽管当时我自己都是昏迷的,对此一无所知。”曹安如实回答。 身下的老狗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家新认的主人好像要把自己卖了。 “谁?” “山神庙中存活下来的一只小妖。” “那妖现在在哪?” “不知道,是一只花妖,听她所说,她自己受了那血灵神的帮助,才得脱蒙昧,有了灵智开始修行的,我并没有对它出手,它自己也吓坏了,问什么答什么,但它知道得也不多,当时并没有在大殿内,我离开之后,就不清楚它还在不在了。” 老狗蹭了蹭曹安的小腿。 戚静楚看到了狗,“你又多了一个伙伴。” “一个饼子就跟了我的,反正我也不赶路,它跟得上,就让它跟了。” 戚静楚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曹安对答如流,这些都是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无需掺假,应付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行了,没别的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我要进一趟城,还望戚捕头大开方便之门,我需要的有些东西小镇未必能有,估计最后还得去一趟县城。”曹安平静的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不抓你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曹安,别得寸进尺。” “当初伏牛山上,那位任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他那天带的人可能要比你多一些,戚大人,你觉得就算是真的抓我,你又有几分把握能拿下我?合作需要诚意的,我的诚意你看到了,戚大人的诚意呢?” 没有高级傀儡,安全感拉到谷底的曹安是肯定要进城的,如果能从戚静楚这边得些好处,省去一番麻烦自然是最好。 “你只有七天时间,命你做我七天的间,七天之后,令牌实效,下次再见,你我依旧身份对立,我还抓你!” 曹安抓住抛来的木牌,上面有她戚静楚的姓,脑子一时半会没转过来,看了一会才明白,这不就是早期的线人,二五仔吗。 “多谢戚大人。” 入镇、过县,没有惊起任何的涟漪,有了戚静楚的木牌在手,哪怕是在关卡处偶尔遇到阻碍,掏出木牌也足以解决一切。 他像是落入水流的一片叶,顺其自然,随着红尘的水流而动,在大势之间琢磨点自己的小心思,无甚大悲大喜,大怒大恨,哪怕是被人当成三牲摆上供桌,事后也仅仅是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谨慎,也无太多情绪。 随势起伏,随流而动,却又没有融入其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片溪流里的叶何其显眼。 在这个妖、人、鬼神泾渭分明、等阶森严,各自抱团取暖,不敢轻易越界,唯恐陷入险地的黑暗里,他显然是一个异类,没管那跟自己勾肩搭背的是什么,也能跟着走上一段,递了刀那再还刀就是了。 两个月后,十万大山脚下,一人、一驴、一老狗正在夕阳下休憩。 从这个位置看去,还能隐约看到一条长长的防线,那是皇朝为了防御十万大山的兽潮而建立的南境防线,曹安从那里经过的时候也被那雄伟的建筑震撼了许久,墙高四十丈,宽二十丈,沿着山脉线蜿蜒起伏,不见首尾。 整个南境防线上,驻扎了百万大军,依靠着城内开垦的良田自给自足,朝廷每五年分批次进行一次换防,再既保证了边境线战斗力的情况下,又能确保南境线上的兵力充足,基本上,对于绝大多数的从军之民来说,一生也就只会驻守边境防线一次。 经过漫长的发展,这南境线上,各路贸易商队的集结,使得它隐隐比中原一些雄城重镇还要繁华。 毕竟论起资源,便是中原腹地,也远远不及南境线,十万大山,有的不只是无尽的妖兽,还有天材地宝,以及机缘! 十万大山在上古时期,曾养育了一个帝国…… 在朝廷与妖族高层的默许下,这里成了人与妖兽一族的试炼地,无论是人或是妖,只要进了十万大山,强者生,弱者死! 第三十二章 同行 眼下正值妖兽休养期,是历练者与狩猎者活动最频繁的时期,防线城门中,每日的人流吞吐量可达数万,这个数据或许对比与其他繁华重镇算不得什么,可你要知道,这是在边境,出了边境,就意味着离开了王朝的疆域。 这人流散入十万大山之中,便如水滴落入大海之中,有的人满载而归,有的人就此销声匿迹。 当然水滴之间也会相遇,不管十万大山有多广袤,毕竟入口线就这么大点。 一行四人,清一色的雄性,他们身上有的穿着暗红线条绣成的劲装或搭着兽皮,头上带着狰狞的战士头盔,无一例外,在腰间都别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布袋,身后一把长刀,手里还攥着一把。 看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身形高大,魁梧,哪怕是其中看起来最瘦小的,也要比曹安壮上一圈。 “朋友,天色已晚,良地难觅,我们兄弟今夜可否就在这附近休整?”出声的是那个看着更符合一些中原腹地审美的‘瘦小’男人,看得出来,他应该就是这四人小队中的决策者。 “这地方也不是谁的,我不过比诸位早到了而已,几位自便即可。”曹安笑着回应,将驴子拴好,把早先割好的一捆草料放在驴子旁边,天色见黑了,不是牧驴的时候,这驴子未通灵智,夜里不拴好怕是要出问题的。 “你这驴子养的真好!比我们村里最好的师傅养的都好。”看着这头神异的驴子,男人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他们拿出了自带的干粮,那是一种烤干后晾制的肉,色泽偏紫黑色。 “我叫巴彦,这三位都是我们同村的兄弟,巴托、巴闯和巴林。”几人靠了过来,跟曹安一样席地而坐,‘瘦小’的巴彦开口介绍,其他三人憨厚的点头笑笑。 “我叫曹安!” “你是中原来的?第一次来我们南境吗?我见过不少你们那边来的人,少有跟你一样的,修为至少也在三景以上。” 巴彦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修为低,只是说这在你们那里并不常见,你们不像我们,常年跟妖兽打交道,出入十万大山只论年纪,不论修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是南境线上的原住民吗?” “对,我们那是第二城寨,整个南境线上一共一百零八个城寨,据说是当年建立城寨的老兵们不会取名字,就直接用第几来排,一直排到第一百零八城寨。” 难得遇上本地人,巴姓兄弟四人又是朴实的性子,曹安与他们交谈甚欢,顺便了解了十万大山外围的妖兽种类分布,但很可惜,从巴彦口中了解的信息是:整个十万大山外围,几乎就没有固定族群的居住划分。 “我们这趟进山,就想猎一头虎,给阿大治病。” 这是目的相同了。 “我能跟着你们吗?在这十万大山中,如果能跟熟悉这里的人作伴,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巴彦咧嘴一笑,“那有啥不可的,不过,你这,能不能跟得上?” 顺着巴彦的目光,曹安看到他指向的是自己的驴子,老狗就算了,他们城寨中也有养猎犬的,这些狗子上了山,比寻常武者还要厉害,但驴子…… “应该能跟得上。” 短暂闲聊之后,几人各自休息,曹安盘坐冥想,老狗就伏在曹安脚下,巴氏兄弟几人则拿出自己的大布袋,垫在地上,双手环着腹部倒头就睡。 夜深人静时,老狗抬起头,嫌弃的看了一眼边上的驴子。 ‘灵智未开就算了,连本能都无法把握住,徒有一身的疙瘩肉,可惜没用。’它心里念叨着,有样学样,跟着曹安打坐。 老狗莲花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曹安自己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老狗身上那浓郁的妖气化开了些,皮毛更加光亮了起来。 一夜无事,这外围的妖兽饱经人族摧残,现在连小兽都很难看到。一大早,几人收拾妥当,补充完体力,直接朝着十万大山进发。 “巴托,你记得路线,你打头阵。” “好的,彦哥。”话音落下,巴托跻身而出,走到队伍面前。 这手里的长刀,不仅可以用来御敌,同时也是最好的开路工具,这一走半日,连妖兽的皮毛都没见着,倒是堪堪翻阅了几人沿途的第一个山头。 路越来越难走,曹安不得已,为了不拖累行程,只能丢弃了驴子背上的重物,空身上路。这与跟谁一道没有关系,十万大山就是这样,几乎没有什么现成的道路,走哪里都是一样的。 “别看现在我们翻过了一个山头,连一只妖兽都没有遇到,但是当兽潮日来临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整个防线上,几乎源源不绝的妖兽,听寨中族老所说,似乎一年比一年多,那么大数量的妖兽,也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 听着巴彦的叙述,曹安顺口说出了心中的猜想,“会不会是那些大妖高层有意庇护自己的同族?让这些普通妖兽都收拢回到了靠里的区域生活?” “族老们也有这个猜测,但其实不太可能,你可能没在军中生活过,一队百人队伍,在一起生活、训练,单是吃喝,消耗的资源都是很庞大的,更不用说是数以亿计的妖兽了,全都收拢生活到内部可能性太低。” 曹安点点头,没再说话,队伍中,最壮硕的巴林已经大汗淋漓了,十万大山内,林木高耸,几乎完全遮蔽了阳光,人在其中,如果时间久一点,会感到一阵的阴寒潮湿,而巴林现在满头大汗,那完全就是累的。 哪怕是巴彦也开始呼吸不稳了,反观曹安这边,一个二景武夫,在他们那样的速度下,非但没有掉队,还能呼吸平稳,面不红,一副犹有余力的样子,连那头驴子都没掉队。 巴彦不由得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朋友,你是真的厉害,也不知道你这小体格子怎么练的,你比一般的二景武夫强太多了,难怪敢一人就进十万大山。” ‘小体格子?’曹安感觉自己好歹也是180的身高,就是稍微瘦削了些而已,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是小体格子了。 “我可能耐力比较好一些。” 巴林呼呼喘了两大口气,“哦,明白了,就想是我们南方的矮马一样,短距离冲刺速度可能比不上北方的高头大马,但要是论韧性和耐力,就远比那些高大的马强多了。” 这个比喻,老狗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瞪大了眸子。 曹安笑了笑,“也可以这么比喻。” “但俺们才是南方的,你才是北方的啊。”巴闯不太合时宜的说了一句,众人皆是沉默了片刻,还是巴彦开口缓解了尴尬。 “我们先休息,巴托也顶不住了,等会巴闯换巴托,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山头,后面的路程就该遭遇妖兽了,大家保持好体力。” 巴氏兄弟齐齐嗯了一声。 曹安压弯一根树藤,坐在上面,驴子通人性的也趴了下来,这样的山路对它来说,本就不太友好,还要庆幸曹安有点先见之明,再南境寨里给它换了一副新的掌钉,不然的话,这一路将会更难走。 就在这时候,老狗猛地竖起了双耳,灵动的眸子里满是机警,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冲着曹安发出了低鸣。 刚刚坐在的曹安不知何时已经把铁剑握在了手里,站在原地,身体紧绷。 “有危险靠近!” 第三十三章 青鳞蟒 不用曹安提醒,原住民的巴氏四兄弟在狗子察觉异常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异常,双手握刀,背靠着围成了一圈,连一向胆大的驴子也不安的踹动着四蹄。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头顶的密叶间传来,众人一抬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水桶粗细的巨大蟒蛇,下半身缠着纵横交错的枝干,密叶遮蔽间,看不到它的具体长度,一颗灯笼般大小的脑袋倒垂下来,吐着蛇性。 这是一条青绿色的大蛇,本就是藏身于这上方的,枝叶的颜色与它本身的颜色相差无几,又没发出声息,以至于几人坐下休息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湛蓝色的竖瞳隐约还有荧光闪烁。 尽管是兽,可那眼里炙热的欲望曹安还是感受得出来的,它盯着自己,就像是看到了绝美的食物,反而对巴氏兄弟那等肥瘦相间的‘血食’没有丝毫的想法。 ‘这家伙,应该差不多要开灵智了,再过上些年岁,估计就能化而为妖了。’曹安心中想着,那边传来了巴彦的声音。 “百多岁的青鳞蟒,周身上下有青色鳞甲覆盖,比我们的铁甲还要僵硬几分,寻常手段很难一击造成伤害,小心一些,你不要乱动,让我们来。”巴彦对曹安的观感不错,善意的提醒着,这算不上妖,只是兽。 年纪大了些,体形也随着痴长,应付得当的话问题不大。 曹安想低调,想要眉头一皱退到身后,可他看到了那条青鳞蟒的尾巴。 ‘它这么诱人,我实在忍不住啊,拿龙简直就是蛇类的克星技!’ 曹安忍不住了,八卦游身,梯云纵,身形陡然换到了另一边,高高拔起,右手成爪,扣住了青鳞蟒的尾巴,让它无法从自己手里溜掉,半空中手臂紧接着就是一抖。 啪!! 一声脆响,一如甩鞭一般,数丈的大蟒身体在空中有那么一瞬间直接被打直了,软趴趴的砸了下来,这短暂的时间里,巴氏四兄弟都没来得及反应,正好,此刻掉落下来的蛇头冲着他们,一眼便看到了蛇头上那被力道贯穿的窟窿。 原本覆盖在蛇头上的鳞甲都被这一击打飞出去,没入边上大树的树干,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 四兄弟脸色凝重,互看一眼,皆从各自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撼。 巴闯俯下身子,伸出手指在蛇身上点了点,目光中的惊骇之色更甚,紧接着又在数段蛇身中查看了一番。 “彦哥,这蛇全身骨骼都被打碎了。” 曹安落地,神清气爽,念头通达了,第一次毫无保留的使用出拿龙,可还是感觉自身的力量不够,拿龙技,随着手中所拿之物的重量和直径大小,施展起来真正能够发挥的威力也相差很多,如果能再小一点,那就不是全身骨骼打碎的事情了。 力道贯通之下,层层堆叠,蛇头作为最后力量的爆发点,就不是出现一个窟窿,而是直接被爆飞出去。 “你怎么做到的?” 曹安脸色平静,“我正好有一门武技能克制这一类的妖兽,嗯,就跟甩鞭一个道理。” 巴彦面色一肃,王朝中人普遍崇尚力量,以武为尊,而在南境更是如此,曹安如此轻描淡写的击杀了一头百多年份的青鳞蟒,已经赢得了这几个汉子的敬重。 “就算是有专门的克制武技,你的力量也很可怕,寻常武夫,将这青鳞蟒举起来都要有些费劲,何况还能举重若轻的施展武技,你果然厉害!” “汪!!” 几人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老狗一声低鸣,嘴角都溢出了涎水,身子一弓,像是炸毛一样。 “不好,还有一条!” 话音刚落,藤蔓被强大的力量寸寸撞开,一颗巨大的蛇头,足足是刚刚这头青鳞蟒的数倍,血盆大口完全张开,几如一扇洞开的门,一击落下,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驴子的脑袋被一口卷了进去。 闪电一击,飞速离开。 曹安眼神如电,八步赶蝉追了过来,可人在密林中,速度上又如何会是青鳞蟒的对手,地面上只留下一条圆形的蛇道,以及沿途被鳞甲碾开的白色石粉。 巴氏兄弟跟了上来,“我们刚刚都忘了,这青鳞蟒的习性一贯都是雌雄同居,我们只发现了一条,第二条肯定就在附近的,可惜了你那驴子。”巴彦有些愧疚,他觉得如果自己刚刚提醒了,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曹安摇摇头,“怪不得你们,是我自己冒失了,刚刚没忍住出手,而且这条青鳞蟒无论是体形还是实力,都要比刚刚那条更强大,说不定已经跻身为妖了,正面对上,我们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巴闯脸色难看,“这蛇类最是记仇,哪怕只是兽都是如此,正如刚刚曹少侠说得一样,这条怕是已经成妖了,被一条这样的青鳞蟒盯上,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了。” “那我们……” 没等曹安的话说完,巴彦就接过了话头,“没办法了,我们只能跟上去了,它的体形太大,无论到了哪里,都会留下痕迹,而且蛇类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太远,我们只有主动出击,不能等它做好准备埋伏我们。” 巴彦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想到了刚刚那一起一落的景象,换做是自己,猝不及防下,恐怕也根本无法避开。 便是曹安,也只觉得一阵后怕,如果那条青鳞蟒的位置,正好是自己身后的话…… “如此,那就走,这一次,我来打头阵。”曹安自荐而出,身法施展开来,当先一人从相对狭窄的蛇道上窜了出去,巴氏兄弟急忙跟上,一阵黄色的残影闪过,却是曹安身边的那条老狗,速度之快,如离弦之箭。 巴氏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压根没注意过这条老狗,却没想,连这条老狗都不是凡物。 “全速前进,别让来自中原的曹兄弟小觑了咱们南境城寨武夫的实力。” 曹安和老狗窜出去一大截,速度之快,已经远远拉开了身后几人。 “阿黄,能追上吗?” “可以,主人,小妖已经嗅到了它的气息,逃不掉的。”老狗龇牙咧嘴,它是苦于没有什么攻击申通,就只会驾起妖风,刚刚那种情形,一个犹豫的时间,就错过了救下那驴子的机会。 它是最先发出示警的,可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内心中生怕曹安因此责怪自己,于是更加卖力,心中更是把那头青鳞蟒恨死,毕竟,那是一头跟在主人身边很久了的‘老驴’,在主人心中的地位,怕不是自己这条‘新狗’可以比拟的。 “驾起妖风,带我过去。” 话音刚落,一道温和的凉风将曹安围绕其中,透过风墙,便能看到身后的藤蔓、林木飞速倒退,沿着蛇道一路疾驰。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巴氏兄弟的预期。 正想着,妖风骤歇,曹安发现自己停了下来,老狗弓着身子,四肢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发出一声声低吼。 “主人,那长虫就在附近,但周围都是它的气息,我察觉不到它的具体位置。” 曹安拔剑出鞘,铁剑虽然差了些,但至少还能挡下一次伤害。 应对这样的未知场合最为合适。 “你不要有估计,随时准备驾起妖风,情况不对的时候,至少妖能保证我们安全离开。”刚刚仓促一瞥,曹安也未能窥得这青鳞蟒的全貌,只大略看出,这畜生是死了那头的数倍,体长多少,根本没有看过来。 簌簌,簌簌! 蛇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曹安心中警兆频生,目光如电,瞅准一个方向,一剑递出,这是融合了寸劲的一剑,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依靠铁剑想对它造成伤害几乎没有可能,但有了寸劲的穿透性,至少能让它吃痛。 嘶啦一声。 铁剑破开藤蔓,碎裂灌木,在叮的一声脆响中,险些直接被压断。 曹安脸色大变,借力抽身而出,目光凝重的看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