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我没有格局》 第1章 一班“浩南哥” “燕子!燕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重生高考前的张浩南冲着准备跳楼的少女大声呼喊,一脸悲痛。 “蛤?” 面若死灰准备跟这个世界告别的少女一脸懵。 “你爸收了我八万块,把你卖给了我,说是死了也不退!” “……” “是真的。” 那年,张浩南双手插兜,决定从事“买卖人口”这项事业。 …… 有个女生要自杀,这是张浩南曾经记忆中的一段高考季校园传说。 但是重生前的张浩南,过去对此事并没有了解太深入,只知道女生是十六班的。 不过具体的时间,张浩南还是知道的,因为第二天为了庆祝成人礼,他在彩票站买了一张彩票,中了个二等奖,税后到手三十九万多一点点。 明天,他会买一张彩票,彩票数字是自己的学号加家里电话号码。 “我是一班的,我叫……” “张浩南。” 少女收回了踩在天台上的脚,然后低着头,怯懦地看着角落,“我知道你,一班的‘浩南哥’。” “……” 一班“浩南哥”,这是张浩南中学时期极其无语的一个外号。 不过现在这不重要,能救人,那就行了。 脆弱的人,活下去只需要一个理由,或者一个希望。 “走,别让我八万块打水漂。” 说着,张浩南转过身就要走,但发现女生没跟上来,于是扭头催促,“走啊,还在这儿干什么?!” 女生绞着手,咬着嘴唇,脸色依旧苍白,然后嗫嚅道:“我、我现在腿有点软……” “……” 张浩南松了口气,他刚才是真的有点担心这姑娘又想不开。 “走。” 走过去将她直接背在了身上,然后下楼梯。 这里是学校的“求知楼”顶楼,一共五层,到了楼底,张浩南自己都感觉腿有点儿软。 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距离晚自习结束也没多久,门卫大叔一脸震惊地喊道:“干什么的——” “她身体不舒服,在教室睡过头忘记时间了,我等她。” 拿出了学生证,门卫大叔一看,就信了。 因为张浩南是一班的,沙城中学的一二班是强化班,每年高考考入9名校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重本率是百分之一百。 优质学生使人宽容。 “这么晚早点回家。” 为了以防万一,门卫大叔还是让张浩南登记了离校时间。 当然,还有背上背着的赵飞燕。 “你要是真跟汉成帝老婆一样‘燕瘦’就好了,累死我了。” 背着赵飞燕走了一段路,校门东外墙有停车位,那里停着一辆“山城80”摩托。 这是一辆二手的“山城80”摩托,链罩上的“建设机床”字样早就被磨得不成样子,但张浩南很喜欢,因为这是他的很长一段时间中的代步工具。 作为坐骑,它很合格也很靠谱,至少在大学四年中,它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并且一直工作到张浩南在姑苏钢铁厂实习结束。 “上车。” “嗯。” 轻轻地应了一声,赵飞燕坐在了后座,刚低头,脑袋就被扣上了头盔。 “坐稳了。” “嗯。” 伴随着“山城80”突突突突的放屁声,一路七拐八拐,到了这时候的城市主干道由南向北,十几分钟后,终于到了一处漆黑的村庄。 摩托车的突突声在临近一户人家的时候,引来了熟悉又激烈的犬吠。 “别急!马上给你弄吃的!” “我不急……” “我不是跟你说,我是跟我家的狗说。” “……” 赵飞燕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她悄悄地打量着周围,很典型的本地农村楼房,门前水泥场地外面还有些许自留地,就着门口亮起的灯火,还能依稀看到几棵树。 东边的桂花树下,有一只砖砌的狗窝,被拴着的棕毛“四眼”土狗正摇头摆尾。 昂~~ 忽地,传来了鹅叫声。 还养了鹅呢。 赵飞燕心中如是想着。 “进来,随便坐。” 摩托车就停在了门前,进门就是大厅,没什么摆设,但收拾得很干净。 桌椅板凳都是普通木头,北墙正中挂着一副很有年头的伟人像。 侧屋就是厨房,但里面还留有老式的灶台,可以烧柴,不过靠窗的地方,还是摆放了煤气灶。 嗤。 一瓶可乐递了过来,赵飞燕连忙双手接过:“谢谢。” “桌上暖壶里有开水,茶叶自己泡。” “嗯。” “我先喂狗。” 熟练地将剩饭剩菜搅合在了一起,稍微热了一下,又扔了一只鸡腿进去,张浩南这才端着锅走到狗窝旁,将狗食倒在了狗盆中。 同时又解开了狗脖子上的锁扣,这狗吃完了会出去撒欢一晚上,不到天亮就会自己回狗窝。 摸了摸狗头,张浩南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回到厨房切了一棵大白菜倒在桶中,又去小屋中弄了一些糠,给几只大头鹅补了一点夜宵。 做完了这些,张浩南这才回到厨房起锅烧油,煎了几个蛋,又拿一根白萝卜切丝,先炒后加水,煎蛋也放在了里面煮,加盐之后又些微加了一点点白糖。 另外一只锅中,水烧开之后下了一把挂面,然后拿了一只大碗,调了一个酱油水,舀了些许沸腾的面汤,待二次水开,这才捞了面上来。 赵飞燕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有些局促和不安,还有一些回过神来的心有余悸。 忽地,感觉自己视线有些模糊,伸手一摸,赵飞燕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想要擦干眼泪,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擦越多。 哒。 “先喝口汤。” 汤碗摆在桌上,里面还飘浮着绿色的小葱花。 给赵飞燕盛了一碗汤,“喝。” 然后转身回厨房,将煮好的面端了过来。 一人一碗,张浩南唏哩呼噜先灌了一气,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也不想说。 赵飞燕这时候却开了口:“你说他收了你八万块,是真的吗?” “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所以随便撒的谎?” 张浩南递给她一张纸巾的同时,又道,“你等一下。” 他去侧屋中取了一张纸,递给了赵飞燕:“伱自己看。” 赵飞燕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拿起纸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彩礼”收条,日期金额用途以及收到人全都有,画押处的签名,正是赵飞燕再熟悉不过的“赵建国”三个字。 “为、为什么……” “本来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想要救你,后来一看你长得挺好看的,侧脸有点像坂井泉水,那还不如便宜我,死了多可惜。” “……” “别愣着啊,我很少下面给人吃的。” “嗯……”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赵飞燕,小心翼翼地将“卖身契”放下,然后喝了一口萝卜煎蛋汤,看似平平无奇,却没想到并不寡淡,反而有一点点鲜甜。 第2章 保送生 吃完了面,赵飞燕这才彻底冷静了下来,只是冷静下来之后,又变得无助不安。 “要不要给赵建国打个电话?” 拿起听筒,张浩南问的时候已经拨通了号码。 哒! 赵飞燕冲上去摁住,然后又赶紧后退两步,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现在估计他也不在家,应该是在赌桌上。” “……” 听张浩南这么说,赵飞燕顿时又委屈地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的掉眼泪。 “摊上一个赌狗老子,你挺倒霉的。” 张浩南叹了口气,然后又问她,“你们十六班班主任是何老师是?” “你、你要干什么?” “打个电话给他,跟他请假。” “别!” “你现在的状态,去学校又是何必。再说我也请了假的。” “马上要高考了,你……” “我强化班的……”张浩南横了一眼赵飞燕,顿时让她更加局促。 实际上,现在让张浩南去参加高考,基本没戏,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重新捡起来也需要时间大量刷卷,对他来说没啥意义。 所以张浩南选择的是给几所目标大学发保送申请书,而且是针对外语类专业的保送申请书。 只要通过大学面试,就能读外语专业。 重生前他长期从事对外出口加工,所以英语德语日语能力还行,最有把握的就是英语,他也是在针对性训练英语应试能力。 但如果只有英语能力,还不足以打动拥有自主招生能力的高校,因为即便是保送外语专业,竞争也是相当激烈。 好在张浩南有个两江省物理奥赛二等奖,外加一个二级运动员,在沙城一中的两个强化班中,算是中上,拿来打动面试老师,也是够了。 他请假的真正原因,也是要面试,不是为了赵飞燕。 救下赵飞燕只是一个意外,主要还是因为她的侧颜很像坂井泉水。 张浩南先打了电话给自己的班主任邵卫东。 “邵老师,我张浩南,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但我这边有点儿急事,想跟您问一下十六班班主任何老师的电话,是这样的……” “好的,麻烦您了邵老师,好,好,您说我听着,我拿笔记下……” “谢谢您了邵老师,好的,我一定加油,谢谢邵老师关心……” 挂断电话之后,张浩南这才根据邵卫东给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喂,您好,是何老师吗?噢,我是一班的张浩南,是有个事儿想跟您说一下,是这样的,赵飞燕同学她家里出了变故……” “是,是,就是这样一个状况,她父亲……” “对,就是请几天假,缓和一下心情。” “考试肯定还是要考的,这个何老师您放心,好,好,我会劝她的。不用不用不用,经济上的事情没问题,真的真的,谢谢何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休息。好的,好的……” 再次挂断电话,张浩南吐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明天我要去健康市参加三江工业大学的面试,你跟我一起,顺便在建康市玩一玩,就当散散心。” “面试?” 此时的赵飞燕还有些懵,她不知道为什么张浩南要去面试。 “保送生面试,强化班的事情,你们十六班不了解也很正常。” “……” “开个玩笑,别这么沮丧。” 笑了笑,张浩南这才跟赵飞燕解释了一下外语专业保送生,赵飞燕小声道:“真好呢,都不用参加高考。” “保送生不占高考名额的,少我一个不更好?我自己考的话,只选交大科大还有黑水工大。怎么可能选三江工业。” 实际上张浩南重生前也算是强化班“耻辱”,历届强化班9考上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重本率是百分之百,而张浩南会是这一届唯一没有考上9,只上了普通重本的“耻辱”。 哪怕他物理满分差两分,化学满分差四分,但因为满分一百五的语文只考了六十三,直接拉胯到班主任邵卫东五官当场扭曲。 因为语文就是邵卫东教的。 不过这时候面对赵飞燕,气势不能丢,该装还得装。 和强化班不同,赵飞燕所在的十六班,能进入沙城一中,纯粹是因为掏了一大笔借读费。 说起来,赵飞燕她爸赵建国当初掏的借读费,比“彩礼”八万块还要多一些。 简而言之,十六班学生家庭“非富即贵”,所以沙城一中为了不拉低一本率,基本上就是加强十六班的“全面发展”。 十六班的美术老师、音乐老师、舞蹈老师,在这年头,是论年薪的。 沙城一中老师中的有车一族,这时期也是以十六班的“全面发展”老师为主。 横竖论文化分的话,十六班放在“全面发展”的类型中,那也是相当炸裂,进娱乐圈立个学霸人设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你为什么选理工科大学的外语专业?” 再次缓过来的赵飞燕,已经愿意开始重新用脑,跟张浩南聊了起来。 “为了方便赚钱。” 张浩南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也是无奈,可能赵飞燕并不清楚,沙城一中其实是三江工业大学的优质生源基地。 他申请外语专业保送生……难度要低一些。 再加上学校这边也已经沟通过,沙城一中副校长也是全程提供帮助,除开那些拿了奥赛金牌以及奥赛国一必定保送2的,像张浩南这种有针对性选择的,其实就他一个。 能考上三江工业大学的,基本都能考上同档次的。 而考不上的,刚好也没有奥赛省二以及运动员国二,可以说,张浩南是卡在了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上。 这也是张浩南重生后几经权衡的抉择,有一说一,现在让他去参加高考,他未必考得过身边的赵飞燕…… “你很缺钱吗?你能拿出八万块买……” 话头戛然而止,赵飞燕又一次局促不安起来,手指搅在一起,眼睛看着别处。 “问我叔叔们借的。” “借的?” “我跟他们说去赵建国那里买你要八万块,十六个叔叔每家借了我五千,以后还要还的。” “……” “所以我也不怕赵建国耍赖不认账,我本家叔伯一共五十三个。当时打算买伱的人有很多,都是赵建国的债主,那群鸟人不敢跟我争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张浩南咧嘴一笑,“家里猛男多的好处就是能让鸟人不蹬鼻子上脸,这一点,还是挺爽的。” 赵飞燕也是情不自禁跟着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像坂井泉水。 “行了,我去帮你找新的牙刷毛巾,洗完澡就睡,明天还要去建康。” 翻了一双拖鞋出来扔在地上,然后走进浴室放热水的时候,回头看着正在换鞋的赵飞燕,“要不要一起洗?” 第3章 我只是见色起意 “吹风机在桌上,晚上你睡这间,我给你铺床。” 上了二楼,张浩南搬了一套干净被褥出来,在朝南的小房间铺好,这里是他以前睡的房间,房间内还有擎天柱的大幅贴纸。 久不用的书桌,摆满了各种自己做折纸类小手工。 用毛巾裹着湿漉漉长发的赵飞燕满脸通红地应了一声,走到二楼客厅,从茶几上拿起吹风机,找了个插座,插上后吹了起来。 “卫生间在这里,跟楼下的一样,我睡北面那间,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铺好了床,张浩南也在客厅中整理着东西,学生证、身份证、面试通知书以及各种奖项证书,感觉能用得上的都带了。 正在吹头发的赵飞燕突然停了下来,张浩南听到没了声音,便扭头看她。 “那、那个……” 涨红了脸的赵飞燕欲言又止,最后像是憋不住了一样,才握着吹风机垂着手低头道,“我的,我的身份证……” “都在这儿。” 哗啦。 一只小包里的东西,都被张浩南抖在了茶几上,“喏,身份证。还有出生证明都有,赵建国都给我了。而且我之前去的时候,他正在卖家具,你有什么想要留下的,最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跟赵建国打个招呼,然后买过来。” “……” 看到茶几上自己的东西,赵飞燕沉默了下来,竟是呆在了那里。 心头的委屈和无助再次浮现,不过这次眼泪收了回去。 “等从建康回来,去办个分户,先把你户口迁到你们街道。迁我们村不行,得结婚。我这辈子没打算结婚。” “……” 赵飞燕听到这话攥紧了拳头,“那你‘买’我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喊得一定很大声,但张浩南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我不想看到你跳楼,是出于人道主义。‘买’下你,只是觉得你侧颜像坂井泉水。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一见钟情?不是的,我只是见色起意。” 将东西重新收好,放在了一旁,“东西一会儿你自己收好,别弄丢了。” 张浩南情绪毫无波澜,平静到让赵飞燕刚才的怨气、愤怒,只是泛起了一点点涟漪,旋即而灭。 随后张浩南把准备好的新牙刷放在茶几上,看着赵飞燕道:“刷了牙早点睡,明天下午的面试。” 回了房间,然后在桌上将明天要买的彩票号码写下。 对这个二等奖,他印象很深刻,实际上只要是场景复现,很多事情他都能回忆起来,只是没遇上的话,自己也不会刻意去想。 这一期的特等奖号码,张浩南可以确定,但不能确定的是一旦自己买了之后,会不会发生改变。 因为当期总奖金是一个固定比率,如果特等奖多了,很有可能就会数字微调。 “我只要不买特等奖,那么一等奖以下平衡奖金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在思考的时候,张浩南会习惯性地手指敲击。 “但二等奖只需要在沙城彩票中心领,一等奖特等奖,就要去省会建康……” 权衡过后,张浩南在纸上稍微算了一下,决定买十注二等奖。 此时的彩票金额并没有太高,玩法也不多,张浩南打算卡着奖金池先试试看,要是没问题,过个十年二十年追一下十亿八亿的大奖,也不是不行。 将写着号码的纸条塞在了钱包里,这才翻身上床顺手关灯。 将睡未睡的光景,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熟悉过道灯开关声响。 一阵安静。 这种安静,有一种诡异感,让张浩南觉得房门外有人。 笃笃。 敲门声传来。 “干什么?” “我……” 哒。 打开了房内灯,烦躁地翻身起床,打开房门之后,就看到赵飞燕披头散发抱着枕头站在那里。 她低着头,还是一副怯懦的模样:“我一个人有点怕……” 家里没有女式睡衣,所以赵飞燕此时穿的是张浩南的t恤,宽大的t恤套在身上跟睡裙一样,连大腿都全部遮住。 只是领口也同样显得宽大,有些明显的锁骨,在灯火下竟是有了一点稚嫩的色气、性感。 t恤里面什么都没有,赵飞燕抱着枕头,显然也不想被看个精光。 羞怯、害怕以及警惕等等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看上去既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娇俏,又有一种青春期特有的清纯。 “进来。” “嗯。” “睡外面还是里面?” “这边。” “睡。” 躺下,关灯,闭上眼睛,只一会儿,张浩南就睡着了。 他今天不是一般的累。 蜷缩成一团的赵飞燕,原本还十分警惕害怕,可听到张浩南很有节奏的呼吸声,顿时放心了许多。 借着微弱的夜光,也不知道是星光还是月光,她这时候才认认真真打量着这位一班的“浩南哥”,长得颇有棱角,双眉就像是剃刀修整过的一样锋锐齐整,有点凶,但并不难看…… 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地放松了身体,眼皮也开始打架,最终撑不住,睡意袭来,也发出了轻微且有节奏的呼吸声。 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响了起来,赵飞燕猛地惊醒,左右打量,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房间,接着想起了昨天发生的种种,猛地摸了一下身子,然后手忙脚乱地将闹钟闹铃关掉。 哒。 房门被打开,穿着衣服的张浩南对她道:“番茄鸡蛋面,赶紧刷牙洗脸下来吃。” “马上就来。” 赵飞燕红着脸,慌慌张张地踩着拖鞋往外走,同时双手不停地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随着她急急忙忙的走路,一颤一颤的,很是养眼。 在她洗漱的时候,张浩南已经收拾好了背包,除了必要证件证书之外,还有换洗用的衣物。 至于赵飞燕,昨天洗完澡内衣就扔到洗衣机里洗了,现在还没干,所以只能先拿张浩南的内裤将就,胸罩就彻底没办法,只能先外面套个运动衫。 很快,赵飞燕下了楼吃面,张浩南对她道:“一会儿有个叔叔开车送我们去长途车站,不着急,你慢点吃。” “嗯。” 赵飞燕撩了一下头发到耳边,用力点了点头。 第4章 这家姓张的有毛病 “阿南!” 离家不远的村道上,停着一辆老旧的上谷牌皮卡,车斗中还有一些笼子之类的工具,驾驶位上坐着个三十岁出头的司机,头发乱糟糟的,一只手悬在车门外,还夹着半根烟。 看到张浩南过来,他又猛吸了一口,然后迅速将还没抽完的半支烟扔在不远处的排水沟中。 呼! 吐出最后一口烟,看到张浩南身后跟着的赵飞燕,司机咧嘴一笑:“牛啊,赵建国的丫头?” “不然呢。” 张浩南笑了笑,将背包扔进了后座,然后打开车门,对赵飞燕道,“这是我叔叔,你跟着喊阿叔就行了。” “阿叔好。” “我叫张直才,喊我直才阿叔也行。” “嗯。” 点了点头,赵飞燕有些畏惧地缩在了后座,等看到张浩南坐到了副驾驶位置,这才有些放松,她挪了挪身子,坐在了副驾驶后面。 浩然之气,正大刚直。 这是张浩南祖上传下的字辈,轮到张浩南,刚好是第九代,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祖上并不显赫,老祖宗是个反贼,玄祖也是反贼,张浩南的老太公更是反贼…… 至于说张浩南的爷爷辈,高丽战场上跟阿美利加交过手的,就有三个,活下来一个。 “刚”字辈这一代确实挺刚的,到“直”字辈就拉胯了许多,但也是时代使然,过刚易折的时代。 “阿南,浩伟成绩上不去啊怎么办。” “打。” “你婶娘每次都拦着……” “下次我来打,婶娘敢拦着,我连她一起打,只要你忍得住。” “好!” 张直才一咬牙,竟是点了点头。 后座听到这离谱对话的赵飞燕直接瞪圆了眼睛,然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叔侄二人。 “张浩伟天天在学校里干什么,我是清楚的,成天扮个混混模样,以为自己很威风。等我从建康回来,我直接去他学校。” “只要不打断手脚……” 忽然,张直才声音带着犹豫,小声说道。 “下手无轻重,我只能保证不打残他。” 张浩南看着前方路面,“我也不是一个人去,还会喊上浩东他们。总之一句话,让张浩伟在学校颜面无存。阿叔,念书没出息,吃苦吃得多。张浩伟已经不小了,他现在要是去技校,只会跟小混混搞在一起。他要是人善,去技校是能学到东西的,但阿叔你也是知道咱们家养不出善人来。” “治病下重药,我懂。” 咂咂嘴,像是回味仅剩的烟味,张直才忽然叹了口气,“我当初就是没有好好念书,不像直兵,考上警校。唉……” 跟儿子讲道理,是不可能讲通的。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想要耍威风的年级,以为认识几个狐朋狗友,就牛逼轰轰了,在学校中耀武扬威,简直不要太骄傲。 张直才是过来人,他少年时期,何尝不是如此。 苦口婆心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实际上重生前的张浩南,也是这么做的。 后来他母亲,也就是张浩南的婶娘,更是被堂哥张浩东一耳光抽晕了过去,张浩东被她记恨了整整五年,直到张浩伟考上了建康医科大学,这段恩怨才算消了。 祖上反贼频出,自然很清楚“混社会”是多么底层且没前途的活法。 “念书像吃屎,从来不轻松的。但念书只要念出来,日子就会轻松得多。张浩伟这个岁数还来得及,只要打到他怕,打到他服,打到他晓得只要敢做小混混就会体无完肤毫无尊严,他自然就会去念书。” “嗯,说得对!” 张直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别人也有自尊的……” 后座的赵飞燕感觉叔侄二人价值观有问题,小声地说道。 “他不好好念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丧失了自尊。” “念书又不是唯一出路……” “你说得对,但念书是最轻松的出路。有捷径不走,偏要绕远路,这么蠢更应该往死里打。” “……” “也不看看什么家庭,又不是豪门富贵,还敢不好好念书。” “但也应该好好沟通……” “呵,怎么,沟通不好难不成就去自杀?那还不如早点让阿叔重新生一个。” “……” 这一刻赵飞燕竟是又无语又生气,但看开车的张直才竟然连连点头,她顿时闭了嘴。 这家姓张的肯定有啥毛病。 张浩南也没有跟赵飞燕编辩解什么,实际上周围村庄大姓中,前后二十五年中,只有他们家搭上时代快车吃到时代红利的人最多。 便是张浩南自己,后来也有自己的地皮厂房。 和很多人印象中当老板不需要学历恰恰相反,五年后沙城能够搏出千万身家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的比重会越来越大。 张浩南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而既然重生了,自然会进一步优化选择。 他反驳赵飞燕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张直才听的。 话好不好听不重要,方法管不管用,才是关键。 到了长途汽车站,张直才送张浩南进站的时候又说道:“还是我直接送你们去建康好了,坐长途汽车少说四个钟头。” “不用,面试结束我顺便玩玩,难得出去一趟。” “那有事打电话回来,我不在家里就在鸭场。” “好的,放心阿叔。” “对你我是肯定放心的,唉,等你回来教育教育张浩伟。” “好。” “那我回去了。” “好。” 等张直才离开之后,张浩南顺便在汽车站彩票店买了二十块钱彩票,然后将彩票塞到了钱包中。 “要是中奖了,我们去买套房子,你喜不喜欢别墅?” “……” 赵飞燕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二中西面的‘玲珑苑’不错,八十万一套,很划算。” “……” 张浩南还跟赵飞燕分享了一下“玲珑苑”的房型配套,讲起来头头是道,让赵飞燕怼了一句,“搞得你好像住过一样。” 然后张浩南沉默了下来,赵飞燕顿时有点慌:“我没别的意思……” 她以为刺激到了张浩南。 实际上张浩南这时候只是有点怀念罢了,重生前他的确住在“玲珑苑”,八百多万入手,后来房价又涨了一波,那套别墅也涨到了一千多万。 不过现在他没打算买曾经自己住过的那栋,而是一栋法院拍卖多年的凶宅。 第5章 你很忙很累吗 前往建康的长途车极多,张浩南也没有等多久,就跟赵飞燕上了客车,之后就是长达四小时的“松建高速公路”旅程。 离开建康长途汽车总站,两人都是热得不行,在赵飞燕想要把外套拉链拉下的时候,张浩南提醒了一下:“你里面没穿,再忍忍。” “……” 又是瞬间脸红,赵飞燕低着头,只好忍耐。 不过这时候张浩南递过来一只水壶,看着不远处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先喝点水缓缓,走,找辆‘马自达’。” “马自达?” 赵飞燕一头雾水。 建康的“马自达”不是马自达,而是外面加了一层外壳的三蹦子。 此时还到处都有,但没几年就在建康城区消失不见,再后来建康搞各种大学城,这些“马自达”又换成了电动的,活跃在网和各个高校之间。 可以说是五公里以内的绝佳交通工具。 主要是便宜。 “到哪里啊老板?” “国子监。” “五块。” “三块,又不远。” “哎呀……好好好,上上上。” “我到两江工业就下。” “坐好了啊。” 这年头的建康城区交通很糟糕,后来随着经济发展,交通状况变本加厉,变得更加糟糕……那是后话。 不过的确路不远,顺着湖西大道悠哉悠哉颠簸一路,没一会儿就到了。 横竖也就是四五里路。 “我怎么感觉你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我强化班的。” “……” 强化班了不起吗?!强化班就什么都懂?! 赵飞燕难得有了点小脾气,她现在精神状态其实很不稳定,但跟着张浩南,多少还是有了点人气。 “先去百货商场。” 这是建国后没多久就存在的百货商场,是建康市的国营老店,重生前张浩南的建康本地同学,他们的童年记忆,几乎不小的一部分快乐,就在这里。 商场很大,带着赵飞燕转了一圈,找到了女式内衣专柜,然后对柜员道:“你好,我要一件75c。” “……” 柜员阿姨一脸无语地盯着张浩南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身后还有个女孩儿,这才换上笑脸,“我们这里新到几种款式……” 款式不重要,反正都是单手解,有什么意义? 不过赵飞燕显然还是红着脸选了自己喜欢的,换衣间换上之后,又红着脸走了出来。 “不用打包了,给我个袋子就行。” 给完钱就走人,留下柜员阿姨一阵凌乱,她头一次见买了内衣直接穿上走人的。 “你……你怎么知道……” “尺码?瞄一眼不就知道了,还需要量?” “……” 终于可以将拉链放下,整个人也舒服了许多。 “时间还来得及,先吃点东西。就‘开封菜’。” “开封菜?” “kfc。” “……” 虽然这年头没有“嫩牛五方”,但出门在外有要事在身,吃什么都没有吃kfc安全,这几乎也是张浩南后来出差的三大选择之一。 k记老爷爷,记怪叔叔,还有会卖菠萝披萨的那家餐厅。 不好吃,但安全。 唯有闲暇旅游之时,张浩南才会化作老饕,吃遍各种美食,就算吃出问题也不怕耽误事情。 点了四个汉堡外加一整盘零碎,赵飞燕看到之后,顿时道:“点这么多我们两个吃不……”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赵飞燕看到对面这货居然一口就是三分之一的汉堡没了…… “快吃啊?你不饿?” 随便滋了一点儿番茄酱,现炸的薯条又脆又香。 一抓一把就往嘴里炫,当真是把赵飞燕看呆了。 哗啦。 汉堡纸被捏成了一团,一个已经没了。 饮料吸一口就是小半杯…… 眨眼的功夫,又一张汉堡纸被捏成了一团。 低头看着手中才咬了一小口的汉堡,赵飞燕感觉这胃口差距有点大。 可能强化班的比较能吃。 她心中如是想着,然后觉得好笑,掩嘴窃笑了起来。 “你笑屁呢,赶紧吃,吃完直接过去找个地方休息。” “……” 过了一会儿,赵飞燕终于吃饱,擦嘴洗手之后,两人也没有停留,走路去了两江工业大学的分校区。 根据考场指示牌,顺利到了考场外。 陪同孩子的父母极多,看到张浩南和赵飞燕,有个家长还十分熟络地冲张浩南点了点头,笑着道:“也是送小孩过来面试的啊?” “……” “……” 张浩南黑着脸“嗯”了一声,而赵飞燕先是一愣,旋即憋得脸通红。 登记过后,在大教室中休息,赵飞燕瞄了一眼依然黑着脸的张浩南,小声道:“你太高了,又壮,看上去是有点不像十八岁的……”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 赵飞燕笑而不语,别过头挑了挑眉毛,然后有些睡意,直接趴桌子上补个午觉。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就见张浩南走了进来:“走,可以回家了。” “你不面试了?” “笔试面试都结束了好吗?” “我睡了多久?” “小两个钟头有的。”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张浩南拿起东西,然后道,“龙藏浦、贡院街还是哪儿?有没有想去的,都可以。” “你不担心面试结果吗?” “肯定过的,这一批有奥赛省二的就我一个。” “你还有奥赛省二?!” “我强化班的,省二不是很正常?物理课代表直接国一,你十六班的又有几个知道?” “……” 对对对,强化班了不起,强化班天下第一! 我十六班对不起伱了! 赵飞燕听得心头抓狂,疯狂腹诽,竟是气得鼓腮帮子。 其实她哪里晓得,张浩南此刻是真的松了口气,真让他去参加几个月后的高考……那就不是“强化班之耻”,而是“沙城一中之耻”。 了却一桩心事,张浩南也是心情愉悦:“先玩几天,散散心,也算是放松放松了。” “你很忙很累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考上强化班?每天刷题刷到想吐,一个题型做几百遍上千遍,一篇优秀作文背得滚瓜烂熟,这样才考上的,一分几万块的借读费,我可拿不出来。” “你!” 赵飞燕没忍住,气哼哼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没错,她十六班的,赵建国掏了十几万才让她进了沙城一中,走的还是“全面发展”路线…… 被拍了一下胳膊,张浩南笑了笑,其实他心中的回答,跟读书时的辛苦没啥关系。 重生之前,他一直很忙。 大学毕业后忙着搞本钱,搞到钱之后忙着搞地皮盖厂房,有了厂房忙着搞出口,哪怕赚到第一个百万、千万,稍微休息一下,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加班。 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 年复一年,如是持续了整整二十年之久! 现在回望那段人生,张浩南只有一个想法:这要是不暴毙猝死,才是不合理的。 该死。 真的。 第6章 “浩南哥”没有青春 离开两江工业大学,就又找了一辆“马自达”,直奔金陵饭店。 “住这儿?” 没有回答赵飞燕,而是在前台做了登记就去房间稍微歇一会儿,整个人精神上有些疲惫。 “上面有旋转餐厅,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转转,有咖啡喝。”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张浩南一动不动,了却一桩心事之后,感觉一股莫名的懒劲就上来了,这是两辈子都没有过绝妙体验。 重生前的自己,居然连偷懒都没有享受过…… 真是该死啊。 “很贵,五星级呢。” “帮我按一下背。” 转过身趴在床上,将外套整个拽了下来,宽阔的后背朝着天。 “你当我是佣人啊!” “我有点累……” 疲惫的语气让赵飞燕一愣,旋即红着脸小声道,“我没学过按摩,按痛了别怪我。” 她最终还是上手尝试捏了一下张浩南的肩头、背脊,感觉像是在摸牛腱子…… 这让她突然有些想吃东西。 “用手肘,你手上劲太小了。” “你要求还真多啊。” 但还是用上了手肘,顺着脊柱两侧尝试着顶一下。 张浩南终于感受到了应有的力道,很舒服,整个人的疲惫仿佛都要被带走,尽管没有任何技术可言,但也足够了。 “我以后也能读大学吗?” “只要你想。” “你……你都‘买’了我,还让我读大学?” 忽然张浩南转过身,看着她,“我只是见色起意,不是把你当家禽家畜来养。” “你!我……那八万块钱,我以后挣了钱还你!” “以前的赵建国对你是真不错,把你保护得太好。可惜,现在他就是一条赌狗,无药可救。我奉劝伱一句,就算是亲老子,赵建国这样的赌狗,已经不算人,只是被赌瘾牵着走的动物。以后你可以因为父女亲情帮上几次,但不能多。等他满了六十岁,每个月照着最低标准给赡养费就行。” “……” 赵飞燕听得极为烦躁,旋即又极为委屈地坐在一旁哭了起来。 其实她的人生,已经被亲爹付之一炬。 “赵建国欠的赌债接近三百万。” 张浩南平静地说出了这个赵飞燕完全不知道的消息,让抹眼泪的赵飞燕竟是一瞬间止住了眼泪,然后无比震惊地看着那他,显然,这让她难以置信,以为张浩南是在胡扯。 “你家在西菜场的门面,去年其实就已经输了,十一月房子也抵了出去,估计二月份就会过户。”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西菜场也有个门面,‘阿南农产’就是我的。” 这是一个小秘密,哪怕重生前,也只有班主任邵卫东知道,他曾经的高中同学,差不多是十五年后西菜场改造,才偶然发现。 “还有那八万块,不是借的,是我自己的钱。” 张浩南看着一脸懵的赵飞燕,心中其实相当复杂,重生前的自己,自然也很早就认识了赵建国,也知道赵建国有个女儿跟自己一个高中,但不知道他女儿就是赵飞燕。 假如重生前自己早点认识,或许她也不会自杀。 那跟此时的见色起意无关,纯粹是人道主义上的生命尊重。 全新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戛然而止,多少令人唏嘘。 脑子嗡嗡作响的赵飞燕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要追问爸爸的一些事情,但又怨恨满满,然后像是说胡话一样,在那里说道:“你……你一个学生……你不好好学习,跑去开店……” “我不像你,有老子可以靠。” 张浩南看着赵飞燕,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揩去泪痕,“我只有靠自己。” “你爸妈呢?” “问得好。” 张浩南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会不好奇呢。” “难道……”赵飞燕想了想,也没发现家中有牌位香炉或者遗照什么的。 “哈哈。”张浩南一只手支着脑袋,侧躺着看她,“没死,都活得好好的,只不过跑去岭南了。” “那你怎么会……” “你以为是做生意吗?” 轻笑一声,张浩南淡然道,“他说是要去学习先进赌博技术的。” “……” 赵飞燕惊呆了。 “也是一只赌狗。” “……”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懂赌狗了?” “嗯。” “我们住的房子,是我自己盖的,我跟张直军……噢,就是我老子,前年就正式分户了。我户口本上就我一个人,房子也是同年盖好的,村里对我还算照顾。” 这些都是小秘密,也是重生前的张浩南,从未跟生活中的朋友提起过。 很多年轻人大学毕业后才应该吃的苦头,他在十六岁之前就吃了个遍,而且是加倍、加倍、超级加倍…… 回想起来,竟是感觉无比荒诞,甚至是扯淡。 就像是,自己直接从少年,“啪”的一下,快进到了中年。 沙城一中的那位“浩南哥”,没有青春。 “你还要按一下背吗?” 低着头,双手又绞在了一起,看得出来很用力,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那就谢谢了。” “嗯。” 继续用手肘顶着,这一次她大概是卖力了许多,按了一会儿又道,“那我考建康艺术学院……行不行?” “可以,随你。” “学费挺贵的……” “你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 “谢谢。” “应该的。” “……”沉默了一下,赵飞燕嘟囔问道,“什么叫‘应该的’?” “你自己买条观赏鱼,难道一点饲料也不投不喂?” “哼!” 又怒又气还委屈,又夹杂着难以反驳的复杂心理,赵飞燕恨不得整个身子都压在手肘上。 可惜她毕竟是“全面发展”类型的女生,发力过猛,整个人趴在了张浩南的背上,顿时面红耳赤无比尴尬。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什么急不急?嗯?你……” 反应过来之后,赵飞燕顿时站起来不想说话,然后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顿时问道:“这房间怎么只有一张床?” “豪华大床房,你以为呢?” 整个人轻松许多的张浩南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了看时间,“晚上龙藏浦有灯会,我们六点吃完饭,再去逛逛。” “……” 赵飞燕只是红着脸站在那里,还在纠结。 “昨天你夹着我的腿睡都没不好意思,现在才来难为情?” “谁夹着你的腿啦!” “行了,赶紧洗把脸,出去放开肚子吃,反正考完试了,也不怕吃坏东西。” “噢。” 应了一声,赵飞燕便去了洗手间,只是进门的时候,又小声问道,“真、真……真夹了吗?” 第7章 一点点坚持 晚上虽然冷,但龙藏浦旁的贡院街人潮涌动,也就不觉得多冷。 看花灯的光景,两人各自捧着一只烤红薯在牌楼下慢慢啃,一边吃一边呵着气,时不时也有做“快照”生意的小贩来问要不要拍照。 倒不是说不想好好吃晚饭,纯粹是赵飞燕很想尝尝那几乎糖水都要流出来的红薯。 “还真挺好吃的。” 一斤红薯,很快就被张浩南炫完了,擦了擦嘴,将纸捏成一团,扔到了垃圾箱中。 两人就是一边走一边看,此时的小店很多,吃的也不少,各种各样。 跟二三十年后的各大风景区还是有些区别的,以后的风景区,景色固然不同,但小吃千篇一律。 “是,我就说吃烤红薯。” “你留点肚子,我们去南岸吃汤包。” 将赵飞燕手里捧着的半截红薯拿走,带着她直接过河。 “我还想看看贡院呢。” “吃完了慢慢看。” “那好。” “有一家盐水鸭也还可以,他家旁边的皮肚面现在还是不错的。” 但是要不了几年,这家皮肚面还不如康帅傅老痰酸菜面,吃一口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做汤包的那家倒是不错,老板是润州人,颇有些小富即安的意思,一直坚守着扎实的用料,手艺并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用料扎实,且口味不差,就已经是难能可贵。 张浩南曾经招待一个德国客户的时候,也是住在金陵饭店,然后来此觅食。 “这盐水鸭没有腥味啊。” “把鸭骚气处理好,看的不是手艺,是功夫。” “也不柴。” “且吃且珍惜。”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老板会开好几家分店…… 然后鸭子又老又柴还鸭骚气十足,全无此时的软烂耙糯以及鲜香多汁。 并且随着城市名片越发响亮,更是朝着一锤子买卖一路狂奔,横竖每天来建康旅游的凯子多如过江之鲫。 但让张浩南又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家盐水鸭老板赚的钱,那是比汤包老板多得多。 而且是多得多得多。 卖汤包的老板现在还做锅盖面,主打的是性价比,正常人三块钱就能吃个八分饱。 他家的水晶肴肉并不亮眼,但也算是薄利多销,而且通常只有附近的学生来了,才会点一碟,倘使误入此间的游客也来大快朵颐,那累死老板也不够供应。 “老板,两碗小刀面,加牛肉。两个汤包,一份肴肉。” “肴肉现在没有……” “有的。” “……” 坐柜台的老板娘一脸无语,然后轻咳一声:“稍等一下啊,先坐。” “什么是小刀面?” “就是锅盖面,因为是用刀切的面皮。” “这家的香醋可以的,一会儿吃汤包可以浇一点。” “看你样子来过啊?” “这家汤包是正宗的‘骥江汤包’做法,里面蟹黄份量很足,加点醋会更鲜。” 没有回答赵飞燕的疑问,张浩南依然只是给她介绍来此处的理由。 这年头大闸蟹的价格还没有飞天,本地也没有狂吃螃蟹的习俗,所以蟹黄的成本,此时对老板而言还没啥压力。 等到大闸蟹也开始搞品牌产地的时候,老板主打的汤包已经变成了鲜肉汤包…… “哇,像小笼包一样。” 用吸管吸汁水,然后再挑开一层面皮,里面蟹黄金红成块,对水乡的人而言,这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好吃。好鲜啊。” “小心烫。” 说话间,两碗面已经上了桌,赵飞燕瞄了一眼,刚想说两个人吃不完,但一想到张浩南的胃口,顿时又闭了嘴。 热气腾腾的美食,吃完之后整个人暖洋洋的,有一种衣食无忧的丰足幸福感。 唏哩呼噜大口吃面,卤汁相当到位,牛肉更是扎实,不加牛肉三块钱绝对超值,加了也不过是八块钱。 夹了一块肴肉,味道不如润州的口碑老店,但还是那句话,用料扎实,老板没有顶级的手艺,可用了顶级的心意。 而且不是特别的嘴刁,这也绝对是合格的美味小吃。 “加一点点醋,再尝尝。” 拿起醋碟,浇在了汤包内,张浩南看着赵飞燕咬了一口,刹那仿佛眼睛有了光,原本的大眼睛,此刻亮晶晶的。 什么都没说,眼神是最高的评价。 “香醋摆不坏,肴肉不算菜,面锅里面煮锅盖……等以后来建康读书,我带你去隔壁润州吃正宗的。” “我这也是正宗的!” 戴着帽子裹着围裙的老板一脸不服地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中,“绝对正宗!” 从后厨出来透口气,也不是故意偷听,摸了一半的烟都重新塞了回去,然后对张浩南再次说道:“我这肯定正宗的!” “哈哈,正宗正宗,是我说错话,老板不要见气。” “嗯。” 一脸不服的老板点了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扭头再次说道,“真是正宗的!” 吭哧! 赵飞燕被这老板逗笑了,刚咬了一口面,差点全部喷出来。 “……” 老板十分无语地走了出去,然后蹲到角落中抽烟,嘬了一口还往里面张望,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客人进来,他赶紧掐了烟,然后用手拍打着烟气,又将抽了半截的烟小心翼翼地放在角落石墩上,等过一会儿,还要回来接着抽。 进厨房的时候,老板瞄了一眼张浩南的桌子,然后进后厨洗了手,又切了一盘肴肉,然后喊道:“桂芬,上菜,小年轻那一桌的。” “肉上过了。” “我请的。” “……” 老板娘也是无语,但还是将肴肉端了过去。 “老板,我没有……” “送的。” 老板娘小声地说话,唯恐被别的客人听到。 “谢谢啊。” “不客气不客气,以后也常来啊。” 等老板娘走了之后,赵飞燕十分好奇:“为什么送啊?” “可能看你长得漂亮。” “……” 赵飞燕顿时又红了脸,悄悄地瞪了一眼张浩南,然后就听他小声地笑着说道:“这老板就是这性格,可以说他做的不好吃,但不能说他做得不正宗……” “为什么呀?” “不好吃是他手艺不行,不正宗那就是他用料不行……” 张浩南笑了笑,“这样是不是觉得这老板还行?” “那的确是还行。” 赵飞燕点点头,心里也觉得,这也算是很有坚持和操守了? 第8章 纯洁的金钱关系 坚持,是一个难能可贵的秉性素养。 面对诱惑和压力,还能有所坚持,那就越发弥足珍贵。 重生前的张浩南原本只是觉得老板厚道,等二三十年后,才会感慨这个老板的不容易。 “吃饱了没有?” “嗝!” 刚想回答的赵飞燕,突然打了一个嗝,然后赶紧用手掩着嘴,脸又瞬间通红。 “走了。” “嗯。” 瞥了一眼应声虫一样的赵飞燕,张浩南心中琢磨着,她轻生的念头,大概也消了大半。 除了时间,吃喝玩乐大概就是最简单处理烦恼的方式。 门口,老板蹲在角落中抽着烟屁股,看到张浩南离开,竟是又扬着下巴满脸不服:“正不正宗?” “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没忍住,张浩南也是笑了起来。 这老板也是老脸一红,兀自咬着牙说道:“我这里就是正宗的,绝对正宗,‘骥江汤包’嫡系传承,我有师承的。” “老板,走了啊,以后我也常来。” “嗯。” 点了点头,老板才道,“下次再来啊,我这里很正宗的。” 跟在张浩南身侧的赵飞燕直接别过头笑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双手揣兜,在街上闲逛,龙藏浦上游船起灯,照应着河面,看上去灯火辉煌。 岸上的花灯也是遥相辉映,岸上的人在看船灯,船上的人在看岸上花灯。 站在拱桥上,逶迤向前的灯火,像是一条长龙,这样的景致,张浩南两辈子只沉浸了一次。 他不是第一次看,但重生前只是看到,而此刻,是在欣赏。 有那么一刹那,他有一种感动涌上心头,最终话到嘴边也只是一句“还不错”,听得赵飞燕很是无语。 这要只是“还不错”,那好的得有多好? “老板拍照不啦?还没开张。” 随拍随印,做“快照”生意的哥们儿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皮夹克,说话的时候带着笑。 “那就来一张。” “谢谢老板。” 摄影师的装备是一台“紫藤”牌拍立得相机,现在虽然还很流行,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数码相机全面替代。 “好……看这边,两位笑一笑。” 将赵飞燕搂在怀中,少女有些羞怯,但还是看向了前方的镜头。 伴随着“咔嚓”声,没有青春的“浩南哥”,这一刻,仿佛填埋了上辈子的巨大的缺陷。 “谢谢老板。” 将相片装好,递给了张浩南。 看着照片上的自己,让张浩南有一种很强烈的陌生感。 除了高中毕业照,上辈子之后的二三十年,似乎一张生活照都没有。 回想起来,心情陡然十分的恶劣。 “我不怎么上相。” 将照片递给了赵飞燕,她赶紧双手拿起来看了又看,偷偷地瞄了一眼看着路的张浩南,又借着花灯照耀,看着照片中的人,然后小声道:“我感觉还可以。” 照片上的张浩南双眉锋锐、眼神犀利,搂着自己的时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这让赵飞燕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照片,揣到包里,还轻轻地拍了拍。 此时此刻大多数的烦恼都远离了自己,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让她有些舍不得。 两天前,她还想着跟这个世界说永别…… “我听赵建国说,你学的是绘画?” “嗯。” “想读建康艺术学院?” “也不是想,我只能考这点分数,模拟考也就是过个本科线……” 聊起这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初中成绩还行,算是中上,但是来了沙城一中,就是倒数。 当然,整个十六班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拉低沙城一中一本率而来。 “那就建康艺术学院。” 张浩南点了点头,然后道,“明天去建艺旁边看看房子,暑假的时候过来买。” “买房子?不是可以住校吗?” “就当投资,反正也不要多少钱。” 建艺附近的居民楼此时还多是老式砖混,不要说电梯,连天然气都是没有的。 房价倒是便宜,三千挂零一平米,只不过跟以后一样,能买得起的其实并不多,主要是面向高校知识分子和吃公家饭的。 现在建康的最低工资也就两三百,七八百一个月的话,一个人过已经相当不错,倘若月薪过千,已经超过了平均水平。 多年以后,现在买不起的那些人,会把多年积蓄掏出来,给孩子弄个首付…… 再糟糕的砖混老破小,现在买下来,将来也是十五倍的利润回报。 张浩南重生前先是从事机加工,累死累活两年的利润,也不如别人房子一年倒卖一手。 能有五个点的利润,就能开心很久,大多数情况,加工的工件本身利润几乎就是五毛到两块,全靠切削出来的铁削卖废铁赚一点。 那时候的同学聚会,自己永远是满手洗也洗不掉的黑黄油污,身上的机油味也始终挥洒不去,“浩南哥”让更多的人“敬而远之”。 张浩南在当时盘过自己一年的收入,大头来自“阿南农产”,差不多占了七成。 跟小作坊没啥区别的机加工厂,已经有了五个工人和徒弟。 可笑又滑稽。 “!” 赵飞燕的雀跃叫唤,让张浩南思绪回归,两人到了店门口,让老板绕了两支出来。 “你不吃吗?” “我给你拿着。” “谢谢。”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此时更加明亮,赵飞燕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儿俏皮。 她怕脸上沾着,但还是脸颊上蹭了一些。 “等等。” 见赵飞燕伸手要抹掉脸颊上的,张浩南喊住了之后,然后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还挺甜的……” 脸颊霎时发烫的赵飞燕顿时局促起来,眼神快速地飘忽,低着头,想要匆匆走两步,却又往张浩南一侧躲了躲,她感觉刚才像是被无数目光盯着,窘迫又羞怯。 曾经没有青春的“浩南哥”,自然也没有自己的“白月光”,他在赚到第一个百万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漂亮女人,都是赤裸裸的纯洁金钱关系,不掺杂半点感情。 当然,眼前的赵飞燕……其实也是金钱关系,但至少还有那么一点儿青涩青春的气息。 虽然少,但到底还是有的。 花钱买来的“白月光”…… 还行。 第9章 她大抵上,是不正常了 “原来逛街这么累……” 回到金陵饭店已经快十二点,张浩南进了房间就立即坐沙发上窝着,这种疲惫感,比打了一场篮球赛都要强。 重生前他最累的一次,是接了一个焊接的活儿,两天两夜没睡,对方给了一千二外加一条两百块的烟。 那一次张浩南也是倒头就睡,累到张浩南恨不得一睡不起。 不过跟逛街比起来,他竟是觉得加班更痛快一点。 好歹有钱。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依然精神饱满的赵飞燕,脸蛋依旧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张浩南。 “你先洗,我躺一会儿。” 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少儿频道看奥特曼,看了十几分钟,整个人这才缓了过来。 房间内有小冰箱,除了水,还有碳酸饮料和熟悉的椰汁。 咔嗤。 打开了一罐椰汁,美美地喝上了一口。 “呵……” 舒服。 长长地吐了口气,闭上眼睛,想的不是正在洗澡的赵飞燕,而是那十个二等奖。 想起了什么,从背包中找到了一只简易电话本,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号码,他拿起房间内的电话就拨打了过去。 “是‘西门房产中介’吗?” “啊,对,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这个“西门房产中介”有一个特色,它每天店门打烊时间是半夜十二点,持续了三四十年,晚上值班的就是老板本人。 虽然张浩南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操作,但这位老板的确赚到了大钱,说是财富自由完全没问题。 “‘玲珑苑’的房子有吗?” “有三栋,两栋是房主本人要出国放我这里的,还有一栋是凶宅,法院的……” 哒。 听筒中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显然对面这时候已经点了一支烟。 “凶宅?法拍房?” “对,女的把男的杀了,没人要,法院也是顺便,意思意思的……” 两边都是沙城方言交流,都是本地人,也就没有那么大概率乱下套,毕竟吃不准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我现在在建康,下个星期可以看房吗?” “随时可以,我有钥匙的。” “那就下个星期四,也没几天。” “老板贵姓?” “我姓张,到时候我直接去你店里。” “好的没问题,张老板过来了要是店里没人,叫员工通知我一下。” “好的,那就先这样。” “好好好,张老板你忙,再会再会……” 等挂断电话之后,“西门房产中介”的门店内,老板王珣一脸懵:“大半夜的买别墅?老子活该要发财啊。” 此时房产中介兴起也没几年,毕竟停止住房分配也没过去多久,王珣的“西门房产中介”更是跟小卖部没区别,并未注册公司,纯粹是他家里门路广有面子。 但通常也就是做点早先各单位分配的福利房生意,利润非常薄,此时也就是个小本经营。 寄放在他这里的两栋别墅,也仅仅是因为房主的老子,跟他老子曾经是一个单位的老同事。 电视上,奥特曼释放了斯派修姆光线,扎不拉星人终于倒在了正义的光芒之下,张浩南与有荣焉,感觉自己也出了一份大力,否则凶恶的宇宙人,指定要统治地球。 随着奥特曼放完,跟少儿频道极其不搭配的“脑白金”广告冒了出来…… 张浩南直接看笑了。 “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卫生间房门打开,毛巾包着头发,赵飞燕已经换上了一套新买的睡衣,两个小圆点依然那么抢眼。 扭头看了一下电视,见“脑白金”广告还没结束,赵飞燕一头雾水:“广告有什么好看的?” “你懂个屁,这是我的青春。” “……” 没理会赵飞燕,他自己也是进了卫生间一通乱冲,胡乱洗了一下,便让酒店把脏衣服拿去洗了。 “早点睡。” “嗯。” 赵飞燕其实也有点累,但啥也不用操心,只需要吃喝玩乐逛街的感觉真是爽…… 她其实也有一点心理准备,觉得今晚上可能会发生点儿什么。 结果侧过身看着同样侧睡的张浩南,一时无语。 “睡,别想有的没的。” “你……你不是说……见、见色起意什么的……” “嗯?” 张浩南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微弱的夜灯下,还是能看到对方有光的眼睛。 “其实是今天有点累,算了……” 说罢,张浩南一把将赵飞燕搂了过来,然后伸手略作抚摸,顺势吻了一下她。 有一点点紧张,更有一点点刺激…… 赵飞燕竟然觉得很激动,她内心此刻是何等的复杂,从阎王爷面前一闪而过之后,她对将来毫无想法。 头脑空空,感觉手足无措。 但张浩南的出现,却让晦涩灰暗的余生,有了方向,即便她并不知道这个方向究竟是哪里。 可又如何呢,都是赚到的,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主见,也不那么聪明…… 被抚摸之后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她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完全就是任由张浩南处置,她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去想别的。 “你不怕怀孕吗?要是怀上了,会耽误很多事情。” 明明上头了,但张浩南还是能极端残酷地无视状况。 “没关系……” 赵飞燕别过头,咬着嘴唇,脸色越发红润,她显然做出了重大决定,在张浩南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垫个毛巾,痛就说一声。” 咬着嘴唇,赵飞燕只是轻轻地点头,并没有出声。 安抚了她好一会儿,等到她不在娇躯紧绷,一切才水到渠成。 随后,枕着张浩南的胳膊,赵飞燕整个人窝在怀中,就这么睡到自然醒。 点了房间餐,整整一天两人都没有出去游玩,但赵飞燕却感觉比去任何一个景点拍照留念都要有意义。 “真不怕怀孕吗?” “不怕。” 摇摇头,躺在张浩南怀中,两人看着电视上正在重播的红楼梦“荣国府元宵开夜宴”这一集,察言观色的王熙凤见老太太乏了,便说道:“咱们也该‘聋子放炮仗’——散了!” “以后要是你不陪我了,有个小宝宝陪我,也挺好的……” “……” 张浩南愣了一下,他终于再次想起来,这是个被他从鬼门关前捞回来的姑娘。 她大抵上,是不正常了。 第10章 老师 在建康玩了五天,期间张浩南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赵飞燕似乎有一种把他当“爹”的迹象。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藏在心里,并没有旁敲侧击赵飞燕,毕竟那不重要。 回到沙城之后,先给班主任邵卫东打了电话,邵卫东直接告知张浩南:“两江工业的招生办那边夏校长打听过了,问题不大。高考真不参加了?以你的实力,松江交大没问题的啊。” “我家里情况,邵老师也是知道的。春夏两季很忙,实在是没有精力。” “唉……” 邵卫东叹了口气,“你有自己的主张,这很好。我相信你的未来,浩南,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找夏校长。” “邵老师。”张浩南喊了一声,“谢谢,一直以来受您这么多照顾。” “应该的,我是你的老师。” 人生中有很多幸运的事情,遇上一个好老师,便是其中之一。 重生前的张浩南,固然过早地遭受了生活的摩擦,但并没有在挫折中摆烂,又或者说走上一条不归路,其中就有邵卫东、夏俊良这些优秀教育者的努力帮忙。 当然,新的人生中,至少不会让教语文的邵卫东那么尴尬,那也算是完美了不少。 “晚上跟我去一趟邵老师家里。” “啊?去做什么?” 跟邵卫东打电话的时候,赵飞燕在一旁正在啃着甘蔗,因为吃得很专注,看上去有些傻傻的。 此刻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手里的甘蔗还没啃完,更是显得娇憨。 “认认门,以后还是常来往的。” “你跟邵老师关系这么好?” “邵老师跟所有学生都关系好,不止我一个。”张浩南仔细想了想,记忆中好像没有哪个学生对邵卫东印象不好,哪怕是高他五六届的学长,在邵卫东五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也多有特意赶回沙城来的。 只不过张浩南有些特殊,“阿南农产”的存在,让邵卫东不可能不注意。 “还有就是我准备办酒的时候,请邵老师坐主座。” “办酒?办什么酒?” “喜酒。” “……” 赵飞燕杏眼圆瞪,然后猛地俏脸通红,“不、不是说不结婚吗?” “不领证,酒还是要办的。” “……” 感觉有点变态,但是好刺激啊。 赵飞燕看张浩南的眼神,也变得有点激动,心中更是莫名愉悦:怎么会有这种人,真刺激! “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人要通知的?” “亲戚有两三年没来往了……” 聊起这个,赵飞燕顿时没了兴致,想了想,才道,“有个阿姨……不过她在虞山。” 她没有提外公外婆,显然并不亲近。 不过这也正常,赌狗这种东西,不太可能会招人喜欢。 他老子张直军同样如此,在同辈亲戚中,等同死人。 现在张浩南的姑妈还有外公那边,跟张浩南往来,不是简单的视作晚辈,而是看作一户人家的当家人。 “你想喊谁就喊谁,我这里其实也没多少人,就当吃个便饭。” 说罢,张浩南想了想,又道,“当然,你想拍婚纱照,我也没问题。” “能拍吗?” “那就拍。” “我不要白色婚纱,我要红色的。” “可以。” “嘿嘿……” 赵飞燕傻笑了起来,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张浩南,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 “就是……就是也没想过结婚这种事……” 然后她就有些懊丧起来,“早知道就不在建康做了。” “做什么?做……” 猛地一愣,张浩南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极其无语。 摸了摸她的长发,张浩南起身出门,赵飞燕赶紧问道:“去哪儿?” “问婶娘捉一只鸡,再拿点草头干。邵老师很喜欢吃这两样。” “我也去。” “那就一起。” 邵卫东发现“阿南农产”,也是因为这个,他酷爱草头干焖鸡,是典型的姑苏红焖甜口做法。 但草头干这年头其实没什么人买,乡下到处都是,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南苜蓿,跟草一样茂密,割了一茬又一茬,比韭菜还夸张。 可乡下随处可见,不代表城里就有,说白了就是太便宜,农村人自己都不怎么在意。 这种“灯下黑”,就是“阿南农产”的利润来源。 除了正常的土鸡土鸭之类,这种菜干、腌制品,其实非常好卖。 草鱼不值钱,做成咸鱼之后,就值钱了,而且口感绝佳,鱼肉也成了蒜瓣肉。 草头干同样如此,张浩南还根据陶弘景的《名医别录》,取了“金花菜”的别称,算是个噱头,在“阿南农产”中非常好卖。 很有笋丝的那种嚼头,邵卫东吃的就是这种口感,跟新鲜草头的清爽决然不同。 带着赵飞燕串门,也引来不少老一辈的好奇,“刚”字辈的爷爷们也有歇在家中的,早就从张直才那里,知道了张浩南在外面弄了个“老婆”回来。 “阿南,带娘子出来散步啊?” “认认门,免得以后见面不认识。” “爷爷好。” 赵飞燕双手交叠在身前,怯生生地微微颔首,礼貌地打了招呼。 “阿南不差的,有眼光。” “嗯。” 赵飞燕羞赧地应了一声,此刻心头也是越发觉得愉悦,有一种身份认同的小得意。 她感觉怪怪的,但就是抑制不住这种刺激感。 吃完晚饭,再次坐上“山城80”后座时,她紧紧地抱着张浩南的腰,然后胡思乱想起来,竟是琢磨着各种奇妙姿势,随后脸颊潮红,又不好意思地想要埋首张浩南背上。 可惜戴着头盔,硌得慌。 摩托车一路突突突,七拐八拐,到了沙城的花鸟市场东门,便找了个地方停车,因为此时的沙城,已经开始区域内禁止摩托车通行。 好在并不远,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走了百米,就到了一处小区。 同样是老式的砖混福利房,楼背入口多的是自行车车棚,上了三楼,敲响了301的房门之后,里面传来了快速走路的声音。 “来了!” 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邵卫东打开门一看,顿时愣了:“吃了没有?我在做饭。” “一只大公鸡,还有两包草头干,一包茭白干……” 进门之后,张浩南就先将东西放下,跟邵卫东说了起来啊。 师生二人全然没有生分和隔阂,看得赵飞燕羡慕不已。 第11章 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你跟韩老师先吃,我跟邵老师聊会儿天。” 邵卫东的老婆韩荇也是老师,不过是在初中部教历史,戴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看上去就像是个老师,气质也是教科书级别的老师气质。 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她像是印象中老师该有的样子。 “嗯。” 点了点头,拿着碗筷的赵飞燕有些拘谨。 她的行为举止,让邵卫东夫妇看得一头雾水,因为这不像是学生到老师家之后的那种拘谨局促。 晾衣服的阳台不大,但也足够让师生二人靠着阳台说话。 张浩南摸出一包蓝色的“东行”烟,撕开之后递给了邵卫东,又摸出了一只铜壳的煤油打火机,给邵卫东点了一支之后,就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他自己不抽烟,但人情往来送的烟却是从来不少。 “你可不要学抽烟啊。” 嘬了一口烟,也怕张浩南吸了自己的二手烟,邵卫东整个人往窗外靠了靠。 “放心,绝对不抽。” 重生前他就不抽,就算有客户以“不抽不给面子”来挤兑,他也还是不抽,哪怕生意黄了也无所谓。 “有什么话想说的?还有就是这个十六班的赵飞燕,到底怎么回事?” 邵卫东皱着眉头,他别的不怕,就怕学生出事情。 “之前她差点跳楼,我把她从‘求知楼’上背了下来。” 原本想要组织一下语言,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她家里的情况,就是电话里说的那样,她爸爸赵建国沉迷赌博戒不掉,能输的都输了。然后就放话给八万块彩礼,就能娶他女儿。” 倒不是说不能多喊一点,而是这年头沙城稍微有点家底的,彩礼行价也就是十万八万意思意思,女方往往还要陪一辆远超这个价钱的轿车。 而且本地彩礼都是小夫妻捏着的,鲜有父母长辈拿着,算是“小家”的家庭资金,想要做点什么,有这么一个小金库,也不愁风雨。 但毫无疑问,赵建国是不会拿陪嫁的,更遑论什么狗屁小夫妻的小金库。 “这畜生是在卖女儿啊。” 邵卫东骂了一声,然后一愣,“那她在你这里……这钱你给了?” “给了。” 张浩南一脸淡定,“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我,她长得挺好看的。” “……” 咳咳咳咳咳…… 一口老烟灌到肺里差点出不来,邵卫东咳得眼泪水都飙了出来,缓过来之后才赶紧说道:“那种赌棍贪得无厌,八万块你要卖多少货才能卖出来啊!到时候他要是再耍无赖,找上门问你讹钱,你怎么办?” “她的户口已经先迁到了街道,跟赵建国已经分户。至于说赵建国本人,再给他一颗胆,他也不敢去乡下。” “那就好。”邵卫东点了点头,然后还是用不确信的语气问道,“要不要我去跟夏校长商量一下,把这个畜生送进去关个半年?” “没必要没必要……” 笑着连连摆手,把家长送进看守所,沙城一中自来就有这个传统,有些家暴成性的,甚至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刑。 很早以前,就有个学姐的亲妈动辄扇耳光拳打脚踢,最后被判了一年。 学校的动机和理由都很纯粹,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精英,你什么东西就有资格伤害? “我五十几个叔伯嘞,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本家兄弟……” “这么多?” 邵卫东有些惊讶,“不过你老子也不是个东西。” “无所谓,反正已经分家。等他满六十岁,每个月随便给点饭钱,饿不死就行了。” “嗯,这样就可以了。” 点了点头,邵卫东很满意张浩南的认知,跟赌狗讲亲情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践踏了亲情。 所以在这个认知上,只要完成最低限度的道德要求,也就够了,而道德的下限,就是法律。 要是法律不管,邵卫东完全支持张浩南以后弃养张直军。 “既然你把事情处理好了,那还有什么?” “办个喜酒,请你坐主座。” “喜酒?” “我跟她。” 师生二人都是回头看了看客厅中正在埋头干饭的赵飞燕。 “你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办个喜酒,吃个便饭,意思意思的。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的。” “……” 咳咳咳咳咳…… 最后一口老烟没吐出去,还是呛肺里了。 赶紧捏熄了烟头,邵卫东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浩南:“伱这脑子里装的什么,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哈哈,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想活得随便点。” “别人都是‘七十从心所欲’,你这二十岁不到就开始了啊。” 邵卫东揶揄了一下张浩南,他截了半句话,因为本该是“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重点在“不逾矩”上,而不是“从心所欲”。 作为语文老师,玩一点文化人的讥讽,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重生前张浩南虽然语文只考了六十三分,但不代表他真是语文白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邵老师,我真没有想太多。” “要学好……将来要回馈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不是空话大道理,你已经踏上了社会,应该懂的。” “放心,绝对不做坏事。” “那就好。” 邵卫东摸了摸头顶,显然有些纠结,然后开口问道,“你这个办酒……多大场面?” “机关宾馆摆个十桌八桌,也就行了。” “那要请不少人啊。” “夏校长总归要请的,还有几个老师……噢对了,不要给礼金,就是过来吃饭。” “……” 沉默无语的邵卫东感觉自己教了一个怪胎,但怎么说呢……这个怪胎就像是一本正经的怪胎。 “她那边可能来个小姑还有阿姨,别的……应该赵家都不会过来。” “……” 还真是吃个便饭啊。 “到时候,邵老师你就坐主座,帮忙主持一下。” “那我也没有像样的衣服啊……” “过两天去定做,正好还好做一身红色的婚纱。” “你们年轻人……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邵卫东彻底不知道该怎么交流,憋了半天,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哈哈。” 张浩南听了,顿时笑出了声。 第12章 赚麻了 “过几天回学校,我能去一班找你吗?” 吃完晚饭,两人坐在沙发上,赵飞燕靠着张浩南的胸膛,忽然问道。 电视正在公布彩票号码,赵飞燕心思不在电视上,两眼没有焦点,只是看着前方。 “怎么?想去一班宣示一下主权?” “你们班的那个谁,长得可好看了。我们班的人都说她是全校最好看的……” “别想太多,我们班大多数人……跟我们可能永远没有交集。” 除开出国深造的一部分,在国内走学术路线混到研究员这一级的有两个,走仕途的更夸张,三十多岁的副市长,三十多岁的国开行非洲项目基金主管…… 当然,大多数只是赚钱更多一点,倒也不全是权力场中厮混,这也符合正态分布。 “那我能去吗?” “你去我也不一定在学校。” “啊?为什么?” “要把生意稳定下来。” 随着“菜篮子工程”的进一步深化,沙城的农副产品市场会在几年后达到巅峰,当然,这个过程是比较激进和混乱的,要持续到整个沙城全面工业化,才会稳定下来。 重生前他在村里组织过大棚蔬菜种植,也组建过绿色食品运输车队,只不过后来都转让了出去,结果没几年就废了。 其中种种,一言难尽。 金融投机这种事情遇上了就可以做,但现在对金钱没有危机感的张浩南,对此并不上心。 “结婚之后,我们……” “不是结婚,是办酒。” 张浩南搂着赵飞燕,纠正了她的用词。 “哼!” 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赵飞燕眼睛水汪汪的,心中冒出来许多念头,但又一阵泄气。 “噢,中奖了。” “嗯?” “二等奖。” 张浩南笑了笑,“十注,估计有个三百来万。” “?????” “暑假你也去考个驾照,我有个叔叔是驾校教练,争取一把过。” 一脸懵的赵飞燕原本当张浩南开玩笑,结果他从钱包中摸出一张彩票,上面数字跟电视上的一对,直接傻了眼。 “还真中奖了呀!!” 整个人从沙发中弹了起来,激动不已的赵飞燕捧着张浩南一阵猛亲,“哈哈,真中奖了呀!庆祝一下,庆祝一下!” 说着就跨坐在张浩南腰上,然后道:“不如去步行街吃好吃的。” “给你买套首饰,买你自己喜欢的。” “真哒?” “红妆在身没有金银首饰,那多寒酸。” “嗯……” 赵飞燕额头顶着张浩南的额头,闭着眼睛,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带着哭腔小声道,“谢谢。” “不……” “谢谢你救了我……” 她像是蜘蛛一样,就这么搂抱着张浩南的脖颈,一动也不动,享受着这份温存。 “不冷吗?” 从一旁扯过一条被毯,盖在她的背上,张浩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问道。 “嗯~~” 摇摇头,闭着眼睛,胸口贴着胸口,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心跳。 这残酷、野性又贴心的变态……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只要你想。” 张浩南平静地说着。 “你为什么不结婚啊?” 闭着眼睛的赵飞燕,此时说话像是梦中的呓语。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那我以后能说自己是你老婆吗?” “可以,只要你想。” “真哒?!” 突然,赵飞燕坐直了身子,然后一脸欣喜地又抱着张浩南的脸狂亲,“嘻嘻,这样也很好啊,我……咦?” 赵飞燕突然一愣,感觉到身体的异样,然后冲张浩南眨眨眼:“你好色噢……” “谁叫我中意伱呢。” “真哒?” “不然呢。” “那这次我来,我来,你别动……” 一觉睡到大天亮,开了一晚上空调,倒也没有冻感冒。 早上做了皮蛋瘦肉粥,知道赵飞燕喜欢吃煎蛋,用酱油水稍微炖了一下,口感脆韧,煎蛋也相当入味。 不等上楼去喊她,就听到噔噔噔噔的脚步声,急匆匆的赵飞燕下了楼梯,就往厨房探头一看,见张浩南系着围裙盯着灶台,顿时露出一个甜极了的笑容。 “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看看你在不在。” “?” 一脸不解的张浩南歪过头,感觉这小妞说的话是真的越来越傻。 屋外,狗窝里蜷作一团的狗子眼皮都没有睁开,张浩南不在家的这几天,全指着本家老爷爷过来投食,伙食肉眼可见的丰富…… 过了一会儿,赵飞燕捧着粥碗,跑到狗窝旁边蹲着,然后夹起煎蛋,咬了一个月亮之后,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道:“虎虎,想不想吃荷包蛋?” “呜~~” 原本蜷缩成蒲团的狗子,顿时竖起耳朵抬起头,盯着赵飞燕好一会儿,终于钻出狗窝,伸了个懒腰之后,一动不动的尾巴,开始缓缓地摇动。 等到赵飞燕咬了月亮的荷包蛋放在狗盆里,狗子闻了闻,舔了舔,一口炫完之后,狗尾巴顿时摇得跟螺旋桨一般…… “汪!” “嘘……” 赵飞燕喝着粥,小声道,“我再去夹一个。” 客厅中,张浩南也在喝粥,旁边还摆放着一份名单,是办酒绝对要请的人,按照辈分罗列得清清楚楚。 老一辈腿脚不方便的,还得准备一辆中巴车。 等喝完一碗粥,发现酱油煎蛋只剩下一个,张浩南一愣:“胃口变大了?” 难道怀上了? 这么快就有症状了? 而在狗窝前,赵飞燕咬着筷子,一手托粥碗,一手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摸到了狗头之后,整个人神采飞扬,笑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叫妈妈,叫妈妈以后天天让爸爸给你煎蛋……” “汪!” 伸着舌头,狗子哈哈喘气,情绪变得活泼又亲近。 赵飞燕感觉自己真是赚麻了! 第13章 凶宅 “张先生要不要支持一下公益事业……” 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员也是例行公事,张浩南也捐了十万意思意思,然后拿钱走人。 领奖流程并不复杂,进去签个假名登记,然后就是验一下身份和奖券,没问题之后就是坐等打钱。 到手三百多万,陡然而富。 之后便骑着“山城80”前往“西门房产中介”,老板王珣这光景就在店里,说是店,其实是小区一楼车库改的。 整个小区相当逼仄,是原先沙城第一纺织厂的福利房,住这一片的全都是老纺织厂的老工人。 门口停了一辆红色的老富康,车漆上新补的腻子,一眼就是自己随便糊上去的。 听到门外的摩托车声,王珣叼着烟往外看了看,他是个近视眼,更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眯着眼睛看向门口时,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憨厚。 “王老板在吗?” 店里有两个员工,一个在喝茶,一个在看报。 这年头的中介,想要提成光靠卖力完全没用,得有门路。 优质房源很少很少,优质客户很少很少,大多数时候,也是薄利多销混口饭吃。 看到张浩南进来,两个员工都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叼着烟的王珣。 “呃……您是……” “之前通过电话的,刚从建康回来,我姓张。” “噢噢噢~~张老板,张老板是,坐坐坐,小李,给张老板倒杯茶。” 员工刚起身,就听张浩南道:“不用不用,现在过去看房,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 王珣连忙掏出一包软华子抖出一根,张浩南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一听不抽烟,王珣竟是将另外一只手上夹着的烟直接在烟灰缸中摁熄,然后道:“张老板,坐我车过去?” “不用,在‘玲珑苑’东门碰头。” “好,好,那现在就过去。” “我先过去,反正不远,摩托车还快一点。” “好,那就劳烦张老板等我一会儿。” 等张浩南跨上摩托车离开,店内员工小李顿时说道:“舅舅,太年轻了,买得起别墅吗?而且还是开的摩托车……” “你懂个卵。” 王珣懒得搭理这个外甥,揣上三套钥匙,出门开车富康就往“玲珑苑”而去。 他并不能确定张浩南有没有这个实力买,甚至也觉得或许就是个小年轻过来装十三,但万一呢? 做中介,搏一个“万一”总是没错的。 到了“玲珑苑”东门,张浩南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王珣将车靠边停了之后,摸着钥匙跟门卫晃了晃,电动门缓缓打开。 进去之后,王珣便说道:“张老板,先看哪一栋?” “哪几栋?” “8栋,11栋,还有13栋。噢,对了,13栋就是凶宅。” “那就去11栋。” “好,张老板跟我来。” 本以为会是8栋,图个吉利,没想到会是11栋。 其实房型张浩南门清,他后来买的是77栋,门牌编码是2077,五百平外加大院子,住得相当舒服。 和重生前起步八百万一栋相比,现在五六十万一栋那是相当便宜。 “房主要出国,一口价五十二万,我么稍微赚一点,辛苦费。” “先看看。” “好的好的,这房子不算精装,房主还是比较勤俭的……” 也就是那么一说,不过正如王珣说的那样,不算精装,甚至连简装都谈不上。 整套别墅内部还有大量外露的水泥面…… “便宜个一两万……也是可以的。” 不等张浩南自己开口,王珣自砍一刀,然后郁闷地摸出一包烟,刚要点上,又把烟塞回了烟盒:“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这家绝对不会跟你磨。随时可以过户。” “能住就行,我要求不高的。” “张老板大气。” 王珣有点吃不准张浩南到底什么来头了。 “再去看看凶宅。” “真看啊?” “怎么,王老板有忌讳?” “我能有什么忌讳,只是没想到张老板一点都不介意……” “凶宅便宜嘛。” “呃……也是啊。” 13栋的门牌编码是1013,院子打了围墙,里面假山凉亭池塘都有,池塘里五六条锦鲤还活着,倒是没死。 除开桂花树,还有柿子树、枇杷树和梨树。 月季也有,但半点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全是尖刺。 凶宅是凶宅,但却是个豪华装修,带一点点浓重的ktv风格…… 又土又豪,宛若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 “这一套多少钱?” “四十万。” “高了一点儿。” “正常肯定是便宜百分之三十,但这是法院的……” “也是。” 普通凶宅,一般便宜个百分之十以上;很凶的凶宅,那就是百分之三十以上…… 怎么算很凶很凶呢? 比如说这栋1013,女的把男的大卸八块,厨房、卫生间到处都是……包括冰箱。 能买别墅的土豪,做法事的钱估计都要赶上房价了。 “就这套。” “8栋其实更……啊?” 王珣胖胖的身躯顿时一震,肃然起敬,“张老板?三思啊,那女的把男的剁碎了还塞绞肉机……” “逢年过节,我自己也做一点香肠的。” “……” 此言一出,王珣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有一种想要吐的冲动,甚至已经开始恶心香肠。 但不管怎么说,别人既然敢买,他还能不卖? 反正不是他的房子,也不是自己住。 “张老板牛的。” 竖起大拇指,王珣再次打量着张浩南,猜测这个后生家,估计是个吃江湖饭的猛男打手,身上说不定也背着几条人命…… “11栋也要,一口价五十万,可以的话,今天就处理好。” “啊?!买、买两栋?!” “怎么?有规定不让买两栋?” “张老板实力雄厚,以后多合作,我这就联系房主!” 什么一口价五十二万……那都不是个事儿,砍个两万又不是砍自己身上,当然多少也确实砍了一点点,但不多。 反正也是人情寄卖,提成混个万把块本来就很难,他也没想杀熟,没意思。 “张老板,要是想请道士的话,我这边认识几个做法事很厉害的,驱邪捉鬼水平一流。” “没问题,有需要的话,我肯定先找王老板帮个忙。” “随叫随到!” 虽说不理解张浩南为什么要买凶宅,但……管他呢,几千块法院给的佣金又不会跑。 第14章 怀才,怀孕 1013号别墅除了是一处长期无人问津的凶宅之外,许久以后在沙城又成为新闻,那大概就是源自一场地下室的管涌维修。 水电工排水作业之后,在清淤的时候,发现了地下室除湿机所在位置有些古怪,发现了一段暗墙,里面容积并不算大,几个立方而已,拿来放酒或者礼品,其实刚刚好。 不过,被发现的并非是礼品,而是整整六千万现金。 其中一半还不是新版纸币,而是旧版。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阿美利加元,数量倒是不多,但也有三十万。 发现这笔现金之后,肯定是又要回过头追溯来源,毕竟原先只是以为1013号别墅的女主人只是犯了故意杀人罪,现在看来,搞不好还有经济犯罪…… 张浩南那时候便住在2077栋,所以也曾过来看过热闹,也大概知道这位在保税区当差的女主人,玩得还挺花。 除了包养美男猛男型男,搞钱水平在这年头绝对算得上大跨步前进。 张浩南的同行们,也偶尔在饭局上开玩笑,要是当年自己被1013栋女主人包了,绝对少奋斗二十年。 “老子少奋斗何止二十年……” 大半夜的,张浩南在地下室中找到了除湿机所在的位置,这是一台“完美音乐”牌家用除湿机,此时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纯进口。 用榔头敲了敲立面,发出了笃笃空响声,便确定了位置。 正准备砸墙,却发现只要将除湿机往内在推一点,就能露出一条不明显的导轨。 “好家伙……” 原来还是个移门。 就是移动起来有点费力,他已经算是天生大力的成年男子,可要移动这看上去跟墙面没区别的移门,都是铆足了劲,他难以理解,1013栋的女主人,一个人怎么推得动的? 他也不信那女人包养的猛男们有资格知道这里,真要是知道,也不至于十几二十年无人问津。 等强行推开之后,张浩南这才发现……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让人来推的。 移门是电动的。 那“完美音乐”牌除湿机,内侧加了个启动开关,开了之后,就有吊顶内部的电机拖动。 “这设计有点变态啊。” 不过已经被他用蛮力推开,电不电动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也不怕被人知道,因为1013栋女主人上个月已经猝死。 重生前的新闻说的是她死于心梗,但这对张浩南而言,并不重要。 他只是过来搞钱的。 先搬个五百斤,大概两千五百万。 一辆运输鸡鸭鹅的皮卡轻松搞定。 装好之后,直接走人。 大概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赵飞燕在二楼阳台向下看去,然后问道:“要不要洗澡?” “你先洗。” “那我浴缸里先放水了,等你一起。” “你先泡一会儿,我马上好。” “那快点儿啊。” “知道了。” 五百斤现金,五只老式行李箱,都是没有移动轮的那种。 张浩南老子张直军早年便是做这个生意的,那种老式的四方行李箱,外面还包裹着皮革,还带搭扣和铜泡钉,看上去很有档次。 不过没几年就卖不出去,最后砸手上几百只,除了低价处理了一部分,在张家这里白送了五六十个。 现在张直军的房子中,还堆了几十个。 跟张直军分户的时候,他掏钱买了十几个装家当。 很随便就在一楼东厢房码放好,两千五百万镇墙角,张浩南感觉自己就是个极品土豪。 张直才的皮卡就停在了门前,他跟张直才说了要用两天。 上楼之后,卫生间房门缓缓打开,赵飞燕露着个头笑嘻嘻地眨眨眼,然后一脸娇媚地喊道:“大爷来玩呀~~” “你发什么骚啊,明天赶紧去学校上课。”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赶紧脱了衣服进去,毕竟这时候还是冷,卫生间房门开久了,热气直接跑个精光。 稍微冲了一下,就钻入了浴缸,整个人向后一趟,被温水泡得暖洋洋的,赵飞燕坐在前面整个人靠在他胸膛上,头顶的浴霸开着有点晃眼,于是她闭起了眼睛,发出了哼哼声。 “真不想去学校啊。” 撒娇的语气当真是又纯又欲,不过张浩南不为所动,同样闭着眼睛道:“所有东西都有可能欺骗你、辜负你,唯有一样不会,那就是知识。除非你死,否则,知识是最忠诚的东西。” 家里用的电器可能会坏;养熟了的狗也可能张嘴就咬;甚至也会天有不测风云;更甚至连血脉至亲都可能背叛、出卖自己。 但唯有知识,它不会。 重生前的张浩南,事业也有跌宕起伏,也经历过“东山再起”的戏码,他跟那些亏完手头这一笔还能“全力倚父”的创业者不同,真草根只有靠自己。 技术、手艺、知识……或者不管什么有用的能力,自己掌握的学会的,总不会让自己饿死在时代浪潮中。 “哪怕要做个花瓶,高学历的花瓶,也能摆的更久一些。” 很平静地说着很残酷的话,赵飞燕有些赌气说道:“你都给我做主了,我肯定听你的啊。” “怎么?跟我玩‘主人的吩咐’这款游戏?” “?????” “那我命令你考上京城大学。” “……” 无语的赵飞燕顿时愤愤然道,“你自己都考不上,你还强化班的呢。” “我要是在十六班,闭着眼睛上。” “伱真讨厌!” 赵飞燕又羞又怒,抬手拍了一下浴缸里的水,溅得洗澡水到处都是。 笑了笑,张浩南将她抱在怀中,手掌也安慰地抚摸着,无声地揉捏了一会儿,赵飞燕顿时又乖乖顺顺地靠在他怀中,任由摆弄。 “飞燕,哪天你厌倦了,想要离开我,我不会阻拦你的。到时候,你得有生存能力。” “呸!说得好听,什么不会阻拦我,根本就是玩腻了不想要了!” “……” “被我说中了,没话讲了,呸!” 恨恨然的赵飞燕说着转过身来跟张浩南对坐而视,然后道,“说什么我也要今年怀上!别的都靠不住!什么知识不知识的,我现在又不是怀才不遇,而是怀孕不能!真见鬼,一次都没有戴套,怎么会没动静?” “……” 这一刻,张浩南无言以对。 第15章 先来十辆 第二天送赵飞燕上学之后,他便直接又去了一趟“玲珑苑”,将剩下的现金全部搬走。 随后去一趟“淮左乘用车有限公司”销售点,准备买一辆代步车。 这时候“淮左牌”汽车主销三箱“风云”,五挡手动,一点六排量,开起来其实非常顺。 只论路感,比普桑强得太多。 但重生前张浩南的座驾,也早就换成了大奔,不是他有多喜欢,纯粹是生意需要。 尤其是他这种生意规模在县级市还行,但在大城市又不怎么上档次的那种,没有市面上认可的豪车打头,会多不少屁事儿。 互不相识的两个客户,车牛逼不牛逼,首先就能瞄一眼大概实力,哪怕只付了个首付的贷款车,也是如此。 当然如果张浩南更进一步,他哪怕踩着人字拖叼根烟在门卫,也是低调不做作的风范。 纯属需要。 “张先生,我们这个系列……” “两辆,二十万,卖不卖?” “……” 销售一脸懵,组织了不少话,但想了想,还是道,“张先生这边请!” 张浩南的村子有一点好,离车管所很近,不过他也没打算自己上牌,店内上牌一条龙,两天后拿车。 搞定之后,他又喊住销售:“你们老板呢?在不在?我想认识一下。” “经理……” “是老板,不是经理。” “呃……张先生您稍等一下,我先去问问经理。” “嗯,我坐一会儿。” 休息区摆着零食,口哨糖薄荷糖之类,随意剥了一颗,张浩南看着一旁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北美职业篮球联赛,大概是集锦之类,有一颗“卤蛋”在那里飞来飞去外加不拉杆会死…… 看到“卤蛋”绝杀比赛然后转身攥紧拳头,张浩南听到了脚步声。 扭头看去,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系着褐色领带,梳着大背头的家伙步履很稳地走了过来。 “张先生找我是有什么指示?” “当不起当不起,刘叔叔,我跟刘伟一个班的。” “刘伟……一个班的?” 对方直接愣住了,“你……你……” “噢,我不用参加高考,特招。” 稍微解释了一下,让刘伟亲爹刘知远继续蒙了一会儿,刘知远一向是知道自己儿子所在的“强化班”很强,刘伟也是他在亲戚中吹嘘的资本。 可是,张浩南站在眼前,他就有一种荒诞滑稽但又无奈的挫败感。 当然了,也不是第一次挫败,儿子班上各种怪物都有,也不差这一个了。 “张同学找我是有事儿?” 知道张浩南直接二十万买了两辆车,可以肯定这年轻人绝对不简单,不能当普通青少年来看待。 “刘叔叔喊我小张就行,或者浩南。” 张浩南客客气气地跟刘知远说道,“我听说刘叔叔还代理‘闽越牌’,正好我最近要采购一批皮卡和面包车,大概十辆,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来刘叔叔这里,受一点关照。” 这年头买车是个问题,但不是大问题,真正挠人的,是维修保养。 跟三十年后的路边店不同,此时很多小店,其实跟卑路斯古法流派没区别,老车其实还好,高工作时长的车,就得有自己熟门熟路的店。 因为维修快,再加上车况如何,维修点也熟稔,那么出什么问题,就不会浪费太多额外时间。 倘若没有,显然还是官方店效率最高,但是贵。 张浩南要的不是每年搞点保养,而是跟刘知远熟悉的合作汽修厂位置以及这些汽修厂的优惠。 倘若自己去摸索,需要开上两年左右的车,才会知道哪个厂哪个点甚至是哪个汽修工最快搞定。 没有那个必要。 “十辆?” “对。” 张浩南点点头,“先来十辆。” “……” 脸皮一抖,刘知远感觉今天极其荒诞,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我……我给你打折……” 刘知远话都不会说了,他不是没见过世面,只是这种情况怎么说呢? 他有一种督促刘伟好好学习的冲动。 虽说刘伟学习成绩也不差…… 打折是必须的,但张浩南并不在意这个,所以他就提了一下保养维修的事情,坐下来聊天的时候,本店经理和之前经办的销售也跟着陪聊。 刘知远很快也从聊天中发现,张浩南可能还会要更多的皮卡、面包车,所以就说道:“浩南,国安路和沙城大道的特约维修厂,拿优惠卡,可以免工时费,配件八折。” “几张?” “……” 太直接,让刘知远感觉年轻人真是不要太年轻,这么直接会没朋友的。 想到朋友,这让刘知远决定,晚上必须让刘伟要好好交朋友,天天在“强化班”念书,结朋交友这件事情上,也该强化强化嘛。 “两车一张……怎么样?” 毫无疑问这批车肯定不是用来家用,刘知远判断是要换班开的。 两车一张,都要少赚不少。 “那我如果以后再买十辆,优惠卡还能继续有吗?” “肯定有,肯定有的。” “那今天这一批,要列入购车合同。” “……” 搓恁娘! 刘知远直接无语,心中骂娘。 但怎么说呢…… “好!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生意就是生意,人情世故是人情世故,两回事。 “浩南,马上中午了,不如一起吃饭,正好刘伟也回来吃的。” “现在没空,我下午要去一趟建康。” “啊,这样啊,那就等下次,后天或者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你跟刘伟是同班同学,哪能来同学家不吃个饭呢。” “那就后天,到时候就打扰刘叔叔了。” “哪里哪里,那就说定了,后天啊。我晚上去长江边订一批刀鱼吃馄饨。” 非常客气,刘知远带着员工一起送张浩南,等张浩南开车皮卡走远了,刘知远这才摸了摸自己的大背头:“搓恁娘,现在小倌儿不简单啊。” “老板,真是阿伟同学啊?!高中生啊?!” “不然呢!” 刘知远感慨地说道,“所以说要好好念书啊,一定要念重点学堂,这差距多大,我阿姊家里的外甥,天天网游戏厅,不要说跟这个比,连刘伟都不如。这念了好学堂的就是不一样,高考都不要参加,直接保送。” 一通狂吹外加暗炫儿子之后,刘知远又道,“今天提成大家都有啊,昼饭就不在食堂了,去‘艳阳楼’,我请。” “老板牛大!” “老板老卵……” “谢谢老板……” 有好处拿,员工们顿时不要钱的罗圈屁奉上,拍得刘知远也是一阵舒爽。 第16章 孙十万 十辆车,四辆“闽越牌”面包车和六辆皮卡,张浩南一共支付了八十八万,凑个吉利数字。 这八十八万还包括了面包车的轻微改装和车管所报备,全部是刘知远这边解决。 “现金啊!” “怎么?刘叔叔这里不收现金?”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收的收的……” 刘知远看着十万一扎的现金,愣了半天,九扎就是九十万,张浩南拆了一捆,随便捏了一叠,在点钞机中走了两圈,拿了两万出来。 “浩南,你这生意做得大啊。” “小生意,就是卖点菜。” 其实小农卖菜搞钱,那是攒不了几个钱的,但要是承包几百亩,那就不一样了,总利润就相当可观。 张浩南是准备将本村沿着老运河的南岸三百亩地全部拿下,总投入大概一百二十万,外加一个脱水蔬菜加工厂。 隧道式干燥机张浩南自己也会设计,重生前他做机械厂那会儿,初期根本不需要设计员和制图员,他自己身兼多职,这才从一群小作坊中杀出重围。 热风干燥成本不高,根据张浩南的记忆,此时的“中原工程机械国际博览会”上,会有三种脱水机械。 自己要是去买,大概五万左右就能拿下。 但是太远,所以张浩南还是打算去一趟建康。 确切点说是建康濑渚县,过个十来年,濑渚县就会变成建康的一个区,很多曾经小强的制造业就会消亡,进而以慢节奏闻名,地方名片也都是风景名胜古迹啥的。 现在的濑渚农机厂,就有生产隧道式干燥机,主要客户是国防部。 等到变成濑渚区,这农机厂就被拆分,其中利润大户迁到了建康沿江工业区,剩下高污染的留在濑渚本地,最后关停并转…… 张浩南曾经在这里淘过不少好东西,带锯床、镗床、电平炉、灯头挤出机等等。 不过最优质的,还是濑渚农机厂曾经的一票技工和工程师,典型的物美价廉,跟同期的黑水老技工算是同病相怜。 张浩南这次去建康是自己开车,前往濑渚县还要往南拐一拐,他也不着急,而是提前打了电话,确认农机厂有现货隧道式干燥机之后,就约定两天后去看一看。 现在要做的,是在建康艺术学院附近买好房子。 跟以后的商品房不太一样,此时建康市区大部分房子,都是日后人们眼中的老破小。 张浩南看中的是龙藏浦东南岸一处新建在售的龙藏浦六十八号小区,物业方就是龙藏浦东南街道,销售也是在街道办事处。 六层板塔结合,房型是差了一些,但胜在南北通透,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年头压根就没考虑过停车。 驱车前往龙藏浦东南街道办事处,这地方变化很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变化,除了空调外机和建筑外立面颜色有所不同,其余布局是没有变化的。 六十八号小区的销售经理此时在街道办事处跟人嗑瓜子,会计泡着茶在那里悠哉悠哉看报,其余的也是守着桌椅板凳,算是难得安逸。 张浩南开车进来的时候,门口的老大爷还瞄了一眼“苏伊士运河”的车牌。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街道办顿时热闹了起来。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这时候因为外地游客极多,街道办的人员一旦忙活起来,往往“外事”多于自家事。 东南街道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们忙起来非常忙,忙过了就很清闲。 “噢,你好,我打听一下,那个六十八号小区的销售是不是在这里?” “您是来买房的?” “对对对,家里有人来建康读大学,所以先过来看看能不能买套房子。” “……” 张浩南这话直接把出来接待的城管科办事员给干蒙了。 正在嗑瓜子的六十八号小区销售经理也赶紧小跑过来,抖落身上瓜子皮的同时,还在窗户前搂了两下中分头。 踩着皮鞋噔噔噔噔过来,然后手拍了拍裤腿,从兜里摸出一包建康貔貅烟,抖出一支递给张浩南的时候说道:“老板买房?我石头城房产开发公司的销售经理,我姓孙。” “谢谢,我不抽烟。” 张浩南摆摆手,抬手拒绝。 对面倒也不尴尬,而是赶紧收好烟盒,笑着道:“老板中意几楼?现在现房多,随时可以过去看的。”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过去看看。” “没问题没问题,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别看这年头很多有识之士都预感到了房价暴涨,但真正出手的其实不多。 因为没钱。 而普通人家这时候也觉得没必要,等孩子结婚再买又不是来不及,自己有的住,何必去买个没啥区别的房子? 大也没大多少,舒服也舒服不到哪里去,何必呢? 房市在建康的第一波紧俏,还是以“括州炒房团”上了新闻之后,才逐渐开始的。 此时房产交易很随缘,当然也谈不上正规不正规,就六十八号小区这种,长期遍地都是。 “老板贵姓?这是我的名片。” “我姓张。” 石头城房产开发公司销售二部经理……孙十万。 好名字! 张浩南看到这名字的时候,直接愣了一下。 跟他的“浩南哥”有得一拼。 “让张老板见笑了,我家里取名就是这样的,一万两万三万四万……我行十,也是老小,所以是十万。” 大哥孙一万,小弟孙十万……无力吐槽。 “哪里,听着就富贵来钱。” “哈哈哈哈,谢谢张老板吉言,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六十八号小区不远,就在街道办隔壁,一墙之隔。 绕个两百米就到了,巷道逼仄狭窄,能过车,但仅限一辆。 两辆车要是在此交汇,谁先雨刷乱刮外加滋水,谁拥有优先通行权…… 此时六十八号小区也已经有了住户,但是不多,附近急切买房的企事业单位职工非常有限,很多都是单位自己筹资自建,哪里会买别家开发的房产。 除了附近要结婚的小年轻,又或者说是搬出来的退休老头儿老太,基本都是些附近学校职工零散购入。 讲白了有钱的没必要,想买的,三千一平米也未必掏的出。 进去之后,张浩南一眼相中了其中的9号楼,位置靠内,就听不到外面街道上的车流声,相对安静。 “这个9号楼现在还没人入住,张老板看中哪一层哪一间都行。” 孙十万并不是专业销售,当然他的单位也不是专业商品房开发公司,卖房跟卖菜也没什么区别。 “没人?” “唉,不瞒张老板,河西什么‘碧绿园’‘满庭芳’,比这里好太多,还交通便利,我们这里过个街都难,太窄了。” “……” 这销售真他娘的实诚,放二十年后,开发公司老板能枪毙他十分钟。 不过无所谓,他只是来买房的。 于是张浩南便对孙十万说道:“这9号楼,我要了。” “张老板不看看别的楼层?” “整栋楼买下来,以后慢慢看。” “嗯?嗯?!!!!” 此时,孙十万双目圆睁,直接愣住了。 第17章 一点点灵魂震撼 “张老板,真、真一栋一买啊?” “两个单元加起来估计六百万不到?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买了。” “真买啊!” 孙十万惊讶之余,本能地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毕竟张浩南虽说看上去很是高大,可面相年轻,万一是小年轻过来寻开心,那真是让他受刺激。 “真买。” “张老板,这叼房子垃圾的一逼,你有钱还不如去买温泉别墅啊。买这种房子……” “……” 你这种销售,几年后房地产老板是会亲自枪毙你十分钟的! 太实诚了一些。 张浩南笑了笑,也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孙经理,有不错的别墅,到时候可以介绍一下。” 名片很简单,上面就三个字:张浩南。 后面留了联系电话和通讯地址。 “真买啊?” “真买,本来还想去另外几个小区看看,但冲孙经理这个人,别的地方我就不看了。9号楼,我直接要了。没问题的话,咱们直接签合同。” “全款?” “肯定全款。” “……” 孙十万肃然起敬,将名片赶紧揣好,而且打定主意,这名片自己上司来了,那也是不会给的。 他又不是傻的,眼前这位开着“苏伊士运河”牌照国产车的年轻人,肯定是个土豪。 原本他只是来街道办蹭一点茶水,万万没想到,奖金直接爆了。 “张老板,多谢照顾。” “孙经理你自己说的,一起发财。” “对对对,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梳着中分头的孙十万咧嘴一笑,整个人爽到不行。 9号楼总价五百五十多万,孙十万跟上头汇报情况之后,按照指示,优惠了十几万,最后五百四十万成交。 然后石头城房产开发公司的财务,看到张浩南从后备箱搬出一百来斤现金的时候,直接目瞪口呆。 说全款就是全款。 张浩南完全不怕什么“巨额不明来源财产”套自己头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石头城房产开发公司只管收钱,其余的一律不管。 要拿到房本,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张浩南也不急,跟石头城房产开发公司销售二部的人搓了一顿之后,孙十万才带着同事们目送张浩南驱车离开。 “这叼人几百万现金买房子,怎么开个国产车?” “你懂个屁,这叫个性。” 孙十万当场反驳,然后道,“嘿嘿,兄弟们今天我开张,晚上‘春宵宫’按摩我请客。” “真的假的?!” “卧槽‘春宵宫’现在能去?不是说查得严吗?” “叼人怂得一逼,经理请客,你去不去?” 这时候的“春宵宫”已经开始时常关停,直到后来开始搞相对先进的“海选”制度,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孙十万所在的单位好歹也是有些门路的,他在石头城房产开发公司中做摸鱼销售,几年下来也认识了不少狗洞猫道,哪里“耍剑”要什么档次,不敢说亲身体验,也是看过见过。 不过别看孙十万掏钱请客,让他自己去尝尝鲜,他是不敢的,怕染病,更怕被逮住…… 而这光景,张浩南开车顺着123省道一路往南,过了濑州县,在石臼湖旁看了一会儿景致,让膀胱也放松放松,便直接进入濑渚县。 说是两天后去濑渚农机厂,实际上张浩南提前来看看情况,这时候的濑渚农机厂还是利润大户,但内部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问题,主要是“甩包袱”,很多工程师和工人会在今天拿一笔买断费走人。 闹出了不少事情。 开着“苏伊士运河”车牌在县城穿梭,到了城南运河旁,就能看到一家很有年头的内陆造船厂。 是的,这时候的濑渚县,还有相当不错的造船能力,虽说主攻内河运输船、机动船,但每年提供的就业岗位,上交的财政收入,那都是相当可观。 不过随着濑渚县变成濑渚区,这家造船厂也由建康市统筹,最后并入建康的一家造船厂。 尽管以后会以“慢”闻名,但此刻并不慢,街巷上多的是人,路口、桥头,随处可见竖着“油漆、瓦工、装修”等等字样的小招牌,这些都是揽活儿的失业工人。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人力三轮车在某个路口角落集中,他们是在这里等活儿。 和人力三轮车一起的,还有手扶拖拉机和一些小卡。 到了农机厂门外,张浩南停车歇了一会儿,拿了瓶水一边喝一边观察,整个农机厂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有钱的单位,拾掇得都很好,工人精神面貌也不错。 当然,在混乱初期,肯定有好有坏,直接在大门口揽活儿的老职工也不在少数,出来轰他们走的保安曾经也是同事,隔着一道电动伸缩门,已然是两个世界。 等闹了一通之后,揽活儿老职工骂骂咧咧走开。 走过张浩南身旁的时候,张浩南摸出一包烟,一边散一边问道:“师傅,发生了事儿了?看你们差点打起来。” 他不抽烟,但出门在外发烟却是勤快的。 烟酒开道,对大人物或许没鸟用,但对“小人物”而言,这就有了着落,省了一笔钱。 他说的是普通话,眼尖的老职工瞄了一眼“苏伊士运河”牌照,本以为是记者啥的,结果就这牌照,可能性为零,于是兴致缺缺的同时,又愤愤不平在那里骂娘。 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垃圾桶,很多人愿意大吐酸水,尤其是还是个说普通话的外地垃圾桶…… 什么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那也得看谁啊。 就张浩南现在这小年轻的模样,能有啥事儿? 再说了,有烟,还是建康貔貅烟。 一通乱骂,夹杂着三四种本地方言,张浩南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时候的农机厂,已经开始了拆分。 “对了,师傅,我跟你们打听一个人,他姓樊,叫樊振华,好像是农机厂的制图员。” “樊振华?好像是二车间的?” “二车间全部走了,他也肯定不在?” “制图员应该是住河头?” “不是不是,你们不清楚,是他哥哥樊振邦住河头,樊振华是住我们那里的,五年前一起分的房。” 张浩南听了这些失业老职工所说,顿时有些惊讶:老樊这时候居然就已经下岗了? 二十多年后,六十多的樊振华在他的五金厂做门卫,还给自己挡了一刀,送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张浩南当时问他:“老樊,你不要命啊。给我挡刀?” 樊振华给了一个极其离谱的回答:你给我交五险一金,应该的。 那一刻,樊老头儿给张浩南来了一点点灵魂震撼。 第18章 一个普通男人的窘迫 樊振华给自己挡的那一刀,张浩南现在还会觉得震撼,一个看门老头儿而已,一个月三千块,玩什么命啊。 但毫无疑问,对有些人来说,活着可以不体面,但必须要有尊严和原则。 这是让张浩南肃然起劲而后灵魂震撼的朴素品质。 “应该就是这儿了。” 在建康貔貅烟的加持下,张浩南找到了樊振华现在住的地方,原濑渚县农机厂员工集体宿舍。 他原本是分了房的,但房子给了自己弟弟结婚当婚房用。 而他自己,今年三十九岁,离婚刚满五年。 类似筒子楼但又不太一样的员工宿舍,更像是小学的教学楼。 远远看去,走廊上一扇扇的门,就是一间间宿舍。 天井中有着开放的盥洗池,洗菜洗衣服人随处可见,污水顺着明渠流向不明所以的低洼地。 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坑,飘浮着泡沫还有油污,空气中混着油烟、剩饭剩菜还有发酵的洗衣水气味…… 小孩儿流着鼻涕在嘻嘻哈哈,趴地上打弹珠乐此不疲。 直到张浩南的出现,像是将整个画满按下了暂停键,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宿舍区大门口的他。 毕竟停了一辆轿车,而这里是鲜有轿车来的。 门房是个老大爷,穿着藏青中山装,戴着一副老花镜,扶着眼镜腿的时候,能看到他的手指少了两根,很显然,应该也是本厂退休的老工人。 “寻哪个?” “你好,我找樊振华。” “樊振华——” 原本还看着佝偻的老大爷,突然一嗓子吼出来,整个宿舍区都听得清清楚楚。 通讯基本靠吼,很高效的传达方式。 “来了——” 很快,一个头发浓密,同样戴着一副眼镜,只是眼镜腿儿少了一个用橡皮筋替代的家伙小跑了过来。 他穿着破旧的工装,踩着一双大头皮鞋,整个人看上去愁容惨淡,眼神不时地盯着脚下,视线也不跟周围的人接触。 是他了,樊老头儿。 原来此时的他,有着如此浓密的头发。 这是个不久之后,将会辗转岭南、两江、两浙三省讨生活的男人。 省吃俭用,小病靠熬,六十多岁才攒到了一点点钱。 这就是樊老头儿,六十一岁打不到工然后在他五金厂做了几年门卫的樊老头儿。 “有个后生家寻你!” 看门的老大爷吼了一声,然后坐回了门房的椅子上,拿起一张报纸,似乎是在看,只不过耳朵却竖了起来。 “我就是樊振华。” 扶了一下眼镜,樊振华一脸不解地看着张浩南,他显然是不可能认识张浩南的。 “你好,我姓张,从沙城过来的。听说你是从淮阴工专毕业的?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沙城上班?一个月七百,有养老保险。” “……” 一脸懵的樊振华只当张浩南是骗子,因为他在农机厂,一个月是三百七,现在还有半年工资没拿,买断费……倒是发了。 在建康,制图员工资要高一点,但也只是平均水平,六百多七百不到,还不如纺织厂的挡车工。 沙城是个小城市,跟濑渚县一个级别,一个月七百?还有养老保险? “是……是公家的单位吗?” “不是,村办厂。” “……” 樊振华顿时纠结起来,他有些窘迫地抬头看着张浩南,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后生,说话很直,感觉不像是骗人的。 而门房正在看报的老大爷则是惊讶地偷瞄了一下,心中暗忖:樊振华还有这门路? “怎么就专门找我?” 警惕心还是有的,可随后樊振华自己心里也有些懊丧,就他现在这个条件,别人就算想要坑他,又能坑到什么呢? “也不是说专门找你,只是赶巧了,我来农机厂是准备买一台隧道式干燥机。原本想着回去再招人,现在听说有制图员下岗,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那你应该招机修工啊。” “你会修吗?” “会。” “那不就行了?我以后还要做一批磨边机、切割机,还是要招制图员的。” “……” 在管理平稳的时代,专人专岗很正常;但农机厂这时候已经开始混乱,很多时候有些吃空饷的家伙长期摆烂,那事情肯定就要落在肯做事的人头上。 很不幸,樊振华是一个肯做事又能做好事的倒霉蛋。 重生前在医院里跟樊老头儿聊了很多事情,都是一些过去的鸡毛蒜皮,他有怨言,但很多不算太吃亏的破事儿,都是“随他去”这样来解决。 他想要挽回婚姻,也想要攒够养老钱,更想留一点点钱给自己的侄儿。 奔七的樊老头儿并没有子女。 “真有七百?” “我一辆车十万,还骗你这个?” 指了指不远处的“风云”,虽然是国产车,但它的确是一辆车。 这年头,能买车就是老板。 “那等我几天行不行?” 樊振华有些拘谨,人到中年,别的都是扯淡,能活着就很好。 靠什么活着? 钱啊。 “是要处理私事?” “嗯。” 樊振华点点头,“家里还有点事。” “那行,我这几天就住‘小南湖宾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着,张浩南递出了一张名片,没有任何抬头,只有张浩南三个字。 然后张浩南又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递给樊振华:“这几天你来找我的交通费。” “……” 看着这两百块钱,樊振华涨红了脸,他很想收,但又不好意思收。 张浩南看在眼里,很自然地拍在了他的手中,然后道:“以后要是有合适的工人,都可以介绍过来,一个五十块钱人头费。” “感谢。” 三十九岁的樊振华压低了声音,甚至低下了头,他没有让张浩南看到他的神情,只是将两百块钱攥得紧紧的。 “是‘小南湖宾馆’,别找错了啊。后天我还会来一趟农机厂,要是你忙完了,也免得再过去找我。” 说罢,张浩南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发动之后离开了这里。 中年人的窘迫,有时候可能比两百块钱还要少。 等看到汽车离开之后,樊振华别过头擦了一下眼角,然后找到了一间宿舍,喊道:“老汪,上次借你的六十块,我过来还你。” “我身上就三十五三十六……噢还有一块,三十七,找不开。” “算了算了,下次请我吃螃蟹。” “那说定了啊。” 老汪伸手将一百块钱揣好,然后又问道,“振华,谁找伱?” “有个姑苏老板请我过去帮忙,我考虑考虑。” 沙城太小,但归姑苏管,说姑苏……问题不大,多少还有点面子。 第19章 总有人雪上加霜 各地都有一些“官方”气息比较浓重的酒店或者宾馆,各种机关宾馆,或者就是地名抬头的宾馆,往往都是本地当红单位或者企业搞活动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 张浩南打探消息的办法并不难,在前台点了一份河鲜包间服务的同时,给了一张“辛苦费”。 让穿着青花布制服的阿姨陪着聊了一会儿,一起拉家常的还有前台阿姨。 这季节能陪着说话还能吃螃蟹,还有钱拿,傻子才不干。 “丁阿姨说农机厂出让地皮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嗐,河头那个福利房,现在说是危房,马上就要拆的。其实啊根本不是危房,那边有个建康来的老板,要开个什么厂,反正下半年就要动工,现在就是盯上了河头那块地……” 前台姓丁的阿姨倒也痛快,一边啃着螃蟹腿,一边跟张浩南解释着前因后果,还有其中牵扯到的各种利害关系。 甚至连建康那位老板的爸爸在建康是什么位子上的,都说的头头是道。 因为是小道消息,张浩南随即就信了七八分。 “小南湖”宾馆并不简单,长期是濑渚县唯一的三星宾馆,同时在以后搞小南湖螃蟹节的时候,建康市的头面人物下榻的地方,正是这里。 远比濑渚机关宾馆要上档次。 “唔……” 张浩南眉头一皱,他不是担心濑渚县的优质资产流失,也不关心那些住在河头福利房的农机厂职工利益,而是想起来樊老头儿跟他提过的一段伤心事。 他哥哥樊振邦的继女,在冲突中被乱石打到了头,一开始以为没事儿,但两天后送医院没抢救过来。 原本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樊振华也谈不上多么伤心,但他哥哥樊振邦对这个继女视若己出,并没有当作“拖油瓶”,从五岁养到了十五岁,整整十年都照顾得极为安逸。 后来樊振邦在锻造车间出现了事故,最后弥留之际,遗言也是希望两个弟弟樊振华、樊振国能够照顾一下侄女到踏上社会。 而且樊振邦也表示,单位的赔偿、抚恤金,他们也可以拿一点。 事情的转折点,就在这笔钱上。 樊振邦的老婆,也就是继女的亲妈,丧事办完之后,拿了收来的钱还有抚恤金,直接一走了之。 继女在十五岁这一年,经历了丧父失母。 之后原本约定好是两个弟弟一起照顾侄女,结果这一年来真正出力的,其实只有樊振华一个人。 至于说樊振国,即便住着樊振华的房子,却以自己小孩也不大,侄女也不是亲的为由,选择了冷眼旁观。 伤心事之所以是伤心事,那就是面对揪心的事情,自己还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樊振华去年下岗的时候,连侄女的两百二十七块杂费都交不起,是他问往日工友这个六十那个八十,借了几个人才凑齐的。 生活已经相当贫苦和悲惨,但还要让人一无所有,哪怕是鲜活的年轻的生命。 “这有没有说那动迁是什么时候?” “动迁?” “噢,就是拆迁。” “九号,下个星期。反正这几天拆迁队的人都去河头了,几卡车的人呢。” 丁阿姨显然门清的很,“这家做拆迁的,都是从外地请人,效率非常高。” 九号? 今天一号,那不是只有八天? 也算是赶巧了啊。 安排一个学生借读住校,对张浩南来说并不难。 如果不是关键信息提醒到了张浩南还有这事儿,他也不会刻意去回忆樊老头儿的苦难。 但既然想起来并且又遇上了,那抬抬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丁阿姨,那我就住到九号。” “住这么久啊!”丁阿姨一脸惊讶,“小张你不简单啊,肯定是有钱人家的。” “哈哈,我就是个败家子,只会花钱,不懂赚钱。” “哦哟~~你爹爹不骂你啊?” “他赚那么多钱,最后不还是给我花的?早一点晚一点的事情。” 说着,张浩南又摸出两张旧版现钞,两个阿姨一人一张:“谢谢两位阿姨陪聊啊,这小南湖的河鲜,果然不错。” “哦哟~~小张有没有女朋友啊?要不要阿姨帮你介绍两个本地的?” “唉,不瞒丁阿姨,我早就订婚了。唉……” “有钱人家是这样的嘛,联姻本钱大,正常,正常~~” 丁阿姨显然熟络得很,一番安慰之后,又委婉地暗示只要愿意,本地良家她还是认识不少的。 这一刻,张浩南有点明白西门大官人认识王婆的妙处了。 有了王婆,还怕没有金莲? 可惜,自己不好这口。 无福消受了。 不过在“小南湖”宾馆这里,的确就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说想要低价采购农机厂的某些机器,找谁最管用,回扣什么档次,那真是五花八门又清清楚楚。 甚至不仅仅是农机厂,大半个濑渚县优质生产单位,谁管什么能管到什么程度,在这里都能问出来。 这样的事情,放二十年后想都不敢想。 甚至不要二十年,年以内,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就已经成了常态。 托关系是一笔费用,找到能托关系的掮客,是另外一笔费用。 所谓关系,就是能保证你在求人办事的时候,把好处送出去的渠道。 在这个承前启后、承上启下的年生,野蛮的生态多多少少还带着点原生态。 张浩南感觉还是挺爽的。 第二天,樊振华骑着一辆老旧的“永恒牌”自行车到了“小南湖”宾馆外面,他寒酸的穿着,窘迫的模样,让门卫轻易地拦下,然后叫他站在一旁,他便老老实实地站了过去。 直到张浩南的出现,才让樊振华的那双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身材高大的张浩南对他而言,是一份无法放弃的希望。 “老、老板……” 喊也喊不大声,面对张浩南,他没有半点底气。 “考虑好了?” 樊振华点点头,嗯了一声,只是局促的样子,让张浩南知道他还有纠结的事情,于是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你放心,七百块一个月就是七百块,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不是的不是的,其实是……” 张了张嘴,樊振华扶了一下眼镜,然后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是我家里有点难处,不、不知道……” “先说说看你的难处,我听一听。” 说着,张浩南便对探头探脑的前台阿姨喊道,“丁阿姨,开一个包间,昨天一样的来一桌。” 然后又问樊振华:“喝酒吗?” “不、不喝。” “那就来六罐椰汁。” “好嘞,我这就去通知啊小张。” 丁阿姨精神抖擞,美滋滋地去跑前跑后,那态度,看得樊振华目瞪口呆。 第20章 要向前看 “边吃边说。” 点了一碗面,这光景还能有刚好做的豆腐脑,张浩南嗦面的时候,樊振华小心翼翼地吃着豆腐脑,然后说起了他侄女樊素素的事情。 “要是我现在去沙城,恐怕没人能照顾她……” “成绩怎么样?” 张浩南咬了一口面,看着樊振华。 “前年是年级前五十!” “前年?” “后来我大哥去世,她妈妈又突然跑了,成绩就不怎么好……” “叫她过来,我考一下她,水平怎么样我有数。” “……” “怎么?觉得我是沙城土老板,没什么文化,初中一毕业就出来混的?” 张浩南笑了笑,“我是今年两江工业大学的新生,外语专业保送。” “……” 樊振华双目圆睁,有些惊讶。 “明天,我给她做个面试。水平要是可以的话,我可以让她借读我的母校沙城一中。水平不够,就只能去我们镇上的高中。而且你放心,学习生活都会绝对安全,也不用担心校园暴力。” “会、会不会太麻……” “不麻烦,我接下来有二十亩地用来盖厂房。车工、铣工、焊工、普工加起来,一个车间三班二十个人要的。还是那句话,你能帮我拉人过来,人头费五十块钱一个。” “……” “但有一点,品行不好的,不能要。如果你隐瞒,自己主动走人,不要让我赶你。” 张浩南捧起面汤喝了一口,这是广陵虾子面的做法,不过用的是“小南湖”的本地糠虾,其中还有银鱼。 几年之后,因为过度捕捞外加污染,本地银鱼绝种,曾经可以跟太湖银鱼叫板的本地银鱼,也成为了历史。 “老、老板放心!” “对了,如果想要在建康念书,我也可以安排。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先面试,看看她水平。” “好!” 樊振华用力点了点头,他现在管不得那么多,只知道张浩南就是一个指望,而且是很大的指望。 “丁阿姨。” 张浩南喊了一声。 “来啦来啦,小张是还要吃点什么吗?” “这虾子面实在是太好吃了,谁做的?我要感谢啊,给老师傅的一点心意。” 一张旧版五十的绿票子放在桌上,然后又道,“还有就是这些螃蟹都打包,员工餐不能浪费。” “哦哟~~小张你真是个好人啊,我替老贾谢谢你啊~~” 美滋滋的丁阿姨直接将五十块钱收了,厨子是她老公,给厨子不就是给她? “哈哈,那这几天就要辛苦辛苦贾师傅了。” “应该的,应该的,为客户服务嘛~~” 然后瞥了一眼樊振华,丁阿姨回去拿餐盒打包。 樊振华大包小包挂在自行车上的时候,又是窘迫又是兴奋,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还捎带了一箱椰汁在后座上。 老旧的二八大杠,挂个两三百斤不成问题。 樊振华前往河头的时候,看到了工棚,顿时皱起了眉头,河头福利房这里的住户,也都聚做一团,时不时嚷嚷着什么。 看到樊振华骑车路过,他们也只是瞄了一眼,然后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哥哥家,敲了敲门,樊振华喊道:“素素,是我啊。” “二叔。” 房门打开之后,樊振华就将东西放在了屋内,然后站在门口说道:“素素,我寻到了新工作。待遇还不错,还帮解决子女读书问题,去建康念书都可以。就是要先面试一下,看看水平。你晚上复习一下,明天跟我去‘小南湖’宾馆面试,好不好?”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出来疑问:“二叔,会不会是骗子?” “他还给了我两百块通勤费,今天这些螃蟹、牛仔骨,也是他打包送我的,一筷子都没动,就算是骗子……我也认了。” 说着,樊振华又掏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去服装店买身新衣裳,面试。”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伸出一只手,将这一百块钱收了过去:“谢谢二叔。” “振国……来过没有?” “三叔来过了。” “那就是没来,唉……” “……” 叹了口气,樊振华扶了一下眼镜腿,“我先走了,老板还给我下了任务,我回去要好好想想。” 转身要走的时候,樊振华又道,“一定要复习啊,别人是两江工业的保送生。” “嗯。” 等离开河头职工房的时候,有人喊道:“樊振华,是不是有人上门提亲啊?” 樊振华也不理会那些哄笑,只是埋头蹬着自行车。 “还大专生,三拳打不出个闷屁。” “他现在也没工作,到处借钱。” “不要管他,还是赶紧想办法,我看那些拆迁的,说不定要硬来。” “他们敢?给他们熊心豹子胆!” 各种吵嚷之下,樊振华只是皱着眉头,心中想着的,是最坏的结果。 倘若真的要拆了,补偿会有多少?能不能到素素手里,她那个亲妈,会不会又突然冒出来? 三十九岁的樊振华越想越纠结,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七百块钱一个月工资,整个人又轻松起来。 还是要向前看。 一夜都没睡好,上午的时候,樊振华没有去“小南湖”宾馆,因为约好了是下午两点面试。 这光景张浩南已经在农机厂的接待室坐了许久,看过报价之后,找到了一个销售副主任,回扣一万块,买了一台“报废”的隧道式干燥机。 比废铁价稍微高一点,五万多的机器,一万八拿下。 采购费实际掏了两万八,外加叫了一辆卡车运往沙城四百块钱,当真是省了一大笔钱。 五年之后,这样的操作起码要通过五六道手续外加个掮客。 重生前张浩南只身前往岭南做二手车床翻新生意的时候,找一个中间人就得掏一笔钱,吃饭喝酒小烧烤,全套保健不能少…… 那叫一个累。 哪里像现在,既然农机厂有人崽卖爷田心不慌。 那他也毫无压力地笑纳了。 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他。 回到“小南湖”宾馆睡了个午觉,到了两点钟,丁阿姨的客房服务就到了,敲门说是有个漂亮小姑娘来找自己。 第21章 前世不喝兵血 樊素素听了二叔的建议,买了一身新衣裳,是一件带拉链的褐色外套。 衣服很新,但跟她的气质不怎么搭。 她长得很漂亮,即便只是扎了个马尾,也给人一种清爽纯真的感觉。 低头的时候,有点像小泽真珠,但五官却比小泽真珠还要精致一些,尤其是嘴唇饱满红润,乍一看像是涂了口红,实则并没有。 这是天生的好肤质,大多数人不管怎么保养,都达不到这种程度,羡慕不来。 “不分文理?” “嗯。” 张浩南将一张纸递过去,上面是他手写出的题目,语数外化物生政史地都有,其中物理题比较刁钻,看似用动量定理,实则用冲量定理。 两个本质上是一个东西,但题目中用“v”无法解答,需要做受力分析,然后通过“ft”来解题。 算是一个小小的“灯下黑”小陷阱。 张浩南现在自己来做,也需要时间,甚至大概率做不出来。 但他记忆不错,题目是背了下来的,拿来出题,够用就行。 樊振华比较紧张,他患得患失的样子,让张浩南也是有些感慨。 邀着樊振华在外面坐着闲聊了一会儿,期间樊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介绍一个人,真有五十块钱人头费?” “对。” 在大厅中,两人坐在沙发上,前台的丁阿姨看似在干活,实则竖起耳朵倾听。 “我……我认识的,有二三十个都下岗了。” “什么工种?” “普工最多,焊工、钳工、车工、装配工也都有。还有个叉车工。” “有证吗?” “都有。” “愿意接受再培训吗?” “啊?” “比如说你,你是制图员,cad懂吗?” “学是学过……” “但是都忘了。” “……” 都知道cad好用,但因为有些设备技术难度不高,零配件总量有限,所以很多老厂还是选择手绘。 毕竟采购软件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而且一年授权一次,一台机子一套。 多搞个几台机子,一年几万块就出去了。 像濑渚农机厂制图员一个月工资几百块的当下,几万块一年可以让十个制图员天天加班还不敢放屁。 “去沙城之后,你首先培训掌握cad,我说的不是autocad。” “啊?为什么?” “太贵。” “贵?” “帮帮忙,你要是用盗版的,那两块钱确实也能用。我这是正规企业,现在用盗版,以后被起诉,三年赚的都要赔进去。” 小作坊还好,正规单位被起诉,类似ug这种,都是几十万赔偿,然后百万级采购。 樊振华红着脸,显然不太懂这些行情。 实际上也就现在还没啥大问题,后年开始几乎所有正规企业,在工业软件上都会被敲一笔。 越用盗版,赔得越多。 当然如果说自己铁了心就是不要企业做大做强,就是小作坊一辈子,那倒也无所谓。 不过也多亏了放任盗版的autocad,导致国产cad软件基本难以生存,大城市高校开发多少软件公司,这时候就倒闭多少家。 若非有国家撑着,很多软件其实撑不到永久授权几千块一年的时代,重生前张浩南刚毕业那会儿,很多搞工业软件的同学满怀热忱踏上岗位,然后单位就将工业软件开发部取消了。 难以盈利,难以为继,难有作为。 不过对张浩南而言,这些都无所谓,他知道这时候等死的cad软件公司有好几家,如两江工业大学自己就有两家类似公司,还互相竞争互相促进,结果经费断绝,软件价格“太高”,很快就消失了。 收购一家这样的公司,要不了多少钱,掏出五十万都是冤大头中的极品。 张浩南懒得去搞那些狗屁国际接轨,对现在的他来说,钱就是个数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横竖也没有那么大的格局,自己痛快了再说。 “家庭状况怎么样?离异的丧偶的单身的,都清楚吗?” “都是以前工友。” “能力可以不高,但品行绝对不能太低。” 张浩南拿起樊振华给的那张纸,根据人名一一询问,然后掏出一支笔,在不同的人名上打钩。 “奇不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我打钩?” “不懂。” “因为这些都是拖家带口的,而且年纪跟你来去不大,小一点也有三十岁出头。为了工资,我压的狠一点,他们也只能忍着。” “……” “开个玩笑,不要太紧张。我对喝兵血不感兴趣,压榨血汗钱这种事情,我前世都不做的。” “……” 重生前的张浩南还真不干这种事情,哪怕是小作坊阶段也是如此,乃至他有一段时间欠了一屁股债的时候,原先的工人、徒弟听说之后,有送车代步的,有送钱解决吃饭问题的,事业低谷没三年就走了出来。 “人在难处的时候,才会拼了命把事情尽可能做好。” 张浩南说罢,看着樊振华,“你不就是这样吗?你侄女昨天应该复习过?是你督促的?” “……” 不太会说话的樊振华还不是以后那个能大吐酸水的樊老头儿,很不好意思地坐在那里,张浩南打开钱包,摸出二十一张现金递了过去:“预付三个月工资给你。” “老板,我……” “不要当我好人。一是我不在乎这点小钱,二是我也不怕你拿钱走人。” “感谢。” 这种感谢,张浩南受得起,理所应当。 前台的丁阿姨眼珠子瞄得都要鼓出来,她听不太真切两个人在说什么,但听到侄女什么的之后,丁阿姨便猜测,这樊振华看着戴眼镜像个斯文人,结果是个斯文败类,在这里卖侄女呢。 不过有一说一,他侄女长得是真好看。 随后,张浩南拿出基本不怎么用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道:“阿叔,我啊,张浩南。晚上有一台机器从濑渚发过去,帮我叫一辆叉车。对,应该是走‘松建线’,可以在卡口那里接一下。估计四个钟头后到。” “留驾驶员在社屋住一晚,费用记我头上。” 说完之后,这只“加尔文”牌的cd928+,就被他随意地揣到兜里,看得樊振华羡慕不已,他虽然听不懂张浩南刚才在说什么,但是这手机的存在,让樊振华认为,张浩南绝对是个有实力的大老板。 第22章 回沙城 “怎么样?会不会做?难不难?” 题目做完之后,樊振华有些焦急地问樊素素。 “有的不会……” 张浩南出的题目五花八门,但其实都有高考题模型,整个沙城一中的顶级老师,都具备押题能力,命中率百分之四十以上。 而且沙城一中的老师本身,在学生时代,也是尖子生,基本都是华字头的师大毕业,有几个更是京城师大,类似京畿师大这种档次的,没可能进入沙城一中拿年薪。 说得粗暴点,档次不够。 所以在学习效率和应试效率上,沙城一中自来有师生共同努力的传统。 学校舍得掏钱,老师也有教学积极性,学生也有自我约束的正确认知,最后就算不能达到人们所期望的“人中龙凤”,但绝对不会轻易地被淘汰,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张浩南在沙城一中学到的读书习惯一直影响着他,所以在樊素素看上去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题目,实际上都在应试范围之内,并没有超纲。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个能力,也是需要不断重复训练的,世上鲜有天才。 “不错,虽说有些题目答不出来,但答题思路有了,剩下的就是长期训练刷卷,刷卷的量只要上去,一本线没有问题。” 张浩南根据樊素素的应试能力,再加上之前樊振华所说的前年名次,问樊素素,“你们高中去年前年的本科率大概二十几?” “……” 樊素素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不多。” 一本二本其实说法才开始,早先是重点大学和普通大学,樊素素想了想又道,“去年最好的,好像考上了建康大学。” “差不多也是极限了,学生差距不会天上地下的,但教学资源、水平,有着天壤之别。” 张浩南想了想,对樊素素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你叔叔去沙城,我可以让你借读我的母校,那是一所国家级示范高中;二是去建康,我在建康买了房子,操作一下也能就读龙藏浦中学。” 就读龙藏浦中学其实很简单,跟石头城房产开放公司说一下就行,他这样的大客户,这年头拿十几二十个就读名额基本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 当然为了以示尊重,张浩南也会先跟孙十万提前说一说。 街道办走流程的开销,孙十万自己都会掏了。 “能去建康?!” 樊振华兴奋起来,他都快急死了,之前听张浩南说能去建康,他只当是嘴上说说,没想到来真的。 恨不得樊素素赶紧答应。 “龙藏浦中学比沙城一中怎样?” 樊素素咬着嘴唇,突然问道。 一听这话,樊振华急得恨不得跳脚,暗道这傻侄女脑子进水了? 还挑三拣四?! 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外国语的话,龙藏浦中学比我母校强得多,但一本率……噢,就是重本率,整个建康就两所高中比我母校强,龙藏浦中学不在其中。” “我想去沙城……” 低着头,樊素素的嘴唇还是那么红润,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张浩南,见他还盯着纸上的答题,顿时少了许多紧张。 “那就去沙城。” 张浩南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你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晚上都住到这边来,我再开两间房。明天先去你学校办理转学手续,后天直接一起走。” 其实办理转学极为麻烦,学籍跟着户籍走,樊素素需要监护人同意才行,而樊素素的监护人,事实上两个都已经不存在。 不过这也难不倒张浩南,因为樊素素的养父樊振邦是农机厂的工人,这时候农机厂只要出一张证明,再加上社区盖章,学校那里就好走流程了。 当然,正常情况下,大概率盖章的人不在,然后磨个十天半个月;亦或是不想担责,怕将来出什么岔子惹来麻烦,最后拖着啥也办不成。 但这一切在旧版纸币面前,大概每个环节支出两张,就能一天搞定。 举手之劳、份内之事……花“一点点”小钱,就能变得极为高效。 正如张浩南想的那样,他跟吃回扣的副主任提了一嘴之后,那边就表示小事一桩…… 而前台丁阿姨也仿佛发现了真相,卖侄女的家伙,原来是樊振华。 第三天离开的时候,农机厂不少人都已经知道,樊振华这个鸟人靠卖侄女混得非常舒服,去姑苏发大财了。 拿了二哥一千块钱的樊振国原本也是不信的,但现在也开始将信将疑,寻思着二哥平时闷声不响的,真有好处,那是直接重拳出击啊。 他老婆只是不待见樊素素,平时将樊素素当作亲侄女的二哥,那是直接把事做绝啊。 等樊素素在沙城住了几天,农机厂河头的房子,已经被强行推平了四分之一,有不少人受伤。 这一切,樊振华和樊素素都是不知道的。 办理好沙城一中的借读手续,张浩南专门请副校长夏俊良还有班主任邵卫东,以及樊素素现在的高二九班班主任甘卫平一起在乡下搓了一顿。 越是知识分子,越是中意土鸡土鸭。 “浩南,怎么会跑去濑渚县的?” “去买隧道式干燥机的,今年脱水蔬菜的量要上来。” “……” “……” “……” 夏俊良、邵卫东还有甘卫平都是直接无语,小心陪着吃饭的樊振华、樊素素,也是更加觉得张浩南深不可测。 学校他们叔侄二人已经看过了,不愧是国家级示范高中,硬件就不是普通乡镇中学可以比的,而且学校里的光荣榜也看过了,奥赛省二没资格上去…… 但这些只是羡慕,张浩南本身,才对叔侄二人有着极大的震撼。 “浩南,你现在生意这么好?” 邵卫东是最先恢复状态的,夹了一筷子“金花菜”,他是真爱吃这个,吃了之后,才抬头问张浩南。 “校庆的时候捐五十台电脑没问题。” “真的假的?!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啊!” 小酌一杯黄酒的夏俊良顿时耳朵一抖,扭过头看着张浩南。 “夏老师,放心好了,说捐五十台就是五十台。” “可以再加一点的。” 夏俊良对“夏老师”这个称呼十分满意,“你都毕业了,也要给学弟学妹们做做榜样嘛,好歹是一班的‘浩南哥’。” “……” 被夏俊良这么一揶揄,张浩南也是无语又无奈。 第23章 没有格局 不管是什么地方的农村,也不管贫富差距,农村的一顿便饭,好吃不好吃且先不说,气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随意。 能够不拘束,能让小知识分子也能放下矜持,这就是乡村活络的特质。 大抵上,也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摆臭架子没鸟用。 乡下人看不懂你在炫耀什么…… “夏老师,我想搞个技能培训点,但手续怎么走不太懂,能不能帮帮忙?” 请副校长夏俊良搓一顿,也不全是为了感谢帮忙,顺手借一下夏俊良的便利,也好让自己免一堆需要盖章的头顶婆婆。 夏俊良以前在镇政府做过秘书,倘若是别的地方镇,大抵上也没啥鸟用,但这是市区镇,也就是沙城的核心所在,二十年后国民生产总值九百多亿,比很多地级市还要强。 在此处的资历,让夏俊良后来就算没有飞黄腾达,却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培训?怎么又跟培训搞上了?” “工人培训,我想让工人都有技能证书。” “你要疯啊,你有多少钱?” 如果是个人去自己参加培训,那是个人掏钱,算是交学费。 但夏俊良一听张浩南的话,就猜到他是打算走老国企的“福利”那一套,培训费用企业承担。 那这个费用就很难说了,弄不好就是上不封顶。 比如焊工,光材料本身的价格,照均价一吨一万来计算的话,培训班五个人不要一个月就烧完了。 这还不算场地、机器、师资等等成本。 倘若是特种焊接,那更是无底洞,非国家级组织,根本承担不起,光一个研发费用,就是九位数起步。 张浩南知道夏俊良有点误解,于是解释起来:“主要是操作工这种程度的,普通车工钳工这样的。” “你要拟个章程给我,这样说的话,我去社保局也不太好跑。” 喝了一口米酒,甜味让夏俊良很是舒服,又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他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既然都说到了培训,我之前开会,听大桥中学的校长说,他们大桥镇也要搞个培训,不过是职业培训。一个是大桥中学职高班的专业技能培训,还有一个是农民培训。你有没有兴趣?” “有好处吗?” “……” 夏俊良横了一眼张浩南,“身为沙城一中的学子,要有格局,为家乡分忧,不是理所应当吗?” “夏老师,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张浩南一脸正色,让斜对面坐着的樊振华、樊素素肃然起敬,然后只听张浩南接着道,“没有格局。” “……” “……” 樊振华叔侄二人差点嘴里的饭菜都喷出来。 但夏俊良却是笑了笑,手指敲了敲酒杯,张浩南赶紧给他满上,一旁邵卫东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还用想吗?有好处啊邵老师。” 张浩南给夏俊良满上之后,夏俊良才又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大桥镇这个培训呢,也是响应中央政策。市里也是想要树典型的,能不能算典型,只看解决就业多少。” 吃了一口凉拌芹菜,嘎吱嘎吱地咀嚼着,张浩南与其说是在琢磨,倒不如说是在回忆。 夏俊良说的这事儿,的确是有。 但吃到好处的老板一个都没有,盖因对未来几年的本地老板而言,他们更愿意压榨外来务工人员,压榨本地人不敢太深……那捞的就自然少了。 培训? 我还要掏出财力物力人力? 你看我像大善人吗? 所以夏俊良之前问他有多少钱,其实就是提醒他不要不自量力,这是给大企业做准备的。 可惜,别说这年头的私人企业不接,二十年后沙城本地的百亿千亿企业都有了,依然不接。 利润政策我全要,义务责任给我滚。 无关乎什么良知不良知,纯粹是资本生物只追逐利润,这是天性。 而且所谓的好处很虚很飘,没一个实在的,也委实劝退那些有心插手的猛男。 “夏老师。” 将凉拌的水芹菜吞下之后,张浩南想了想,对夏俊良说道,“不知道夏老师跟大桥镇那边能深入到什么程度?” “嗯?” 本以为张浩南会问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跟徐振涛做了十二年同班同学。” 徐振涛就是大桥镇的镇长,提到这个名字,张浩南想了想,隐约记得这是个能上电视的。 而且不是法制类栏目。 那就很稳。 “那么我就先交个底。” 张浩南看了看夏俊良、邵卫东,然后道,“我原本的计划,是招工九百人。三百固定工,六百季节工。” “多少——” 夏俊良双眼瞪圆了,“你再说一遍多少?!” “固定工三百……” “不不不,季节工也要算上!” 直接打断张浩南,夏俊良对此门清,他直接问道,“你跟你们村谈到什么程度了?” 季节工是临时工,一般是特殊加工企业在忙碌期才会膨胀人手,而后对人手需求爆减。 比如盐业、糖业,尤为如此,甚至采桑、掰玉米、摘棉花等等,都是如此。 通常来说,一家能够保证季节工稳定来源的企业,不是财力雄厚,就是掌舵人号召力很强。 但这种太有地方性,真正全国通行的手段,是跟乡镇街道合作,由乡镇街道组织季节性人力,如此又能保证季节性收入,又能保证企业的稳定生产。 以夏俊良对张浩南的了解,他敢断定,这小子肯定跟周围几个村都谈了。 “我们村妇女主任已经做好统计了。” “谋定而后动啊,你小子。” 夏俊良一脸的欣赏,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酒,今天这酒,滋味是真不错。 然后他又问,“就你们村?” “隔壁几个村也有很多不上班的妇女,也愿意做季节工。” “工资什么水平?” “正式工五百,季节工四百五,差百分之十。” “卧槽,伱一年开工资就要七百万?!” “夏老师,注意用词……” “注意个卵!你……” 夏俊良想了想,没有继续多说,而是道,“大桥镇那里,如果可以,你还能拿出多少工位?” “夏老师,我这点规模,大桥镇确定看得上?” “你不懂。” 摇了摇头,夏俊良直接道,“我先去问问看徐振涛,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络。” 没有理会张浩南这种没格局的提问,政绩的事情,你懂个卵。 第24章 就是简单粗暴 提高农民收入,不管形式是怎么样的,只要合法,那么就是优良成绩。 甚至对一些欠发达地区而言,在二十年后,哪怕不那么合法……也算是成绩,只是不那么优良。 张浩南对这些政策导向问题即便能洞察意图,敏感度却不如夏俊良这一类人。 讲白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屁股决定脑袋。 知道是一回事,看重不看重是另外一回事。 “浩南,能不能先说说看你的规模?哪怕是计划中的。” 夏俊良猜测张浩南有什么机密,所以又加了一句,“涉及到你利润来源的,可以不讲。” “谈不上。” 又给夏俊良满上一杯乡下的米酒,“其实也没什么虚头巴脑的。我们村叶子菜比较多,还有茭白、螺蛳,我在西菜场的店,其实还不是走量最多的。真正大头在松江。” “松江?!” 邵卫东直接惊了,“你生意做到松江去了?!” 重生前的张浩南当然没有,但现在自然是要做大做强。 “斜桥镇、前福镇、东渡镇的几个菜场,我都有收螺蛳的摊位。一收货,然后双休运到松江。” 摊位费两块钱,油价这时候是一升两块三毛八,来回油钱封顶一百。 五吨螺蛳毛利七千,一个月卖四次就是两万八的毛利。 当然也可以卖姑苏市区去,但没有松江来得正规。 别看松江的小市民气息极为浓厚,但给钱就是给钱,再如何斤斤计较,到手的七千块,远比吹上天的一万八要牛气得多。 只可惜螺蛳这种东西,也是看季节的,开春这当口是没有的,去年冷天到今年开春,张浩南主要就是卖“万年青”这样的冬油菜菜头干。 别看这菜头干一斤才两块钱,在平均工资才三位数的这年头,已经算得上是价格不低。 张浩南去年在村里租了二十亩地,全是种蔬菜,光“万年青”一亩利润就有两千五。 田间地头的总人工就五个本家爷爷,每人一条烟一坛酒外加一百块钱。 今年他要上隧道式烘干机,盯上的不是附近城市的市场,而是五月份的“松江-罗斯”出口博览会。 他已经跟附近三个村谈好了土地租赁,抓紧时间种洋葱。 因为今年罗斯国洋葱产量爆减,不得不大量采购干洋葱,这个消息之所以张浩南知道,是因为重生前大一的时候,“阿南农产”有老板过来提过这么这一嘴,并且感慨黑水省新鲜洋葱基本全卖给毛子了。 新鲜洋葱的量是不够的,干洋葱价格拉到七块钱一斤。 一亩毛利能上六千。 新鲜洋葱那点利润,他是懒得多看一眼的。 而且张浩南也没打算等到五月份,此时罗斯国的采购商其实已经到了黑水、松江还有岭南省的羊城。 他卖螺蛳去松江时,也早就打听过毛子采购商住到了华亭酒店。 剩下来要做的,就是直接上门推销。 不出意外的话,罗斯国这两年的新鲜蔬菜供应都会出问题。 当然,哪怕三十年后,罗斯国也没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不是所有国家都是中国。 罗斯国就算再自爆一次,也没办法学中国,毕竟建国二十年的时候,蔬菜产量就已经占到世界总比重的百分之三十。 而现在,都不需要二十年后,已经是百分之五十。 张浩南底气十足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毛子找不到第二个中国,一个毛子采购商不行,换一个就是了。 总有喜欢简单粗暴的毛子。 所以只要张浩南把村里的三百亩地拿下,保守估计光本村产量,就能有两百一十万毛利。 倘若订单是个长约,或者是里程碑合同,那完全可以去华北三省采购,做来料加工根本不是问题。 一切简单粗暴的行为背后,要么是无知者无畏,要么就是底气勇气十足。 斟酌了一番之后,张浩南跟夏俊良大略说了一下出口的事情,这让夏俊良目瞪口呆:“我今天没喝多?你现在都搞起了出口?!” “夏老师,这没什么?” “出口啊,创汇!” 出口创汇还是个挺高大上的词,这年头能出口创汇,那必须是牛气到不行。 当然二三十年后,一堆外汇跟烫手山芋想着怎么花掉,也是一种比较幽默的烦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讲得清。 “可照你说的,你一年开工资就要七百万啊!” “夏老师,我又不是只卖菜……” “你还做别的?” “还有罐头,设备的话,已经差不多谈好了,六月份就能运来沙城。” 张浩南扯了个谎,其实这时候不管是预热机、杀菌机、封装机,他都还没想好是去建康还是江城采购,因为有两个厂家,他都想先打好关系。 “还有罐头厂?!” “我都做菜头干了,做点罐头……这也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 夏俊良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可惜我养的也是儿子。” “师弟今年十岁?” “上小学三年级。” “等他上初中了,可以找我来义结金兰,我做他义兄老大哥,绝对不亏的。” “那就说定了啊。” 夏俊良感觉米酒滋味虽然不错,但不知怎地,就想回家好好督促督促儿子的学习成绩。 “也就是说,浩南,你要招的九百个工人,其实是几家厂?” “对。” 一旁还在跟“金花菜”较劲的邵卫东也咂摸过味儿来,然后感慨道,“你这冷不丁的,真是吓人一跳。九百人啊,第二纺织厂才多少人。” 其实重生前几百号人一家厂,谈不上什么,这样的单位在沙城就是个弟弟,但是现在,那就有点东西了,倘若不在市区镇,而是周围的村镇,那就是个宝。 “明天我就去大桥镇一趟,徐振涛那里,我肯定把有用的东西问出来跟你说,能做出口,他肯定感兴趣。” 脑海中过了一遍徐振涛的门路之后,夏俊良又问道,“你资金缺不缺?” “我不需要贷款。” “……” 夏俊良刚起来的酒杯,停顿了一下,最后一饮而尽,看张浩南的眼神越发复杂,然后道,“浩南,你知不知道伱这样显得我很没用?” 第25章 鸿鹄焉知燕雀之志 只从经营角度来看,贷款是扩大再生产的利器,但很多时候贷款并非只有金融属性。 人情社会,有时候贷款是一种态度、立场。 等过了几天,刀鱼都开始上市的时候,夏俊良打了电话给张浩南,让他去一趟学校,说是有消息了。 “浩南!” 去校长办公室要过廊桥,旁边就是“全面发展”的大教室,什么画室、舞蹈室、音乐室全在这里,十六班的人分了一拨又一拨,赵飞燕也是某个女生小团体之一。 看到张浩南出现在学校,她顿时眼睛一亮,上前挽着他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哦~~~” 女生小团体顿时起哄起来。 “夏校长找我有事儿。” “那你去忙。” “嗯。” 跟赵飞燕别过,径自去了校长室。 而他走后,几个女生顿时簇拥到赵飞燕身旁叽叽喳喳询问了起来。 “燕子燕子燕子死燕子,你居然跟一班的‘浩南哥’谈恋爱?!” “学校也没说不让早恋?” “就是~~” 沙城一中并不禁制恋爱,但有一个前提,成绩不能下降。 谁下降谁分手。 当然,这不会写入校规,全是师生之间的一种默契。 因而在高考结束之后,就会有一堆小情侣结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考上了重点大学,而且高考成绩在两江省省内排名前一千五。 赵飞燕有点小得意,但旋即说道:“我们才没有早恋。” “啊?!” “那这是啥?” “我们结婚了。” “……” “……” “……” 跳过恋爱这个阶段,选择一条复古道路。 先结婚,后恋爱,赵飞燕小眼神充斥着得意,女生小团体则是在风中凌乱,她们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而后,便是小团体的内部激烈讨论,主要集中在“浩南哥”家里是不是特别有钱上。 但激烈讨论之后,女生小团体更加无法理解。 因为“浩南哥”是农村的,家里应该不是大富大贵;长的也没有说帅得惊动联合国;那是因为什么? “死燕子,你不会是在开玩笑?” “不是。” 赵飞燕摇摇头,“四月初二办酒,你们要是想过来的,可以过来吃喜酒。” “卧槽真的啊?!” “你玩真的啊燕子!” 女生小团体直接惊了麻了震撼了。 这是什么逆天操作?! “你不上大学了吗?!” “上啊,我去建康艺术学院,浩南去两江工业大学。” “……” “……” 什么?!连这个都规划好了吗?! “而且我准备夏天备孕,明年开春正好可以生。” “蛤?!” “什、什么?” “燕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的,我都计划好了。” “……” “……” 这都是什么鬼?! 女生小团体经历了灵魂风暴,把常识给冲得七零八落。 但有一点她们很确认,一班“浩南哥”肯定有什么厉害之处,不然能让赵飞燕这么迷? “老实说,‘浩南哥’人不丑,长得也高,成绩也挺好的,仔细想想,除了是农村的,好像也的确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你想干嘛?!” 赵飞燕眼睛一瞪,凝视着“闺蜜”。 “……” 通常小团体保密这种事情是不太可能的,赵飞燕也没想保密,她就指着这些“闺蜜”把她要跟张浩南结婚这事儿传出去呢。 别看张浩南之前跟她说他们跟强化班的人以后不会有交集,但人生哪有一定的道理? 万一有重口味的“公主”呢? 宣示主权,那必须是不惜一切代价。 赵飞燕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张浩南出现在学校的机会。 只可惜平时就送她到校门。 但是从今天开始,我要让整个沙城一中都知道,张浩南是我老公! 赵飞燕暗自豪情万丈外加窃喜不已,管你什么非富即贵大富大贵,老老实实出国留学或者去重点大学。 别跟我来抢老公! 鸿鹄焉知燕雀之志,我就是燕雀,我骄傲! 鸿鹄给老娘滚! 换作以前,这种传闻对赵飞燕绝对会带来困扰,搞不好还会抑郁。 但是现在她爽翻了。 哈哈,整个学校都在传一班“浩南哥”是十六班赵飞燕老公诶~~ 感觉自己机智无比,这一把直接堵死所有沙城一中“天之娇女”的选择。 果然,一个中午饭的时间,连老师们都听说了这个传言。 有几个老师感觉这样的传言不太好,于是跑去跟副校长夏俊良反应。 “在这里我澄清一下啊。”夏俊良看着几个老师一脸诚恳,“关于一班张浩南和十六班赵飞燕的传言,都是真的。” “嗯?” “蛤?” “……” 说着夏俊良还掏出了喜帖,几个老师风中凌乱。 不是? 这什么情况?! “张浩南的情况有点特殊,这个事情不用管。” 夏俊良然后又道,“还有校庆的时候,他会捐五十台电脑,班上的多媒体投影,劳动节的时候会过来安装。” “……” “……” “……” 那还有什么说的? 理解万岁。 而此时,在接待室中,除了大桥镇一把手徐振涛之外,还有去年成立的沙城大桥镇资产管理公司经理诸葛进喜。 “小张,只要你愿意,我们大桥镇可以担保,然后镇资公司给你批项目贷款。” 徐振涛不知道张浩南要做出口还好,知道之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这光景沙城已经有了保税区,而且是区港一体,不过跟大桥镇没什么鸟关系,因为保税区在隔壁镇。 大桥镇本身是农业镇,有工业,但不多;有出口,但也是工业品。 农副产品的出口,目前是空白。 “额度呢?” “五六百万是没问题的。” 诸葛进喜一脸自信,也很有诚意,但显然问题不在自信和诚意上。 “五六百万我自己也有啊。” “呃……” 诸葛进喜的脸就像是被卡车碾过的牛油果,绚烂且扭曲。 这种情况……没遇到过。 “小张,自己五六百万先不动,就能做更多的事情啊。” 徐振涛接着又道,“贷个五六百万,这等于手上就有了一千多万,做事也就更加大胆,对不对?” “可是一千多万我也有啊?” “……” “……” 第26章 咄咄逼人 缺钱的时候,去贷款是欠别人一个人情;不缺钱的时候,去贷款则是别人欠自己一个人情。 张浩南的底气,让徐振涛总算明白夏俊良所说的有点特殊了。 这十八岁的后生家,哪里是有一点特殊? 分明就是有亿点特殊。 “徐镇长。”张浩南拿起茶壶,给徐振涛浅浅地倒了一点茶,然后又给旁边的诸葛进喜也倒了一点,然后才说道,“不如我们爽快点,直接进入主题,怎么样?” “噢?怎么说?” “徐镇长大概想要解决多少农民就业?” “唔……” 徐振涛一时间被问住了,他想了想,“那最好肯定都能解决。” “大桥镇我去过,一共十五个村加一个居委会,是这样?” “呃……对。” “我先说一下我现在的模式,说完之后,徐镇长觉得可以试试,那咱们就往深了合作。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点到为止,我这里可以在大桥镇招一百个人。” “……” 一旁诸葛进喜有些惊诧,因为话头完全被张浩南拿捏住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出成绩,无非是拉投资或者拿政策,大桥镇风景不错,也有山有水,而且是沙城唯二的两座山之一,搞一点旅游产业,也的确能赚一点。 但也就是赚一点。 没有工业基础,旅游业就是个屁,只有赚钱的人多了,旅游业才有意义。 “今年下半年开始,我会做自己农副产品品牌,而且我去建康之后,还会找建康农业大学和建康林业大学合作,搞产研一体。毕竟老话说得好,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没有技术支持,农副产品抗风险能力极差。” “所以,如果大桥镇某些村想要搞规模种植,我可以做中间商,但我要引入第三方质量检查,从隔壁澄东或者虞山请质检;如果不想搞,那么十五个村里面,有哪个村愿意跟我合作,将地租给我的,那么租田户可以接受培训上岗……” 具体在哪儿出口,出口规模是多少,张浩南一个都没提;甚至连新鲜蔬菜具体售卖到哪里去,张浩南也没有说。 徐振涛当然想知道,但打听不出来都是枉然。 而且听完张浩南所说,他知道这后生家野心不小,田间地头的仨瓜俩枣,别人还真不计较,自己琢磨小心思,倒是小看了对方。 “所以之前夏俊良说的培训,也包括在其中?” “对的,眼下岗位技能培训对我来说才比较有意义,受教育的人口才是劳动力,没有受教育的人口只是劳力,徐镇长应该清楚其中的区别。” 在某些使用进口机器的劳动密集型单位,能认识“abcd”字母,就是要比不认识的要强。 比如纺纱厂,很多订单都有字母,那么打包工在包装上用马克笔抄录的时候,认识不认识就直接拉开了很多底层劳动力的收入。 很多小知识分子通常会异想天开,认为认识“abcd”有什么难的?但通常这些家伙是没经历过一线生产的,完全不知道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义务教育的中年务工者而言,就算只是“abcd”,也是一个全新的认知过程。 这个过程,跟婴儿牙牙学语没有区别。 甚至很多时候,因为成年人的尴尬和羞涩,他们会拒绝学习,因为在无知中学习,会有羞耻感,而且在无数双目光审视下的羞耻感。 重生前的张浩南也读了四年大学,但因为长期在一线工位腾挪,所以对这些让小知识分子以为“天方夜谭”的事情司空见惯,也让他后来开办机加工厂、五金厂的时候,极为看重岗位培训、职业技能培训。 “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承包多少地,就能解决多少农民就业?” “不能。” 张浩南直接否定,“大桥镇人口三万出头?人均耕地差不多是一亩。如果我承包三百亩地,差不多就要解决一百个人的就业。三口之家才是常态,根据我的了解,大桥镇农村妇女大部分都是务农,能够找到工厂上班的是少数。因此实际上要解决的,正常来说,是家里的顶梁柱。徐镇长对我至少应该公平点。” “……” “……” 一番话直接让徐振涛和诸葛进喜都无语了。 看着张浩南年纪轻轻,可讲起话来,竟是这样咄咄逼人。 “我会遵守规则,但双方权利对等,别人什么待遇,到我这里,不求宽松,但绝不能严苛。我也是本地人,我本家叔伯五十几个,徐镇长,不要拿我当孱头。” “……” “……” 沉默了一会儿,徐振涛才又说道:“给你一个村的地,你敢承包吗?” “这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就算我敢,你敢吗?” “……” 张浩南没什么敢不敢的,往后二三十年,除了大白菜,其余所有新鲜蔬菜都不愁卖,脱水蔬菜更是不要说。 只不过对小农来说,这时代红利吃不上罢了。 正如张浩南所说,人均一亩地,一亩地种什么能赶上进厂打工? 小农想要翻身,想要提高家庭收入,光靠地里刨食,刨十辈子也没戏。 “老传统,先试点,看看效果。效果可以,再扩大规模。怎么样徐镇长?” “你在你们村,三百亩?” “对。” “那大桥镇……也先三百亩,如何?” “我这里是没问题的,三百亩地,照一百户人家来计算,我解决一百个农民就业。工资正式工五百,对标第二纺织厂。而且绝不压工资,也不会打欠条。” “……” 张浩南口气极大,大得徐振涛有点吃不准,但有夏俊良在,他又相信这其中肯定没有天坑。 再者,张浩南的的确确是两江工业大学外国语专业保送生,也就是说,他的前途肯定没问题。 “徐镇长可以回去先组织各村商量,哪个村意愿大,就在哪个村。至于说贷款,我就跟镇资管理公司贷个十万意思意思。” 这年头的镇资管理公司本钱其实不大,但因为背靠沙城,市里面还是支持了不少的,但让乡镇自己搞投资,其实还得看政策导向,否则没人敢胡来,一着不慎,就是皇粮吃饱。 倘若保本的项目,别说是镇资管理公司,就是市里的国资公司,都是直接一把梭了,不带半点犹豫。 于是乎,诸葛进喜连忙开口道:“张老板,再多贷一点,再多贷一点……” 第27章 到松江 “等确定好具体项目之后,诸葛经理咱们再谈,现在空对空,我就说我要贷个五十万一百万,那也是空话。” “呃……行,那就说定了啊张老板!” “没问题,一起发财。” 说罢,张浩南站起身来,跟两人握手之后说道,“我马上就要回去安装一下机器,就不多留了,实在是抱歉。徐镇长,诸葛经理,随时联系。” “走好走好……” 诸葛进喜送张浩南到楼梯口,回到接待室中,徐振涛摸出一包烟,抖了一根给他,然后问道:“你之前去他村里看得怎么样了?” “简易厂房已经有了,大工棚那种,主要是原先防雨晾晒菜干的。我问过他们村的会计,去年忙的时候,三个生产队的妇女一起帮他干活,四十块钱一天。” “不是说还有大棚吗?” “进不去啊,有老头子在看着,还有狗。” “……” 徐振涛听夏俊良说之后,就让诸葛进喜帮忙打听到底是什么门路,结果摸了摸底,屁也没闻出个味儿来。 本以为十八岁的后生家办事不稳全靠莽,现在看来,莽肯定是莽的,但绝对不是低智商。 “保送生啊。” 哒。 诸葛进喜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之后,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烟,然后才说道:“估计在松江一个月几万块稳的。” “你怎么知道?” “这几年松江米面粮油肉菜都比较紧,江北种多少都是往松江卖的。崇州国资公司的副总,好几个项目都是松江那边农贸市场的蔬菜供应。” “认识?” “大学同学,以前在崇州纺织大学一个专业的。” 两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徐振涛摸了摸头,感慨道:“这后生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看来想要捡便宜……不太可能。” “夏俊良说他不简单,你又是何必……” “总归要想想办法的,大桥镇这边穷的要死,要是能吃独食,哪怕两三个村赚到钱,日子也要好过。何必过他一手。” “他肯定什么都不怕的,本家真有五十几个阿叔老伯,老一辈还有上过高丽战场的。” “我又不是要搞歪门邪道。” 有些烦躁地抽着闷烟,徐振涛一直想要给大桥镇的农民创收,也的确搞了一些村办厂、养殖场,但都不成气候,完全是小打小闹。 很多时候是看天吃饭,订单很不稳定。 “还是想想看十五个村怎么谈,肯定有人愿意有人闹。” “儿女不怕肚子饿,就怕老娘老子有偏心。” 弹了弹烟灰,徐振涛一想到“分赃不均”的后果,必然是大吵一通。 十五个村,大家都不富裕,那什么都好说,但凡有先发起来的,那就有怨言了。 凭什么? 所以别看徐振涛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十五个村的干部叫过来开个会,怎么调剂,怎么说服村民,那是很需要本事的。 张浩南其实料定徐振涛没有那么快解决问题,他在本村能搞定,因为他就是本村人,再加上前两年四十块钱一天的工钱一分不少,可以说是一击定乾坤的效力。 要知道,正常是十块钱一天或者二十块钱一天,张浩南直接翻一番,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自己一个村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名声好听的同时,也显示出了实力,自然也没人小觑他年纪。 固然有拿他当傻子的,但这时候他去谈租地,不说是畅通无阻,那也绝对没有人来吃卡拿要。 因为村干部真要是这么干了,张浩南完全可以把四十块钱一天砍一半,有人问怎么不涨反降,那就有话说了,钱被别人拿去了,自己只能少给点。 村部要是不被一群农村妇女砸成废墟,算张浩南白活。 回到村中,生产队的社屋外面就是个工棚,里面摆放着好几台二手6140普通车床,车床还没开始用,只是水泥封好了基座。 车床被隔断在了工棚的一侧,另外一侧则是极为干净,干燥机已经调试完毕,随便试了一下,已经有样品摆放在了一旁,品类还不少。 除了菜花头、万年青、胡萝卜、笋丝这种常见的,还有香菇、洋葱、小葱叶…… 樊振华在表格上记录着数据,除了电表之外,还有干湿比、重量差。 “老樊,效果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有点费电。” “不是应季货没必要上机器的,正常晾晒就行。主要是洋葱和香菇,一个小时能出多少?” “我感觉一千几百斤没问题。” “先试运行十天,机器没问题的话,我就去农机厂再订几台。” “好的老板。” 在出料区,本村的妇女戴着帽子、口罩、手套、袖套在那里分拣,目前主要是万年青、菜花头,干香菇的量并不大。 张浩南在靠近坟地的地方,搭设有两亩地的菌菇房,主要是平菇、香菇、蘑菇和金针菇。 “阿南农产”那里能卖出价的鲜蔬,其实就是这些。 这两亩地因为靠近坟头,生产队五十几户人家想都没想就同意租给张浩南,几百块一年……跟白捡没什么区别。 樊振华现在住的地方,就在工棚附近的平房中,是张浩南去年盖起来的小仓库,现在通了水电,就给樊振华临时当宿舍。 原本张浩南还以为樊振华会嫌弃,但他表示比老家住得还要舒服些,毕竟还带个厕所,在家里上厕所可不容易。 “婶娘,挑一些样品给我,洋葱和香菇都分包。” “噢,这就装好。” 正在干活的一个婶娘闻言,赶紧给他封好几包洋葱干和干香菇,装好之后,捧出来放在库房门口桌上:“浩南,装好了。” “好,谢谢婶娘。” 张浩南应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预定了今天晚上华亭酒店的一个标间。 随后拿起样品,回到家中,写好了字条贴在冰箱上,就带着样品,直接开车前往松江。 下午如果张浩南不去接赵飞燕,她就知道张浩南是有事儿,晚上就会住学校宿舍,张浩南跟夏俊良打过招呼,也给赵飞燕办了一个住宿名额,刚好樊素素也过来,两人共用一个新宿舍。 只是张浩南想着万一赵飞燕心血来潮要回家,便留了字条。 两个多小时候后,张浩南一脸疲惫地在华亭酒店办好了入住手续,到房间倒头就睡。 第28章 阿廖沙 晚上吃自助餐的时候,张浩南就发现了罗斯国采购商的身影,根据人数,张浩南猜测应该是个采购团。 而且在酒店前台,还租用了广告位。 随后他便直接去前台聊天打听,请了两位夜班小姑娘一人一杯咖啡。 “罗斯总领馆的人也会过来的吗?” “听说是他们那个什么外经银行的人,反正就是买东西要先换钱什么的……” 穿着西装的前台小姑娘捧着咖啡跟张浩南闲聊,这光景也没什么客人办入住,所以聊聊天也无所谓。 外经银行? 张浩南微微点头,不出意外的话,罗斯国的采购商应该是用阿美利加元支付货款。 毫无疑问,这些毛子手上软妹币不太多,或者说这年头的毛子,还真不愿意囤软妹币,带着一股子贴西方冷屁股的别扭。 不过无所谓,毛子有一点很好,如果我要饿死了……那我就死。 变通是不可能变通,这辈子都不可能变通的,除非阿美利加元不能用了。 “美女,多谢啊。” “应该的。” 张浩南说着又定了一个早餐,然后在便签上押了两百块钱。 潇洒走人。 两个小姑娘一人分了一张,暗自庆幸领班不在,不然说不定还要多分出去一份小费。 张浩南根据广告位通讯电话,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就打了过去。 一个汉语说得很好,名叫瓦连京的家伙表示欢迎任何中国合作伙伴。 话说得很好听,但张浩南表示自己没有进出口权之后,瓦连京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欢迎任何形式的接洽。 于是张浩南笃定一件事情,毛子这次采购量的确不小,罗斯国国内存在食品供需压力。 实际上张浩南并不清楚的是,此时罗斯国全年要进口二十万吨左右干菜制品,包括不限于干香菇、花生等等。 有好几个国家的面积都很大,但真正算得上物产丰饶的,其实只有中国一家,只是均摊一下,就显得有些少了。 罗斯国虽大,能拿来开荒高产的有效耕地,实在是少得可怜。 曾经的粮仓“哥萨克”也早就独立出去,想要养活一亿多人,光靠那点自留地,倘使还有人组织生产也就罢了,但大量寡头的狂嗨之下,土地利用率喜迎暴跌,自然进一步导致食品供给危机。 虽说不至于出现饿殍满地,但市场上的选择,很快就从土豆黄瓜西红柿,变成了马铃薯黄瓜还有番茄。 大量进口瓜果蔬菜,就成了必然。 供货商最远直接去了南美洲。 松子、花生、核桃乃至葡萄干……进口才能弥补空缺。 又花了半天时间跟这个瓦连京沟通,大概是被张浩南给“折磨”够了,瓦连京表示张浩南完全可以去华亭酒店拜访一下。 然后张浩南就到前台做了登记,说是罗斯国领事馆瓦连京介绍来的,想要跟毛子采购商喝个咖啡。 而在酒店的一处房间中,有个年轻毛子正在接电话:“瓦连京,你介绍了一个供货商过来吗?” “??????” 瓦连京满头问号,这么快?! 这就是中国商人的勤劳程度吗?! 前后过去有没有五分钟?! “阿列克谢,他大概是个小商人,想要碰碰运气的。” “那我去见见他,反正我也是出来玩的。” “你的公司难道没有给采购指标吗?” “指标?那是什么,我是过来旅游的,采购的事情我根本是外行。” “好,阿廖沙,祝你好运。” 阿廖沙是阿列克谢的昵称,很显然,瓦连京跟他关系很紧密。 愿意跟张浩南去喝个咖啡的毛子并不止阿列克谢,都是出来顺便散散心的,能聊天的中国人除了翻译也没几个,见张浩南,多少有些好奇的意思。 有几个喝高了的老毛子窝在酒店继续整两瓶,剩下的则是在赌博,玩得很大,都是一张张绿色的阿美利加元摆在茶几上。 “噢,应该就是他了。” “看上去真年轻。” “中国人不显老。” “真令人羡慕。” “他妈的他怎么这么高?” 张浩南其实并不算太高,但他身体结实,所以走近了之后,肉眼可见的力量感。 只是来的几个毛子都没有一米八,于是反而把张浩南衬托了出来。 “你好。” “你好!” “你好!” 打了个招呼,翻译是京城人,一开口便笑着道:“哥们儿牛哇,一个人就找过来了?” “嗐,碰碰运气。” 落座之后,张浩南没有废话,直接打开包裹,拿出一包包洋葱干、干香菇。 不需要语言沟通就能交流的事情,简单直接。 翻译也是直接愣了:“卧槽哥们儿溜啊。” “成不成看货拿价就行了,有的谈就谈,没得谈我直接走人,反正也不差这个的。” 张浩南说罢,就暗自打量几个看货的毛子。 有两个很显然不感兴趣,但这种不感兴趣,不是因为货不好,而是他们不采购洋葱干、干香菇。 买肉的捎点生姜料酒都很正常,让他再买二斤机油,那肯定不合适。 只一会儿,就有两个毛子跟翻译说着什么,然后翻译跟张浩南就沟通了起来,听说张浩南就是个小公司之后,顿时兴趣缺缺,随后双方喝完一杯咖啡就握手分别。 张浩南并不沮丧,他只是坐在原地悠哉悠哉地翻阅着泳装杂志,这年头很多涉外酒店都涉黄,泳装杂志算是非常清水的服务。 翻了两页,比较一般,还不如赵飞燕脱了好看。 等到他索然无味的时候,两个毛子再度出现,一老一少,年长的叫亚历山大,年轻的叫阿列克谢。 “会说盎格鲁语吗?” “当然。” “那就简单了。”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我在中国的代理公司可以采购,不过价格上我希望便宜一点。” 砍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很显然张浩南不是凯子,这个叫亚历山大的老毛子想要四块钱的单价采购十吨试试水,张浩南对此完全没兴趣,最终老毛子表示无奈,连道可惜之后,跟张浩南又一次握手告别。 “那么你呢,我的朋友,你对价格有要求吗?” “我是出来看热闹顺便吃点心的。” “你是北方山脉公司的?” “算是。” “一公斤二十块,怎么样?” “什么?!亚历山大刚才说的是可是八元一公斤!” “其中六块钱是你的。” “嗯?” 阿列克谢·伊利奇·帕夫洛夫今年二十四岁,很年轻,来了一趟中国,然后就学坏了。 第29章 骄傲 “帕夫洛夫先生……” “阿列克谢,叫我阿列克谢,朋友,你也可以喊我阿廖沙。” 年轻的毛子精神抖擞,请了张浩南一杯咖啡。 也幸亏是个年轻毛子,否则正常来说都会试探一下是不是坑。 经过聊天,张浩南发现这货是在不列颠格拉斯大学混了一年硕士,学历看上去不错,但思维上显然已经颇具盎格鲁的形状。 不过无所谓,简陋的意识形态扛不住小钱钱的诱惑。 约了个明天的早餐,上午又去对面的体育场打了一场羽毛球,终于敲定了订单,支付方式是软妹币,阿列克谢那边有公司在京城。 他叔叔的公司。 同时他爸爸还是北方山脉公司的小董事。 更同时,他老妈是罗斯联邦远东发展部的一个小官僚,虽然不是很大,但曾经是某共和国的三把手秘书。 再同时,他爷爷得过勋章。 很好,放下祖辈的钢枪,挥舞铁铲,给祖国挖墙脚。 张浩南无所谓年轻毛子什么心态,反正他们全国上下崽卖爷田心不慌,跟他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五百吨,虽然很少,但其实还不错。” “阿廖沙,那是三百万……” “可我叔叔会拿走一百万,而且还要缴税,还有手续费,换成阿美利加元也没多少,都不够我去买一辆法拉利的。法拉利你知道吗?” “法拉第我就知道。” “跑车,跑车,超级跑车!” “阿廖沙,跑车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预付款百分之三十,直接到手三百万,然后张浩南又跟阿列克谢叔叔那家公司签了一个服务合同。 大概意思就是请罗斯国某马戏团来表演一场,总费用三百万。 缴税是阿列克谢叔叔的事情。 马戏团? 抱歉,什么马戏团? “其实我可以直接给你现金。” 在“斯塔鹿”咖啡店,张浩南感觉年轻毛子胆子虽然不小,但也不大。 “那是犯罪!” 阿列克谢义正严词。 至于说造成北方山脉公司的采购成本…… 嗐,五百吨而已,算得了什么? 整个罗斯国倒卖五百吨阿卡四十七都是毛毛雨,我阿列克谢好歹还弄回来了干洋葱不是吗? 贪污是不可能贪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贪污的,只能靠马戏团赚点表演费的样子…… “其实我能拿出两千万现金,还不用通过银行。” “dear张,我为我刚才的无知向您道歉。” 然后阿列克谢放下咖啡杯,冲张浩南微微低头,“对不起。” 说的是汉语,虽然不是字正腔圆,但的确是。 爱学习的毛子让人欣赏。 这是懂进步的。 “真的有两千万?” “还可以更高的,但是,首先完成这一次的五百吨订单。” “没问题!” 阿列克谢现在彻底爽了,出国旅游散散心而已,没想到还能搞钱。 唯一可惜的是,张浩南公司太小。 不过这一切在一年后都不是问题,因为一年后张浩南完全可以申请进出口权,甚至不需要张浩南自己来做,沙城的官僚会主动帮忙。 阿列克谢在中国没打算呆多久的,他原本的计划就是玩个十天就走人,现在他打算在中国转上一个月的。 毕竟张浩南离开华亭酒店的时候,直接给了他两捆软妹币,整整二十万。 让阿列克谢有一种被“糖爹”包养的感觉。 就是这个“糖爹”有点年轻。 回到沙城的时候,沙城一中的月考刚好结束,赵飞燕在全校排名倒数六十多,还行,不去“全面发展”,考个正常一本也够了。 “考得还行,你要是早点跟我认识,一年时间让你提高六十分没问题。” “考都考完了,你就别念了。” 赵飞燕像个章鱼一样挂在他身上,由得张浩南抚摸着她的背,整个人有些慵懒, “这事儿能急的吗?也要看几率的。” “我去保健室查过资料的,结果还是没用。” “你那都是什么偏方……” “反正有用!” 说着,赵飞燕嘿嘿一笑,跨坐在张浩南腰上,然后双手托了托自己的胸,“有没有感觉变大了一点点?” “不要有幻觉。” “我每天都按摩的,而且晚上还让樊素素帮我掰肩膀两侧,肯定能变大变饱满……” “你腰这么细,太大了不好看。这样就挺好,而且也不小了。” “真哒?!” “千真万确。” 无奈地点了点头,张浩南伸手将床头柜上的抽屉打开,摸了摸之后,摸出一只长条盒子,递给了赵飞燕:“给你的。” “什么东西?” 好奇地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条宝石项链,金红交错,奢华精美又不失雅度,在床头灯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 “哇——” “爱死你了!ua!ua!ua!” 狂亲了张浩南几下,赵飞燕连忙喊道,“你给我戴上。” “你自己戴……” 闭着眼睛的张浩南有点累,刚回来就折腾,疲惫不堪到了极点。 “戴嘛~~戴嘛~~帮我戴嘛~~” “行行行。” 赵飞燕低下头,将一袭长发撩起,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张浩南给她戴上的时候,她还捉狭地托着胸晃了晃…… “卧槽,还真挺好看的,我就想着这项链很配伱,没想到这么配。” 主要是贵气,赵飞燕侧首时有一种很特殊的“桀骜不驯”感,这种感觉,配合“珠光宝气”,真的是绝搭。 “松江好玩吗?” “好玩个屁,谈生意去的。” “老公你好厉害啊,生意都做到松江去了。” “什么松江?我是找罗斯国的傻卵去了,遇到个吃老本的三代,谈了一单。” “哇!那不就是出口吗?!老公你真是太棒了!” “……” 其实正常来说张浩南并不会觉得骄傲,他不管任何时候,都对别人的吹捧当放屁。 但不知怎么地,在床上被这女人一夸赞,竟然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什么鬼啊这是?! 第30章 让人抓狂的分红 跟阿列克谢的执行合同起始日期是今年的六月到明年的六月,正好是整整一年,因为洋葱的生长周期就是一年,同时南方洋葱种植时间,也是这个时候开始。 最好是八月,利于育苗,但因为种种原因,普遍还是在六月。 当然有暖棚的话,育苗时期无所谓,哪怕三月份开种也行。 有些跟建康农业大学合作的农场、农户,因为还有洋葱草莓套种,种植时期跟人们印象中的也完全不同。 张浩南对此并不急切,而是拿着这份合同,静等徐振涛给自己打电话。 期间张浩南注册了“浩南食品”这个公司,同时将原先挂在“阿南农产”名下的小作坊,更名为“五家埭食品加工厂”。 五家埭就是五家埭村,早先一共五个姓氏组成,分别是张、吴、郭、缪、仲,张浩南祖上造反后落户在此,是其中之一。 而这个“五家埭食品加工厂”,张浩南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有五家埭村持有,一年后由村会计管理分红。 同时又因为张浩南租赁的耕地横跨四个生产队,所以分红是以生产队形式下发,也就是说,除了这四个生产队,另外九个生产队不参与分红。 “凭什么我们队上没有分红?!” “就是!村里要一碗水端平!噢,有分红就四个队有?我们是不是一个村的?田是集体的!” “你这个村长怎么当的?我就问你你这个村长怎么当的?!” “吴成林,你跑夜路不怕撞鬼——” 村长吴成林五十多了,在村部办公室被人用雨伞尖戳着胸口,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砰! 吴成林勃然大怒,猛地拍桌而起:“戳恁娘,老子早先有没有跟你们说租田的事情?你十二队开会的时候,仲兴发怎么说的?说老子田撒把米照样有得吃,租出去喝西北风,是不是?!婊子养的,老子好说歹说人家张浩南年纪小本事不小,不会亏待一个村的,你们怎么回报我的?!” “还有你吴仁贵,亏你跟我还是一个祖宗,老子没有关照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讲清楚,老子有没有回九队开会?!戳恁娘……你跟九队的人怎么说的?说就算打零工也不是只有张浩南的狗棚一个地方,对不对?是不是!” 摸了一下嘴角,吴成林拿起茶缸灌了一气之后又吼道:“伱们跟我耍无赖有用吗?耍无赖就能拿到分红?别人张浩南开福利院的?他可以拿出来也可以不拿出来,有合同的懂不懂?!别人律师吃屎的等你们几个瘪三闹?戳恁娘……” 要说眼热,吴成林自己都眼热,他是九队的,倘若九队也有分红,那绝对爽翻天。 因为张浩南拿出来的合同,是千万级的,虽然张浩南说利润只有三百万,就算掺水,自己大胆点加个一百万,四百万利润拿百分之十,那也有四十万。 分红肯定不可能是当年利润全拿来分,拿多少出来分,村上没有发言权的,全看张浩南态度。 可就算再砍一刀,照二十万分红来算,过年一户一千块钱肯定有的。 一千块,那差不多就是上两个月班的工资了。 他能不眼热?不着急? 他比任何都气! “你们这帮猪头三,老子当初好话说尽,戳恁娘全部当老子放屁。噢,现在看到有分红了,眼热了,急了,跳脚了,下这么大的雨还知道来村里闹事了。闹你娘个婊子,你们全都活该!呸!” 一通狂喷,村长气势全面压倒,吴成林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这些闹事的。 这般连说带骂,整个村部都陷入了安静。 好一会儿,同样是九队,同样姓吴的吴仁贵挤出一个苦笑:“成林阿哥,田是集体的嘛……” “集你娘,分红是谁说了算?是人家张浩南说了算!有点良心好不好?!他租的是几队的田,想要给几队分红,是人家不忘本!你吴仁贵是什么东西?你算个卵啊在这里叫?!” “那……那我们九队的田,也可以租给他嘛。” “戳恁娘真是天真,你是不是以为别人张浩南跟你一样小学都没念完?别人外国语保送生,就只盯着你九队的田?还是说全中国只有我们五家埭有田?外地全是原始森林?!骂你猪头三猪都不高兴——” 不提还好,一提吴成林怒火中烧,“你们晓不晓得大桥镇的徐振涛也在做十几个村的思想工作?你们总有几个亲戚在大桥镇?找人去问问看——” 作为村长,时不时也是要去市里开会的,有什么消息,碰个头差不多就知道了。 自己村里有个张浩南,吴成林从来都是说张浩南读书好,但对“阿南农产”那是绝口不提,口风很严。 结果现在好了,大桥镇隔着四十里都摸过来了,徐振涛的秘书还说是要给张浩南做介绍,半个字没提租田的事情,气得吴成林骑摩托车回家的时候,都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 现在张浩南自掏腰包给分红,更是气得他吃饭如吃糠。 要是分红不多还好,倘若比一户一千块要多…… 他感觉村部玻璃肯定全都要被人敲掉。 而与此同时,能分红的四个生产队也极其热闹,那些在分拣打包的婶娘,很多都是妯娌关系,平时少不了各种矛盾,可这光景,都是喜笑开颜。 “大队会计说一户一千块最少有的。” “还不如直接问张浩南。” “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自己侄儿。” “你说张直军要是晓得家里这个变化,会怎样?” “还能怎样,还能抢啊?当心又被打。” 之前张浩南跟张直军分家的时候,张直军就被高丽战场下来的一个爷爷敲了一扁担。 好在张浩南自己也硬气,真就是能当家做主,分户后直接起了房子,也让爷爷们更加支持张浩南。 晒场墙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有人张望了一下,见是张浩南的车,顿时喊道:“浩南,开年分红一家有一千不啦?” “一千拿得出手的啊,起码三千。” 张浩南抱着一只箱子,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道。 整个晒场和分拣台都突然安静了下来,等到张浩南进了办公室,外面才传来了尖叫声。 “三千啊!!!!!” 第31章 电视台的老熟人 分红在四个生产队的村民眼中,是一个美好的盼头,但对张浩南而言,是一种避免麻烦的手段。 要不了二十年,整个五家埭村都会彻底转型,从农业村转为工业村,而此时想要拿地,一亩地从三十五万涨到一百多万。 而五家埭村,是一家常年账面结余四千多万的市“贫困村”,丢了“贫困村”帽子的那一届村长被人暴打住院接近一个月。 盖因“贫困村”在本市有政策倾斜,来去五个百分点以上。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甭管是穷是富,都一样。 张浩南要的是拿地时的本地人优势,为的是将来面对外商拿地时,自己掌握主动权,而不是被迫给外商让路。 此时的分红,为的是将来的便利。 说到底,农村土地的使用,当地集体的嗓门只要够大够坚决,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怎么嗓门大?怎么坚决? 无他,多个选择多条路。 古人说“有恒产者有恒心”,也正是如此。 只是张浩南有一点没想到,那就是这年头在沙城这么搞,直接引起了轰动,几个村一传,沾亲带故的也就几个镇都知道了。 再加上徐振涛这个大桥镇镇长忙前忙后,顿时惊动了市电视台。 沙城电视台的两个栏目,前后脚扛着摄像机来五家埭村采访,原本只是想报道“造福乡里不忘本”的传统美德故事。 结果发现张浩南才十八岁,而且是两江工业大学的保送生,顿时兴奋不已,毫无疑问,这是绝佳的新闻素材啊。 草根创业,穷人孩子早当家,文武双全新时代好少年…… 能想到的描述都能套上。 可惜采访的时候,有点不顺利。 “张……我喊您张总还是张同学?” “都行。” “那我还是喊您张总。” “都行。” 张浩南一脸淡定接受着“沙城民生”这个栏目参访,主持人其实张浩南挺熟的,至少重生前也接受过采访,不过自己被打了马赛克。 因为当时自己被采访,是因为自己组织了一次五家埭工业小区的罢工…… 是的,作为一个五金厂老板,跑去组织工人罢工。 当时的主持人秦世川人到中年,是“沙城新闻”的主持人,采访五家埭罢工的一线诉求……张浩南是领头的,自然接受了采访。 张浩南依然记得秦世川当知道自己不是几个纺织厂的职工,而是某五金厂老板后的表情。 震惊中带着迷茫,迷茫中带着恍惚,当时已经准备转岗退休的秦世川,大概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不过这也不能怪秦世川,也不能怪张浩南,祖上的传统手艺,自己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丢了。 “那么,张总,接下来采访您几个问题。” “都行。” “……” 年轻的秦世川感觉整个人都“都行”了。 眼前的人真是十八岁? “张总,您是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给村民分红的呢?” “主要是分出去也不多,一年最多几十万,我一年能赚几百万,分一点出去毛毛雨了。” “……” 沉默了一会儿,秦世川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示意摄像停止一下,转头再对张浩南道:“张总,这里应该展现一下精神面貌,要从传统美德这个方面回答。” “那……重来?” “行。” 于是秦世川重新问了一遍,张浩南一脸情真意切、声情并茂地说道:“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同村的长辈细心呵护,也没有我今天的成就。老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些都是我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应有的思想觉悟……” 镜头感很好,给了一个大头特写,尤其是着重怼了两下张浩南略带“湿润”的眼角,更是完美。 没有马赛克,没有消音,没有中年老汉秦世川堪比死妈的无语表情,一切都很和谐,让秦世川十分满意这次出勤。 采访结束之后,张浩南再三挽留秦世川吃个便饭,原本秦世川现在就想回台里,可张浩南说有刀鱼馄饨外加香菇炖土鸡的时候,秦世川就咽着口水“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捎带着驾驶员、摄像几个也沾了光。 除此之外,该有的红包也没有少,不过秦世川没要,但也没有阻止摄像、驾驶员们收下。 一通米酒灌下来,秦世川喝得舒服吃得爽快,这走地鸡吃起来是真的香啊。 “浩南,你这里的鸡汤怎么这么……这么……” 不是鲜不鲜的问题,就是好喝,但不是单纯的鲜美,而是带着一种风味。 “鲜头很足是?哈哈,秦哥,这香菇不是大棚里的香菇,是竹园木头上发的。还有汤里有竹笋,是花壳竹,竹笋长出来就是甜的,不麻嘴。” 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张浩南喝了一口之后,才喊道,“婶娘,帮忙竹笋再掰两袋子。” “我这就喊人去竹园——” 食堂后厨传来声音,接着又有高喊声传来,“馄饨是现在下吗?” “下下,正好上主食!” 张浩南隔空喊话,一桌人都是精神一震。 此时五家埭的北面还有一条运河,运河里还有刀鱼过境,等十年后就基本绝迹,“湖刀”拿来做馄饨的价格,也是越来越贵。 “浩南,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嗳,这讲不着的。秦哥,我跟你一见如故,往后多多来往,大家一起发财。” “发财我就不想了……” “那就祝你高升!” 张浩南说罢,鸡汤代酒,跟秦世川碰了一个。 秦世川到底也没有高升,他也没有那个野心,真有野心也不会一门心思熬资历等退休。 虽说从整个人生来看,秦世川这种才是最好的,安安稳稳、安安逸逸、安安全全…… 有一说一,张浩南还挺羡慕重生前采访自己的秦老汉,至少别人不需要再去挣扎什么斗争什么,到老也是安逸幸福。 等刀鱼馄饨端上来,大家一起开吃的时候,张浩南寻思着自己大概是想要沾一沾秦世川的福气,能一世平安,那就真是太好了。 第32章 一点小影响 “上电视了!” “入恁娘,真上电视了啊!” 大桥镇镇政府会议室内,徐振涛看着本地电视频道的“沙城民生”栏目,正在报道张浩南。 镜头不少,拍到了各种大棚、鸭舍、工棚,还有不少老头老太中年妇女喜笑开颜的画面,其中自然也有“五家埭食品加工厂”的生产包装画面。 厂房比较简陋,但是劳动的妇女头戴卫生帽嘴戴口罩,给徐振涛的第一感觉就是清爽。 郁闷地点了一支烟,徐振涛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今年我们已经拿下了一个国外客户的订单,总价值一千万元,我们争取继续努力,明年再创佳绩,不辜负……” 电视上张浩南一张嘴就是一千万元,把徐振涛给吓了一跳。 但可惜的是张浩南只说是国外客户,哪国客户却是半个字都没提。 一旁诸葛进喜整个人都不好了。 “入娘的,真有一千万啊。” “毛利。” 有个副镇长对此感触不深,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抓紧时间跟二大队谈好,这个礼拜弄不好就不谈了,老子直接在大河边框一片地给张浩南!” 极为烦躁的徐振涛夹着烟眯着眼,之前去农村做工作,有的农民愿意,有的就死犟,一个生产队三十户人家五十个声音,甚至有的人家夫妻两个谁拿主意都要先打一架…… 眼见着五家埭村明显要开始发财,徐振涛怎能不急? 他扎根农村多年,深知创收不易,过了一个风口,就只能再等。 主动出击不是不可以,但要么一无所有要么本钱雄厚。 大桥镇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 要说穷,那也是沙城内比一比,跟偏远地区一比,那肯定也算是富的。 这种大差不差的状态,最是犹犹豫豫,倘若没有勇气,那么就只能等政策等时代红利。 徐振涛不甘心。 “现在就去二大队!” 将手中半支烟在烟灰缸中掐灭,他站起身来说道,“实话讲,现在我们还是有先机的,至少跟张浩南接触早,还有夏俊良从中牵线。但过几天恐怕就不一样了,沙城这么多镇,等饭吃的不是只有大桥!” 招商引资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没有主动权的时候。 而张浩南上了电视也在沙城一中引发了轰动,赵飞燕陡然就成了十六班的明星人物,“班花”易主只在一夕之间。 没辙,她老公是一班“浩南哥”。 “死燕子你藏得好深啊!原来张浩南这么有钱?”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我们都是住乡下的……” 赵飞燕心里爽的飞起,但表情却极为淡然,就是语气有点“茶里茶气”。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张浩南到底做什么,只知道跟农副产品有点关系,但赚多少,她一无所知。 不过金钱的概念,她还是有数的,毕竟原先她家并不穷,算是百万资产的家庭,就算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在这年头绝对是沙城上流。 否则也不会有实力掏十几万来沙城一中读个十六班。 班上不是没有家庭资产千万级别的,光接送的车子就是很多人此生无望的物件,派头、气场、谈吐,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核心。 可终究还是不一样,小孩就是小孩。 张浩南跟他们决然不同。 十六班不少学生回家之后,也从跟父母的交谈中,感受到了“千万”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一班的刘伟在回家之后,又被亲爹刘知远拉过去教育,跟同学打好关系有那么难吗? 不要老是专注学习,该出去玩的时候,一定要出去玩。 身为一个好学生,怎么可以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爸爸,张浩南都不去学堂的,我根本连面都见不到。你让我去攀交情,也要有机会啊。” “什么攀交情?!那是让你打好同学关系,结下深厚的友谊!做人不要这么功利!” 刘知远义正严词地教育着儿子。 “……” 刘伟一脸无奈地看着亲爹,最后说道,“好好好,那过几天我找同学一起去张浩南那里总可以了?” “你找他做什么呢?” “游戏厅?” “……” “不然打篮球?” “……” 刘知远一脸无奈地看着亲儿子,最后说道,“你们学堂十六班有个女生是?” “噢,赵飞燕是?听说跟张浩南谈恋爱。” “你有没有女朋友?” “开什么玩笑啊爸爸,我是去念书的好吗?谈恋爱怎么可能!” “你一点卵用都没有,你要是早恋,现在就能通过女朋友接触赵飞燕,然后再去找张浩南,行云流水毫无瑕疵!你说你每天只知道读书,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爸爸你糊涂了?你知不知道伱在说什么?” “嗯?” 刘知远冷静了一下,然后拍了拍额头,“不好意思,是我冲昏了头。” “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小伟,专心高考就行了。” “这还用你教啊!” 没好气的刘伟横了一眼,然后郁闷地回了房间。 等儿子回了房间,他老婆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然后问道:“阿伟呢?还不准备吃饭?” “等会儿叫他。” 刘知远有些愁恼,之前张浩南从他这里买车,他也是想过阵子好好拉近一下关系,现在一看都上电视了,那不得原地起飞? 得抓紧时间啊。 “小伟班主任是邵卫东对?” “刘知远你糊涂了?怎么问这种问题?” “明天约邵卫东出来吃饭,怎么样?” “怎么?阿伟成绩下降了?还是说早恋了?” “问题就出在早恋上!”刘知远摸出一支烟,刚想点上,又放了回去,“你说他为什么不想着谈恋爱呢?” “刘知远你脑子进水了?!” “……” 猛地反应过来,刘知远一脸讪笑,“最近是有点脑子糊涂,不过明天还是要约邵卫东出来吃个饭的。” “到底怎么回事?” 见老婆不耐烦了,刘知远这才跟她解释了起来,讲到一般,老婆就叫道:“你在说?阿伟同班同学赚一千万?!” “还在我店里买了十部汽车,千真万确。” “阿伟就是念书太认真,平时应该多出去玩玩的……”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刚出门准备吃饭的刘伟,转身又重回房间。 第33章 学习 “老板,我以前单位的说是想先过来看看……” 在食堂吃饭的张浩南正在看一摞卷子,樊振华端着饭盆菜盆,站在旁边说道。 “老樊坐下说。” “哎。” 樊振华点点头,然后将饭盆菜盆放好,菜盆里有菜有肉还有鱼,鱼是草鱼段裹了面糊油炸然后再红烧的那种,鱼肉大块不说,更是彻底没了泥腥味,再加上是油炸的,也不怕什么小刺。 “几个人?” “五六个,都是怕我骗他们,想过来先看看。” “是哪几个?” 边看卷子边吃饭的张浩南皱着眉头,这卷子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尝试着去答,选择题居然是很有规律的“abcdabcd”,毫无疑问答题的家伙是草草涂鸦,然后赶紧走人。 爬了一口饭,樊振华说了姓名。 张浩南想了想,便道:“也不怪他们犹豫,要是没盼头,上有老下有小的,耽误不起的。那个叫樊跃进的,是你本家?” “呃,对,算是堂哥。” 樊振华心中十分惊诧,没想到张浩南竟然将这些人全都记住了。 “樊跃进今年四十二?” “对,四十二了。” “小孩念大学结婚,都是要用钱的。而且他家里老娘好像还有病,医药费又是一笔。” 张浩南将一摞卷子叠好,然后埋头干饭,爬了两口小青菜,才道,“你跟樊跃进说,我这里还交城镇职工医疗保险。不过明年开始。” 其实现在医疗保险还是试点状态,沙城也只有公家单位才有,全面铺开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 这年头几乎所有私企小老板的利润率,都是一生中最高的时期。 二三十年后,没有哪个老板不怀念这个无法无天的蛮荒时代,只要能搞钱,什么都可以。 “老板,我、我也有吗?” “废话,你是我招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只要是正式工都有。” “那要不少钱啊。” “你一个月五百块替我心疼钱?老樊你脑子没问题?” 说着,张浩南又道,“对了,你的房子你什么时候问你弟弟要回来?” “……” 一提这个,樊振华顿时蔫了,缩着脑袋道:“亲弟兄,他又没有房子住,现在又有小孩……” “你吃饭,不要说话了。” “……” 跟樊振华聊这个,张浩南感觉自己十八岁就会有高血压。 别说是亲兄弟了,就是亲父子,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胡乱扒拉完碗里的饭菜,将饭碗放在指定置物篮后,张浩南对食堂掌勺的师傅喊道:“建民阿叔,明天杀几只甲鱼,晚上你去鱼池拿,我跟看鱼池的爷爷说好了。” “好!” 戴着口罩的掌勺师傅不是张家人,而是一个本家叔叔的老战友,姓毛名建民,左腿残疾后基本就是在家做点农活,张浩南小作坊刚开起来的时候,就是先请他过来帮忙烧饭。 现在“五家埭食品加工厂”成立,一切都走上了正规,张浩南也跟他签了劳动合同。 一个月工资四百,张浩南承诺他考上厨师证之后再加五十块钱。 这年头的厨师证并不正规,全是手写的,多年以后正规化入网之后,又更名为中式烹调师。 不过这些张浩南并不在意,他纯粹是出于激励性质让员工保持着学习的积极性。 活到老学到老,从来不会错的。 毛建民这阵子也是想着办法去弄个厨师证,还没有改制的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培训,毛建民发现除了中餐,还能学个西点啥的,竟是乐此不疲起来。 最近食堂偶尔也会有鸡蛋糕供应,就是张浩南鼓励毛建民尝试的结果。 还别说,大受欢迎,毕竟都是四里八乡的,厂里用什么菜肉都清楚得很,外面还能比厂里更真材实料? 离开食品厂,张浩南走路去了河湾的一户人间,一共五户人家排成一排,都是很典型的本地乡下小楼。 房前是水泥晒场,屋后则是个小院,多有鸡鸭鹅以及竹园茅厕之类。 “阿叔!” 门前停着一辆皮卡,张直才在门口小板凳上坐着抽闷烟,大门敞开着,地上碗盘碎了几个,饭菜洒了一地,张直才而脸颊上还有被挠出来的血印。 “浩南!” “放心,今天就解决问题。” 张浩南点了点头,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通之后,张浩南问道,“在上班?浩伟的事情。过一会儿去接浩北,对,直接去他学校。你现在就回来?好。” “浩东?” “对,一会儿就回来,他请假。” 张直才闻言身躯一颤,有些犹豫地说道:“别、别打残啊。” 叼着烟的张直才都不敢看张浩南,明明是个长辈,却也是无奈。 有心管教,可下不去狠手,都知道他老婆惯着儿子,实际上张直才自己何尝不是? “张直才,不要以为你卖几只鸭子就有多么了不起,没有我娘家……呃,浩南啊,伱怎么来了?” 屋后一个女人原本泼辣的劲头戛然而止,她冲出来伸手指的动作也迅速收了回去。 张浩南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她气焰瞬间消散。 和和气气一起发财…… 那只是张浩南的一面。 这个女人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位侄儿,可是十五岁就敢跟亲娘老子分家过,十六岁分家立户,十八岁身家百万都不止…… “婶娘饭有没有吃?没吃的话去我厂里食堂,现在应该还有。” “马上做马上做,不用不用……” 她逃也似地往灶屋走,像是看到了瘟神。 二十分钟后,不远处传来了摩托车声,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载着另外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汉,直接停到了张直才的大门口。 “直才阿叔,饭吃了没有?” 将头盔摘下,大汉笑呵呵地走了过来问好。 张直才摸了一根烟递过去:“不要打残……” “放心放心,什么程度浩南说了算。” 接过烟,将烟扣在耳朵上,张浩东这才问张浩南:“怎么说?” “叫上人先去他学校。” “好。” 张浩东点点头,直接走进张直才的客厅,拿起客厅的座机,打起了电话。 第34章 校门口歌舞厅 张浩东是这一代的大哥,所以打电话给最有威望的爷爷,就是由他来。 前因后果,具体难处,交代清楚之后,高丽战场上退下来的张刚谦也不谦虚,直接说道:“浩东,你叫直才过来接电话。” “直才阿叔,喊你。” “噢。” 张直才硬着头皮拿起听筒,然后喊道:“老伯。” “直才啊,小倌儿学坏再要想纠正过来,光靠一张嘴说是没用的。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张浩伟是不是跟不三不四的小混混玩到一起。” “是有这样的情况。” “张浩东帮你这个阿叔教育教育弟佬,会不会伤了和气?” “肯定不会……” “那我没话讲了,只要不打残,我要看到张浩伟除了学堂和家里,去哪里都怕,你没意见?” “没有……” 一旁张浩东坐着不说话,只是悠哉悠哉地听着,他跟张浩南不一样,算是这一代的武力担当,有外人跟自己人发生冲突,他是要带头冲的那一个。 每一代都有。 出谋划策发家致富他不在行,读书也不灵光,职高念完就去了隔壁镇上做外线电工。 但有一点张浩东非常可以,本家兄弟的事情,从来不说置若罔闻。即便兄弟间闹了矛盾,需要出力的时候,也依然毫不犹豫。 他跟亲弟弟张浩北十几年后闹过矛盾,最后一个人去了岭南卖奶茶,张浩北车祸住院,他当天就飞机汽车不断返回沙城。 “浩东,你婶娘……” “嗳,婶娘跟我不是一个姓。” 张浩东打断了张直才的话,然后看向张浩南,“浩南,拎到哪里教育,你说。” “先去学校。” “好。” 重生前张浩南是直接将张浩伟从学校里拖出来摁在地上打。 抽完了张浩伟,就是将小混混中领头的摁住抽,全方位摧毁了张浩伟的“不可一世”。 他引以为傲的“江湖大哥”,在一群猛男面前跟一只老鳖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现在的自己上了新闻,这操作就不太可行。 重生前此事还有后续,这群小混混领头的亲爹,是本地有名的大混混,然后他因为抢夺罪,数额特别巨大,被判了十一年。 张浩南对此一无所知,是清白的。 而且对这样的后续,他并不满意,太过文明。 “浩东。” “怎么?” “晚上一起出去抓黄鳝?” “好啊。” “卧槽捉黄鳝我也去!” 车后座的张浩北精神抖擞地喊道。 “滚!” 副驾驶位置的张浩东都没有看自己的亲弟弟,从后视镜看到手扶拖拉机还在跟着,车斗中还装着戴安全帽的本家兄弟。 张浩南跟张浩东有一个默契,是别的本家兄弟都不知道的。 “家什要带上?” “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几点?” “现在黄鳝出来的晚,十一点?” “还可以再晚一点,最好一两点。” “好。” “你现在开厂做生意,捉黄鳝这种有风险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万一晚上有蛇呢?” “要是连这样的胆子都没有,怎么把生意做大?” “反正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自己有主张的。” 张浩东没有再废话,然后话锋一转,“我今年准备去当兵。” “老伯答应了?” “不管他,听他的去做电工没劲头,趁还年轻,当两年兵。” “说不定不止两年。” “无所谓,反正这样混着,感觉不好。一个月工资四百多,天天在外面跑,瞎忙,也不知道忙什么。感觉也学不到东西。” 对于事业规划,张浩东十分迷茫。 他也的确是当兵之后才重塑了人生信心,不过跟他想的有一点小出入,张浩东本来以为就当两年兵。 结果最后在雷州呆了整整五年。 “等我生意做大做强,到时候你退伍回来帮我。” “那不当兵也能帮你做事啊。” “伱要是想现在就来,完全可以,松江、建康随你挑。” “算了,我还是想先当兵,现在脑子有点糊涂,当了兵至少不糊涂。而且阿公也愿意我去当兵历练历练,免得空长块头,不长见识。” “你有自己主张就好。” 张浩南说罢,突然喊道,“浩北,一会儿你去游戏厅喊那一帮混混去浩伟校门口。” “要修理他们?” “不,一人十块钱,就说让他们去校门口撑场子,不要表现太凶,和气点。” 年轻的混混只是为了在同龄人面前显威风,但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 张浩伟在学校里装腔作势,也是因为有这些陈年往事当“资本”,很轻易就融入到了小混混的圈子中。 但这些陈年往事,对他们这些“混社会”的来说,很清楚不是一个级别的力量。 他们能敲小学生竹杠,勒索一些落单懦弱的学生,就已经是非常“威风”的事迹,但跟五家埭村那动不动掀翻岗亭的举动一比,多少有点小儿科。 让张浩北和气一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稍微面露凶色,没有一个小混混还会乖乖听话跟着走。 到了张浩伟的中学门口,张浩南摸了一叠十块钱给张浩北:“你去游戏厅喊他们过来,顺便买点水,我一个人去喊浩伟,浩东过去他肯定会跑。” “那我们就等你。” “好。” 张浩南下了车,到门卫登记之后,便直接进去,找到了张浩伟的班级,此时正在上物理课,张浩南在门口冲老师点头致歉之后,然后道:“老师你好,我是张浩伟的哥哥,有点事情要叫他。” “张浩伟。” 老师点了点头,便回头喊了一声。 在教室最后一排正在伏案而眠的张浩伟懵懵懂懂,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看到教室前门口的张浩南之后,整个人一激灵:“阿大!” “阿大”是本地方言哥哥的意思,他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直接站了起来,站得笔直。 “跟我走。” 张浩南等到张浩伟过来之后,再对上课的物理老师微微前身,“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 领着张浩伟离开了教学楼,路上张浩伟有些忐忑地问道:“是、是什么事情喊我?” “好事,你不要怕,一会儿请你唱歌呢。” 张浩南面带微笑,拍了拍张浩伟的肩膀。 “去歌舞厅?” 这一刻,张浩伟眼睛放着光。 “对,去‘校门口歌舞厅’,请你唱国歌。” 张浩南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目露凶光:“不唱到我满意,我把你隔夜饭都打出来……” 第35章 江湖没有大哥 “哟,怎么哭了啊张浩伟。” 车上张浩东一条胳膊挂在车门外,捏着的那瓶汽水,看上去像是拿着一罐漱口水。 “浩斌,去文具店买点a4纸,还有双面胶。” 张浩南递了一张钱给另外一个兄弟张浩斌,“外加一支水彩笔,要红的。” “好。” “浩东抽两张纸巾过来。” “给。” 张浩东在车里抽了两张纸,递给了张浩南,然后张浩南又递给了还在哭的张浩伟:“眼泪擦一擦,然后给我唱。” 接过纸巾的张浩伟只是在那里抽泣,却不答话。 啪! 反手一个耳光,张浩南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吼道:“你他妈到底唱不唱——” 张浩伟哇的一声大哭:“阿大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问的是你他妈到底唱不唱——” 本家的兄弟们都是收了笑脸,连张浩东也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汽水瓶盖拧上。 “唱、唱……” “很好。” 张浩南将张浩伟扶正站直,然后拍了拍他身上的褶皱,整理着张浩伟的校服,拉链拉起来之后,看上去好多了,“学生要有个学生的样子,穿校服不是为了舒服,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因为你是学生。” “不要有压力,现在开始唱国歌。” “起来,不愿意……” 啪! 又是一个耳光:“你他妈没吃饭?!大声唱!街对过听不见也叫唱国歌吗?!” 捂着脸的张浩伟顿时又哭了起来,而此时,叉港中学不远处的桥头上,来了一群人,张浩北带着十几个小混混走了过来。 这些小混混都是张浩伟平时玩得好的,每人拿了十块钱之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张浩北就走。 路上还各种攀交情,表示以后张浩北有什么麻烦完全可以找他们摆平。 张浩北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那里,十几个小混混跟小矮人一样,看上去很是滑稽。 等他们到了校门口之后,就看到张浩伟站在那里捂着脸大哭,随后又看到张浩伟闭着眼睛开始大声唱国歌。 那种丑态,小混混们非但没有同情,反而起哄大笑起来。 “阿伟,你搞笑啊,在这里唱国歌?!” “又不是早上升旗仪式,阿伟你发什么羊癫疯?” 各种嘲笑声,让张浩伟羞愧到了极点,他感觉彻底没有了面子,以后不用在叉港中学混了,抬不起头…… 而因为小混混的到来,张浩伟的歌声也小了下去,但随之而来的,是张浩南的一脚。 直接踢在他的腿弯上,没有稳住身体,张浩伟整个咚的一下跪在地上。 “我他妈允许你小声唱了吗?起来!!” 张浩伟一边哭一边爬起来,然后继续大声唱国歌。 “浩南阿哥。” 张浩斌将文具买过来之后,张浩南把a4纸粘好,然后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全班倒数第一。 接着贴在了张浩伟的衣服上。 此时围观的人不少,叉港中学的教导主任还有副校长已经出来,原本他们是要来交涉的,但看到叉港街上混的那群小混混后,顿时打消了念头,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张浩伟就这么一遍遍地唱国歌,校门口的人也越来越多,门卫口,张浩南跟叉港中学的教导主任、副校长说了一下情况,教导主任赵为民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这个……张浩伟的哥哥,你看啊,这样会不会伤到张浩伟的自尊?毕竟这样做,多少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啊。” “初中毕不了业去做小混混更没有自尊。” “江湖大哥”的面子踩在脚底,才会知道江湖上从来没有大哥。 赵为民一听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继续劝继续管的意思,主要是也有点心里发毛。 他没想到张浩伟会有这么多哥哥,而且不是来帮他打架斗殴的,反而是过来殴打他的。 活见鬼。 副校长苏向军则是不无担忧地说道:“会不会让小孩太难过,然后想不开啊?我看报纸上说,有些叛逆期的小孩,想不开选择自杀……” “苏校长,我们家没有做小混混的东西。” 老太公造反的时候,亲手干掉的地痞流氓就有十几个,现在重孙子中居然有人向往小混混的“江湖”? 别说张浩南让张浩伟站校门口唱国歌,搞不好张浩伟的大爷爷会亲手打残他。 于是,张浩伟就这么一直在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叉港中学开始放学,他还在唱,眼泪已经哭干,嗓子也已经哑了,但张浩南没有喊停,张浩伟真的不敢停。 更何况不远处还有张浩东、张浩北几个。 几千个师生如潮水一般离开校门,张浩伟成了最大的小丑,不知道多少学生老师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走,其中就包括张浩伟的班主任以及各课任课老师。 直到学校安静下来,张浩南才说道:“可以了,回家。” 张浩伟已经没了力气,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面若死灰,所有的心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回家。” 送张浩伟回家之后,张直才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就有本地兄弟过来说了此事,张直才的老婆暴跳如雷:“浩伟还在发育,要是伤了,我不会放过张浩南——” 她暴躁的嗓门冲破房顶,左邻右舍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而张浩南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晚上跟几个爷爷讲了一下,有个爷爷喝了点老酒,开口道:“小鬼子跑了之后第二年,你老太公亲手弄死了刚富,当时刚富十几?” “十九岁。” 另外一个爷爷搓了一颗花生米,“一枪,从嘴里打过去的,脑浆在磨坊那里溅的到处都是。” 第36章 向文明低头 “嗯……这么晚你怎么穿衣服啊?” 迷迷糊糊的赵飞燕没有摸到枕边人,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张浩南居然在穿衣服。 她随手摸了摸床边的手表,一点钟,不过是凌晨。 “现在黄鳝出来了,我去捉黄鳝。” 张浩南平静地回了一声,然后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轻轻地拍了拍:“你继续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注意安全啊……” 闭着眼睛的赵飞燕嘟囔道。 “好。” 下楼之后,刚打开楼梯灯就听到了口哨声。 打开大门就见张浩东已经坐在那里逗狗。 “你的家什呢?” “急什么。” 打开小屋,找到了一根短棍,很有份量的螺纹钢,还加了护手。 两人都换上了老式的民兵作训服,适合张浩东这个体型,也只有老太公曾经穿过的那一身。 老太公身高一米九五,张浩东一米九九,张浩南站旁边直接矮了一大截。 “帽子。” “这里。” “口罩呢?” “这里。” “手套。” “给。” 张浩东后腰别着一柄改造过的机电扳手,两人还戴上了护目镜,骑着摩托车奔叉港镇街道而去。 十几分钟后,两辆摩托车停在了附近的地下涵洞,夜里除了虫鸣声,安静到不行。 步行了四百来米,张浩南掏出一片泡泡糖嚼了起来。 “他晚上回这里住的,两边都是老街坊,不过关系不好。” “无所谓,反正这里没监控。” “就是不知道他儿子是不是也住这里。” “无所谓……” 张浩南说罢,穿过一片菜田,后院围墙只是双手一撑就翻了过去,然后顺着围墙,直接翻上了这户人家的二楼靠北阳台。 这一切都干净利落,到了阳台,张浩南摸了摸胶带,等张浩东上来后,打开了阳台门。 五分钟后,好几户人家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数百米外的地下涵洞口,两辆摩托车发动,穿过涵洞,然后两道车灯在黑暗中逐渐远行。 早上六点钟,赵飞燕穿着睡裙一边刷牙一边下楼,在厨房看到张浩南正在做早餐,顿时笑得双眼眯成了月牙。 “好好刷牙。” “嘿嘿……” 吐着泡泡的赵飞燕漱口之后,直接跳到他身旁,搂着脖子亲了一下。 “黄鳝买就好了,还要自己抓啊。” “就这一点爱好了。” “现在有蛇的。” “还好了,有蛇就打它七寸,打残了还能咬人不成?” 赵飞燕撒了会儿娇,然后羞怯地小声问道,“什么时候拍照啊?” “什么拍照?” “就是……就是拍照啊?” “噢,婚纱照。” 张浩南点了点头,“我跟徐振涛说过了,过几天可以去青龙岗拍照,青龙寺那边我给了一千块,到时候没什么人的。” 青龙岗是沙城为数不多的小山,在大平原中有这么一个小凸起,就显得很显眼,不是名山,也成了名山。 再加上历史上属于毗陵,古时毗陵寺就在此处,所以后来为了装点一下城市门面,青龙岗捡了古毗陵寺的遗址重建,不过重建后却是以“青龙岗”为名,称作“青龙寺”。 全部投入六千万,一期建设六百万,由姑苏的宗教单位管理。 地方不大,但风景确实可以,入夏时青龙岗北面还能有桃花梨花,拍婚纱照的确是绝佳之地。 到了青龙寺,还能拍到长江,气势很足。 只是二十年后再来拍,就不太行了,因为彼时的大桥镇也是工业强镇,遍地高楼大厦,厂房更是不计其数。 “真哒?!去青龙岗?!” “你要是愿意,去松江、京城、逻些都可以,或者香山澳赌城看个稀奇也行。” “不了不了,就青龙岗好了。” 整个人挂在张浩南身上,赵飞燕有些动情,撅着嘴唇搞怪也似地亲了两下,然后嗤嗤嗤地傻笑起来。 “做饭呢。” “我里面什么都没穿哦……” 咬着嘴唇,赵飞燕媚眼忽闪,什么都说了,又有关键的没说。 “我关一下火。” 哒。 赵飞燕自己伸手就将煤气灶关了,然后看了看窗外,一脸刺激地突然转过身,将睡裙往腰上一提…… 过了一会儿,灶台重新开火,锅里的粥半稠不稠,一半结块一半汤,只能用汤勺捣碎了结块的才能重新搅合开。 换好衣服的赵飞燕吃完早饭,张浩南就送她去了学校,在学校,赵飞燕听一些家在叉港镇的同学说起了一桩热闹新闻。 “真的,我们那里游戏厅的老板,被人打断了手脚,嘴被缠上了胶带,扔到了大马路上,夜里有人听到了叫声,他才被看见,然后送到了叉港医院……” “哇,这么刺激?” “早上来了很多人,还有警察,都在说热闹。” “是入室抢劫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他是我们那里的混混头子……” 咦? 赵飞燕本来只是听个热闹,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在叉港中学,原“叉港青龙帮”的“少帮主”,今天很安静,连校服都穿得整整齐齐,而不是歪斜成一团麻花。 至于张浩伟,更是认认真真地坐在了教室中,翻开了崭新无比教科书的第一页。 他肿胀的双眼、脸颊,还有嘶哑的声音,都是他备受折磨的痕迹。 与此同时,叉港百乐游戏厅中,真正的老板叼着烟对一群小混混说道:“这半年的铜板费该结一结了?” “丁老板,你开玩笑?!” “我们也要收钱?!” “丁老板,你以后还要不要人照看场地?!” 丁老板冷笑一声:“严大头手脚被打断,你们不去看他,还来我这里?” “……” “……” 混混头子外号“严大头”,真正的收入其实是菜市场的猪下水垄断,游戏厅等娱乐场所的“保护费”,其实只能说是毛毛雨。 重生前他是抢夺罪被判了十一年,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因为他抢夺的人叫张直盛,叉港毛纺厂会计,带着四十万工资和公章。 很文明的操作,严大头向文明低头,倒也很符合时代的发展旋律。 但张浩南并不喜欢。 他更喜欢抓黄鳝,然后…… 彻底疯狂! 第37章 熟人的父亲 “严大头”还是成为了叉港镇的一段历史缩影,百姓交口称赞之余,人们也在猜测,是不是“严大头”跟什么别的有活力社会团体发生了冲突,然后遭到了打击报复。 曾经“严大头”的手下们,也一哄而散,不散可能性不大,毕竟威慑力太过惊悚。 而在乡下的社屋中,身体依然硬朗的爷爷们摆了一桌饭菜说是祭祖,张浩南出烟酒,张浩东全程跟个传菜小工似的。 完事儿之后,晚上爷爷们才讲了一段往事,原来他们还有一个叫张刚富的爷爷,曾经是澄东街头最大的流氓,然后被老太公一枪爆头。 事情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修辞。 十九岁的人生,结束在亲爹手中,就这么简单。 张浩南对老太公的记忆并不多,小时候只是觉得,这是个瘦高佝偻的和气老头儿。 现在想来,能造反的人,倘使他看上去和善可亲,那大抵上只是因为他愿意这么做。 “张浩南。” 散伙的时候,几个爷爷背着手回家路上,扭头喊了他一声。 “嗯?” “不要做坏事。” “好。” 张浩南点了点头,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是好是坏,心里自有一杆秤,骗天骗地也是无用。 第二天徐振涛来了电话,表示大桥镇这边的工作已经做好,邀请张浩南过来看看环境。 张浩南直接就开车过去,然后去了大桥镇意愿和条件最合适的牛市村。 从村名就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个牲口市场,村落毗邻沙港河,这是一条能行船至太湖的水路,此时往来的沙船也是络绎不绝。 “能直接走北套河转干河到五家埭啊。” 看到沙港河,张浩南脱口而出。 “可以吗?” 徐振涛一脸懵,他对此并不熟,但张浩南前几年捕鱼摸虾的范围囊括整个沙城,对河道熟的不能再熟。 “当然可以。” 不等张浩南回答,跟着过来的一个中年汉子连忙抢答,“徐镇长,可以走的,往东到干河就往北,然后转北套河,再到干河……” 一通描述之后,徐振涛总算有了一点点概念,然后心中更加震惊,暗道张浩南是真的不简单,难怪能生意做这么大。 而张浩南则是看着中年汉子有些思索,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有没有没有,张老板,我们第一次见。五家埭我都没有去过,也没有亲眷在市区。” “噢,忘了给你介绍,牛市村村长蔡忠发。” “蔡村长,以后多关照,一起发财。” “好好好,我也多谢张老板关照……” 心里念叨了“蔡忠发”这个名字好几遍,张浩南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认识的不是蔡忠发,而是他的儿子蔡俊。 以后蔡俊并不是沙城首富或者什么头面人物,但跟张浩南差不多,身家千万过得衣食无忧。 两人的交情,源自蔡俊的汽车被人沉到身旁还在流动的沙港河中。 汽车被沉的原因,是蔡俊主动给自己小五金厂加工资,还有五险一金,本意是好的,但当时影响到了好几个镇的玻璃厂、织布厂、纺纱厂…… 风波一时搞得正在野蛮扩张的土老板们非常不爽,于是给始作俑者一点点警告。 从此以后,蔡俊夹着尾巴做人。 而张浩南组织罢工,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 这货玩得超前又疯狂,但又不像张浩南那样,本家叔伯兄弟多,并且有血溅五步的勇气。 但不管时候,不论是谁,点评蔡俊总不会说他是孬种。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河湾,这里南北都有闸口,小型的埠头一连好几个。 运送米面粮油的机动船发出“叭叭叭叭叭”的声响,速度不快,但在河面划出一条条白色水波,显得极为热闹。 “旁边是‘大前路’?” “对,‘大前路’。” 蔡忠发对此显然十分熟悉,“往前有桥,可以去市区。” “这一片田是以前大集体时候的指挥部,有二十亩。张老板,你要是盖厂,可以盖在这里,出来就是大前路,过桥就能去‘松建高速’。” 一番吹捧,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陡然成了一方宝地,旁边徐振涛听了直接眼珠子鼓在那里,狠狠地瞪了蔡忠发一眼。 因为原先的计划,可是张浩南在牛市村租田种菜,然后将来加工厂开在镇上。 连厂址徐振涛都想好了。 结果你蔡忠发看着忠厚,一点也不老实啊。 真要是牛市村盖了厂,他办公室的窗户玻璃肯定被十几个村长带头敲烂,想都不用想的。 因为怎么想都是徐镇长暗箱操作,偏袒牛市村。 “先看看愿意租田的位置。” “三队,在三队,也不远。田都是好田,连成一片的。人家都在村道边上,旁边也有灌溉渠,还有河,围起来连围墙都不用打。张老板,位置绝对好,产量绝对高……” 又是一通狂吹,蔡忠发十分卖力,根本不在意徐振涛的眼神。 他不是不会做人,而是穷怕了。 跟偏远山区比一比,那肯定还是日子好过,毕竟不愁吃穿,一年混个千把块也没问题。 但跟市区一比,跟隔壁城市一比,跟姑苏一比,穷乡僻壤说的就是大桥镇牛市村。 想要翻身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有机会就要上,就要把握住,自己少吃一块就是便宜别人! 倘使自己这个领头的不跟狗腿子一样卖力吹捧,牛市村就会少赚钱。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蔡村长。” “喊我老蔡就行张老板。” “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蔡俊?” “呃……他在化工厂实习,张老板认识?” “见过一次,人不错。” “也不是跟张老板你吹牛,我家蔡俊思想很进步的……” 拍着胸脯,蔡忠发一脸骄傲。 那肯定是进步,何止是进步,差点人生都快进了。 张浩南笑了笑,突然扭头问大桥镇镇资管理公司的经理诸葛进喜:“诸葛经理,你们公司现在能动的钱,大概六百万?” “呃……没、没有,不到点。” “给我五百万,我准备在牛市村多租个三百亩,没问题,蔡村长?” “真哒?!” 蔡忠发和诸葛进喜,竟是异口同声问道。 第38章 突然袭击 直接从大桥镇镇资管理公司贷款五百万可能性为零,因为大桥镇镇资管理公司也是受市里领导的,主要目的是为农民创收。 之所以不面向居民,实在是大桥镇就两个居委会,纯属脱裤子放屁。 如何让农民收入增加,是这个时期沙城的重要任务,招商引资之类的政商活动,只是手段,衡量此刻政绩的指标,跟招商多少并无干系。 当然,如果多上税,多解决就业岗位,那就是另当别论。 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就是沙城虽说土鳖满地,比不得姑苏、松江这样的大城市,但官僚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很担心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仨瓜俩枣被骗走。 干劲十足,又小心翼翼。 不过要是十拿九稳了,那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正常状态。 “张老板,五百万起码要分十个项目来做合同……” 诸葛进喜有些尴尬,有一说一,钱给张浩南他是一百个放心,但直接给五百万是给不了的,走不了流程。 可要是不给呢,张浩南满意不满意其实不重要,他自己不满意…… “诸葛经理放心,我不缺这五百万,慢慢来就是了。我想在牛市村拿四百亩地养猪,不知道大桥镇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可以入股。” “多少亩?” “四百亩。” “那起码……起码千头猪啊!” 诸葛进喜算了算,直接被吓到了。 “诸葛经理,你这个就是外行了。四百亩就是万头养殖场,实际上也用不了这么多,不过要是算上配套厂,比如饲料厂,粪便处理厂,两三百亩总归也是要的。” 对此似乎颇为了解的蔡忠发接着又道,“以前大集体的时候,养猪还养鸡和鹅,饲料浪费是最少的。在吴家集那里,还有水田,猪粪以前就是处理后投放吴家集的水田,出的草鱼非常壮。” “老蔡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有专家下乡的啊,指导过小农生产的。当时大桥镇还能配波尔多液,后来就没了。” 蔡忠发说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包烟之后,正要派烟,想起徐振涛说过张浩南不抽烟,于是咂了咂嘴,将烟扣在了耳朵上,然后有些犹豫地看着张浩南说道:“张老板,老话说得好,家财万贯,披鳞带毛的不算。养猪风险大啊,现在活猪三块出头……” “蔡村长,一万头猪,总投入算五百万好了,对我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亏得起。” “……” “……” “……” 说话轻飘飘的张浩南让人觉得浮夸又不靠谱,蔡忠发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但是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他,诱惑着他。 仿佛就是在提醒蔡忠发,能不能发家致富,能不能带着村里的穷横翻身,就看这一铺了。 舔了舔舌头,蔡忠发口干舌燥,然后看着张浩南小心翼翼说道:“张老板,刚才、刚才你跟诸葛经理说……说有兴趣入股,对不对?” “对。” “牛市村可不可以入股?” “可以。毕竟全部六百亩地,肯定有一大半是基本农田,占了口粮田,该有的补偿肯定要有。” “此话当真?!” “蔡村长,你有空可以去五家埭看看,我的食品加工厂,也有给所在队里分红的。” “说话要算数的啊张老板!” “绝对算数。” “好!我现在就去跟队长们商量,张老板,等我消息!” 他急冲冲地就要走,但是走出去两步又转过身来,“张老板,有没有联系方式?留一个电话给……”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依然没有什么头衔,正面就只有张浩南三个字。 接过名片,蔡忠发头也不回地就走,完全没有理会镇长徐振涛。 黑着脸的徐振涛等人走了之后,立刻对张浩南说道:“张老板,你不要搞突然袭击啊!” “徐镇长,那我把养猪场计划挪回我们村?” “啊?” “我不是搞突然袭击,而是把既有的计划,放在了牛市村。” “为什么啊?” “因为我看蔡村长顺眼。” “……” “其余投资也不会变的,放心,几十万的事情,十几天就赚到了。” “……” 表情有点扭曲的徐振涛现在脑子嗡嗡的,他感觉消息要是传出去,剩下的村长估计连夜带人冲到镇政府把他拖出来游街。 根本不会跟他解释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徐振涛之前说的是什么?是种菜,是蔬菜加工,是这样没错? 你解释解释猪是怎么从地里长出来的? 解释不出来就把你种地里,看看明年能不能长出一片徐振涛。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徐振涛一把拉住张浩南的胳膊:“张老板,万头养猪场事关重大,我看最好跟市里说一下,我马上回去给市里打电话。张老板,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徐镇长,你先不要慌,肯定还有定心丸给你的。” 张浩南自然晓得他的难处,直接道,“镇上的那块荒地,我想建个肉松厂。” “啊?” “生猪那点钱我看不上的。” “那就不用盖养猪场啊。” “万一别人猪肉断供呢?” “……” “反正又不要多少钱,几百万而已,就算生猪涨价,总投入撑死一千来万,我随便一个订单都是一千万。” “……” 徐振涛现在脑子嗡嗡作响,感觉话都不会说了。 而一旁的诸葛进喜更夸张,他只是嘴巴张着,然后又闭上,接着又张着,然后又闭上。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回到镇政府的办公室中,徐振涛久久不能平静,不仅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万头养猪场和肉松厂,还有就是对张浩南的感叹。 他差点否定了自己的唯物主义价值观,怀疑张浩南是不是什么招财童子转世。 而此时,张浩南正把几份计划书给了诸葛进喜,每一份计划书就是一个项目,立项就能贷款。 可诸葛进喜现在一点都不喜,心头愁得很,要是大桥镇镇资管理公司能直接吃下,那肯定是皆大欢喜,问题是不能。 放以前,如果自己力有未逮,那必须是跟上级领导反应一下。 但是现在他不想,他唯恐市里的头头们发现之后,跑过来摘桃子。 他知道这样想很不好,非常不好,可真的是愁死他了。 第39章 聪明人 炒松机、搓松机都不需要采购,张浩南打算自己设计然后生产制造,两千五百瓦的机子配个容量一百升很轻松。 这样一台机器,张浩南根据现在的物料价格,估计六百多块就能搞定。 在食品厂隔壁留的车床,也是为这些准备的。 隧道式干燥机张浩南自己也可以设计生产,但他馋濑渚县农机厂的工人,他下贱。 没辙,这年头想要找到合格优质且好用的工人,就只能坐看各种老牌国营小厂自杀。 当然了,也可以看大型国营厂完成自我了断。 樊振华这样的大专生,七百块一个月……真是难以想象的时代。 甚至有些地方,连七百块的一半都不需要,就能让樊振华跟一条狗一样埋头干活。 这也是为什么张浩南要搞培训的缘由,自己能培养的话,就没有必要到处挖人。 而且也不是张浩南一个人这么干,往后持续二十年左右,沙城还是有大量组团前往黑水、铁岭亦或是中西部地区老国营厂高薪挖人的企业。 冶金、化工、精密加工、特种材料、纺织、车辆工程…… 除了互联网这一块确实是乏善可陈,其余各行各业大概三十年不间断挖人,方法也非常简单粗暴。 就三种方法。 一是给钱,这个可以理解。 二是给房子,这个也可以理解。 三是给钱给房子,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只不过具体到给钱怎么给,给房子怎么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沙城太小,级别也不够,吸引力跟京城、松江相比毫无可比性。 所以只能祭出必杀技。 规模企业有规模企业的挖法,重点企业有重点企业挖法,张浩南这种不上不下的,能拿出来的,自然只有真诚。 什么是真诚?给钱到位就是真诚。 樊振华的七百块一个月是实打实的,而且是经得起推敲和比较的,他本人也是相当满意甚至偶尔会心生感激的,这就是真诚。 于张浩南而言,樊振华并不是“千金买马骨”的那个“马骨”,只不过在这时候,不管愿不愿意,樊振华充当了这个角色。 濑渚县农机厂肯定会有人过来,来多少不知道,但最后维持一个小小的机械加工厂运转,那绝对是够了。 这个机械加工厂的建设,也是张浩南给诸葛进喜的项目之一,选不选是他的事情。 “进喜,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今天才过来汇报?” “……” 诸葛进喜在市区总部办公室叼着一根烟,沉默不语嘬了一口之后,眯着眼睛说道,“做好了,这些都是我的业绩。” “你说什么呢!” “我就是这么一说。” 诸葛进喜索性也懒得纠结,“五百万肯定是贷不出去的,养殖场、种植场、肉松厂、包装厂,就这四个。” “会不会是诈骗?十八岁有这个财力?” “帮帮忙别人做出口的好吗?!” “那也就一千万啊。” “是一单一千万,你知道别人几单?” 横了一眼,诸葛进喜懒得废话,“答不答应,答应的话就签字,剩下的项目我不碰,你们能谈下来是你们本事。我反正是相信张浩南实力的。” “徐振涛怎么说?” “他这几天往农业局跑,养殖技术指导肯定要请过来的,帮帮忙,万头养殖场啊!” “其实要说养殖,可以放东沙镇,那里毕竟有老的国营农场,这种投资最好还是……” “你再放屁我现在就走。” “诸葛进喜!注意你的态度。” “戳恁娘,还好老子早就防备着一手,提前跟张老板签了协议。” 手指夹着烟,诸葛进喜点了点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吃相稍微好看点行不行?” “……” 撕破脸是不可能的事情,无非是表个态,别拿自己当白痴。 对方也是全然没事儿一样,还笑着道:“早说啊。” “……” 沉默不语的诸葛进喜为对方的坦荡无耻感到佩服。 自己还需要历练啊,差太多火候。 而此时在家中拉了网线的张浩南,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纸牌,在古早论坛上放了点黑屁之后直接走人。 然后看了看股票行情,无脑买入长江两岸所有空调、电视机、冰箱明星企业的股票。 不需要拿手上多久,等来一场大暴雨的时候,就可以出手,百分之二十以上的收益。 两个星期,扔五百万进去就能赚一百万,有手就行。 等到沙城的那场大暴雨下了三天之后,继续无脑乱入所有水泥股票,几块钱涨到二十几块的比比皆是,都不需要追逐什么妖股,因为下暴雨的地方不是沙城,是江淮流域。 然后就不止是江淮流域,连黑水都来了洪水。 水泥股就像是泥石流,挡都挡不住。 两个月六百万就变成两千四百万都不是问题,而且一如既往有手就行。 倘若张浩南愿意,还有一波基金行情,时间点在高考前后。 不过没必要,张浩南喜欢无脑操作,怎么爽怎么来。 随后就是“宝安发展”“宝安科技”这种无脑入手,涨到七十块随便扔。 等到下午的时候,张浩南正准备去接赵飞燕,却接到了她的电话。 “晚上住学校?行,那我就不做饭了。” “老公我跟你说,樊素素有点厉害啊,考了年级三百六十九名。” “这不是闭着眼睛用脚答题就行吗?” “……” “不好意思,忘了你是十六班的。” “……” 赵飞燕直接挂断电话,然后黑着脸对同宿舍的樊素素说道,“强化班了不起吗?真是的……” “是挺了不起的……” 樊素素低着头,看着月考卷子和分数,有些难以置信,她以前除了家庭变故那一段时间无心考试,其余都是年级前五十,还考过年级第一,结果现在三百来名? “你加油啊素素,争取期中考试进步!” 赵飞燕眼睛放着光,她觉得樊素素应该可以提高成绩的。 但樊素素有些别扭,小声问道:“飞燕姐姐,你……你为什么关心我的成绩啊?” “伱成绩越好说明越聪明,将来就能考好大学,然后帮我。” “嗯?” “嗨呀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现在三百来名,期中考试说不定就年级前一百,期末说不定就前十!” “……” 樊素素感觉赵飞燕有点魔怔,让她感觉有点害怕…… 第40章 联络感情 第二天是周日,赵飞燕带着樊素素去逛街。 说是逛街,实际上赵飞燕是让樊素素去试一下伴娘服。 “啊?!伴娘?” “过几天就是喜宴啊,我现在没伴娘,找别人感觉还不如找你呢。” “姐姐你同学呢?闺蜜呢?” “闺蜜?呵……” 赵飞燕直接笑了,“她们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搞不好会不要脸跟我抢老公,找她们当伴娘我真是疯了。” “……” “来喝我喜酒的,都没有我好看。” “……” 樊素素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赵飞燕聪明还是不聪明。 在步行街的婚纱摄影店中,赵飞燕正在穿那件已经做好的红色婚服,尽管还没有做好头型,可看上去已经是相当端庄贵气。 全身镜前转了几个圈,店里的老板娘全程跟着,一直在夸赞:“赵小姐真是越看越好看,本来就好看,现在换上这一身,大明星来了也不如啊。” 拍马屁是应该的,因为老板娘收了张浩南整一万。 原本是八千八百八十八豪华套餐,张浩南说约好了去一趟青龙岗跟拍,然后就又加了一千多。 “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 此时的赵飞燕轻舞飞扬,自信又得意,全然没有自杀时的绝望和懦弱。 然后她转头看着樊素素,同样换上了一身红色礼服,不过就没有赵飞燕身上这身夺目,简约朴素得多,是一条宽口收腰连衣裙。 “素素,你口红好水润啊。” “还没有上口红呢。” 化妆师在一旁笑着说话,然后道,“这位小姐的肤质也是真的好,可以拍广告了。” “真的假的?” 赵飞燕小跑过去,凑近了看了看,看得樊素素面红耳赤,然而赵飞燕更是做出了一个惊到全店的动作。 她竟是凑上去亲了一下樊素素。 “飞燕姐姐——” 樊素素尖叫起来,然后又立即捂着嘴。 而赵飞燕则是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指腹上果然什么都没有。 “哇……” 这一刻,赵飞燕眼睛都亮了,嘴里嘟囔道,“聪明、漂亮还天生丽质……” 老板娘感觉有点变态,又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 “嘻嘻。” 赵飞燕握住了樊素素的手,然后道,“一会儿带你去买衣服,好好地买上几身。不过要说好了!” 她突然神情严肃,然后凑到樊素素耳边小声道:“期中考试要考进前两百名。” 说完,她还吹了一下樊素素的耳朵,让樊素素痒得缩了一下脖子,更是面红耳赤不敢看她。 飞燕姐姐……有点色色的。 心头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樊素素有点不敢看赵飞燕,总觉得一个学校能出张浩南和赵飞燕这样一对夫妇,那也的确是挺强的。 试完了婚服,赵飞燕拉着樊素素去了这年头步行街唯一卖高档服饰的商场,进去的时候,她还掏出一张卡晃了晃:“不要给我省钱!” 说完,两人手牵着手就这么走了进去,樊素素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可又觉得有点刺激,因为飞燕姐姐看上去真是挺好的。 而此时在五家埭食品厂隔壁,张浩南扫了一遍a0图纸,然后用笔点了点说道:“加个动力头就行了,效率不差的。” “能这样改?” “其实苏联人就有这种特种机床,专门针对蜗杆加工设计的,算是专用机床,你就理解成从现在数控车床中拿了一个轴出来。” “老板,这你也懂?” “所以才要念好学校,以后你有小孩了,争取考上我们高中。‘强化班’不收废物。” “……” 樊振华知道张浩南在开玩笑,但还是很惊讶原来普车加装动力头改旋风铣居然提升效率这么多。 对此张浩南懒得做多解释,数控在初期并不是唯一解,其特点是高适配性而不是高精度。 优势在于不管多少个特殊异形件,都能在单位时间中稳定加工。 苏联人的解决办法则是针对某一种大批量需求的异形件,设计出一种专门加工它的机床,短期内肯定不存在效率问题。 但时间拉长之后,就会出大问题,因为一旦某个零件不需要了,这专门设计出来的特种机床就成了摆设,完全就是废铁。 而数控机床不存在这种弊端。 所以使用时间越长,数控机床的使用成本就会越低。 不过张浩南现在要制作的东西,完全不需要数控,除非哪天也要短时间大批量稳定生产,那就可能要搞几台过来用用。 现在张浩南就是改造三台6140普车,加装动力头之后改成外旋风铣,然后加工蜗杆。 “老樊,样机做出来后只要试车过关,你就专门盯一下进度。弄个新车间出来,给你个车间主任当当。” “加工资吗?” “八百一个月。” “谢谢老板。” “要谢我就多跟农机厂的人联络联络感情,给你配电话不要给我省电话费。” “……” 樊振华羞愧地低下头,紧张的时候,他下意识就会扶一下眼镜。 “还有。”张浩南从图纸上抬起头,“明天去街上把眼镜换了,我厂里的人戴个瘸腿眼镜,你这不是故意败坏我的形象?” “眼镜蛮贵……” “你换不换?” “换。” 老老实实地点了头,眼镜虽贵,老板说要换,那就换。 张浩南起身从屁股兜里摸出钱包,抽了几张钱递过去:“步行街西头第一家验光,弄得像样点,不要老是将就。出门在外,亏待谁都不要亏待自己。” “我有钱……” “我赏伱的行不行?” “谢谢老板。” “要谢我就多跟农机厂的人联络!” “……” 转一圈又回到了这里,樊振华无比郁闷,他跟以前工友聊天,说实话真说不了几句,他也不爱拉家常,搞得现在“拉壮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思来想去,樊振华寻思着,一会儿下班吃完晚饭,自己就跟以前的工友说自己升车间主任了,一个月八百块…… 但感觉好像又有点炫耀显摆的意思,会不会影响不好? 胡思乱想的樊振华感觉自己压力有点大,但有一说一,现在日子比之前,那真是好太多。 第41章 化缘 简易厂房扩建动工也没有找什么正规建筑公司,张浩南直接在村里组织了泥水匠做场地,有个叔叔跟朋友借来了推土机、挖机、压路机,操机师傅烟酒到手都是美滋滋的,活儿不说精益求精,至少不含糊。 这种热火朝天的场面,除了农忙,几个队上的老人也的确好些年没见过了。 村长吴成林也顺势骑着摩托车上门拜访,目的也很单纯,就是化个缘。 “浩南,村里就一条路,一下雨就全是水汪凼,前几年铺石子路,也管不了几天,现在村里稍微有点钱,但要是都拿来修路……” “阿公,我本来就准备立秋的时候跟你说修路的事情呢。” 吴成林对自己相当关照,重生前倒腾“阿南农产”,吴成林因为是村长,认识不少开小饭馆的,就给张浩南介绍生意。 黄鳝泥鳅黑鱼根本不愁卖,光鱼虾鲜这种,一年就能到手九万多。 现在实力更强,底气也就更足。 这年头一条两公里的水泥村道,全部下来五万都不要。 “啊?!” “这样,我租田的另外两个村,三个村的水泥路,我一个人包了。夏天一过就动工怎么样?” “啊?!” 吴成林有些懵,感觉有一种被人占便宜的别扭,但想了想还是道,“那我打个电话给李国栋和王兴初那。” 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装一下。 用张浩南家的座机拨通了号码,吴成林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拿着电话听筒,张浩南顺便给他泡了茶端过去。 “哎呀,小倌儿一片心意,但我想又不是一个村的,万一别人不要,还能强逼着叫卖啊,你说对不对,兴初?比如说万一你们王岗村就是喜欢烂泥路,不喜欢水泥路,这也不一定的对?” “戳恁娘十三点,又不是你出钞票,你倒是跟老子显威风……还有,真的假的?张浩南真说要出钱修路?” “唉,现在落雨天,修路不便当,所以我也劝过了,让他不要出冤枉钱。不过小倌儿良心好,说是夏天一过就动工……” 抖着二郎腿,吴成林感觉心情真不错。 “算你牛大总行了,十三点……” 两人一个装一个骂,交流了一会儿之后,吴成林悠哉悠哉挂断电话,又打通了桥头村村长办公室的电话。 接通之后,两人一通友好对喷之后,李国栋也迫于形势比人强,认可姓吴的牛逼,然后约好下午在五家埭村部碰头,商量一下修路章程。 毕竟自己修的话,可以本村组织劳力,能帮张浩南省一点钱,同时也能给村里的劳力增收。 到了第三天,三个村都出了通知,每个村的生产队队长也都把修路事宜挨家挨户告知。 一时间都是兴奋不已,毕竟现在各村的村道,还是石子路为主,石子要是被雨水冲走的话,那又变成了土路,出行委实不便。 实际上沙城的农村,每一年都是本村组织劳力平整道路,但能搞硬化路面的村庄,基本都是有效益不错村办厂的,只靠一亩三分地的农村,唯有干瞪眼,亦或是去镇上市里化缘。 可这基本上是行不通的,一个镇那么多村,一家化缘成功,就不能亏待另外几家。 市里化缘同样如此。 当然也有例外,村里出了一等功臣,水泥路能直接跟城市主干道对接。 像张浩南这样掏钱的土老板,那是相当稀少的。 因为修路一事,搞得周边好几个村的村长过来拜访化缘,可惜张浩南这几天都不在家,而是去了大桥镇。 徐振涛专门给张浩南在镇政府收拾了一个套间宿舍出来,要住上好几天,除了签合同之外,还要应付农业局还有市政府头头们的视察。 市电视台的秦世川也再度一脸懵地采访到了张浩南。 “卧槽,你生意做这么大啊浩南!” 大桥镇镇政府的食堂内,气氛还是不错的,秦世川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肯定不止一千万的订单啊。” “这不是废话嘛,秦哥,我也没说我只有一个订单啊。而且我也不是只出口一个国家,好几个呢。” 牛先吹出去,之后再补上,那就不是个事儿。 而饭桌上的徐振涛、诸葛进喜则是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表示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牛啊浩南,那今年要是我有广告指标,我就来找你了啊。” “一般是多少?” “三十秒一万来块,五秒就几千,跟省台中央台肯定不是一个级别的。” “到时候有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 “谢谢谢谢,真是谢谢,实话讲,我就是想混单位,然后等退休。但现在人人都有指标啊任务啊,烦得很。这几个月上面又搞什么影视文化作品发展,他娘的神经病啊……” 文化人秦世川小嘴抹了蜜在那里狂骂,徐振涛跟电视台不一个系统的,自然也就是笑笑不说话,横竖秦世川也没有点哪位头头名。 酒桌上的事情,不作数的。 张浩南自然晓得秦世川是这年头难得的“躺平”专家,所以拿起酒瓶给他倒满:“秦哥,消消气消消气,市场经济是这样的,哪里都要搞创收,又不是只有一家。” “就是烦啊,广告费又不分我一分,说有奖金,拉来广告也就给个几百块,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他抱怨的样子,张浩南乐得不行,笑着道:“秦哥,不要急嘛,要是有机会翻本,到时候你也反过来整整他们。别人做初一,我们也可以做十五,对不对?” “哪有什么机会,我就是混死工资,然后等退休。” 叹了口气,秦世川连吃几口红烧河豚才缓了过来。 张浩南看他摆烂而不可得的模样,真是羡慕到不行,别看秦世川现在抓狂不已,但他真就是安安稳稳混到退休,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第二天采访流程走完,秦世川辞别之后,晚上居然给张浩南打了个电话。 “浩南,上头又有个指示,跟青少年、少儿关怀有关的,说鼓励开办优质少儿类栏目……” “秦哥,你说一个数就行了。” “……” 秦世川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自己也没帮过张浩南什么,现在就拿别人好处,更关键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啥少儿节目,完全没有思路啊。 第42章 摆烂专家 第二天,张浩南安排好出去收洋葱的车队之后,就去了一趟步行街弄堂中的茶座。 这是一家老式茶馆改建来的点心铺,离得不远处就是老国营苏式面馆,过个十来年都会拆个干净,毕竟这里的铺面价格会贵到离谱。 就他和秦世川碰头的这家点心铺茶座,以后一平米价格高达十万,卖衣服卖多少年都赚不回来。 实际上后来的步行街也基本上属于狗都不去的地步,除了结婚看首饰会走一遭,毕竟从头到尾基本上就是珠宝店。 “秦哥,什么个情况?” “我也说不好,感觉能搞钱,可又说不上来怎么搞。你是招财童子,帮忙看看。” 说着,秦世川从公文包中拿了一份文件递给张浩南,然后就自己吃起了桃酥搓起了花生。 接过文件一看,抬头是《中央、政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 “……” 张浩南也是一脸懵,这玩意儿不懂啊。 不过不久之前,自己也算是未成年? 自己的思想道德建设全靠社会毒打,祖传手艺也不太和谐的样子,不怎么契合当代青少年的发展方向。 “……鼓励和扶持少儿广播电视节目的创作、生产和播映……” “……财政部专项扶持资金……” 什么勾巴玩意儿,不懂。 但涉及到钱的事情,再不懂也能懂。 “秦哥,你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思路,就是说只要做出一个优质少儿节目,然后就能从财政部拿钱?”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算优质?” 秦世川只是想要人生摆烂,但他不是白痴,“标准在哪里……不好说啊。是看口碑?还是看上头指示?还是效益?” “收视率?还有各地的调查报告?” 张浩南完全不懂这个,只能从需求方向上琢磨,“从文件来看,上面肯定是想要看到有价值的东西,全是骗钱的烂货,估计是过不了关的。所以肯定有综合审核,收视率、口碑、价值观导向甚至是衍生产出,都很有可能挂钩。” “他娘的这么麻烦?算了不搞了。” “……” 真羡慕这货如此坦荡的摆烂态度。 多么的坚决,多么的毫不犹豫。 难怪能平平安安退休,爽得不行。 “秦哥原先有没有什么大概计划?” “我?我原本想着就是随便找点人写好剧本,然后在台里申请个少儿节目,下午五六点放一下。” “能申请下来?” “肯定不行啊,我又不是美女,总不能让小孩子看我表演节目?” 磕着花生米的秦世川嘬了一口铁观音,然后整个人彻底“躺平”,“算了,真要去申请个节目,还要请客吃饭,烦得要死。” “那直接找人拍个少儿剧不就行了?” “拍个卵,一集最多几千块,就一个县级市的电视台,给不了多少钱的,没意思。” “几千块也还可以了,拍个一万集不就有几千万了。” “……” “哈哈。” 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张浩南给郁闷的秦世川倒了一点茶,又叫了桂花糕,吃着吃着,张浩南突然道:“秦哥,我感觉我们思路有点问题。” “什么思路问题?” “中央文件说的是‘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对不对?” “对,所以我原先想的就是搞点传统美德之类的东西。” “但小孩子肯定不喜欢看,比如说我们,现在是奥特曼,之前是什么,是‘人间大炮一级准备’对不对?” “克赛,前来报到!” “……” 秦世川也是嘿嘿一笑,“有一说一,是挺有意思的。” “小孩子嘛,最烦的就是人情世故,喜欢的都是打打杀杀。” “废话,谁西游记看嫦娥看公主,那都是看猴子。” 聊得投缘,秦世川也是有滋有味地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道,“但这不符合上面要求,拍了没卵用。” “秦哥,所以我才说思路有问题。” 张浩南感觉这里面有赚头,掏出纸笔画了几个圆圈,在其中一个画上财政部扶持资金,其中一个画上电视台采购,然后道:“首先如果说通过审核,这两笔钱是稳的,对不对?” “嗯……对。” “秦哥在电视台肯定不是孤家寡人,好歹也是‘沙城民生’栏目的主持人。” “我就是个屁,没卵用的。” “硬扎一点的靠山一个都没有?” 张浩南不信,毕竟秦老汉后来可是“沙城新闻”的主持人。 对张浩南这个问题,秦世川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也谈不上多硬。有个人是我老子的战友,以前在反击战一起下来的,现在他在姑苏文化局。” “就这点关系?” “那你以为呢,我老子要是省厅头头,我来这里混?直接去两江电视台好不好?” “然后混工资等退休?” “肯定的。” 摆烂,秦老汉是专业的、坚决的、毫不犹豫的! “电视台采购电视剧、节目,肯定也有内部审评?” “你要是上面有人,你拍甲鱼放屁也没问题。” “……” “说半天什么意思?” “首先,如果秦哥在姑苏的长辈能帮忙的话,是不是可以将剧集推荐到姑苏下面的六个县级市?” “卧槽?”秦世川眼睛一亮,“对啊,说的也是啊。” “但人情不能乱用,什么都没有就去说,属于空对空,下次就没人鸟了。因此秦哥在姑苏的长辈,可以先不用惊动,但近期可以带点土特产过去拜访。竹笋、刀鱼、土鸡、菜干,秦哥需要就过来拿。” “嗯,然后呢?” “其次就是要有具体内容在手上,也就是必须确定内容产出或者正在产出,这就相当于待上市的产品或者正在生产的产品,必须要有。要不要建设影视公司,如何产品报备,这些都是要确定的。” “这个其实还好,只要你肯招人,等拍戏的多得是。现在最缺的就是你们这些不懂行的土老板。” “……” “然后呢?” “最后就是产品营销,也就是怎么把东西卖出去。这时候才是需要动用人际关系的时候。” 张浩南在“电视台采购”上点了点,“所以如果照五千一集来算,六个电视台都买的话,是不是就相当于三万一集?” “卧槽有点儿意思啊……” “但是秦哥,我感觉这里面赚钱是次要的,撑死几十万赚头,没什么意思;真正的好处,是可以让秦哥脱颖而出。” “我不想脱颖而出,我就想搞钱,你几十万没意思,我不要几十万,我十几万就行了。” “……” 第43章 精神萎靡的男人 作为一心想做老油条的秦世川,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有不错的工作,有还过得去的体面地位,剩下的,就是搞钱享受享受。 什么狗屁奋斗关他鸟事,太累,不想搞。 “我妹妹在姑苏的房子,一平米才一千七,我有个十几万在她家附近随便买。就算‘玲珑苑’的别墅都能买个小半套了。浩南,我这个人胸无大志,没啥追求的。” 秦世川眼巴巴地看着张浩南,“咳嗯……要是你觉得还行呢,稍微搞一搞就行了。” “十几万还不如我直接送你算了。” “嗳,那不行啊,犯法的事情我可是不做的。我好歹也是事业单位,有编制的。” 说这话的时候秦世川一脸骄傲。 “……” 沉默了片刻,张浩南只好道:“行行,秦哥,你怎么说怎么来,我负责配合你。” “会不会让你为难?毕竟都是小钱……” 秦世川也是红着脸,他脸皮还不够厚,小声道,“我也帮不到你什么,最多就是台里有什么活动跟你说一说。别的部门也没交情……卧槽,我真是个废物。” 一个激灵,秦世川突然进一步认清了自己的基本才能,然后又一脸释然:“不过无所谓,我就这档次。” “……” 有一说一,乍一看秦世川的形象,那是绝对想不到他是这样一种性格。 因为秦世川模样周正,标准的正气国字脸,身高比张浩南矮一点,但也有一米七五,站着坐着都很匀称,有一种受过知识熏陶的气质在。 人们印象中的白领精英什么模样,穿着衬衫西装的秦世川,完美契合。 谁能想到多年以后的秦老汉,此时的人生哲学就已经是“我就这样,我就摆烂”呢? “那我过几天去注册个公司,放沙城还是姑苏?” “随便,反正就是为了搞钱,都一样。” 秦世川见张浩南愿意掏钱,顿时喜上眉梢,赶紧给张浩南再添茶水,“浩南,多谢多谢,以后跟你吃点汤就行了。” 秦老汉寻思着我作为一个废物,根本不需要努力,抱住大腿就行了。 对此张浩南虽说无语,但也不介意,电视台的消息在秦世川看来跟厕纸没区别,但对张浩南而言,通过有些文件,是能反推出风口的。 再一个,张浩南看秦世川顺眼,这一点很重要。 有钱难买他乐意。 给秦世川作了承诺之后,美滋滋的秦世川真就是忙活开来,还真去了五家埭村搞了点土特产,然后去了姑苏。 登门拜访了亲爹老战友,稍微寒暄了一下就走人,秦世川不愿意动脑子去巴结,张浩南说先经营感情加深印象,照做就是了。 他这种“不求功名利禄”的行为,让亲爹老战友很是欣赏…… 等到张浩南跟赵飞燕去青龙岗拍婚纱照那天,秦世川从姑苏的长辈那里,搞到了一份文件。 “《关于进一步加快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若干政策意见》……” 什么勾八玩意儿? 虽然自己是个新闻工作者,但秦世川看不出能加快个啥。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姑苏全域范围有补助资金……就行了。 能搞钱? 美滋滋啊。 是夜,秦世川跟老婆草草了事之后,脑子放空瞎琢磨道:“佳妮,姑苏大市要是也有补贴的话,那说不定能多搞个几万块啊。” “今天怎么两分钟都没有?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多个几万块的话,我也买辆小车开开……” “问你话呢!” “哎呀,张浩南年纪轻轻,倒是挺讲义气的,我这种货色,他也不厌弃,以后说什么有机会也要回报他点好处……” 啪! 秦世川老婆陈佳妮抬手就是一巴掌:“张浩南张浩南,秦世川你是不是卖屁股去了!” “你发什么疯——” “老娘没爽到伱说发什么疯!” “今天不在状态……” 陈佳妮冷眼旁观,然后很是恼火地卷走了被子,背对着秦世川说道,“这几天天天听你念他名字,真要对你好,直接给你钱好了,红口白牙说瞎话谁不会啊!” “他说直接给我十几万,我没要……” “啥——” 原本卷着被子的陈佳妮直接坐了起来,她像是母狮子一样盯着秦世川:“你有毛病啊——” “我好歹也是事业单位……” “今天你不死别想脱身!” “别、别……老婆、老婆,有话好好说,不行,我真不行了,不在状态,今天真不在状态……” 然而无用,陈佳妮原本就不痛快,现在她必须自己彻底痛快。 两天后,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秦世川叫了一辆车去大桥镇,此时张浩南还在拍婚纱照。 之前是青龙岗取景,现在则是在江边大堤上背靠长江,这光景的芦苇荡碧绿一片,远远看去,就像是江面上的草原,看着壮观又惬意。 赵飞燕换了几身衣裳来拍,快活得得意忘形,而张浩南则是拍照拍得逐渐从疲惫不堪变成精神萎靡。 他从没想过拍婚纱照会这么累人。 两个精神萎靡的男人在大桥镇镇政府食堂搓了一顿。 “浩南,姑苏也有文件,应该还能多搞钱。” 说着,秦世川将《关于进一步加快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若干政策意见》拿了出来,张浩南一边吃饭一边看,其实看了也是白看,没啥头绪。 知道可以搞钱,但问题是怎么搞。 秦世川找演员、编剧、摄像都不难,就是档次低一点罢了,问题在于不知道弄啥。 派个扶老奶奶过马路那种,那大概是跟“创意”二字不沾边。 “秦哥,这上面说还有演出补贴最高百分之五十?” “噢,就是舞台剧那种,一直都有的,大戏院、少年宫一般组织演出就是几块钱一个人,学校组织去看,就是那种。” “这个看上去比较简单啊。” “可这个不赚钱啊。” “现在拍电视,我们也不会啊,搞这种的话,还容易一些。台本我来写好了,搞个五虎上将大战变形金刚都没问题,反正要的是创意,差不多就行了。” “……” 秦世川一脸无语,他被老婆榨得差点成人干,就因为十几万没拿,现在看样子,十几万大概都没了,估计就只能骗点门票补贴…… 感觉有点血亏。 第44章 这打工有点难 “老板,这是啥?” 看着张浩南焊接好了一个承重架,将减速机安装到位,樊振华有点看不太明白。 “塑料挤出机。” 之前试加工的蜗杆也已经安装到位,最后接电空转之后,没有听到异响,张浩南便道:“老樊,烧一下媒。” “噢,好。” 这是一台碳加热的单管机,加工难度低,成本在这年头也就几百块。 张浩南现在要测试的是它的出料效率。 各种编织袋、包装带搅合了一下塞入进料口,蜗杆转动之后,通过挤压摩擦进行粉碎,加热熔融之后,出料口开始流出融化后的塑料。 “可以。” 点了点头,张浩南关机停车,然后对樊振华道:“老樊,你说的那几个不是说这两天过来吗?都半个月了,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沙城了?” “今天,今天就到!” 樊振华一脸惭愧,他跟以前工友的拉扯,那真是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唯恐伤了对方面子。 “图纸存一下,过几天我们做双管机带电加热。” 张浩南说完,又去将车床卡盘上的工件卸了下来,这是注塑机的出料口盖子,出料粗细就有一排小孔决定。 完事儿之后,又装配好了一台切粒机,随便塞了几根稻草进去,切得粉碎,每一节都跟黄豆差不多。 “老板,以后还做塑料生意?” “二手塑料回收。” 张浩南倒也不瞒樊振华,“机器我们也卖,海岱省国企多,私人老板想要采购机器比较麻烦,我们只要把机器刷上好漆,就能卖过去。单管利润一台一千差不多了。” “啊?物料也就三四百块?” “不然呢,我是慈善家?” “……” “趁这几年利润高搞一点,过几年沙城就没办法做了。” “为什么?” “问个屁,干活去。” “噢。” 樊振华在办公室里电脑绘图,等着把图纸打出来,新招的车工正在加工法兰盘和蜗杆。 其中两个是学徒,樊振华作为老师傅先教他们看千分尺和图纸,没办法,两个小年轻才刚满十六岁,老家在中原省,初中都没读完就出来讨生活。 重生前是张浩南带的他们,管得极为严格,周围镇上鱼龙混杂的歌舞厅、游戏厅、滑冰场,张浩南都跟那些老板打过招呼,只要他们去玩就不收。 老板们也不缺这两个生意,所以就同意了,毕竟张浩南为人和气,一向与人为善。 和气生财。 十年后这两个小家伙都过了成考本科,然后在沙城神鸟镇安家落户,逢年过节都是拖家带口过来拜访。 张浩南后来基本不买茶叶,因为毛尖就没喝完过,两个徒弟回老家就带茶叶,差点把张浩南喝出毛尖阴影。 学徒工资不高,但包吃包住,两个小家伙感觉沙城老板真不错,跟食堂里的一群大妈聊天之后,才知道那都是狗屁,纯属他们歪打正着。 “把这两张试卷做了。” 下午活干完之后,张浩南让他们两个在电脑上玩了一会儿红警之后,打了两张初中数学卷出来。 “啊?老、老板,我们早就初中毕……” “做不做?” 张浩南面无表情的时候,旁边正在打扫卫生的一个婶娘也是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平时最好说话的侄儿,这时候是最吓人的。 就像是重生前画面的复刻,只是现在条件要好得多。 “文化水平低是不行的,黄有为,要想‘有为’,只靠埋头打工,钱也攒不了多少,还会被人骗,被人欺负。” “……” 看着只有九分的卷子,张浩南没有嘲讽黄有为,因为这是没道理的。 这个徒弟的家庭家乡环境摆在那里,像黄有为这样的,未来十年每年都会有好几万。 “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星期六星期天,你们自己去夜校,明年自考高中文凭。自行车我也买好了,明天让老樊带你们过去。” “……” 黄有为一脸懵,他现在脑子有点恍惚:我不是来打工的吗? “拿到高中文凭,每个月工资加五十。” “真哒?” “中不中?” “中!” 张浩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给你弟做好榜样,带好头。” 另外一个学徒叫黄来有,跟黄有为一个姓,不是亲弟弟,但是一个祖宗,两人结伴出来闯荡,想要学技术赚钱。 可惜学技术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年头技术工位本就不愁人来,两个初中没毕业的少年,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中,不过是最底层的可消耗劳力罢了。 简而言之,他们只是芸芸数字中的两个。 跟张浩南相遇,是一场缘分,仅此而已。 等张浩南离开车间,黄有为才跟着樊振华问道:“师父,现在打工都要做题的吗?” “……” 你问我,我问谁去? 樊振华憋了半天,然后道:“干活去,不要打扰我学习。” 重拾cad,自然也是一个学习过程,只是老板说的别样cad软件,如今迟迟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想到还要重新学,他就头皮发麻。 老子都三十九了,学这个干毛! 但不学不行,他现在是“车间主任”,虽然是暂时的,但怎么地也是车间主任! 规模小了一些,管的人也不多。 但那也是! 快二十年没有学习焦虑的樊振华,感觉自己有点掉头发。 愁人。 张浩南回了一趟家,洗了个澡之后,就驱车去了一趟“玲珑苑”看装修,装修公司中的不少工人,张浩南居然都有认识的,一一发烟问过进度之后,又搬了两箱水过来。 中式风格的装修比较贵,但看着舒服,离开1011栋,顺便又看了看1013的改装情况。 住是不可能住的,张浩南打算改成私人茶室,所以改装也是中式,以后请徐振涛、秦世川吃饭啥的,就来这凶宅。 废物利用,合情合理。 随后张浩南便去了一趟机关宾馆,喜宴原本是定在了这里,但机关宾馆龙虾迟迟没货,张浩南也就没打算继续在这里办,准备换个地方。 只是到了之后,宾馆经理却对张浩南道:“张先生,都已经定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第45章 捐车 “嗯?” 张浩南瞥了一眼穿着西装的酒店经理,然后问道,“龙虾是不是没有?” “是,但张先生,可以用别的替代嘛,酒席……” “没有的话写张条子给我,就说十八号酒席缺少龙虾。” “好、好!” 经理闻言大喜,以为张浩南同意,当即拿着便签写了一行字,然后递给张浩南,“张先生,多谢体谅,感谢……” “体谅什么?” 张浩南将便签收好,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阿叔,我张浩南,在单位吗?噢,有点事儿,我在机关宾馆,好,我等你。” 沙城的城东派出所规模比较大,因此设有指导员,指导员叫张直武,张浩斌的爸爸。 机关宾馆离城东派出所并不远,开车也就是六七分钟的光景。 在前台看到宾馆门口有熟悉的车牌之后,张浩南又拨打了市政办的投诉电话。 “你好,我要投诉机关宾馆强买强卖。对,机关宾馆,我预定的十八号喜宴,但机关宾馆没有主材龙虾,导致无法开席,我要求退定但宾馆经理不同意……” “浩南。” 看上去很是斯文的张直武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之后,等张浩南挂断电话。 “阿叔。” 点了点头,张浩南看着宾馆中走出来的几个保安笑了笑,“两倍定金赔偿,然后赔礼道歉,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张先生,没必要!我定金如数奉还给你……” “你算老几?” “……” “我问你你算老几?” 张浩南盯着他,“换个人你是不是定金就吃定了?” 机关宾馆由市政办管辖,属于后勤单位,虽说过两年会改制,将上级变为客户,但现在还没有。 宾馆经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确是打了歪脑筋,因为龙虾缺货只是前戏,后面波龙、青蟹、石斑都会缺货,但一桌席面的价格是不会变的。 用别的替代,这年头也没有别的好货替代。 实际上眼下的龙虾价格要比二十年后还要高,八两的波龙一百五十块一斤,青蟹九十一斤,石斑因为还不能养殖,价格也是一百二一斤。 能吃上稍微便宜一点高档海鲜的地方,此时只有松江和羊城,哪怕京城也是价格只高不低。 而机关宾馆经理的工资,此时是六百左右一个月。 可以说,只要看准了没实力的暴发户,黑上一回就是血赚,一桌赚个三四百不成问题,差不多就是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 张浩南定了十桌。 普通人看到机关宾馆属于公家的,已经怵了三分,再加上“民不与官斗”的传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真就能让宾馆经理硬吃这一波。 可惜,重生前的张浩南尚且不怂这些破事,更何况是现在。 只不过方法不太一样,重生前的张浩南大概这时候已经跟机关宾馆几个保安打在了一起,然后想着怎么干掉宾馆经理…… 现在的自己文明了许多。 张浩南没有找工商投诉,没意义,直接找市政办效率最高,果不其然,只一会儿市政办秘书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投诉事宜。 宾馆经理神色微动,张口就想圆谎,但旁边张浩南只是静静地看他表演。 “是、是,是登记上的错误,我们改正,保证下不为例,一定做好服务……” 挂完电话之后,宾馆经理一咬牙,冲张浩南微微点头:“张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工作上的失误给您带来了不便……” “我定金给了三千,拿六千过来。” “好。” 又写好了赔偿协议,盖章签字之后,张浩南收走条子直接走人。 张直武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站在那里就是说服力。 “浩南,稳重了啊,我以为到了之后你已经打完了。” “……” 夸得不错,下次别夸了。 张直武让人先开车回城东派出所,自己则是坐了张浩南的车子。 叔侄二人顺便聊聊天。 “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撑场子?” 路上张直武没忍住,扭过头问张浩南。 “废话,你是我叔叔,喊你过来帮我显威风不是理所应当?” “……” 笑了笑,一路开到外经贸酒店才停下,停好车之后,张浩南点了这边一个咖啡座之后,便跟张直武说道:“阿叔,单位是不是用车困难?” “辖区变大,人手变多,车还是那几辆。” “我捐十辆,四辆给你们单位。” “伱在说?” 喝了一口咖啡,张直武直接吐了,“娘的,这垃圾真有人喝得下去?试多少次都喝不惯。” 还好旁边有瓶装水,直接拧了一瓶就喝。 张浩南原本是想喝的,被张直武吐了的动作给搞得也想吐了,顿时无语道,“注意点形象啊。” “少废话,真捐假捐?” “真捐,不过采访不能少。” “局里宣传处基本流程,这个你不要担心。” “照片要去队里拍,拍到厂名。” “……” 张直武斜了一眼张浩南,但想了想之后说道,“你这做广告成本有点高。” “话不能这么说,‘警民鱼水情’,我觉悟高。” “你觉悟高?” 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张直武气不打一处来。 前几年禁止拖拉机进城那会儿,掀翻岗亭的人当中,就有张浩南他们兄弟几个。 “你不要以后继续给我惹麻烦就不错了。” 张直武感觉这个侄儿野得很,幸亏现在当老板,这要是去厂里打工,弄不好就会去组织罢工什么的。 自己还混不混了? 什么家庭成分啊。 “这话说的,阿叔,自己侄儿也要看扁啊。” “你说呢?” “行了,四辆车要什么型号?面包车轿车还是皮卡?” “面包车和皮卡,抓赌扫黄也要方便一些。” “那就对对半,一半面包车一半皮卡。” “你说了算,反正又不是我出钱。” “那就定下了,我打个电话。” 张浩南直接打给了刘知远,“刘叔叔,是我,张浩南。” “哎哟,小张,很久没联系了啊,说好的过来吃饭,结果你也没来。让阿伟邀请你,这细棺材也不听我的话……” 一通寒暄过后,张浩南才道:“刘叔叔,过两天我肯定过去拜访。今天是想跟你再定个十辆车,面包车皮卡对对半。” “卧槽……又发财了?” 刘知远身躯一震,很是不可思议。 第46章 电瓶厂 将张直武送回了单位,张浩南这才又返回了外经贸酒店,重新定了十桌十八号的酒席。 张直武回到办公室则是赶紧泡茶漱口,嘴里的咖啡味儿让他浑身难受,帽子挂好之后,就出去泡了一杯浓茶。 瞄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文秘在那里敲了一行字:“尊敬的领导:当前,随着单位的不断发展壮大,各部门业务范围急剧扩大,工作节奏的不断加快,对车辆的需求……” 申请车辆的请示报告也不差这一次了,张直武之前回乡下吃饭的时候,也提过这么一回事儿。 此时回想起来,便发现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浩南这是记下了。 “这细棺材……” 骂了一声,文秘抬头跟张直武打招呼:“张指,回来啦。” “小潘,请示报告先不要打了。” “啊?” “已经解决了。” “真的啊?!” “那我拿你寻开心啊。” 张直武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就见一辆车子进来,随即有个中年人骂骂咧咧道:“入娘的,一挡又挂不上了,开到一半不敢开,只好回转!” 骂完之后,递了一支烟过来,张直武接过去就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夹着烟:“都在扩辖区,最近用车紧张也正常。” “老张今天要去局里吗?” “去个屁,不去。” 张直武吐了口烟,然后道,“老王,我有个侄儿准备捐十辆车子,面包车皮卡对对半,四部车子放我们所。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宣传处走一下流程怎么样?”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他上个月还上了电视,放心,没有什么利益来去。” “是不是就是那个卖菜的?” “什么卖菜的,那是从事农副产品贸易。” “老子管那么多……真捐啊?” “……” 横了一眼所长,张直武不想说话。 两人运气是真不错,去年啥也没干,级别提了,没办法,派出所自己很努力,提升了自己的规模。 只是今年忙起来之后,才累得虚脱,有联防队帮忙才稍稍地减轻了一下工作压力,但也就是稍稍。 鸡毛蒜皮的事情多如牛毛,平摊下来一个民警负责一万多号人,就是机器人也扛不住这种折腾。 本就老迈的吉普车去年就不行了,今年轮到了普桑,所里的摩托车也是噪音轰鸣,开一次头昏脑涨一次…… 辖区最远的一个村庄,得亏是个小年轻过去,年纪大了还真扛不住这种折腾。 半道上摩托车熄火,无比酸爽。 确定了真有十辆车之后,所长王耀国愣了一会儿,然后道:“还留了六部车子给别人……我看没必要!十部全给我们所,兄弟单位要用车,问我们借好了……” 什么大家都有,老子全部都要! “你别让我侄儿难做……” “哈哈,开个玩笑嘛。以后有空让他多来所里玩……呸,当我放屁。” “……” 王耀国是快乐和痛苦并存,但工作热情却没有减少半点,听说有车之后,还专门所里开了会,士气顿时大涨,警习的年轻小伙子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开玩笑,脚底板满是血泡的日子真是难受。 而此时张浩南已经到了刘知远那里,一见面刘知远就笑呵呵地过来拉着张浩南喝茶:“浩南,太关照了,太关照了。” “哪里的话,我跟刘伟同班同学,没道理有生意不跟同学家做?” “一定要来我家吃个便饭,一定要来!” “好,一定上门的。”张浩南笑了笑,然后道,“对了刘叔叔,十八号吃饭改了地方,不在机关宾馆,改在外经贸酒店。” “十八号是?放心,我肯定到的。” 刘知远寻思着到时候全家出动,怎么地也不能不给面子,聊了一会儿天,刘知远还抱怨着有个客户至今尾款没结不说,人还找不到了。 “……入娘的,那个猪头三最后到底八万块没给,我一分没赚还赔了。两号去他厂里一看,跟空壳子没区别,打这个畜生电话根本不接……” 骂骂咧咧的刘知远烦躁地想要抽一根烟,本能地还想发烟,陡然想起来张浩南不抽烟,又赶紧喝了一口茶,剥了一颗话梅塞嘴里。 “做什么的啊?” 张浩南随口搭着话。 “电瓶厂,就是前福镇那家,长安路边上的。” “噢,我知道哪里了,桥南长安路西面那里对?我看厂房面积还可以啊。” “我估计是赌钱。这猪头三在神鸟镇跟那些做羊毛衫的玩得很大,听说一晚上输了三十几万。” “牛的……” 这年头的暴发户不少都是这么完蛋的。 赶上了野蛮扩张的好时候,怎么发的家不知道,都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实际上这时候整个沙城的工厂,生产什么都不愁卖。 稻草编织袋发家的也不在少数。 刘知远所说神鸟镇那些做羊毛衫的,其实就是开毛纺厂、成衣厂的,要不了五年,这些羊毛衫老板还能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只有十个不到。 重生前张浩南跟他们也打过交道,有一点配件生意往来,之后销声匿迹或是一贫如洗者不在少数。 基本都逃不了黄赌毒这三样。 “那些设备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听说这猪头三投了七十几万,老子八万块拿不到就去拆他设备。” “啊?不是说空壳子了吗?” “车啊,中巴车卡车小车,一辆都没有,连脚踏车的轮子都没有。办公室空空荡荡,就剩厂房设备。看门的老棺材一问三不知,下个月再不见人,我就去拆废铁卖。” 幸亏有张浩南这边的订单,不然是真难受。 “阿叔,带我一起去看看?” “嗯?什么意思?” “我去看看要是合适的话,把这家厂盘下来。” “卧槽,几十万总要的啊!” “毛毛雨了。” “……” 沉默了一会儿,刘知远掏出车钥匙,然后道,“要不要坐我车?”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坐我车。” 张浩南笑着让刘知远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刘知远才道:“浩南,搞个虎头奔啊。” “不需要的。” “也是。” 点了点头,刘知远稍微一想也确实如此,有实力骑二八大杠那也是一种风范。 第47章 物超所值 永盛蓄电池厂,厂长经理叫郑永盛,张浩南知道他,但没跟他打过交道,大概六年后电瓶厂被转了几次之后,张浩南租了这里的厂房专门做镀镍件。 当时门头的厂名还有痕迹,不过张浩南也没有在意。 现在刘知远提起来,也就勾起了他的记忆。 “阿公,能不能参观参观,我想租厂房。” 掏出一包华子,抖了一根过去,看门老头儿原本想要把人轰走,接过烟之后,便带着警惕的眼神,用稍显温和的语气说道:“真的假的?不是讨债的?” “不是不是,我就住河南五家埭,本地人,想要扩产,大队里没有现成厂房,听说前福镇厂房多,所以过来看看。” 老头儿松了口气,然后起身打开了移动铁门。 刘知远没有跟过来,只是站在不远处抽烟。 “随便看,就这么大范围。” 也不怕张浩南偷东西,因为能搬得动的全都没了。 “好,我先看看。” 张浩南进了车间看了看,发现球磨机、铸铅机、涂板机都在,顿时心中有了计较,设备是“沈州机械装备厂”的铭牌,年生不久,绝对的好东西。 实际上沈州的机械装备一直是高水准,但营销受制于种种原因,再加上还有相当规模的财政包袱,未来长期难以大展拳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机器质量绝对过硬,同价位远超高丽、扶桑货。 张浩南此时已经算了一笔账,倘若采购扶桑关西产的装备,这车间中的所有设备,起码三百万起步。 而这些沈州机械,大概五六十万就能拿下,倘若还有回扣,可能还能更少一些。 “八十万……” 张浩南估了一下,连厂房带设备,八十万是值的。 出去之后,又到了门房窗口,再发了一支烟,“阿公,厂房我很满意,就是不知道价钱怎么说?” “真要啊?” “肯定要啊,都说了我是本地的,就住前面五家埭。” 看门老头儿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那我打个电话。” 说着,他竟然打开了抽屉,里面居然有一台座机。 戴上了老花镜,打开了一只电话本,眯着眼睛低着头,凑远了之后,他才看一个数字摁一下号码。 “喂,永盛,我。厂里来了个后生,说是要买厂房……等等。”老头儿拿下了听筒,然后问张浩南,“是买还是租?” “买。” “喂,永盛,是要买厂房。对,后生,本地人,不是外地的。你怎么说?回来还是怎样?好,镇政府是?好,好,好的,我跟他说。” 挂断电话之后,老头儿对张浩南道,“去镇政府碰头,过一会儿他就到。” “是前福镇的镇政府?” “对,你认不认得路?” “我知道的,菜场对面,旁边有个卖油条豆腐花的,对不对?” “对,就是那里。” 张浩南对周围县市的所有乡镇菜市场都熟,没有他没有去过的。 “那我现在就过去,谢谢啊。” “不要谢的。” 看门老头儿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而张浩南上车之后,直接拨通了五家埭村村部电话。 “喂,阿公,我在前福镇,你在前福镇这里熟不熟?” “你跑前福做啥?” “想买个厂房,不过对面要我去镇政府谈,你有没有空?” “我马上要开会啊,算了,我现在过来,直接去镇政府碰头,等我到啊。” “好。” 五家埭村村部,吴成林挂断电话之后,便对另外几个村干部道,“有事,会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走。” 说完,出门跨上摩托车,戴上安全帽,直接奔前福镇去了。 五家埭村离前福镇并不远,过了一座桥之后,吴成林很快到了前福镇的大街,远远就看到了镇政府门口路边停着的轿车。 突突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传来,张浩南从驾驶位看了一下,吴成林停在一旁说道:“我去停车。” “好。” 张浩南也找了个地方停好车,然后给吴成林发烟的时候介绍道:“同学的爸爸,姓刘。” “刘知远,在……” “开汽车店的,我晓得。原先市政府后勤的,对不啦?” “……” 刘知远一脸懵,自己啥也没说,老底就交待了? “长联村刘长青,以前我跟他一起挑担开河的。” 所谓挑担开河,就是人工挖运河、灌溉渠、排洪渠等等作业,沙城南北走向的五条干河,全是人力挖出来的,在几十年前动员了几十万人持续了很多年才完成。 因此有不少人也的确因此结下了友谊,当然也有梁子。 毕竟弄不好工分泡汤也不是不可能。 “长青阿叔跟您还有这关系啊?” “正常的啊。” 吴成林叼着烟,然后对张浩南道,“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 “……” 要不是知道吴成林文化水平不高,张浩南指定觉得这位村长爷爷颇有深意…… 但仔细一想,这不是降辈分吗? 想来不是故意的。 不多时,只见几个身穿白衬衫的镇政府干部笑呵呵地围着吴成林下来,然后跟张浩南、刘知远一一握手。 “张老板,感谢感谢,真的感谢啊。这几天我们也是想办法解决电瓶厂的事情,感谢感谢……” 镇长、副镇长全都出来了,吴成林面子不小。 而一旁刘知远也是一脸懵,心中暗道卧槽,寻思着阿伟的这个同班同学,果然是不简单的。 他哪里知道,张浩南自己也是一脸懵,他不是不知道吴成林面子大门路广,但这么四海……出乎意料。 不多时,一辆黑色普桑钻入了镇政府,有个穿着藏青polo衫的中年人戴着变色眼镜,左右瞄了瞄之后,才真正停车熄火。 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镇政府之后,他看到了正在抽烟的刘知远,顿时扭头就跑。 只是他刚跑,就听刘知远喊道:“郑永盛!我不是来讨债的——” 郑永盛哪里肯听,正待钻车上,就见门口出来一个人喊道:“永盛,不是讨债的,买厂房,有老板买厂房。” 郑永盛看了那人之后,这才不确信地喊道:“真的假的?不要骗我!” “骗你做啥?戳恁娘,老子骗你个婊子养的能发财吗?” 骂骂咧咧的副镇长没好气横了他一眼,郑永盛顿时松了口气,“少于七十万我可是不卖的!” “别人是大老板,快点,不要让人等太久!” 懒得理会郑永盛,副镇长直接催促道。 “就来。” 悻悻然的郑永盛缩了缩脖子,这才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在后视镜中看了看头型,这才夹了个公文包,皮鞋踩得噔噔作响,看上去意气风发。 第48章 年轻必须气盛 这个年代的土老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狂。 不狂就意味着你善,你好欺负。 所以最落魄的土老板,也必须吹最响的牛。 时代使然。 跟互联网时代需要一副体面人设不同,信息传播还没有如此迅猛的当下,狂霸酷拽叼炸天就是所有暴发户必备的自我保护机制。 张浩南同样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看到郑永盛那副“老子牛逼”的架势,并没有觉得违和或者不爽。 甚至周围几个叼着烟的镇政府干部,还觉得郑永盛这才是做生意该有的气势。 “谁要买我的厂?不是我吹牛,没有一百万免谈。” “那你滚。” 张浩南翘着二郎腿,双手架在沙发扶手上,就这么坐着看郑永盛。 “你谁啊?” “老子让你走不出大门你信不信?” 张浩南就这么盯着郑永盛,让郑永盛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了一下眼镜腿,然后偷偷地瞄了一眼会议室的门口。 “看什么看?老子来这里是看得起你,给我阿公面子,你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装?” 此时张浩南这才站了起来,然后单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郑永盛,“五十万,同意现在就签合同,不同意我直接走人。” 说罢,张浩南看着吴成林道:“不是我阿公说想要帮老朋友一个忙,我根本不会来这里。还有,你欠我知远阿叔的八万块,我不希望看到你继续拖下去。” 郑永盛气势被张浩南压制住,顿时眼神求助地看向了一个副镇长。 前福镇的副镇长有好几个,其中自然有分管工商的。 只见他脸色一变,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吴成林,而吴成林只是叼着烟,也没有帮腔拉架的意思,心中虽然也是诧异,但却不动声色,暗道张浩南这演技确实可以。 会议室中吞云吐雾,吴成林见那副镇长看他,于是一脸坦荡地说道:“生意不成情意在,我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孙子这么上心。” 抖了抖烟灰,一支烟已经快抽完,他摸了摸口袋,张浩南已经在一旁抖了一根华子过去,吴成林很熟联地接上,眯着眼睛没有看前福镇的人。 张浩南给周围的人派了一圈,最后也给郑永盛抖了一支。 “好。” 郑永盛已经很久没有抽华子,他现在口袋里只有华子的香烟壳子,里面装的其实是红双喜。 久违地嘬了一口,郑永盛有些为难地说道:“老板贵姓?五十万……说实话有点少了。我机子都是新的……” “我姓张。” 张浩南从口袋中摸出一颗话梅,塞到嘴里之后,然后对郑永盛说道,“我要买不会是欠账,也不会等银行开票,直接现钞。给你再加五万,郑老板,差不多价钱了。” 之前他在楼下,喊的是少于七十万不卖,但他现在焦头烂额,实际上已经不想着赚钱,能搞到差不多数目就行。 下意识低着头,张浩南站在那里海拔最高,气势最足,几个副镇长都被张浩南压制住,想要帮腔抬价,却一时拿捏不准话头。 “七十万怎么样?张老板……” “六十万,就现在,你带公章现在就可以过手。” 说着,张浩南把车钥匙递给了刘知远,“阿叔,后备箱有个包,辛苦帮忙拿一拿。” “呃……好。” 只是吃瓜的刘知远点了点头,拿过车钥匙就下去了。 打开后备箱,果然有个包,伸手一拿,就感觉份量不小。 好奇心让刘知远想要打开包看一看,但最终忍住了。 回到会议室,刘知远将钥匙和包都给了张浩南,张浩南瞄了一眼拉链位置,发现没有变化,顿时点了点头,然后对刘知远道:“谢谢阿叔。” 然后,张浩南打开了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捆又一捆的现钞。 十万一扎,一共六扎。 “卧槽……” 刘知远被自己一口烟呛到了。 里面还有的剩,所有人都看得到,但张浩南只拿了六扎出来。 郑永盛眼巴巴地看着张浩南的那只包,有看着会议桌上的现金,眼睛放着光,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 而几个副镇长则是惊诧于张浩南的嚣张,他们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吴成林的孙子果然有实力的。 “放心,不是假钞。旁边就是信用社、银行,伱随时可以过去。” 咕。 郑永盛有些口干舌燥,他一直没有坐下,现在却坐立不安。 焦躁和兴奋混杂在一起,他知道这是张浩南的手段、策略,但他也承认,很有效果。 吴成林看着张浩南,突然觉得这小子比张浩东更像他们的老太公。 一个字,猛。 “张老板,多少再……” 话头戛然而止,郑永盛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张浩南的手,因为他在把钱重新塞回包里。 “成交!成交!张老板,成交!” 分管工商的副镇长松了口气,现在镇上拿得出这么一笔钱的老板不是没有,但不是这个季度,起码是下一季度。 再者郑永盛屁事极多,传了很多事情出来,比如各种混饭吃的找上门讨债之类。 做正经生意的老板,不想沾染麻烦,影响生意。 张浩南站在那里就很有说服力。 “永盛,家什带来了?” “都在车上。” 国土所的人一个电话就过来,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该缴税的缴税,该盖章的盖章。 郑永盛正准备走人的时候,张浩南喊道:“郑老板,你不会忘了什么事情?” “啊?还有什么没处理吗?” “我知远阿叔的八万块,难道还想过阵子再给?” “呃……” 郑永盛想着能混就混,但张浩南就这么盯着他,他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惊悚感。 硬着头皮,点了八万块出来,然后道:“老刘,写一张收钱的条子给我。” 刘知远激动地直接掏出纸笔开写,签字画押一气呵成,把条子拍桌子上之后,刘知远骂道:“戳恁娘,总算结束了!” 而郑永盛拿了钱,赶紧走人。 “阿公,旁边‘前福人家’来一桌,我请大家吃个便饭。” “你今天有空?” 吴成林是无所谓的,他不请前福镇的人,别人也不敢说他什么。 不过张浩南该走的流程还是走了,一桌河鲜下来,还打包了一袋虾蟹,底下压着五千一万不等的现金,圆满结束。 第49章 真正的目标 因为吴林成喝了酒,张浩南就打电话让张直才带人过来骑走吴成林的摩托车,也没有先回五家埭,而是去刘知远店里坐了会儿聊天。 “阿南,你盘电瓶厂干什么?” 吴成林有点担心张浩南的摊子太大,看上去都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阿公放心,不是异想天开心血来潮。” 说话间,吴成林已经过来倒茶,又端了一盘坚果出来,还有一些芦柑、苹果之类的水果。 “啊?这又是做啥?” “做农机电瓶,汽车也能用,算是通用启动电瓶。” “能做?” “我看过厂房设备的,能做。基本上材料到位,开机就能加工。就是职工需要手艺。” 张浩南看向了陪坐倾听的刘知远,“刘叔叔,招工的话,能不能帮一下忙?” 别的或许刘知远有些为难,但这方面他是完全可以,主要还是因为铅酸电池多少也跟汽车配件沾边。 “我明天就去联系一下,毗陵那里有客户的,庐州也有。” 去淮右挖人并不难,倘若把厂建在建康的话,基本算是十拿九稳。 但在姑苏周边,就得再加点筹码。 “刘叔叔以后多多合作。” “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刘知远今天捡回了自己的八万块,整个人都是轻松了不少。 而喝茶的吴成林却抓住了重点,问张浩南:“阿南,你这个电瓶卖给哪里的农机厂?” “不,我准备自己改装农机。” “啊?” “一台津门‘铁牛’加装收割套件,卖四万一台,阿公你买不买?” “你说书么?我不买我不是猪头三?” 咂了咂嘴,吴成林顿时反应过来,“你能做到?” “还有的赚。” 张浩南面带微笑,“阿公,二手‘铁牛’‘东方红’,咱们一个镇就有不少?” 洛邑拖拉机的“东方红”在姑苏、毗陵、梁溪都有不少,实际上本地都不爱用松江拖拉机厂的四轮拖拉机,不是不好,是力道不够。 水乡烂泥地恶心人起来那是真的崩溃,所以老款“东方红”和津门“铁牛”反而实惠。 也因此随着时代变迁,留了不少“旧时代的残党”,但残也没残到哪里去,主打一个皮糙肉厚,在新时代还是有船可以坐的。 “收割机套件我直接去梁溪采购,‘太湖路轻工技校’有个校办厂在澄江,没什么效益,盘下来也不要多少钱的。到时候就做农机改装套件。” 实际上水乡小农最好的选择是小型农机,可惜,倭奴扶桑货太贵,连螺栓都是十五块钱一个。 这年头基本工资还是三位数,小农一年到头能搞千八百块就属于中等水平,花这个钱没戏。 所以机械收割全靠农村大队来主持,每家每户掏点收割费就行了。 张浩南打算卖改装收割机的同时,还要建立农机销售点、维修站,这时候电瓶消耗是不会少的。 一台车两个电瓶外加四个备用,一个村大概四台车,二十四台电瓶是必须的。 理论上一个县的电瓶销量可以有一千六百左右。 当然这只是理论,实际上很多农业县肯定没这个钱,但只算姑苏、毗陵、梁溪三个相对发达的城市,那么也有两万多的潜在市场。 这还只是纯粹农机,默认一辆车用电瓶都卖不掉。 原本陪坐吃茶拉拉家常的刘知远没想太多,但他下意识地在那里算电瓶销量,然后随便抛算了利润,当即愣住了。 因为照张浩南的路数,那起码当年利润就有一百多万啊。 卧槽? 这农机电瓶……大有可为啊。 等等,这还没有算改装的二手收割机利润。 卧槽…… 刘知远手有点发抖,他想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竟是带着颤音问道:“浩南,这改装一部拖拉机,能有多少赚头?” “多点一万,少点几千。” “……” 沉默下来的刘知远哆嗦着手指掏出一根烟,相较于不发达地区,两江省江南地区算是日子好过的,农村固然比不得城市,但也买得起,或者说有这个实力。 倘若每个村都买的话…… 刘知远眯着眼睛心算,那是一个总价值最高四千万的市场。 卧槽! “浩、浩南,我、我能不能入股啊?” “刘叔叔有兴趣?当然欢迎。” “真的啊?!” 猛地站了起来,刘知远眼睛就像是手电筒夜里照过的狗眼,当时就亮了。 就算没有四千万的市场,打个折扣,对折也有两千万,再对折还有一千万,再对折……那也有五百万! 要说随便来个小瘪三,肯定一辆都卖不出去,但张浩南现在有门路啊。 不,自己也有门路。 不,吴成林这样的老同志也有门路。 又不是做坏事,农业局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有搞头,而且稳稳地有搞头。 舔了舔嘴唇,刘知远呼吸都急促起来。 别看他卖汽车,还卖两三个牌子,但一辆车利润非常低,全靠保养、保险搞钱。 真靠买车的单车利润来吃饭,他一年下来还不如张浩南的“阿南农产”那家西菜场门店。 “浩南,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说一声,随叫随到!” “场地、人工,我这里完全没问题!” 刘知远有点亢奋,有点激动。 看得吴成林有点迷惑,于是问张浩南:“阿南,这里面有赚头?” “头两千万有的。” “啥?!” 吴成林差点被茶水呛到,他知道这可能是赚钱的买卖,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市场。 “不过这只是最好状态,实际上没那么理想的。改装只要开始,有样学样的最少几十家,两江两浙松江这里的行情,阿公你也晓得。” 只要有得赚,一个月就会有跟风,三个月就是遍地开花,半年之内开始打价格战。 所以,这就是抢占先机的一锤子买卖,后续赚头,都在配件和保养维修上。 当然这也是可以学过去的,但张浩南想的比这个还要复杂一点,他真正的目的,是打算通过农机维修点直接对接成当地农副产品代销、收购点。 垂直到乡村,从源头上跟农民对接,降低未来五年之内绝对会暴涨的中间成本。 第50章 猛男招工 需要疯狂斗智斗勇的生意,张浩南这辈子都不打算碰。 能无脑搞钱就绝对选择无脑搞钱。 跟农户对接唯一要面临的“考验”,无非就是“菜霸”及“菜霸”背后的保护伞。 而这恰恰是张浩南最不怕的事情,解决起来也简单。 “菜霸”听劝最好,不听劝就直接干掉。 不论是蔬菜加工还是养猪场、肉松厂亦或是现在的电瓶厂、农机改装厂,其实都在一个框架之中,只不过外人看了稀里糊涂,感觉张浩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徐振涛看的是养殖和肉类加工,吴成林看到的是大棚种植和蔬菜加工,只看一部分,确实会摸不着头脑。 但此刻张浩南说了农机改装一事,吴成林文化水平是不高,可也是扛过枪开过炮的老派猛男,他听得懂上级战术,所以他也能管好一个村的鸡毛蒜皮、狗屁倒灶。 回家路上,吴成林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张浩南:“阿南,你是不是后面还有大生意?” 直接开车到了五家埭九队吴成林家,车停在吴成林家门口,有个老太婆正在摘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看到车后座的吴成林:“老棺材跑哪里去了?大队打电话过来问你到家没有……” 一通数落骂骂咧咧,系着围裙的白发阿婆走到车门边上,然后对张浩南露出爽朗笑容:“阿弟留我家里吃昼饭,阿三捉了‘汪牛’,我炖蛋。” “汪牛”是一种鱼,有的地方叫黄辣丁、黄鸭叫,因为出水会骂骂咧咧故而由诸多相关俗名。 “吃啥吃,老子吃了饭回转的!” 吴成林十分豪横,他也拎了一袋子虾蟹,里面还有一万块。 下了车,张浩南帮老太太摘菜,吴成林翘着二郎腿在大门口打开了收音机,放的是黄梅戏《天仙配》,多年以后还是这个频道。 重生前吴成林去世的时候,张浩南还给他烧了一只收音机,频道不变,也不知道阴间能不能收听。 “阿弟,阿三寻不着班上,阿能……” “阿能娘个婊子,烧菜去——” 吴成林一个大嗓门咆哮起来,老太婆也不怕他,“我跟阿弟讲话跟你有啥关系?!” 老夫妻两个一直是这么吵过来的,别看吴成林老婆寡瘦,却也曾是红旗手,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年代,她开河挑担的土方量也不比最猛的猛男少。 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虽不富丽堂皇,但真是一尘不染,用过的笤帚也架在了墙角。 “哼!” 吴成林面子上摸不过去,起身离开,跑去东墙外听戏,只是他听戏的时候,情不自禁向后靠着,耳朵竖起。 “三叔没有驾驶证?” “学驾驶证不容易啊。” “学一个,也不难,我跟直勇阿叔讲一下,到时候三叔直接去驾校找他就行了。” 老太婆眉开眼笑,她是一个有觉悟的人,但偶尔也会有私心,在张浩南看来,这真是人之常情。 “厂里要建车队的,到时候总要有自己人帮忙看着点,三叔要是愿意的话,来帮我忙最好不过,我绝对不会亏待的。” 老太婆只是笑,笑得合不拢嘴,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成林儿子有三个,一个亲生的,两个领养的,阿三就是领养的小儿子,是个二十二年前被人遗弃在桥洞中的婴儿。 所以张浩南喊是喊三叔,但三叔就比他大个四岁。 “阿三念书没出息,唉……不像阿弟你啊。” 老太婆有些羡慕和可惜,但也没有那么怨念,五家埭五个大姓,真正把念书当饭吃的,其实就张家。 说到底,老太公虽然是反贼,但最先反的,是自己的高门大户。 这是个背叛自己阶级的猛男,所以才能成为过江猛龙。 不过五家埭这里念书再矬,也没有做混混街溜子的,因为做了必定会被姓张的欺负。 那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讲不讲法律都一样,因为必要时候不讲法律。 所以三叔吴一鸣总体而言,就是个找不到班上的二十二岁待业大龄宝宝。 仅此而已。 一场《天仙配》唱罢,吴成林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背着手走了出来:“难为你了。” “阿公,讲不着的。” 说实话,张浩南有时候对老头儿理解不能,他能为自己跑关系,偏偏自己儿子那里,又极为在意面子。 当然老头儿也不是只为自己跑关系,村里要搞事业的青年,未来有不少人都是他帮忙牵线搭桥。 为了避免吴成林继续尴尬,张浩南找了个由头,直接开车回去,倒车的时候,老太婆还塞了一包别人送的麻糕到车里。 “阿弟,跑好啊。” 在小路旁挥着手,老太婆此刻容光焕发,只是回到家中,看到吴成林就吼了起来:“老棺材你翅膀硬了啊——” 九队顿时响起来极大的动静,村长家永远热闹。 回到家中,张浩南看也不看股票,无脑清掉之前所有买的,然后又无脑买下松江科技股。 什么妖股看都懒得看一眼。 大势在那里,什么妖不妖的。 下个月再无脑入手水泥股。 钱跟白捡的一样,纯粹变成了数字游戏。 关了电脑去了一趟厂里,今天来了五个樊振华的工友,其中一个还是他本家堂兄。 到了五家埭村,樊振华的工友们已经打了退堂鼓,看到稀稀拉拉的工棚,更是一脸失望。 跟濑渚农机厂的气派厂房比起来,这些都是个啥? 窝棚? 不过他们对樊振华住的地方,却是相当满意。 虽然是平房,可是带厕所,带淋浴,小是小了点儿,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食堂也看过了…… 比农机厂好像伙食还好一些。 综合一下工资,基本还是心动的。 只是看到老板张浩南之后,五个人有四个当场就想走人。 这又是个啥?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小伙子当老板怕不是败家子。 但很快五个人又没有了意见,因为张浩南带着樊振华装配双管挤出机的时候,是以他为主,樊振华纯粹打下手。 技术硬是认可的一个要素,另外一个原因,那大概是张浩南安装减速机上台架的时候,他没有用葫芦吊,而是……蛮力。 两百斤的减速机,抱起来直接上。 这个老板可以,猛。 第51章 “专业团队” 因为新来了五个工人,一个装配车间的基本配置也就够了。 车间场地是粗陋了一些,但该有的工具一样不少。 同时让樊振华头皮发麻的事情也要开始,他作为车间主任,就要开始做好排班计划。 车工任务表,物料进出记录,装配任务表,零部件装配工具使用安排…… 固然可以临时拍脑袋再合计,但樊振华拿了两百五十块人头费之后,就整个人不踏实,连最初是来做机修工这事儿都给忘了。 “老板,要不要招个厂长?”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端着饭盆的樊振华坐到了一旁,他已经换上了全新的眼镜,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张浩南也穿着工装,袖子挽在臂弯,大口大口地干饭。 干活多了,胃口就大得惊人,一斤米饭随便炫,盖脸的大排也不过是几口的事情。 “招个屁,拢共一个车工班一个装配班,你一个车间主任管不过来?” “……” 这不是管不管得过来的事情,樊振华是担心自己得罪人。 “让你当车间主任,就是给我背锅的,挨骂的你,懂?” “……” 樊振华顿时感觉今天的红烧面筋肉都不香了。 再有两个月整四十,都说四十不惑,咋现在越活越糊涂呢? “cad熟练得怎么样了?” “能上手,现在应付没问题。” “就两套注塑机,也确实没啥难度。”张浩南点了点头,“月底我去一趟梁溪,到时候会去一趟‘太湖路轻工技校’,回来会带上国产cad软件,培训下个月开始。” “就、就我一个?” “不然呢,别的又没基础。” 张浩南夹了一筷子生菜塞嘴里,咽下去之后又道,“马上还要做旋耕套件、收割套件装配,图纸肯定还要出,人也会继续招。你要自己学会努力,不要老是让我来督促你学习。” “……” “你看看食堂毛师傅,厨师证已经到手。” “……” 不仅红烧面筋肉不香,连清蒸肉糕都没了滋味,樊振华感觉这七百一个月拿得很是不易。 社屋新浇筑的场地已经收拾好,围墙也早就打了起来,一千来平米,三亩地不到。 五家埭村本村的老“铁牛”已经拉了过来准备改装,一台两吨一台五吨的龙门架油漆崭新,黄澄澄的极为抢眼。 搭了工棚的地方用帆布遮了起来,里面放着几台旋耕器,只有125、180、250三个型号,对应的自然是三种不同马力的四轮拖拉机。 旁边还有个配件架,除了齿轮之外,底下还有万向节、传动轴。 接旋耕器是基本操作,对草创的机械厂来说算是小儿科,但加装收割机就是个大活儿,必须出图纸之后再尝试。 除非是老师傅经验丰富,否则直接实操纯粹浪费时间。 围墙留了个小门,出来就是社屋,已经有人住在了里面,是农业局派来的技术员,一共三个人,原本都是愁眉苦脸,但来了之后都是美滋滋。 没办法,伙食好不说,香烟老酒不断,除了没有娱乐活动,就当是下乡体验生活。 出装配流程张浩南是让机械厂所有工人都参与了的,有什么想法随便提,再愚蠢和想当然也没关系,但提是肯定要提的,因为真正上手装配调试的人,是工人自己。 车工也参与进来,主要是让黄有为、黄来有这两个小孩明白平时车的那些工件,到底用在哪些类似的地方。 两天后试车“铁牛”,割台、分离器等等都运作正常,下田干活问题不大。 比不得倭奴“库波塔”的高档货,但胜在价格便宜,维修简单。 从吴成林这个村长角度来看,一台四万块还能打折的多用机子,还要啥自行车? 买收割机送旋耕器外加一套刀架,对诸多精打细算的水乡农村而言,绝对很香。 “阿公,我准备招二十个收割机驾驶员临时培训一下。” 这年头最大的好处就是特事特办,以后需要证书操机,但此时夏粮一到,谁管那许多,干就是完事了。 能开拖拉机就行。 “啥意思,要这么多干嘛?” “除了卖机器,农忙大队里可以组个收割队,然后去别的地方收费收割。” 农机作业免税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该上税的还是要上税,当然张浩南不图那点钱,纯粹是给吴成林搞创收。 至于说五家埭村自己要不要上税,那是村部的事情,跟他没有一毛钱干系。 不过就只算五家埭村本村农田,机耕费、收割费搞个四万没问题,扣除油钱、损耗,能赚个一万多两万不到。 包上十个村,一二十万到手,抵过去年精打细算。 只是这种事情没那么简单,机器和人都需要休息,而且有些村土霸王不少,宁肯一天四十块从外地请人用人工收割,也未必要用你五家埭村的收割队。 想要活络开来,那肯定是烟酒开道卖老脸,吴成林少不得要去镇上折腾一番。 不过如今张浩南在电视台那里有门路,让秦世川过来采访农民收割队而不是罢工头子,肯定是喜闻乐见的。 再加上农业局还有三个技术员在这里,哪怕只是过来装逼蹭吃蹭喝,这时候也必须站出来说是指导农民群众提高机械化水平,促进农业发展,为沙城农业现代化添砖加瓦…… 至于说老旧的津门“铁牛”为什么今犹在……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这是发扬农民群众的主观能动性嘛。 再包装一个“变废为宝”的口号,一切都是精神力量的具现。 果不其然,第二天张浩南让秦世川过来采访的时候,农业局的人也是五六辆车到了五家埭。 该吃吃,该喝喝,然后穿着白衬衫的干部背着手在场地上跟一堆破烂合了个影。 一起合影的当然还有“农村优秀青年”张浩南,以及明年的“农村带头人”吴成林。 有了这些,吴成林去镇上开会的时候,就表示我们五家埭村的收割队……专业、高效、实惠。 尽管全都是无证驾驶,但镇上十几个村长都认可了五家埭村的“专业团队”。 不专业能上电视吗? 笑话。 第52章 反贼保护伞 长三角夏粮是先收麦再收稻,前后大概差三个月,基本就是以高考那几天为分界线。 张浩南通过沙城农业局,分别向六个农机厂订购三款旋耕器和收割器,因为是沙城农业局出面,协调非常快,双方基本没有商业信赖问题,此时农业局充当的就是担保角色。 哪怕实际上并没有担保什么。 机器装配属于是一回生二回熟,两个批次下来,图纸基本用不上了,但装配流程还是定了下来,不在装配过程中进行拍脑袋俺寻思操作。 装配好的机器,吴成林拉了不少别村村长以及生产队队长过来看,必要的招待还是有的,一顿饭也用不了几个钱。 但酒足饭饱之后,哪个村有自己关起门来的好处,哪个村没有,一下子就摸清楚了。 “二大队、八大队、九大队、十四大队,这四个村稳了。稳了!” 村部办公室里,吴成林相当激动,桌上摆着一个算盘,他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然后道,“扣掉费用,四五万赚头有的。今年年底账上也要好看得多。” “跑供销的仲兴发早上过来说他可以去滨江镇跑一下订单,不过要给提成。” “仲兴发?跑他娘个婊子,让他吃屎去。” 吴成林骂了一声,弹了弹烟灰,“先前分红这婊子养的说的话当老子忘了?!” 脾气上来的吴成林眯着眼睛,咒骂痛快之后,又道:“滨江镇王大平是不是跟四队的郭艾兴是连襟?” 王大平是滨江镇的副镇长,分管农业,吴成林知道他,也认识,但没什么交情。 “好像是。” “去四队喊郭艾兴来一趟……算了,晚上我去他家,有提成我也给他,仲兴发个杂种,老子让他赚一角老子都不算人。” “……” “……” 之前张浩南给分红这事儿,吴成林被围攻唾骂也没过去多久,指望他消消气就此揭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村部的干部也没有做好人的心思,毕竟被围攻的其实不止吴成林一个。 “之前挑的五十个人,开得好的现在已经满了二十个,就周围几个镇呢,估计也够用了。但也要考虑到钞票赚得多了之后干劲就足,什么滨江镇、大桥镇再来几个也不怕,有钱不怕辛苦,这是硬道理。” 吴成林夹着烟,对村干部们说道,“所以如果说,能够走出沙城,比如说隔壁虞山市、澄江市,甚至是江对过的崇州几个县,那这个效益就非常可观。” “我们完全可以把五家埭收割队做成季节性的长期创收项目。” “当然了,国家经济肯定是越来越好,到时候很多农村,也不需要从外地请人,可能自己本村也有现成的收割机,那么这个收割队,也就可以解散停下。” “不过张浩南对我也做过承诺,只要是他的机器卖到哪里,哪里的上机操作培训,就可以给收割队的驾驶员来带。劳务费不会少的,按小时按天计费都可以。” 说到这里,吴成林一支烟已经烧完,他又摸了一支出来,旁边副村长掏出火柴盒擦了一根,吴成林歪过头凑上去点了烟,然后冲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接下来除了农忙期间创收之外,也要做好宣传工作,以生产队为单位,把张浩南那里上岗要求讲清楚。总不能阿猫阿狗说要上班,送老子两条香烟就好了?细水长流,道理要讲出去,不要以为可以动不动卖面子介绍人进去。” “金财,先头算的账,跟大家讲一讲。” 缪金财是大队会计,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手指也夹着一根烟,拿着手中的纸然后说道:“主要是在食品厂上班之后的增收,按照现在食品厂的工资水平,一年每人工资收入是五千四百块上下。而往年一户人家三亩田,算上打工,大概两千七八,刚好差一倍。” “现在种田呢,基本上是亏的,也就维持一下口粮,倒欠个几十块百来块……也比较普遍。” 不种不行,但种了就是亏的,等于是农民自己花钱买自己的粮食吃。 沙城本地农民还算好的,因为本地找个小厂打工,横竖也有。 倘若是落后地区,那真完全没啥大的指望。 有些村庄也不是没有张浩南这样单枪匹马闯出来村办企业,但如果家里没人,一年就会被搞垮。 吃卡拿要都算好的,被人相中了拿走,还能放个屁不成? 并非所有草根创业都跟张浩南一样家中猛男成群。 “所以呢,我的要求就一个,张浩南那里你们别捣乱,也不要仗着在市里哪个部门有关系,就耀武扬威去揩油。谁这么做,那也不要怪老子不客气。还有,镇里市里有人想要伸手,有消息的,第一时间回来通知,谁要是知情不报,老子弄死你,都听到没有?” 夹着烟,吴成林看着五家埭村的所有干部、生产队队长,等他们一个个表态之后,这才把烟放在嘴上,然后起身道:“散会。” 村部外面场地开阔,此刻停着五六辆改装好的四轮拖拉机,张浩南那里场地不够用,所以临时听到了这里。 吴成林捧着茶杯叼着烟,看着这一辆辆新旧油漆交替的奇形怪状机器,不由得咧嘴一笑。 都是钱啊。 因为五家埭村的动作不小,农业局又顺势表了一下功绩,再加上电视台的采访,很快镇上就通知吴成林,说是市里面准备下乡视察,让做好准备工作。 “娘个婊子的,这时候视察你祖宗十八代呢!” 这几天忙着在各村流窜谈收割费的吴成林,哪里有心思去应付这种差事,他现在只想创收搞钱。 但不准备不行,他不可能给张浩南挖坑。 烦躁愁恼浪费时间之余,忽然眼睛一亮,直接骑着摩托车去了镇政府,先是跟镇里诉苦讲难处,又是村道坑坑洼洼领导来了影响不好,又是村办企业小本经营经费困难…… 总之一句话,五家埭人穷气短没实力,市里还是另请高明。 直到镇长出面,表示原则上可以在本市政策范围内,给予农村青年创业减免税费…… “赵镇长,我们五家埭的‘金花菜’很不错的,陈市长一定要品尝品尝……” “老吴,你赶紧走。” “好,赵镇长留步,留步,不用送的。” 骑上心爱的摩托车,吴老汉头也不回离开了镇政府。 第53章 优质客户 外经贸酒店虽说叫酒店,但很长一段时间中,还承担着沙城市政府食堂的功能。 通常有些会议需要用到酒店会议厅的时候,就会安排在酒店用餐。 这年头的沙城尽管也不富裕,但招商、创收的意愿动力都非常强劲,干部带头出去抢客户也是常有的事情,抢到客户就是一条龙服务,而外经贸酒店,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此刻,酒店食堂经理找到了前厅主管,也是外经贸酒店的接待经理。 “成功,后天是不是有喜宴?” “对,安排在了……” “客户是不是姓张?” “对,怎么了?有情况?” 前厅主管倪成功一愣,“是要我做点什么?” 倪成功对总经理的话都只听一半,但这个食堂经理孙威不一样,他是从市政府那边转过来的,消息极为灵通。 “店里的s320能不能借用一下?” 孙威跟倪成功在过道烟灰缸前发了一支烟,“陈市长要去乡下视察,年底估计这个客户就是典型。” “一百三十万的新车啊,用来接待外宾的……” 倪成功理解不能,乡下典型又能有多少钱。 “多的我不好说,但这个客户自己是买得起虎头奔的。跟他打好关系,绝对有好处,而且他还做出口,将来要是他请国外客户过来,总要有地方住?” “好。我做一下准备。” “记得先给客户打个电话,征得同意。” “好。” 倪成功连忙点头。 晚上张浩南在厂里加班,赵飞燕看电视的时候电话响了,接通之后,发现居然是外经贸酒店接待经理打过来的。 过了一会儿,赵飞燕挂断了电话,眼神有点小激动,然后枕头捂着脸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等晚上快九点半的时候,张浩南这才回家洗澡,在浴缸里才泡了一会儿,就听赵飞燕踩着拖鞋嗒嗒走了过来,啥也没穿,直接踩进了浴缸,然后兴奋地说道:“老公,知不知道之前酒店打电话过来?” “不会又是出什么鬼?” 张浩南眉头微皱。 “你胡说什么,好事儿。” 抛了个媚眼,赵飞燕嘻嘻一笑,手指点着张浩南的胸膛问道,“你猜,是什么事情?” “澳龙打折?青蟹半价?” “……” 皱了皱鼻子,瞪了张浩南一眼,“酒店的什么接待经理说,可以提供虎头奔接待服务啦~~” “嗯?” 张浩南一愣,“这经理是你亲戚?” “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酒店里的人。我猜肯定是因为老公你。” 兴奋不已的赵飞燕跟张浩南对坐,一双藕臂环扣张浩南的脖颈,“亲爱的你真是太棒啦!” 将张浩南抱在胸口好一会儿,接着赵飞燕捧着他的脸一顿狂亲,让张浩南也是火气翻滚。 一番颠鸾倒凤。 大概是亢奋的情绪始终下不来,到了十一点多赵飞燕还是睡不着,躺在张浩南怀里一阵撒娇,时不时在手掌游走摸来摸去。 “等暑假的时候,亲爱的我们去度蜜月。” “可以,你想去哪儿?国内国外都行。” “我想去西湖。” “那就去西湖。” “去京城承天门看升国旗好像也不错。” “也可以。” “齐州的趵突泉、大明湖,也肯定有意思。” “想去那就去。” 张浩南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搭在赵飞燕的腰上。 这腰真是手感绝佳,曲线更是优美,倘若双手握住她的腰,就是有一种浑然天成刚刚好的感慨。 靠着张浩南心口碎碎念的赵飞燕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小了下去,电视机也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随手关了电视,低头瞄了一眼,赵飞燕竟是睡着了。 只是他想要起身上个厕所的时候,却见赵飞燕下意识手臂揽着,于是作罢,索性直接缩了下去,关灯躺下,就这么搂着赵飞燕睡了。 早上快七点的时候,感觉鼻子有点痒,张浩南这才睁开了眼睛,就见赵飞燕一脸坏笑地用头发刺挠着他的鼻子。 “别闹,赶紧刷牙洗脸。” 正要翻身起床,赵飞燕却直接跨坐起来。 “别闹。” “嘿嘿……” 赵飞燕坏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又~~” 七点半,两人才在卫生间刷牙,赵飞燕穿着睡裙,时不时将滑落的吊带提上去,镜子中头发乱蓬蓬的,时不时还扭动屁股。 刷完牙之后,她又抱着张浩南哈了一口气,然后“ua”亲了一下,旋即嘻嘻哈哈地去翻找衣服。 “早点来接我,ua~~” 下车之后的赵飞燕还给了一个飞吻,也不怕人看到,因为她迟到了,校门口连只鸟都没有。 看着赵飞燕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门卫处跟门卫大爷又是鞠躬又是点头,张浩南笑了笑,调转车头,直接返回食品厂。 新到的洋葱有十五吨,卸货之后就要开始清洗粗加工。 这一批洋葱都是从海岱省兰陵市集贸市场采购的,属于当季新货,但价钱非常低,连一毛六都上不去。 去年种的洋葱有点多,今年华北三省都是大丰收,于是二道贩子全都在压价,没门路的海岱省小型村庄,地头价只有几分钱,连一毛都没有。 小农完全没有议价能力,一年下来基本就是稍微超一点保本线。 几条线路上的驾驶员都在,都是长年开大车的老师傅,招待他们在食堂吃了一顿之后,张浩南便开始问他们一路上的行情。 “现在过彭城的话,拦车一般给多少?” “三十五。” “兰陵呢?” “要多一点,四十。” 张浩南一一记下,然后又问道,“偷油的多吗?” “刚过长江有,然后出彭城也有,这两片最多,小路根本不敢走。” 几个老司机有赚有赔,赔的话主要是油被偷还挨一顿打,像衙门中人查车收个几十块,反倒是成了“良心”。 比烂终究是主流。 大概了解了一下之后,张浩南心中有了打算,最近几年最好还是就近原则搞种植,跨省采购作个补充即可。 第54章 酒宴 十八号中午的时候,外经贸酒店的虎头奔就停到了村道上,然后一身红妆的赵飞燕手腕脖子上挂着一摞金器,在樊素素的陪同下,喜气洋洋地坐上了后座。 驾驶员被塞了个红包之后,也是连连恭喜,口袋里喜糖满满当当,还拿了两包华子。 “师傅,辛苦你啊。” 本家婶娘都在车边跟驾驶员说好话,司机也是连连堆笑,“新娘子坐新车,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说话间各种坚果又塞了过来,浑身上下就没有空的口袋。 而张浩南已经在外经贸酒店等着,看到一中的大巴车出现,他便露出了笑容。 不多时,夏俊良、邵卫东等老师都下了车,到了酒店门口,就看到了穿着西装的张浩南,他肩宽体壮,再加上西装又是定做的,看上去就很服帖,整个人都显得精神。 “夏老师,邵老师,赶紧里面坐。” “田校长,陈老师,焦老师,里面请里面请……” 校长田半农一脸复杂地看着张浩南,但最终还是说道:“恭喜。” 他本来不想来的,是夏俊良硬拖着他来的,说到底,作为校长……怎么看都不合适过来。 但夏俊良很是无所谓,表示只要学生成才,你管他什么性格什么风范,又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怕个卵。 于是田半农就被说服了,当然了,跟张浩南捐的六十台电脑一点关系都没有。 赛扬300a处理器,64内存,十五寸crt……微机室的老师说了,自己配如何也要六七千。 也就是说,打底三十六万要的。 至于说这是第一批次电脑,将来有没有第二批次或者第三批次……他田半农完全没有兴趣。 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学生走弯路,过来吃个便饭,很合理。 “老田,开心一点,张浩南可是跟我说了,下半年要是生意好,学校一百多个老师,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我看过了,一台要两万多呢。你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对同志们的福利熟视无睹?” “……” 田半农个子比夏俊良要矮,这光景夏俊良跟他勾肩搭背的样子,乍一看就很不和谐,说狼狈为奸不为佳,说狐朋狗友……就颇具形象。 “早晚要退休的,你不会就想着那点退休工资?” 夏俊良拍了拍田半农的肩膀,“开心点,没人晓得张浩南还是学生的,你没看到电视台的人也来了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电视台?” “喏,秦世川,‘沙城民生’的主持人。” 本来相貌堂堂的秦世川,此刻因为东张西望,看上去竟是有些猥琐。 他老婆则是一脸神神秘秘地跑到他身边掩嘴说道:“老公老公,新娘子真是漂亮啊,手上金镯子比我手指还粗……” “你结婚的时候也很漂亮。” “我现在不漂亮吗?” “……” “还有,我结婚时候的镯子,细得跟铅丝一样,更不要说金项链,而且别人新娘子坐虎头奔过来的……” “……” 秦世川这时候无比想要退休。 当场退休,立地退休,拿退休工资天天钓鱼搓麻将一定是天底下最惬意的事情。 而此时张浩南又迎向了一家人,笑着道:“刘叔叔,多谢捧场,请,请……” 刘知远咧嘴笑道:“真不要交饭票啊?” “不用不用,自己人还交什么饭票。”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哈哈哈哈……” 刘知远把准备好的红包又塞回了怀兜,一旁他老婆就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不断地打量着张浩南。 至于刘伟,则是一脸尴尬。 活见鬼,自己的同班同学今天结婚…… “刘伟,吃得开心点。” 张浩南握着他的手,拍了拍胳膊。 “真……结婚啊。” “也不算,就是吃个喜酒。” “牛。” 刘伟竖起大拇指。 全班知道的人估计只有他,他怀疑自己回班上说了,估计也没人信。 真是……叹为观止。 又过了一会儿,又一辆大巴车过来,全是老头儿老太,叔伯兄弟白天没空,乡下晚上还有一铺,那就不是酒店十桌可以比的,张浩南备了三十桌。 食品厂空地现在就是厨子在搭建帐篷,本家婶娘们这光景都在摘菜帮忙。 等人到齐之后,直接开始上菜。 先冷后热,期间张浩南带着赵飞燕认人,刘知远一家看到赵飞燕的红妆,也是感慨居然有这么好看的新娘子。 “刘知远,我觉得这个新娘子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点……”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卧槽澳龙这么大?!” “……” 外经贸酒店的实力也是可见一斑,能够保证名贵食材供应,这年头从来不是说有钱就能维持的。 平时张浩南并不喝酒,不过今天还是带着赵飞燕依次敬酒。 他们两个喝的是温热黄酒,刚喝不会醉,但后劲上来就有点扛不住。 赵飞燕跟着张浩南一桌一桌地喊人,这个爷爷那个奶奶,刚开始还记得,几桌下来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唯一记住的爷爷,大概就是那个才六岁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浩南老太公反出家门时,还带着几个长工,后来老太公视他们为血脉至亲,其中有同辈有长辈,还有长工的小孩儿。 因此倒也不是说老太公神通广大能一口气生几代人,纯粹是祖上排下来就这么一回事。 酒宴热热闹闹其乐融融,酒店也请来了能唱会说的司仪,全程轮流唱歌不带停的。 不过张浩南也早就安排过,唱一首给一百,若非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唱歌的渴望永不停歇。 主座上,邵卫东跟老婆韩荇一边吃喝一边聊天,跟张家的老头儿们一通狂吹,反正就是狂夸张浩南跟赵飞燕。 老头儿们一高兴,十分钟就跟邵卫东炫了一瓶茅台,然后继续吹着唠,你遥想当年,我展望未来,横竖都是围着张浩南承上启下前途无量来说。 一直在笑的赵飞燕并不觉得这些吹嘘让人厌恶,她甚至乐在其中,因为不管说的是什么。 从今天开始,她赵飞燕就是张浩南的老婆。 第55章 婚宴 傍晚的晚宴,才是真正的婚宴。 这时候便没有了那许多外人在场的拘束,更加的放得开,因为基本都是四里八乡的亲朋好友。 三十桌确定人数的席面,备用的还有十桌,因为有些亲戚来五家埭其实并不方便,倘使来得晚了,张浩南不可能让人家吃个残羹冷炙。 有些多年未见的朋友在这个场合中见面,顿时互相拍着肩膀发着烟叙着旧,唠叨着往日现在还有将来。 聊的都是鸡毛蒜皮,全无平日里聚会喝酒时掌控国际风云的霸气。 张浩南这时候就要带赵飞燕认人,她的出场,在明亮灯火下,引来了一阵阵欢呼。 “新娘子来哉~~” 嗓门大的妇女最先拍着手,本地并无婚闹的风俗,倘使有逗趣的,也无非是小孩子讨红包。 一个个小孩儿围了上来,喊舅妈的有,喊婶娘的有,还有喊阿嫂的,但只要喊了,赵飞燕都是一边笑一边派着红包。 “浩南,真不要饭票啊!” “姑父你硬要给我也收啊。” 张浩南笑着应了一声,在周围的哄笑声中,他抛了一包华子过去,小姑父顺势接过,“那就不给了啊,我可是饿着肚皮过来的。” 又是一阵哄笑,张浩南一一派烟,华子和红双喜各一包,红双喜并不贵,但它有着好彩头,因而在多年以后也没有过时。 甜酒红糖煮的糯米丸子算是甜品,里面有枣有桂圆,还有些许桂花,其中自然是寄托了诸多美好寓意。 气氛一到就是上菜,张浩南起来拿着酒杯高举:“大家只管吃好喝好——” “好——” 一个个圆桌都是十人桌,但场地上摆了三十桌也不觉得拥挤,陆续又有人到了之后,接着摆上一桌又一桌。 很多人此时是第一次吃澳龙,甚至青蟹也不曾吃过,于是都在研究着如何下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澳龙味道不如粉丝;青蟹味道不如咸蛋黄。 至于说波龙,连老迈的奶奶们都觉得不如草虾太多。 最受欢迎的,终究是硕大的红烧蹄髈,还有水晶虾仁之类。 厨子并不简单,也是外经贸酒店的,酒席上的山珍海味,也是从外经贸酒店采购。 席间敬酒成了寒暄,长辈们说着一箩筐好听的话,给予了认可和祝福,张浩南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但赵飞燕享受其中。 她有一种融入感,就像是从偷偷摸摸名不正言不顺,终于扶正了。 吃得差不多了,当孩子们啃上了西瓜,老人家开始打包剩菜的时候,张浩东张浩北他们搬出了烟花,夜空被炸得绚丽多彩,鞭炮声让饭桌底下乱窜的狗子们也瑟瑟发抖,但到底是没有将到嘴的牛仔骨吐出来。 “有没有斗地主的?” “来啊,有牌没有?” “老子好几年没有斗过地主了。” “有碰麻将的没有?” 饭桌变牌桌,但玩得很小,纯粹是个热闹,围观的人时而感慨一副好牌,时而又奚落玩家技术太差。 而不远处,系着围裙的叔伯婶娘们正在收拾碗筷,能现在清洗干净的全都清洗好,明天一早再收拾桌椅板凳。 实际上,这些桌椅板凳,都是每家每户带过来的,大圆桌也是如此。 一只只瓷碗底部,还刻着各家的字号,免得弄错。 张浩南也是在不同桌面上发着烟,有远道而来的,喜欢喝酒送上一提好酒,妻儿没来的则是装上一盒澳龙青蟹。 “阿南,有空就来玩啊,我先跑了。” “路上慢点,好走。” “好。” 远来的客人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回头,时不时地挥挥手,面色带红又喜气洋洋,大概是真的高兴了。 “阿弟呀,一晃也成家立业啦……” 年长的姨婆、舅婆们说话时都没有提到张直军,而他的表兄们也是如此,家事不掺和,这是原则。 再说,何必在这时候添堵? 邀着去了装点过的家中,狗子机灵地吠了两声表示自己并没有渎职之后,便缩回桂花树下的狗窝胡吃海喝。 新房装点得像模像样,换上的龙凤被下面估摸着塞了桂圆红枣之类。 老人家的絮叨是少不了的,关起门的女人纷纷指点着赵飞燕,然后掏出一个个红包,塞到了她的手中。 “不能不收的,这是‘叫钱’,多点少点,你不要嫌弃。” “浩南脾气不太好,跟他爹爹大概是不会和好了,你一定要向着他。” “他爸爸你不用管的,已经分家了,不要有压力,有什么难处,找老公公们处理就行。” 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岁的女人们都在给她指点着“生存之道”,等到辈分最高的几个老太太过来,便是帮她算着什么月份的小孩儿最好养。 都是经验丰富,尤其是有个亲眼见过老太公大开杀戒的老太太,她生了九个儿女,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有分量。 因为九个都活了下来,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儿子去世了,但显然不能算是早夭。 女人们扯完了嘱咐、经验之后,便也是拉家常,坐在床上的赵飞燕竟然没有觉得唠叨,反而听得很认真。 待喜客一一告辞,已经到了深夜,张浩南很是疲惫地回到家中,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脑袋向后枕着。 闭着眼睛,听着挂钟秒针走动的声响,从格外热闹瞬间归零安静,让他有一种不适感。 呼、呼、呼…… 原来是大门开着,狗子进来了,呼着热气,在脚边摇头摆尾。 没有睁眼,伸手一摸就有狗头,摸了摸之后,张浩南起身出门,对着一棵柿子树就放了一泡尿。 今天是喝得有点多了。 “老公!” 二楼阳台上,喜上眉梢的新娘子手托香腮,然后冲他招了招手,“该睡觉啦~~” 抖了抖的张浩南咧嘴一笑,“就来。” 关门上楼,二楼的楼梯口,一个倩影久候多时,一下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像明月,像泉水,像花…… 张浩南有些醉意,他看得有些朦胧,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这才看清。 噢,这是一个新娘。 第56章 “雪中送炭” 交付完一批次干洋葱之后,阿列克谢在首都莫兹格打了国际长途给张浩南,然后就围绕着下一次合作什么时候开始进行沟通。 “那我下个月去一次京城?需要我跟尼古拉签署协议吗?” “不不不,不用,不用跟我叔叔见面……呃,我是说没必要。” “让我猜一下,阿廖沙,你想绕过尼古拉,对吗?” 尼古拉·帕夫洛夫是为数不多的罗斯国在华贸易商,他是谁的白手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里克谢现在本人的胃口在变大。 不管是他主动,还是说有人指使。 “……” 阿列克谢·帕夫洛夫沉默了一会儿,“呃……对。” 本来想要找点借口,但年轻的毛子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想着也没必要跟中国同志这么生分,自己的全新法拉利,可就指着中国同志的慷慨呢。 “不过也不完全是,如果你还是没有进出口权的话,那还是要跟叔叔接触的……” “这些不是问题,那么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具体的事情。阿廖沙,你是有新的订单?” “可以这么说,但还不确定……” 北方山脉公司对干香菇也有需求,而且因为干洋葱品质不错,阿列克谢高价采购这事儿也就不是个事儿。 反正大家都这么干,至少阿列克谢还没有去倒卖阿卡四十七不是? 再者,阿列克谢的采购价格,在诸多进口商那里一对比,竟然只是处于中游。 年轻的帕夫洛夫先生很优秀! 随着一番絮絮叨叨,张浩南总算从阿列克谢那里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有效情报。 阿列克谢的母亲尤利娅·帕夫洛娃想要搞钱,而且是跟以前的“朋友”有关。 胃口上不封顶,只要张浩南的货可以,全都吃下不是问题。 有问题,但问题不大。 随后在具体需要什么货上,喝醉了的阿列克谢并不遮掩:“葡萄干、花生、松子、香肠……随便,只要是吃的,都行。” 阿列克谢提到了香肠,张浩南眼睛一亮。 电话中很多事情说不清,张浩南也没打算跟这年轻毛子絮叨,只是约好了阿列克谢再次来中国的事情,把采购清单拿出来。 挂断电话之后,张浩南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给了徐振涛。 “徐镇长,是我。” “张总,土地平整已经开始了,请放心……” “徐镇长,有没有兴趣弄个进出口贸易公司?” “我是镇长……” “大桥镇入股,牛市村也可以算一份,当然,还有我。” “需要我做什么?” “这不需要我多说?特事特办这种事情,我懒得动。” “……” 张浩南向后靠了靠,然后翘着二郎腿说道,“之后我进口出口都由这家贸易公司代理,五年内不变,要不要考虑一下?” “……” 办公室中的徐振涛夹着听筒,然后飞快地找着打火机和香烟。 嚓、嚓、嚓…… 打火机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徐振涛长长吐了口气的声音。 他在飞快地思考着张浩南的建议,就算知道张浩南肯定有什么打算,可怎么看大桥镇都不亏。 又不是违法犯罪捞偏门。 而且《对外贸易法》颁布之后这几年,政务院不久之前,也已经批准外经贸部开始赋予私营生产和科研院所自营进出口权。 这几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进出口权从审批制向备案登记制过渡的时期。 私营企业搞进出口权有产值规模和行业地位的要求,但有无问题已经解决,那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在徐振涛看来,张浩南完全没必要给大桥镇继续送温暖。 可他也清楚,现实是不需要讲道理讲逻辑的,说不定就是张浩南特别喜欢大桥镇的田园风光呢? “明天我给你答复,晚上我去市区一趟。” 徐振涛口吻严肃,但张浩南听得出来,他本人是已经答应了。 剩下的,就是听一下别人的建议。 “行,那徐镇长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张总,明天联系。” “好。” 挂断电话之后,徐振涛想也没想,叼着烟对隔壁秘书喊道:“跟我去一趟市区。” 秘书下楼发动汽车,徐振涛则是回办公室翻找着感觉有用的文件,然后都装到了公文包中。 张浩南此刻也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构想,但没有合适的切入点。 他为的不是徐振涛这个人,而是大桥镇这个镇本身。 现在的确是满地穷横,但是二十年后,经过各种合并重组大开发的大桥镇,将会是一个gdp八百多亿的乡镇。 也就是说,接下来每一年出生的小孩,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唯一区别就是汤匙的含金量越往后越高。 张浩南等个一年自己拿进出口权也不是不可以,但很多屁事就得自己承担,委实没有必要。 一个点的费用就能跟大桥镇“同富贵”,想想未来二十年,其实很划算。 别的不敢说,大桥镇未来是没有大型养猪场的,都得拆,张浩南大概估了一下十五年后的动迁费用,九位数应该是少不了的,就是哪个数字开头不太好确定。 关系一般,或许就是1开头;关系紧密,或许就是2甚至是3。 不论如何,此刻自己跟大桥镇深入合作,总归都是双赢,远比自己在市区镇折腾要有份量得多。 在市区镇上,张浩南可以是典型,可以是先进,但绝不是不可或缺、非你莫属。 但在大桥镇,自己完全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张浩南正充当着一个“雪中送炭”的角色。 约定好明天联系的徐振涛在当晚十点钟,就打给了张浩南电话。 “张总,今年还有多少生意可以给大桥镇?我是说出口……” “不好说。” “……” “但保底还是有个一千万。” “……” 电话另外一头的徐振涛,感觉心情跌宕起伏,而坐在一旁等消息的诸葛进喜,则是焦躁地嘬着烟,然后不停地抖着腿。 娘的,搞钱这种事情,比刚毕业那会儿分配工作等通知还要刺激! 诸葛进喜盯着徐振涛严肃的表情,心中暗暗说道。 第57章 忠诚 克孜勒,图瓦共和国首府,在政府中心的休息间中,罗斯农业租赁公司行政部主任东津斯基很是高兴地对女人说道:“阿廖沙是个好孩子,他现在也能赚大钱了。” “但尼古拉在中国,他想要赚钱总是要有难度一点。” “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要是阿廖沙认识的那个中国人愿意来租赁土地就好了,真是有点可惜。不然我们可以再拿五亿卢布。” “只要我还在公司,这些都不是问题。” 东津斯基然后又笑着问道,“现在到处都是钱。” “但莫兹格却有人在抱怨。” “那些都是蠢蛋,他们要是在公司,只会赚得更多。” 说着,东津斯基给对方送上了两份礼盒,一份是金条,另外一份也是。 女人手指挑开礼盒,然后道:“我只能给一点消息,你要明白,我并不在克孜勒生活。” “当然,我们都是来度假的。” 东津斯基依然面带微笑,“远东发展部的工作是如此繁重,希望您健康。” “您也一样,东津斯基先生。” 说完,女人让助手将礼盒带走,只不过落下了一张信封,上面写着图瓦共和国第一副主席的住址。 准备退休的老先生随处可见,东津斯基将信封揣到怀中,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北方山脉公司的一个小股东:“是我,帕夫洛夫先生。是的,我见到了她,感谢您提供的帮助。替我向阿廖沙问好,他开法拉利的样子莫兹格第一帅。” 随后,吹着口哨的东津斯基离开了克孜勒,毕竟他很忙,每个月都要忙着帮公司花掉五亿卢布。 有太多公司的朋友需要维系感情,五亿卢布真是不禁花。 像从帕夫洛夫先生那里买一些优质干洋葱,这就是很普通的日常生活。 至于说干洋葱怎么来的,那不重要,是中国还是哥萨克产的其实都一样,吃鸡蛋不需要认识母鸡。 不过,在返回莫兹格的路上,东津斯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居然会来图瓦共和国做政府长官。 真好笑,像自己这样永远忠于联邦的优秀爱国者,要是真来做政府长官,那必须是为地方尽心尽责。 当然,现在每个月都要想办法花掉五亿卢布,几年以后,肯定要花得更多。 与此同时,在莫兹格北方山脉公司大楼外,一辆银色法拉利360odena呼啸而过。 意气风发的阿列克谢搂着一个平胸模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公司大门,一边走一边吹嘘着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再赚一辆法拉利。 自己在中国有丰富的货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己是莫兹格最叼的! “阿廖沙!” “怎么了爸爸?” “别忘了你明天的航班!” “放心爸爸,不会忘的。再说张上个月已经交货一百五十吨,很显然他是一个优秀的供货商。” “我不关心他是谁。” 帕夫洛夫上前盯着阿列克谢,“只要有货,随便你做什么。” “好的爸爸。” 阿列克谢一脸无所谓,他只是搂着平胸模特去自己的办公室来了一发,然后在模特蹲在办公桌底下帮他清理卫生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给松江领事馆:“瓦连京……噢……嘶……” “你这个杂种,我在吃晚饭——” “噢……瓦连京,我明天会过去,嘶……” 嘟…… 电话传来了忙音,再打已经打不通。 阿列克谢耸耸肩,然后双手抱着后脑勺,整个人向后仰着,闭目享受着上班的乐趣。 落地窗外,街道上多得是奔波的行人,每天的工资,都是要拿来买面包、酸黄瓜、红肠的。 噢,还有洋葱。 如果有的话。 “这次去中国回来,我就能买360spider啦——” 伴随着阿列克谢高亢的呐喊,他整个人都激动得哆嗦起来,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瘫软在座椅中,过了一会儿,目送平胸模特去洗手间重新化妆外加漱口。 莫兹格中午的时候,沙城已经到了傍晚。 在浩南食品厂食堂内,除了大桥镇镇长、镇资公司经理之外,还有沙城外贸局、沙城国资公司以及市区镇政府的人。 “你们市区又不是没有自己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何必还来掺一脚。” 徐振涛把筷子一放,拿起一杯米酒,抿了一口有些不满地说道。 “投资啊,一个点一年十万总有?这不也是旱涝保丰收?再说了,张老板怎么说也是市区镇的优秀农民企业家……” “就是说啊,老徐,你们大桥镇又没多少钱,做生意本钱越大越好。你说对?再说了,对外出口一盘棋,不要有山头主义,搞什么你的我的……” 座位上张浩南边吃边笑,这种抢肉分食的戏码其实稀松平常,早年间做羊毛衫出口的时候,还发生过两个镇的镇长从对喷升级为全武行。 时代在进步,现在大家都变得文明了许多。 比如说五家埭村的老百姓,现在也听得进劝,而不是动不动闯卡掀翻岗亭,视法律为无物。 殴打干部是违法行为,这一点,目前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这一顿饭其实吃得非常和谐,主要是市区镇镇政府并没有搞突袭抢客户的意思,就是想掺一脚。 有钱赚的事情就掺和一下,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投资这种事情,不亏也是一种成绩。 “对了张老板,听老徐说接下来有新品类?” “还是农副产品,干香菇为主,稍微再搞一点猪肉制品。” “那我提前祝张老板发财。” “多谢多谢……” 酒足饭饱之后,送走了外贸局、市国资公司、市区镇政府的人,徐振涛这才有些郁闷地骂道:“娘个婊子的,这点东西也眼热……” “无所谓了,有他们掺一脚挺好的,审批也要容易得多。” 张浩南见徐振涛还是不甘心的样子,于是笑着道:“徐镇长,不要在乎这一点,我说这话也不是敷衍。只要养猪场盖起来,年底我再盖一家欧式香肠加工厂。” “卧槽真的假的?” 一听到“欧式”两个字,徐振涛情不自禁觉得这很高大上。 张浩南也不解释,毕竟他也没说谎,谁说罗斯国不算欧洲? 东欧也是欧嘛。 第58章 不敢做梦 克里姆林宫的新主人或许会是联邦安全委员会的瓦洛佳,这让很多挥舞铲子的新时代罗斯“精英”感到紧张,因为这个矮子曾经是克格勃…… 很多资产一亿阿美利加元以上的罗斯寡头不以为意,之前那位一米八九克里姆林宫醉鬼做不到的事情,换个矮子就能做到吗? “伊凡诺夫先生,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北方山脉公司董事会主席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伊凡诺夫在一场董事会议中被带走,剩下的董事们立即反应过来。 那个矮子来真的! 苏卡不列~~ 作为一个小股东,帕夫洛夫虽然很慌,但还没有那么慌。 首先抽一支哈瓦那雪茄压压惊,然后打个电话给罗斯松江领事馆,跟瓦连京问了个好之后,小帕夫洛夫接过了听筒。 “爸爸,有什么事情吗?” “我需要你跟尼古拉再采购一些物资,目录我会传真过去。” “等等爸爸,如果跟叔叔合作……” “听着,现在情况有点特殊,尼古拉也很清楚。安全委员会的瓦洛佳来真的,他带走了谢尔盖。总之,大人物的事情我们不用管,但是,很多小人物的忙,我们现在可以帮一下。” “可是……” “那会是几千万阿美利加元的好处!听着,阿廖沙,只要帮一些老朋友填补一下不存在的货仓,一切都会结束。毕竟瓦洛佳是要当克里姆林宫主人的人,联邦需要人来管理,更需要钱。” “好的爸爸。” 阿列克谢有些难过,因为跟叔叔尼古拉合作的话,自己的敞篷法拉利可能会少两个轮子。 可恶,赚钱真难啊,一通电话就少了好多钱。 而在大桥镇,几辆前来视察的中巴车停好之后,农业局的人就一个个下来,除了局长副局长,还有一支现代化养殖专家团队,一半是姑苏大学农学院的水产养殖专家,另外一半则是建康农业大学食品科技学院的专家。 大桥镇头一次有这么多高级知识分子登场,让镇长徐振涛有点紧张。 在一群西装笔挺的人物中,张浩南站在徐振涛身旁,像个高深莫测的中南海保镖…… “张总,你站我后面我有点紧张……” “出钱的是我,我都不紧张,徐镇长你紧张什么?” “万头养猪场啊,而且还一口气几家配套工厂,说实话,我以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放心,大桥镇的发展,比你梦里要快得多。” “……” 徐振涛有信心和决心带着老百姓致富,但他绝不会想到,现在连自行车都要细心保养的大桥镇农民,二十年后bba汽车会成为村车。 现在的徐振涛,的确不敢做这样的梦。 “对我有点信心,徐镇长,这次订单价值一两百万阿美利加元呢,你去市区开会,说话声音大一点没问题的。” “一两百万阿美利加元?!” 徐振涛差点叫出来。 但张浩南不以为意,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越发地像个徐振涛的保镖,没有看徐振涛,而是看着那些视察牛市村环境的专家,然后说道:“对,就是这样,去市区开会的时候,说话就要这样。” “……” 张浩南跟这些专家已经约了饭局,还会接受沙城电视台“沙城民生”栏目的参访,采访过程中,还会说一些诸如“高品质肉松有益儿童身体发育”的名言警句。 倘若说“大桥肉松采用的是现代化科学管理加工工艺”,那……得加钱。 大桥肉松厂估摸着也得是明年春季正式开业,到时候电视广告上的专家品鉴才会出现。 除此之外,浩南食品厂的干香菇也有益身心健康,当然这一条也得加钱。 毕竟不是一个厂。 同样归姑苏管辖的金仓市以肉松闻名,但这个地方特产明年会麻烦缠身,张浩南倒也不是有意针对“姑苏老乡”抢生意,主要是机会来了不可能视而不见。 最多去建康的时候,多请几次金仓的同学吃kfc好了。 剪彩奠基的仪式搞了一下,站在“沙城市大桥万头养猪项目”的幡子下合了个影,攥着铲子铲土的张浩南咧嘴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大男孩该有的笑容。 很阳光,很灿烂,很大。 饭局上,众人都无视了那道“清蒸鲥鱼”,谁也没说那是鲥鱼,只说是清蒸河鱼。 毕竟吃鲥鱼有点不合时宜,长江鲥鱼在这时候,已经是有价无市的存在,土豪十万一条,不那么土豪的,也要两万多一条…… 徐振涛也是下了血本的,大桥镇的老渔民也是拼了老命,做淮扬菜的大师傅也是与有荣焉,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做这道菜。 酒足饭饱之后,送专家们前往外经贸酒店下榻,徐振涛这位大桥镇镇长,则是跟张浩南两个人步行去市政府。 不是因为喜欢散步,而是徐振涛住的是市政府招待所。 谁不想住大酒店啊? 但是不能,徐振涛感觉自己还没有那样的资格。 什么时候有资格? 徐振涛此时已经有了清晰明了的判断。 “真有一两百万阿美利加元?” “我正要说这个事情呢。” 张浩南忽然说了一句盎格鲁语,徐振涛一头雾水,然后张浩南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徐镇长你不懂外语,这样我就放心带你去见外商客户了。” “……” “别介意,生意场上防人之心不可无。” “念书多了不起啊?” “可以这么说。” 张浩南笑了笑,两人已经走到了市政府附近,然后张浩南看着以后也没有多大变化的市政府大楼:“徐镇长,这市政府面门也不说弄好一点,以后你要是来上班,要是想装修,我可以赞助。” “装修个卵,你有钞票还不如帮我再做两个项目。” 打了个酒嗝,徐振涛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抖了抖,这才叼在嘴上,刚想抽,想起来张浩南不抽,正要把烟收回去,却听“嚓”的一声,黑暗中一团火苗儿冒了出来。 张浩南拿着一只打火机,给他点了烟。 哒。 金属打火机合上盖,然后张浩南将打火机递给了徐振涛:“煤油的,高档货。”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美美地嘬了一口烟,徐振涛将这打火机揣到了裤兜里。 第59章 计划之外的变化 “配种妊娠组、分娩保育组、生长育成组……这些岗位招人还是相对容易的,市里也给予了支持。至于说母猪的饲料加工员,以前各村的养猪能手稍微培训一下就可以上岗。总体来说,整个养猪场将来可以解决至少五百个岗位……” 开会的时候,徐振涛难掩喜悦,养猪场一事,连最初的就业培训都成了小事。 最近大桥镇各村都抽调拖拉机驾驶员去五家埭村培训,结果有不少青壮回去之后,带着小兄弟跑来机械厂想学车床。 于是跟最初的需求完全颠倒过来,一开始是张浩南想要通过夏俊良的关系,搞个培训机构。 结果现在变成了在社保局、农业局、教育局领导下的农村劳动力技能培训试点单位…… 张浩南一不留神,稀里糊涂就跟着弄了十几个技能培训资格。 车铣镗钳、农机操作等等项目立起来之后,张浩南直接表示这完全就是瞎扯淡,他这里根本没有足够的老师傅来带人。 但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农业局、教育局显然不会就拍个照,这光景不趁机刷政绩,完全就是浪费生命。 沙城一职中、二职中以及技校的老师,跟张浩南这边签了劳务借调合同,原学校工资照拿,然后张浩南这里每人一个月工资六百,四百块是市政府特批的专用补贴。 张浩南每个月一个人出两百块工资。 听上去好像还是亏本买卖,但实际上只论技能培训本身,就还是有得赚。 因为这一波培训宣传,不管张浩南愿不愿意,本地各村都是把电话打爆了,想要让本村的一些人过来接受培训。 这是要给学费的,由村部支付费用。 一来一去,反而还有小赚,虽然不多。 不过张浩南原本也不是奔着这点小钱去的,他是为了给自己招聘和培训合格工人。 结果现在这么一折腾,莫名其妙隔壁村还跑来跟五家埭一合计,直接在两村交界的老砖窑厂建立技能培训站,同时把地转给了张浩南。 白得一块地…… 因为砖窑厂旁边的地,是隔壁村原本的坟地,砖窑厂则是市区镇所有,但因为停止烧制红砖的缘故,老砖窑厂现在是废墟。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张浩南还是坚持掏了钱,免得以后惹上侵吞集体资产的麻烦。 砖窑厂原先的空地,已经被推平,大量改装好的收割机,现在就停放在那里,同时训练场地也换到了这里,搞得还挺热闹。 就是来考察、学习的人,短短一个星期,来了七拨。 尤其是教育局的人,几乎每天都来,一是劝说张老板一定要做大做强,争取把学员规模做到千人以上,因为这样就能直接改成中等职业学校;二是劝说张老板一定要放心,教育局上面有人,审批不是问题…… 有一说一,张浩南压根没想到这破事儿会扭曲到这种地步,当然他也没想到教育局这帮人现在谋求进步的心会这么强烈。 比农业局还要强烈。 “浩南,我在崇州的朋友,准备买十台!” 喜出望外的刘知远开车到了食品厂,冲正在安装新机器的张浩南喊道。 “要培训吗?” “来得及?” “紧急培训,抓紧上岗嘛。” “四百七一个人是?” “对。” “我打个电话,江皋过来的话也快的。” 换了新手机的刘知远直接打了个电话,“歪~~是我,对,问了问了,四百七一个人,食宿另算,有,有的,有宿舍的,放心,包教包会,不会包退。考证?哎呀……紧急培训考什么证,马上就农忙了,先会开不就行了,有拖拉机证就好。” “放心放心,我还能骗你啊,别人千万富翁大老板……” 一通胡吹之后,刘知远扬了扬手机,“以前江皋后勤的,现在也在搞钱,他老家那里全是田,也是帮几个村买便宜收割机。” “江皋南面北面?” “不靠长江,在北面。” “帮我寻一块县城的店面,路面开阔点的地方,设置一个维修点。” 张浩南说话间正在洗手,手上的油污用纱布擦了擦,然后又道,“这个人门路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都差不多的。” 刘知远闻弦知雅意,“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打算招几个当地人做维修,有下岗的农机站职工,可以先帮我物色一下。” “哦哟,这种不是遍地都是。这几年农机站取消的不要太多,现在都是村里自己解决问题的。” 刘知远想了想,“我先问问看,到时候最好还是先来沙城培训。” “这些收割机维修不难,我主要是想卖一点配件,油电耗材零部件,维修费本身赚不到什么的。” 张浩南说罢,又叮嘱道,“刘叔叔,场地一定要大,不要有什么纠纷,离派出所近一点最好。” “好,我去江皋跟他吃饭的时候就看看。找起来应该不难的。” 这年头小县城铺面本身就便宜,倘若是临着大路机动车道的,也就只能做个汽修店、维修店,要不然就是五金耗材、建筑材料等等。 张浩南对维修点要求不高,能换零件抹润滑油就行,真正的利润点,是农副产品收购。 性价比收割机售卖不过是交个朋友,跟当地的村庄打好交道之后,再谈种植也好,收购也罢,都要容易得多。 至于说地点为什么要安排在派出所附近,那就是很简单的要一层保险。 倘若要双保险,那自然是从刘知远这里买一辆皮卡送过去。 谈感情终究是费钱的,警民鱼水情……那也是感情。 市警察局宣传处就专门来了一趟鱼水情的宣传,张浩南在镜头前咧着嘴捧着一只巨大的硬纸板车钥匙,把车钥匙交到了对面同样咧着嘴对着镜头的警察叔叔手里。 又是一通站位、握手、拍照之后,这才各自松了口气。 城东派出所的所长意气风发,张直武让他注意一下嘴脸也是无用。 “这拍个宣传照是真的累。” 张浩南跟张直武抱怨之后,张直武横了他一眼,提醒道:“赚钱不容易的,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知道吗?” “阿叔放心,我炒股还赚了几百万。” “……” 张直武深吸一口气,然后皱着眉头掏出一根烟,十分郁闷地说道,“娘的,为什么老子就被套牢半年?” “阿叔,好好当人民卫士就行了,当什么韭菜?” “……” 第60章 良民 大概也是为了改善一下五家埭村的整体形象,借着张浩南跟警察局现在关系不错,村长吴成林又骑着摩托车走遍了每一个生产队。 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就是希望再找找看家里的犄角旮旯,是不是还有遗漏没上缴的枪支。 上缴有奖,一支一百。 这钱倒也不是五家埭村出,而是两江省警察厅很早之前的政策。 然后就在市警察局领导的关怀下,就没有请媒体报道。 “e45b-3型气步枪……” 姑苏警察局技术鉴定科的人一脸无语,“保养得还不错。” 闻了闻膛线口上的煤油味,技术员再次垮着一张脸:“还用过爆燃加压增速的手段……” 叼着烟的吴成林一脸坦荡:“以前‘四害’有麻雀,打鸟用的,很正常。” 瞥了一眼跟快慢机样子差不多的保险,乍一看跟军用步枪是真的像啊,还带折叠枪托的。 早先《枪支管理法》相对很松,非狩猎区猎枪两支以下也行,气枪根本不管,前几年改动的《枪支管理法》就严格了许多。 其实一般气枪威力有限,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话,初速两百也跟放个屁一样简单。 不过这光景肯定是改了当没改,市警察局的人也是挺乐呵的,好歹这说明了人民群众的觉悟越来越高了不是? 姑苏来的老同志小同志也没说什么,反而对吴成林大加赞赏,此事就算是作罢。 晚上又是外经贸酒店搓了一顿,警民关系进一步深化。 不过因为这事儿,倒是让赵飞燕大为惊诧:“乡下这么多枪的吗?” “以前穷,打鸟改善伙食的多。” 张浩南这么一解释,赵飞燕当即就信了。 “那你玩过吗?” “哪个不玩啊,都玩的,大前年开始不让玩了,也就忘了还有这些东西。基本上大部分都是刚强阿公峨眉山老战友送的,以前根本买不起……” 有个叫张刚强的爷爷退伍后是在隔壁澄江市法院工作,反正上班的时候就是法盲,退休的时候也差不多。 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也不用跟人争抢什么,这些破烂管子自然没了用武之地。 倘使有,都走进新时代了,初速两百能干啥? 上强度还得是机加工和无机化学。 “真好啊,还可以玩枪,我就打过气球。” 赵飞燕靠着枕头,不无羡慕地说道,“早知道先别上缴啊,让我过过瘾再说。” “你们女的也喜欢?” “多刺激啊。” “……” 张浩南突然觉得这小妞还真是挺适合住五家埭的。 “嗳,老公,为什么成林阿公突然让上缴这些鸟枪啊?” “以后是良民了,得表表态,总不能等他不干了,下一任村长再来弄?到时候谁买账?实力不够没人理的。” 实际上重生前这个操作得过几年,后来的村长就是个屁,张浩南见过他挨打的次数一双手数不过来。 上缴气步枪猎枪这事儿,也还是几个老村长出面做工作,再三保证有奖励而不是惩罚才解决的。 不过性质多少就有点变化,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现在主动上缴,警察局、派出所在五家埭村设置了警务站,而且还是高配十人。 这光景整个沙城都没有警务站,只有警务室,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单位,沙城电视台又屁颠屁颠过来采访。 民警同志一脸无语,但没办法,整个警务站就俩带编制的,一老一少两个警察也只能昧着良心吹了一把五家埭村民风淳朴…… 总之有了这个警务站,五家埭村就是治安良好的典范。 招商引资底气绝对的底气十足,毕竟早有先例,本村浩南食品厂、五家埭机械厂等企业,都是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 有营业额千万的民营企业,有维护良好治安环境的警务站,更有勤劳善良的广大村民……这投资环境,不说是名列前茅,那也是凤毛麟角。 吴成林这个老汉都准备过几年退休了,但因为各种领域的进步,本月便不能喊他吴村长,而是吴副镇长。 没错,吴老汉升官了。 而且是分管农林水产以及分管农业农村办、水务所、农技站、经济发展办,还有就是联络协调其他部门。 原本这个位置是六选一,吴老汉属于陪跑,但现在则是强势碾压…… 不说工农商,就算是科教文卫,因为培训站的缘故,那也是相当的拿得出手。 但吴成林回家后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通,自己好像啥也没干啊?而且连走流程的考试、竞聘……也完全没有。 稀里糊涂就升官了。 真是让人头秃。 不过走马上任之前,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一是要给个推荐,哪路好汉能在五家埭村坐上头一把交椅,还是颇有说道的,他推荐了上面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二是现有的成绩得总结一下,到时候去了镇上,这是要作为经验推广出去的。 村里想要竞争村长位置的人多不胜数,有胃口大的,有胃口特别大的,还有胃口极其大的。 其中有两个更是直接放话,只要上任,食品厂分红人人都有。 吴成林当着众人面,给了他们两耳光,然后直接跟镇上表示,妇女主任吴仁娟非常合适,除了她没人可以稳住现在五家埭村的发展势头。 问为什么,因为吴仁娟论辈分,要喊他一声爷爷,跟张浩南是一个辈分。 “阿公,我怕我当不好啊……” 当天晚上吴仁娟带着丈夫去了一趟九队娘家,她嫁到了四队,还在本村。 “有什么当不好的,还是之前开会那句话,张浩南那里不要伸手。你不要跟仲兴发两个侄儿一样脑子拎不清,什么分红人人都有,惹火了张浩南,你要晓得他比张浩东要狠得多。” “我怕我当不上……” “怕个屁,你肯定当得上,我说的。” 吴成林看吴仁娟畏首畏尾的样子,非常满意,可以不咬人,但不能没脑子,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明天跟我去食品厂食堂吃饭,不要忘记了。” “好。” 吴仁娟点点头,原本忐忑的心,当下就放松了下来。 第61章 底气 “浩南!” 将自行车停好,吴成林老远就跟张浩南打招呼。 中午十点半开始食堂就提供饭菜,毛建民已经准备好了二两小瓶的高粱酒放在了桌子上。 十一点下班,张浩南正忙着洗手,扭头看到吴成林之后招了招手,然后便见吴仁娟也推着自行车进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这边。 “阿姐要不要喝点酒?” “不了不了不了……” 吴仁娟当了很多年妇女主任,但张浩南重生前她都不曾是村长。 她小孩现在上初中,比张浩伟小一届。 “今天有什么好菜?” “大排红烧肉,还有蒸肉糕,阿公来个二两老酒还是烧酒?” “肯定是烧酒啊!” 吴成林背着手,然后跟工人们笑着打招呼,在食品厂机械厂员工看来,这吴老汉就是过来蹭吃蹭喝的。 食品厂女工多是本村人,跟吴成林打过招呼之后,便拿着饭盆去排队。 进了食堂,就看到樊振华几人已经开吃,张浩南看了一眼喊道:“建民阿叔,冰啤酒一人一瓶。” “好!” 毛建民带着徒弟给机修工上啤酒,多了没有,就是一瓶。 这啤酒是本地的廉价啤酒,很普通的熟啤,过几年啤酒厂就会倒闭,要说好喝也谈不上,但胜在便宜,一瓶啤酒就赚个几毛钱,它不倒闭谁倒闭。 车工钳工以及机修工半天下来,喝什么都没有一瓶冰啤酒来得痛快。 对身体没啥好处,但是爽。 连樊振华这个整天不说话的斯文人也是忙不迭灌了一气,打了个嗝之后才继续干饭。 “阿公要不要冰啤酒?” “吃不来。” 吴成林摇摇头,他是完全不喜欢啤酒,从小就是喝老白酒,如今就是烧酒黄酒。 把酒瓶盖子拧开,张浩南递给了吴成林之后,又拿了一瓶玻璃瓶的汽水,给吴仁娟倒了一碗。 “你怎么还是自己干活啊?” 吴成林眯了一口高粱酒,很是享受地咂了咂嘴,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豆干到嘴里,吃下去之后抬头问张浩南。 “我不干活谁买老樊的账?我都干活了,谁还能说丧气话?” “有道理啊。” 愣了一下,吴成林咂摸着张浩南说的话,感觉似曾相识,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以前好像上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乡长也上工,那谁也不会放屁。 “再有就是现在厂也不正规,就要尽可能让大家有参与感,之前装配收割机,装配流程不是我拍脑袋定下来的,是机修工一起摸索出来的,我已经赚了大头了,没道理连这点‘荣誉’都打包拿走。没这个说法的。” 张浩南碗里也是汽水,本地产的薄荷汽水,三毛钱一瓶,便宜得让人无语,但大人小孩都非常喜欢。 “你之前不是说要招厂长吗?怎么不招?” “不急,现在下岗的这么多,总归要招业务能力强的。” 其实张浩南通过诸葛进喜拿到了市第一纺织厂、第二纺织厂、化工厂、车辆维修厂等几个厂的下岗名单,工人、班组长、车间主任、副厂长、厂长……应有尽有。 但他还要再等等,因为他还请秦世川帮忙拿一下这些厂之前的业务单、产量统计,所有业务单、产量统计,都是要对应到工人、干部身上的。 如果一个工人产量高、业务精通,但还是下岗了,那么就毫不犹豫招过来。 道理很简单,此人能力很强但人脉很弱。 倘若人脉也不弱,那就是此人发扬了风格,原则性很强。 别人要搞到业务单、产量统计有点难,但对秦世川来说,那就很简单了,请厂里的宣传处干事吃个饭,什么都是顺手带一下的事情。 “那来年还要扩产?” “肯定的。趁着这几年做大,打出名气来,也就轻松了。” 实际是肯定不会轻松,但张浩南这么说,也让吴成林很是高兴,“我就说你这个小倌儿有想法的,将来大队里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多多关照。乡里乡亲的,吃饭也带人喝点汤。” “阿公放心,和气生财这个道理我懂的,我又不是疯狗,肯定支持村里工作的。” “浩南你放宽心,大队肯定支持你带头致富的……” 吴仁娟拿起碗笑着说道,“大家互相帮助,再创辉煌。” “阿姐太客气了,自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 话虽如此,张浩南还是跟吴仁娟碰了一下碗,然后说道,“赶紧吃菜吃菜,今天大排建民阿叔烧得特别入味,阿姐多吃点。” 一顿普普通通的工作餐,稍微聊了会儿天,吴成林就乐乐呵呵地带着吴仁娟跟张浩南告辞。 送走了两人,张浩南这才回到自己座位把饭盆碗筷收走。 而厂门外,看着正在休息的村道施工队,吴成林从兜里摸出一包两块钱的“花好”,抖了一支烟在嘴里,却没有点燃,然后说道:“来年弄个老年活动室,下一年再搞个健身小广场,好处不要一次吃干净,细水长流,年年都有成绩,年年有人念你好。” “好。” 快四十岁的吴仁娟表情镇定,内心却是相当激动,她怎么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当上一村之长的一天。 而在食堂里,张浩南拿了两瓶啤酒,一瓶给了忙下来自己吃饭的毛建民,一瓶则是犒劳犒劳自己。 平时喝啤酒没意思,可干完活来一瓶,真他妈的的爽。 又拿了一碟花生米,坐在樊振华他们旁边跟他们聊起了濑渚农机厂的事情。 樊振华他们正在聊农机厂出的事故,而且还不是一件,而是很多件,包括家属区的拆迁。 叮。 张浩南酒瓶子跟樊振华碰了一下之后,问道:“那你大哥的房子,是不是没了?” “嗯。” 一脸郁闷的樊振华灌了一口啤酒,竟是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才说道:“里面还有不少家当呢。” “身外之物就不要再去多想,人没事就最好。” 张浩南见几个人情绪不佳,于是道,“放你们半天假,跟家里打电话问问具体情况,电话机在老樊那里。家里平安最好,要是有需要回家的,跟我说一声。” “谢谢老板。” 几个工人也是稍稍地有了点底气,虽说老板是个后生家,但确实让人觉得靠得住。 第62章 特殊人才 第一批淮西省出栏的猪仔,由农业局牵线搭桥,总计一千头分五次运往大桥镇,其中包括六十头母猪。 此时养猪场只有硬化地面和简易猪舍,不过通了水电,也准备好了化粪池。 其余清单上的现代化设备,因为是从海岱省临淄市采购,运过来也需要半个月,再加上生产方以及海岱省农业技术部门的推广专家需要排期,预计准备是三个月以上安装调试。 不过张浩南并不急,急的是淮西、海岱两省的供货商。 “张总,肉松厂这就要开始准备了?” 徐振涛感觉张浩南简直有无穷的精力,忙得过来吗? “炒松机、搓松机我已经分别从金仓和闽都定了一套,闽都的要晚一点,不过金仓的我已经拆过了,这个月开始仿制。” “……” “准备从隔壁澄江采购猪肉。” 说话间,张浩南翻着秦世川给他的下岗名单,主要是班组长、车间主任、厂长等一线管理岗。 名单上有几个人张浩南认识,但绝大多数都是一无所知。 “从澄江采购?” “澄江猪肉多啊,我们本地才多少。” 隔壁澄江市经济远比沙城发达,此时尤甚,在沙城老百姓吃肉还要精打细算的时候,澄江市人均猪肉消费超过三十五斤。 这是沙城五年后才有的水平。 至于说此时的偏远地区,连澄江市的零头都没有。 “要说也是,大桥镇离澄江也要近一点。” 此时澄江肉联厂还是国营,不过很快就会破产重组,改为澄东肉食有限公司,倒也没有出过质量问题,就是“黑洲猪瘟”闹腾的时候,抬了一波猪肉价格。 徐振涛想了想,“那我请人去澄江肉联厂跑个订单。” “新招的养殖场采购销售,不就是有了用武之地?” “难怪……” 一脸无语的徐振涛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养猪场还要招这些“人才”。 张浩南说要解决的就业人员中,其中有一部分是大桥镇各村酒量最大的“特殊人才”。 能识字是基本条件,在这个条件之上,能喝是硬性指标。 二斤起步,当然能一直喝是最好不过。 这年头跑供销能说会道固然很好,但喝不了多少也会导致减少订单。 重生前张浩南大学毕业后,经常找盐渎的大学同学救场,倘若出差去北方,则是向蒙兀省的同学求救。 一个“三沟一河”能直接先单走一轮,一个则是六十度“闷倒驴”当漱口…… 所有同学中,这两个是他见过最顶级的海量。 靠着这俩,干挺过一个西雅图园艺工具采购商,张浩南也是靠着这一单园林钳出口净赚一百多万。 现如今又跟阿列克谢这种毛子打交道,将来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形形色色的毛子,千杯不醉的“特殊人才”,那是万万不可放过的。 “澄江肉联厂那里,就不用我亲自去喝酒了?” “那还要你去浪费时间做啥,买肉而已。” 徐振涛说着又道,“质检要的?” “你可以不要的,反正砸招牌也是砸‘大桥肉松’,我转头开一家‘神鸟肉松’有什么难的?” “……” 明明是张浩南的厂,但徐振涛有一种在给他打工的感觉,可偏偏还不得不这么做。 “这个化工厂的送料车间主任陈涛,也是大桥镇人,徐镇长认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了?嗯?这是化工厂前年评先进的名单?你还有这个?不是,你拿这个干什么?” 徐振涛一脸懵。 “挖人啊,难不成我去挖行政岗、财务处的人?现在要的就是一线生产经验丰富的干部职工,年龄三四十岁最好。这个陈涛全年零事故,浑水摸鱼都会出差错,但他没有。” “……” 见张浩南从这么刁钻的角度去考察用人,徐振涛不由得好奇问道,“那要是我呢?” “你起码能去姑苏当个副市长。” “……” 梦里什么都有。 徐振涛懒得跟张浩南扯淡,指着陈涛这个名字说道,“我问问看是哪个村的,到时候再给你答复。” “行的,不过也不急,他们现在才刚下岗,等过个几天再接触也没关系。” “这又是什么说法?” “人有了落差,我再去接触,那就显得份量更足一点。要不然他们会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说对?” “……” 魔鬼。 不过还好跟自己是一个战壕的。 徐振涛如今完全不敢小觑张浩南,吃独食的念头虽然还是时不时冒出来,但思来想去,得罪这种人完全划不来。 和气生财才能长久啊。 “对了,你说的外商,到底什么时候见面?” “明天,我委托了外经贸酒店去接他。这个杂种不是豪车不坐,还好外经贸酒店有虎头奔。” “早说让你买一辆的,你不听。” “我买了你是不是打算一个月借八趟?” 张浩南都懒得拆穿徐振涛的心思,重生前他做汽配件那阵,就是几个同行合买了一辆大奔,为的就是接待客户。 结果加满一箱油,一多半是被人借过去当婚车礼宾车。 反正别说是自己坐老板位享受享受了,连副驾驶位置都没坐上几回,纯粹是给人买车用。 现在自己完全不缺钱,那肯定怎么爽怎么来。 国产“风云”他往外借都没人开。 “你说伱一个大老板,搞个虎头奔多有面子多有档次。” 徐振涛还是不死心,他就纳闷了,二十岁都没有的后生家,就没点虚荣心?就不想炫耀炫耀? 这不符合常理啊。 “我是绝对不会买的,你要用车,要么‘风云’,要么皮卡,要么面包车。” “……” 见张浩南油盐不进,徐振涛心道等我镇上有钱了,直接搞辆四个圈。 “对了。” 原本要走的张浩南突然想起一事,“大桥镇的收割机先不论,外面你帮忙联系的销路,我给你提成。” “这不符合规定?” 徐振涛一愣,自己大小也算是个干部,虽然是基层的。 “创收提成是可以的,你又不是拿大桥镇采购收割机的提成。之前联系的澄东两个村,八台机子加起来提成一万多,光明正大的拿,没问题的。你实在不放心,打个电话问一下市政办。” “卧槽真的假的?” 被张浩南这么一说,徐振涛顿时来了精神。 第63章 什么福气 禁止公务员劳务报酬那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只要徐振涛能拉来客户,卖出去一万台收割机提成一个亿都没问题。 只不过行走官场,徐振涛一向也是秉承胆大心细的作风,这光景还真是犹犹豫豫忐忐忑忑。 他不像张浩南可以自由自在,他还要当官的。 于是他打完市政办的电话之后,还专门跑了一趟市里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风险,会不会变成把柄啥的。 “有个屁的风险,小徐你怕个卵啊,神鸟镇专门做招商引资的副镇长还有提成,别人从濠镜澳招一个外商拿三万,他都不怕你怕什么?” “不一样啊,这个张浩南很会做生意的,他现在订单排得很满,五家埭村的硬化地面弄了小一百亩了,全是设备还有物料。江北那里天天都有发货,我也不是谦虚啊领导,就梁溪那里,我还是有不少同学的,多了不敢说,二十个村卖个几十台不是问题,这一下子四五六七八万到手……我是真的有点怕。” 有一说一,还是不合法的放心点,谁也不知道。 这光明正大拿钱,徐振涛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说你怕个屁啊,能发展经济就是硬道理,你给本市企业打开销路就是帮扶开拓市场,你这要是把柄,那大家都不要做事好了。不做不错难道最狠?” “那我……” “出去。” “……” 徐振涛灰溜溜地离开了市政府。 回大桥镇的路上,徐振涛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给自己抽了一个耳光:“娘的,让人看笑话。” 几万块钱就一惊一乍的,落在领导眼里,怕是难成大器。 于是徐振涛换了个思路,既然可以拿,那老子放开了捞就是。 反正就是打打电话请客吃饭,只要不耽误自己工作,也没什么毛病。 再加上现在养猪场的“特殊人才”云集,倒也不怕喝不过老同学老朋友。 喝赢了就有订单! 他奶奶的,喝,为什么不喝?都给老子喝! 几天后到了月底,张浩南跑去看别墅装潢进度,接到了徐振涛的电话。 明显喝高了的徐振涛用得意的口吻说道:“张总,毗陵奔牛这里,要十二台,早点安排一下啊。” “……” 张浩南一脸懵,什么情况?又卖了十二台? 愣了一会儿,张浩南才问道:“徐镇长,之前金沙市才卖了二十八台,这么快就又卖出去了?” “废话,一帮小瘪三喝不过老子,还不是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来,继续干了,没卵用啊老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中徐振涛一扫稳重,全然就是狂霸酷拽叼炸天的状态,很显然已经是酒桌上的无敌大将军。 隐隐约约听到“你牛逼”“你老卵”“不行了”“吃不消了”等等言语,虽说不是沙城这边的方言,但也大差不差能听懂。 等到晚上,张浩南才又接到了清醒状态的徐振涛电话,然后搞明白了细节,是他一个毗陵的朋友,如今在一个镇当副镇长。 双方约好了在澄江江边的饭店吃长江鲜,谁赢谁采购对方的机械设备,徐振涛要是没喝赢,三十台柴油机是少不了的。 这场面,当真是两军对垒长江畔,各有先锋猛将,徐大将军小胜一筹…… 实在是对面也没料到徐振涛不讲武德,专门收集“特殊人才”。 不要拿自己的爱好挑战别人的专业,哪个行当都是如此。 虽说有些滑稽,但徐镇长还真就进一步领悟了“专业团队”的重要性,以及对古人“术业有专攻”这话的深刻理解。 提成四万多,镇长工资一年才几千……徐振涛老婆喜出望外,让徐镇长也是内外得意,并且打算邀请张浩南到家里吃个便饭。 张浩南欣然前往,还带上了赵飞燕。 “老公,就送点水果吗?” “后面还有一套护肤品,待会儿你拿给老徐的老婆。” “哇,看上去有点高级啊。” 赵飞燕有些惊喜,然后问道,“什么牌子的,好不好用?” “你要个屁的护肤品。” 正在开车的张浩南一脸无语,“就你这皮肤,别人保养一百年都比不上。” ua~~ “别闹,开车呢。” 赵飞燕一脸娇羞,内心爽得不行,还扬了扬手指上的白金戒指,“钻石的肯定更好看。” “强化班有一个人买钻石算我输,不过你们十六班买钻石倒也合情合理……” “……” 气鼓鼓的赵飞燕瞪了一眼张浩南,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忽然一脸坏笑地伸手摸向了张浩南的大腿。 “啧,别闹,等红灯呢!” “嘿嘿……还嫌不嫌弃我十六班了?” “……” “你个……” 没办法,过了路口直接往路边停靠打了双闪,这光景天也已经黑了,赵飞燕突然扭头前后看了看,直接放倒了座椅…… 到了徐振涛家楼下停好车,赵飞燕下车抖了抖身上的连衣裙,抹平了所有看上去皱皱巴巴的地方,然后凑在后视镜上问道:“应该没什么气味?” 嗤嗤…… 又喷了两下香水,原地转了个圈,香氛四溢。 踩着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更是修长窈窕,让张浩南只想赶紧吃完饭回家。 不过仔细一想,其实也没必要回家,反正半道上也有车。 张浩南拎了一袋五家埭的土特产还有水果,赵飞燕则是双手拎着化妆品,看上去就像是个手提包。 爬了四层楼梯,赵飞燕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她特别喜欢高跟鞋,因为看上去腰身更长,她知道张浩南特别喜欢她的腰。 徐振涛住402,这光景房门开着,里面传来了饭香,时不时还有各种说话声,大人小孩都有。 到了门口,不等张浩南敲门提醒,就见一个小女孩大声叫道:“妈妈,来了个大明星——” “到了?” “哦哟~~张总娘子是真的漂亮啊,越看越漂亮……” 徐振涛老婆系着围裙攥着锅铲,怕油烟弄脏了对方,隔了一段距离。 但是赵飞燕却是一脸甜笑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然后说道:“今晚就是跟浩南过来尝尝阿姐的手艺,一会儿吃得多,阿姐千万不要笑话我啊……” 穿着拖鞋捧着茶杯走过来的徐振涛看到这一幕,心中暗道:艹,张浩南什么福气。 第64章 一桌好菜 徐振涛的妻子是来东镇人,说话口音跟张浩南、徐振涛并不一样,实际上落座吃饭的时候,五个人四种口音,也是滑稽。 因为要开车,张浩南就没喝酒,赵飞燕便陪着喝了一点儿,一边吃一边闲聊,倒是没了以往的拘束。 应酬多了在家就少喝或者不喝,徐振涛杯子里装的也只是汽水。 将之前去市里跟领导商量的事情跟张浩南一说,徐振涛不由得担心道:“会不会觉得我不上台面?” “你就是太小心,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大桥镇老百姓口袋里钞票变多,抬也会把你抬上去。” 张浩南夹了一条红烧鲫鱼在碗里,嘬一口汤汁之后立刻夸赞道,“阿嫂,你这手艺比机关宾馆的厨子还要好啊!” “哦哟~~你就是会说话啊,难怪飞燕这样的美女都骗到手~~” 含笑得意的徐振涛老婆王淑芹揶揄了张浩南两句,然后赶紧对旁边的赵飞燕道,“尝尝这个土布鱼炖蛋,早上菜场好不容易看到几条像样的……” 土布鱼学名塘鳢,鱼鳃两侧的肉最是绝美。 炖蛋之后,雪白的鱼肉翻露出来,一条一吃当真是滋味一流。 “我在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也就今年开始好一点。” “放心,明年肯定高升的。”张浩南吐了一口鱼刺,然后道,“肉松厂下个月就可以有效益,我去年在松江卖农副产品,也算是有些门路,渠道虽小,养一个小厂绰绰有余。广告我两个月后就会打,到时候‘大桥肉松’就是你的招牌。” “再加上养猪场、蔬菜大棚还有欧式香肠加工厂,除了市区镇、保税区、神鸟镇,谁能跟你争?” “……” 抿了一口汽水,徐振涛愣在那里,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未来解决五百个农村劳动力的就业,再加上之前窑厂的培训站,大桥中学职高班只要不是混混,一个班有二十个顺利就业,你在教育局那里说话也不怕声音大。” 所有的东西串起来,徐振涛猛地一惊:“卧槽,你算得这么深?” “什么深不深的,一开始我不过是跟夏老师问问看,哪里可以办培训,他跟你是同学,所以介绍了一下。” “所以有我没我都一样?” 徐振涛有些郁闷。 “哈哈,现实点讲没区别,但凭良心讲,我去前福镇或者来东镇,肯定没有你这里轻松。前福镇的电瓶厂知道吗?” “长安路西面,运河桥南的那家?” “对。” 张浩南点了点头,“六十万盘的,但副的一人五千,正的一万。” “我这里是要便宜一点……” 郁闷地又喝了一口汽水,徐振涛寻思着还是大桥镇太穷,哪里像前福镇还悠哉悠哉挑挑拣拣的。 “哈哈,所以说还是看人的。前福镇的几个,跟以前的不在一个档次上,眼皮太浅,眼光太短,没搞头的。” “那我大桥镇就有搞头?” “是你就有搞头,别人我看都不看。” 张浩南笑了笑,问道,“你让人去五家埭打听过我大棚种什么还有销路?” “……” 徐振涛老脸一红,闭了嘴不吭声。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拦路抢劫。” 江湖吃饭各凭本事,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 “能想着办法给老百姓弄点余钱剩米,说实话,这已经超过不知道多少人。” “那总归还是要有点良心有点理想的。” 说话间,徐振涛想要摸香烟,不远处王淑芹轻咳一声,他顿时又停下了动作,悻悻然地夹了一筷子烧黄鳝里面的板栗。 “能够在其位谋其政,这同样超过不知道多少人。从投资角度来说,伱就是优质股、潜力股。” 张浩南话说得很直白,倒是让徐振涛没有半点不快,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名利场中,谈感情都是扯淡,谈理想同样如此,倒不如利益捆绑,这个是最牢靠的。 自己走得远,对张浩南而言,那肯定也是最好不过。 “入娘的,老子就混个姑苏副市长当当!” 拍了一下桌子,徐振涛突然铿锵有力地说道,把老婆王淑芹吓了一跳,正在啃排骨的女儿更是叫道:“爸爸说脏话——” “那我就祝你步步高升!” 张浩南拿起杯子,跟徐振涛碰了一下。 叮。 “吃菜吃菜,再不吃就要冷了。” 有了目标的徐振涛,此时已经有了信心动力,甚至大略的努力方向也已经有了。 他跟夏俊良是同学,但他高中毕业就出来参加工作,而夏俊良则是考上了大学,两人的分水岭就在这里。 夏俊良在市区镇做过秘书,现在又是沙城一中副校长,跳出去教育局混个副局长十分轻松,只是他对仕途并不痴迷,所以一直在学校中没挪窝。 但跟徐振涛比起来,那还是远远甩开。 很多夏俊良唾手可得的东西,徐振涛需要几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 以前是不敢想,但现在没什么不敢想的。 “那你现在这么多厂,这么多员工,就不说招个经理什么的?我看松江很多大公司,花样特别多。” “现在草台班子没必要讲究的,还不到建立一大堆部门的时候。” 张浩南笑着道,“比如说食品厂,我就算不去盯着,产量照样只多不少,工人也绝对不会偷懒,而且还会互相监督有没有做好个人卫生,有没有违反加工生产、包装码垛的规定。有没有厂长经理都一样。” “为什么?这么自觉?” “分红啊老徐,员工问我是不是年底分红有一千,我直接说有三千。这就差不多有半年多的工资,将心比心,是你,你会不会把产品弄得一塌糊涂?” “呃……不会。” 徐振涛这时候进一步明白了分红的好处,他本以为只是张浩南对本家人发福利,但显而易见这不仅仅是福利。 甚至往深了说,这食品厂有员工的一部分股份,只不过这个股份看不见摸不着罢了。 “就说以前‘分田到户’,澄江、虞山那些红红火火的农村,哪个听了?不都是当放屁?现在还是大集体模式。我现在就是实力不够,等实力够了,九成九的股份都可以散出去,赚得还会更多,你信不信?” “说实话我太不信,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再不信也会怀疑是我判断有问题……” 徐振涛眼神没有焦点,盯着满桌的菜,他知道,张浩南画了一张前所未有的大饼,比这一桌菜还要大,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第65章 荒诞 吃完晚饭,赵飞燕跟着王淑芹收拾碗筷,两人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也在聊天,小孩儿守着电视机看武打片《香帅传奇》,女主角上官无极刚一亮相,徐振涛的女儿顿时认认真真地缩在沙发上看。 张浩南则是跟徐振涛在阳台上喝茶消食,顺便聊一聊接下来的计划。 跟徐振涛雄心勃勃不同,张浩南反而十分淡定。 需要绞尽脑汁的发展计划一概不考虑,重生的他只想“借势”。 让徐镇长为了姑苏副市长努力去。 自己要做的,就是掏钱。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问题。 厨房中,王淑芹越看赵飞燕越好看,她小声地问道:“飞燕,那你们有没有计划要小孩啊?” “有啊,我现在就在备孕。” “啊?” 王淑芹直接愣住了,“这么快啊?不是说你老公还要去念书吗?” “对啊,他说在建康买了房子,到时候就在建康生好了。” “学校不会有意见?” “我打电话问过了,可以怀孕的,这样我还免得军训。” “……” 厉害了,小妹妹。 “哎,对了,刚才吃饭时候老徐说什么姑苏副市长,是怎么回事刺激得他这样?” 对王淑芹这个提问,赵飞燕想了想道,“浩南倒是跟我说过,说徐镇长是做大事的,以后会大力支持。” “真的假的?” 听到这话,王淑芹心脏都不由得扑通扑通跳动。 “阿姐。” 赵飞燕忽然小声小气地喊了一声,然后凑在王淑芹耳边小声道,“我们村的村长,刚刚升上去当副镇长。” 王淑芹顿时眼睛瞪大了,看着赵飞燕,而赵飞燕则是点点头,表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等到碗筷洗好,两个这才出来,张浩南看到后便起身道:“回去了老徐,随时联系。” “好。” 于是徐振涛一家三口送张浩南跟赵飞燕下楼,发动车子后,徐振涛站在车门边拍着车顶道:“你不买虎头奔,搞一部四个圈的霍西a6不好吗?多有派头。” “你想也别想问我借车,要么皮卡要么面包车。” “老子早晚配一部。” “这就对了嘛,要有理想老徐,a6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招了招手,张浩南旋即对副驾驶车门外的王淑芹喊道:“阿嫂,再会啊,今晚吃得实在是适宜,下次还来!” “哈哈,那你早点通知我……” 笑了笑,打过招呼之后,赵飞燕握着王淑芹的手笑着道,“阿姐,有空来五家埭,你教我做菜。” “好好好,说定了啊。” 再三道别,张浩南这才开车离开。 路上,赵飞燕摸着肚子抱怨道:“老公,我吃得有点饱……” “谁叫你吃这么多啊。” “有点撑……” 窗外的夜风吹过来,整个人都很舒服,唯一不爽的,大概就是有小虫子。 过一处干河大桥的时候,张浩南在桥边停靠,打了双闪之后转过身给她揉肚子,手掌很轻:“早知道让你喝点茶再走,我看你素菜也没吃多少,也真是不怕消化不良……” “嗯哼……好舒服,就是那里……” 揉了一会儿,赵飞燕舒服得整个人直哼哼,双手按着张浩南的手背,然后闭着眼睛说道:“老公我永远爱你~~” “你吃错药了?” 张浩南也是无语,继续帮她揉肚子。 “别的地方也揉一下嘛老公……” “你不要又发骚……” “揉嘛老公~~” 这一次,轮到张浩南前后看了看,没什么车,行。 回到村里都已经九点多,下了车赵飞燕踩着高高跟鞋转圈圈,进门就高跟鞋踢飞,换上拖鞋就是哼着曲儿转身搂住张浩南亲了个嘴,然后一双大眼睛在门前灯的照耀下忽闪忽闪:“散散步呗?” “大晚上的散什么步!” 抬手拍了一下这小妞的屁股,结果赵飞燕咬着下嘴唇扭了扭身子,“散步嘛散步嘛散步嘛~~” “好好好,散步散步,我也换双拖鞋。” 不多时,赵飞燕挽着张浩南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臂膀上,在刚修好的一段水泥村道上慢慢走着。 这年头的乡下星空无比绚烂,银河就像是要掉下来一般,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星。 张浩南抬头看去,也是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多久没有抬头看过这般星空。 哼着歌儿的赵飞燕时不时蹦起来亲他一下,然后嗤嗤地笑,被张浩南拍一下屁股摸一下腰更是笑得宛若银铃。 她大概是真的快活。 过了一会儿,两人就这么手牵手,宛若荡秋千一样,前晃后摇。 都没有说话,就这么走着走着,就走回了家。 等洗完了澡,赵飞燕在吹头发的时候,张浩南这才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艹,忘了喂狗。” “汪汪汪汪汪——” 楼下桂花树旁的狗窝中,传来狗子的狂吠声,大概是有黄鼠狼路过。 第二天一早,张浩南去食品厂的时候,有几个来签到上班的婶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阿南,隔壁那两个小倌儿拿到高中文凭加五十块钱工资?” “黄有为和黄来有?” “是啊。” “对,拿到了就多加五十块。他们现在还没拿到?” “今年年底肯定拿得到啊,我看他们成绩都及格了。” “数学也有七十几分,语文也及格了,六十三。” “……” 听到六十三这个分数,张浩南本能地脸皮一抖。 “婶娘怎么问起他们的成绩了?” “阿南,就是说……我就是说,我们厂里有高中文凭,加不加工资?”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几个婶娘都是看着张浩南。 张浩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们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的本意,只是让黄有为和黄来有两兄弟提高专注,免得去游戏厅桌球室浪费时间。 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变化。 重生前可没有这么一出。 “只要能提升,一视同仁,都加钱。” “五十块?!” 有个婶娘急切地问道。 “对,五十块。” “那我也去考一个,不是我吹牛啊,阿南,我以前念书也是班级前十的……” “一起一起,在哪里报名啊?” “人民路啊,市政府往东,到时候我带伱去。我早就去看过了,天天有人的,年纪大的也有……” 看着几个婶娘一边说话一边套上了袖套围裙准备干活,张浩南顿时觉得有点荒诞…… 第66章 挖人 大桥镇河东村,距离牛市村有些距离,骑摩托车大概十分钟,靠近老的大前路旁边,有着大桥镇为数不多工厂之一“河东木材加工厂”。 虽说是村办厂,但前身却是市国营木材厂的仓库,做过一阵子家具,由于款式老旧,现在还是一堆库存。 如今主要是加工板材、线材,搞一点粗加工。 在木材加工厂的旁边,就是河东村的村部。 徐振涛今天不是公务,而是私人来这里转转。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牛市村的蔡忠发。 “不可能?前年子陈涛还是化工厂先进啊,下岗了?不可能?” 河东村村长丁向荣有些惊讶,他知道陈涛还分了市区房子的,在老家也有宅基地,可以说想住哪里住哪里,不要太惬意。 再加上化工厂又是个一向油水多的单位,陈涛每年带回来的福利并不少,他们队上的老人,多有拿过米面粮油甚至是棉布丝绸。 “向荣,陈涛六队的对?” “他老子陈祖基啊,以前在粮站,你跟他不一个班。” “我就说是他,小时候经常去我那里钓鱼。”蔡忠发现在日子好过,随着大棚盖起来,第一批平菇已经接种转移到了发菌棚,因为季节不太对,所以预计产量不高,不过主要也是为了培训,小赚一笔还是没问题的。 也因为有了奔头,且看得见摸得着,此刻蔡忠发掏出来发的烟是五块钱一包的金红东渡,原先他也是抽两块的花好或者三块的黄东渡。 丁向荣接过蔡忠发的烟,在桌子上敲了敲才塞到嘴里,然后就听“嚓”的一声,徐振涛的煤油打火机火苗凑了过来。 “嗯,谢谢徐镇长。” 嘬了两口之后,丁向荣吐了一道烟,然后弹了弹烟灰,语气十分的感慨:“下岗了啊……” “要不先过去看看?” 徐振涛问道。 “徐镇长是要寻他做啥?” 丁向荣起身的时候,好奇问道。 “就是问问看他有没有下家,没有的话我准备给他联系一个老板。” “哦哟,是不是养猪场的张老板?” 因为张浩南时不时流窜过来,再加上之前各村争抢好处以及将来的就业岗位,对张浩南熟得不能再熟。 再加上养猪场外墙还有张浩南跟一群头头、专家们的合影,想不认识也难。 “不然呢,不是大老板会介绍过来的啊。” 蔡忠发起身也跟着说话,“徐镇长是不可能让有能力的人没饭吃的。” 马屁不值钱,随便拍两下意思意思,徐振涛也是无语。 但对蔡忠发他是相当满意的,当初要不是他,张浩南还不会搞这么大一个养猪场在这里。 之后徐振涛也问过几次张浩南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张浩南也都是说看蔡忠发顺眼,没有别的理由。 大老板有钱任性,徐振涛也只能感慨有钱真好。 真他娘的好! 因为是私人行为,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坐着镇政府的吉普车就过去了河东村六队。 这里全无半点水泥路,连石子路都少,土路随处可见,偶尔还有露天粪坑和坟头。 到了六队,多的是乡下妇女在做家务和农活。 喂鸡的喂鸡,洗衣服的洗衣服,也有在自留地中除草翻地的。 陡然来了一辆汽车,自然也引起了注意。 “前面埠头右转第二家。” 车上丁向荣指了路,然后问徐振涛,“徐镇长,听说张老板在老家乡下修了三条路啊,还都是水泥路。能不能让张老板也帮忙修两条路?” “市里已经开会,来年农村都会做硬化路面,不要急,都有的。” “真的假的?” 丁向荣有些惊喜,打听到这种好消息,那也蛮好。 “我骗你做什么,年底是农场那边先修,有专项拨款的。来年估计就是市区镇和我们。” “那就太好了,省得过几年就铺石子。” 路只要修好,村里种的菜一次运出去也要多得多,往来也不会因为下一场雨就耽误工夫。 驾驶员找了个还算宽敞的场地停好车,几人下车之后正要去第二户人家,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传来了女人尖利的咆哮声。 “就你狠,就你最了不起,姓陈的你倒是发扬风格,怎么不让别人发扬风格,你车间主任啊你,你下岗,你天天在家里——” “有啥好吵的,老子到哪里寻不到工!” “几个车间主任就你要装,他们哪个下岗了!你下岗,家里吃啥用啥?啊?我问你啊——” “一万多块工龄买断费不是钞票?!伱吃吃用用能用多少?老子去找个班上不就行了?!” “你说的轻巧,你说的真是轻巧!你去哪里再寻化工厂上班?去澄江吗?去虞山吗?谁要你啊,你是谁啊——” “反正老子已经下岗了,随你说!” 咣! 大门碰撞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穿白衬衫踩着棕色拖鞋的中年人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当他走出来之后,看到外面的几个人,顿时愣在那里。 “阿、阿叔,你怎么来了?” “陈涛,这位是咱们镇的徐镇长。” 徐振涛冲陈涛点点头,上前握手道,“我是徐振涛。” “呃,徐镇长你好……” 陈涛听说过徐振涛,但没见过,也不知道原来徐振涛长这个样子,原本就是没什么交集两个人。 “我看你家里有点小矛盾,原本我也不应该这时候打扰你,不过呢,说不定今天我来的目的,能解决你的家庭矛盾……” 说话间,徐振涛掏出烟,准备发给陈涛。 “我不吃烟的徐镇长。” 陈涛摆了摆手,徐振涛连忙把烟收了回去,然后笑道,“不吃烟更好。” “??????” 一头雾水的陈涛现在情绪也不好,但毕竟是来了客人,他也不可能带着情绪甩脸色。 站后头的蔡忠发直接喊道:“陈祖基呢?有年没看到他了。” “爸爸在田里浇菜,你是……牛市村的那家?就是竹园旁边那家……” “你小辰光到我那里钓鱼,忘记了?” “真是你啊,阿叔你叫啥我也不晓得,小辰光你还给我葡萄吃……” 想起很久以前的美好记忆,陈涛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连连招呼道,“阿叔进来坐,进来坐,我去帮你泡茶……” 待几人进屋之后,就看到满地的碎瓷片,碗盘都有,只是却没有见到摔了这些家当的女主人。 第67章 是心动 “徐镇长,阿叔,吃茶。” 带杯盖的陶瓷杯泡好了茶叶,陈涛端到了桌上,然后拿起笤帚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扫到了簸箕中。 “陈涛,今天就是徐镇长寻你有事。” 丁向荣拿着茶杯把看着陈涛说道。 “是这样的……”徐振涛整理了思绪,他没想到陈涛家里正出现家庭危机,所以说话声音提高了一些,好让后屋中不见踪影的女主人听到。 “养猪场的张老板,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知道,听说年纪很轻。” “才十八岁。” “啊?!” 陈涛直接惊到了。 “十八岁怎么了?老子十八岁在粮站不也是搬运组长。” 叼着烟的丁向荣抖着腿,说话间又瞥了一眼陈涛,“老子十八岁小倌儿都能跑了。” “阿叔,我也不是说嫌弃的话……” 被丁向荣这么一打岔,陈涛也是苦笑。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十八岁当家的比比皆是,说不定已经开始上养老下养小,可以前吃什么穿什么,现在吃什么穿什么。 不过丁向荣这么一说,倒也是让徐振涛可以顺着说,“陈涛啊,这个张老板做生意很有一手的。大桥镇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也是他牵的头。养猪场将来全部投入也要一千几百万,实力雄厚,比化工厂也不差到哪里去。” “现在呢,张老板也是要用人,但也不想用没本事的。所以就托我帮忙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呢,刚巧也是听说化工厂下岗了一批干部职工,你呢又是我们大桥镇的,所以我也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张老板跟我说了,只要合适,厂长工资一个月一千二。做得多拿得也更多,吃住也是全包的。” “一千二?!” 旁边丁向荣眼珠子都鼓在那里,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基本工资就三四百,在村里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一千二?” 陈涛也是愣住了,原先化工厂的厂长工资是没有一千的,基本工资八百出头,主要是津贴福利多,当然有没有别的收入,那是另说。 车间主任也要看级别,有的高一点六百多,有的少一点五百多,差距跟工人不是很大,但津贴福利则是要甩一大截。 “除了基本工资,奖金另算,然后根据全年营业额算年终奖,具体多少,张老板会亲自跟你谈。当然他也跟我说了,用人先看三个月到半年,也算是考察。而且张老板那里,说实话,现在跟草台班子差不多,他现在要的就是一个能把事情管起来的人,别的要求不高。” 徐振涛说话很诚恳,语速也不快,再加上面带微笑,让陈涛听了也觉得舒服。 “陈涛,你还发什么呆?一千两百块一个月啊!” “我……” 表情有些犹豫的陈涛看了一眼丁向荣,然后有些不甘地说道,“国营厂有保险退休金……” “都有的。” 徐振涛笑着道,“别看张老板是草台班子,做事很正规的。除了不能让你做官,你在老单位有的,去他那里都有的。说实话,要不是今天张老板去梁溪谈合同采购什么计算机软件,他是打算亲自过来的。” “哟,这老板很看重陈涛啊。” 丁向荣很是意外,然后问徐振涛,“徐镇长,张老板那里工资给的高?一般职工有多少?” “你不要想塞人过去,一天天的想啥好事?老子牛市村田都拿出来了,也不是说谁都能进去。要考试的,还要培训。” 一听丁向荣这话,蔡忠发直接猜到他的想法,“你这老小头子还想捡便宜,想也别想。” “老子问问不行啊。” “问也白问,你请老子吃河豚,老子说不定赏你两个看门的。” “算你个龟孙子现在牛气……” 丁向荣横了一眼蔡忠发,然后从他手里拿走了剩下的半包金红东渡。 “哎,老子现在就是牛。” 一脸得意的蔡忠发笑了笑,掏出火柴给丁向荣点了一支烟,将火柴甩了甩,然后对陈涛说道:“那我也多少不白让伱喊一声‘阿叔’,陈涛啊,这个张老板是很有主张的,徐镇长这么厉害的人,在他手上捡不到半点便宜。他既然说相中你的能力,那你就一定是有能力的。一千二一个月,虽说我赚不到这个钱,但我还是要说,一千二算什么?毛毛雨啊。他老家队上做打包的女职工,原来就是农村妇女,现在一个月工资多的有四百五!” “要不是我儿子在澄江上班上的好好的,我也想给张老板推荐推荐。别人是真不在乎几百几千的。” 蔡忠发说到这里,竟是心动了起来,觉得蔡俊在澄江化工厂上班,还不如跟着张浩南混。 哪怕只是卖平菇,那也赚得多啊。 “我能不能考虑个几……” “你考虑个啥啊!一千二啊——” 后屋突然传来女人的咆哮,陈涛顿时脸皮通红,然后扭头吼道:“家里来人你不要给老子坍台——” 于是又安静了下来。 陈涛感觉无比丢人,但徐振涛却不以为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刚才说话声音大一点,也是为了让陈涛老婆听见。 “不急的,多考虑考虑清楚也好。张老板手下好几个厂,总有适合的。” “好几个厂?” 陈涛愣了一下,“不是养猪场?” “哈哈哈哈……” 一旁蔡忠发顿时笑了起来,“侄儿哎,光我们大桥镇,除了养猪场,还有肉松厂、蔬菜加工厂,将来听说还有做什么香肠的厂。他老家还有机械厂、食品厂、电瓶厂,在市区还有门店,听说松江也有,怎么可能就养猪发财啊。”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陈涛震惊之余,丁向荣更是鼓着眼珠子说道:“婊子养的有好处不说清楚,早晓得老子拼了命也要上。徐镇长,你偏心啊,凭什么牛市村什么都有?我河东村连根毛都捞着?” “你滚,老子给张老板磕头了,你呢?准备卖屁股还是怎样?” 得意洋洋的蔡忠发又摸出一包金红东渡,撕开包装之后,抖了一根在嘴里,笑着道,“你说徐镇长偏心,那绝对是冤枉人。张老板这个人我再说一遍,很有主张的。” 一阵沉默之后,陈涛便抬头对徐振涛道:“徐镇长,不知道面试……怎么安排?” “噢,这个简单,你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问一下他,然后安排时间。” 说着,徐振涛掏出了一支紫貂牌5110手机。 第68章 土老板 沙城虽说归姑苏管,但去梁溪反而要更近一些,张浩南这次过来除了签一个收割机套件采购合同之外,顺便就是去蠡湖逛两圈。 游山玩水是不可能的,主要是买几套太湖路轻工技校相关单位开发的cad软件。 这年头的国产cad软件公司已经过了野蛮发展时期,然后也没有迎来曙光,而是被autocad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大多数cad软件开发公司都是在等死,软件价格从前几年的八千多九千多接近一万,唧一下,变成五百块钱一套。 混乱、无序,就是这个时代cad软件开发的状态,乃至多年后搞了国产软件联盟,也只是死得稍微好看一点。 张浩南不是大救星,对此不感兴趣,哪怕他知道当年沈州鼓风机厂能极有勇气掏九十多万阿美利加元从ib采购全套软硬件,但也只有佩服,其余的,无能为力。 大势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不是他这种小虾米可以抗衡的。 当然他现在要是手上有几百亿净资产,那肯定是不介意推动一下cad软件发展,甚至ca软件也能推动。 倘若有个几千亿,那么eda也能搞一搞。 毕竟能搞出来,自己也是挺爽的,重生了,怎么爽怎么来。 现在还是算了。 太湖路轻工技校搞工业设计的老师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毕竟是这个时代唯二工科类工业设计专业,其余高校皆是艺术类…… 但他们的坚持,也证明了工科类工业设计才是未来。 毕竟,工业设计是技术也是艺术,但首先是技术。 作为本地区为数不多的名牌大学,太湖路轻工技校多少还是有些门路的,老师们也挺有想法。 比如张浩南联系的这家“湖西软件开发公司”,老板是太湖路轻工技校的副教授,但公司是挂在偏僻的不知名职业技术学院名下。 张浩南开车过了蠡湖才找到,得亏城市地图上有大概的位置,不然还真不好找。 因为提前联系过,所以张浩南到了之后,客户经理兼人事经理兼开发经理兼市场经理郭威十分高兴地出门迎接。 破败的院墙,重刷的标语,古老的香柏,以及很是朴素的办公环境,无不透露出这家公司的可怜无助加弱小。 已经很久没有土老板过来投食了,像张浩南这样的沙城土老板,也是座上宾。 “张总,我们公司的软件您放心,包您满意。” “你们公司有培训师吗?” 一听还需要培训,郭威顿时大喜,这一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卵,抓紧宰一刀是一刀。 “张总,我们公司拥有非常完善的专业团队,都是名校履历。所以,按照市场行情,每人每月培训费大概一万元。” “有点贵啊。” 张浩南差点笑出声,对郭威道,“我看京城机械工业化研究所的下属培训机构也就这个钱,那还是公对公的。我就一个村办厂,郭经理,便宜一点。” “张总,您说多少?” “五百。” “……” “五百我感觉还是有点多,四百,四百一个人一个月。” “……” 看着郭威一脸便秘的表情,张浩南笑了笑,“小本经营,我一个卖菜的,实在是拿不出太多钱来浪费。而且我看市场上这个什么cad软件只要两块钱,你们卖一千多,也太贵了。” “张总,那是盗版的,用了说不定对电脑不好。” “中毒嘛,我还不懂啊。对身体是不是也会不太好?” 忽然,张浩南像是想到了非常严肃的事情,如是问郭威。 一脸便秘的郭威眼皮都在发颤,这种屁也不懂的乡下老板真是让人讨厌啊! “张总放心,电脑病毒不会传染给人的。” “真的假的?我有个炒股的叔叔,有天看到屏幕变绿了,当场心脏病发作,还好抢救过来没事……” “……” 郭威忍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张总,五百块一个人太便宜了……” “我没有说五百啊,我说的是四百。” “……” 要不是看张浩南胳膊比他腿粗,郭威感觉自己绝对忍不了。 胡扯了许久,张浩南又瞄了两眼这家公司的状况,基本可以断定,公司员工过几天应该就会回学校上班上课。 小公司没扶持没门路,走进新世纪也不过是死在新时代。 郭威最终还是同意了张浩南的离谱价格,倒也不是说他贱,实在是公司也没几天了,现在赚一个是一个,而且张浩南也说了,培训师去了沙城包吃包住。 就当是去乡下旅游。 张浩南离开之后,郭威这才不停地骂娘,全程没停过,直到口干舌燥喝了两杯茶这才停下来。 土老板真可恶! 而张浩南签了合同就走,也没打算在梁溪停留,这地方是甜党大本营,隔壁姑苏尚有咸香,此处街道上连面馆儿都能洋溢着甜蜜的气息。 此地不宜久留,撤。 离开梁溪的时候,看到道旁有水蜜桃卖,张浩南停车买了几大筐,然后就接到了徐振涛的电话。 “老徐,这手机牛不牛?” 紫貂5110是紫貂牌手机“科技以换壳为本”的,直到塞班系统嗝屁也还在换壳。 但有一说一,这年头能换壳也是先进技术。 “你回沙城没有?” “还没到,估计还有一个钟头,在路边买桃子,回去给你拿一箱。” “一箱不够,我家囡特别喜欢水蜜桃,是水蜜桃?” “你不是废话?我来梁溪买毛桃子?” 张浩南说着拿起一颗桃子在身上擦了擦直接啃,这是硬脆的水蜜桃品种,但放软了也会变成皮包糖水。 “打我电话做啥?” “陈涛啊,我现在就在他家,他问什么时候面试。” “明天,去镇政府就行了。走走流程的,这个人我已经打听过了,技术能力人品都是可以的,就是老婆不怎么样,在化工厂闹过几次。你帮我劝劝他离婚。” “……” 徐振涛听到电话那头张浩南嘎吱嘎吱啃桃子的声音,顿时浑身难受,“你不要得罪人的事情让我来做,明天多带点桃子过来。” “真是小气,老子投资打水漂了。” “…… 徐振涛懒得听他放屁,挂断电话后便对陈涛说道:“明天就可以面试,在镇政府,简历可以自己写一份,不写就去我那里打一份。” 第69章 厂长 “今年啥情况,一阵一阵的阴天。” “快点,桃子拿走。” 在大桥镇镇政府大院内,张浩南搬了三大框桃子下来,一筐三箱,份量也是不小。 徐振涛摸了一只擦了擦就啃,他也是喜欢脆口的水蜜桃,皮包水的也不喜欢,主要是太甜。 “这么多?” “拿点给你单位的人吃着玩。” “那我让人拿去食堂。” 于是徐振涛喊来了秘书,从食堂推着小推车把桃子拉走。 上了二楼,张浩南进办公室就看到了一个白发不少皱纹更多,猜着年龄五十朝上的中年人。 但实际上才三十出头。 “陈涛,这位就是张老板。” “张总好。” “不用客气的,随便聊聊。” 张浩南在徐振涛办公室很是随意,洗了个手然后坐在一旁问道,“常温电镀做过吗?” “镀铬镀镍?” “如果是镀铬,什么最让你注意?” “毒性。” 陈涛不知道为什么张浩南问他这个,他只是如实说道,“属于是高危险高污染,尤其是六价铬,大概三价铬毒性的一百倍……” 听着陈涛认认真真地在说着自己的注意点,张浩南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了判断。 看似跟他原先工作内容不同,但范围并没有跳出太多,这说明陈涛对本行专注度极高,在这个年纪,依然有非常深的潜力可以挖。 “你是长洲化工工艺毕业的是?” “对,这是我的简历。” 陈涛将一叠纸递了过去,张浩南浏览了一番,其中荣誉并不少。 长洲化工工艺学校是中专,但过两年长洲市就会并入姑苏,然后拆分出两三个区,往后长洲化工工艺学校,也会因为姑苏的城市需求而没落。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而是沙城第一化工厂的厂长副厂长,有不少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后出来的,照理说安排下岗,多少也会照顾一下小老弟陈涛。 于是张浩南将履历拍了拍,看着陈涛问道:“是你主动选择下岗的?” “嗯。” 陈涛点点头,皱着眉毛的他,此刻显得有些失落。 “后悔吗?” “要说不后悔,那肯定是假的。” 咂了咂嘴,陈涛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但怎么说呢……” “说说看。” “也不怕张总笑话。”陈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旋即眼神坚定地说道,“要是我不主动的话,大概就要轮到别人,我是跟厂里做好商量的,我下岗,但要留下一个。” “是董元达吗?” “张总怎么知道?!” 张浩南笑了笑,“这种事情,去你老单位请人吃个饭不就知道了。” “张总厉害。” 陈涛点点头,“老董家里情况不太好,再一个他岁数也大,现在下岗寻不到工作就很难搞,活不下去的。” 整个下岗细节的内情,张浩南早就打听清楚。 董元达也是个车间主任,但家里老的小的都生病,再加上又是城里人,一旦下岗,连自留地种点菜的机会都没有,没救济确实如陈涛所言很难搞。 陈涛跟单位做了一点“私下交易”,他下岗,换董元达留岗。 当然单位也可以当这私下的约定是放屁,但那就太过冷血了一些。 无非是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再保留一点不算体面的温情,仅此而已。 至于说陈涛本人,他倒也坦荡:“我就算下岗,分的房子也有了,不住城里回乡下也有的吃有的住,死不掉。” 话虽如此,但看得出来,他到底还是后悔的,也有遗憾,可终究扛得住。 “走,跟我去前福镇。” 张浩南没有安慰他什么,猛男无所谓安慰不安慰。 做了就是做了,扛了就是扛了。 没有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啊?” 陈涛一愣。 而蹲在地上分装桃子的徐振涛则是扭头问道:“这就好了?” “前福镇,你去不去?” “现在?我上班啊……算了我也去看看。” 徐振涛想起来电瓶是在前福镇制作的,事关自己的提成,不可不察。 必须得看看。 不为感情,为了软妹币,那也要给个面子。 徐振涛自己开了吉普车,带着陈涛跟上张浩南。 走的是老大前路,在运河北岸一路颠簸,尘土飞扬好似重拍《西游记》。 许多河口交汇处,都有跨河的拱桥,到了前福镇之后,徐振涛对陈涛说道:“南岸的大棚看到了吗?” 陈涛扭头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大棚白色大棚连成一片,只看长度就有一公里上下。 “都是他的。” “……” “虽说是私人老板,但人可以的。”徐振涛说着又道,“这话我也就私下里跟你说说啊。” “谢谢徐镇长。” “一个镇的,总归要关照关照,说不定将来还要你关照我。” 握着方向盘的徐振涛有些感慨:“很多事情说不准的,但怎么说呢,有原则就好,当然有底线也是起码的。” 又到了一座拱桥,右拐过桥到了南岸,依然还能看到“永盛”两个字的痕迹,不过物是人非,看门的老头儿也从郑永盛的亲爹,变成了张浩南的一个爷爷。 电瓶厂已经复产复工,但工人并不多,也就六个。 到了厂内停好车,工人看到张浩南的车牌,顿时又忙碌起来。 这光景就算忙,那也非常有限。 “先看看。” 张浩南邀着徐振涛和陈涛转了一圈,徐振涛也是第一次来,看到熟悉的电瓶壳子之后,才道:“原来就是这里做的啊。” 然后他就打量着周围的范围,盘算了一下之后就道:“你这地皮也不大啊,搬大桥镇,我给你三倍面积。” “我就是让你看看的。” “以前大桥镇也有配农药的,经验丰富,招来培训也能上岗?” “都说了让你看看的,伱想屁吃呢?现在搬厂搬设备,农忙你去给机器供电?” “有没有兴趣扩大再生产?有搞头的,你看青龙岗北面那片好不好?离澄江也近……” “你烦不烦?” 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徐振涛,张浩南转头对陈涛道,“今天先熟悉,明天上班,你就是这家电瓶厂的厂长。管理生产一肩挑,还有招工,化工厂下岗的当中有合适的,你去招过来,人头费五十一个,但有一点,宁缺毋滥。” “啊?” “小厂没那么多规矩,反正也不靠它赚多少钱,先让你练练手。” 这话听得徐振涛羡慕极了,连忙道:“可以去大桥镇再盖一家分厂练练手,招工不在大桥镇招也没问题的……” 张浩南懒得搭理他,在门卫拿了两个鎏金大字到外墙,对徐振涛说道:“扶好。” 然后抡起榔头就开始敲固定钉,十个钉子全部敲完,外墙上终于有了新的厂名——长弓蓄电池厂。 第70章 思路清晰 张浩南的安排太突然,让陈涛一时间还有点懵,不过也正如张浩南所说,这就是个小厂,五六个人也谈不上什么管理不管理,维护好员工关系,整理好生产规章,也就够了。 真正累人的业务量是扩招,这是个精细活儿,招工不难,难的是招到合适的,并且还能不破坏工作生产环境。 沙城因为长期穷困,所以在进入新世纪爆发式增长阶段,招工也主要是通过人情社会。 直接面向社会招聘,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补充,甚至有些时候,还是定向萝卜坑,通常上电视打招聘广告,招厂长经理之类,往往都是为门路很广的年轻二代。 有没有那个能力是次要的。 “厂里皮卡你拿去开,一个月报销两箱油,驾照有吗?” “呃……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过两天我喊我一个叔叔过来,他驾校教练,带你开两圈,会了就弄个驾照,很快的。” “……” 这年头其实弄驾照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因人而异。 但陈涛陡然就感觉很爽,因为自己居然配了车…… 虽说是皮卡,但那也是车啊。 “张总,感谢。” “我出多少钱,你出多少力,各取所需,天公地道。” 张浩南说着又道,“名片下午我让人去印一下,三百张应该也够了。” 门房内,徐振涛正在跟看门老头儿张刚友聊天,主要是打听一下五家埭又新增了多少大棚。 张刚友也是张浩南的一个爷爷,但年纪不大,今年才五十八,穿着一件老旧运动背心,剃了个光头,看上去很是精神。 “阿叔你说你们大队换了村长?” “就上个月的事情,噢,谢谢。” 刚抽完一支烟,徐振涛又递了一支华子过来,张刚友赶紧接过,然后凑在打火机上点燃。 电瓶厂能抽烟的地方,就只有门房这里,张刚友每天烟是不缺的。 “老吴升上去,谁接班?” “四队的吴仁娟。” “姓吴?怎么会是四队的?” “她原先九队的,嫁到四队的。” “噢,原来如此。” 随后聊了一下,徐振涛便知道吴仁娟是原先的妇女主任,更是吴成林的晚辈。 掐指一算,全是有备无患。 徐振涛于是琢磨了一下五家埭的行情,估计明年这个村的家庭收入,就会翻两番。 或许都不止。 叼着烟,徐振涛又心痒痒了,再给张刚友发了一支华子之后,他把半截烟掐灭,然后出去跟张浩南说道:“电瓶厂不开也没关系,再多租个几百亩田?你看陈涛家的河东村,也不错啊,弄个一两百亩大棚,又不值难。”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不让他们看到别人赚钱眼红眼热,就这样过去跟河东村谈,丁向荣这个当村长的就算屁股歪到我这边,也会谈要求提条件。明年再去,牛市村一家多赚三四千,是他带着人来求我,不是我求人。” “话是这么讲没错,但创收嘛,早创收早好。”徐振涛脑子里现在只有几万号数字,这些是大桥镇的农民,每解决一个就业,数字就减少。 厚着脸皮的徐振涛两手一摊:“别人也不来大桥镇投资,我现在就指望你解决老百姓就业,说实话,等我真升了,将来接手,鬼晓得会不会让农民吃口汤。现在大桥镇一口气解决这么多就业,我上去就跟你说的一样,基本稳的。我就是想多解决一点是一点,不怕后面的贪,就怕不做事。” “你是死人?” 张浩南横了一眼徐振涛,“基层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帮手?” “……” 话尽于此,徐振涛也是猛然一震,这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猪脑子,被冲昏头了。” 思路出了一点点问题,他要做的,不是现在就把将来的事情都解决,而是一个长远问题,能够延续不断地有人接手。 他突然又想到了吴成林跟吴仁娟,顿时有了计较。 “入娘的,先头财迷心窍了。” 徐振涛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然后就问张浩南,“安排好了没有?好了赶紧吃饭。”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头戴遮阳草帽的妇女蹬着一辆大三轮拐弯过来。 三轮车车斗上有两只大搪瓷桶,白色的漆面上,还有斑驳的红色厂名。 这是早年隔壁村村办纱厂的保温饭桶,张浩南之前卖“万年青”的时候,吴成林从隔壁村拿过来的。 用了也有两年了,倒也不见坏,依然挺好用。 “婶娘辛苦。” 张浩南迎上去,扶住了三轮车车把手,戴着遮阳草帽的妇女将刹车扣好,然后笑着道:“浩南也在啊。” 她正待去搬搪瓷桶,张浩南已经两手一提,直接将搪瓷桶提了下来,放在小推车上。 “谢谢啊。”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对门房喊道:“阿叔,今天有鲫鱼还有咸肉!” “好!” 张刚友顿时乐得出来背着手道,“有天没吃咸肉了,这菜单就一点不好,咸肉要排期的,轮到才有。” “阿叔,不好天天吃咸肉的。” “咸肉香啊。” 张刚友抹了一把嘴,咸鱼咸肉咸鸡,都是他的最爱。 两大桶饭菜运往隔间,里面摆好了桌子,张刚友也是洗了手按了电铃,不多时戴着口罩的工人也出来洗手。 因为有咸肉,有两个工人要了干净菜盆装起来,晚上是要带回去的。 倘若有咸鱼或者腊鸡腿,也多是如此,能给家里省一餐肉菜。 “走走走,我也饿了,回食堂吃饭。” 张浩南说着就跟张刚友打了招呼,“阿公,我先回去了。” “好!” 张刚友端着饭盆拿着筷子,回头冲张浩南点了点头。 到了食品厂,赶紧洗手吃饭,三口两口半斤米饭就没了,看得徐振涛目瞪口呆:“你饿死鬼投胎?” “早点吃完早点做事,你以为谁都跟伱一样坐办公室啊?” “艹。” 徐振涛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咸菜豆腐汤,然后夹着大排开啃,吃了两口之后,他便道,“等年底,我想先跟上面推荐一个人接任镇长,有三个人选,你帮我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