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金手指的我在80年代勤劳致富》 第1章 表姐是来打我报仇的 白岁然头上传来剧痛,一股黏腻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前划过眼皮。 她费力的睁开眼,眼前的血红让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神儿来。 耳边炸起一道凄婉尖厉的女声:“然然!然然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妈妈啊然然!” 妈妈? 白岁然懵头懵脑的抬起头,随即她瞳孔猛的收缩,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妈妈? 真的是妈妈! 她努力抬起颤抖的手,想去抚摸眼前年轻女人的脸庞。 妈妈,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不对! 她看到自己抬起的小手忽然整个人僵在当场。 这手白白净净,哪里是她辛苦创业,操劳出力的手? “小冰,孩子也醒了,你赶紧抱她进屋擦擦脸,大过年的在家哭闹让邻居听见了像啥样子?” 一道略微苍老满含埋怨的声音响起。 白岁然打了个哆嗦,僵着脖子循着声音望过去。 朱!翠!莲! 这个老虔婆,化成灰她都认得! 等等! 这是…… 白岁然猛的从白鸿冰的怀抱里挣扎起身。 而她头上还汩汩冒血的伤口让她脚下一软,差点又栽到地上。 不过这么一下子,白岁然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在哪了。 这不正是徐家十几年前就棚户改造拆迁了的老屋吗? 难道……自己这是重生了? 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抬起手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白岁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但她脸上却挂起了带着些癫狂的笑容来。 她笑着笑着,小嘴一咧,一下就重新扑到白鸿冰的怀里:“妈妈……妈妈……呜呜呜……” 白鸿冰心疼的都要晕过去了。 她用力搂着自己的女儿,一下一下的拍着白岁然的后背:“好孩子,别怕,妈妈带你去医院,咱们这就去医院!” 然后转头朝着满脸阴沉的朱翠莲急声说道:“妈,然然头都破了,你快给我拿十块钱,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啊!” 朱翠莲撇了撇嘴,三角眼一翻,露出一大片眼白给白鸿冰:“小孩子打闹磕破点油皮儿,怎么那么娇贵?上什么医院,进屋去给她用水冲冲,上点紫药水就好了!” 白鸿冰张口要反驳,被站在朱翠莲身旁的孟爱玲截住话头道:“五嫂,小孩子之间打闹,下手能有多重?不过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我知道你是疼孩子,但是这大过年的,你非要折腾得人仰马翻的让大家过不好年啊?” 朱翠莲听自己外甥女这么说,心中对白鸿冰母女的怨气就更加重了。 她眉毛一竖,掐着腰就在院子里骂了起来:“徐岁然!别嚎了!还不赶紧进屋去!丢人现眼的玩意! 你看你爸一会儿回来,在看你大过年的号丧,不剥了你的皮!” 在白鸿冰怀里的白岁然哭声戛然停止。 她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这是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五。 这天朱翠莲难得在家里蒸了一笼屉的白面馒头,徐家孙辈包括朱翠莲的外甥孙女唐甜甜都拿到了那白花花的细面馒头,却独独没有自己的。 白岁然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奶奶最不喜欢的就是不会说漂亮话儿又生了她这个“赔钱货”的母亲。 所以朱翠莲没有给她馒头,她也不稀罕。 只是孟爱玲的女儿唐甜甜捏着白面馒头,一步一蹦的追着她从厨房走到了院子,脸上尽是挑衅和不屑的神情看着白岁然:“徐岁然,想吃吗?你求求我,我可以给你一口。” 白岁然懒得搭理自己表姑家的表姐,伸出胳膊想将拦着自己的手臂拨开。 没想到这么一拨,唐甜甜手中的白面馒头没拿住,一下就滚倒了地上。 那白嫩嫩软绵绵的大馒头在地上弹了两下,又滚了几滚,表面上沾了一层被踩的黑漆漆的雪。 唐甜甜不干了,揪着白岁然棉袄的领子用力往旁边一贯。 院子里的雪本就被踩的又硬又滑,白岁然没防备唐甜甜会忽然动手,被这力道一带,脚底下打滑,一头就撞在了院子角落的石磨上晕死了过去。 上一世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六的晚上。 人虽然醒过来了,可是却发起了高烧,一直烧到大年三十才好。 而朱翠莲嫌她大过年的生病晦气,就让白鸿冰带着她在小屋里别出门惹人膈应。 在她高烧的这些天里,唐甜甜早就颠倒是非,把自己推白岁然磕破头的事情推卸得一干二净,反而倒打一耙,说白岁然是为了抢她的馒头,脚底没站稳自己摔的。 不仅磕破了头大过年的见了血,还把那珍贵的细粮馒头也糟蹋了。 老天有眼,让白岁然重生回了这一天! 虽然白岁然此时头上还涌着血,但是她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支撑着她挣扎着从白鸿冰的怀里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指着唐甜甜说道:“是表姐推我的,她说奶奶就是故意不给我吃馒头,因为奶奶最看不上的就是我爸! 她让我学一声狗叫就给我吃一口!我不肯,她就用馒头摔我,还使劲推了我一把,我才撞到头的!” 此话一出,孟爱玲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是死了男人的寡妇,现在借住在姨妈家里,徐岁然这个小蹄子这么说,简直就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还不等她出言反驳,白岁然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只见她再次身子歪歪斜斜的靠在白鸿冰的怀里,一双狭长桃花眼幽深如一口无波古井:“我上次还看到表姑跟爸爸在屋里光着身子打架,爸爸骑在表姑的身上把她打的嗷嗷叫唤。 表姑打不过爸爸,所以表姐才来打我报仇的。呜呜呜……妈妈……我头好疼……” 白鸿冰一听,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女儿年龄小不懂得大人之间的那点子事儿,可她却明白然然嘴里说的“打架”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脸上连血色都褪了干净的孟爱玲,又看向站在孟爱玲身边脸色同样难看但并没有太多惊讶神色的朱翠莲,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2章 伸着手掐你脖子呢 见白岁然挑破了家里的丑事,朱翠莲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她身后还站着三个儿媳,现在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三道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的后脑勺。 朱翠莲强装镇定,先是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你个蠢东西,做那事竟然还被个孩子看见了! 然后又转头恶狠狠的看向白岁然,满眼威胁道:“你个小孩子丫丫的乱说什么?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把屎盆子扣在你表姐脑袋上! 还不赶紧滚回屋里呆着!等你爸回来,看我让他怎么收拾你!” 白鸿冰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此时就像一头母狼,为了保护自己的崽能跟任何人拼命。 她挣扎着扶着白岁然起身,然后刚要张嘴,扶着自己闺女的手就被一掐。 这么一顿的功夫,白岁然已经掀着眼皮斜睨着朱翠莲淡淡开口说道:“奶奶,这可不是我胡说,不仅我看见了,祖奶奶也看见了呢!” 朱翠莲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似的,从脚底下猛的窜起一股凉气。 她哆哆嗦嗦的抬起皱皱巴巴满是老年斑的手,指着白岁然不敢置信的问道:“谁?你说谁?” “我祖奶奶啊,她告诉我我应该叫她祖奶奶。她说她脖子疼,睡的地方又阴又冷不见太阳,还没有钱花。 哦对了奶奶,每天晚上我都能看见祖奶奶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你炕头,伸着手掐你脖子呢!” 朱翠莲猛然一哆嗦,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就晕死了过去。 她身后三个儿媳妇见状,赶紧手忙脚乱的上前将人半扶起身,一个给她搓手心,一个用力掐人中,还有一个给她揉心口。 而一旁站着的孟爱玲,满脸惊恐的看着一脸鲜血的白岁然,好像这孩子是从那地狱爬上来,要来索命的一般。 她浑身不自觉的打起了摆子。 这件事情别说徐岁然这个小丫头片子,就连白鸿冰和其他四个嫂子都不可能知道。 而她能知道,也是当年母亲偷偷跟自己说的。 姨妈在大表哥刚结婚不久的时候,嫌弃自己已经不能干活的婆婆是个累赘,给她扔在了东厢房的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小间里。 不仅饭食不给吃饱,还天天冷言冷语的嘲讽对方是个老不死的累赘。 徐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后来经过动乱年间死了男人,自己拉扯着儿子徐公卿长大。 而那些年自己儿子被归成臭老九,好人家的媳妇是娶不到了,被逼无奈娶了一个十分泼辣的女人。 谁知道孙子刚结婚没多久,儿媳妇就嫌弃自己喘气碍眼了。 她是个知书懂礼的人,性子也傲。 被那样的日子磋磨了一年,一赌气直接在东厢那不足四个平米的小屋上了吊。 等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可这些事情都是陈年旧事,那时候她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所以徐岁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难道……真的有鬼? 白鸿冰现在人都傻了。 自己闺女嘴里接连蹦出来的信息就像一根根二踢脚一样在她脑瓜子顶上炸开,炸得她来不及消化,脑子都木登登的打出了一串死结。 而白岁然则是十分满意她扔出来这两颗雷的效果。 这还要感谢上一世,在她三十三岁那年创业初见成效,有一次去代工厂续签合同,遇见了在代工厂做保洁的前大伯娘邱月娥。 彼时白岁然已经经过多方努力改了跟母亲姓,事业上也有所小成,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开始步入了小富阶层。 所以看到当年在徐家唯一对她们娘俩十分关照的大伯娘,白岁然还是觉得十分亲切的。 上一世白鸿冰在跟徐政离婚前,邱月娥就已经跟徐信离了婚,独自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他乡,再无音讯。 两人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会在海威市再遇见,白岁然一眼就认出了邱月娥。 她几乎没有怎么变样,二十年的时光仿佛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上去这些年没有徐家的磋磨,她日子过得十分舒心惬意。 白岁然请邱月娥下班后一起吃了个晚饭,两人聊起徐家那些陈年旧事,都忍不住心生恨意。 邱月娥喝了两杯酒,更是说漏了嘴,说后来朱翠莲关白岁然的小屋,正是当年朱翠莲婆婆上吊的地方。 看着白岁然变了的脸色,邱月娥才安慰她道:“你也别害怕,你那祖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她就是要祸害,也要去找那千刀万剐的老虔婆!” 这话一开头,就再也瞒不住。 邱月娥将当年朱翠莲逼的自己婆婆上吊的事情也说给了白岁然听,对于朱翠莲这个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白岁然倒是没有显得很意外。 两人本来还约好下一次白岁然会带着母亲来跟邱月娥小聚,没想到再次回到家,白鸿冰就出了车祸意外离世了。 白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被渣男和闺蜜合谋害死时得知的母亲车祸的真相,恨得牙齿都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然然,你等等妈妈,我去找钱,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白鸿冰跟徐政赚的钱,都把在了朱翠莲的手里。 就算她再着急想带着闺女去医院,没有钱也是寸步难行啊! 白岁然小手紧紧抓住白鸿冰的衣襟,小声且快速的说道 “妈妈,咱们去姥姥家,找杜爷爷。” 白鸿冰一想朱翠莲平时锁上的箱柜,这时候就算是想去朱翠莲身上摸那箱柜的钥匙,这几个妯娌也不可能让她得逞。 娘家黄花村虽然离得不近,但此时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她一咬牙,将脖子上的深绿色三角围巾摘下来给闺女围了个严实,然后转过身子蹲下,拉着闺女的小细胳膊搭在双肩上,双腿一使劲,双手兜着闺女的腿弯,就将人背了起来。 孟爱玲看见娘两个的动作,也反应了过来,她不顾还昏迷着的朱翠莲,朝着白鸿冰嚷道:“你把我姨妈气晕了还想跑?看我五哥回来不打死你?!” 第3章 表哥表妹情谊深 白鸿冰二十岁就就经过侯淑敏的介绍,跟徐政结了婚。 隔年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岁然,寓意为岁岁平安,温婉怡然。 只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像白鸿冰憧憬的那样,夫妻同心,努力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公爹酸腐懦弱,婆婆泼辣霸道。 徐家五个儿子,除了徐政生的也都是儿子。 这让重男轻女的朱翠莲看白鸿冰十分不爽,觉得是她没那个福分生儿子,还耽误了自己家老五断了香火。 加上白鸿冰在白家是最小的,白老爷子平时最宠爱这个小女儿,所以白鸿冰性格爽利开朗,说话直接,不会拐那些没用的弯弯绕特意讨人欢心,这就更让朱翠莲不喜。 只是不喜归不喜,白鸿冰赚钱却是一把好手。 她将印刷厂的工作让侄女接班之后,就跟徐政在火车站站前摆了个摊子,卖些时令水果。 旁人家都是守在摊子前面等待客人挑选,她偏能拉的下脸招呼南来北往的旅人,但凡是从她摊前路过的,就没有空着手能走掉的人。 徐政卖货不行,就负责给摊子上送货。白鸿冰起早贪黑,基本上是从早上天不亮就出摊,忙到晚上后半夜才跟徐政回家休息。 一心一意的好好过日子,结果钱都被朱翠莲收着不给不说,女儿如今脑袋磕成这样,连十块钱都不给她拿出来? 她白鸿冰给徐家赚的岂止有一百张大团结? 越想越气,偏偏这个不要脸的孟爱玲还在那逼逼赖赖。 白鸿冰可没功夫搭理她,自己女儿的命要紧! 对孟爱玲的话充耳不闻,白鸿冰使劲的一拉门闩背着女儿就要往外走。 孟爱玲见状,撒开握着唐甜甜的手,两步就冲到院门口,朝着白鸿冰的背影大喊了一句:“姓白的!你有本事走出这个门就别回来!徐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白鸿冰脚步一顿,回过头眼睛冒火的盯着孟爱玲,忽然冷笑一声:“你个姓孟的也管得了徐家的事儿? 你那么喜欢徐老五,当年怎么不嫁给他?姑表亲辈辈亲,切断骨头连着筋!表哥表妹情谊深! 不过现在想嫁也嫁不了了,前年国家就不让近亲结婚了,所以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徐家的破鞋!呸!” 她声音不小,周围邻居刚才就听到老徐家这边吵吵闹闹的,都聚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如今看徐家老五的媳妇背着个孩子出来,还站在门口骂了这么一通,各自的脸上都洋溢着吃到大瓜的表情。 孟爱玲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此时也顾不得脸面,想着徐政跟她说的,这些年卖水果赚了那么多钱,她就想直接趁这个机会将这碍眼的母女赶出去。 无视了那些满是探究和看戏的目光,孟爱玲掐着腰继续朝着继续快步离开的白鸿冰吼了一句:“给你厉害的!我非让我五个表哥去你娘家给我姨妈要个说法!” “说你奶奶个腿儿!你挨个跟你五个表哥情谊深去!鞋底子都烂没了的破鞋!就你家有爷们?你们敢去我娘家,我哥就敢给你们打出来……” 白鸿冰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可没功夫跟孟爱玲在那吵架! 此时她只想赶紧回到黄花村,去找邻居杜大夫赶紧给闺女看看伤口,要不然别说是对骂了,她都能上去先撕了那个臭不要脸的! 村里的路都被村民一起将雪清扫到一边,可出了村子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前些日子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一脚下去,松软的雪直接就没过了脚腕处。 白鸿冰红着眼睛,咬着牙,背着已经快晕过去的白岁然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自家村子小跑,粗重的喘息在冰天雪地里凝成一片又一片的白雾。 赶了四五里的路,白鸿冰实在是跑不动了,她身上的棉衣棉裤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打透,冷风一刮,冰凉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的往身上扒。 背上的白岁然已经没了动静,白鸿冰害怕女儿睡过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白岁然的名字:“然然……然……闺……闺女……别吓妈妈啊……咱们……咱们快到你姥姥家了…… 好孩子……是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呜呜呜……是妈妈没保护好你……呜呜呜……”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脚下的步子却不敢停。 一个没留神,踩到一个被雪覆盖住的土坑,身子一歪一下就朝着侧面摔了过去。 白岁然本来就迷迷糊糊的,猛然被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整张脸扑在厚实松软的雪里,倒是激得她清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支起上身,就看见白鸿冰在不远处努力从一个大雪坑里往外爬。 白岁然就觉得一股血又涌上了脑袋,眼前浮现出上一世看到母亲出车祸后在医院的样子。 医院里那到处都是白色的场景,跟眼前冰天雪地慢慢重合。 白岁然心中戾气陡然翻起,她赤红着眼睛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撑着身子起来,大步踉踉跄跄朝着白鸿冰跑过去:“妈妈!!妈妈你没事?你怎么样?” 她扑到雪坑前面,用力扯着白鸿冰的棉衣袖子,拼劲全身所有的力气将白鸿冰从雪坑里拉了出来。 “然然……呜呜……妈妈没事……我的儿……你怎么样……摔到哪里没有……” 白鸿冰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摸白岁然的身上,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划过脸颊结成了一趟趟的冰碴。 白岁然刚才用力过猛,额头上的伤口又崩开,鲜血往外涌了一些,不过还好外面天气冷,那血刚出了一点就被冻住了。 只是她现在感觉自己脑袋剧痛无比,就像是千百根针全都刺进了自己脑仁儿里一般。 强忍着头疼,白岁然又抓起一把雪囫囵在脸上摸了摸,打起了些精神:“妈妈,别背我了,我自己能走,咱们赶紧走,这天太冷了,你身上湿透了,停下来会冻坏的。” 要是一直保持着运动状态,自身发热还没有那么容易感冒。 可是只要停下来,按照白鸿冰现在的样子,别说感冒,冻死在外面都有可能! 第4章 为母则刚 白岁然挣扎起身要去拉白鸿冰,没想到白鸿冰刚站起来,又一下摔到了雪地里。 她咬牙拧眉,捂着自己的胯部吸了好几口凉气,额头已经冻成一片白霜的地方又被汗给打湿了:“然然,我好像摔到胯骨了。你别管妈妈了,去你姥姥家,快去!” 自己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拖着孩子一起冻死在这! 白岁然心中焦急。 现在是腊月二十五,外面雪又深,眼瞅着一会儿太阳也要落山了,路上根本连个人都看不到。 要是她扔下妈妈往姥姥家赶,运气好的话能在四个小时以后带人回来接妈妈。 可这么个天气,自己妈妈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四个小时,怕是人都硬了。 白岁然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爬起身子跑到土路另一边的坡上。 那土坡上是一片小树林,连接着远处绵延的高山。 白岁然在树林里蹲下身子扒拉开地上的雪找着什么东西,时不时还要抓起一把雪往脑门上揉。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扒拉出一根半腕粗的长树枝,虽然不能奢求它能支撑住白鸿冰全身的重量,但是当个拐杖用用还是勉强可以的。 白岁然坐在地上从土坡上滑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到白鸿冰的身边:“妈妈,拄着它走,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了,咱们娘俩就一起在这!” 白鸿冰听女儿这么说,又气又心疼的又红了眼眶。 她拼尽全身力气一手拄着树枝,另一手被白岁然拉着好不容易爬起身。 胯上的剧痛让她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白岁然也是站起身就头晕目眩,但是她不敢倒下,将头上的绿色毛线围巾摘下来围在白鸿冰脖子上:“太热了妈妈,热得我头晕。” 看白鸿冰还想跟她争,她连忙说道:“离姥姥家还有很远的路,你让我自己走就不怕我晕在路上吗?所以在我们回到姥姥家之前,你一定要撑住。” 白鸿冰被自己女儿说的闭了嘴。 是啊,让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还受了伤走那么远的路,要是晕在途中,怕是要冻死啊!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 如果是白鸿冰自己,可能根本坚持不下去。 但是一想到自己女儿晕倒在雪地里,最后冻死的样子,她就觉得就是爬也要带女儿回去! 两人再不说话,保存着体力,紧紧咬着牙,一步挪一步的朝着黄花村方向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白岁然都感觉开始出现了雪盲症,耳朵边也开始响起了嗡鸣声,就见远处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从另一个方向快步朝着母女俩的方向走来。 白鸿冰也看见了那男人,她拄着树枝的手哆嗦得厉害,张张嘴吐出一口白气,声音嘶哑的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同志……同……同志……帮帮忙……” 孙宏推着自行车刚从老屋出来准备赶回市里,就看到两个哆哆嗦嗦互相搀扶的人影在不远处向他呼救。 他放下自行车快步走到两人跟前,看出来是一对年轻母女,母亲手上拄着一根快赶上人高的树枝发抖,女儿则是一脸冰雪和额头已经冻出碴的血眼神发直。 “哎呀,这是怎么了?快,先上车子……” 他赶紧将自己的自行车扶起来推到两人面前,又犯了难。 这母女俩看状况都不怎么好,自行车就有一辆,怎么带两个人? 白鸿冰青着一张脸,哆嗦着嘴唇说道:“带我女儿走,我娘家,在黄花村,姓白,同志,求你给她,送回去。” “不行,叔叔,不能把我妈妈扔下,她会冻死的……” 白岁然声音都已经开始缥缈,但手却死死抓住白鸿冰的胳膊不放。 孙宏不忍看着这娘俩的惨样,心一横说道 “小姑娘坐梁上,这位女同志你坐后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西林村,先上我家暖和暖和!” 黄花村离西林村还有六里多的路,要是想走回去,怕是两个人命都要没了。 娘两个千恩万谢的点了头,这时候也顾不上客气,按照孙宏说的,白岁然侧着身子坐在自行车大梁上,整个人都趴在了车把上。 白鸿冰坐在了后座,双手紧紧握着后座连接车架的地方。 地上的雪厚,又滑,带着两个人孙宏也没法骑,只能推着车子尽快的往家赶。 好在这地方离他们村里不远,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 孙宏年轻力壮,虽然推着两个女人,但是速度依然非常的快。 等到了孙宏家的老屋,扶着娘俩下了自行车,打开院子上的大锁,孙宏赶紧招呼两人进屋:“你俩快去炕上坐着,我现在就生火烧烧炕给你俩暖和暖和。” 他说完,转头就去邻居家借了一大捧柴火跑了回来。 孙家老屋已经没人住了,今天孙宏也是回来打扫打扫,所以家里并没有柴火和生活用品。 好在炕都是现成的,只要点上火烧上灶就能热乎起来。 到院子里用墙上挂着的满是灰尘的簸箕撮了一簸箕的雪放到大锅里,孙宏摸出兜里的打火机划拉了点干草枝将柴火点燃。 过了一会儿冰冷的老屋里终于多了一丝暖和气。 白鸿冰冻得牙齿都在上下打颤,但还是先去检查白岁然的情况。 孙宏敲了敲屋门,然后才进到里面,看着母女俩的惨样,有些不忍心的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遇到劫道的了?” 白鸿冰摇摇头,声音还打着颤:“多谢你了同志,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这就是不想说原因了。 孙宏也不多嘴问,这年头,谁还没点糟心的事儿呢? “我姓孙,叫我小孙或者大宏都行。我看这小姑娘头伤着了,我这家里很久没住人了,也没有药,不过村里有个赤脚大夫,我去喊他过来给小姑娘看看?” 白鸿冰紧紧咬着嘴唇,她当然是想尽快有人给女儿看看,但是兜里一张毛票都没有,让人来看拿什么给人家钱? 孙宏似乎是看懂了白鸿冰的窘境,他直接开口道:“你不用为钱的事发愁,我先给你垫上,等你有了再还给我就行,孩子头上的伤这么重,别耽误了!” 第5章 孩子保命才是要紧的 等孙宏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白岁然都已经昏睡了过去。 白鸿冰急得出了一脑门子汗,看见大夫来了,忙一瘸一拐的迎过去着急的开口道:“大夫您快给看看,我闺女……我闺女中午的时候撞破了头,现在人已经晕过去了!” 那大夫一听,眉头也是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将身上背着的木箱子摘下来,快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白鸿冰:“你这腿?” “我不打紧,你快看看孩子大夫!” 白鸿冰急的都带了哭腔,也不管是不是没有礼貌,直接去拉大夫的袖子往屋里带。 那大夫见她这样也知道这是当母亲的着急孩子,便一起到屋里去检查白岁然的情况。 白岁然脸上现在就像个花猫儿似的,雪和血干涸交错的痕迹糊了一脸。 屋里也没有个毛巾,老大夫就从医药箱子里拿出一卷纱布抖搂开,团了几下交给孙宏:“大宏啊,你去沾点水,给这孩子擦擦脸。” 孙宏应了一声,接过纱布团,到厨房灶台边,打开锅盖,里面的雪已经煮的都沸了。 他用纱布快速的沾了些热水,将纱布浸湿,又抖搂了两下晾得温热,这才拿着进屋。 本来想交给白鸿冰让她给白岁然擦脸的,但是一看白鸿冰的手也都是被那树枝刮出的细小伤口,就直接亲自去给白岁然擦了脸。 白鸿冰在一边看得着急,又帮不上忙,只能眼含感激的看向孙宏的方向。 等白岁然脸上的痕迹都擦干净,才露出一张白皙瘦削的小脸来。 大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白岁然头上的伤口,叹了口气:“哎呀,怎么撞得这么严重?这孩子真是命大啊,要是这血一直流怕是要危险了。 我这不能缝针,用的也是我自己配的药粉,缝针肯定是要留疤的,用这药粉留不留疤就要看她自己皮肤合不合了。” 白鸿冰心疼的又掉了眼泪。 那伤口如今被擦干净了血,她才真正看清楚伤得有多严重。 三厘米左右的伤口深可见骨,两边皮肉都往外翻着。因为血流的太多,现在皮肉看上去已经开始泛白。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留疤呢? 不过留不留疤已经不重要了,孩子保命才是要紧的。 她赶紧点头:“大夫,麻烦你了,就按你说的处理就行!” 那大夫也不废话,从药箱里又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纸包将里面黄褐色的粉末均匀的倒在白岁然的伤口上,就看白岁然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嘶……” “大宏,把着点着孩子。别动啊,小姑娘乖,这个药粉有点疼,不过效果可好着呢!” 白岁然朦朦胧睁开眼睛,就听见这老大夫说的这番话。 有点疼? 这是非常疼好吗?! 她虽然身体现在是十一岁的模样,但是心智可不是个小孩了! 上一世手掌磕破了用双氧水冲洗都没有这个疼啊! 感觉到伤口那细密又强烈的疼痛,眼泪就不自觉的往外冒。 好在老大夫手法不错,将药粉均匀的撒在伤口上之后,赶紧又拿出一卷干净的纱布,叠了几层用随箱带着的剪刀剪断盖在伤口上,又用剩余的纱布将白岁然的头缠了起来。 “好了,这伤口深,一个星期都别碰水。你们不是我们村的?我给你留几服药,一天换一次,等结痂了就不用再上药了。” 白鸿冰听得连连点头应下,另一边孙宏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给大夫:“王叔,麻烦你了。” 大夫收了钱,又让孙宏出去,给白鸿冰看了一下摔伤的胯骨。 本来伤的位置尴尬,白鸿冰不想让大夫给看,但是王大夫却说道:“我这么一把岁数了你担心个什么?要是骨折了不医你后半辈子要瘸着腿走路吗?” 白鸿冰一听,也只能红着脸,侧着身子扯下了一节裤腰。 王大夫也没自己伸手去摸,从药箱里拿出一根油量的小木棍,点了几下白鸿冰青紫的胯部,仔细询问白鸿冰是否疼痛,最后松了口气:“骨头没事,应该是挫伤了。 我再给你点活血化瘀的药,最近一段时间最好静养,少走路,别使力气。” 白鸿冰红着脸千恩万谢的接过药,想起身谢谢王大夫,就见对方一摆手:“别动弹了,这是我行医该做的。” 孙宏将王大夫送出门,才折身回了屋子。 看着外面天色已经擦黑,想了一下说道:“你们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一趟黄花村,你叫啥名?我去帮你喊你家人来接你们。” “大宏同志,真是麻烦你了,我姓白,叫白鸿冰。黄花村白喜刚是我父亲。” 孙宏点点头,又有些抱歉的说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委屈你们娘俩在这忍一忍,我很快就带人过来。” “不委屈,这就已经非常麻烦你了,等我家人来,就把钱还给你。” 孙宏一笑,无所谓的摆摆手,然后出门快步走了。 白鸿冰这才又去看自己闺女,见她靠在炕头虚弱的样子,心中才泛起恨来。 仿佛是感受到母亲的情绪,白岁然缓缓睁开眼,伸手去抓白鸿冰的手:“妈妈,别担心,我没事了。” “好孩子,你受苦了啊!是妈妈没用,没保护好你!” 白岁然不敢摇头,怕自己再恶心犯晕,只能摆摆手。 咽了一口吐沫,白岁然哑着声音问白鸿冰道:“妈妈,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还要跟那家人过下去吗?” 上一世,自己母亲离婚是在两年后。 那时候徐政跟孟爱玲搞破鞋被白鸿冰撞了个正着。 当然了,那也是孟爱玲故意使计让白鸿冰发现的。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了孩子忍一忍的白鸿冰,在得知自己女儿平日里遭受的都是什么样的虐待之后,毅然决然的跟徐政扯了离婚证。 只不过上一世徐政用白岁然抚养权的事情威胁白鸿冰,最后逼白鸿冰净身出户才能带走女儿。 这一世,白岁然可不打算再便宜了姓徐的一家! 第6章 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 怎么打算? 白鸿冰这会儿才有功夫让乱糟糟的脑袋慢慢静下来。 她二十岁就跟徐政自由恋爱结了婚,当初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的奔赴了爱情,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是离婚…… 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离了婚,以后怕是爹妈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还有然然,要是她离了婚,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怎么办? 白鸿冰想到这里,坐在炕上的身影就有些摇摇欲坠。 按照她的脾性,断然是忍不了这些腌臜事情的。 但是如果是为了女儿,别说是忍受委屈,她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都愿意! “妈妈,我们班里有个同学,她的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家庭,她妈妈还一直等着她爸回家,她经常跟我哭,说她妈妈以为那是保护她,其实她心里很痛苦。” 白岁然窝在白鸿冰的怀里,半垂着眼皮幽幽的说道。 白鸿冰身子一颤,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女儿,有些不敢确信的问道:“那然然是怎么想的?如果妈妈跟爸爸分开,然然会不会觉得难过?”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问出的话里面虽然带了哭腔,但是却满满都是欣慰。 白岁然伸出小手去抓妈妈的手,身子也在白鸿冰的怀里拱了拱,闻着对方身上那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味道,她才说道:“妈妈,如果我以后结婚了,对方是爸爸这样的人,家庭是奶奶家那样的,你会不会让我继续在那呆着?” “不会!妈妈会跟他们家拼命!” “我也不会,我希望妈妈幸福,开心,妈妈幸福了,然然才能幸福。他虽然是我爸爸,但是他对唐甜都比对我好,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 提到唐甜,白鸿冰心里的火又冒了出来。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又更加坚定了一些。 她是个爽利的性子,不习惯委曲求全。 如果不是顾及到自己的女儿,她刚才一定要抓得那一家烂人满脸花! 不过女儿说的对,自己男人平日里对女儿也只是淡淡的,如果说是重男轻女的话,那为什么对那孟爱玲的女儿唐甜宠爱有加? 这样的“爸爸”,有或者没有,对女儿哪样伤害更大? 白鸿冰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在她的认知里,结了婚就是奔着一辈子去过的,以前很多细节她虽然看到了,却没有细想。 如今脑子里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些平日里自己都没有感觉的事情,此时就像一张张照片一样争先恐后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我可怜的然然……” 白鸿冰一噎,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落在白岁然的脸上,烫的她也红了眼眶。 她有什么可怜的呢? 在上一世她也为自己多舛的童年自怨自艾过,可后来人到中年,很多事情再回头看,就会以更加成熟的角度去理解。 虽然她不感谢困苦让她更加坚强,但不得不承认,很多曾经对她来说让她痛到喘不上气的事情,经过岁月的洗礼后,都慢慢变得不值一提。 “妈妈,别哭,然然以后会保护你的……” 白岁然努力的伸着自己的手,去给妈妈擦眼泪。 擦着擦着,慢慢就觉得眼皮发沉,最后小手搭在白鸿冰的脖颈处,昏睡了过去。 白鸿冰抱着白岁然直等到天色全黑下来,才听见外面传来车轮碾过白雪的咯吱声。 屋里一片黑暗,连个煤油灯都没有。 灶台里燃烧着的柴火也都已经尽了,屋里的只剩下一丝余温。 院门被从外面哐当一声打开,白鸿冰只音乐看出三个黑影快速的进了院子,然后屋门打开,一束光先着人影一步探进屋里,随即是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声音喊道:“大冰?” “二哥……” 白鸿波听到自己妹子的声音,抬起手电筒照了一下,看到娘俩的惨样,也顾不上说别的,回头对着白鸿雨说道:“老三,棉被拿过来。” 白鸿雨应了一声,从后面挤进屋子,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脚,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他就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凑到炕边,将怀里抱着的大棉被披在自己妹妹的身上,然后伸手去接白鸿冰怀里的孩子:“大冰,然然给我抱着,我跟二哥推了个板车过来,爹妈都在家等着你呢!” 白鸿波也回头对身旁的孙宏感谢道:“小孙同志,太感谢你了,今天有点晚了,你赶路回市里不方便,一起去我们家住一晚上,明天天亮了再走!” 孙宏哪里能去,他笑笑对白鸿波婉拒道:“白二哥,不用麻烦,我一个大男人走走夜路怕什么,再说家里还有爹妈等着,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骑自行车到市里很快。” 白鸿波听他这么说,也不多废话,点点头,问了对方在市里的家庭住址,说过两天亲自登门道谢,就跟着白鸿雨两人一人抱着外甥女,一人搀扶着妹妹出了孙家老屋。 老屋外面放了一辆板车,板车上最下层铺了一层干草,干草上面又垫了两层厚实的褥子,等安顿着白鸿冰和白岁然在板车上躺好,白鸿雨又将披在白鸿冰身上的棉被给娘俩盖好。 “小孙同志,过两天我家这些事稳下来,我亲自上门感谢。” 白鸿波又拉着孙宏的手握了握说道。 躺在板车上的白鸿冰转过脖子,有些着急的朝着自己二哥喊了一句:“二哥,然然看病是小孙同志给垫了五块钱!” 孙宏听白鸿冰这么喊,赶紧摆摆手说道:“事情出的急,钱的事儿不着急,你们先赶紧回家,我看小姑娘伤得不轻,怕是晚上要发烧,别耽误了。” 白家两兄弟出来的时候急,身上确实也没揣钱,此时听孙宏这么说,两人脸上均有些赧然。 白鸿波这人有些匪气,听孙宏这么说,也不废话,抬手拍了拍孙宏的肩膀:“小孙同志,别的多了我也不说了,以后你有需要的地方,言语一声就行!” 第7章 我不相信她是自杀 白岁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看到那渣男贱女在她死后假惺惺的掉了几天鳄鱼的眼泪,然后就光明正大的霸占了她辛苦打拼创立的内衣公司,住着她花钱买的房子,开着她花钱买的车,享受着她辛苦赚来的钱带去的美好生活。 梦中她的感受是那么真实清晰,似乎是在一个第三视角一般的观察着跟她有关的那些人的喜怒哀乐。 平日里她觉得重要的朋友,在她的葬礼上交头接耳,用手掩着唇边的笑意探讨着葬礼结束之后要去哪里再聚聚? 她们状似哀戚的安慰着那个渣男 “老沈,你也别太难受了,岁然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痛苦里面,现在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是啊老沈,这么多年你俩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你对她已经够有情有义了,岁然在这个世界上也没啥牵挂的,节哀啊!” “要我说啊白岁然自从白阿姨走了之后,精神就有些不太正常,她小的时候就挺极端的,人也消极,没准以前就有那个什么,抑郁症!她不是总跟咱们说她觉得痛苦吗?” “可不是,哎呀我有的时候都有点受不了她,你说咱们朋友在一起图的不就是开心嘛,她天天这么痛苦那么痛苦的,弄得大家有时候都不开心……” 慢慢的,劝沈勇嘉节哀的话,变成了一众人对白岁然的指责。 白岁然感觉自己飘在半空中,就在那些她平日里的“好姐妹”面前,内心平静的看着她们凑在一起,数落着往日自己的种种。 原来,自己在她们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你们说够了没有?!” 人群后面,一声玻璃碎在地面的尖锐声响打破了前面人群的窃窃私语。 任一笛一身黑色烫绒长裙,鬓边别着一朵拇指盖大小的白色绒花。 她神色哀婉,看着面前这些化着精致妆容的中年女人们,忽然嗤笑出声,抬手指着其中一个先开口说道:“潘颖,当初你怀孕七个月你老公在外面找小三,是谁风雪冒烟的天气,开车赶了四百公里的路回来帮你?” 手腕一转,又指向中间站着的长发女人笑道:“崔丽丽,你那档口刚做的时候,让供货商骗了二十多万的货款,眼看着摊子就要黄了,是谁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还四处借钱帮你度过难关的?” 看着那个叫崔丽丽的女人脸色也变了,任一笛更是笑出了眼泪,看向最后一个较之前两个人矮一些的瘦弱女人问道:“迟雪啊迟雪,当年咱们上学的时候,你父母在家打仗闹离婚,你从家里跑出来没地方去,是谁把你接回自己家住了一个星期的?” 任一笛一边说,一边拨开几个人走到沈永嘉和马贺面前,将鬓边的小朵白花拽下来狠狠扔到两个人面前:“你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房子房子是白岁然买的,车子车子是白岁然买的,就连你老家父母盖房子的钱都是白岁然出的。 她跟你结婚分毛彩礼没要,连酒席都是白阿姨当年掏的腰包!这么多年为了顾及你的面子,你不能生育的事情她一直帮你瞒着所有人,怎么,谎话说的久了,你还真以为是她不能生了? 她这么多年为了你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如今人没了,你还要用她来维系你好男人好老公的人设?沈勇嘉,我任一笛明摆着告诉你,我不信白岁然是自杀,她这么多年承受痛苦也从黑暗中一步一步爬出来,怎么可能会自杀? 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我一定会帮然然讨一个公道!” 一席话铿锵有力,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在了当场。 白岁然漂浮在空中,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轻轻飘到任一笛的面前,抬手去拥抱这个二十多年的老友:“笛子,谢谢你……” 一滴眼泪从任一笛的眼睛中滚落,落在了白岁然的脖颈处,滚烫滚烫的,让白岁然忽然感觉一股吸力从身后传来。 随即四周景象和人的轮廓都开始旋转,最后越转越快,快到白岁然整个意识都开始模糊…… “呕……咳咳……咳……” “然然,然然你醒了?” 白鸿冰的声音从白岁然的头顶传来,白岁然睁开眼睛,还有些头重脚轻:“妈妈……” 一旁一个略微苍老的焦急声音也在白岁然另一边响起:“我的乖然然,感觉怎么样了?小冰,你快让我看看孩子!” 白岁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头发斑白,脸上虽然布满褶皱,但是跟记忆中那个苍老面容相比还是要年轻许多的老人,哽咽着喊了一句:“姥……” “唉,好孩子,没事了,到姥姥家了,再没人能欺负你了!我的乖然然啊,受罪了唉!” 蔡玉芝将自己外孙女从棉被里扶起来,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晃着。 白鸿冰趁机伸出手去探自己女儿的额头,见已经退了烧,提溜到了嗓子的心,这才重新又落回到了腔子里。 白岁然从姥姥怀里挣扎起身,感觉额头处有些痒,抬手就想去摸,被蔡玉芝直接拍掉小手:“可不能动,那么大个口子,乱动会留疤的!” 一说起这个,蔡玉芝就想起了那杀千刀的老徐家。 她一拍炕边,怒道:“既然我外孙女醒了,咱们也该找那一家王八蛋算算账了!燕子!燕子?” 屋外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唉”,随即薄木屋门被从外面拉开,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脑袋有点大,脖子和四肢都溜细的女孩从门外探头进来:“奶,然然醒啦?” “醒啦,你去,上大屋告诉你爷他们一声。” 白林燕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就快步朝着大屋跑去。 蔡玉芝这才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恨铁不成钢的戳着白鸿冰的额头:“小冰,你要还是我蔡玉芝的闺女,就别哭哭啼啼的,跟他老徐家干!你怕什么,你还有你爹你妈给你撑腰呐!” 第8章 堵堵这满是怨气的嘴 白岁然在屋里醒了几分钟的神儿,随即屋门就被从外面拉开,以姥爷白喜刚为首,二舅三舅和两个舅妈在后面跟着进屋。 白喜刚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和爱屋及乌同样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外孙女醒了,忙转头对着三儿子白鸿雨说道:“老三,去把外屋地小桌拿过来,先让你妹和然然吃点东西。” 白鸿雨应了一声,赶紧回头去外屋地拿东西。 走在后面的陈文秋看着公爹只使唤自家男人,暗自在人群后面翻了个白眼。 而这一下正好被她身边妯娌戴晓芳给看了个满眼。 戴晓芳抻着脖子先往屋里瞅了一眼,然后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老三啊,我看要不你直接上院里,跟你二哥把那年猪杀了炖点肉给大冰和然然吃,咱们平日里吃的土豆白菜豆角干的,哪有啥营养啊! 人家老徐家生活条件比咱家好,大冰和然然怕是冷不丁回来,吃不惯家里这粗茶淡饭的。” 白鸿冰一听自己二嫂这阴阳怪气的话,肚子里就升起了一股子委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当年在家为姑娘的时候爹妈都宠她,家里偶尔炒一盘鸡蛋,除了老爹能吃上一口,怕是就数她能跟着吃了。 并且当年她结婚的时候爹妈都是拼命反对,可见拗不过自己之后,还是举全家之力给她陪嫁了一台全国第一批生产的彩电撑脸面。 别说当初,就连现在,整个丹水市能找得出家里有彩电的,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那彩电现在还摆在徐家老虔婆的屋里,宝贝疙瘩似的供着呢! 当然,也正是因为父母的偏疼偏爱,导致三个嫂嫂对自己的意见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这些白岁然其实也是知道一些的。 只不过上一世她在这个年纪脑子里也不装什么事,所以对于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并不上心。 重活一世,她内里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自然对这些前因后果和那些夹枪带棒的话摸得门儿清! 不等白鸿冰说话,蔡玉芝先拉下了脸:“小戴说的对,小冰娘俩是该好好补补,老二,你跟老三去杀年猪,反正今儿个也得杀,早杀完了用酸菜炖上,都堵堵这满是怨气的嘴!” 白鸿波听自己老妈发话,应了一声,回头又狠狠瞪了自家媳妇一眼,招呼着刚端着炕桌过来的白鸿雨一起去了院子里。 白喜刚作为老公公,小事上不好跟儿媳妇发火,他虽然偏疼老闺女,但是这些年白鸿冰赚了钱也没忘了娘家。家里这两年新盖了三间房,也都是女儿给出的钱买的红砖和水泥沙石。 想到这里,白喜刚又泛起淡淡的愁绪来。 他缓步走到炕边,在自己老伴儿对面坐下,伸出粗糙的大手一边爱怜的抚摸着白岁然的脑袋一边问自己的闺女:“小冰,你是怎么打算的?还跟徐老五过不?” 白岁然听姥爷这么问,也滴溜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自己的妈妈,等着从她口中说出她的决定。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仿佛每个人都很关心娘俩接下来到底还会不会再回老徐家一样。 白鸿冰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院子里就传来大黄一阵阵的吠叫声。 白喜刚回头站起身顺着窗户往院子里看了几眼,然后又转过身对着蔡玉芝笑呵呵的说道:“是老杜家的小子和老胡家的老大他们过来帮着杀年猪了,我出去瞅瞅。” 蔡玉芝点点头,看着自己倚在门框边的两个儿媳妇,抬手招呼着她们:“小戴你去找俩大盆接猪血,文秋啊,你去外屋地把水烧上,一会烫猪毛用。” 说完她又扬起脖子朝着外面喊道:“燕子,梅梅!”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女孩立刻从门口探进了脑袋:“奶奶,咋的啦?” “你俩来带着然然上大屋去玩,我跟你们老姑说会话。” 白岁然知道姥姥这是要跟自己妈妈说关于老徐家的事,她从姥姥怀里起身,从炕稍拽过自己的花棉袄套在身上,手脚麻利的下了炕,趿拉上棉靰鞡就晃晃的朝着白林燕和白林梅跑去。 白林燕是白鸿波的女儿,年长白鸿雨的女儿白林梅两岁,但是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瘦弱的模样,个子还没有白林梅高。 白岁然上一世幼年的时候跟自己两个表姐关系都不错,只是后来白家发生变故,每个小家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闹了些不愉快,也就慢慢疏远了。 “二姐,三姐,咱们去玩嘎哈啦。” 白岁然一手拉着一个表姐,虽然小脸还没有什么血色,但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分外惹人怜爱。 白林梅一听自己小妹妹想玩的正是自己擅长的嘎拉哈,乐的扎着两条羊角辫的脑袋都左右晃了起来:“行啊,要是我赢了,二姐你可得把你那团彩色的毛线送给我。” 白林燕知道白林梅一直惦记着自己捡了一冬天柴火换得的一小团彩色毛线,她有点舍不得,可又不想驳了小妹的提议,只能为难道:“换个别的当彩头,那团彩色毛线我是要给咱奶织个杯套的呢……” 白林梅噘噘嘴,不屑的嘁了一声,不过到底也没敢硬要,只能不情不愿的拉着白岁然一起去了大屋。 三个姐妹脱了鞋爬上了炕,白林梅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小粉布包着的几块嘎拉哈和一个精巧的小沙包,认真的教着白岁然玩了起来。 白岁然的心思其实并不在这个上面。 此时的她已经从重生的喜悦中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十一岁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上一世她被唐甜推倒之后并没有回姥姥家,而是在老徐家憋憋屈屈的过了个年,这一次从她醒来之后一切就悄然改变,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不过她敢肯定的是,老徐家这两天肯定会蹬白家的门,毕竟朱翠莲那个老虔婆再怎么不喜她们母女,但少了自己妈妈这一把抓钱的耙子,她还能过上地主太太一般的生活? 第9章 杀年猪 白岁然心不在焉的在屋里跟两个姐姐玩着游戏,白家院子里可热闹非凡。 养了一年的大肥猪,交了一头给食品站,留了一头杀了过年自家吃用不说,还能给亲戚和相处不错的邻里再送上一些。 白鸿雨仰首挺胸的从兜里把在食品购销站开具的屠宰证往窗沿上一拍,大喇喇的对着院里七八个摩拳擦掌的汉子说道:“哥几个,我们家已经交完了生猪屠宰税,咱们是凭证杀猪,一会儿都别省着力气啊,消化了吃食空出肚子才好吃肉!” 来白家帮忙杀猪的都是跟着白家关系亲近的,一听白鸿雨假模假式的样,都觉得好笑。 胡家老大胡大军在墙边捡了一根小腿粗细的长棍子,呸呸两声往自己双掌之中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摩挲了两下笑骂道:“老三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正形也没有,老二,一会儿怎么弄?还是你放血呗?” 白鸿波掀着眼皮看了一眼胡大军,从窗沿边上捡起来一把一尺多长三指宽的刀,用大母手指头在刀刃上刮了两下,好像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咋的?你想来啊?你要是能整的了就给你。” 胡大军啧了一声,摇摇头:“还是你来,这下手狠的活你干着利索。” 白喜刚从屋里也溜达了出来,看着自己二儿媳端着两个大盆出来,他便指挥着几个后辈一起抓着年猪的耳朵把猪放倒,用麻绳将猪的四个蹄子绑起来。 那猪可能也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拼命的挣扎发出刺耳的叫声。 可奈何七八个汉子都是正值壮年的好把式,没用上半个小时,就已经将年猪吊挂着用几根粗木棍子提了起来。 棍子边上还挂着大秤砣,白喜刚背着手喜滋滋的过去看,然后哈哈一笑大声说了一句:“三百六十斤,哎呦这家伙够肥啊!老二,给它放血!” 白鸿波听见自己老爹吩咐,拿着磨得锃亮的刀就从一边绕了过来,一句废话也没有,用脚将地上的盆踢在猪头的正下方,直接抬手照着那还在挣扎乱叫的猪的脖子,狠狠的捅了下去。 鲜血顺着猪脖颈的位置汩汩冒了出来,流在盆里,没一会儿就流满了小半盆。 而那猪随着血液的流出,也停止了挣扎,没了气息。 众人又合力将已经咽了气的猪抬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长板凳上,端来热水,用水舀子将热水泼在猪身上褪毛。 折腾了好一会儿,白鸿波又开始给猪开膛破肚,分起猪肉来。 白岁然在屋里听着外面闹闹哄哄的声音,没忍住从炕上下来,跑到窗边的扒着窗台往外看。 站在她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白喜刚逆着阳光,笑着喘着粗气指挥着她的二舅分肉。 他一张国字脸,上面已经满是皱纹,弯着的双目中满是慈爱,随着他每说出一句话,都有一团白色的气在他嘴边聚气,这哈气慢慢又凝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粘在了他已经花白的胡子上。 白岁然看愣了,其实在她的印象里面,姥爷的样貌已经非常模糊了。在上一世的记忆中,她只记得姥爷非常的疼爱她,但具体怎么疼爱,其实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此时对方就健健康康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忽然觉得心脏都跟着猛的一缩,然后缓缓放开的时候,又带着细微的疼。 是了,上一世姥爷是在妈妈离婚之前就检查出了癌症晚期,没用上一年的光景,就撒手去了。 而白家也就是自从姥爷没了以后,几个小家各自为营,像一团散沙,最后走向分崩离析的道路! 白岁然微微瞌上双眼,再次睁眼的时候,狭长的桃花眼中迸发出精亮的光。 算算时间,如果现在让姥爷去医院检查身体,或许刚好只是癌症初期,会有很大几率治愈! 姥爷是特种水泥厂的老职工,如今已经退休,只不过这个年代普通职工退休还没有退休金和医疗保险。 目前华国的医疗水平来看,丹水市的医院对于癌症患者的治疗手段还是相对落后,要是可以自费去江沪市的医院,那也许治愈的概率就更高了! 白岁然有些激动的攥起了小拳头。 她要赚钱,她不仅要改变妈妈的命运,还要改变所有疼爱她的人的命运! “然然,你想什么呢?” 白林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白岁然转过头,看对方正端着一个小碗站在她的身后。 屋里白林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到了院子里,正围着大人们看分肉凑热闹。 白林燕端着碗举到白岁然的嘴边,小声而快速的说道:“快点吃,一会儿你三姐进来看见了该吵着要了。” 白岁然一低头,就看见灰呛呛的瓷碗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白色的荷包蛋。 她心下感动,拿起碗中的小铁勺舀起荷包蛋就咬了一小口,然后将碗递到白林燕的嘴边:“二姐,你也吃。” “姐刚才吃过饭了,不饿,你快吃,多吃点伤才好的快。” 看着比自己大了五岁,却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白林燕,白岁然摇摇头:“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白林燕见拗不过自己的小妹妹,只好接过勺子,只浅浅咬了一个鸡蛋的边儿,就又将碗推到白岁然的嘴边。 白岁然见状,只好接过勺子,把鸡蛋从中间一戳分成两节,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直接塞到白林燕的手中:“二姐,吃完了记得擦嘴,要不三姐该闻出来了!” 说完,快速的跑到门口,一推门就跑了出去。 不是白岁然偏心,只是平日里大姐白林霞和三姐白林梅虽然也缺嘴,但是都不像白林燕这样亏。 自己三个舅妈虽然都各自有自己的心思,但是好歹大舅妈和三舅妈平日里有点好吃的也都是顾着自家闺女,只有二舅妈,但凡有口好的,全都进了自己肚子里。 这也导致了自己二姐都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身形看上去还跟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般。 第10章 这狗,凶得很 一头三百多斤的年猪很快就被分得差不多了,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年到头也没法敞开吃上几顿猪肉。 在白岁然和白林燕在屋里吃了一个荷包蛋的功夫,外面的猪血已经凝固的差不多了。 白喜刚特意让三儿子进屋拿了两个有点掉漆的大搪瓷缸子,装了两杠子猪血给杜、胡两家带走。 等来帮忙杀年猪的人都喜滋滋的拎着猪肉和一些下水离开之后,他才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燕子,你来!” 白林燕唉了一声,赶紧推开门往院子里跑。 白岁然虽然头上还有伤,但是也有点呆不住,跟着白林燕的脚步一起跑到了院子外面。 屋外的空气中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让白岁然觉得闻着有点恶心。她跟在白林燕后面,就听白喜刚安排道:“小波,你拿上五斤猪肉,再去跟你妈那拿五块钱,走一趟市里,给那个姓孙的好心同志送去。 燕子,这条猪腿和这盆猪血,你去给村东头的贺家送去。你拎不动就让梅梅跟你一起去。” 站在一旁盯着猪肉眼睛冒光的王林梅一听,有点不乐意的嘟囔道:“我不想去,他们都说,贺家的小子是兔子成精……” “瞎说什么呢!” 白喜刚斥了白林梅一声,声音大的连在一旁正在剃着猪板油的白鸿雨都吓了一哆嗦。 白红梅嘴巴一瘪就要哭,白岁然见状赶紧上前拉住白红梅的手,看着白喜刚说道:“姥爷,我正好想上厕所,我陪二姐去。” 又扭过头低声劝白林梅:“三姐,大过年哭鼻子可不好,你别哭,一哭就不饿了,一会儿还要吃肉呢!” 果然白林梅一听白岁然这么说,抽搭了两下,到底没敢哭出来。 用细麻绳将猪腿绑好,由白林燕拎着,又装了一搪瓷盆煮好的猪血由白岁然端着,姐妹俩这才一前一后的往出走。 院门口墙角边搭着的小窝棚里,一条大黄狗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鼻子在空气中不断一耸一耸的闻着。 它肚子老大,乳房都涨的像是要掉下来似的,正缓缓的摇着尾巴,冲着姐妹两人抿耳朵。 白岁然一看它,就想起记忆中那让人闻风丧胆的恶犬来。 算算时间,好像上一世那彪悍无比的恶犬就是在大年初一那天被生了下来,姥姥姥爷觉得喜庆,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旺财。 只可惜这旺财是一条古怪的狗,断奶之后,一直就只吃大饼子泡凉水。偶尔蔡玉芝想给它整点菜汤泡饼子,人家就是闻闻,一口不动。 后来旺财长大了,就开始显露出凶恶本性来,除了白喜刚蔡玉芝老两口之外,那真是见谁都咬。就连一身煞气别的狗见了腿都打哆嗦的白鸿波,都被旺财扑倒在地,在他肚子上掏了四个眼儿! 那一次咬了白鸿波之后,旺财直接被白鸿波用大铁锹拍的断了呼吸,已经准备磨刀吃狗肉了。蔡玉芝心疼,过去摸了摸旺财的狗头,叹口气的功夫,没想到那旺财又一口气缓了过来。 自那之后,白喜刚就发了话,不准白鸿波再有弄死旺财的想法。而为了防止旺财咬人,白喜刚特意去弄了一根三指宽的铁链将它锁在了门边。 白岁然记得,那些年,那铁链子一共换过七根,全是被旺财挣断的。 一次是因为白家夏天吃西瓜,蔡玉芝让大孙女白林霞弄个盆将大家吃剩的瓜皮倒给旺财,给它也消消暑。结果白林霞非要自己拿着一块通红的西瓜,站在旺财面前一边吃一边将瓜皮倒在旺财的盆里。 旺财当时站在窝前,看了一眼白林霞手里拿着带瓜肉的西瓜,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狗盆里白白绿绿的瓜皮,忽然猛的窜起直扑向吓傻了的白林霞。 后面几次有邻居李家上门找事,旺财挣断了链子把人咬了,有白林燕的闺蜜到家里找白林燕,在院里追打闹起来,旺财挣断了链子把人咬了,还有一次是白鸿雨晚上喝多了,呜呜吵吵的跟蔡玉芝拌了几句嘴,旺财挣断了链子把人咬了…… 总之旺财挣断链子,每次都有理有据,但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狗,凶得很! “然然,你盯着大黄看啥呢?” 白林燕看白岁然站在门口,端着搪瓷盆盯着大黄发呆,有些好奇的问道。 白岁然这才从回忆中回过了神,吸了吸鼻子,对着已经冻得有些红了的小手哈了口气:“没看啥,咱们快去二姐,冻手。” 白林燕看着冻得通红的白岁然的小手,想了想放下猪腿跑到屋里,没一会拿了一双棉手套出来:“给,别把手冻坏了,要是冻伤了以后年年犯,可难受了。” 白岁然把盆放在地上,将手套戴好,这才开开心心的跟着白林燕往村东头走去。 黄花村不是个小村,白家在黄花村西南角,姐妹两个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村东头的贺家。 贺家的位置在黄花村最东边,房子还是最原始的夯土屋,从外面看上去,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 白岁然的记忆里面,对这个贺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上一世母亲离婚之后,她们回到黄花村时,贺家的房子已经没有人住,后来在黄花村的几年里,这房子就不知什么时候,塌成了一片废墟。 “二姐,这贺家跟咱家关系挺好啊?” 白林燕拎着沉甸甸的猪腿,听小妹妹这么问,想了想才说道:“以前贺爷爷跟爷爷关系好像一直不错,我也记不清了……现在贺家就只有刘奶奶和贺铠两个人。” 白岁然点头,也没太当回事。 她姥爷为人仗义爽朗,按照二姐说的贺家现在的情况,平日里姥爷肯定会多加帮衬的。 只是这个年代家家过得都是紧紧巴巴,能力有限,怕很多时候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姐妹俩说着话,就已经走到了贺家门口。村里白天基本上很少有人家锁院门,但贺家的大门却是紧闭着的。 白林燕抬步上前,伸出手拍了拍摇摇欲坠的木门,朝着木栅栏院子里面喊道:“刘奶奶,贺铠,我爷爷让我来送年猪啦!” 第11章 你家有爬犁吗 白林燕在贺家门口喊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人来开门。 她踮着脚透过稀疏的木栅栏朝里面看了半天,也没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刘奶奶一般不会出院子的啊……” 白岁然感觉这么站着,整个脑袋都冻得有些发麻。 她吸吸鼻子,把手里的搪瓷盆放下,在栅栏周围抵着脑袋转悠了一圈,然后对还在门口转默默的白林燕喊道:“二姐,这边栅栏缝大,咱们把东西先从这塞进去?” 白林燕有点犹豫,院子里面有积雪,虽然猪腿和猪血塞进去不会坏,但是万一对方没看见一直扔在院子里让猫叼了可咋整? “咱俩先放这,估计那个刘奶奶上厕所去啦,咱俩往那边溜达着看看,要是碰上了就说一声,要是没碰上咱俩上个厕所再回来看看呗?” 刚才白岁然就有点尿意,等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感觉自己膀胱有点胀了。 现在这个年代家里都没有厕所,要想解决人生大事需要到外面的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全都是旱厕,所以建造的位置就在村子里的两边儿一边一个,距离贺家倒是不算太远。 白林燕一听小妹想上厕所,拎着吃食过去确实不方便,于是点头同意,将手里拎着的猪腿先顺着栅栏的宽缝塞了进去,还从栅栏上抽了半截已经松垮的木头棍使劲往里捅了捅。 搪瓷盆有点宽,不太好塞,白岁然想了想,踮着脚把盆举过头顶越过栅栏一松手,搪瓷盆直接落在了还算厚实的白雪上。 倒是没把盆儿磕坏了。 两姐妹拍拍手和身上沾上的雪,然后手拉着手往厕所方向走去。 寒冬腊月,有的人家里都会准备个尿罐或者泔水桶,除非是要解决大的,一般很少有人愿意大冷天的跑到户外公厕上厕所。 其实白家也有准备尿罐,但是白岁然重生归来,心智毕竟不是个孩子了,觉得那样上厕所心理上十分别扭,所以哪怕冒着冻屁股的风险,她还是坚持要到外面来上厕所。 姐妹两个人快走到厕所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雪地上有一个黑影在雪地上不停挣扎,白林燕吓了一跳,不过待看清楚对方是谁之后,猛的一拍自己大腿:“妈呀,真是刘奶奶!” 白岁然一听,赶紧和白林燕一起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刘奶奶身边蹲下身去查看:“刘奶奶,你这是咋啦?我们扶你起来!” “哎呦……是……是燕子啊……哎呦……我刚才……滑了一跤……” 两姐妹一听,赶紧一左一右的架着刘奶奶的胳膊,想将人扶起来。 可惜虽然刘奶奶身形十分瘦弱,但是白岁然只是一个十一岁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而白林燕虽然十五岁了,看上去却跟白岁然差不多。 两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将刘老太太从地上给拽起来。 “不行……哈……二姐……哈……咱俩就算把刘奶奶扶起来……哈……她也没法走回去……” “那……那我这就去叫人!” 白林燕看着气喘吁吁的白岁然,有点犹豫的又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回家去叫三叔过来!” 白岁然努力咽了咽自己的口水,平稳了一下呼吸说道:“咱家在村西边儿,你这一来一回还得耽误不少时间,刘奶奶,你家有爬犁吗?” 这刘老太太本来已经在外面冻了十多分钟了,她摔在雪地里,刚才挣扎着还出了点汗,此时就感觉整个人冷的都有些受不住。 听到白岁然这么问她,她忙喘着粗气答道:“有,有,在院子里,屋门边上立着……燕子,给你钥匙……” 白林燕接过钥匙,嘱咐了白岁然一句,赶紧往刘奶奶家跑。 白岁然看着自己二姐跑远了,缓了口气,又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因为着急没检查清楚对方的情况就贸然扶人。 老人怕摔,其实主要就是因为人上了年纪,骨质疏松,摔倒后容易髋部或者脊椎骨折从而下不了床。 而在床上躺着养病时间长了,又容易并发出其他病症。 白岁然记得上一世的记忆中,任一笛的奶奶就是摔倒后髋关节骨折,在床上养了一年多,结果骨头是养好了,却因为长时间躺着,脑梗去世了。 “刘奶奶,你摔到了哪里?现在是感觉疼还是哪里没有知觉不听使唤?” 刘老太太擦了一把额头上已经结出的冰碴,拽着自己的裤腿指给白岁然看:“小腿,不疼,就是使不上劲儿……” 白岁然心里咯噔一下。 要是疼还好说,如果不疼却使不上劲儿没有什么知觉,大概率都是骨折了。 她看着对方脸色冻得有些发青,赶紧把脖子上的围脖摘下来围在刘老太太的脖子上:“没事儿啊,您别怕,坚持一下,我二姐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白林燕和一个跟他差不多身高的瘦弱男孩一起拖着爬犁跑了过来。 白岁然松了口气,抬起胳膊朝着两个人使劲晃了晃。 贺铠拉着爬犁,身上穿着一件陈旧的已经洗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棉袄,一脸焦急的往她们这边狂奔。 白林燕跟在后面跑着,脚底下时不时还会滑一下,有些重心不稳的样子。 白岁然看见那个消瘦的身影越跑越近,甚至都能看到对方脑袋上因为热气而蒸腾出来的白烟。 她视线下移,落到那个叫贺铠的男孩脸上,瞳孔猛的缩了缩…… 怪不得白林梅说,村里的人骂他是兔子成精变的,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纤瘦的少年,竟然是个唇腭裂? 见白岁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嘴上,贺铠下意识的就抬起自己的胳膊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眼神里面充满戒备和敌意的看向白岁然。 白岁然感受到了少年目光中的敌意,忙收回视线,上前两步帮忙将那爬犁一起拉过来:“刘奶奶摔到了腿,你快去找两根木棍来!” 见少年目光中还是不太信任的样子,白岁然急的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嘛?赶紧的呀!” 第12章 算我给的,不要钱 木棍其实不算难找,只是现在到处都是白皑皑的积雪,不容易被发现就是了。 贺铠被白岁然推了一把,有点生气,但是还是听从对方的指挥,朝着旁边积雪深的地方跑了几步,然后扒开雪摸索着寻找起来。 白林燕此时也追了上来,她刚才听见了自己小妹的话,也没停脚,往另一边跑了几步,也开始翻找。 白岁然帮着刘奶奶顺着她自己的劲儿翻了个身,仰面半躺在雪地上,尽量让她的腿不要呈蜷起来的姿势。 折腾完这些,她感觉自己又出了一身的汗。 这时候贺铠和白林燕手里都拿了两三根一指多粗细的树杈子跑了过来。 白岁然挑了两根比较粗的,摆在刘奶奶小腿两侧,然后把手套摘了下来。 两只手套是被一根长绳连着的,她拿着一只手套从刘奶奶的腿弯下面穿过,然后让白林燕将剩下的三根木棍也把在刘奶奶的腿上,这才开始用力的绑了起来。 等把五根木棍都紧紧的绑在刘奶奶的腿上,白岁然这才指挥着贺铠把爬犁推到刘奶奶的背后。 他让贺铠站在爬犁的另一端,用脚抵着爬犁以防滑动,自己跟白林燕一左一右托架着刘奶奶的两条胳膊,喊了声:“一,二,三!使劲儿!” 三个人齐心合力,总算是将刘奶奶拖上了爬犁。 等人上了爬犁,其他就比较好说了。 贺铠在前面拉,白岁然和白林燕在后面推,没用上一会儿功夫,就把刘奶奶给送回了家。 四个人刚进贺家院子,久不见人回去的白鸿雨也被老爹派出来寻找姐妹俩。 看见刘老太太的情况,白鸿雨也不废话,帮着一起将人抬到了屋里的炕上。 看着刘老太太在炕上都开始打晃,白鸿雨咂咂嘴,对贺铠说道:“小铠啊,你赶紧的,去找你杜爷爷过来给你奶奶看看。” 贺铠闻言,点点头,推开门一溜烟儿的又跑了出去。 白岁然和白林燕早就累的说不出话来,特别是白岁然,本来自己身子还虚,这么一折腾下来,都感觉眼前开始冒星星了。 “你俩赶紧回去,出来这么半天,家里人都担心了。” 白鸿雨看着后面也没啥帮忙的地方,就催促着白林燕和白岁然回家。 “哎呦!” 白岁然忽然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吓的白鸿雨和白林燕都是一个激灵。 白鸿雨赶紧半蹲下身,检查白岁然是不是磕到哪了:“咋的啦?摔着了?” “不是,哎呦,三舅,你快撒开我,我要上厕所!” 这回可是真要憋不住了,要是再耽误一会儿,估计回家就得洗裤子了! 等白林燕陪着白岁然解决完人生大事从厕所出来,远远看见老杜大夫跟着贺铠急匆匆的也进了贺家的院子。 白岁然一拉白林梅的手:“二姐,咱俩还得过去一趟,那猪腿和猪血还扔在他家院子里呢!” 白林燕这时候已经想赶紧回家了,不过听自己小妹这么说,她只好点头同意:“行,那咱俩过去跟贺铠说一声。” 等又进了贺家院子,两姐妹直接去了刚才扔猪腿和猪血的地方,把雪坑里的猪腿和猪血拿起来,进了贺家的屋里。 屋里老杜大夫正在给刘老太太检查腿,而贺铠则是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奶奶。 听见动静,两个人都回过头,看见是白家两姐妹又过来了,贺铠下意识就抬胳膊去挡自己的脸。 白林燕抻着脖子往屋里炕上瞅了一眼,然后招呼着贺铠过来:“贺铠,我爷让我们给你送点猪肉,我就放外屋地了啊。你过来找个盆儿,把猪血倒过去。” 贺铠好像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快步走到外屋地,从简陋的木头桌上随便拿了个盆递到白林燕面前。 白岁然端着搪瓷盆往前走了一步,想将里面的猪血倒进贺铠手中的盆里,可惜刚才在外面放的时间太长,猪血和里面的水都已经冻在了盆里。 她微微皱眉,随即将搪瓷盆往灶台上一放:“先放你家,等回头你倒出来把盆给我们送回去就行。” 想了想,她又问了一嘴:“刘奶奶没事儿?” 贺铠的眼睛暗淡了一些,但是还是没有回答白岁然的话。 他一直保持着一个胳膊捂脸,一个手拿盆的动作,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陌生女孩儿的问题一般。 这时候在屋里的老杜大夫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三人所在的方向一眼,然后碾了碾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说道:“小铠啊,你奶奶这腿骨头摔断了,幸亏你们把人弄回来的时候把腿固定好了,要不然可麻烦了。 不过她年纪大了,恢复起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今天晚上她可能会发烧,我给你留两片退烧药,要是烧起来啊你记得给她吃。” 老杜大夫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两片白色的退烧药出来,手一顿,又重新探进药箱里拿了几片消炎药出来:“这个是消炎药,一次吃两片,一天吃三次,你别忘了。” 贺铠垂着眼睛,没有伸手去接。 不是他没有礼貌,而是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钱来买药。 老杜大夫看着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子,心中不落忍,将扯过他捂着脸的手将药片往他手里一塞:“你这孩子,犯什么犟劲呢!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杜爷爷……我……我没钱……” “算是我给的,不要钱!” 贺铠看着手掌中的白色药片,慢慢收拢手指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老杜大夫看着他那副样子,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对白岁然和白林燕说道:“走,你俩也跟我一起回去!” 他抬眼看了看白岁然还包着纱布的额头,纱布上面已经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哎呦,你这脑袋上的伤口又崩开了,走走走,去你家杜爷爷给你重新包一下,这下怕是真的要留疤了!” 贺铠闻言,也抬眼去看白岁然的额角,视线不经意的与白岁然的视线相对,赶紧沉默的垂下了脑袋。 第13章 姐妹感情 等白岁然重新去杜大夫家换了药后回到白家,都已经过了晌午吃饭的时间。 白家规矩不大,有时候孩子在外面玩过了饭点儿家里也会给孩子留饭。 白岁然和白林燕在外屋地的灶台边,一人坐着个小马扎,拿着手里新蒸出来的两掺馒头,就着一人一碗的酸菜炖猪肉吃的喷香。 菜量不算多,不过好在每碗里面都有好几大片五花三层的猪肉。 白岁然知道这是特意给她们俩留的,要是不留的话,恐怕此时两人碗里就只剩下酸菜了。 她不禁回想起上一世,在老徐家的光景。 老徐家事多,徐公卿是文化人,规矩大,中午十一点准时开饭。如果超过十一点回家,那这顿饭就不用吃了。 白岁然小的时候经常在外面玩过了时间,回到家连口汤都捞不着,只能饿着挺到下一顿。 后来白鸿冰和朱翠莲的婆媳关系日渐恶化,朱翠莲不仅趁着白鸿冰不在家的时候没事就打白岁然,更是想着法的不给她饭吃的磋磨她。 这也导致了后来白岁然常年累积之下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眼前的食物必须吃光这一坏习惯。 哪怕后来长大了日子过得富足起来,这一习惯还是没能纠正过来。 经常是撑的自己在马桶边边哭边吐,可下一次依然还会拼命的将所有饭菜全部都塞进自己的胃里。 当然这也是后期沈勇嘉经常用来攻击白岁然的点,他说,食物充足的情况下,猪都会在槽里剩下吃不下的食儿! 白岁然举着咬了两口的两掺馒头,想起上一世自己遭受过的沈勇嘉的那些语言暴力pua,恨不得现在就穿回去蹦起来把对方的眼珠子抠下来! 白林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外屋地门口,看着吃得正香的两人,她不自觉的就舔了舔嘴唇,然后眼珠一转,对着白岁然说道:“然然,你是不是吃不了那么多啊,你要是吃不了就剩下,别勉强自己啊……” 白岁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又咬了一大口馒头,夹了一筷子的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半晌后咽下,冲着眼珠子都快掉到菜碗里的白林梅呲牙一笑:“不勉强三姐,我饿的要命,现在就是给我一整头猪我都能吃下呢!” 白林梅尴尬的笑笑,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哈哈就跑回西厢自己家的小屋里去了。 白林燕朝着白林梅跑远的方向瞪了一眼,回头对着白岁然说道:“你使劲吃,别听你三姐胡咧咧。” 说完,筷子在自己菜碗里夹起了两块肥肉放进了白岁然的菜碗里。 这个年代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肥肉可要比瘦肉受欢迎多了。 白岁然捏着筷子,又将刚才二姐给夹的那两块肥肉夹回到对方碗里:“二姐,我碗里的肉都多了,你吃你的,我要是吃不了,还得让你给我捡狗剩呢!” 白林燕抿嘴一笑,点点头,又赶紧吃了起来。 其实白岁然在四岁之前都是在姥姥家生活的,因为她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才四斤八两,跟个小猫崽子似的,连哭都不会。 朱翠莲嫌弃白鸿冰没奶,还得花钱买奶粉,加上徐老四生的儿子只比白岁然大了一个多月,她就以年龄大了伺候不过来为由,让徐政直接把白岁然送到了老白家。 反正也不用喝母乳,留下白鸿冰这么个抓钱的耙子就行! 白岁然到了白家,两岁之后就都是白林燕在带她。 白鸿冰一个星期回娘家两三趟看闺女,又要忙活上班,又要忙活卖水果赚钱,经常是前脚来了屁股还没坐热,后脚就被徐政催着走了。 等到白岁然四岁要上幼儿园的时候,白鸿冰跟徐政大吵了一架,才把白岁然接回了徐家,也正式开启了白岁然的挨揍之路。 所以在私心里,其实白岁然觉得自己跟二姐更加亲近一些。 不过她也能理解三姐白林梅,十来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缺嘴的时候,物资匮乏的年代,吃顿白米饭都是极奢侈的事情,她不能奢求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况且记忆中,白林梅虽然爱耍点小聪明占点小便宜,但是对她也是不错的。在上一世对方不仅在别的小孩嚼她舌头的时候跟人家大打出手,后来赚到了第一份工资,也是花了三分之一的大钱请她这个小妹吃了一顿好的。 想到这里,白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没必要跟三姐计较,对方只是有些小心思,但是总体来说,一直对她都不错。 那些点点滴滴的小事,都在无声的提醒着她,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有那么多人疼她爱她。 只是她曾经看不清,也对别人对她的好要求的太过严格。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缺爱的,希望每个人对她的爱都毫无保留,而她也愿意毫无保留的去为她爱的人付出。一旦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感情稍有消减,她就会失望会自怨自艾,甚至默默远离对方希望博得一个“以退为进”。 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傻而自私的想法。那些不善言辞对她默默付出的人,都是在不经意间被她伤透了心? 白岁然想到这里,嘴里的饭开始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快速的将手中的馒头就着酸菜吃了个干净,碗里还剩下五块油亮亮的肉片。 自己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又夹了两块塞到白林燕的碗中:“二姐,我吃不下了。给你两块,我再给三姐两块。” 然后端着碗里剩下的两块肉,扑腾着小碎步跑出了屋子。 白鸿雨一家三口住在院子的西厢房里,房间还算宽敞,一张大火炕靠着朝院的窗户。 白岁然跑到窗根下面,正看到白林梅正一脸无聊的在屋里抓嘎拉哈玩,她伸出手拍了拍窗户上的玻璃,就看见白林梅的小脸探了过来,印在了擦的铮亮的玻璃上。 “三姐,出来!” 白林梅有点疑惑,不过还是麻利的下了炕,趿拉着棉靰鞡推门跑了出来:“咋的……” 啦字还没说出口,一块还温热着的五花肉就被白岁然用筷子送到了她的嘴边:“三姐,吃肉。” 第14章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白林梅没想到白岁然是来给她送肉吃的,刚才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肉都已经在自己嘴里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看着自己小妹瘦得尖尖的下巴和柴火棍一样的小胳膊,那肉在嘴里怎么都没法嚼了。 “咋的啦?不好吃啊?” 白岁然有点疑惑。 不应该啊,她记忆里,自己这三姐可算得上是姐妹里面最嘴馋的一个了。 “唔……不是……那个……姐不吃,你留着吃……” 白林梅口不对心的说道。 虽然眼珠子还是挂在了碗里最后一片儿肉上,但是怎么就觉得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儿呢? 白岁然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拿着筷子将那肉放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小半,又把剩下的一半再次送到白林梅的嘴边:“咱俩一起吃,给!” 白林梅眼睛一下就弯成了两道月牙,她呲着大牙夸张的张着嘴,把那半片肉咬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咯咯的发出笑声。 白林燕这时候也吃完了饭,她推开屋门,看着院子里傻乐的两个妹妹,脆生生的喊了一嗓子:“然然,把碗拿过来我刷了。” “哎!” 白岁然应了一声,赶紧转身跑回了大屋。 把碗交给白林燕之后,她又蹑手蹑脚的溜达到现在妈妈住的屋门口。 这间屋子跟白喜刚和蔡玉芝住的屋子是门对门,中间就是外屋地和厨房。白岁然有记忆之后白家就是现在这个格局,不过在白家东厢西厢四间房盖起来之前,这其实是白家三个兄弟小时候住的房间。 后来白家三兄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才在西厢先盖了两间房,白家老大白鸿源和白家老二白鸿波带着各自的媳妇住在东厢两间房里。白鸿雨跟着白喜刚住在大屋,蔡玉芝带着闺女住这间。 西厢两间房是近几年白鸿冰给娘家出资盖起来的,好在东北地区地广人稀,白家院子本来就大,盖上房子之后也不显得拥挤。 白岁然整个人轻轻的贴在小屋的薄木门上,听着里面大人们说话的声音。 蔡玉芝:“小冰已经想通了,不能跟那徐老五再过下去了,我想着咱们先稳稳当当的过完年,出了正月就跟徐老五离婚!” 白鸿雨:“妈,这事你不能替大冰做主,那再咋说,大冰和老五还有然然这么个闺女在中间呢!要是离了婚,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可咋过?” 屋里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巨响,随即白喜刚的声音满含怒气的透过木门传了出来:“咋就不能过?你妹妹带着然然回家,家里还能少了她们娘俩一口饭吃?那徐老五就是个下三滥!徐家就是个火坑!你还能看着你妹妹再带着孩子蹦回去啊?” 陈文秋:“哎呦爸,老三可没那个意思,当初你和妈就说过那徐老五不行,架不住大冰非要嫁啊!你看看如今这事闹的……再说了,就算是大冰跟老五离婚,那然然也毕竟是姓徐啊,人家徐家不放孩子大冰还能抢啊?” 白岁然在门口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对陈文秋满是埋怨的话不屑一顾。 戴晓芳听陈文秋这么说,也跟着发表意见:“是啊爸,大哥接了你的班,妈的班当初给了大冰,大冰后来又把班给了林霞,大嫂本来就是在厂子里上班,现在咱们一家的工分都靠您二老和老二老三赚,本来就过得紧紧巴巴……” 蔡玉芝一听两个儿媳妇这么说,也来了火气:“你大嫂人家的工作本来就是接自己娘家的班,况且现在咱家也没分家,平时家里吃的用的,都是我跟你爸赚的公分口粮出大头! 你们要是觉我闺女带着孩子回娘家占你们口粮了,那就把你们住的屋子都推了,把当初那些个小冰买的砖啊瓦啊都拿出去卖了,换几个钱也够她们娘俩吃一年的!” 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随后白鸿冰的声音慢慢响起:“三哥,二嫂,三嫂,我已经决定跟徐老五离婚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带着孩子回娘家,也不可能让爹妈兄嫂养着。 现在大哥一家和二哥都没回来,我先把话放在这,我白鸿冰能把我闺女生出来,我就能不靠别人给她拉扯大了!” “大冰,你说的这是啥话,哥不是那个意思……” 白鸿雨恹恹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白鸿冰的话。 白岁然在屋外听得小拳头攥了松,松了攥,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她的手抬起来摸到木门,又慢慢滑落下去。 如今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说的话又能有什么用呢? 上一世她知道母亲离婚带着她回姥姥家之后,三个舅妈就明里暗里的挤兑。虽然舅舅们都没说什么,但是日子久了,心里也总是有些怨言的。 那时候舅妈也会在她面前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后来不知怎么传出的风言风语,黄花村里也有一些小孩骂她是没爹要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觉得自己苦,可如今回头看看,比起母亲承受的一切,她那点子矫情痛苦,算个屁啊! 白岁然将手缩了回来,有些恼的跺跺脚,转身跑到外屋地又坐在了灶台前,拄着下巴开始想着心事。 白林燕在她身边的小马扎上坐着,用细小的柴火棍划拉着在地上写字,灶坑里燃着的柴火偶尔会发出啪啪的响声。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阴恻恻的,好像又要下雪的样子。 能想个什么办法赚钱呢? 上一世母亲离婚之后借了点钱捣腾了些水果又去了火车站前面卖,虽然也赚了点钱,但是每天都能跟老徐家的人对上,三天打两次,耽误生意不说,弄得母亲的心情也不好。 这辈子她可不想让母亲再去受那个窝囊气了!况且姥爷的病需要尽早治疗,钱更是要提早多多准备好,到时候才能再确诊之后,说服姥爷去江沪市自费治病。 显然光靠母亲卖水果赚的钱,恐怕是不够的。要想办法让全家一起富起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第15章 做梦都能笑醒了呢 白岁然醒来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八。 一大早天蒙蒙亮,白家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昨天晚上白鸿源一家三口下班回家,白喜刚将白鸿冰母女的事情避着孩子们正式宣布了一遍,不出意外的白老大一家也不太赞成白鸿冰离婚带着女儿回娘家。 不过这件事情白喜刚夫妇已经拍板决定,所以白老大夫妻倒是也没明着说些什么反对的话来。 白鸿冰前几天摔伤了胯骨,又冻得烧了两天,蔡玉芝心疼闺女,就让她在炕上多休养休养。 白岁然除了脑袋上还绑着纱布,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所以就早早的起床下地,看看自己能帮忙干点什么活。 外屋地厨房处,蔡玉芝已经开始生火熬粥,一旁的白喜刚在洗脸架旁边刚洗漱完,见自己的小外孙女从屋里探头探脑的出来,他哈哈一笑,一把将白岁然抄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放下:“我的小然然怎么起这么早啊?姥爷一会要去赶集买年货,你跟着一起去不?” 白岁然虽然有点想跟着凑热闹,不过年根底下赶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要是跟着去的话,能被挤成个人饼不说,姥爷还要分心来照顾自己,所以她直接摇头拒绝:“我不去啦姥爷,天冷,你要多穿点,戴上手套和围脖。” 白喜刚听自己疼爱的小外孙女这么说,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他回头朝着正在灶台边弯腰煮粥的蔡玉芝显摆道:“你瞅瞅,然然多知道心疼人儿啊!” 蔡玉芝也笑:“行啦,饭好啦,喊他们几个过来吃饭,吃完饭你带着老大老三去办年货,村长说让老二过去帮忙。” 村里没有哪个汉子不敢杀鸡宰鹅的,但是谁都比不过白鸿波心狠手辣,出手又狠又准。 白喜刚点点头,打开屋门吆喝了一声,没一会儿白家三兄弟带着媳妇闺女就陆陆续续来了正屋。 白林燕平时爹不疼妈不爱,能囫囵到这么大全靠老两口疼惜,所以是第一个跑到正屋过来帮着爷爷奶奶干活的。 蔡玉芝盛了一大碗粥,又找了个碗盛了一些炖菜,上面放了个两掺的大馒头递给白林燕道:“去给你老姑送屋里,让她在里面吃。” 正在开门往屋里走的白林梅听见了,赶忙也凑过来,对着蔡玉芝呲牙一笑:“奶,我给老姑把小桌子搬进去。” 白岁然怕她拿不动,也主动过来跟白林梅一起搬。 倒是最后进来的大姐白林霞,看着三个妹妹忙活,撇撇嘴没说话,直接跟着邹锦英进了大屋去摆桌子去了。 一进屋,白鸿冰正在缓慢的穿着衣服,看见三个姑娘进来,赶紧去接白林燕手里的热粥和白林梅扛了大半的炕桌。 “老姑,你要出去啊?” 白林燕看着白鸿冰把炕桌摆好,又挪着身子去摘挂在墙上的棉袄,张口问道。 白鸿冰一边在箱柜上拽了一截粉色的卫生纸一边点头:“啊,我去上厕所去。你们有去的不?” “妈妈,我也去。” 白岁然怕自己妈妈腿脚不利索,别再摔倒了,赶紧也去揪了一截卫生纸揣在兜里,然后去拉白鸿冰的手。 娘俩刚走出屋子,迎面就看见邹锦英正从大屋出来拿碗筷,看见白鸿冰母女,邹锦英脸上就浮起了笑容:“哎呀,大冰醒了啊,感觉咋样啊?咱家这屋不比你那,还能睡习惯么?” 白鸿冰知道因为自己决定离婚带孩子回娘家的事情让三个嫂嫂都不满,不过她也不是个软柿子,让人这么拿话磕打不知道还嘴的主,所以也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回了自己家睡得才踏实呀!大嫂这一点你肯定跟我一样,你隔三差五去你娘家住不也是一样的感觉吗?” 邹锦英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碍于公婆都在屋里,她也不好跟白鸿冰吵架,索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进了厨房从橱柜里面拿出碗筷,一边往大屋走,一边小声念叨:“那可不一样啊,我结婚的时候,可没掏空了娘家给自己置办嫁妆。” “是啊,所以说大舅妈是聪明人,不仅不会掏空娘家去贴夫家,隔三差五还得回娘家给补贴,谁要是养了大舅妈这样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了呢!” 说话的是拉着白鸿冰手的白岁然,看见大舅妈邹锦英眉毛竖起来就要发火,她又张嘴紧忙说道:“妈妈,你说你当初要不是把工作让大姐接班了,这会儿也端着铁饭碗,天天高高兴兴上班下班,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呢!” 她一双眼睛明亮清澈,表情好像就是在说一件极为稀疏平常的话一般。 当初邹锦英的女儿白林霞十七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不想继续复读,邹锦英就求到了白鸿冰那。 白鸿冰是接的蔡玉芝的班,在印刷厂坐办公室,工作轻松不说,工资每个月开的也比车间里的工人要多五块钱。 最关键的是活少,让白鸿冰下班还有时间可以去跟徐政一起去火车站摆摊卖水果。 虽然卖水果赚的比上班多多了,但是毕竟那是铁饭碗,是人人都羡慕的正式工,所以当初白鸿冰从单位下来,将自己的岗位让给侄女,还是让老徐家十分不开心的。 本来白鸿冰婆媳关系就紧张,她赚的钱大部分给了婆家,但也是三不五时的会给娘家贴一些。 而她印刷厂的那个职位,老徐家是想让她退下来让徐家老二的儿子徐月虹接班的。 也就因为这事,白鸿冰在老徐家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这件事情白鸿源邹锦英夫妇只念了白鸿冰一阵儿的好,等女儿在印刷厂工作久了,大家也都渐渐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如今旧事重新被白岁然提起来,邹锦英的脸上自然不好看。 大屋的门被从里面推开,白林霞笑呵呵的从里面出来:“老姑,然然,你俩这是要去厕所啊?妈,你也是的,知道你跟老姑关系好,也不能拿着碗一直站外屋地聊啊,快进屋,吃完饭今天还得蒸馒头和豆包呢!” 第16章 不是个好相与的 白岁然扶着母亲出去上了厕所回来,跟姥姥姥爷打了招呼就陪着母亲一起去小屋吃饭。 白鸿冰胯骨挫伤,久坐不利于恢复,在炕上躺了一会才爬起来把饭吃完。 母女两个难得清静的坐在桌前能说些体己话,白鸿冰也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她已经决定跟徐政离婚,昨晚翻来倒去一晚上,就是想着要怎么跟自己闺女说。 “然然,妈妈考虑过了,过完年就跟你爸离婚。你会支持妈妈吗?” 她目光中满是小心翼翼,仿佛就怕白岁然接受不了一般。 虽然那天在孙宏家里,自己闺女跟自己说了那样一番话,但是那毕竟是孩子的爸爸,她也怕闺女是一时生气说的气话。 白岁然端着碗咕咚咕咚将里面的粥喝了个干净,然后放下碗一抹嘴,眼睛铮亮的看向白鸿冰说道:“妈妈,我支持你离婚。你也不要怕他们会跟你争我,如果他们家说不让我跟你,也只是为了吓唬你不让你离。 你不要答应他们任何条件,哪怕他们用我来威胁你你也不要怕,报公安或者去法院起诉,我已经十一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跟法官说选择跟妈妈一起生活的!” 白鸿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闺女。 她的然然,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个小大人一般? 白岁然害怕母亲还像上一世那样,因为自己妥协,最后选择净身出户,她想了想,又说道:“这都是我那个同学跟我说的,她还说,搞破鞋在婚姻里就是过错方,法院肯定会把这方面的因素都考虑进去,只要你敢去告他,咱们一定能赢!” 白鸿冰一听白岁然这么说,伸手就去将闺女拉到身边抱在怀里。 昨天听了嫂子那么说,她就一直在担心。她不怕老徐家的人,但是却怕自己的闺女不能跟着自己一起生活。 那四年已经让她充满了遗憾,原以为自己舍弃母女相处的时光拼命挣钱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谁想到自己的闺女会过得那样水深火热? “好闺女……妈的好闺女啊……” 白鸿冰觉得又欣慰又愧疚,嘴唇不断的亲吻着白岁然的额头:“以后妈妈一定努力赚钱,让我们然然过上好生活!” 白岁然回身搂住白鸿冰的脖子,撒娇的蹭了蹭她的脖子:“嗯!妈妈,等你离婚的时候,要把我的姓也改了,我不想姓徐了……” “好!听然然的,他们姓徐的要敢不同意,妈妈就去当官的那告他!妈妈以后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娘俩又腻味了一会儿,白鸿冰便斗志满满的躺下养腿。 白岁然爬下炕,端着两个人吃完的空碗端出去,一开门就看见蔡玉芝带着白林燕和白林梅也开了门要过来。 白林燕白林梅看到白岁然拿着碗出来,小跑了几步一起合力去屋里把炕桌也抬了出来。 她们这边忙活完,那边邹锦英和白林霞也一起收拾着碗筷出来了,邹锦英瞧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白岁然,展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咱们然然跟燕子和梅梅的感情真好!林霞,一会儿让妹妹们去玩,你是大姑娘了,得知道帮着家里干活了。” 白岁然顶烦自己大舅妈每次说话都要带着点拉踩的样,二舅妈没脑子图享受,三舅妈自私但是不太掺和别人屋里的事,就是大舅找的这个媳妇,又精又爱挑事,不是个好相与的。 而她大舅是个爱媳妇的,什么事都听媳妇指挥。上一世姥爷还在的时候还能镇得住,后来姥爷走了,家里迅速分崩离析可少不了她这大舅妈头一份功劳。 说着话,白喜刚也带着三个儿子从屋里出来,跟蔡玉芝打了个招呼,就一起出门了。 戴晓芳平时就不做家里的活,见男人们都走了,她就趁着蔡玉芝分配工作之前,扭着胯推门进了小屋,一边走一边说:“大冰自己躺在炕上太闷了,我去陪她说说话。” 陈文秋和邹锦英瞅着对方泥鳅一样的身影,都翻了翻白眼,心里恨恨却没有表现出来。 蔡玉芝也知道自己这三个儿媳妇都是什么样,她站在小屋门口,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分配任务道:“那就换着班干!锦英跟我先去和面,发上面之后咱俩去熬豆沙馅。 面发好了小戴和文秋蒸馒头包豆包,锦英休息。等你俩整完之后咱们再一起干!” 屋里的戴晓芳一听有些不太乐意的大声嘟囔了一句:“还是大冰命好啊,看咱妈多疼你!” 白鸿冰本来也是躺着养腿,听自己二嫂这么说,咬着牙就要起身要强的说道:“妈,你把面拿这屋来调,我坐在炕上跟你们一起和面。” 蔡玉芝是个刚强的性子,之所以偏疼小闺女也不仅仅全是因为偏心,更多的是白鸿冰的性子跟他们老两口很像,是个要强的。 在家为姑娘的时候给娘家干活从来不喊苦不叫累,一个女人比三个哥哥干活还肯出力气。 本来眼瞅着就过年了,再加上闺女离了婚要回娘家住,她不想敲打三个儿媳妇更激化闺女和她们之间的矛盾,可昨天开始三个儿媳妇就话里有话,让她这火可再也压不住了。 蔡玉芝站在小屋的门口,倚着门框冷笑一声,扫视了一圈三个儿媳妇,走到厨房里,拿出和面用的大盆咣当一声扔在灶台上,亮着嗓子就说道:“既然你们三个都挺累的,那就别整了,我今年也歇歇,你们都回自己屋,收拾几件衣服,等你们男人回来了,就带着你们男人回自己娘家过年去,也好好享享福!” 妯娌三人面色一变,互相看了两眼,还是邹锦英年龄大也更加圆滑一些。 她先是给自己闺女使了个眼色,然后笑嘻嘻的过去把面盆捡起来说道:“瞅瞅这两天给咱妈累的,盆都要抓不住了!咱们家呀人多,这么点活一起干一上午就做完了,下午等他们男人买了年货回来,一起把窗花贴上喜庆喜庆!” 第17章 我非让你贴满脸 白林霞见母亲给自己奶奶递了台阶,也抬脚进了小屋,过去站到脸色有些难看的戴晓芳身边,对白鸿冰说道:“老姑你说啥呢?我们这么多人还用得上你这个‘伤员’和面?你啊就安心休息,等我们干完了活,咱们一起打扑克!” 陈文秋看见大嫂家都表明了态度,虽然不爱管没啥脑子的戴晓芳,但是毕竟都是妯娌,大嫂一家又太过精明,她也只能给戴晓芳递了台阶:“哎呦,打扑克玩抽王八可是二嫂的强项!要不说咱妈疼闺女呢,咱们几个可不都是妈的闺女么!你说是二嫂?” 戴晓芳被蔡玉芝落了脸面,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她再蠢这时候也不敢跟自己的老婆婆叫板,忙哼哼唧唧的应了几声,又对着脸色稍缓的白鸿冰强笑道:“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大冰你可真不禁逗!等晚上玩抽王八咱们贴纸条的,我非让你贴满脸!” 气氛就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当中缓和了下来。 白岁然瞅着开始一起忙碌的三个舅妈和白红霞,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跟白林燕和白林梅一起去洗豆子打下手去了。 三个舅妈一个比一个精明,二舅妈虽然偶尔犯蠢,但是也不是傻透腔了的。 哪家的老婆婆,有三个儿媳妇还每天一天三顿的给儿媳妇做饭的?况且蔡玉芝从来不管三个儿子屋里头的事情,关上门两口子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她也不挑一句。 再有最关键的一点是,虽然没分家,但是每家每月赚的钱都不用全部上缴,家庭开销的大头都是老两口做活儿赚的公分口粮,而她们各自小家的钱有的月月贴补娘家一些,有的自己吃喝穿用了去,蔡玉芝也从来不管。 能出钱的时候出钱,该出力的时候出力,三个人再傻也犯不着临近过年的时候还给婆婆上这个眼药啊! 忙活了一上午,和好的面放在热炕上也发了起来。 蔡玉芝和妯娌三人先将馒头都揉好上屉,这才洗净了手开始熬豆沙馅。 粘豆包是用细苞米面和糯米粉掺的面,放酵母和糖一起和好等着面团发酵。发酵好了之后包上绵密香甜的红豆沙馅,上锅蒸出来后又糯又香,好吃的不得了。 每年白家都要蒸三四百个粘豆包,出锅之后放在院子里等着冻硬,然后用一个干净的大缸一层粘豆包一层雪的放在室外存上慢慢吃。 等白面馒头蒸出锅,蔡玉芝就招呼着几个孙女和白岁然,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让她们吃。 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还带着麦香,就算不就着菜,咬上一口也感觉甜滋滋的。 白岁然拿着白面馒头,想到什么似的跑到蔡玉芝的腿边,仰着头撒娇似的问蔡玉芝道:“姥姥,我能不能给大黄掰半个馒头吃……” 白面在这个年代还是比较金贵的,也不是白岁然浪费,而是上一世的时候大黄和旺财两条狗,都是为了保家护院最后命丧坏人刀下。 白鸿波后来说扔了可惜,反正不是药死的,还想吃狗肉。 白岁然不忍心,求着蔡玉芝将两条狗在房后面那片自留地给埋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白岁然后来对这些小动物,都多了一份怜悯之心。 蔡玉芝也挺喜欢大黄,虽然白面馒头金贵,但是一想着马上过年了,人劳累了一年,盼着过年的时候吃点好的,狗也看护了一年的家,一起吃点好的也不是啥过分的事。 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况且大黄已经带崽子了,看那肚子怕是这些日子就要生了,吃点好的到时候也有奶奶崽子。 想到这她又不免有些郁闷,这大黄还没入冬的时候跟着她去自家自留地收菜,结果那天一向听话的狗不知咋的就自己跑了。 一连好几天在村里都没看到大黄的踪影,正当他跟老头子以为狗丢了或者让人抓了吃肉的时候,失踪的大黄自己臊眉耷眼的出现在了家门口。 再后来的日子,等着大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蔡玉芝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带了崽子了! 带了崽子的大黄在家里依然兢兢业业的坚守自己的岗位,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有时候蔡玉芝冷不丁看过去,甚至觉得这条大狗眉目之间都带着一丝母性光辉? “碗架柜里还有点菜汤,你给它泡泡吃去!” 蔡桂芝收回思绪,语气柔和的朝着白岁然说道。 白岁然自然是没有二话,立刻跑到院子里将大黄的狗盆拿到屋里,掰了大半个馒头放进去,怕它不够吃,还加了一个有她脸那么大的饼子。 倒上早上剩的菜汤,开开心心的给大黄送了过去。 跟后来大黄生的旺财不一样,大黄这条狗对家人都温顺的很,所以白岁然也不怕它。 她把狗盆放到大黄的面前,伸出小手拍了拍大黄的脑门:“赶紧吃!你这几天可得吃得饱饱的,到时候生崽子才有劲儿呢!等你生完崽子,我再给你留几块骨头熬汤下奶!” 也不管大黄听没听懂,她站起身拍拍自己的棉裤,又快速的朝着屋里跑去。 屋里第一锅粘豆包也已经开始上汽儿,蔡玉芝找了几个网兜,各装了十个白面馒头,递给白林燕白林梅和白岁然:“你们仨去给你们胡爷爷杜爷爷和刘奶奶家送去。” 老胡头当年是跟白喜刚一起从关里逃难过来定居在黄花村的,关系自然十分要好。而会医的老杜大夫和已经去世的贺老爷子则是白喜刚后来在黄花村交下的比较投缘的好友。 三个小丫头应了一声,开开心心的拎着还冒着热气的白馒头就往外走。 等出了门,白林梅先说道:“二姐,我跟然然去给胡爷爷和杜爷爷家送馒头,你去贺家给送。” 她其实还有点私心。 胡老头和杜大夫家里条件都比较不错,她跟白岁然去送了馒头,对方肯定能给她俩糖块吃,而那贺家一穷二白,饭都快吃不上了,走着最远的路送过去,也是白跑一趟。 第18章 这小妮子记性还挺好 白岁然自然是知道自己三姐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她想起那天雪地里挣扎的瘦弱身影,心中就涌起一股不忍来。 她想了想,把手里的网兜往白林梅手里一塞:“三姐,你去给胡爷爷和杜爷爷家送馒头,我跟着二姐去刘奶奶那,正好我要去上厕所。” 白林梅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白岁然一眼,自己这个妹妹,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跟白林霞和白林燕的关系都一般,主要是嫉妒白林霞可以上单位端铁饭碗,赚的钱还能买好吃的和各种漂亮的头绳布料。 她也嫉妒白林燕,虽然爹不疼妈不爱,但是得到了爷爷奶奶的可怜,上哪都带着。 而自己呢,虽然父母对她都不错,但是她心里总是觉得有点委屈,上不上下不下,在中间总是被人忽视…… 她跟白岁然年龄相差的小,从前自己也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但是后来她就跟白林燕关系更亲近一些,让她有些不快。 但昨天的事情,又让她对这个妹妹重新生出了些亲近来。 她拎着两个网兜的馒头,看了一眼白林燕,然后凑到白岁然耳边小声的对她说道:“那行,你让二姐正好带你上厕所,要是胡爷爷和杜爷爷家给我糖了,我给你留着!” 白岁然眯着眼睛笑着点头。 对于姐姐们的好意,她不愿意拒绝。 跟着二姐往村东头的方向再次走去,白岁然不禁感慨,果然是快要过年了,不仅大人们都忙里忙外的收拾,小孩子也成群的扎在一起疯玩。 滑爬犁,打雪仗,堆雪人…… 虽然没有手机电脑游戏机啥的,但是仿佛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玩上一天,更加让人觉得开心。 两个人沿着村里的小路慢慢走着,就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在拉着木板爬犁来回疯跑的大男孩停下了脚步。 为首的一个长相清秀个子略高的男孩朝着白林燕招招手,喊了一句:“燕子!你干啥去啊?” 白林燕看向向她招手的人是谁之后,也拎着馒头举手挥舞了两下:“我奶让我去给贺铠家送点馒头。” 说话的功夫,那几个年龄略大一些的孩子已经凑到了白林燕身边。 白岁然一个个看过去,知道这几个是跟自己二姐年龄差不多的玩的比较好的发小,于是站在旁边乖巧的喊了声“哥哥姐姐好”。 “呀,这是你老姑家的徐岁然?都长这么大了?去年看见的时候还是个就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呢!” 说话的是村里一个小名叫小锁的男孩,白岁然对她有印象,噘着嘴说了一句:“小锁哥真坏!我啥时候就会哭鼻子了!” 为首的高个男孩看了白岁然一眼,朝着白林燕呲牙一笑:“哟,你妹还记得小锁呢?” 然后又转头瞅向白岁然,已经到了变声期的嗓音有点怪怪的腔调问道:“那你记得我叫啥不?” “你是陈鹏哥。” “那我呢?” 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儿在陈鹏旁边亮着眼睛问道。 “袁颖姐姐。” “哎呦,这小妮子记性还挺好!” 白林燕自豪的扬扬头,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怎么没看见田雨和田凤啊?” 对面三个人的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为首的陈鹏说道:“田凤他爸又赌输了,在家把她们娘三个都打了,怕是过年之前都不会出门了。” 白林燕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还是小锁将话题岔了开说道:“你们要去老贺家啊?他家那小狼崽子没在家,我早上看着他往山上走,可能是去捡柴火了。” 袁颖一小锁这么说,顺嘴就说了一句:“上山了?唉?我看见老韩家和老郭家那三个小子带着几个小屁孩也往那边儿走了,不能又去堵着人家揍去了?” 他们三家都住在村西边,年龄比白林燕还大上一岁,自然是跟小了他们四五岁的一帮小孩玩不到一块去。不过毕竟都是在一个村住这,有时候也会听自家大人说起来一些贺家的事情。 白林燕皱皱眉。 她跟贺铠也不算熟悉,每次也都是爷爷或奶奶让她去给贺家送东西两人才会不咸不淡的见上一面,充其量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对于贺铠在村子里经常被同龄小孩打的事情,她知道,但也没有能力管。 倒是白岁然听到小锁和袁颖说的话之后,脑袋里浮现出那个贺铠带着警惕用胳膊捂着自己嘴的模样。 嗯,有点可怜…… “我们先去送馒头了,等回头再找你们玩。” 白林燕也不想多耽误时间,跟小伙伴们打了个招呼,就带着白岁然朝着贺家的方向走。 不过姐妹两个这一路上就都有些沉默。 可能是都想到了贺家现在的情况,有些于心不忍。 等到了贺家门口,这次的大门没有上锁。 白林燕喊了一声:“刘奶奶,我奶让我来送馒头啦。” 带着白岁然就踏进了贺家的院子。 贺家此时特别安静,一看贺铠就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一起推门进了屋,就看见刘老太太正躺在炕上,探着头往她们这边看。 “燕子,小岁然,你们来了啊……” 她声音有些嘶哑,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白林燕嗯了一声:“刘奶奶,我奶让我给你们送馒头,我就放在外屋地了啊。” 刘奶奶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小声说了声谢谢。 白岁然看她可怜的样子,抬腿就迈进了屋里:“刘奶奶,你感觉好点了吗?” “唉,好,好多了。” 她表情有点痛苦的模样,不过还是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白岁然低头看向刘老太太旁边摆着的茶缸子,里面已经没有水了,而刘老太太的嘴唇已经干得起了皮,双颊也有些粉红。 看来还是在发烧。 “刘奶奶,你渴了?水在哪里,我给你倒点水喝。你吃饭了吗?我姥姥刚蒸好的馒头……”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刘老太太眼角滑下了一串浑浊的眼泪:“孩子,能不能,帮我,帮我把尿罐递过来……” 第19章 要是找不到就回家 白岁然心中不落忍,鼻子也跟着酸起来。 这老人一定是忍了很长时间,憋着尽量不让自己尿在炕上。 她唉了一声,赶紧低头四下寻找尿罐。 其实也不算难找,贺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那尿罐就放在墙边的一个角落里。 白林燕看着自己妹妹跑过去拿尿罐,又爬上炕想扶老刘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跟着脱鞋上了炕帮忙一起将老人半架了起来坐在尿罐上。 “刘奶奶,贺铠还没回来啊?” 老刘太太也是憋得狠了,又羞又悲的缓了半天神,才点头回答道:“他早上说上山捡点柴火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现在还不见人…… 燕子啊,一会你回去能不能让你爸他们帮忙找找,我担心那孩子……他要是没事儿不可能给我扔家里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的……” 白林燕没接话,看着刘老太太尿完,跟白岁然一起又将人扶着躺下:“刘奶奶,我给你烧点水喝,你等等。” 两个人下了炕,白岁然端过尿罐出了屋外走远了些将尿罐倒掉,回去见自己二姐正在外屋地的厨房生火烧水。 她上前两步走到白林燕身边,小声的说道:“二姐,咱们帮着去找找,这刘奶奶也太可怜了……” 白林燕还是没说话,沉默的烧着火。 白岁然见状,知道自己二姐这是不太想多管闲事。但是刚才她上炕的时候就发现,其实炕都已经凉了,证明那个叫贺铠的小男孩肯定出去了有些时候了。 结合着刚才小锁和袁颖的话,她觉得对方肯定是被村里其他孩子给截住了。 “二姐,就去看看,你说刘奶奶她现在这么个情况,要不是咱们过来了,她不得冻死在屋里啊?你看看这屋子四处漏风不说,柴火烧起来也顶不住多久,二姐……好二姐……” 白林燕叹了口气:“然然,咱们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辈子啊!” “帮一时是一时,没瞅见也就不说啥了,这都瞅见了,要是不帮,以后哪能睡上个安稳觉啊?” 白林燕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只好勉强的点点头:“那咱们就在山根底下找找,要是没有咱们就回去,我是不敢带你上山的,别说是咱俩,就是我爸他们上山也不敢走远了。” “行!” 白岁然一笑,痛快的答应:“咱们就在山脚下找找,要是找不到就回家!” 两个人商量好,水也煮开了。 白林燕拿着碗盛了一碗热水,把已经凉了的馒头掰成小块泡在热水里端到屋里:“刘奶奶,你吃点东西,炕我给你烧上了,我跟我妹去山根儿那边找找贺铠去。” 刘老太太半侧过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只是不停的说着谢谢。 两个人从屋里出来,看见白林梅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脸上还带着点不耐烦的表情,看到白林燕和白岁然还在贺家,亮着嗓子就喊了一句:“你俩送个馒头咋这么慢啊?”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近前。 白岁然赶紧将刘老太太和贺铠的事情跟白林梅说了:“三姐,咱们过去看看!” 白林梅抬头看了一眼白林燕,想了想说道:“二姐,我跟然然先去山根儿那找找,你去喊着陈鹏哥和小锁哥他们?” 要是真是韩家和郭家那几个半大小子去找那小兔子精的事儿,恐怕还得叫着大孩子才能镇住那几个混世魔王。 白林燕为难的看了一眼白岁然和白林梅。 要是白林梅去叫,陈鹏和小锁他们够呛能过去,可自己去的话,白林梅带着小妹能行吗? 白岁然看自己二姐左右为难,赶紧开口说道:“我跟三姐步子小走得慢,二姐你去叫着陈鹏哥他们一会就能追上我们!” “那好……” 白林燕勉强答应,又嘱咐白林梅:“你可千万不能带着然然上山啊!要是你们到山根那我们还没过去,你们就在那等着。”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天天比奶奶还能唠叨!” 白林梅朝着白林燕翻了个白眼,拉着白岁然的手就朝着远处的凤凰山走去。 等着走出了老远,白林梅回头确定看不见了白林燕的身影,才从兜里掏出了两块硬糖笑眯眯的摊开给白岁然看:“呐,胡爷爷给的,咱俩一人一块!不给你二姐吃!” 其实杜大夫也给她拿了两块糖,不过被她藏在了衣服兜里没拿出来。 白岁然有点无语的看着稚气的白林梅,像是在看一个一直闹别扭求关注的孩子。她叹了口气:“三姐,你为啥跟二姐老是不对付啊?” “切!你看看她天天,跟个老太太似的,啥都管,咱们都是一辈儿的,大姐都没她事儿多!我可跟你说啊,你跟她可不准比跟我还好,知道不?” 白岁然简直无语了,不过她知道自己三姐这个性格,恐怕不是她一句两句就能改的,只好接过了糖揣在花棉袄的小兜里,沉默的跟着白林梅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山根方向走。 望山跑死马,瞅着那凤凰山离着黄花村不远,真走起来也差不多走了二里路。 等着到了山根儿底下的时候,白岁然都开始喘上了粗气。 白林梅踮着脚左右张望,两个羊角辫被她甩的来回晃动:“这也没有那小兔子精的影儿啊!” “三姐,你别叫人家小兔子精,多不好啊!” “嗐,又不是我给他起的,村里小孩都那么叫他,你没看见他那个嘴,跟兔子似的!” 其实这话说得有些夸张。 贺铠是一级唇腭裂,只有上唇唇峰处裂开一条小缝,不过村里的孩子嘴都有些欠,平日也都是闲的,抓住一个点就无限夸大侮辱用以取乐。 “三姐,不管人家咋说,你不准那么说,要不然我不跟你好了!” “哎哟哟,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你个小丫头片子,脾气还不小!白给你糖吃了!” 白林梅虽然嘴上是说着白岁然,但是心里却没生气。 她低着头溜达了一圈,忽然一指地上一片杂乱的脚印说道:“唉然然,你看!” 第20章 你家人喊你回家吃饭 白岁然循着白林梅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的一条通往上山的小路上,有些凌乱的坑坑洼洼。 顺着那些坑坑洼洼的雪面往前看,才能零星的看到几个完整的脚印。 看来从这条小路上上山的人少说也有四五个,所以才会让脚印这样杂乱。 白岁然抬头看着脚步延伸进山林里,有些犹豫的回头看向她们来时的方向。 二姐还没有带着人过来,空旷的一片白芒之中,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带你往里找找?” 白林梅看自己小妹一脸纠结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说道。 “可是咱们答应二姐了,只在山根底下看看,没有的话也要等她们过来。再说了,三姐你熟悉山路吗……” 要说往深山里走,白林梅是肯定不敢的,不过往里走个二三百米的距离,她倒是有点自信不会迷路。 再加上她本来对白林燕事事都要管着她们十分不满,觉得如果此时先带着小妹找到了贺家那个小兔子精,那就证明自己比白林燕可有能耐多了! “没事儿,你跟着我走,丢不了你的!” 白林梅一扬脖,率先朝着山根下的小路走了几步,发现白岁然没跟上来,她回头看向某个还在原地不停回头张望的纠结宝宝:“走啊?等啥呢?” “三姐,要不咱们再等等二姐……” “就站这不动傻等啊?一会儿就给你冻透了!咱俩不走远,就往里溜达两步,当暖和暖和了。” 白岁然本来还犹豫,不过刚才走来一路身上出了点汗,停下这么一小会儿的空档,确实感觉出些冷意来。 想着自己也警惕一些,绝对不往远了走,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也就点了点头,跨着大步跟了上去。 山里的树又高又密,脚下的雪已经积到了白岁然的小腿,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两个人循着脚印往山里走了一小段,就发现一处大树下的位置,散落着不少粗细不一的树枝条子。 那些树枝条子是被绳子捆在一起扔到那的,除了一些散落出来的之外,很大一部分的一头还略算整齐的被绑在一起。 而地上的脚步在这出现了很杂乱的形状,雪地上还有大片的塌陷,看上去像是几个人在这里摔过跤似的。 白岁然和白林梅对视一眼,又往里走了五十多米的距离,看着脚步还是朝着山里延伸,面上就都带了些犹豫。 这明显就是贺铠那小子在这跟别人起了冲突,然后一个人敌不过朝着山里跑了。而那些熊孩子也没打算放过他,跟着一起追了进去。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谁都不知道他们几个人往里面跑了多远。 难不成还要再往里进? 白岁然想了想,问白林梅道:“三姐,那个老郭家的小子,叫啥名你知道不?” “郭伟和郭鹏,他家两个小子,也不知道是俩都来了还是就来了一个。” “那他俩都多大啊?” 白岁然问了一个让白林梅觉得不着边际的问题,虽然纳闷她为啥对郭家那俩混世魔王感兴趣,但是自己妹妹问了,她也就如实回答:“郭伟十六了,郭鹏十二,你问这干啥啊?” 她也不跟白林梅解释,直接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脚步消失的方向,扯着嗓子就喊:“郭鹏!!!你家人喊你回家吃饭!!都已经找到村口啦!!” 这一嗓子她用了十成力气,以至于喊出去的话在幽静的林子里都生出了好几声回声来。 那叫郭伟的少年已经十六岁了,虽然村里自孩子多,但是大家都是习惯跟自己年龄相差不多的在一起疯玩,所以白岁然赌,大概率会是那个叫郭鹏的少年总是找贺铠的麻烦。 而不直接喊贺铠的名字,是怕喊了之后贺铠着急不说,对方听见了更会拦着贺铠不让他如愿归家。 白岁然几乎可以肯定,双方还是在这片广袤的林子里拉扯纠缠,否则不管是贺铠摆脱了对方,还是对方追丢了贺铠,此时贺铠都应该早就下山跑回了家。 毕竟家里,还有刘奶奶在等他。 白岁然两嗓子下去,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她心下微微发沉,这情况,只能说明他们已经进了山里深处。 不能再往里找了。 别说他们两个小屁孩,就算是大人来了,不熟悉山里地形环境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贸然进山。 “三姐,咱们不往里走了,回去,上山底下等二姐。” 白林梅虽然胆子不小,但是这样的时候也不敢逞能,点点头,拉着白岁然开始循着脚印往回走。 等走到那堆散落的柴枝附近时,白岁然一下就停下了脚步。 白林梅本来拉着白岁然的手,结果对方忽然停下脚步,她一下重心不稳,脚底下一滑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在了雪地上:“哎呦!然然你干啥呢!?” 地上的雪只有上面薄薄一层稍微有点硬度,下面全部都是松软的,所以摔一下倒是不太疼。 白岁然赶紧竖着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嘘……” 她这一世的耳朵还没有受伤,所以听觉还是十分敏锐的。她能听见在不远处,好像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虽然只是若有似无的一点声响,但是她还是觉得,应该是有人过来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那十分微弱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这次连白林梅都听到了,顺着声音的方向探头张望。 密林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越来越近,等快到散落着柴枝的地方时,白岁然才看清,来的正是她们要寻找的贺铠。 他满头是汗,脸上还有擦伤和斑斑血迹,一只眼睛看上去也有些肿,样子十分狼狈。 不过他身边却没有别的人影,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费力的快步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努力跑来。 等走到近前,贺铠才看见站在柴枝旁边的两个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抬起胳膊就挡住了自己下半张脸,眼神甚至带着些凶狠的盯着朝她招手的白岁然和一脸厌烦的白林梅停下了脚步。 第21章 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办 这是白岁然第二次在贺铠的目光中看到不加掩饰的敌意。 她也有点恼,这小屁孩是不知好歹吗?她不仅从没对对方展露过恶意,还一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去帮助对方,怎么就能惹得这家伙每次都用这么恶狠狠的目光看着自己? 贺铠站在原地没动。 他一大清早伺候自己奶奶吃喝拉撒完之后就上了山捡柴。 凤凰山很大,山后还连着林场,山中没有开辟出来的路,很多人都只是在山腰以下活动,避免迷路。 而他对于山上却十分熟悉,在他刚记事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带着他上山,上林场,套兔子,抓山鸡。 最厉害的一次,他们还抓到过一头百十多斤的小野猪崽子! 那时候他家的生活因为父亲的缘故在村里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经常能吃到肉食,也愿意送给周围的街坊邻居。 虽然他因为嘴唇的原因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大多数人对他家还是比较友善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在他九岁那年冬天为了救人掉进了江里,人是救出来了,可惜父亲再没能从结冰的江面爬出来。 而没了壮劳力的贺家日子越发艰苦,没用上一年,母亲也没留下一句话悄悄离开了。 从那之后,贺铠就只能跟着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他人小,只能靠给公社捡些柴火干些零碎的活赚取微薄的工分户口,所以贺家便成了向阳公社的倒挂户。 村里曾经关系不错的人家都怕他们上门借钱借粮,慢慢疏远了关系不说,甚至有的还会让自家的孩子不要搭理他。 小孩子的善恶是非常容易受到大人影响的。 从前在村里只是小透明一般存在的贺铠,变成了村里小孩取乐霸凌的对象。 他们朝他扔石头,吐口水,骂他是兔子精转世,克死了自己的爹,所以他妈才不要他自己跑了…… 他跟他们打架,开始的时候他力气小打不过,全凭着一股子狠劲儿不要命的架势,打个两败俱伤。后来他挨打挨得经验多了,一对一同龄孩子很难打得过他,甚至比他大一些的在他手里都要吃上点亏,所以他们就开始拉帮结派,一群人打他一个…… 而今天,就是郭家两兄弟,和韩家的小子纠结了另外两个村里的孩子,在他下山的路上,将他截住打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利用对山里地形的熟悉,伤了郭鹏,趁乱自己跑下了山,没想到还没捡到自己的柴火,就听见有人喊郭鹏回家吃饭。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喊郭鹏的人竟然是白家爷爷的那个小外孙女! 他以前见过这个叫徐岁然的小姑娘几次,那时候她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屁孩,每次路上相遇,看见他的脸,都能吓哭她。 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倒是胆子变得大了起来。 只不过眼睛不咋好使,竟然能跟郭家那两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当朋友…… 贺铠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又看了一眼平时说话就不算好听的白林梅,半垂着眸子走到柴火旁边,将散落的柴快速的捆好就准备往肩上背。 “小兔……贺铠,你没瞅着俩大活人站在这呢啊?” 白林梅看着对方一副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气就顺着胸口顶上了脑门。 贺铠听她这么说,碍着对方毕竟是白爷爷家的晚辈,虽然心里不喜,但还是微微点了下头,一抖肩,将柴火稳稳的背在身上。 白岁然盯着他一系列动作做完,忽然开口问道:“贺铠,你把那些人都引到山里什么地方去了?” 贺铠脚步一顿,眉头在已经长的挡住大半眼睛的头发里拧成了一个疙瘩。 果然是来找郭家那两个祸害的! 他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不想搭理白岁然,抬着脚步就要往山下走。 奶奶在家一定等得急了,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忽然身上的柴火被一股力道拉住,阻碍了他向前的步子。 他有些恼的回过头,就看见白岁然皱着眉头鼓着脸,手还在扯着他身上背着的枝条。 “贺铠,你把他们扔在山里,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办?” 对方做得再过分,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去惩罚。一群半大孩子,在这寒天冻地的腊月天里迷失在山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用脚指头都猜得到。 到时候就算贺铠年龄再小,不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杀人凶手的罪名,怕是就要扣实在他的脑袋上了。 贺铠见对方拉着自己却是担心那些欺负自己的人的下落,一下就抬手打开了白岁然的手。 他不愿意跟别人多说话,因为唇腭裂的原因,他的发音总是有些模糊,也是村里孩子嘲笑他的原因之一。 白岁然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将她的手打开,没有防备之下不自觉的就哎呀了一声。 这一声可惹恼了站在一边的白林梅。 她两步冲到贺铠身边,伸出手就用力的推了贺铠的肩膀一把:“你个小兔子精!你还敢打我妹妹?!亏她还帮你奶奶端尿罐!你个白眼狼!我打死你!” 贺铠听到白林梅的话愣了一下,就这么个功夫,白林梅的小拳头就抡圆了砸了过来。 她本来就比贺铠还要高上一个脑袋,虽然人不胖,但是没挨过饿,长得匀称结实,气急之下这一拳垂在贺铠的心口,竟然直接将人打翻在地。 白岁然看着还要扑过去打人的白林梅,心中虽然非常感动,但还是赶紧扑过去抱住白林梅的腰:“三姐!三姐别打了!” 她又回头看着挣扎要起身的贺铠,赶紧说道:“贺铠,你把他们引到山里,你想过后果吗?万一他们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和刘奶奶还怎么在村子里活啊?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他们活该!难道他们打我,我就要一直忍着吗?凭什么啊?凭什么!?” 贺铠被白林梅这一拳也打出了火气,他眼尾猩红,忽然大喊出声。 虽然吐字还不太清晰,但是声声凄厉,仿佛压在心里许久的恨意,终于忍不住从他口中挣脱而出。 第22章 咱们还是告诉大人去吧 贺铠一边吼,眼泪鼻涕也忍不住齐齐涌了出来。 他视线模糊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中的恨和怨死死的掐着他的心脏,让他每喘一口气,都觉得疼到无法呼吸。 忽然一块硬的像小石子一样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里,他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口中传来的甜味,让他不自觉的吞咽了几下口水。 是糖…… 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吃过糖了。 白岁然看着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的贺铠,又赶紧安抚了被她抱住腰还在炸毛状态下的白林梅:“好三姐,别生气,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咱不生气了啊!” 白林梅恨恨的看着自己的小妹。 这个傻玩意儿!让人打了手不知道还手还拦着她不说,怎么连那糖块都给人家吃了? 那可是她特意留给她的! “然然……梅梅……你们在哪……” 白林燕的声音从远处断断续续的传来,听上去有些焦急的模样。 白岁然赶紧扯着嗓子喊道:“二姐!!二姐!!我们在这!!” 怕白林燕找不到她们,她赶紧又哄着白林梅道:“好三姐,你腿长走得快,你去迎迎二姐,我就在这等你。” “你跟我一起去!” 白林梅瞪了一眼还坐在雪地中的贺铠,扯了一把白岁然的胳膊说道。 白岁然想着要是俩人都走了,贺铠肯定就直接回家了,那几个小子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了! 她可怜巴巴的望向白林梅:“好三姐,你快去,把二姐他们带过来,要是真找不见那几个小子,咱们村就得出大事了!” 白林梅到底还算是理智在线,听白岁然这么说,微微一犹豫就点头同意了。她往山下方向跑了两步,又回过头对贺铠狠狠威胁道:“你个混球要是再敢打我妹妹一下,我就给你眼珠子也扣下来!” 看着白林梅匆匆跑下山的身影越来越远,白岁然这才回过身,伸出手递到贺铠面前:“我替我姐姐刚才叫你那个不好听的外号道歉,不过她是因为护着我才打你的,我把我的糖给你当做赔罪。 那些人欺负你打你,你可以打回去,可以告诉村长爷爷,可以找他们的家长告状,甚至你可以找我姥爷,他不会不管你的。 但是你今天给他们这样扔在山里,真出了事麻烦就大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人带回来才是要紧的。” 贺铠看着朝向自己伸过来的白净小手,头一撇,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虽然没说话,但是态度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抵触了。 白岁然见他这样,忙又说道:“我跟我二姐刚才去过你家了,喂刘奶奶吃了饭,炕也烧上了,刘奶奶也方便了,你不用着急。” 贺铠闻言浑身一颤,猛地转头盯着白岁然。 虽然他比白岁然还要大上一岁,但是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甚至贺铠因为瘦弱的原因,看上去要比白岁然还娇小一点。 “你……你不怕我真是……是……” 他是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带着哀切说道:“你不怕我是兔子精克人吗?” 白岁然刚要张口说哪里有什么兔子精,身后就传来白林燕呼哧带喘的声音:“徐岁然!我告没告诉你不准上山!你要吓死我啊!?你看我回去打不打你的屁股!” 白岁然一听,吓的双手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 开玩笑,她记忆中有限的几次二姐揍她,可是用笤帚疙瘩真抽啊! “二姐,我跟三姐在下面等得太冷了,就溜达溜达,没走远,再说,这也还算山根儿的范围呢啊!” 她小脸哭丧的皱成一团,模样可怜极了。 白林燕和几个小伙伴气喘吁吁的走到近前,看到站在一边儿的贺铠,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上前就要去拉白岁然的手:“既然找到贺铠了,就回去,家里人该等着急了。” “二姐,还不能回去,郭家和韩家那几个小孩进山里了,怕是已经迷路了。” “啥?!” 白林燕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跟过来的陈鹏一行人都变了脸色。 “这事儿不是咱们能管的了,走,回家!” 白林燕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伤的贺铠,知道肯定是他引着那几个小子进了山,这件事情要闹大了,郭家韩家和李家不会善罢甘休。她可不想给自己家惹上麻烦! “二姐,咱们要走了,这事才真兜不住了!现在天还早,还来得及,贺铠能找着他们,对不对贺铠?你说话啊!” 贺铠打从心里不想去管那些人的死活,但是嘴里的糖还散发着甜味,他视线所及白岁然的头上还包着纱布。昨天那伤口崩开了,也是为了帮他和奶奶…… “嗯,能找。” 陈鹏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他刚才听白岁然的话,也琢磨出其中意味来。 现在刚三点多,趁着天没黑,找人方便,这是其一。 其二,那些小子先找麻烦在先,又不顾家人警告跟着贺铠进了山里吃了大亏,要是在大人们发现之前把他们找回来,相信他们也不敢告状。 哑巴吃黄连,该认栽就得认栽。 他转头跟自己的好兄弟小锁对视一眼,明白小锁也是想通了其中深意,于是开口问道:“锁子。你怎么想?” “虽然这事儿跟咱们几个没啥关系,不过马上过年了,要是那几个真出点啥事,咱们这年也得被家里人提溜着耳朵上课。 走,姓贺的小子带路,咱俩跟着走一趟。有咱俩在,他们见面也打不起来了。 燕子,袁颖。你们带着俩小的拿着柴火去贺家等着我们!” 白林燕见陈鹏和小锁都这么说。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白岁然和三个姐姐把一大捆拆分成了三大一小四分,一人抱着一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路上大家都心事重重谁都没有说话。 万一找不到那几个坏小子怎么办? 万一找到了又在山里遇到别的危险怎么办? 白林燕重重叹了口气,对袁颖说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告诉大人去?” 第23章 有些可惜了 袁颖听白林燕这么说,脚步一顿反对道:“陈鹏他们进山就是怕大人知道,你要现在回去说了,他们不就白忙活了?等等,等六点,要是到时候还没回来,咱们再说。” 白林燕心事重重,白林梅全无所谓。 白岁然抬眼瞄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袁颖,脑袋中浮现出上一世关于对方的记忆。 袁颖和小锁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锁爽朗直率,袁颖心细聪慧,本来算得上一对佳偶,谁想到还没等小锁上门提亲,袁颖的父亲就收了邻村一户人家的丰厚彩礼,打包将女儿嫁了出去。 一对有情人就此不复相见,而上一世的小锁直到白岁然被渣男害死之前,还都是孤身一人。 她虽然对二姐的朋友了解的不算多,但是上一世在自己父母离婚之后转学受欺负的日子里,陈鹏和小锁两个人也几次为她出面,教训了在学校欺负她的人,只是后来白家彻底闹翻,母亲便带着她离开了丹水市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就再没有机会见过。 如果这一次有机会,在她能力范围内的,她想拉他们一把。 四个女孩又重新回到了贺家。 白林燕不善言辞,带着白林梅一起帮着将柴火收拾了。 袁颖聪明,说话讨喜,在屋里陪刘老太太聊天开解。 白岁然一下空闲了下来,便拿着笤帚帮忙打扫卫生。 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不过在刘老太太所在的炕边上,有一个看上去历经岁月的箱柜。 箱柜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深色的木质相框,相框里面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面的刘老太太看上去比现在年轻许多,她坐在一个木板凳上,怀里抱着像是两岁模样的小男孩。两人一左一右笔直的站着一对年轻夫妇,面带笑容的扶着刘老太太的肩膀,应该就是贺铠的父母了。 平心而论,贺铠的父亲长相一般,但是身材高大,一脸正气。而贺铠的母亲身材娇小,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狐狸眼微弯,鼻梁高挺,朱唇饱满,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贺铠如果不是因为嘴唇的原因,应该会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孩子。 有些可惜了。 白岁然在心里感叹道。 四个女孩各自找了点活忙活了一阵儿,天色就已经黑了。 白林燕站在屋子门口,透过满是冰花的玻璃遥遥望向远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袁颖也从热炕上下来,站到白林燕的身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就连一向心大的白林梅,此时也沉默的垮着小脸,时不时的就要叹上一口气。 屋内的气氛紧张的要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四个人都已经听到了有大人在村子里面喊着自家孩子的声音。 怕是要瞒不住了! 白岁然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 “燕子!!!梅梅!!!然然!!!” 白鸿波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吓的白林燕和白林梅都打了个激灵。 “坏了!怎么是二大爷来找咱们!” 白林燕一张小脸也被白林梅这句话吓得惨白。 白鸿波凶名在外,别说在她们几个孩子的心里,就算是一般村里的大人,看见白鸿波皮笑肉不笑的叫自己一嗓子,都能感觉一股凉风顺着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白岁然也害怕自己这个二舅。 上一世她不管是儿时还是成年之后,都有意无意的避着自己的二舅,尽量不要跟对方接触。 不过后来她才得知,自己这个二舅其实就是性格有些混不吝,自己母亲第一次出车祸差点瘫痪的时候,也是自己这个二舅打电话来告诉母亲不要怕,就是真瘫痪了还有他这个当哥哥的能养她。 白岁然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跟刘老太太知会了一声,就率先推开屋门跑出了院子:“二舅!我们在这呐!” 夜里的村子没有路灯,白岁然看不清远处的路,只能听到淅淅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声过来的,还有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一晃一晃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白林燕和白林梅都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哆嗦着嘴唇在脑海里天人交战。 是告诉家长实话,还是闭着嘴老老实实的跟着回家? 只是不等她们琢磨出个对策来,白鸿波就已经虎着脸走到了三人面前,并且十分凶的对三人说道:“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咋的?要在外面住了?” “爸!陈鹏小锁跟着贺铠上山了……” 白林燕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的牙齿打颤,将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了出来。 白鸿波一听,声调立刻就拔高了:“怎么的?胡闹!!他们进山干啥去了?” 白林燕和白林梅被白鸿波这么一嗓子吓的眼泪都冒了出来。 白岁然一看,赶紧一把扑到白鸿波的大腿上:“二舅,郭家和韩家的小男孩去山里找贺铠麻烦,结果人追丢了,贺铠跟陈鹏哥和小锁哥才帮着去找人的!是我的主意,跟二姐三姐没关系!” “你简直就是胡闹!这天都黑了,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在山里就是找死!” 白鸿波气得鼻子都冒烟了,他抬手将抱着自己的白岁然拎着领子提溜到了一边,然后朝着白林梅和白林燕吼道:“你们俩还不带着妹妹回家!燕子回去跟你爷说一声,我去村里叫人去找人!” 白林燕打了个哆嗦,赶紧一手拉起白林梅,一手拉起白岁然开始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白岁然还想在这等等消息,刚一开口,就被白林燕教训道:“这事不是咱们小孩能管的了,赶紧回家,搞不好咱们都得挨揍!” 白林梅也有点后悔,嘟嘟囔囔说道:“唉早知道就不管他们了,本来跟咱们没啥关系,这不自己找事呢么!” 三姐妹唉声叹气的回了白家,刚挨了一顿呲,就听见外面开始吵吵嚷嚷的。 白鸿雨匆匆从屋子里出去,过了没一会儿又掀开棉帘子进了屋:“爸,妈,村子里那几个上山的孩子回来了。” 第24章 不剜会死 白岁然听自己三舅说那些孩子们都回来了,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想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刚要张嘴“打报告”,就被白鸿冰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已经晚上快八点了,东北的冬天夜长昼短,六点左右就天黑,孩子们基本上就都回了家。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已经开始洗漱准备上炕睡觉了。 白岁然也不敢再造次,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儿,没有自主权,要是惹毛了大人,自己挨揍倒也罢了,怕就怕还要连累两个姐姐。 臊眉耷眼的跟着两个姐姐到厨房大锅里舀了热水进脸盆里洗漱,白岁然这才跟着母亲一起回了小屋。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白鸿冰的腿已经好了许多,现在慢慢下地挪动着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白岁然躺在烧的热腾腾的炕上,抬眼就看到了窗户上贴着的窗花。 想起贺家那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样子,白岁然就觉得心里难受的慌。 她虽然不是圣母,但也不愿看见那些人间疾苦。 只是自己的能力还是太弱了,要是强一些,有多余的力量,就可以帮助很多人。 她这两天其实脑海之中也偶尔会闪过一些问题。 为什么会重生?又为什么会重生在这个节点上? 也许上天想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又或许这只是她上一世临死之前的黄粱一梦? 不过不管怎么样,目前看来,她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之后,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不良影响,那如果她也试着帮助身边的人呢? 白岁然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这些问题睡不着,耳边忽然传来白鸿冰的声音:“闺女,你在想什么?”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要离婚的事情,还是影响到了孩子的内心。 “妈,我没想啥,就是这炕有点太热了,烙得我睡不着。”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门闩响动的声音。大黄没叫,应该是二舅回来了。 白鸿冰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在白岁然盖着的厚实棉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拍到白岁然刚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就听到西厢房处传来白林燕若有似无的哭声。 白岁然挪动了一下身体,扬起脑袋想仔细再听,白鸿冰却扯着她让她躺回了被窝里:“睡,闺女,睡……” 她怎么会不知道是自己二哥在揍自己的侄女呢? 只是二哥那个脾气,要是没人劝着,打了两下也就算了。如果有人上去劝,怕是自己那个可怜的侄女真是要挨上几皮带才算了事了。 白鸿冰翻了个身,黑暗中她的眼睛也睁的大大的。 自己回了娘家,三个侄女就得回自己哥嫂的屋里去住。虽然大家表面上都没说什么,但是她也是能感觉到每个人心里都压了团火气。 白鸿冰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孤独感。 虽然父母一直疼爱,也一直竭尽自己所能的保护着她,可是她还是被这一瞬间的情绪击倒,盖着被子躺在炕上默默的流泪。 十年婚姻,不管再怎么不堪,决定好离婚的那一刻,还是像从她心上剜下去一块肉一般。 那块肉已经腐臭发烂,带着让人作呕的脓血,附着在她的身上。剜下去会痛,不剜会死。 她白鸿冰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搅裹不清的人,所以即便是到如今这一步,她离婚的心也未曾动摇。 只是带着孩子一直在娘家的想法慢慢淡了下去。她要赶紧想办法谋一条出路,哪怕吃苦遭罪她都无怨无悔。 白岁然看着像是被月光披了一层薄纱的母亲的背影,在黑暗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母女俩的心境虽然不同,但目标却都出奇的一致。 赚钱! 独立!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白岁然早早爬起来帮着姥姥开始做早饭。 白鸿冰不知是因为定下了新的目标,还是因为这两天休息得当,也早早起了床,精神抖擞的帮着干活。 等到快六点的时候,白林燕率先从西厢来到了主屋。 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昨晚哭了一晚上的模样。 白岁然愧疚的小跑到白林燕的身边,伸手去拉对方的手:“二姐,对不起,都怪我。” 白林燕抬手摸了摸自己小妹的头发,无声的摇摇头。 正叼着旱烟从屋里走出来的白喜刚看着两个小家伙这个样子,用大母手指头摁了摁烟袋锅子里面的烟丝,开口说道:“你们虽然是好心,但是想没想过后果不是你们几个小孩子能承受的了的?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下回可不能瞒着大人了!” 他看着可怜巴巴的两小只,叹了口气又表扬道:“燕子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什么事都护着妹妹,这事不能怪你,然然心善,想着帮助别人是好事,下次也要量力而行。” 白岁然使劲的点了点头,又拿眼睛偷偷去看自己二姐。见对方也正拿眼睛看着自己,这才没忍住咧着嘴笑了。 等一家人都吃完饭,白岁然又去跟虽然没挨揍,但是也挨了一顿训的白林梅道歉。 白林燕给两个妹妹共享了一下自己昨晚听到爹妈说的消息:“昨天咱们前脚刚从贺家离开,陈鹏贺铠他们就带着人从山上回来了。只不过到底是耽误了些时间,惊动了各家的大人。 听说那几个坏小子在山里自己瞎转了半天,又冻又吓的,还没到家就都开始发起了烧。那老郭家的老刁婆子最疼她那两个宝贝疙瘩,怕是今天要去贺家找麻烦了。” 白林梅也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刚才我上院里去喂狗,看见咱爷带着大爷二大爷和我爸一起出门了,说是去贺家看看,咱们就不用担心了。” 白岁然听自己两个姐姐这么说,也点点头:“这回的事都赖我,希望陈鹏哥和小锁哥回家没挨揍……”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从外面推开,朱翠莲那尖细的嗓音在屋外响了起来:“亲家,我带着老五来接大冰和孩子回去啦!” 第25章 你安的什么心呐 朱翠莲其实在心里是并不想带着儿子上白家来领人的。 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平常,那她就晾这不听话的儿媳妇十天半拉月的,爱回不回,谁稀罕? 可是眼瞅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而那天那可恶的小娼妇带着那赔钱货走的时候,街坊四邻都看得清楚,这要是过年还不回去过,他们老徐家不得被周围的人嚼舌头么? 为了自家的脸面,她还是舍身取义,带着自己的二儿子五儿子和二儿媳一起登了白家的门。 之所以喊着老二一家,是因为当初就是自己的二儿媳给老五和白鸿冰牵线搭桥的。自己的二儿媳侯淑敏当初跟白鸿冰都在一个单位上班,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自己的五儿子介绍给了对方。 要说朱翠莲对白鸿冰有什么不满,其实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白鸿冰不像自己其他儿媳一般,能说些好听恭维的话哄着她。不哄也就算了,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硬邦邦的,怼得人肋叉子都疼。 赚钱是一把好手又咋样?工作给娘家侄女接班了,现在就是个思想觉悟低下的个体户!每天抛头露面的出去赚钱还说不得了?她朱翠莲十年媳妇熬成婆,就是要摆摆婆婆的款儿,才不枉曾经遭的那些罪! 她就是觉得自己生了五个儿子了不起,腰杆儿硬,上哪都不怵! 而且以前过年也都是白家老两口去他家探望,姿态放得低,所以朱翠莲其实在心里,一直都没拿白家当回事。 这次她带着儿子儿媳纡尊降贵的过来接白鸿冰回家,面上也是昂首挺胸,一副十分傲慢的姿态。 蔡玉芝在屋里炕上坐着正跟自己闺女说话,听见这么一嗓子,脸就直接拉了下来。 往年过完年他们主动去老徐家拜访,那是为了让女儿在老徐家过得舒坦点,所以他们姿态放得低些也没有什么怨言。 如今闺女都要跟那徐老五离婚了,她还惯她个鸟? 她精神抖擞斗志高昂的直接从炕上下了地,一溜烟就跑到了屋门口,用力将门往里一拉,见朱翠莲跟老徐家的晚辈已经进了院子,蔡玉芝叉着腰就开始阴阳道:“哟,这是什么风,把老徐家的人吹我们老白家来了?我闺女自从跟徐老五结婚以来十多年,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朱翠莲本来仰着的头上笑容一僵,没曾想白家竟然会是这么个反应。 她觉得今天这事她们就是过来走个过场,然后就能带着人回去了,谁想到这老蔡婆子上来就话里不带好气儿?不过到底是自己儿子的丑事儿让人揭了出来,虽然还没有实质证据,可她心虚啊! 这心虚之下,气也就先短了三分。 罢了,不就是损几句过过嘴瘾么,她不跟她们一般计较就是! “亲家婆这说哪的话啊,这不是咱们家人口多事也杂么!你瞅瞅,我这一得空啊,立马带着老五来接大冰娘俩回去了!要说这事儿也是误会,小孩子打闹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不是? 然然这孩子啊平时说话就有点xiěhu(夸大的意思),那在学校里跟小朋友拌几句嘴回来都得说是人家欺负她了,有时候没有的事,她也能咧咧出来!” 这就是暗戳戳的说是白岁然撒谎了。 站在蔡玉芝身后的白岁然透过姥姥腿边的缝隙看向朱翠莲,瞅着那三角形的三白眼,她就想啐她一脸。 不过这时候哪能用得上她说话,白鸿冰也已经从炕上慢慢挪到屋门边,抬起手拍了拍蔡玉芝的肩膀,然后挤出门外站在老徐家四人的面前:“小孩子打闹磕磕碰碰?我闺女脑袋都磕破了,命差点都没了,这也叫小孩子打闹? 你个当奶奶的,蒸一锅白面馒头,连外甥孙女都有得吃,偏偏不给然然,这也就算了,十根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老人偏心我不攀,但是然然头磕成那样,你还不给我钱让我送孩子去医院?你安的什么心呐?” 她一番话满是怒火,想起自己闺女那天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样子,她就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后怕! “大冰,你怎么跟妈说话呢?孩子磕了碰了,咱妈一个当奶奶的,怎么可能不心疼?她就是没想到那么严重罢了,你个做儿媳妇的,还没完了?” 徐老五一看自己媳妇儿叉着腰往门口一站摆开架势,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准备好干仗了。 他以前经过二嫂介绍跟白鸿冰处对象的时候,就是觉得白鸿冰人长得好看,又能干,虽然性格有点泼,但毕竟小自己四岁,又是自由恋爱,当初就觉得这点子脾气也挺可爱的。 但是真的结了婚之后,过上日子开始磨合,再好看的女人,给自己生了孩子,朝夕相处日夜相看个年,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而在生活中,白鸿冰不仅不会温柔小意的撒娇,两人更是隔三差五的就要吵上一回,慢慢就将他那点新鲜劲给磨没了。 白鸿冰知道今天肯定要有一场恶战,她不管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自己,都不能退缩! 她看徐老五还敢指责她,冷笑一声骂道:“徐老五,你也算个当爹的?孩子伤了这么多天,你连个信也没有,今天来了问都不问孩子一句?我算看出来了,你心里就只有你那表妹娘俩! 行啊,我成全你们,咱俩离婚,我给你那娇滴滴的表妹让地方,省的你俩还在家里偷偷摸摸的干些腌臜事儿!你们老徐家都早知道了?恶不恶心呐?亲表兄妹呀!我呸!” 白岁然在屋里听着自己妈妈已经撕破脸,赶紧扯了一把也在一边看热闹的白林燕和白林梅:“二姐三姐,咱们是不是赶紧去找姥爷舅舅他们回来呀!” 现在老徐家的人就站在院子里,堵着门,她们没法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喊人,不去叫家里人回来,又怕奶奶和老姑吃亏。白林燕和白林梅两姐妹对视一眼,一点头:爬窗户,从房后跳出去! 第26章 这离婚能随便说吗 屋子里的窗户是木头的窗框,冬天的时候早早都用两指宽的纸条,涂上一层浆子将床缝都糊死了。 不过这时候她们也不管开窗能不能把糊窗缝的纸弄坏了,三个小姐妹一起爬到大屋炕上,扒开窗户插销,使劲将窗户打开,然后在里面跳了出去。 白岁然也想跟着去,被白林燕拦住了:“你在家等着,我跟你三姐跑的快。” 她听话的点点头,重新在屋里将窗户关好,又手脚麻利的爬下炕往屋门跑去。 屋门处,蔡玉芝还倚在门框上跟老徐家的人对峙:“你个丧良心的,还好意思舔着脸说我闺女嫁到你家享福?她享个屁的福!天天起早贪黑的摆摊卖水果赚钱,早上三天就出门,晚上七八点才回家,就这样不干家里活就叫享福啦?你咋不让你其他儿媳妇也享享这个福?” 侯淑敏作为当初保媒拉纤的媒人,这时候也只能两头劝:“哎呦,亲家婶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家啊都消消气,大冰你也是的,这离婚能随便说吗?你就不冲着别人你也要冲着孩子的面啊!” 这说着话,结伴去厕所的白岁然的三个舅妈就回来了。 一看院子里这阵仗,不用多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两天公婆的态度强硬,让她们也明白小姑子肯定是不能跟老徐家的徐老五再过了,虽然对于白鸿冰带着女儿回娘家这事颇有怨言,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能拆自己的家的擂台。 戴晓芳是个泼辣的,听着徐老二的媳妇这番话,挽着自己两个妯娌的胳膊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啊呸,这时候想起孩子来啦?那小然然四岁之前都扔在我们老白家养活,最累人的时候你们咋不想着你们老徐家还有这么个孩子呐?” 朱翠莲脸都气涨成了猪肝色。 她本来以为今天来接人那就是手拿把掐的事儿,谁知道白鸿冰竟然还敢提离婚?不仅她敢提,看这架势白家一个个的还全支持? 她怎么敢? 她们怎么敢? 徐政的脸色也同样是铁青一片,他抬手指着白鸿冰,脸色阴沉的问道:“你想离婚,是?” “对,离婚!” “我他妈给你脸了!” 徐政恼羞成怒,挥着胳膊就朝着站在门口的白鸿冰捶了过去。 他动作快,白鸿冰腿脚又还没好利索,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拍在了白鸿冰的面门,砸得她鼻血一下子就迸了出来。 蔡玉芝没想到徐老五在他们老白家还敢动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闺女已经双目赤红咬着牙发狠的跟徐老五扭打在了一起。 说是扭打,挨打多一些的还是白鸿冰。 男人和女人天生体力上的差距让白鸿冰即便是发了狠拼了命的还击,也依然被徐老五骑在身下两个巴掌左右开弓的抽了起来。 蔡玉芝嗷的一嗓子就扑了过去。 在院子里愣了一瞬的徐家人和白家人也一起冲入了战局。 一时之间拉架的,打架的,咬人的挠人的都搅和在了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白岁然从刚才看到徐政挥着拳头过来,就转身跑到厨房抄起了炉钩子。 炉钩子把手的地方是一个圈,能让她稳稳的拿住不至于被别人抢去。 她冲到院子里,对着在外围跟自己三个舅妈撕扯的朱翠莲和侯淑敏就开始一顿乱抽。 不是她不想帮自己的妈妈。 白鸿冰被徐政摁在地上骑着打,徐政身上又扑着过去厮打的姥姥,她实在无从下手。她只能挥着炉钩子,从嗓子里发出像个小兽一般的怒吼。 哐当一声。 院门被一脚踹开。 伴随着愤怒的狗叫,白岁然就看见两个黑影快速的冲了过来,一个一脚将徐老二踹到在地,另一个拉开蔡玉芝,抬脚就去踹骑在白鸿冰身上的徐政。 “姓徐的,你们他娘的欺负老白家没人?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正是白岁然的二舅白鸿波和三舅白鸿雨赶了回来。 局势瞬间扭转,徐政被白鸿波踹翻在地之后,脖子就被死死掐住,而白鸿雨身形高大健壮,揍徐老二也是游刃有余。白鸿冰一脸是血的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疯一般的冲过去抡起巴掌就抽徐老五。 朱翠莲见己方吃了大亏,赶紧扯着破锣嗓子开嚎:“杀人啦!救命啊!老白家杀人啦!” 白喜刚此时也赶了回来,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家院子里正扭打在一起的人,手中拐杖重重朝着地上一跺:“住手!小波,别给他掐死了!” 徐老五在白鸿波的身子下面已经面皮发紫,双目凸出向上翻,眼瞅着就要休克过去,结果白喜刚这么一喊,白鸿波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又狠狠的给了对方两拳,这才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白喜刚第一时间赶紧跑到自己老闺女身前,看着口鼻窜血的女儿,恨得拄着拐杖的手都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 他回过头,看向趴在地上不断咳嗽的徐老五,抬起手中的拐杖就朝着人劈头盖脸的抽了过去:“姓徐的,你敢打我闺女?我抽死你!” 儿子还年轻,不能沾了人命,他已经六十六了,打死了这个畜生,大不了吃枪子儿,赔他! “爸……爸……” 看着气的发狂的父亲,白鸿冰赶紧一把搂住了白喜刚的腰。 “哎呀,你们老白家这是要杀人啊!救命啊!我的儿啊!我的儿!” 朱翠莲拍着大腿还在那嚎,蔡玉芝一步就窜到了她的面前:“滚回你们老徐家号丧去!还敢上门来打人?就是报到公安那我们也不怕!” 徐老二和侯淑敏也被打的不轻,他们俩身上的袄子都被撕破漏了棉花,脑袋上的头发被揪的一块一块的,有的地方还带着血。更别提脸上刚才被拳头指甲打的各种伤痕了。 只是这是在人家白家的地盘啊,他们这简直就是自己找亏吃!徐老二夫妇后悔不已。 看着虎视眈眈的白家人,夫妻俩赶紧一个搀着弟弟一个搀着婆婆,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赶紧扶着人走了。 第27章 思想觉悟不高嘛 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白岁然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农村的年过得热闹,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 那天老徐家的人离开之后,一直到初五都再没有音讯。 白岁然知道,这算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上一世在她的童年里并没有过过几个舒心的年,重活一世,她也不想再委屈自己,解放天性跟着白林燕和白林梅痛痛快快的疯玩了几天。 在冻得实诚的小河上滑爬犁,抽冰嘎,堆雪人。每天都要玩到天擦黑了才回家。 村里孩子经过上次上山的事情,回家都被家里人狠狠教育了一顿,所以这几天大多数都被拘在家里不让出门,倒是显得村里消停了不少。 三个人也没再过问贺铠家里的事情,倒是在河上滑爬犁的时候遇到了要去小锁家路过的陈鹏。 陈鹏将那天他们回来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白岁然这才知道他们上山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陈鹏和小锁跟着贺铠进山之后,跟着贺铠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寻到贺铠甩下对方几人的地方。 那里早就没有了几个臭小子的身影,雪地里只有几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向远处蔓延。 凤凰山很大,虽然没有人看见,但是有传言在山林深处,可是有熊瞎子等猛兽存在的。 陈鹏他们担心,但是又都没有什么进山的经验,只能靠着贺铠辨别脚印方向,预判几个人走的方向。 还别说,在村里像个小透明一般的贺铠,进了山里,就像是一个主心骨一般,支撑着陈鹏和小锁忐忑的心。 又朝着山坳方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陈鹏和小锁才隐隐听到山坳子里面传来的哭声。 五个半大小子,郭伟最大,虽然还没哭,但是脸色也阴沉的吓人。而其他四个年龄小的,早就承受不住,心理防线崩塌,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嘶哑,显然是已经哭了很长时间。 贺铠站在离对方一百多米外的树后,定定停住脚步不肯继续往前。 陈鹏和小锁知道,他还是对对方有恨意,准备随时扔下人跑的。 “已经走到这了,人都找着了,你还打算再给我俩也扔这啊?” 小锁是个开朗性格,大大方方的将话挑明,倒是让贺铠垂下眼睛犹豫了起来。 陈鹏也过去拍了一下贺铠的肩膀:“放心,有我俩在这,他们就算想再打你也得掂量掂量,再说了,你看看那几个小的哭的都要尿裤子的样,哪还有欺负人的心情了?” 贺铠没说话,沉默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陈鹏跟小锁对视一眼,留下小锁和贺铠两人,自己喊着郭伟的名字朝着五个孩子走去。 庆幸的是,五个半大小子虽然被吓坏了,但是都没有受伤。看到陈鹏过来,他们仿佛看到了救星。 陈鹏过去跟带头的郭伟说了几句,就看对方带着四个小的脸色不好的朝着贺铠这边走。走到近前了也没说话,而是朝着吊儿郎当的小锁点了点头。 贺铠也不废话,调头就带着人往回村的方向走。四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小子已经在山里瞎转了一天,早就累的走不动路,此时精神放下来,一边走一边摔跟头。 无奈陈鹏小锁和郭伟一人背了一个,还剩一个最瘦的,找了跟棍子让贺铠牵着。 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的下了山,天都已经黑了。 几个人刚过了村东头小河上面搭着的铁皮桥,远远就看见从村里方向涌过来的一片光。 有零星的两个手电筒,更多的是煤油灯和火把。 是村里出来找他们的大人。 “坏了,这顿揍怕是跑不了咯!” 小锁将背上的孩子放下,挑着眉毛朝着陈鹏说道。 不过他也并不算特别担心,毕竟他跟陈鹏是为了救人,就算要揍,他也有正当理由抵抗抵抗。 倒是那几个小子,本来还绷着神经,如今见到自己的家人远远朝着他们快步走来,哪里还忍得住,均哇的一声,一边跑一边哭的冲回到了自己家人身边。 村长带着人了解情况,贺铠只说自己是跑进山里躲,对于故意将人丢在山里的事情只字不提。 但他毕竟还是年龄小,这样的话破绽太多,根本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郭家韩家李家的大人哪里肯罢休,直嚷着贺铠就是故意给他们几个人家的孩子引到山里,就是心思歹毒的坏分子,村里不能留这样的人,要报公安给他抓起来。 最后还是村长发了火,才将事情压了下来,让众人都带着孩子回家了。 白岁然听得唏嘘不已,没想到费了那么大劲,还是惊动了大人。 这些日子家里人也没再让三个人去给贺家送东西。不过白喜刚和蔡玉芝倒是亲自拿着粮食去了两趟。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过得紧紧巴巴,能像白家这样自己勒紧了裤腰带还帮衬别人的家庭不多了。 值得一说的是,大黄在初一那天准时的生下了恶犬旺财。怀孕时那么大个肚子,没想到生的时候竟然是个独苗。 灰黑色的皮毛衬得又软又嫩的小爪子更加粉嘟嘟的,哪里能看得出它以后噩名远扬的样子来? 大黄母爱泛滥,每天除了看家护院就是在窝里奶着还没睁眼只会嗷嗷叫的崽子,倒是触动了白鸿冰心中的某根弦,特意把大家吃剩的骨头收起来弄了个小锅架在小路子上给大黄熬了几天的骨头汤补补。 白家三个儿媳对自己小姑子的做法十分不屑,背地里没少嚼白鸿冰的舌头。 虽然那天白家人齐心合力对战老徐家的人,但是外患一解除,内斗就又开始继续。 三个人坐在大屋炕上包着饺子,看着白鸿冰又端着大黄的狗食盆进屋,将炉子上都煮得酥掉渣的骨头汤倒进去,邹锦英就阴阳怪气道:“还得是咱们大冰心眼儿好,就是对个看家的畜生都这么细心照顾着。” 陈文秋用食指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掀着眼皮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冰毕竟是正经高中毕业的,思想觉悟能不高嘛?” 第28章 跟妈妈说说好不好 白鸿冰这些天其实已经习惯了嫂子们的阴阳怪气。她现在心思完全都不放在这些家里的龃龉之中。 今天是破五,一大清早已经放完鞭炮赶完无穷,三个嫂子一起坐在炕上包饺子,她喂完狗就开始打扫卫生。等明天天一亮,她就打算让父亲和哥哥们陪同,一起去老徐家把离婚的事掰扯明白,初八是闺女的生日,初九就去扯离婚证! 她将狗食盆放到大黄窝的旁边,看着大黄朝着她眯着耳朵弯着眼睛,尾巴带着屁股一起用力的摇,但因为旺财正在吃奶,还坚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她就想起自己闺女刚生下来的时候遭的罪来。 白鸿冰生白岁然是早产,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天寒地冻的准备去摊子上卖水果,结果一个不小心滑倒就提前发动了。 都说七活八不活,闺女在医院被生下来的时候刚四斤八两,跟个猫崽子一般大小,连哭都不会。那朱翠莲看着都不知道张嘴吸奶的白岁然,撇撇嘴就说了一句:“这孩子能活么?” 自己当时就应该冲上去撕了那老虔婆的嘴! 她这么多年,是猪油蒙了心,一心委曲求全,只为了好好过日子? 这些天,她白天想晚上想,将十来年的婚姻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夜里趁着闺女睡觉,恨得自己掐自己的大腿里子。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连个狗儿都知道护崽子,她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听信了那脏心烂肺的一家,将孩子给那老虔婆带着呢? 白鸿冰还在看着大黄发呆,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她抬起头望过去,见一个衣着破旧的小男孩正提溜着跟他腿差不多长的兔子站在门口。 那男孩一头已经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一半黑漆漆的眸子,鼻梁秀美高挺,只可惜上唇唇峰位置有一条裂缝,将本来十分漂亮的容貌生生割裂。 是贺家的那个小子。 白鸿冰赶紧招呼他:“小铠,你怎么过来了?快进屋。” 贺铠看了一眼白鸿冰,对对方还是有点印象的。他不好意思的撇过脸,将手中棕灰相间皮毛的兔子往白鸿冰面前举了举:“我……我来……我来给白爷爷蔡奶奶送兔子……” 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含糊不清,拎着兔子的小手上也满是细细密密的划痕。 白鸿冰看着他棉衣棉裤上补丁摞着补丁不说,上衣更是袖子都快到了小臂处,想来这衣服已经穿了有两三年了。 她心中不落忍,没有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兔子:“你这孩子,这兔子你们留着自己吃去!” 贺铠见她不要,又将手中的兔子往前送了送,不过还是撇着脸尽量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嘴:“我,我家还有……给白爷爷蔡奶奶……” 话音一落,他就直接回过头快步往白鸿冰面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拉过白鸿冰的手,将兔子耳朵送到对方手里,然后转身快速的直接跑了个没影。 白鸿冰拎着那只已经被敲死了的兔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才拎着兔子回屋里去了。 她前脚刚进屋,后脚白喜刚夫妇和三个儿子就从大队回来了。 倒不是大队在大年初五这天就有活干,只是白鸿冰打算离婚,他们就一起去了大队上开介绍信,打算过些日子就陪同白鸿冰一起去老徐家。 一进屋白喜刚就看见自己闺女正舀了水洗手,厨房灶台边还放着一只已经死了的大兔子。 白鸿雨也从白喜刚身后冒出头来,盯着那兔子直咂嘴:“哟,这是哪整的兔子啊?” 蔡玉芝瞥了自己三儿子一眼,又看向自己的老伴儿说道:“肯定是贺铠那孩子给送来的……” 白喜刚也同意自己老伴儿的话。黄花村里会打套兔子用的套子的人不算少,但是真正能套到兔子的人却不多。当年贺铠的父亲套兔子抓野鸡都是一把好手,前些年开始贺铠也每天进山在捡柴的功夫抓兔子抓野鸡掏鸟蛋回来。 靠着这些“额外收入”贺家还算可以勉强度日。 “老二,你把兔子收拾收拾,中午炖上,老大老三你俩去下菜窖,把里面归拢归拢。” 白家三兄弟领了各自的活,分头开始去干了。 白喜刚见他们都出去了,这才朝着自己闺女招招手:“小冰,我们刚才去大队上开了介绍信,明天咱们就去老徐家,把事情都说清楚。” 白岁然一推开屋门,就听到姥爷说的这句话。 她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刚才跟二姐三姐一起玩爬犁跑出来的热气儿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把手上戴着的棉手套摘下来,抬起两只小手捂在自己的脸蛋上,白岁然才开口说道:“姥姥,姥爷,妈妈,明天我也要去。” “胡闹,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在家里等着。” 白喜刚难得没有顺着疼爱的外孙女,假模假式的虎着脸说了一嘴。 白岁然才不怕自己这个慈祥的姥爷。 她小步挪到对方身边,抱着姥爷的大腿撒娇道:“姥爷~就带我一起去~徐家的事有些我妈都不知道~我是证人~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白鸿冰听闺女这么说,脸色就难看起来。 她想起来那天自己闺女受伤之后捅破的徐老五和孟爱玲的事儿,心里就不自觉的阵阵泛着恶心!她本来不想把这样的事情说给自己的父母兄长听,但是此时听到自己闺女说的话,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想明白。 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这些腌臜事情怎么也要提前跟父母交代清楚,才不会在去了老徐家的时候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也许她说出来父母会跟着上火,但是隐瞒下来更是没有任何好处。 必要的时候,她掐着的证据就是争夺闺女的关键呀! 白鸿冰只要一想到老徐家可能会跟她争女儿,她的内心就充满了斗志! 她蹲下身子拉过还在撒娇求着姥爷的白岁然抱在自己怀里,轻声细语的问道:“好闺女,你还知道什么事是妈妈不知道的,跟妈妈说说好不好?” 第29章 这不糟蹋东西呢么 小屋的炕上,蔡玉芝抱着白岁然坐在炕里,白喜刚和白鸿冰坐在炕沿。地上三个板凳上坐着的是白家三个兄弟。 三个白家媳妇也放下手里的活,在屋里分散着或坐或站,等着看白岁然能说出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白岁然有点头疼,本来只是想说一些她上一世后来知道的事情,这些其实并不是她亲眼所见,而是上一世遇见邱月娥的时候知道的一些徐家事,如今也只好当做自己所知与家人和盘托出。 屋里极其安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白岁然的身上,让她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不过她还是扭动着从蔡玉芝的怀里爬起来,在炕梢的炕琴里把自己来的那天所穿的棉袄先拽了出来。 棉袄是刚入冬的时候蔡鸿兵出钱给老徐家所有的孩子做的,她和徐政负责出钱,布料和棉花都是由朱翠莲置办,做衣服的时候朱翠莲说蔡鸿兵针线活不太行也没啥时间,就让她忙活别的去了。 棉袄外面是红底小黄花的布料,看上去又鲜艳又扎实,棉袄针脚细密,布面微微鼓起,让人一看就感觉穿在身上肯定暖和。 白岁然也不废话,麻利的爬下炕上窗台边摸了一把握把处缠着红线的剪刀,将棉袄扑在炕边,举着剪刀就要剪。 一旁站着的邹锦英没忍住,抻着脖子一边看一边开口劝道:“然然啊,这锃新的棉袄你要剪了啊?你不穿可以给你二姐穿啊,这布料剪坏了多可惜。” 白岁然没说话,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屋里其他人的神情。 三个舅舅和舅妈眼里都是不赞成的神色,姥姥姥爷虽然没说什么,不过也是满眼的疑惑。 她抬头看向白鸿冰,见妈妈的眼里同样带着不解的目光而没有指责,这才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拿着剪刀一下就在棉袄对襟处剪了下去。 崭新的花棉袄被剪开,里面蓬松柔软的白色棉花一下就冒了出来。蔡玉芝伸手过去拿了一揪棉花仔细看了看,对自己老伴儿说道:“是新棉花。” 邹锦英闻言撇撇嘴:“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咋能由着小孩子瞎胡闹啊,这不糟蹋东西呢么!” 戴晓芳也忍不住附和:“是啊,然然要是不喜欢这个袄子,可以给你二姐穿啊,这么剪坏了多可惜,就算缝上了也不好看了。” 白鸿雨听见自己两个嫂子都这么说,也面露惋惜的看了一眼那豁开了个大口子的棉袄,咂咂嘴:“这要是梅梅敢这么糟蹋东西,非得挨揍不行……” 白喜刚听着自己儿子儿媳在那埋怨,脸色不好看的瞪了几人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没事,一会姥姥给你再缝上,到时候再给你绣两朵花就看不出来了。” 白岁然没说话,伸手将刚才被姥姥拿远的棉袄又扯了过来,在众人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她已经挥着剪刀,又顺着刚才剪开的扣子,朝着胸口到肋侧的位置,狠狠的剪了两剪子下去。 “哎呦我的天呐,你这孩子……” 陈文秋的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当场。 距离缝线处远的位置露出的棉花,外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白,里面却都是黑灰色结成一个个团的样子。 不仅如此,因为结成团之后的旧棉花不蓬松,填在衣服里会有塌陷的地方,做衣服的人还十分“聪明”的在里面塞了许多芦花絮。此时棉袄被剪开,那些芦花絮没了布料的束缚,轻飘飘的从旧棉花中间散落开来。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盯着那红的白的黑的一摊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白鸿冰嗷的一嗓子扑到那间棉袄前,跪在炕上撅着身体,双手用力的将表面一层薄的近乎没有的白棉花撕开。 她的女儿,在东北的寒冬腊月,就穿着这么一件“棉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天杀的老贼婆!她怎么敢?她这是想要了孩子的命啊! 白喜刚和蔡玉芝离得近看得更清楚,此时两个人脸色都白得发青,气的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看着闺女死死揪着那团破碎的袄子,蔡玉芝狠狠一拍炕沿,一下从炕上蹦下了地,从屋里的箱柜里拿出一块棕色的包裹皮铺在炕上,将已经被剪开的衣服从白鸿冰手里扯了过来:“装起来,明天就去老徐家,我要把这袄子摔到那老虔婆的脸上!” 白鸿冰从炕上连滚带爬的下了地,跪坐在地上抱着白岁然嚎啕大哭。 心疼,委屈,怨恨,愧疚齐齐涌上心头。 造孽啊! 她起早贪黑,抛家舍业的在外面赚钱,哪怕生病了也没有休息过一天,结果自己闺女就是被那黑心烂肺的一家这么对待的? 太歹毒了。 太歹毒了! 这根本就是故意磋磨孩子的!怕大人发现,还在袄子的接缝处和表面一层用上了新棉花!这样就算是衣服开线,或者刮开一条小口子,也根本不会被发现! 白鸿冰抱着白岁然哭得撕心裂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伸手去扒白岁然身上的裤子。 棉袄都能这么糊弄,棉裤还能好到哪去? 白岁然冷不防被扯着裤腰扒裤子,羞耻心让她立刻就攥住了自己的裤腰。 “大冰,把孩子抱炕上!” 白喜刚也下地弯腰架起白岁然的咯吱窝,用力一举将白岁然放到炕边坐好,白鸿冰也扶着白岁然的腿,见女儿坐好之后,直接拽着白岁然的裤腿将棉裤给她脱了下来。 蔡玉芝刚才就上炕把叠的整整齐齐的棉被扯了过来,见自己外孙女棉裤被脱掉只剩下里面的秋裤,赶紧将人拽到自己身边用棉被盖住了白岁然的两条小细腿。 这时候邹锦英戴晓芳和陈文秋也不说风凉话了,一起过来三下两下的跟着白鸿冰将整条棉裤都顺着缝线给拆了开。 众人都凑过来低头一看,果不其然,看似厚实的棉裤里面,也是用了跟棉袄想同的手法,内里填充的全是结成球的旧棉花和根本不保暖的芦花! 第30章 这孩子挨冻也不吱声啊 “唉呀妈呀,这是亲奶奶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陈文秋瞅着炕上被拆解开来的棉裤,将手中的剪刀往旁边一扔,对着自己脸色不渝的公婆和眼睛跟烂桃儿似的小姑子说道:“梅梅还有一条前年穿小了的棉裤,本来我还想今年过冬的时候给她拆了再跟现在的混一起重新做一条,所以一直留着呢,我先去拿来给然然穿上!” 戴晓芳横了一眼陈文秋,撅了噘嘴也说道:“燕子那件袄子就给然然穿着,哎呀,这么冷的天,这孩子挨冻也不吱声呀!” 白岁然回来的时候身上那件棉袄沾了血,所以当时穿了身量差不多的二姐的一件旧棉袄。那件新的洗干净之后就一直放在箱柜里没再拿出来。此时听自己二舅妈这么说,她垂了垂眸子,做出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说道:“奶奶说是我事多,怎么别人都不冷,就我冷。” 一句话说出来,白鸿波直接怒骂出声:“他妈的这个老刁婆,欺负人欺负到我们老白家头上了!我就该把那个徐老五掐死!” “老二!” 白喜刚斥了白鸿波一声,虽然没让白鸿波继续说下去,但是他脸色也难看极了。 他一辈子兢兢业业,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秉承着与人为善,处处忍让。虽然当初小女儿结婚他在开始的时候跟老伴儿极力反对,但是后来真结了婚,他们白家也是对徐家也是各种年节都带着礼上门的。 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老徐家还能如此苛待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 这还是现在发现了的,以前呢?以前那些年里面,自己这小外孙女,又暗地里吃了多少的苦头? “明天你们兄弟三个,跟我和你妈你妹一起去那老徐家……” “姥爷……” 白岁然从蔡玉芝的怀里挣扎出来,又俯在白喜刚身侧,打断了他刚才的话说道:“我看见我爸跟表姑光着身子打架,唐甜甜还说我爸还给表姑买了呢子大衣……为什么光着身子打架就给买新衣服啊?” 她这一句话,像个炸雷一般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本来白鸿冰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父母,她觉得既丢人又恶心,如今被自己闺女说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竟然又有一种释然的畅快。 “这个天杀的徐老五!他搞破鞋都不避着孩子啊?报公安,给这两个狗男女抓起来!” 蔡玉芝只觉得一股血都拱到了天灵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杀到那老徐家,把那对奸夫淫妇扒光了扔到外面去游街! “妈,别冲动!” 一直沉默的白老大白鸿源终于开口了。 他虽然是个耙耳朵,但是心思可要比其他几个弟妹深沉的多。 如今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自己妹子是肯定不能再跟徐老五过了,不过这么多年,自家妹子没少给老徐家赚钱,如今已经到了这番地步,肯定是要争取最大的利益的。 “咱们明天先去谈,这婚大冰是离定了,这么多年大冰赚的辛苦钱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对方!现在他们的把柄在咱们手上,明天还不是咱们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邹锦英听自己男人这么说,眼珠子一转也附和道:“是啊,爸,妈,现在就算给那徐老五抓起来也弥补不了大冰娘俩的损失,况且然然要是真有个蹲笆篱子的爹,以后怎么在其他小朋友面前抬得起头呀?” 这些年白鸿冰赚的可不算少,要是都带回了娘家…… “对,不仅是赚的钱,还有当初给大冰陪嫁的大彩电,咱们也得要回来!” 戴晓芳眼睛锃亮,当初白鸿冰嫁人的时候公婆掏空了家底给她陪嫁了个彩电,别说黄花村,就算是整个向阳公社都没有一个彩电呢!要是拿回来往家里一放,要眼红死多少人啊! 一谈到实际利益,本来对白鸿冰离婚持反对意见的兄嫂们都立刻一改之前的说辞,双手双脚的赞成白鸿冰离婚。 白岁然窝在姥爷的身边,垂着眼睛在心里暗笑。 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她弄个足够大的胡萝卜吊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会空前绝后的团结。 大人们商量完明天要做的事情,就都各自该忙活什么忙活什么去了。 白岁然穿上三舅妈给她拿来的旧棉裤,跳下炕准备去大屋找两个姐姐玩。 路过厨房的时候,正看到二舅白鸿波在剥兔子皮。 他刀法精湛,一只半米长的大兔子皮被他完完整整的从肉上剥离开来,血淋淋的被扔在了一边。 “二舅,哪里来的兔子啊?” 白岁然看着自己二舅手法娴熟的收拾兔子内脏,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白鸿波两手都是鲜血,掀着眼皮看了白岁然一眼,语气凶凶的说道:“贺家那小子送来的,咋的,你想干啥?” “不干啥,我就是问问……” 虽然知道自己二舅没有恶意,只是就是那么个说话方式,不是故意凶她,但是重活一世,她还是对自己这个二舅十分打怵。 按理说白家人长得都好看,这是随了白岁然的姥姥蔡玉芝。白岁然在上一世听母亲说过,韩家以前有一个男同志,看了一眼年轻时的姥姥,从此就患上了相思病,在姥姥跟姥爷结婚之后,没用上两年就相思成疾去世了。 虽然这事情无处查证,但是她看过自己姥姥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是真美啊!瓜子脸杏仁儿眼,小巧高挺的鼻子配上一张唇形丰满的嘴,让人看上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自己三个舅舅和母亲也遗传了姥姥的美貌,特别是三舅白鸿雨,身高达到了一米八,国字脸随了姥爷白喜刚,但五官却是随了姥姥蔡玉芝。一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极了后世电影里港岛明星扮演的小马哥。 只是这二舅,虽然长得也是帅气,但不知怎么的,目光之中就透着一股子狠劲儿,相似的五官同样都是笑,一个让人感觉春风和煦,另一个就让人心里发寒。 第31章 回来我就给你腿掰折了 白岁然重活一世,当然明白人不能光看外表和说些什么来判定好坏。只是知道归知道,控制不住害怕还是会控制不住呀! 看着白岁然诺诺的样子就要开溜,白鸿波将手里血淋淋的兔子往厚实的木头砧板上一放,甩了甩手上的血将那块整兔皮提溜了起来:“等把这兔子皮晒两天,给你缝个帽子。” 白岁然不由自主的抬起自己的两只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瓜。 嗯,是缺顶帽子。 每次出去的时候,都感觉冻脑袋。 她压抑住内心的恐惧,甜甜的朝着白鸿波说了一句:“谢谢二舅。” 白鸿波一翻眼皮:“净整些没用的嗑,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敢跟郭家韩家那几个小子似的往山上跑,回来我就给你腿掰折了。” 白岁然一个激灵,忙使劲点头,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晚饭吃的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说是白菜猪肉,馅儿里面基本上看不见多少肉沫。 不过毕竟是白面细粮,大家吃得也是喷香喷香的。 再加上桌上还摆了一大盆红烧兔子肉,虽然家里人多,但是好歹每个人都吃上了两三筷子。 吃饱喝足之后,一家人各回个屋的就准备睡觉。 白岁然在睡觉之前想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披着衣服拿了卫生纸就到院里去喊白林燕和白林梅。 白林霞正好洗完脚端着洗脚水从屋里出来,看见三个妹妹准备往外走,张口将人叫住了脚:“你们等我一下,我也去厕所。” 三个人面面面相觑。 大姐跟她们三个年龄差的稍微大一点,平时也不爱带她们玩。怎么忽然也要过来凑热闹?不过到底是自家姐妹,一起去就一起去! 三个人交换了眼神,也都没有往深处想。 等了片刻功夫,白林霞就披着藏蓝色的棉袄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热络的过去不动声色的将白林燕挤到一边,然后拉起白岁然的手,另一只手提溜着昏黄的煤油灯,朝着白岁然亲热一笑:“大姐屋里有件棉袄,你大舅妈说了,明天就改改给你穿。还有一件毛衣,等拆了重新给你再织一件。” 白岁然眨眨眼睛,便猜到了自己大姐唱的这是哪一出来。 她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笑道:“我先穿二姐和三姐的,大姐要是有多余的衣服,别改太小了,可以先给二姐三姐穿,等我再长高一些,就捡她们俩的就行。” 白林霞接了白鸿冰的班,是赚工资的人。平时穿的衣服可比白林燕和白林梅多了不少。可也从来不见她拿出来给自己两个堂妹,而是都拿到了她姥姥家给了邹锦英妹妹邹二玲家的孩子。 也是因为这个,白林梅对自己这个大姐怨念颇深。 白林燕平时算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听到白林霞刚才的话,她只是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几眼黑夜中的大姐,并没有多言语什么。 四个姐妹各怀心事的一起去了厕所,回来的路上,隐隐就听到一户只比贺铠家强上那么一点的院子里,传出男人打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 白岁然循着声音望过去,待看清是哪一户之后,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她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二姐,见对方也是一脸带着些愤怒又同情的神色抿着嘴不说话,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倒是白林霞,听见动静望了望那边,颇有些看热闹的语气对白林燕说:“听这动静是田凤家?她爸又喝酒了?” 白林燕皱着眉毛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田凤的爹又喝又赌,赌输了回家打老婆孩子,喝多了也回家打老婆孩子。田凤田雨两姐妹和她们的母亲常年身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伤,让人看着就心生不忍。 而白林燕从小就跟田凤关系十分要好,此时虽然心中担忧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却对这些事无能为力。 白岁然看着自己二姐心中难受,小步走到她的身边拉过白林燕的手晃了晃:“二姐,别难受了……” 她对田凤一家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印象中跟田凤熟悉起来也都是两年之后在上一世自己母亲离婚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田凤的父亲和妹妹好像都没了,家里只有田凤和一个瘫痪在床的母亲,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只不过那样的艰难也就维持了一年,田凤忽然有了钱,不仅出手阔绰,更是在半年的时间里,带着母亲搬离了黄花村。再后来白家四分五裂,她知道对方的消息都已经是在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她想到这里,略微有些踌躇。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记忆,那可能在不久的时间里,田凤的父亲和妹妹就要出意外没了。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出言提醒,就算不为了田凤那混账父亲,也为了比她只大两岁的田雨。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家里后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话要怎么提醒一下比较好? “然然,愣着干啥,怪冷的,赶紧回家睡觉!” 白林霞扯了白岁然一把,催着她们赶紧回家去呆着。 田家的事情连村长和大队上的领导都管不了,更何况她们几个姑娘家? 再说了,天底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管得过来么? 白林燕大大的杏核眼暗了暗,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快步朝家走去。 倒是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白林梅看着哭喊声隐隐传出的方向,快速跑了几步站到田家院子的门口,扯着嗓子骂了一句:“喝点马尿就打老婆!小心半夜起来让小鬼给你勾下去!!” 骂完,头也不回的冲过来扯着白岁然就往家跑。 白岁然被自己三姐这一出弄的脑袋都木了。她们刚跑到墙边拐角,就听见身后田家方向的屋门被大力甩开,在寂静的黑夜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随即田凤爹的叫骂声就划破了天空:“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敢咒老子?有本事出来!让老子逮着你,活扒了你的皮!” 叫骂声一声接着一声,白家四个姑娘都紧紧闭着嘴,轻手轻脚的溜回了家关上院门,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白林霞朝着门外方向轻声啐了一口:“呸!早晚喝死你!” 第32章 一顿好揍是跑不了的 这一夜白岁然睡得极为踏实。 就连呼啸着拍打着窗户玻璃的北风,都没成功的扰乱她一丁点的美梦。 等早上一醒来,她就发现本应该睡在身旁的妈妈已经不见踪影,连被子都已经叠的整齐放在了炕稍。 白岁然一个激灵就爬起身,顾不上睡成鸡窝状的头发就往外屋地跑。 厨房处白林燕正在炖土豆片,看见白岁然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从屋里出来,赶紧过去扯着她到灶台边烤火:“咋这样就出来了?睡毛楞了?” “二姐,你看见我妈了吗?” “老姑一大早上就跟爷爷奶奶和我爸他们出门了。” 白岁然一听,肩膀就耷拉了下来。 果然还是没带她一起去老徐家。 白林燕看自己小妹这个样子,转过身抬起手给她将棉袄上的扣子一粒一粒的扣好,又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一根皮筋用手拢着白岁然的头发给她扎了个小马尾辫:“他们大人去办事,你还想跟着去啊?老实儿在家呆着,有我爸跟着过去,你还怕你奶他们欺负咱家人啊?” 这话倒是不假。 虽然老徐家也是五个儿子,但是十来年相处下来,他们对白鸿波也是十分忌惮。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白鸿波这人不仅是凶,那可是真敢拎刀子杀人的主。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么多年虽然徐政早就不满意白鸿冰,也还是偷偷摸摸的没将事情闹到明面上来。 白岁然叹了口气,本以为能跟着过去帮助自己老妈一臂之力,万万没想到,大人根本没有带她一起的打算! 这都什么事儿啊!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喊着白林梅一起在灶台边吃完了早饭,这几天已经玩够了的白岁然就开始琢磨起以后赚钱的事情来。 她没有本钱,就算是自己妈妈离婚能分得一些钱,那这些钱也不可能给她一个小屁孩用来投资。甚至说她提的赚钱的意见,都极有可能不被采纳。 不过当她昨天看到贺铠送过来的那只大兔子时,心里就忽然有了点打算。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黄花村东面的凤凰山别的不敢说,野兔可不要太多! 兔子这东西繁殖能力超强,生存能力也不弱。兔肉也不难吃,兼容性强,跟什么肉在一起做就是什么肉的味道,肉质又嫩又有嚼劲。抛开兔肉营养价值高的因素不说,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吃上兔肉简直是十分美妙的事情。 况且兔子皮可以缝制帽子手套围脖之类的东西,甚至后世还有专门卖獭兔皮草。她只要能学会套兔子,就能无成本的启动赚钱的齿轮。 只是难题也不是没有。 首当其冲的,就是怎么学会套兔子。 贺家的那个臭小子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对方肯定缺钱,要是能拉上他一起赚钱,大概率能说动对方。 另一个难题就是这兔子弄回来怎么跟家里交代。 想起二舅昨天说的,她要敢上山,就掰折她的腿…… 白岁然的目光顺着自己的脚尖看向自己的小腿。 虽然说掰折是夸张说法,但要是她敢上山,一顿好揍是跑不了的! 她抬起头看向正在用抹布擦着大屋箱柜的白林燕。 自己这二姐天天都跟自己在一起,跟个随身监控似的,也根本不可能甩掉她去干这些事情。 她越想越惆怅,双手拄着自己的小脸开始发起呆来。 果然重生成回到少年时光,做许多事情都要受到各种阻碍!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中午的时候袁颖脸色有些不好的进了白家院子。 白岁然她们刚吃完饭,大舅妈跟白林霞回了自己屋说话,二舅妈躺在大屋炕上嗑瓜子,三舅妈去了本村的娘家。 见袁颖进屋,白林燕拿着笤帚和撮子里刚扫进去的瓜子皮,招呼着她去小屋说话。 袁颖瞅了一眼在炕上仰面朝上躺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往外吐皮的戴晓芳,打了声招呼就跟着白林燕三人一起去了小屋。 刚进屋还没上炕,袁颖就压着嗓子对白林燕说道:“燕子,昨天晚上田凤他爹又喝多了,把田凤他妈给打得吐了血,田凤和田雨也被打的爬不起炕了,再这么下去她们娘三个就要被田凤她爹活活打死了!” 白林燕闻言,眼眶也有点泛红,她叹了口气:“我们昨天上厕所回来的路上听见了,可咱们能咋办啊,上次咱们去张爷爷那告状,他是批评田凤她爹了,可是转过头她爹喝了酒,打得更狠了啊!” “现在更主要的问题是,陈鹏今天早上听说了这事儿,现在闹着要去跟田凤她爹拼命呢!小锁正拦着,陈鹏红了眼,我怕小锁拦不住,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白林燕闻言一愣,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白岁然在一旁听的真切,她不动声色的看了自己二姐一眼,看到她眼睛里都开始蓄了眼泪,可是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在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二姐喜欢陈鹏,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只可惜陈鹏喜欢的是田凤,虽然后来两个人没走到一起,但是陈鹏心里也惦念了田凤大半辈子。而自己的傻二姐,将那份喜欢死死藏在心里,还帮着撮合陈鹏和田凤,只可惜三个人都是有缘无分,各自在各自的路上越行越远。 “要我说报公安算了!给田凤她爹抓起来蹲笆篱子去!” 白林梅翻着白眼挪着屁股坐到炕上,手里还握着刚才在大屋拿来的花生剥着吃。 白岁然在心里摇摇头。 报公安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年代在村子里,除非发生天大的事,否则大家都是关上门在村里自己解决的。哪怕是两个村发生械斗,打的头破血流,都只是由自己村的村长或者大队领导出面协商解决,根本不会往公安那块报。 一个村里要是出现了蹲笆篱子的坏分子,那整个村整个大队甚至整个公社都跟着丢人。在集体荣誉大过天的年代,除非是无恶不赦作奸犯科的罪犯,否则都是捂着丑事自行解决的。 第33章 下了耗子药了 大年初六的上午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的撒下雪花。 太阳还高悬在天空,晴天下雪,虽然不算罕见,但也让人感觉这贼天气到处都透露着一点不同寻常。 白岁然和两个姐姐跟着袁颖从白家出门,一路往村子的北边走,过了三趟平房之后,拐进了一条胡同。 小锁家住在胡同里的第四户,房子盖的中规中矩,在村子里算不上是有钱的富户,也算不上十分艰难的贫困户。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靠着赚工分加上耕种一点自留地平淡度日。虽然吃不上太多油水,但好歹也能糊弄口饱饭。 小锁学习成绩不行,上完小学接受完扫盲之后,就下来跟着家里一起干活。虽然不是学习的料,但是小锁就是能突破基因,在十六岁的年纪,个头已经蹿上了一米七五。 营养条件没有后世充足的情况下,他这个年龄这个身高,已经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他长得说不上十分帅气,但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加上常年干活练就了一身紧实的肌肉,也在村里赢得了不少同龄女孩儿的目光。 此时他正在自己屋里,摁着好兄弟陈鹏不让对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白岁然她们赶到时,陈鹏还红着眼睛死死咬着牙试图挣脱小锁的钳制。 四个人进到屋里,走在最后的袁颖转过身将房门关上。陈鹏见白林燕也来了,口中发出哀戚的声音:“燕子,你去看看田凤,你去看看她!你们别拦着我了,再这么下去,田凤早晚让她爹打死了啊!” 白林燕脸色有一瞬间的白,白岁然看她的样子是想过去将陈鹏从小锁的桎梏中拉扯出来,但是脚尖只是微微抬起了一下,就又收了回去。 陈鹏整个人被小锁压摁着,头上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睛也血红一片,他眼窝有些深邃,鼻梁高挺,平时看上去就有一股子忧郁书生的气质,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下,更是有一种破碎的美感,也怪不得自己二姐一颗少女芳心在对方身上系了二十多年。 “陈鹏,现在咱们要是去了,不仅帮不了田凤,简直就是害了她!” 小锁处在变声期,嗓音在急切下发出有些怪异的音调。 袁颖看见小锁也是满头大汗,拨开站在她前面的白林梅也上前劝道:“陈鹏,你就听咱们的,要是有办法咱们谁还能不帮田凤啊!” “燕子!你跟田凤最好!你去找她,跟她说,说让她这几天好好养伤,等大队开始干活,我偷偷带她走,我带她走!” 陈鹏根本不听袁颖在这说什么,他就是死死的看着白林燕,发出悲怆的祈求。 白林燕身子哆嗦了一下,讷讷出声:“你带她走……你俩能上哪啊……” “我有个姑姑在鲁东,我带她去鲁东投奔我姑姑去!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打死的啊!” 白岁然觉得陈鹏简直是在天方夜谭。 不说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路费,就说丹水市离着鲁东一千多公里的路,两个半大孩子离家出走,在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现在又不像后世那样交通通讯都发达,虽然人民都淳朴,但是也不是没有坏人的啊! 几个孩子还在屋里绞尽脑汁,忽然小锁家的大门就被人猛的推开,老胡头的小儿子胡闹脚下拌蒜的跑了过来,朝着屋子的方向就喊道:“肖大哥!肖大哥在家吗?快出来,出事了!” 小锁姓肖,因为当年出生的时候正值七月半,当年还在世的肖老爷子怕自己这大孙子被小鬼勾走,就起了个小锁的小名,说是让家里人一直喊道他成年才行。所以胡闹嘴里喊的肖大哥,正是小锁的父亲。 见没人应声,胡闹已经快步进了屋。 白林燕刚才听到胡闹的喊声,已经回身去开门,门一打开,正看到胡闹人已经走到了门前。 “胡闹叔,咋的啦?发生什么事了?我爹和我妈上陈伯伯家去帮忙掏烟囱去了。” 小锁抻着脖子朝着已经进门的胡闹说道。 胡闹一抬眼,看见屋里的景象先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时间问他们几个小崽子这是在玩什么,听小锁说老肖在陈家,转身就往外走。 屋里几个孩子对视一眼,白林梅抬脚就追了出去。没用上一分钟,她就慌乱的又跑回到屋里:“可不得了了!田凤她妈在饭里下了耗子药了!!!” 众人一听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小锁也顾不上摁着陈鹏了,慌忙松开人,一起朝着田凤家跑。 这个年代的耗子药毒性可是非常强的,村里没有诊所,老杜大夫虽然会医,但是也只是治疗个普通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这耗子药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下的,要是晚了怕是人就没救了! 等他们几个小孩风风火火的跑到老田家,就看见几个中年汉子在往外抬人。 黄花村村长韩忠正满头大汗焦急的指挥着村里人送还有一丝儿气的田凤和田凤她妈去医院。 陈鹏红着眼睛拨开人群挤到里面,就看到田凤爹和田雨已经被放在院子里的门板子上,老杜大夫正朝着韩村长一边摇头一边找草席子把人盖了起来。 白岁然站在人群后面,她个子小,前面人挤得又多,只能在狭小的缝隙中看到田凤家院子里,两个已经青紫的脚腕。 要说是怕,白岁然没感觉多害怕,她只是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似的,脑袋也一阵一阵的发麻,根本就没有能力思考任何问题。 手被人拽了一下,白岁然回头,是二舅妈戴晓芳。 “哎呦小祖宗们,这是啥好事儿啊你们在这扎堆儿看?赶紧都回家去!要是冲着了有你们遭罪的!走走走!” 她两只胳膊来回扒拉了几下,就将傻在原地的白家三姐妹全给撵小鸡似的撵回了家。 直到进了白家院子,白岁然才茫然的回过神来。 田凤爹和田雨,死了? 第34章 她掌心里是一块橙色的糖 过了午之后,原本晴天飘雪的天气,终于压上了黑滚滚的乌云。 雪片厚重的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显得悄无声息的沉重。 白林燕在屋里垂着头嗒嗒的掉眼泪,连一向跟她对着干的白林梅都闭了嘴,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转磨磨。 白岁然窝坐在炕上,想安慰白林燕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窗外大黄呜呜咽咽的叫唤,让人的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白林梅踹了一脚墙旁边立着的笤帚,骂了一句:“大黄哽叽个啥,惹人心里烦糟糟的!” 白岁然抬头往院子里瞥了一眼,想起什么似的从炕上出溜了下来,趿拉着棉靰鞡推开房门走到院中。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而且雪还没有停的架势,北风强硬的刮过,带着寒冷的空气扫的人都站不住脚。 大黄缩在破布柴火搭成的简易狗窝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呜咽,一双圆眼湿漉漉的望向朝着它走来的白岁然。 “大黄,出来。” 白岁然上去解了大黄脖子上的链子。 雪都没过了狗窝三分之一处,虽然里面垫着靰鞡草,但是这么冻下去带毛的也受不了。 大黄低眉顺眼的从窝里出来,整个狗头都伏在地上抿着耳朵,还不停的回头朝着窝里面看。 白岁然会意,蹲下身子一伸手,就将里面还没睁眼奶胖的跟个球似的旺财给掏了出来。 大黄见自己崽子被主人拿了出来,尾巴摇的更快了。它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跑到白岁然身后想将她往屋里带。 白岁然看它这样,也确定了自己没猜错。这家伙是怕冻坏了自己的崽子,所以向主人求救呢。 这狗,也太通人性了! 目送着白岁然抱着自己崽子进了屋的大黄,这才开心的摇着尾巴准备继续回自己的窝里躲雪。 白岁然站在门内,一手将旺财抱在怀里,一手支着正屋屋门:“大黄,进来!” 大黄听见小主人喊它,停下脚步回过头又凑到了屋门边,仿佛试图理解小主人的意思。 白岁然将身子侧了侧,留出一条门缝:“进来。” 大黄抬起头看了看白岁然的眼睛,然后退后几步规规矩矩的坐在地上,就是不进屋里。 村里养狗都是看家护院用的,一般都不让进屋。大黄是一条规矩狗,即便是小主人发出了邀请,它还是恪守自己的职责,要回到门边的狗窝里去看门。 白岁然喊不动它,想了想把怀里的旺财举起来朝着大黄摇了摇:“大黄进来,进来奶崽子。” 看到自己的娃在小主人手里伸着胖乎乎的小爪子胡乱扒拉,大黄哼哼唧唧的上前,仰着脖子用鼻子去戳旺财的小肚子。白岁然趁机伸脚去勾了一下大黄的狗屁股,大黄一吓,往前窜了一步,成功进屋。 白岁然这才把门关上,抱着旺财去厨房的一小堆干草旁边将它放下,抬头招呼紧紧贴在门口的大黄过来。 这次大黄只犹豫了片刻,就低着头一边闻着水泥地一边脚步轻轻的走了过来,靠近暖和的灶台,它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踩着干草转了两圈才小心翼翼的躺在上面,露出肚子让旺财吸吮起来。 白岁然见两个狗子都稳定下来,便起身回了小屋。 屋里白林燕的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肿成两个核桃一般,白林梅则是噘着嘴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看着白岁然进了屋,白林梅挠挠头,又扯扯自己的羊角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门跑了出去。 白岁然也习惯了自己这个三姐一惊一乍的性格。她走到白林燕的身边,伸手过去拉起白林燕的一双干瘦小手小声劝道:“田凤姐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嗯。” 白林燕应了一声,可眼泪还是嗒嗒的往下掉。 她跟田凤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比之自家亲姐妹的感情也相差不了多少。再加上田凤家里那么个情况,她对对方总存着疼惜多一些的。她恼恨自己胆子小,也没有能力,在小姐妹受苦的时候没有办法能帮助她。 如果她早点过去看看她,是不是早就能发现田凤一家中毒了? 屋门外传来脚在地上用力跺雪的声音,门被打开,白林梅甩了甩羊角辫上面飘落的雪花,大步走到白林燕身前打断了她的思路:“给你,哭啥,人都送医院了,过两天就能好。” 她掌心里是一块橙色的糖块。 过年的时候小孩子们虽然都得到了几块糖,但是其实并没有多少。白岁然的糖前天就吃完了,真没想到自己三姐这里还有存货? 要知道白林梅对于吃食可算得上是铁公鸡一个,能从她身上拔毛的,从前可就只有白岁然一个人。 “吃啊!” 白林梅看白林燕不接糖,有些肉疼的想往回缩手。 白林燕吸吸鼻子,在白林梅纠结肉疼的目光中伸手将她掌心里的那颗橘子糖捏了起来放在嘴里。 白林梅见状,撇撇嘴,有点后悔,又有点不后悔。 白岁然看二姐三姐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就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心中也说不上来的开心。 在小屋里窝到了傍晚,白喜刚和蔡玉芝才带着儿女浩浩荡荡的回了家。 白喜刚和蔡玉芝面上看不出喜怒,倒是白鸿冰虽然脸上还挂着愤怒,但眼神之中却是闪着喜悦。 白岁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事情已经谈拢了。 她小步跑过去迎上自己的至亲们,一下扑到白鸿冰的怀里:“妈妈!” 白鸿冰应了一声蹲下身子拉起白岁然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蹭了又蹭,严重的爱意溢满了眼眶。 她今天跟着父母和哥哥们去老徐家大闹了一场,最开始的时候徐老五还死活不承认跟孟爱玲搞破鞋的事情。后来听白鸿冰说要报公安查案,这才不情不愿的承认了两个人的不正当关系。 有了突破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这么多年白鸿冰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算账也不差,拿着纸笔一笔一笔的将收入的大头算下来,没想到刨除日常开销以及给双方父母添置的钱财,共同财产竟然有一万元那么多?! 第35章 这不是在你们黄花村 按照法律离婚的话,白鸿冰应该最少能分得五千块的财产。但是朱翠莲一拍大腿,非说白鸿冰这账算的不对,家里只有五百块钱,怎么可能有一万多? 这本来就是笔良心账,白鸿冰给老徐家交钱的时候,也没让朱翠莲给画收条不是? 两方因为钱的事情争论不休,最后蔡玉芝发了火,指着徐政的鼻子骂道:“我闺女跟你起早贪黑的赚钱,你搞破鞋还虐待孩子,现在你妈还想昧下我闺女赚的辛苦钱?” 她说着话,将手里攥着的包裹皮解开狠狠摔在徐政脸上:“看看你妈用着你们的钱给然然做的这是啥棉袄?徐老五啊徐老五,你跟小冰再没有感情,那孩子也是你亲生的啊!” 徐政视线顺着包裹皮落下,看到里面黑乎乎一团疙瘩棉花和芦花絮,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不过现在是老白家上他们家来闹,白鸿冰还要跟他离婚,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去指责自己的母亲。 徐公卿也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碎布,转过头瞪了自己老伴儿一眼。他平时自诩文化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家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了。 朱翠莲被白家人撞破了棉袄的事情也不慌,她索性一扬脖子,扯开嗓子撒泼道:“咋的啦?那没钱买那么多棉花,用点旧棉花和芦花絮咋的啦?她以为她是清朝的格格呀?冻不得饿不得? 再说了,这是我们老徐家的事儿,用你们姓白的指手画脚?徐岁然姓徐,不姓白!” 她可没忘前些日子在白家受的气呢!如今到了他们崖后村的老徐家,看这些姓白的还凶的起来不? 朱翠莲掐着腰梗着脖子踮着脚,身后的五个儿子和三个孙子就是她的底气! 站在白喜刚身后的白鸿波看到那老刁婆子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自己母亲前面,朝着老徐家的几个男人挑了挑眼睛:“咋的啊?想干仗啊?别说就你们几个货,再加上几个也不是个儿!” 徐家老大和老二都是精明的,绝不想跟白老二起正面冲突,徐老四是个佛系性格,平时打架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热衷,倒是徐老三听到白鸿波的话,没忍住抬起胳膊指着白鸿波骂道:“你要撒野也看看地方,这不是在你们黄花村!” “我看你妈!” 白鸿波怒吼一声,直接冲上去跟徐老三扭打在了一起。 白家人本来就憋着火,看到白鸿波动手,也都不再忍让,全都上去撕开来。蔡玉芝摁着朱翠莲揍,白喜刚揪着徐公卿掐,老徐家五个儿子加三个半大小子跟白家三个儿子和白鸿冰混战在一起。 屋里老徐家的三个儿媳妇也跑了出来,在外围想帮着上手。按说从人数上看,白家是吃了大亏的,只可惜白家战斗力彪悍,特别是白鸿波和白鸿雨两个人,刚才一对上直接一人一脚把徐家老大和老二踹翻在地不能动弹。 白鸿冰平时就是个泼辣的,个子高体格好,平日里摆摊卖水果来回搬货也练就了一把子力气,一个人战两个妯娌也丝毫不落下风。 老徐家这边打成一锅热粥,围观的邻居都趴在墙头看热闹。 要说老徐家在崖后村人缘混的确实不咋地,都让人上门揍成这个样了,愣是没有一个邻居出手相帮的。主要是平时朱翠莲仗着自家儿子多,东边吵完吵西边,看不上这家嫌弃那家,久而久之,这人缘就臭了。 两方人马混战了半个多小时,得到消息的崖后村村长江达旺才红着一张脸急急火火的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同样满脸通红的生产大队大队长许海波,两人一看就是酒还没喝完被喊过来的。 一进院子,江达旺一拍大腿,哎呦了一声,赶紧招呼旁边围观看热闹的邻居进来帮忙拉架。 其实拉与不拉也没有太大的关系,照着眼下这个情况再打上一会儿,胜负也就全分出来了。 白家人虽然身上也有抓伤,白鸿源和白鸿雨都流了鼻血,但看上去战斗力全都在线,不过是头发乱了衣服被扯裂了而已。相比之下老徐家的人可就惨得多了。 除了刚才打架之后没有进中心圈的徐老四父子和徐老三的儿子徐月辉,其余人基本上都被揍得瘫倒在地爬不起来,就连老徐家汪汪乱叫的大狼狗在混乱之中都被白鸿波一拳打断了一颗犬牙。 “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江达旺怒火攻心。 这才是大年初六啊!就打成这样啦?他们崖后村还要不要评先进啦? 白鸿波被三个崖后村的汉子好不容易才拉开,他身下的徐老五被揍得鼻青脸肿,一张嘴门牙都断了半颗下来:“江叔!他们黄花村的打上门来欺负咱们崖后村的人!” “咋的,揍你咋的?你个搞破鞋的骚炮篮子,老子没给你裤裆里那嘎达肉切了都算你祖坟冒青烟了!” 围观的人一听黄花村的白老二这么说,没忍住轰的一声都笑了出来。 白喜刚也被人拉了起来,他是少年逃荒到的丹水市下面的黄花村,没有什么文化,靠的就是自己出力一步一步扎下根来娶妻生子,到了如今六十六岁的年龄还帮着大队干活赚工分,身体素质自然是比只会动笔杆子的徐公卿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最疼爱的小女儿在婆家受了欺负,外孙女也被磋磨的差点丢了性命,饶是再好性的人也红了眼放开手脚跟对方拼命。 “江村长,你们村徐政跟他表妹搞破鞋,我闺女这么多年给老徐家赚的钱也都让姓朱的老刁婆子扣了,现在我老闺女要跟徐政离婚,你看看这事怎么算?是你们村里领导给主持公道,还是我们家报公安?” 江达旺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看着围观的村民和走到他身边也已经醒了酒的大队长许海波,一咬牙一跺脚:“这是啥光彩事儿啊?老白兄弟,老徐,走走走,咱们上我那说去!” 第36章 独独磋磨我闺女一个 江达旺想得挺好,觉得两方好好调解一下,这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离婚呐,多丢人的事儿?那白家的老闺女嫁到老徐家这么多年,朱老婆子那么刁不还是忍了下来?再说了,白鸿冰和徐政中间还有个十一岁的闺女呢!哪能说离就离啊! 只可惜事不随他愿,带着人到了江家,跟着许海波兵分两路的劝解,徐家这边还咬着白家想继续过,必须赔礼道歉加赔偿,没成想白家那边态度坚决,必须离婚! 不仅要离婚,孩子还要归白鸿冰! 江达旺还嘴皮子都快磨漏了,白家人就是不撒口。 白鸿冰把刚才来时在地上捡起来的棉袄碎扔到江家的炕上,竖着眉毛对江达旺说道:“江叔,你不用再劝了,我这么些年在老徐家不敢说当牛做马,那也是没享着福的! 要是他们家待我闺女好,我还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忍一忍,可你看看,这就是我闺女的亲奶奶,给她做的棉袄!我这么多年赚的钱都放在她那啊,她给徐月虹徐月辉和徐月明做的棉袄是啥样的,给我闺女做的是啥样的? 要说她偏心孙子重男轻女,那姓孟的破鞋生的闺女都穿着新棉花做的袄子,吃着白面细粮的馒头,独独磋磨我闺女一个?” 江达旺被白鸿冰这一通连珠炮似的话怼得哑口无言。心说这朱翠莲也忒不是个东西!五个孩子做棉袄,其他四个都能给用新棉花,咋就缺小孙女这么一件了?况且用的钱还是人家妈赚的,这心呐都偏到咯吱窝了! 他抬眼瞄了一眼站在白喜刚身侧跟个煞神一般的白鸿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咽了咽口水,苦着一张脸说道:“白老兄,你说咱们都这么个岁数了,图的不就是孩子们过得舒坦顺心么?你说大冰要是真离了婚,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呀!” 白喜刚半垂着的眼皮掀了掀,沉这一张脸斩钉截铁道:“咋就不能过?我白喜刚的闺女,离了婚也能抬头挺胸的活着!做了缺德事儿的又不是我们!江村长你不用再劝,我们家是铁了心了。现在就是看看你们村里领导能不能给处理解决,要是不能,我们过了晌就去市里报公安!” 江达旺见白家人是王八吃秤砣了,也没法再劝。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过去拍拍白喜刚的胳膊:“行,那你们在这等等,我去跟老徐家的人做做工作,就算是要离婚,也好聚好散,真闹到公安那啊,谁面上都不好看!” 经过江达旺和许海波两个人给白、徐两家做思想工作,最后老徐家也不得不低头,同意离婚分割婚内财产。只不过这么些年白鸿冰放在朱翠莲那的钱确实没有多少了。 钱的去向也不复杂,白鸿冰和徐政前脚赚钱,朱翠莲后脚就贴补给其他四个儿子家里,这么多年老徐家人各个过得滋润,其实就是靠着白鸿冰和徐政的钱养着的。 白鸿冰听江达旺臊眉耷眼的将事情说完,沉了脸抿着唇半晌说道:“闺女归我,他们家得签字同意孩子改随我姓白。剩下的一千块钱得给我,还有我当初结婚的时候家里陪送的彩电我也得拿走,其他的就算了。 他们家同意,签字给钱,初八民政办公室上班徐政跟我去扯离婚证,这事就算了,要不然我就报公安,这些年朱翠莲贴补给她其他儿子的钱,都得给我吐出来!” 这要求不算过分,江达旺和许海波又给老徐家做了思想工作,连劝带吓的,终于让老徐家同意了白鸿冰的要求。 白家人连午饭都没吃,直接在江达旺家里盯着鼻青脸肿的徐政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然后马不停蹄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老徐家。 看着朱翠莲清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箱柜,将里面剩下的一千块钱点出来,不舍的交给白鸿冰。蔡玉芝又从自己拎着的包袱皮里面拿出了一张大的包袱皮将彩电仔细的包好,找了根棍子由白鸿波和白鸿雨提着,这才在老徐家人狠狠的目光中离开了崖后村。 一路上白鸿冰又哭又笑,挽着蔡玉芝的手迎着漫天大雪回到了黄花村。 一进村里,蔡玉芝敏感的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不过经过这么一天的折腾,一行人都觉得又疲惫又饿,也没有多想就赶紧往家走。 直到快走到家门口,她才看到自己三个儿媳妇正站在自家向南一趟房的老胡家门口跟胡老大的媳妇嚼舌头。 蔡玉芝皱皱眉,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喊了一嗓子:“锦英,晓芳,文秋,你们都在外面干啥呢?” 妯娌三个听见喊声,都抬起头朝着众人方向望了过来,见是自家公婆和男人回来了,跟胡老大的媳妇眨眨眼,一起快步迎了上去。 “妈,村里出事了,田凤她妈在饭里下了耗子药,田凤她爹和田雨都不成了。现在村里的上了年龄的几个叔伯大爷都在村长家里商量着后面的事怎么办呢。” 戴晓芳压着嗓子,神色八卦的凑到蔡玉芝面前说道。 几人一听,都是愣在当场,好半天缓不过神儿来。过了好一会儿,白喜刚才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们先回去,我去老韩家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爸,咱们大早上就出门了,你中午别说饭,连口水也没喝上,身体哪能受得了?咱们先回家吃口饭我再陪你去!” 白鸿源一路上搀着自己的老爹回来,连他这个当儿子的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更别说上了年纪的爹妈了。 邹锦英听自家男人这么说,也赶紧笑着说道:“是啊爸,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回家吃饭,饿着肚子不是个事儿呀!” 白喜刚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就感觉胸腔里面丝丝拉拉的疼。他抬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咳嗽了几声,这才点点头,在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搀扶下缓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37章 有事来求老姐姐帮忙 田家人出殡的日子定在了初八那天。 由于田凤娘和田凤都在市里的医院住院,最后村里决定这丧事一切从简,由大队上出了一部分钱,村里各家又凑了一些,这才让田凤爹和田雨入土为安。 吃完早饭,白喜刚让白鸿波和白鸿雨去帮忙操持丧事,自己则是准备好要陪着老闺女去丹水市民政办公室办理离婚和白岁然改姓的事。 白岁然看姥爷这么安排,趁着这个机会将母亲白鸿冰悄悄拉到小屋,表情严肃的对母亲说道:“妈妈,你办完了离婚,带着姥爷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我最近总是听姥爷咳嗽,还看他手总是捂着胸口,去医院看看要是没啥事也放心。” 白鸿冰觉得自己女儿这些日子就像一瞬间长大了一般,她蹲下身子,抬手摸过闺女的头发、脸颊,轻声问道:“闺女,你真的不难受吗?要是你难受就跟妈妈说,不要自己憋着知道吗?” “我不难过的妈妈,我为你的决定感到开、自豪。” 白鸿冰点点头,将闺女拉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了抱:“妈妈知道了,等妈妈办完事情,就带着姥爷去医院检查身体,妈妈听然然的话,然然也不要担心。” 白岁然得了母亲的承诺,心下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一点。不过怕姥爷到时候坚决不去医院,她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以前听姥姥说过,姥爷的弟弟得了那个啥病,也是老咳嗽,妈妈一定要带姥爷好好检查检查呀!” 白岁然的舅姥爷得的是肺结核,那时候姥爷年纪也还小,带着弟弟逃荒的路上没有条件治疗,最后丢在了路上。 不过白岁然怕白鸿冰起疑心,并不敢将病的名称说的太清楚。只能含糊带过,让母亲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就肯定会重视姥爷咳嗽这件事情。 果不其然,白鸿冰听闺女这么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她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父亲确实总是咳嗽。她心中有些愧疚,自己作为女儿,对于父母的健康情况也太过粗心,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女儿仔细。 “然然,妈妈知道了,妈妈今天一定带着姥爷去医院检查身体,那你在家要乖乖的,要是上厕所啥的让姐姐陪你一起,不能自己去知道了吗?” 白岁然用力点点头,伸出一根小手指:“我知道了,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白鸿冰宠溺的跟自己闺女拉了勾,又用鼻子去蹭了蹭白岁然的小鼻子,视线划过白岁然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眼神更加坚定了。 等白喜刚带着白鸿冰出了门,白林燕和白林梅带着白岁然就在大屋陪着蔡玉芝收拾卫生。 从老徐家拿回来的彩电就放在大屋的高箱柜上,蔡玉芝怕小孩子坏了眼睛,所以基本上也就是摆在那里不让她们看。 东北的冬天极冷,基本上所有的活都停下来,守在家里猫冬,也为开春之后的活计做着准备。 白岁然知道,这样消停的日子恐怕到今天就要结束了。 妈妈只要带着姥爷去医院检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确定病情。到时候高昂的医疗费用就会成为压在白家头顶的一座大山,让所有人都上紧了发条开始转动起来。 而她想起自己想做事情前面的层层阻碍,脑仁儿也跟着疼了起来。 “等着开春之后再去大队上领两头任务猪回来养,再去上大队领几只鸡崽子,把咱家后面的自留地栅出来搭个鸡棚……” 蔡玉芝嘴里念念叨叨的,满脸都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正说着话,院门口大黄开始汪汪叫了起来。 蔡玉芝直起腰从窗户上往外看,只可惜窗户上的冰花遮挡了大面积的玻璃,也看不出是什么人进来了。 “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白林燕正好在扫地,看见自己奶奶的动作忙把手上的笤帚一扔,推门去到了外间。 没用上片刻的功夫,外屋地的拉门声响了起来,一个嗓音洪亮的说话声在门外响了起来:“哎呀,小霞奶奶,过年好啊!” 没来由的,蔡玉芝眼皮子跳了跳,下一秒,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十足的老太太拉开大屋的门走了进来。 她个子不高,身上穿着一身灰黑色的棉袄棉裤,一脸褶子也藏不住双目之中露出的精光。 蔡玉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呼道:“霞她姥姥来了啊,快上炕上坐,地下凉。梅梅,去给你找姥姥拿杯子倒杯水来。” 白林梅应了一声,从炕上出溜下地,快步的跑到箱柜桌前拿了只玻璃杯过来放在炕上,又回身去拎白底红花的铁暖瓶。 赵老太太抬屁股坐在炕边,一条腿弯曲搭在炕上,看着坐在蔡玉芝旁边的白岁然,笑着说道:“这就是大冰家的闺女?都长这么大了?哎呦长得这个俊呐!随了大冰了!” 蔡玉芝知道自己这个亲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扯着嘴角笑笑一拍白岁然的肩膀:“然然,这是你大姐的姥姥,你也得跟着你大姐喊姥姥。” “赵姥姥好。” 白岁然乖巧的叫人,又惹得赵老太太一阵夸赞声。 白林梅把暖瓶拎了过来,白林燕也在厨房添完柴火进了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爬上炕,靠着白岁然的身边安静的坐下,拿出嘎拉哈在一边儿扒拉着玩。 白岁然眼睛虽然落在两个姐姐玩的嘎拉哈上面,但是耳朵确实竖起来听着姥姥和对方的对话。 “这大冷天的,怎么自己过来了?家里都好?” 蔡玉芝率先开口客套招呼,又拎起暖瓶拔开暖瓶塞给赵老太太倒了一杯热水。 赵老太太哎呦哎呦的谢着,嘴上客气道:“老姐姐可别忙活我,我来这那不跟到了自己家似的?我啊就是在家闲着没事儿,过来找你说会儿话!” 蔡玉芝没说话就是笑笑。 赵老太太说的一个标点符号她都不带信的! 见对方不接自己的话,赵老太太有点尴尬,不过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她只好又故作为难的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热水开口说道:“啥都瞒不过老姐姐,我是有事来求老姐姐帮忙的!” 第38章 谁都不能打那钱的主意 “你这么说可太客气了,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言语一声就行,能帮的我们一定帮,要是帮不了的也能给你想想办法不是?” 赵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听蔡玉芝说的囫囵话,也只能赔着笑脸捧着说:“哪能帮不了啊,帮的了帮的了!谁不知道老姐姐你是个有福的,儿女都孝顺听话,只要你同意家里哪有人还能有二话呢!” “小霞姥姥有啥话还是直说,我这人啊年轻的时候就是一根直肠子,岁数大了更是脑子糊涂,绕不开弯咯!” 赵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余光瞥向了高箱柜上摆着的用大红布罩起来的彩色电视机,斟酌着措辞开口说道:“这不是我那外孙大江今年说对象了么,对方家就是西林村的,我们相看着都觉着不错,就想给孩子的事儿啊定下来。” 蔡玉芝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应道:“我没记错的话大江那孩子也有二十一了?是该张罗着婚事儿了。” “哎呦,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 赵老太天一听蔡玉芝接茬儿了,高兴的双手在脸前一击掌,继续说道:“大江那孩子你见过,是个有正事儿的,肯下力气,也能吃苦,人家女方家里对大江也满意的不得了!” 她说到这里,面上的笑容顿了顿,肩膀也垂了下来,叹了口气语带为难的说道:“只是老姐姐你也知道,二玲和我那女婿到现在还挤在我家那三间房里呢,你说大江没结婚的时候跟着爹妈在一张炕上挤,这眼瞅着要娶媳妇,哪能再继续住一个屋啊……” 蔡玉芝听明白了,赵老太太这是想来借钱盖房子的。 这赵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死了男人,一个人拉扯两个闺女长大不容易,虽然是在单位当工人领工资,但毕竟没有个男人帮衬着,娘三个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家里唯一一套三间房的院子,还是大队上帮着盖起来的。 而大儿媳嫁给自己大儿子之后,赵老太太的二女儿邹二玲找了个模样长得不错,但十分懒惰的男人。结婚之后就一直住在丈母娘家,每天就干点大队上分派下来的活赚点工分生活,还时不时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儿媳经常偷偷拿钱贴补娘家,她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的原因。 见蔡玉芝不说话了,赵老太太赶紧换了一副可怜面孔,抬手抹了一把眼下的位置,语气哀婉的说道:“老姐姐,我是个没有儿子的,女婿又不争气,就这么一个外孙,现在要成家想盖间房子,你看……你看你手头宽裕不,让大江先把房子起了,之后再赚钱还你行不?” 蔡玉芝叹了口气。 对方跟自己是亲家,已经张口了,这钱多少都要帮衬着些。不过他们老两口退休之后在大队上干点活赚的工分口粮也基本上用作平时这一大家子吃喝了,哪有什么余富钱呢? 她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小霞姥姥,按说你跟我张口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帮你一些,不过盖房子可不是个小钱儿啊,你看我跟老白从退休之后,基本上赚了点钱都搭在家里生活上了,有时候不够,才会跟我那三个儿子要一些。实在是没有余钱啊! 鸿源和锦英那你问过了没有?他们三口现在都在单位上班,手头总是宽裕一些的,我啊,从来也没问过孩子们手里都攒了多少钱,也没个数,要不等晚间他们下班回来了我去给你问问?” 这话说完,赵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变。 一旁的白岁然听了,简直在心里给自己姥姥竖起了个大拇指。 大舅一家三口都是端铁饭碗的,三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一百块了。平日里吃喝都不用他们掏钱,大舅妈就攒着钱贴补给了娘家。 贴补就贴补,悄悄地就得了呗?还非要上门来借钱? “老姐姐,你放心,这钱你借给我,我指定还!鸿源和锦英那我也借了,这不还差点么……” “哦?还差点?差了多少啊?” 蔡玉芝不咸不淡的接口,让赵老太太以为有门。 她眼睛一亮,背都一下挺了起来,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张开,剩下的三根手指曲起来做了个手枪的姿势:“八百,还差八百!” 嚯! 白岁然抬头看向脸上都快浮出笑容的赵老太太,心说你这不就是冲着我妈离婚的钱来的么! 蔡玉芝自然也是清楚了对方的来意,她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拍打了两下盘着的大腿两侧,语气带着惊讶慢悠悠的飘到了赵老太太的脸上:“八百?小霞姥姥可真是会开玩笑,我现在连八十都拿不出来呀!” 赵老太太本来以为蔡玉芝都答应了,没想到对方忽然转了口风,她一着急,张口就说道:“咋能没有呢?老姐姐你可别想骗我,大冰离婚分了一千块钱回的娘家,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还是说你就是不想借给我才说没有的?” 她这话音刚落,蔡玉芝的脸就拉了下来:“小冰离婚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她跟孩子安身立命的钱,谁都不能打那钱的主意!” “哎呦,你看你这话说的,她跟孩子回娘家住,把她这几个侄女都弄得只能去跟自己爹妈一个屋住,那么大的姑娘还得跟自己爹妈挤一张炕,像话吗?这时候咋不说大冰跟你们没关系呐?要没关系上这抢孩子地方干啥? 再说了,我就借八百块钱,那不是还给她留二百吗?她要干啥啊,二百块钱,一年她都花不了,等大江赚钱就还给她了,至于这么小气,让你说得像是我们要吞了她的钱似的?” 蔡玉芝一下就从炕上窜了起来,下地抓起笤帚就朝着赵老太太骂道:“你可真是扁担搂柴,管的挺宽啊!我闺女在哪住,怎么住,还用你来指手画脚?要是我儿子孙女有意见,就过来自己跟我说,嫌我老白家住的地方挤?那就去你们邹家住去!” 第39章 供我爸治病 赵老太太灰头土脸的被蔡玉芝给骂走了之后,蔡玉芝还犹自不解气的去了厨房劈了好一会儿的柴绊子。 白岁然姐妹三人坐在炕上面面相觑,有心想宽慰老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年代谁家闺女离婚回了娘家,那是能让村里人嚼上好几年的丑事。不管是因为什么离的婚,只要两个人分开了,那就是女人安不下心跟男人好好过日子。 迫于种种压力之下,很多女人在家里日子过得艰难,就算想到跟男人孩子一起去死,都不会走出离婚这一步。 就像田凤的娘。 晚间时候月亮隐隐约约挂上了天,白家人才陆陆续续的回来。 韩家跟白家因为村长弟弟当年对蔡玉芝相思成疾的事情,关系处的就有些微妙。说不上远,但也绝说不上近。白老二白老三去帮着村长给田家处理后事,被折腾的跑了一天的腿,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到底是有点不太乐意。 而白老大一家三口今天都开始上班,回来时有说有笑的。结果一进屋就看见蔡玉芝耷拉着脸,叫她也不理人。邹锦英是个精明的,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借钱的事情碰了钉子,于是越夹起尾巴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去触自己婆婆的霉头。 最晚回来的是白喜刚和白鸿冰父女俩。 白喜刚倒是面色如常一直乐乐呵呵的,倒是白鸿冰,眼珠子发直,一直在愣神。 白岁然一看就知道自己妈妈有心事,琢磨着一会儿吃完晚饭找个机会单独问问。 不过这个机会没等她找,就自己送上了门。 吃过饭收拾完桌子之后,白喜刚照例牵着大黄出去溜达消食。白鸿冰瞅着自己哥嫂都回了自己屋里,赶紧去到大屋找蔡玉芝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他们去办离婚和白岁然改姓的事情倒还算是顺利,毕竟有在江村长家签的协议,徐老五也不敢造次。 等手续都办完了之后,白鸿冰就想起来女儿说的话。她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揣了五张大团结,就是为了带着老爹去丹水市的人民医院检查一下胸肺。 检查的流程很快,但是检查结果并没有出来。本来医生说要等两天再去看结果,但是想了想又将正要离开的两个人拦了下来。 给白喜刚检查身体的医生年龄有些大,犹豫再三还是对两人说,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可能是癌症,具体最好去京都市或者江沪市,用那里更先进的设备确诊一下比较好。如果能早点确诊,早些治疗干预比较好。 白鸿冰听完就觉得脑袋被雷给劈中了。 她浑浑噩噩的应着,之后连怎么回的黄花村都不知道。 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等人都回屋了,这才心慌意乱的过来跟蔡玉芝商量。 一旁听着的白岁然并没有意外。上一世姥爷发现癌症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也是去了京都市检查出来的,医生断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在姥姥悉心照料下,姥爷还是坚持了一年多才走。 这一世提前了两年的时间检查治疗,虽然不可能完全治愈,但是希望肯定会比上一世大上许多。 白鸿冰跟自己母亲说完,就窝在蔡玉芝的怀里压着嗓子哭。而蔡玉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呆愣了好半晌,最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了一大声说道:“你爸……你爸怎么说……” “我爸没说什么,但是我刚才想了,妈,咱们领我爸去京都市检查,我这有钱,我明天开始就去果站上水果去火车站卖,供我爸治病!” 她说着,将刚才回屋拿出来的九百五十块钱从怀里掏出来放在蔡玉芝面前的炕上:“妈,你别犯愁,我能挣!现在就怕我爸不去看病,他最听你的话,你劝劝他!” 蔡玉芝眼眶泛红的看着炕上摆着的一沓大团结,两滴水珠砸在上面,晕出了两小团水渍。 她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麻利的将钱一拢,抬手从炕边箱柜上面将自己的包袱皮扯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用别针别着的小手绢,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零毛零分的钱。她将九百多块钱也放了进去,微微颤抖着手仔细包好。 最后双手在上面摁了摁,才调整好情绪说道:“一会儿你爸回来我跟他说,先去京都市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再说。我明天就去大队上开介绍信,然后去买火车票。你去把你哥他们喊过来,这事我来说。” 白鸿冰点头,麻利的下炕要去喊人,这才看见自己闺女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的听着她们刚才的对话。 她脚步一顿,心中酸涩难忍的过去拉起白岁然的手:“闺女,听话,你先上屋里呆会儿,妈妈一会去搂你睡觉啊。” 白岁然乖乖的点点头,由着母亲牵着她的手回了小屋关上了门。 她自己脱了衣服从暖瓶里倒了热水洗了脸和脚钻进被窝,就听见正屋开门和舅舅们进大屋的声音。 白岁然窝在被子里闭了闭眼睛,身下的火炕烧的很暖,但她的心却不由自主的发冷。 院子大门打开又上锁的声音传来,白岁然支着上半身往窗外努力望去,透过厚实的冰花,她隐约能看到是姥爷回来了。她起身下炕,穿着秋裤将小屋的门掀开一条缝,正好看到白喜刚打开正屋大门进来。 外面的温度和屋里的温度差距很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屋里的热气儿就灌了出去,在门口处团起了一大片白雾。白喜刚赶紧将门关上拉紧,一回头就看到白岁然趴在门框边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姥爷……” “咋还不睡觉呢?快上炕上去,别冻着了。” 白喜刚声音温柔,虽然有些沙哑,但是听在白岁然的耳朵里,是那么的慈祥。 “姥爷,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白喜刚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小外孙女会有这个要求。 他想了一下点点头,将脑袋上军绿色的狗皮帽子摘下来挂在外屋地的墙上,又跺了跺脚把凉透了的棉袄也脱了下来,这才往小屋方向走了过来。 第40章 你就是咱家的定海神针 白喜刚把白岁然重新抱回到炕上,让她躺好,扯过厚实的棉被给她盖在身上,这才弯着眼睛笑眯眯的问道:“咋的啦?想跟老爷说啥?晚上不睡觉不怕大马猴子来抓你呀?” 白岁然做害怕状的缩了缩脖子,然后亮着一双狡黠的眼睛说道:“我才不怕呢,有姥爷在,我啥都不怕!” 白喜刚听小外孙女这么说,抬起干燥温热的大掌揉了揉白岁然的脑袋,语气柔软的点头说道:“然然说的对,姥爷在你啥都不用怕,姥爷会保护你,把坏蛋都打跑的!” “嗯!所以姥爷要陪然然很久很久,要陪然然到长大才行!” 白喜刚揉着白岁然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才努力挤出一丝笑的说道:“等然然长大了就该找对象结婚了,以后会有对象护着你……” “可是姥爷,有对象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啊,你看我妈……如果我以后也被人欺负咋办呀?” 白喜刚笑出了声,食指蜷起刮了刮白岁然的小鼻子:“你才多大点儿啊就想那么远的事了?别担心,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们然然,姥爷就敲折他的腿!” 白岁然顺势从炕上骨碌了起来,一把搂住白喜刚的脖子:“所以啊姥爷,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要不以后我让人欺负了,你都没力气帮我揍人啊!” 白喜刚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这小家伙在这等着他呢! 他把白岁然重新摁回到被窝里,心绪略微复杂。 下午在医院听到医生的猜测,他不是一丝一毫害怕都没有的。只是看着自己女儿慌乱无措的样子,他也只能将那点恐惧压在心底,去宽女儿的心。 况且癌症是什么?他并不了解,但是看医生那个意思,是要比肺结核更严重的毛病。要去大城市才能确诊啊!那得花多少钱?他现在除了感觉胸口有时候有点疼,再就是总是咳嗽之外,还没有其他更严重的毛病,所以心里并不愿意花这个钱去看病。 他跟老伴儿平日没有什么积蓄,如果要住院看病的话,三个儿子都要跟着受连累…… “姥爷……你记得你给我讲得西游记里的故事吗?你说孙猴子的金箍棒是定海神针,他把定海神针拿走了之后,海里的宫殿都塌了……姥爷,你就是咱家的定海神针……” 白喜刚呵呵一笑:“这是谁教给咱们然然这么说的啊?” 他不认为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岁然看姥爷还是没有就医治疗的打算,扯过他满是老茧的手掌,将脸埋了进去。 没一会儿,白喜刚就觉得掌心中湿漉漉的,他将手抽出来一看,掌心里面已经聚出了一洼水,而白岁然正半抬着头,眼眶红红,眼睛里满是泪的看着他。 白喜刚的心一紧,感觉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 “哎呦我的乖然然,怎么就哭了?” “妈妈说姥爷生病了,生病就要看病,老师说不趁着病不算严重的时候看,会越拖越严重的!姥爷别怕花钱,姥爷你在我和妈妈才有家啊!” 她开始说的其实是想给姥爷打感情牌,让他心软答应自己去看病。 可说到后面,自己却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这个原本在自己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亲人,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将对她的慈爱表现的淋漓尽致,让她尘封在内心深处的回忆,一点一点被唤醒。 这是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的家人啊! 这也是她这一世愿意拼尽全力去守护的家人啊! 看着白岁然默默无声只是掉眼泪,白喜刚手忙脚乱的将人抱在怀里拍着对方的脑袋哄道:“哎呦姥爷的乖然然,可不哭了啊,姥爷答应你,去看病,去看病还不行吗?可别哭了,你一哭啊,姥爷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那说好了,不准骗人,咱们拉钩。” 白岁然从白喜刚的怀里伸出一只嫩嫩的小手,竖着小拇指眼泪汪汪的看着白喜刚。 罢了,罢了…… 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 孩子说的对啊,他得好好保护着身体,为这个家遮风挡雨呢啊! 小屋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白鸿雨的脑袋探了进来,看着自己老爹抱着哭的跟花猫儿似的的外甥女,他抻着脑袋小声说道:“爸,我妈说让你过去……” “唉,知道了。然然,你乖乖钻被窝睡觉,姥爷答应你了,一定做到,不准再胡思乱想了啊,你刚多大点儿的小孩啊!” 白岁然听话的点点头,这次自己主动钻进被窝里,扯上棉被盖好,齉着鼻子拍拍白喜刚的手背:“我知道了姥爷,我乖一些,你也要乖一些。咱俩说好了。” 白喜刚哭笑不得,点点头,拍了两下盖在白岁然身上的棉被,这才起身跟着白鸿雨去了大屋。 屋门关上,房间里又重新归于平静。 白岁然吸了吸鼻子,从棉被里抽出胳膊用秋衣袖子擦了一把眼泪。 赚钱的事情迫在眉睫。 刚才妈妈在大屋的时候说还要去火车站卖水果,这跟上一世的路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这一世姥爷舅舅他们去老徐家把对方给打了,相信短时间内老徐家的人应该不敢找妈妈的麻烦。 现在投机倒把罪还没有被废除,虽然上水果去的也是国营的果站,但是上货九毛钱一斤的苹果要是卖一块二一斤,就有倒买倒卖的嫌疑。投机倒把罪和个体经营户的界定还比较模糊,没人举报倒也罢了,要是有人使坏举报,进了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怎么着也要脱层皮才能出来。 再者东北的冬天,果站也没有什么水果能上,三四个卖水果的摊子卖的全是苹果、冻梨、沙果和冻柿子,没什么新鲜玩意,又贵又凉,虽然也能在母亲的张罗下卖出去,但相比其他三个季节到底还是生意冷清了些。 得琢磨个别的行当去人流量大的火车站摆摊卖,最好还能是家里自产自销的,这样就算有人使坏举报,也绝扣不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第41章 都谁陪着去啊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白岁然就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琢磨了一晚上,要在火车站前面摆个什么摊子好。 天冷,一下火车的人都会想吃一口热乎饭。面条虽然是个好选择,但是白面金贵,擀面条也太过累人,如果生意多的话一个人忙不过来。 包包子包馄饨之类的倒是可以提前做好推着个炉子带着屉去卖,但包子馅里面肉要是少的话,也不好吃。菜包子想做得好吃招人,但现在大东北的冬天蔬菜种类实在匮乏的紧,也不能光做纯白菜馅的啊! 这个年代的东北就这一点不好,冬天的时候没有什么新鲜蔬菜,顶多有一些土豆萝卜大白菜地瓜之类的存放在每家每户的菜窖里。 而这些东西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又不是后世物资丰富的年代,吃点素食粗粮都当时尚,这个年代,最畅销的,除了肉,就是肉,还是肉!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跟贺铠说说,研究一下学套兔子的事情。 她就着蒙蒙亮的光线看着母亲还在睡,只是两条细长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白岁然不想吵母亲休息,蹑手蹑脚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从炕头摸过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后悄悄地打开房门去到了外屋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一家人都商量到很晚的原因,到了早上的时间竟然都没有起床。白岁然推开正屋外屋地的门,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大黄!” 在院子里巡逻了一晚上的大黄迈着小步从墙角跑了过来,看着白岁然拼命的摇尾巴。 “去自己把盆儿叼过来,进屋。” 晚上的时候大黄不栓,它会在院子里溜达到天亮,而白岁然跟姥姥姥爷说怕旺财太小冻坏了,所以一到晚上就把小奶胖子放到厨房干草上睡觉。 此时小奶胖子也听到了动静,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找奶吃。 大黄听到自己崽子哼唧,着急的嘤嘤两声,赶紧回头跑到窝前面叼起自己已经变形了的狗盆抬腿就窜进了屋。 白岁然让大黄先奶孩子,自己则是从大锅里舀了一瓢坐了一晚上的开水洗漱。 烧炕和火墙取暖屋里会十分干燥,晚上临睡前在大锅里放上满满一锅的开水,这样烧到第二天早上水是热的,屋里湿度也合适,不会让人睡一晚上觉就上火的流鼻血。 厨房东西两边是两个灶台,一个坐着十印的大锅,另一个坐着个六印的小锅。 两个锅烧一晚上,能够家里人一天洗漱饮用的。 给大黄也舀了一瓢开水晾着,白岁然就悄悄的又摸到屋里,将大屋和小屋的两个暖瓶挨个拎了出来灌满,腾出了一个小锅之后,她就在两个灶里各自添了柴火,准备开始熬粥做饭。 早饭一般都是喝苞米面熬的粥,白米金贵,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而苞米面则是每年收苞米的时候,用院子里的小磨磨出来装在布袋子里存放起来。 跟机器磨的苞米面相比,自家石磨磨的苞米面碴就要粗了许多。不过苞米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味道却要比后世的有滋味多了。 她舀了几瓢热水到已经空出来的锅里,又拿了一个搪瓷盆,舀上半盆的苞米面,从外屋地的缸里用葫芦瓢舀上凉水到搪瓷盆里,拿勺子开始把凉水和苞米面调匀。 这还是上一世姥姥还在世的时候教她的。 那时候白家已经分家,妈妈带着姥姥和她一起生活,每天忙着赚钱养家,姥姥就在家里做饭。有一次白岁然想给姥姥减轻负担,就早早起来学着姥姥的样子煮水熬粥。 锅里的水开了,她就把苞米面一下扣到锅里,结果苞米面粥变成了苞米面疙瘩汤,一个个小疙瘩外面熟了,一咬开里面全是干粉。姥姥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呵呵的过来教她。苞米面要用凉水调成稀糊糊,然后倒进滚开的开水里面,这样才不会有疙瘩。 白岁然来了兴趣,开始跟着姥姥开始学做饭。这一学才知道,原来厨房里面的学问还真不少。她本来就因为在老徐家吃不饱的原因对食物有一种偏执的喜欢,不管好吃不好吃都要把自己撑个半死。 后来会做饭了之后,更是爱上了钻研美食。毫不夸张的说,不管是街边小吃还是饭店里有技术水平的名菜,白岁然全部都能做得有模有样,不输饭店大厨的水准。 正神游上一世的记忆片段,正屋门被从外面拉开,白岁然抬起头目光顺着厨房看向外屋地,见是二姐白林燕黑着两个眼圈轻手轻脚的进来。看见白岁然在厨房端着盆准备熬粥的架势,她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过来从白岁然手里将搪瓷盆接了过去。 白岁然打量着二姐的神色,明显也是一夜没有睡的样子,她转身将窗台上已经晾得温热的白开水端到大黄面前,然后才起身凑到白林燕身边,小声问道:“二姐,你一晚上没睡啊?姥爷的事……你知道了是不?” 白林燕跟自己父母虽然也有感情,但是远不如跟自己爷爷奶奶的感情深。 估计昨晚二舅回屋跟二舅妈说姥爷生病的事情,被自己二姐听到了,所以才愁的一晚上都没睡成。 白林燕听白岁然这么问,往锅里倒苞米面糊糊的手一顿,然后直起身子眉头紧锁的说道:“我听我爸说,今天奶奶就去找大队上开介绍信,然后直接坐火车去京都市给爷爷看病。” “都谁陪着去啊?” 昨晚白鸿冰回到小屋的时候,都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本来就折腾了一天办离婚手续等事项,回到屋子累得眼皮都撑不起来,所以白岁然并不知道昨晚大屋里面商量的结果。 白林燕叹了一口气,表情根本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她蹲下身捡起柴火又往灶里添了一些,声音才飘到白岁然的耳朵里:“奶奶开始说让我爸和三叔陪着爷爷去,但是老姑说她必须要跟着去,最后奶奶决定三叔跟老姑陪着爷爷去京都。” 第42章 你真要下去啊 这个决定倒是没有让白岁然觉得多意外。 自己的母亲白鸿冰虽然是个女人,但是这些年在火车站站前做生意,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相比来说还是要比在村里赚工分的舅舅们要闯实一些的。 去京都的大医院山高路远,一路上谁也保不齐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儿一女的搭配是最方便也是最稳妥的。 白林燕还沉浸在自己的愁绪里,将粥熬上之后,又出到院子里去拿了十个冻得邦邦硬的馒头进来,挨个摆好在笼屉里,直接坐到了熬着粥的锅上。 她在厨房转了一圈,看着碗架柜旁边的小桌上只剩下三颗土豆,叹了口气扶扶额,对白岁然说道:“然然,你把土豆挎了,我去菜窖里拿点菜上来。” 白岁然一听也来了精神,她跑到白林燕身边:“二姐,我跟你一起下菜窖?我还没见过菜窖里面长啥样呢!”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不夸张。 东北的菜窖,最浅的一般也有米深,有的人家甚至能挖到七八米。一般都是在自家院子边上有个一人多宽的开孔,上面盖着木板,木板上还要盖上厚厚的破棉被。开孔里面是一条长梯,一般情况下都是家里的男人下菜窖,将里面的菜装到上面人用绳子顺下去的框子里,再由上面的人拉上来。 而菜窖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白岁然没下去过,自然不知道。 白林燕听白岁然这么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咱家那窖深,要是你摔着了可咋整。” “可是你自己下去,要拿啥东西我也拎不上来啊!再说了,咱俩身高差不多,我小心一点就是了。好二姐,咱俩瘦,一人下去往兜里揣几个土豆上来就行了呗?” 白林燕被她一通迷魂汤灌的竟然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想着一会下窖的时候自己在小妹下面保护着点,应该不能有啥事,只犹豫了一小下就同意了。 两个人一起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在院子的东南角的位置,将盖在窖口的棉被掀开,又跟白岁然一起合力将木板子拖到一边去。 “这里边儿可黑,你真要下去啊?” 菜窖里面没有灯,里面光线十分不好。如果是大人下去的话,会用一只手拎着个煤油灯下去,但是白岁然和白林燕光是下到里面就需要手脚完全的配合,哪可能再有多余的手拎着煤油灯呢? 白岁然想了想,还是坚持想下去看一看。白林燕见她坚持,只好点点头,先她一步顺着梯子开始慢慢往下爬去。 等白林燕下到一半,白岁然才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扒着梯子的两端,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脚下,一下一下的往下爬。 开始在窖口刚下去的时候还感觉温度很低,越往下下就觉得温度越高。等下到最里面,白岁然都开始隐隐冒了汗。 这七米深的窖里应该能有十多度了,不过空气中却满满都是浓重的土腥味 借着窖口洒下来的一点光亮,白岁然打量着这个两米多高将近二十个平方的菜窖。菜窖中央竖着一排成人大腿粗细的树干,应该是想起到一点支撑的作用。而四周都是用木板打成的架子,架子上面整齐的码放着白菜,青、白萝卜,和秋天时候就晒好的豆角干、土豆干。 最下面沿着架子摆着的都是柳枝编成的大筐,筐里面堆得全是土豆和地瓜。粗略看上去,每一种都有十几筐那么多。这还是已经吃了一小半的情况下,可见这个年代在东北囤秋菜是多么壮观的场面。 两个人借着微弱的光线摩挲着拿了四个土豆,本想揣在衣服兜里带上去,谁知道土豆个头太大,一个都塞不进去。 白岁然满脸黑线,只得对白林燕说道:“二姐,你上去把筐扔下来,我在下面装!” “不行,你上去扔筐,我在下面等着。” 白林燕哪里放心白岁然自己在下面,万一往上爬的时候摔下去下面没人接着可怎么整? 白岁然也知道,自己这二姐在有些事情上执拗的很,根本没得商量。只好点点头,扶着梯子就开始往上爬。 白林燕在梯子下面仰着小脸往上看,嘴上还不住的叮嘱:“慢点啊,你慢点别着急,别往下看,别害怕,我就在下面……” 要说怕,其实也没那么怕,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但是白岁然还是对二姐一直护着自己的感情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好不容易爬到了院子,手撑着菜窖旁边的地上慢慢挪了出来。拴着绳子的筐就挂在菜窖旁边的墙上,白岁然快步的走到筐前面,踮着脚把筐子摘了下来,然后到窖口边朝下面喊道:“二姐,闪开点,我要扔筐了,别打到你!” 窖底下传来响动,随即白林燕的声音传了上来:“扔!” 白岁然把绳子的一头攥在手里,然后稍微用力,将筐子顺着窖口就扔了下去。 柳条筐摔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过了一会,白岁然就感觉手里攥着的绳子开始吃劲儿。白林燕的声音从下面又传了上来:“然然,你等我上去,咱俩一起拉!” 说完这句,白岁然攥着绳子等了一会儿,就看见白林燕的脑袋顺着窖口冒了出来。 她伸出手去拉白林燕,结果看白林燕朝她摆摆手,撑着窖口返身坐在了上面,两条腿使劲一支,整个人就架坐在了窖口上。 “来,拉绳子。” 小姐妹俩抓着麻绳就开始使劲儿。本以为不会很累,谁知道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越拎越沉,越沉越拎不动。 白岁然都开始冒汗了,感觉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她眼珠子一转,快速把绳头拴在自己的腰上,使劲朝着力的反方向挪步。 可惜想的挺好,但现实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白岁然还使劲往前走着,身体都成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角,忽然她脚下一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第43章 还没两个孩子懂事 白岁然只觉得腰间绳子一紧,虽然不至于被拖走,但是想站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她难受的哼了一声,再次想挣扎着起身。忽然哐当一声,正屋的门一下被从里面推开,白岁然一抬头,就看见大黄正以一个人立向前扑的姿势落下,然后快速的朝她冲过来,张嘴就去咬她的袖子往后扥。 “大黄,拉绳子,拉绳子!” 白岁然抬手拍拍被崩的笔直的绳子,朝着大黄示意。 大黄也不负所望,片刻便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 它身子往前一扑,大嘴直接咬住了绳子,然后四只脚一起使劲往后扯着。 白岁然也趁机翻过身来,坐在地上双腿使劲往后捣腾。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白林燕刚才心都提嗓子眼了,这下也放了下来。 两个小家伙加一条站起来比她俩还高的健壮大狗,一起将筐子拉了上来。 筐子上来的一瞬间,便歪倒在窖口旁边,有了地的支撑就没有刚才悬空时那么重了。大黄张开嘴扔下绳子,又跑过去用鼻子拱白岁然的咯吱窝。 “哎呦……” 白岁然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夸大黄,赶紧去拉坐在窖口的白林燕。 等两人都从地上站起来,才顾得上去看筐子里的菜。 白林燕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把散落在地上的菜都装了起来。她哪里知道,不过是装了三棵白菜和十来颗土豆,怎么两个人都拎不上来啊! 趁着其他人还没醒,两人赶紧将菜窖重新盖好,然后分批将白菜和筐子里的土豆拿回到屋里。 屋里的馒头早就熥好了,笼屉在不停的散着热气。白林燕拿着小笤帚给白岁然把身上沾的雪都扫干净,然后安排她坐到灶边挎土豆,自己则是把白菜最外面已经有些烂了的白菜帮掰下去,将里面好的部分洗干净切好。 等都收拾完炖到锅里,蔡玉芝和白喜刚也醒了。 看着两个孩子懂事的早早帮家里干活,老两口的心里别提多欣慰了。他们从来没有要求过儿子或者儿媳早上要过来干活,以前也都是蔡玉芝早上醒了起来做个简单的早饭。 后来白林燕长大了,早上比自己爹妈起得还早来帮自己奶奶干活。她性格比较沉稳,不太喜欢说话,但是有一股子执拗劲儿。蔡玉芝好几次让她早上不要起那么早,她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就是每天该怎么起来干还怎么起来干。久而久之,蔡玉芝也就随她去了。 从前也没觉得什么,但是如今看着小外孙女也早早起来帮忙,蔡玉芝就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己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天天都过来吃现成的,难不成还没两个孩子懂事? 白岁然哪里知道她不过是睡不着起来干点活,就在姥姥这给舅舅舅妈们上了眼药。她此时正端着大黄的饭碗,等着白林燕把刚才呼在锅上的大饼子铲下来呢。 十印的大锅里面炖了半锅的白菜炖土豆,虽然没有荤腥,但是香味也直往白岁然的鼻子里钻。 蔡玉芝过来接过白林燕手上的铲子,将锅里的菜翻了翻,然后把已经熟了的大饼子铲下来了两个放到大黄的碗里,又盛了两铲子菜和汤水在里面:“然然,给大黄把饭端外面去,让它上外边儿吃。” 白岁然应了一声,叫着已经奶完崽子的大黄推门去了院里。 把狗盆放在狗窝前面,伸手把里面还有些烫的饼子掰成小块泡在白菜土豆里面,白岁然不自觉的就嘟囔了一句:“要是再加点粉条子就好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一拍自己的脑门,呲着牙乐了起来! 对啊,粉条! 菜窖里还有好几百斤的地瓜呢,可以做成地瓜粉条代替面条啊! 粉条做好之后晾干还好存放,口感q弹爽滑还顶饱,关键是北方这边还没有后世的酸辣粉之类的小吃面世,她完全可以让妈妈在或者站摆个酸辣粉的摊子! 材料也许不会如后世那么全,但是她可以根据现有的东西进行改良。最主要的是,如果还能跟贺铠商量着学会套兔子,整上兔子肉做的肉沫,那就根本不怕大家不买账了! 东北没有男方那种辣的豆瓣酱,但是有东北特有的自家做的东北大酱,她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再配上其他辅料尽量还原。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说服家人让她做几样酱料试味而又不被大家怀疑了。 大酱是现成的,春天的时候家里下了两大缸的大酱,就存放在西厢三舅屋子边上搭的一个偏厦子里。葱姜蒜和辣椒都不缺,现在缺的是南方的酸豇豆。虽然东北也有豇豆角,但是现在这个季节怕是已经弄不到了。 白岁然脑子转得很快。酸豇豆没有,不过大集上有卖嘎达头的,用醋渍一些时间,应该也能代替酸豇豆。 她越想越兴奋,脑海中不断将可行性和需要操作的细节一一细化。 白鸿波起床从屋里出来,看到白岁然站在院子里面盯着大黄吃饭发呆,开口说道:“你干啥呢?站院子里愣啥神呢?还不进屋去,冻感冒了咋整?” 白岁然打了一个机灵,回过头看着“凶神恶煞”的二舅,露出一个略有些心虚的笑容:“二舅,早上好。” 白鸿波嗯了一声,挥着手催着白岁然赶紧回屋里别在外面站着,然后一个人晃着身子去把院门的大锁打开,溜达着出去上厕所了。 白岁然被这么一打断思路,也不再继续站在院子里面吹风。她转身回到屋里,看到母亲也起床洗漱完,正在跟姥姥姥爷说话,一边说还一边帮着姥爷收拾行李衣服,看到她进屋,抬手就招呼她过去。 她凑到近前,窝在白鸿冰身边,被白鸿冰伸出胳膊搂在怀里:“然然,妈妈要陪着姥爷出去几天,你跟姥姥在家好不好?” 这是怕她不同意闹情绪呢…… 白岁然侧过身,搂住白鸿冰的脖子乖巧的点点头:“妈妈放心,你去忙你的,我在家会乖的!” 也会把赚钱的路子想办法搞出来的! 第44章 你帮我保密就成了 一大家子吃完早饭,蔡玉芝就将三个小的支了出去说事情。 白林梅看着有点打蔫的白林燕和白岁然,提议到铁皮桥下的小河上去滑爬犁。 白岁然本来也打算找个机会再去一趟贺家瞧瞧,自然是同意三姐的建议。 倒是白林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窝在小屋里的炕上脑袋靠着窗户望向窗外的天空发呆不想去。 白林梅看她那副样子就觉得有点闹挺,扯了一把白岁然说道:“二姐,你到底去不去啊?” 见白林燕还是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白林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不去拉倒,我带着然然去了。” 白岁然知道自己二姐这是担心姥爷的病情,再加上这两天事情发生的有点多,田凤那边还没有个消息,她能理解她现在这一副满怀心事的状态。 只是她能理解,却不能让自己也像二姐一样一直被动的等着。她必须要赶在姥爷去京都检查完身体回来时将事情都准备好,抓紧开启赚钱模式帮助姥爷治病。 重新整理了心情,白岁然上前拍了拍白林燕的腿:“二姐,我跟三姐出去溜达溜达,你别心急,都会好的。” 白林燕垂了垂眼皮嗯了一声,心里却觉得自己这两个妹妹实在是没心没肺。 白岁然也不愿多解释,她如今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呢,表现得太过可不行。 跟着白林梅拉着爬犁往铁皮桥方向走,路上就听白林梅朝着她抱怨起来:“你说她弄那样给谁看呀,就跟活不下去了似的!爷爷生病了治病就得了呗,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比爷爷还像病了似的。” 白岁然在内心叹了口气,看着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着的白林梅,嘟着嘴说道:“三姐,姥爷可能得了很严重的病,二姐是担心上火才会这样的。” 白林梅没想到自己小妹妹会这么说,她看着白岁然的目光中有一丝惊讶,话也脱口而出:“我爸说还没确定是啥病,只是医生怀疑而已,我看爷爷身体挺好的也没啥事啊,咋整的就很严重了?” 在她的认知里面,住院治疗就是顶天的大病了,如果自己爷爷病得很重,医生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回家? 白岁然也没法跟自己三姐解释癌症到底是个什么病情,她只能摇摇头:“以前老徐家那边儿也有个邻居奶奶得了跟姥爷差不多的病,没用上一年人就没了,咱们这治不了,发现的早的话也要去大城市看的。” “啥?!” 白林梅听白岁然这么说,吓得手上拖着的爬犁都扔到了地上。她懵头懵脑的看着表情也有些沉重的白岁然,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虽然说平时自己爷爷会偏疼白林燕一些,但是对她也是十分好的,奶奶平日里比较严厉,而爷爷对她们几个孙女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们留着。有好几次因为自己调皮弄坏了家里的东西要挨揍,也都是爷爷出面训斥自己老爹护着她。 怎么就会得了这么吓人的病? “那,那咋办啊?” 她垂头丧气的站在白岁然边上,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白岁然哈出一口气,想着左右也要过了自己两个姐姐这关,要不然没法实施赚钱大计,那就从心思比较简单的三姐下手好了! 她过去拉起白林梅的手,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压着声音小声说道:“三姐,姥爷这个病要很多很多钱治的,我想了个法子赚钱,但是要是被大人们知道肯定不会同意的……” 白林梅一下警觉起来,抽出白岁然拉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啥?就算是给大队上干活赚工分也要等天暖和的时候呢!” “三姐,贺铠会套兔子……我……” “你可拉倒!你知不知道套兔子是要进山的,你腿不想要啦?” 白岁然听着白林梅逐渐高起来的音调,赶紧上前一步伸出一只小手去捂她的嘴:“三姐你小点声!我这不是想跟贺铠商量商量,他套兔子,我帮他卖钱,分工合作嘛!” 白林梅不赞同的摇头:“然然,你可别瞎整了,赚钱的事还是让大人们去操心,顶多咱们多帮家里干点活就是了。再说了,大爷大娘和大姐都是职工,赚的工资也不少,钱的事哪用得上咱们小孩操心?” “大舅他们一家赚的是不少,但是那天你不是也听见了吗,大姐的姥姥还上咱家来借钱呢!三姐,我肯定是要想办法赚钱给姥爷看病的,我也不勉强你跟我一起,你就帮我保密就成了!” 白林梅依旧犹豫。 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她屁股都得被揍开花。 看着自己三姐还是不松口,白岁然眼珠一转直接放了大招:“三姐,你想想,咱们赚了钱不仅能帮姥爷治病,自己吃的也能好点啊!平时他们都忙着干活,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咱们,只要咱们自己不说,肯定露不了!” “那……那你二姐那……” “你放心,只要你同意了,二姐那我想办法说通!” 白林梅听白岁然这么说,只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如果白林燕也加入进来,倒是可以试试。反正真要挨揍,好歹还有一个人分摊罪过不是? 见给三姐这边说通了,白岁然增加了点信心。两个人也不玩爬犁了,直接朝着贺铠家的方向疾步走去。 在白岁然的认知里,贺铠家里生活贫困,如果能有办法增加额外的收入,那对方肯定会十分乐意的同意合作。可谁曾想,当两个人去了贺铠家说明来意之后,贺铠直接沉着脸拒绝了。 “为什么?” 白岁然锲而不舍的追着要去山上捡柴的贺铠问道。 “不为什么。” 贺铠语气不变,还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 白岁然一边侧着身子大步跟上贺铠的步伐一边试图说服对方:“如果你觉得自己上山套兔子吃亏,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或者你套的兔子按个卖给我也行,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可以商量啊!” 第45章 贺铠是兔子精变的妖怪 贺铠拎着麻绳快步的朝着凤凰山的方向走,压根不听白岁然在耳边说着什么。 忽然他顿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牙齿都开始咬得咯咯作响。 白岁然本来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见状也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愣在原地。 四个模样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拿着撑爬犁用的木棍子站在铁皮桥的桥边,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盯着她身边的贺铠。 白林梅本来一直跟在两人身后,这时候也凑过来对白岁然小声说道:“这是郭家的郭鹏、韩家的韩冷和李家的李光李荣。” 然后目光又转向贺铠,一脸带着点同情又带着点不耐烦的表情:“估计是来堵这小子的。” 说话的功夫,对面四个人就已经拿着长长的木头棍走近了三人。 贺铠鼻子里长长出了一息气,冷着脸盯着对方四个人对白岁然凶道:“离我远点!” 白岁然没被对方四个小屁孩吓到,倒是被贺铠吼的这么一声惊了个哆嗦。 白林梅一看贺铠又欺负自己妹妹,立刻就不乐意了:“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你是不是欠揍啊?” 贺铠才不在乎白林梅怎么说,他扔下手里的麻绳,活动了一下膀子,做出一副准备跟对方干架的架势,上前一步将身侧的白岁然拉倒自己身后,就准备朝着已经到近前的四个人扑过去。 对方为首的郭鹏见状,兴奋的挥着手中的木棍,大喊一声:“打妖怪啦打妖怪啦!” 白岁然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这几个臭小子,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她跟三姐带的爬犁是用绳拉着的一块木板,不用木棍撑着滑,所以现在手边儿连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哪怕有个笤帚疙瘩,她也想拿着过去好好抽一顿这几个家伙的屁股!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贺铠已经抬手挡住了郭鹏抽过来的木棍,然后将人扑倒在雪地里跟对方扭打了起来。李光李荣平时就是郭鹏的小跟班,此时也挥舞着小木棒想朝着贺铠身上招呼。 小孩子打架下手没轻重,更是逮哪打哪,根本不会考虑会不会将人打坏了。 虽然贺铠平时对着白岁然总是冷脸,但她知道刚才他吼他那句,是不想连累她。况且就算她不是圣母,也做不到看着一个小孩被四个小孩围着打。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更不曾主动去招惹过别人! 白岁然有点来气,手边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她忙蹲下身,使劲攥了个雪球,朝着离着她最近的李光就砸了过去。 白林梅本想置身事外,哪想到自己小妹竟然主动动手。她赶紧伸手去拉又攥了个雪球的白岁然:“然然!你干嘛?!” “鹏哥!有人打我!” 李光第一下被雪砸中了没反应过来,站起身时第二个雪球正好拍在了他的脸上。他大叫一声,举着棍子就朝着白岁然的方向过去。 郭鹏正被贺铠骑在身上胖揍,哪里有闲功夫管别的?不过李天喊了这么一嗓子的时候,骑在他身上的贺铠像是愣了一下,身子也作势要起去抓李天的样子。 他们几个人平时都皮惯了,打架更是家常便饭,瞅着这个破绽,郭鹏哪里能放过?他本身就比同龄孩子健壮一些,这下更是抓住机会用力一翻身,就将重心不稳的贺铠掀倒在地。 贺铠倒地的一瞬间就直接弓起身子双臂蜷起护住自己的头,只感觉身上传来噗噗几声,是棍子抽打在棉袄棉裤上的声音。虽然有衣服隔着,但是对方下手一点余地都不留,棍子抽在身上,还是非常疼的。 一旁的白岁然看着举着棍子朝她过来的李天,也不硬上,打算且战且退“放风筝”。可白林梅却急了,站在那里朝着李天就喊道:“李天!你敢打我妹妹,我就告诉你爹去!” “告诉就告诉!是你妹先拿雪球砸的我!” 李天根本不怕白林梅。 虽然女孩子发育要比男孩子早,白林梅高出他们一个头呢,可白家这一代没有男孩儿,跟她们根本也玩不到一块去。有时候家长在孩子中的权威,可不如同龄人中的“孩子头”好使。 所以白林梅的威胁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不过本来刚才在帮着郭鹏围攻贺铠的韩冷听到这边的声音也将视线转移了过来,看到对方是白家人之后,他有些犹豫:“李天,算了!别管她们!” “凭啥算了?她们就是跟那个小兔子精一伙的!咋的,你还怕她们上你家告状去啊?你爷爷是村长,你怕个屁啊!” 李天有点不耐烦。 他其实跟韩冷关系一般。韩冷的爷爷是村里的村长,所以韩冷这个人平时就有点大少爷脾气,总是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只是他们这帮的孩子头郭伟说让他们几个出去玩就叫着韩冷一起,真有啥事也有村长给兜底。 韩冷见李天不听他的劝,扔下手里的棍子就跑过去拉对方的衣服:“你打小姑娘算啥本事?” 就这么个功夫,白林梅也把白岁然扯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看着手里还拿着长木棍的李天不说话。 李天烦躁的在空中挥了两下木棍:“那她就白拿雪球砸我了?” “贺铠不是也没惹你们,你们找他麻烦的时候咋不想想自己都干了啥事!你们前几天找他麻烦,他还不计前嫌的带人去山里救你们,现在你们欺负他算什么男子汉?干脆当小姑娘算了!” 白岁然挣开白林梅的手,又站到自己三姐前面。 要是对方真拿木棍打过来,她就拼着挨上两下也不能让他打到自己三姐。 毕竟虽然白林燕白林梅都是她的姐姐,但在她眼里,她们两个还是小孩。 李天被白岁然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开始找贺铠麻烦,是因为啥来着? 他哪里记得清楚? 只是他们一起打了贺铠几次,也没把对方打服,对方每次还用那种瞧不起的目光看他们,更让几个人不满。后来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贺铠是兔子精变得妖怪,他们打妖怪,那是伸张正义…… 不是吗? 第46章 可是他是妖怪 旁边跟着郭鹏还在不停打贺铠的李荣也愣住了。他年龄小,也没想过什么是非对错,总之跟着哥哥们就对了。可如今听那个小姐姐一说,他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天张着嘴半晌,视线有些虚的从白岁然脸上移开,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可是……可是他是妖怪……” “你放屁!他怎么是妖怪了?他是吃你家人了还是祸害你家东西了?他干啥事了你们说他是妖怪?你老师没教过你不要以外表评定一个人的好坏吗?” 站在李天身后的韩冷接口说道:“老师说过,老师说外表美不算美,心灵美才是真的好看!” 这么争论的功夫,贺铠已经再次将郭鹏压在身下捶了两拳。 郭鹏吃痛,恼羞成怒得嚷道:“你们三个赶紧过来帮我揍他啊!” 李天兄弟和韩冷一起回头,李荣更是下意识的又举起了手里的木棍。 “放下!你们还没完了?!” 白岁然跑过去一把推开李荣,又伸手去拉骑在郭鹏身上的贺铠:“都停手!别打了!都是一个村的,欺负自己村里的人算啥章程(东北土话能耐的意思)!” 贺铠没回头,不过听到是白岁然的声音,他也没挣扎怕再打倒对方,借着势就从郭鹏身上快速起身,又反过来将白岁然护在身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凶狠的看着几个人不说话。 郭鹏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了一把鼻子里窜出的血,那血横着在他的脸上带出了一条红印,又因为天气寒冷快速的干涸。 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你们三个脑袋让屁崩了啊!不知道跟我一起揍这个兔子精光听这个小丫头片子吱哇啥呐?” 然后又对着也跑过来的白林梅怒道:“白林梅!这事跟你们有啥关系?老爷们的事儿女的少管!” “噗……” 白岁然被贺铠挡在身后,听到郭鹏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探出脑袋,狡黠的眼睛眨了眨看向郭鹏状似疑惑的说道:“老爷们?谁啊?你吗?谁家老爷们没正事天天就琢磨着欺负人啊?快别丢老爷们的脸了!我跟你说,这样的事好老娘们都干不出来!” 郭鹏恼羞成怒,挥着拳头怒道:“你敢骂我不是老爷们?我让我哥揍你!” “你哥敢来揍我,我就让我二舅上你家揍你爹!” 白岁然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握着小拳头朝着空中挥舞了两下。 自己二舅在黄花村的凶名可不是白得的,对方搬出来他哥,她就搬出来她舅! 谁怕谁! 或许是白鸿波的的威名确实厉害,那郭鹏竟然吓得直接闭上了嘴。 白林梅也趁机说道:“告诉你哥我们也不怕!你哥要敢来找我妹妹麻烦,我抓得他满脸花!” 韩冷见场面僵住了,赶紧学着他爷爷的样子打圆场:“这是干啥呀,不至于不至于,郭鹏,咱们走,去我家玩,我姐……” 话还没说完,郭鹏气愤的将手里的木棍摔在地上,扭头就朝着村子里方向走去。 李光李荣见状,赶紧捡起棍子,又跑到一旁将郭鹏的爬犁也捡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跟着跑远了。 韩冷有点尴尬,看着白林梅白岁然挠挠头,又搓搓鼻子,好半天才齉声齉气的说了句:“那……那我也走了……”然后踱着小碎步就去追赶已经快看不见身影的三人。 等人都不见了踪影,贺铠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垂着头走到刚才白岁然站着的地方,从地上将麻绳捡起来收整好背在肩上,低着头就继续朝着凤凰山的方向走。 白林梅一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快步朝着贺铠跑了两步将人拦下:“唉,我说你这人咋这样,我们帮你忙,你就这么走了?连个谢谢也不说啊?” 贺铠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白林梅,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白岁然,抿抿嘴说道:“谢谢。”然后就准备继续走。 白林梅不干了,她觉得自己和妹妹帮了对方的忙,那对方就应该答应她们提出的要求。光说谢谢有个屁用? 看着自己三姐还要说话,白岁然赶忙扯住了她摇摇头。她们出手相帮,也并不是想挟恩图报,只是纯粹的看不过去罢了。 “套兔子的事情,不行,不过如果你们想吃兔子,我可以给你们抓两只。” 贺铠犹豫了再三,还是低着头将话说了出来。 他觉得对方不过就是小姑娘想吃好吃的,很正常。别说她们俩,就是村里的大人谁又不喜欢吃肉呢?只是他知道村里的老人都明令禁止孩子们上山,白爷爷疼孩子,更不可能让自家孩子往山上跑去套兔子。 “谁是因为嘴馋才想套兔子啊!我们是想赚钱给爷爷看病!” 白林梅听对方这么说就梗着脖子喊了出来,她虽然嘴馋,但也不是不分轻重的好不好? 白岁然想拦着自己三姐都来不及,不过她一想也觉得自己那套成人什么事都不说清楚的做派不太适合跟小孩子交往的时候用,于是便点头附和道:“我三姐说的对,我们不是想自己吃,而是想给我姥爷攒看病的钱。” “白爷爷怎么了?” 贺铠拧着的眉头更紧了,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 白岁然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姥爷病了,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治病。” 一旁的白林梅跟着使劲点头:“市里医院的大夫说要去京都市看病呢!” 看着明显有些松动的贺铠,白岁然决定再加把劲,她过去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可怜巴巴的问道:“贺铠哥哥,你有什么担心和顾虑能不能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有办法解决?或者你有什么条件,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含糊……” 贺铠低头看向那只白得都有些透明的小手,忽然感觉脸上开始发烫。 他猛的抬起自己的胳膊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角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扭头不去看白岁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直接背着绳子快步跑了。 第47章 你真是个小马屁精 白岁然和白林梅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特别是白林梅,完全不能明白贺铠这是闹得那样。 白岁然觉得既然对方就是不同意那也不能勉强,只能另寻别的方法了。 白林梅倒是有些丧气,嘟嘟囔囔噘着嘴说道:“这个白眼狼,早知道就不该帮他,不对,咱家一直就不该帮他家!” “算啦三姐,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两个人经过这么一折腾也没有心思再在外面呆着了,将拉着爬犁的绳子捡起来,姐妹两个手拉着手回了家。 家里的气氛不知怎么的有些沉重,两个人也不敢过去打扰大人说话,就一起又回到了小屋。白林燕不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白岁然就捉了旺财进屋,一边揉着小狗圆滚滚的肚子一边想着心事。 直到中午吃饭点的时候,白林燕才神色匆匆的从外面回来。 大屋里长辈们除了白鸿源一家上班不在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听蔡玉芝将事情说了,并且给白喜刚和白鸿雨白鸿冰收拾好了大包小裹,准备一会儿吃完午饭就直接去丹水市坐火车去往京都市。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块石头,但是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吃完饭,白鸿冰趁临走之前的空档,将自己闺女拉倒小屋炕上,仔细交代着:“妈妈陪姥爷出去几天,你在家里要听姥姥和舅舅舅妈的话知道吗?晚上你就去大屋跟姥姥一起睡,妈妈办完事情很快就回来。” 白岁然半跪在炕上搂了搂白鸿冰的脖子,不舍得使劲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妈妈,你身上的钱都装好了吗?不会是都放在一个地方了?” 白鸿冰有点奇怪闺女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点点头:“都揣在上衣口袋里了,怎么了?” 白岁然赶紧说道:“妈妈,我们老师教过我们,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们要坐火车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万一有小偷咋办呀?要在内衣……不,在内裤里面缝个小兜,把钱缝死在里面。 也不要你都拿着,留出来五十块钱让三舅分三个地方藏着,花钱的时候让三舅拿钱,就算是遇到坏人盯上了也会以为钱都在三舅那。等到了那边医院挂完号医生都检查完要交费的时候,你再去找个地方把钱拿出来。” 白鸿冰听着自己闺女细细的给自己说这么多,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闺女啊,这都是谁教给你的?” 虽然知道说出来这些话妈妈肯定会怀疑,但为了安全考虑,白岁然不得不暴露自己。况且她还打算说服妈妈转行卖粉儿,如果一直让对方拿自己当小孩子看待,那她的想法和意见将没有任何的重量。 “没谁教给我,是我自己想的。我知道妈妈离婚了以后会面对很多很多不好的声音和困难,我要快点长大,不做小孩子,保护妈妈!” 在炕上一走三晃的旺财不失时机的“汪”了一小声,像是在附和白岁然的话一般。 白鸿冰又欣慰又心疼的抱着自己的闺女,喉咙发堵的说不出话来。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可怜的闺女刚十一岁,已经这么懂事聪慧了。她一定要好好干,好好赚钱让闺女过上好日子,也让那老徐家那帮眼珠子都是摆设的家伙看看,没了他们,她们娘俩能过得更好! “好孩子,妈妈答应你,妈妈这就去跟你舅舅说一声。” 白鸿冰说完放开抱着白岁然的手,想到什么似的又从兜里摸出了几张零钱,犹豫了一下,从一堆毛的分的块的钱里面抽出了一张一块钱放到白岁然的手里:“然然,妈妈不在家,如果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就去买,以后妈妈不会让你再亏嘴了。” 一块钱,对于白岁然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过年的时候白喜刚夫妇给孙辈们发的压岁钱也就是一人一块钱,还都被家长们以“替你攒着”的名义收了上去。白岁然的那份压岁钱白鸿冰没收,此时又给她留了一块钱,让很久没摸着钱的白岁然忽然有一种身揣巨款的豪气之感来。 白岁然仔细的将钱收好:“妈妈,我不会乱花的。” 白鸿冰见闺女这边差不多都安顿好了,转身准备去大屋拿针线,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到屋里的箱柜旁边,打开箱柜盖子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白岁然有点纳闷。妈妈离婚的时候衣服被褥什么都没有拿回来,这时候是在找什么?看着母亲从箱柜里面翻出一件虽然满是补丁但已经洗干净了的男士棉袄,白岁然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白鸿冰将棉袄拿到白岁然面前,将衣服放到炕上展开说道:“这个是你姥爷年轻时候的衣服,你舅舅他们穿着都小,这补丁打成这样也没法拆了再改了,我前天翻出来把里面的棉花给换了,你给贺铠送去穿。 妈妈还给你重新做了棉衣棉裤,不过还没做完,你三舅妈说了她这两天就给你缝出来。到时候你就有新棉袄穿了。” 白岁然伸手去摸那件洗的干净的男士棉袄,虽然上面补丁不算少,但是触手暄软厚实,一看就是没少塞棉花。 她的妈妈还和从前一样,虽然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但是还是那么善良,即使自己过得也不算如意,也看不得别人受苦。 白鸿冰以为女儿是不想给贺铠棉袄,蹲下身劝她道:“然然,贺铠的爷爷和爸爸以前也很照顾咱们家,虽然贺铠那孩子脸上有点缺陷,但那不是他的错呀,妈妈觉得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前几天吃的兔子肉就是他给送过来的。” 白岁然吸吸鼻子点点头:“我知道的妈妈,我不会因为长相去瞧不起任何人的,我只是觉得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的妈妈,我为有这么好的妈妈自豪。” 白鸿冰被闺女突如其来的一通彩虹屁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用手指头戳了戳白岁然的小鼻子:“你真是个小马屁精!” 第48章 别有啥心理负担啊 傍晚的时候,白喜刚在白鸿雨和白鸿冰的陪同下,告别了家人带着四个布包的行李出发去丹水市火车站。 白家好像忽然冷清了不少,连一向坚强泼辣的蔡玉芝也沉默着回到屋里心不在焉的准备晚饭。 白岁然得到妈妈的嘱咐,找了个包袱皮儿将棉袄包在里面,准备去贺铠家送衣服。 白林燕在送走爷爷之后又急匆匆的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所以还是由白林梅不情不愿的陪同白岁然一起去贺家。 一路上白林梅不停的念叨自己老姑就是太好性儿了,就不该管那个小白眼狼。 白岁然有心想劝,但知道自己三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她劝的话只会让三姐更加生气,也只好由着她发泄心中的怒火,自己只是沉闷的跟在她的身侧。 黄花村一排排的平房的烟囱里开始慢慢飘起炊烟,从路边经过,还能听见屋子里人们爽朗大声的交谈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村子东北角的贺家。 远远看上去,漆黑一片,了无生气。 白岁然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上一世的记忆来。 在上一世两年后的贺家,已经是一片无人居住的破败废墟。房顶有一个铁锅一般大小的洞,窗棂从墙上断裂出一个惨烈的角度,玻璃都已经没有了,空留下几个黑漆漆的窗口,像是能吞噬过往的行人一般。 犹如一座荒坟。 白岁然赶紧使劲摇摇头,想将脑海中的那个画面甩出去。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发展,那刘奶奶和贺铠去了哪里? 她不敢往下想,怕现实会像她隐隐的猜测那般悲怆。 走到贺家门口,院门依旧没有上锁。白林梅也停止了抱怨,抿着嘴推开贺家的院门,在已经有些昏暗的光线下带着白岁然进了贺家的屋子。 “刘奶奶,我是白岁然,我和我三姐过来看看你。” 白岁然朝着正屋方向喊了一声。 里面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然后是刘奶奶苍老疲惫的声音:“是小岁然啊,快进屋,外面冷。” 其实屋里的温度也不算暖和,想来贺铠又出去了有一会儿还没回来。 白林梅和白岁然进了屋,刘奶奶正躺在炕上盖着陈旧的棉被。 两个人走近,白林梅想去摘挂在墙上的煤油灯,被白岁然拉了一把阻止。她有点莫名其妙:“你拽我干啥,天都黑了,把灯点起来啊。” 煤油也是要花钱买的,屋里光线虽然昏暗,但还是勉强能看见的,白岁然不想浪费,但也不好明着说,就将话题岔开:“三姐,咱们去厨房给灶里添点柴火。” 刘老太太努力的想翻过身,伸着一只枯槁的手想阻止她俩:“别忙活啦,不用你俩干活,小铠一会就回来了,你俩坐,锅里有热乎水,你俩自己舀水喝啊……” 白岁然应了一声,将手里的包袱皮儿放在刘老太太旁边,又帮她翻过身让她侧趴在炕上:“刘奶奶,这是我姥爷年轻时候穿的棉袄,里面的棉花都换了,也洗干净了,拿给贺铠穿,你们别嫌弃。” “哎呦,哎呦,这,这怎么好……” 刘老太太有心想拒绝,但是想起自己孙子那已经露了手腕的破旧棉袄,要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儿子还在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不说富裕,但起码在黄花村也是数得上的,那时候她多么的意气风发,谁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家里已经落败成如今模样。 想到这里,刘老太太的眼角又滑落一行浊泪,伸手摸着柔软厚实的棉袄,声音哽咽的感谢道:“嫌弃啥啊,这么好的棉花,摸上去就知道填的厚实,真是谢谢你姥姥姥爷了,这些年一直帮衬着我们……我……唉……” 白岁然看着刘老太太的模样,心里就觉得不落忍。就连来的时候满嘴嫌弃的白林梅,都感觉心里酸巴巴的难受。 她甩甩自己的羊角辫,一言不发的转身去厨房灶台边,沉默的抽过来一枝又一枝的粗枝丫,用力掰折塞进已经没有明火的灶坑里。 没用上一会儿,灶坑里亮起橙红色的火苗,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将白林梅的小脸映得红彤彤的。 白岁然也端着瓷碗进了厨房,掀开木头锅盖,从里面舀了一瓢温热的水倒在碗里,准备回屋喂给刘老太太喝。 “然然,我以后再也不喊贺铠小兔子精了。” 白林梅的话从白岁然的身后响起。 白岁然顿住脚,背对着白林梅点点头:“三姐,我就知道,你嘴上虽然说得狠,但是你心挺软的。” 白林梅没接话,噘噘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然后站起身打开碗架柜里扒拉着看看有什么剩饭:“你进屋,我看看有没有啥吃的给刘奶奶热点饭吃。” 白岁然嗯了一声,端着瓷碗抬脚进了屋里。扶着刘老太太喝了半碗水,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外面的天色就黑了下来。 门外传来院门打开的声响,然后是一阵哈赤哈赤的喘气声。 “是小铠回来了。” 刘老太太浑浊的眸子亮了亮,支撑着身子朝着屋门方向望去。 白岁然也从炕上下来,随手将碗放在炕边:“刘奶奶,贺铠回来了,我跟我三姐就回家啦。” 说话间,屋门被打开,贺铠一头大汗的进了屋,身后是脸色还有点别扭的白林梅。 白岁然也没给贺铠说话的机会,她抢先开口说道:“贺铠,我们过来看看刘奶奶,你们赶紧吃饭,我跟我姐先回家了。” 白林梅也接口道:“我看碗架柜里有一盆汤和三个饼子,给你熥在锅里了。然然,走。” “小铠,外面黑了,你送送她俩……” 黑暗中的贺铠赶紧点点头,转身就要跟着两人往外走,白岁然回过身,一脚踏在屋外,一脚还在屋里,整个人卡在门中间冲着贺铠摆手说道:“你别送了,快跟刘奶奶吃饭,一共没多远的路,我跟三姐两个人作伴怕啥的?” 然后又压着嗓子小声说道:“上午跟你说的事是我们想的简单了,你就当没这回事,别有啥心理负担啊。” 第49章 我气也气饱了 贺铠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两个身影,拳头紧了紧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其实他中午吃过饭出门,就是下套子去了。 套兔子要进山里深一些的地方,赶在头天天黑之前下上套子,第二天凌晨三点再进山去收。下套子的地方和方向都有讲究,是个技术活。自己奶奶在家,他不敢下太多的套子耽误时间,这还是基本上全程跑着上山跑着下山,才赶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回来的。 可他笨嘴拙舌的还没说出口,人家就已经走了。 有些懊恼的回了屋,摸着黑将锅里的饭端到炕边,这才从墙上把煤油灯摘下来点亮放在炕上伺候着自己奶奶吃饭。 刘老太太看着自己孙子一张脸上都是汗流过的痕迹,像个花猫儿似的,伸出手给他擦了擦:“我家小铠是个多漂亮的孩子啊……” 她感慨道。 如果没有嘴上那道裂口的话,她的孙子该是一个多俊俏的娃娃! 贺铠没吱声。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奶奶这样的感慨。 他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 如果他真像奶奶说的那样,为什么别的孩子见了他不是害怕就是讨厌?好看的小孩应该像白家那个小姑娘似的,脸上白白净净,唇红齿白,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天上的月亮那样亮晶晶的,唇边还有两个小酒窝…… 刘老太太见孙子愣神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将一旁隐埋在暗处的棉袄扯了过来:“小铠,这是刚才小岁然她们拿来的,是你白爷爷年轻时候穿的,你穿上试试。” 贺铠拿着大饼子的手一顿,看着那件洗的干净的衣服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虽然衣服是旧的,但是洗的真干净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暖和。 不像他身上这件,里面的棉花已经紧得不能再紧,两节手腕还搂在外面,冻得通红泛肿…… “奶,我不要,我身上这件还能穿呢,再说我干活穿这么好的衣裳白瞎了,你穿。” 刘老太太又湿了眼眶,努力控制着嗓音不让自己漏出哭腔,佯装生气说道:“我在家里养腿也不出门穿这干啥,在炕上热得我冒汗,你瞅瞅你身上的棉袄,里面估计都结疙瘩了,你要这么犟着不穿,就扔在那!” 说完又放下手中的勺子,沉着脸:“我不吃了,你不听话,我气也气饱了。” “奶……” 刘老太太撇过头,不去看可怜巴巴的贺铠。 “奶,我穿,你别生气,别不吃饭。我穿。” 贺铠赶紧又将自己奶奶扔到碗里的勺子拿起来往刘老太太手里塞。见对方就是攥着手较劲,他只好站起身,把自己身上棉袄的扣子解开脱下来放到炕上,又扯过那件深蓝色咔叽布底的棉衣套在身上。 伸手过去摇了摇自己奶奶的肩膀:“奶,我穿上了,你看看。” 刘老太太这才回过头,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看着贺铠穿着明显大了不少的棉袄,眉眼都舒展开来:“真好看,这衣服大了些,不过大点好,你这两年长得快,大点来年还能穿!小铠,暖和不?” “暖和,一穿上就感觉直冒汗。” 贺铠赶紧点点头,又拿起勺子送到自己奶奶手边:“奶,快吃饭。” “唉,吃饭!这袖子啊有点长,奶奶明天把你那件旧棉袄拆了,给你缝两个套袖戴着,别磨坏了。” 贺铠把饼子掰成小块泡在热汤里,吃了一口说道:“我弄就行,那棉花我到时候全撕开,放在炕上炕一下,再用树枝条子抽抽,还能用。” 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又说道:“奶,我今天在山里下了套子,明早我早早就去收兔子,一会儿吃完饭我伺候你上完厕所咱们就早早睡!” 说起套兔子,刘老太太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到时候挑两只肥的,给你白爷爷家送一只,再给你杜爷爷家送一只。” 贺铠嗯了一声算作答应,然后快速的吃完饭,又舀了热水伺候自己奶奶洗漱完,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脱下衣服上炕睡觉。 另一边白岁然和白林梅回到家吃完饭,也都洗漱好回到屋里躺下。白岁然被蔡玉芝喊到大屋睡觉,等她洗漱好的时候,姥姥已经将褥子都给她铺好了。 屋里门边放了个草垫子,喝饱了奶的旺财四脚朝天的躺在上面呼呼大睡。大黄已经被白鸿波解开了链子开始了夜晚的巡逻工作。 白岁然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呼刮过的风,和大黄四只脚在地上来回跑动发出的哒哒声,睁着眼睛再次失眠了。 身边蔡玉芝传来轻轻一声叹气,白岁然转过头,看着黑暗中姥姥的身形像一座蜿蜒的山丘,柔和而又伟岸。她从被窝里胳膊伸出来,掀开自己的被子顾涌到姥姥的身边。 蔡玉芝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看到穿着秋衣秋裤的外孙女已经到了她的被边,连忙一掀被子将人盖住搂在怀里:“怎么了我的小然然,这是想妈妈了?” 白岁然摇摇头,又点点头:“姥姥,你是不是担心姥爷呀?” 蔡玉芝没想到自己这小外孙女会这么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伸出胳膊,一下一下的拍在白岁然的背上,哄着她道:“是有点担心,不过你姥爷呀,一辈子没做坏事,所以肯定没啥事,这么一想,姥姥就不担心了。” 白岁然垂了垂眼皮,在被子里伸出手抱住了蔡玉芝的腰:“姥爷这次会没事的……” 她重生归来,提前两年让姥爷去京都市检查,就算查出了癌症,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直接是晚期。 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姥,明天咱们做粉条?” 蔡玉芝以为她是想吃粉条了,想着反正大队上还没开始干活,给自己找点事做也比闲着胡思乱想强,于是点点头答应道:“行,明天让你二舅把菜窖里的地瓜弄上来两筐,咱们多做一点晒干了留着慢慢吃。现在早点睡觉,明天跟你姐姐们一起帮姥干活。” 第50章 你可不能跟妹妹抢东西啊 第二天一早,白岁然照例起来帮着姥姥做饭。 白林燕进屋的时候,白岁然和蔡玉芝已经开始往锅边贴饼子了。 蔡玉芝把手上的苞米面刮干净,对白林燕说道:“燕子,一会你爸起来了,让他跟你大爷一起上菜窖里提溜两筐地瓜上来,咱们今天在家做粉条子。” 白林燕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就上厨房里收拾碗筷。端着碗出厨房的时候,还不小心踢了正在奶崽子的大黄一脚。 大黄发出一小声哼唧,臊眉耷眼的把爪子蜷到自己身下,仿佛是觉得自己的狗爪子挡住了小主人的路,所以才惨遭惩罚。 一旁的白岁然见状,拿着筷子跟着白林燕进了屋:“二姐,你咋的了,这两天看你魂不守舍的,大白天也不见你人,你干啥去了?” 白林燕闻言回头,好看的杏仁眼上面两条淡淡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叹了口气,觉得跟自己小妹说她也不会明白,所以只是摇摇头,又没精打采的去厨房往屋里端菜。 菜都端上了桌,邹锦英跟白林霞也进了屋。因为自己母亲过来借钱触了霉头,所以这两天邹锦英也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白喜刚疑似得了肺癌的消息并没有合盘告诉儿子儿媳,只是说胸口不舒服,医生让上京都市好好做个检查。 一来是没有确诊,怕先说了让孩子们跟着都担心。二来如果真的确定是癌症,到底怎么治,在哪治还有待商榷。丹水市的医疗条件,怕是没有办法治疗,到时候家里肯定要出现大的动荡,他没有那么多功夫在确诊之前就想出好的办法安排后续的事情。 所以对邹锦英来说,自己公爹能吃能喝,只是胸口不舒服,恐怕是抽烟袋锅子抽多了,在丹水市检查不出毛病,就要去京都市检查,简直就是在浪费钱。 她作为儿媳妇不好直接说,倒是晚上在白鸿源的耳边抱怨了不少。 特别是自从白鸿冰带着女儿回家住,白林霞这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就得被迫跟他们两口子住一间屋。虽然中间拉上了个帘子,但到底还是不方便,邹锦英的怨气就多了一些。 看见白岁然帮着蔡玉芝在厨房里面忙活,邹锦英就扯了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哎呀,然然起这么早啊,真懂事啊知道帮你姥姥干活,不像你大姐,天天下了班回家吃完饭就睡觉,也不知道帮家里干活。” 她这话听上去是夸白岁然贬低自己闺女,实则是暗道自己闺女上班赚钱,而白岁然是在家闲着吃闲饭的。 要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大舅妈是个阴阳大师,而她又是重生归来心智不是一个真正十一岁的小姑娘,白岁然怕是都要以为她大舅妈是在真心夸她呢。 “大姐天天上班累,回家歇歇是正常的,我跟二姐三姐反正天天也没啥事,帮着家里干活就当锻炼身体了。” 蔡玉芝抬眼瞥了一眼邹锦英,脸就耷拉了下来。 邹锦英暗道白岁然不过十一岁,怎么就这么牙尖嘴利? 谁不知道白林霞上班就是坐办公室,虽然说不上闲得发慌,但是肯定是够不上累的。 白林霞拉了一把还要说话的母亲,弯起眼睛走到白岁然的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装饼子的盆,笑眯眯的说道:“然然可真是咱家最聪明的姑娘了,要不大家都疼你呢,等姐姐开支了给你买头花戴好不好?” 白岁然嘻嘻哈哈的应着,一点也没往心里进。 上一世自己大姐白林霞就是这样,总是许些空头支票哄着她,真等到了开支的时候,就东找借口西找借口的推脱出去,每次都惹得她期盼了许久然后再失望,再然后哭闹着跟长辈要这要那,惹得长辈不快。 这辈子她可不上这当了。 自己这大姐心眼子可十成十的从大舅妈那里继承了过来,不仅如此,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外屋地的门被打开,车文秋带着白林梅走了进来,白林梅正好听见白林霞跟白岁然说买头花,她眼睛一亮,跑到白林霞身边挽上对方的胳膊:“大姐可不能偏心光给然然买头花,听着的都算数,我也要头花!” 白林霞眼珠子一转,装作为难的对白林梅说道:“哎呀,梅梅,然然是妹妹,你可不能跟妹妹抢东西啊……” 好么,这头花连根线头都没看见呢,说得就好像已经戴在白岁然脑袋上了似的。 白岁然勾了勾嘴角,抬起头目光铮亮的看着白林霞一笑:“大姐,那你就买一对儿头花,到时候给二姐一个,给三姐一个,我辫子短,扎头花不好看。” 白林霞的笑容在脸上一僵。自己这个小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本以为白岁然还会像以前一样,听着她跟白林梅那么说,会过来跟白林梅吵架争东西,到时候就算是她没买回来,也有借口说是怕妹妹们争抢打仗才没买。既不花钱,又挑拨了对方关系。 谁想到这老姑家的孩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滑不留手不说,还挖了坑给她跳? 这还是自己那个直肠子老姑的闺女么? 白林梅听自己小妹这么说,开心极了。她朝着白岁然眨眨眼睛,许诺道:“没事,等大姐给咱们买了头花,咱俩换着带!大姐,就买粉色的,我上回看见杜瑶戴了粉色的头花,可好看了!” 白林霞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一对儿头花其实也就几分钱,但是她怎么就感觉这么憋屈呢? 还没有人能从她白林霞的手里往外抠东西呢! “哎呀,梅梅,你先松手,我这端着饼子呢,太烫了都要端不住了。” 白林霞赶紧转移话题,不动声色的将挂在她胳膊上的白林梅甩开,快步端着饼子进了大屋,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怎么二叔和二婶儿还没过来?你们先上桌,我去喊她们过来吃饭。” 陈文秋看着跟逃跑似的的白林霞,暗暗翻了个白眼,又过去扯白林梅。 自己这个傻闺女,一点都看不出听来!还眼巴巴的等着她那个人精大姐给她买头花呢?怕是等到出嫁那天,这头花也落不到她脑袋顶上! 第51章 其实不是我偏心 本来平时拥挤的炕桌上,因为少了三个大人,倒是显得有些松快了起来。 虽然白家人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是众人心里都存着事,也没有了往日热闹的气氛。 陈文秋将手里的饼子都吃完,又喝了一口熬的稠稀合适的苞米面粥,用手背抹了把嘴对蔡玉芝说道:“妈,今天有啥活儿没有?要是没啥事的话,我想带梅梅回趟我娘家。” 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可看到了,自己两个大伯哥从菜窖里面提溜上来好多地瓜,怕是今天有活要干,这样的时候,当然是能躲出去就躲出去了。 自己大嫂一家吃完饭都要去上班,二嫂平时拎桶水都要哼唧半天腰疼胳膊疼的,她男人又不在家,那这家里主要劳动力不就成了白老二和她了么? 爱谁干谁干去,反正她和她闺女是不干! 戴晓芳一听陈文秋这么说,有点急道:“文秋,你娘家就是咱们村的,哪天回去不行啊?今天家里有活儿呢,你没看大哥和老二把地瓜都搬出来了么!” 反正她家出了一个人了,老三不在家,那就得自己这个弟媳跟着干活,要不然太吃亏了! 这么想着,她又有点不太高兴的看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老大一家,噘噘嘴酸道:“还是大哥大嫂有本事,在单位赚工资,钱不往家里交饭在家里吃,家里的活却都成了我们跟老三家的了……” “闭嘴!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吗?” 白鸿波啪的一声撂了筷子,狠狠的瞪了自己媳妇一眼。 蔡玉芝一大早上就被这几个不省心的吵的心烦,她放下手中的粥碗,揉了揉自己两边太阳穴,然后皱着眉毛说道:“吵什么?!你们不乐意在家干活就想上哪上哪去!” 她平时就不强求着儿媳妇干这干那,有什么活计也大多都是指使自己的儿子或者自己亲自干了。 本来一晚上担心老伴儿就没有睡好,此时更是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陈文秋见婆婆发了火,干笑两声解释道:“妈,你误会了,这不是福艳过年的时候让风哨着了,有点发烧,昨天我上厕所的时候碰见我妈了,说福艳一直念叨着她表姐呢,这才想着带着梅梅过去看看的。” “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去叫杜爷爷来给你看看?” 坐在蔡玉芝身旁的白林燕看着自己奶奶脸色不好,还一直揉着太阳穴,担忧的问道。 蔡玉芝摆摆手:“不用,昨天炕烧的热,没睡好觉。” 众人都闭了嘴。知道这是老太太随便找了个借口,心里肯定是担心着老爷子的。 白岁然赶紧将自己碗里的粥喝完,然后轻轻放下碗,转头对蔡玉芝说道:“姥姥,吃完饭你补个觉,我把地瓜洗出来擦成沫就行。我喜欢干这个。” 蔡玉芝抬手摸了摸自己小外孙女的脑袋,叹了口气,这大人啊,有时候还不如孩子! 自己家的儿媳妇都是自己儿子自由恋爱谈的,倒也不是说自由恋爱不好,但是毕竟处对象的时候年轻,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就一门心思的喜欢就够了。 她跟老伴年轻的时候都是单位里的劳动标兵,也没有放太多的精力在教育儿子感情方面的事情上。所以导致了自己三个儿子,娶的儿媳妇都是徒有其表,干活却有些偷懒耍滑的主。 但既然已经进了老白家的门,那就好好过日子,总不能说人家在娘家不干活,到了婆家还要受公婆使唤。毕竟她自己也是有闺女的人,推己及人,她也希望自己闺女能找到一个疼爱她护着她一辈子的那个人。 可惜。 自己闺女命苦啊! 白林燕有心想在家帮奶奶干活,但是想起自己还要做的事情,为难的握紧了筷子,没有出声。 “妈,我们吃完了,去上班了。” 白鸿源看着家里气氛不对,跟自己老婆闺女使了个眼色,匆忙将剩下的一点饭吃完,然后起身准备去上班。 蔡玉芝疲惫的挥挥手没说话,倒是坐在她对面的白鸿波心中不满的瞥了自己大哥一眼,有些气闷的也放下了筷子:“我也吃饱了。” 等几个人都吃完饭,戴晓芳和陈文秋把桌子捡了下去,就脚底抹油离开了大屋。 白林燕重新给蔡玉芝铺上炕,白岁然则是爬到床边的凳子上将帘子又挂上。 蔡玉芝神色倦怠的躺下,白林燕就说道:“奶奶,我要出去找袁颖,中午就回来,你睡一会儿,活不着急干,等我回来我来干。” “你去,不用操心家里,去跟袁颖说会话,然然也跟着你二姐一起去玩。” 白岁然正打算去洗地瓜,听见姥姥这么说拒绝道:“我就不去啦,我想在家跟旺财玩。” 看着白林燕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白岁然装作没看见一般到地上将哼哼唧唧的旺财抱在了怀里。 这两天二姐奇奇怪怪的,肯定有什么事情。如果想带她的话早就带了,一直没张罗让她跟着,那就是不想让她或者让家里人知道。 白岁然倒是也不太担心,二姐这个人虽然心眼不如大姐多,但是行事一向沉稳,要不然也不会被三姐说成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看着白林燕快步从屋里离开,白岁然这才抱着旺财凑到蔡玉芝旁边,准备跟她说一声就去厨房干活。 旺财在她的怀里异常乖巧,虽然还没睁眼,但是小脑袋一直往她的怀里蹭,哪有一点上一世恶犬的样子? 蔡玉芝看着小外孙女逗弄小狗玩,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像是说给白岁然更像是说给自己一般道:“其实不是我偏心……” 白岁然听到姥姥低声呢喃的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姥姥的意思。 在白家,如果说姥姥姥爷偏疼母亲是明面上的,三个舅舅和舅妈虽然有点嫉妒但也说不出啥来,毕竟就一个老闺女,总是娇着一些的。 可是三个舅舅之间真正暗地里的矛盾,是二舅和三舅都觉得姥姥姥爷偏心大舅一家,从而心生出很多不满来。 第52章 已经做的够了 白岁然将旺财放到地上,走到炕边,伸手将蔡玉芝额边的碎发轻轻往她耳后拢了一下,然后伸出自己的小巴掌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姥姥,一个人的五根手指头还不一般长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你别想太多了。” 似乎是没想到自家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蔡玉芝的目光中出现了短暂的迷茫,随即恢复清明。 也许是压抑的太久,也许是心中苦闷无法诉说。 如今对着自己刚十一岁的小外孙女,她突然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然然,其实你还有一个舅舅,应该排第二,你现在的二舅,应该是你的三舅……” 白岁然一懵,别说这一世,就连上一世,她都没有听说过自己竟然还有一个舅舅。 蔡玉芝看白岁然虽然面露诧异,但是却没有惊到,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翻身,双眼望着高高的棚顶,思绪像是飘回了很远很远:“那时候你大舅刚十六,你妈妈还没记事儿呢,姥姥的那个儿子也才十四岁,跟你三姐一般高了。 那年冬天,你那舅舅忽然就高烧不退,我跟你姥爷带着他去市里的医院一看,谁想到竟然是得了猩红热!我跟你姥爷没办法,只能带着你那个舅舅去丹水市住院,不敢回家,怕给其他孩子也传染了。 医生也说不准要住多久的院,你姥爷单位要赶进度,不能因为个人影响集体荣誉。没办法,只能让你大舅去特种水泥厂替你姥爷干活。你大舅白天在单位干完活,晚上还得回家照顾弟弟妹妹。 我跟你姥爷就轮班在丹水市的医院里照顾你那个舅舅。可惜啊,住了半个月的院,那孩子还是走了。你姥爷那人啊,重感情,小泳没了,你姥爷也病下了。 当时你大舅年轻,在厂子干的也不错,就这么着,我做主,让你大舅接了你姥爷的班,让你姥爷在家安心的养了一年的病才好啊!” 白岁然伸手擦去蔡玉芝眼角滑落的眼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 猩红热在后世并不算什么要命的病,但在那个年代,甚至是现在这个年代,可不算是好治的病。 虽然姥姥姥爷的孩子不少,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管是有几个孩子的父母,都无法承受。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柔声宽慰道:“姥姥,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小泳舅舅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跟姥爷伤心难过的……” 蔡玉芝抬手覆上了白岁然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你不用劝我,我是个当妈的,哪个孩子过得不好,挨累遭罪,我都疼啊!但是姥姥姥爷就这么大的能耐,没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这确实是个无解的问题。 就算当年大舅没有赶鸭子上架的接了姥爷的班,可就一个名额,要怎么分?不管怎么分,都没法做到完全的公平,所以这么多年,姥姥姥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这个家,难道还不够吗? 已经够了啊! 已经做的够了! “你妈妈当年是接了我的班,你二舅那个脾气,要是接班上单位工作,用不上三天,就得跟厂里的人打个遍。你三舅当年一心就想去当兵,所以才让你妈妈接我的班。 再后来你大姐没考上大学,瞒着我跟你姥爷去找你妈妈商量着接了印刷厂的工作,等我跟你姥爷知道的时候,厂子里接班的手续都办完了。唉!没法说,没法说啊!” 这些陈年旧事,不过是皮毛琐碎。 可惜一件摞着一件的落在每个人心里,慢慢就变成了一道坎儿,出力受累多的,会觉得不公平,而得了好处的,也不会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即便是亲兄弟姊妹之间,其实也是有亲疏远近。如果大舅这么多年也能多顾着弟妹一些,可能也不会让二舅三舅不满的情绪日益增加。 只能说,每个人其实都没错,每个人也都错了。 “姥姥,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二舅三舅的日子过得好了,手头松快了,就不会计较这些个问题了。” 蔡玉芝只当自己这小外孙女是在安慰自己,她闭着眼睛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的小然然说的对,管他们那么多没用的心思,都是当爹妈的人了,让他们自己个琢磨去! 我跟你姥爷啊这辈子也没欠过谁的,心不亏!他们要是觉得我们老两口不公平,就分出去单过,我和你姥爷也落得清静!” 白岁然刚想再附和两句,外屋地的门声响起,随即大屋的门被从外面拉开,白鸿波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先是瞥了一眼站在炕边的白岁然,凶着一张脸说道:“然然,贺铠在外面说要找你。” 贺铠? 白岁然一脑袋瓜的问号。 蔡玉芝听自己二儿子这么说,也从炕上翻过身支着上身问道:“咋不让那孩子进屋来呐?” “我让他进来他不进,又给拎了一只兔子过来,说是要找然然说点事。” 蔡玉芝挥挥手:“那你去看看,去拿个网兜,上院里拣十个豆包子拎给那孩子,可怜见的,那孩子不容易啊!” 白岁然听姥姥这么说,只得将怀里呼呼大睡的旺财轻轻放到地上的草垫子上,然后快步朝着外面走,拎出门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对着白鸿波说道:“二舅,你跟姥姥唠唠嗑!” 说完,还朝着一脸凶相的二舅眨眨眼睛,然后在对方准备瞪眼训她之前,从外屋地的墙上摘下来一个网兜一溜烟的跑到了院子里。 粘豆包都被放在院子里的一个大缸里面,白岁然看着站在院门处的贺铠,喊了声等一下,然后将缸上面盖着的木盖子掀开,拣了十好几个都冻在一起的粘豆包装进网兜里,这才快步朝着贺铠的方向小跑而去。 “你找我啊?正好,我姥姥让我给你拿的,给。” 贺铠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兔,接过白岁然递过来的网兜,侧着头垂着眼睛低声说道:“你昨天跟我说的事……找个时间再详细说说……” 第53章 兔子精抓兔子啦 白岁然一开始没明白贺铠说的话,不过她脑子稍微一转就惊喜问道:“你答应了?真的吗?” 说完,又怕在大屋的二舅和姥姥听见,赶紧回头朝着大屋窗户的方向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异常,才又转过头对贺铠小声说道:“走,咱俩出去说。” 贺铠点点头:“正好我还要去杜爷爷家送兔子,边走边说。” 白岁然自然是没有意见,她看贺铠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拎着网兜,就想伸手过去帮他提:“你把网兜给我拎着,怪沉的。” 贺铠一扬手躲开了白岁然伸过来的手:“不用,不沉。” 白岁然觉得这个人的脾气一阵一阵的,刚才还能好好说话,忽然就语气又不好了起来。 难不成…… 他是怕她抢他的粘豆包? 白岁然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只能将对方怪异的行为归咎于小孩子对食物的占有欲。 她哪里知道,贺铠是看她一双白净纤细的小手没戴手套,加上冻上的十来个粘豆包足有四五斤重,坠的网兜会有些勒手。 哪能让小姑娘帮他拎东西? 两个人瞬间有些沉默,贺铠平时也没有跟同龄小朋友一起玩的经验,此时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嗓子里就像被缝上了似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倒是白岁然陪着贺铠走了十来米之后,抬头再次笑吟吟的对贺铠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答应我教我学套兔子了吗?” 贺铠心中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方挑起话头,他虽然不会找话题,但是能正常回答啊!他摇摇头,语气还是一贯的沉稳:“不能教你套兔子,不过你要多少,我可以去给你套。” 白岁然也想过这个方法,如今社会猪肉是一块一毛钱一斤,两块三四能买一整只肉鸡。按照这个价格算,一只兔子最少也该给对方算一块五左右。 她盘算着手里的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一个兔子给你一块五,不过现在不用,差不多要等我妈妈回来之后才行。可以吗?” “不要钱。” 贺铠摇头拒绝:“你就告诉我要多少只,我到时候去下套子,不过要的多的话,你白天得帮我去我家照顾一下我奶奶,我半天时间赶不回来。” “不要钱可不行,那成啥了,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要不然你教教我,我自己去山上套。” 贺铠站住脚步,歪着脑袋看向白岁然问道:“你上过山吗?” 白岁然摇头。 “那你在山上会分辨方向吗?” 白岁然摇头。 “爬树会吗?” 白岁然脑袋都要摇成拨浪鼓了。 “你啥都不会上个屁的山套个屁的兔子!你是去喂狼的吗?” 白岁然小脸一白:“山上……还有狼?” 妈妈耶,她跟狼最近距离的接触,还是上一世成年之后带着妈妈去动物园玩的时候。 “凤凰山上有狼,林场更是有老虎和野猪,你要是运气好,赶上冬天过了,还能去给黑瞎子打打牙祭!” 白岁然一听,吓的小心脏都开始噗通噗通的蹦了起来:“那你也别去了,我不要兔子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真麻烦,你就说你要几……” “兔子精!兔子精抓兔子啦!” 贺铠的话被不远处刚从一处院子里跑出来的郭鹏三人打断,他脸色难看的闭了嘴,攥着兔子耳朵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白岁然狠狠瞪了三个熊孩子一眼,朗声说道:“你们不就是嫉妒人家贺铠会套兔子吗?天天说些酸话羞不羞?啧,真是没劲!贺铠,咱们走,别搭理他们这些酸鸡!” 两人已经走到距离杜大夫家不足十几米的地方了,只要不搭理这三个熊孩子,半分钟的功夫都用不了,就能把兔子送到杜大夫家。 贺铠咬咬牙,还是选择忍下这口气,抿着嘴大步跟白岁然一起朝着杜大夫家的院门快速走了几步。 郭鹏和李光李荣就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边拍手一边嘲笑:“兔子精打兔子~天天捡柴饿肚子~” 白岁然脸都黑了,她实在想不出这几个熊孩子怎么就能编出这么膈应人的话来。 贺铠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似的,只要对方没有过来动手,那那些讽刺谩骂的话他都能暂时忍耐下来。 走到杜大夫家门口,贺铠拍了拍门,院子里响起了嘹亮的狗吠声。 没过一会儿,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身穿粉色花棉袄的小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岁然对她有印象,这还是她重活过来之后第一次看见杜瑶。 杜大夫比自己姥爷小了五岁,直到三十岁那年才有了一个儿子杜光辉。而杜光辉结婚之后生了一个闺女,就是杜瑶。 杜家子嗣艰难,所以杜大夫根本就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将自己这小孙女宠的跟眼珠子似的。 他家行医治病,生活条件在黄花村算得上是顶一份,所以杜瑶从来不穿打补丁的衣服,吃的用的也都让黄花村的小孩子羡慕,活脱脱就是黄花村里的小公主。 上一世白岁然虽然跟杜瑶年纪相仿,杜爷爷跟自己姥爷私交也相当不错,但是她就是受不了杜瑶娇滴滴又有些拿腔作调的样子,所以跟对方的关系一直挺远。 此时杜瑶看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的两个人,抬手捏了捏辫子上扎着的粉色头花皱眉噘嘴道:“我爷不在家,有啥事晚点再来!” 贺铠没什么表情的将手里的兔子往杜瑶面前一提:“我是来送兔子的,不是来找杜爷爷看病的,给。” 杜瑶看着那只死掉的大兔子,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就放门口,放边上点。” 白岁然撇撇嘴:“放门口不能让你家狗叼了啊?你直接拎屋里不就得了?” “我才不拎!算了,你,你直接给我拎屋里去放在外屋地!” 贺铠皱皱眉,他不喜欢进别人家里,特别是以前去别人家,离开之后看到别人总是嫌弃的用笤帚扫地的样子。 白岁然看出他的犹豫,伸手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将兔子接了过来:“你在这等我,我给她拎进去。” 第54章 我说了不要钱 杜大夫家不小,房子修的也敞亮。 白岁然拎着兔子跟着杜瑶进了正屋,将兔子往外屋地的墙边一放,转身就往外走。 杜瑶也没拦着。 她爷爷是黄花村里唯一会医的,平日里给她家送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她根本不在乎这么一只兔子。 白岁然快步从杜家出来,看见贺铠还在院门口等她,而郭鹏三人也在不远处一边指着他们的方向一边故意做出夸张的笑来。 她过去扯了一把贺铠的衣袖:“走!” 郭鹏一直注意着这边两个人的动作,看到白岁然扯了贺铠的衣袖,他就夸张的大喊了起来:“哎呀他俩牵手啦!你俩看见没?真不害臊!她不会是喜欢兔子精?以后嫁给兔子精,生一窝小兔子精!哈哈哈!” 贺铠身形一紧,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就要冲过去跟对方干架,白岁然眼疾手快的直接将人拉住:“你越生气他们就越开心!” 然后拽着贺铠的袖子朝着大路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的看着嘲笑贺铠的三人大声说道:“笑话人不如人,贺铠比你们强多了,你们就是嫉妒他!我就跟他玩,就不跟你们玩!” 郭鹏见对方不生气,反而还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别得意!我让村里的孩子都不搭理你!” “不稀罕!” 白岁然连头都没回,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冷冽的空气里。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贺铠才将袖子从白岁然的手中抽回。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郭鹏三人没有再跟上来,才对白岁然说道:“你回家,回头你什么时候要兔子就去跟我说。” “我不是说不要了吗……” “别磨叽这些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逗我玩?” 白岁然完全理解不了贺铠的脑回路。 自己怎么逗他玩了?进山那么危险,自己不要兔子还不行了? 不过看贺铠明显又开始钻牛角尖,白岁然只好说道:“那你上山套兔子不能碰上狼啊啥的啊?” “不能。” “那……那行……不过到时候还是要算钱给你,要不然我就不要了。” 贺铠觉得自己两个太阳穴都在突突的疼。 他烦闷的跺跺脚,粗重的喘了两口气,咬着牙低声怒道:“又不是给你的,是给白爷爷的,我说了不要钱!” “那我就不要兔子!” 白岁然一副随你的便,咱俩看看谁能犟过谁的模样。 气氛又沉默下来。 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在冷风中对峙了半晌,最后还是贺铠败下阵来:“行!你厉害!但是不能算那么多钱,两毛钱一只,你要多少只,我到时候给你送去!” “八毛!” “三毛!” “五毛,不能再少了!” 贺铠瞅着扎着一个揪揪的白岁然咬牙切齿,带着气儿的狠狠点头:“五毛!” 白岁然这才咧着嘴笑了。 她一笑,唇边两个酒窝显露出来,配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俏得不得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了,等需要的时候我就去你家找你。” 她有些得意的晃晃脑袋转身要回自己家,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还站在原地运气的贺铠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我家找我。” 看着贺铠朝自己翻了个白眼,白岁然也不在意,乐呵呵的推开院门回了家。 院子里二舅白鸿波正在剥兔子皮,二舅妈就倚在二舅旁边的墙边磕着瓜子。 见白岁然回来,戴晓芳呸的一声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在地上,不咸不淡的对白岁然说道:“然然回来啦?看见你二姐了吗?” 白岁然摇摇头。 这两天二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干啥去了。 戴晓芳也没打算真从白岁然嘴里知道闺女上哪去了,左不过就是袁颖和小锁家里,她根本也不担心。 蹲在地上手里还拿着小刀的白鸿波一脸煞气的侧过头看了一眼白岁然:“你姥在屋里睡觉呢,你自己进屋玩去,别吵她知道不?” 白岁然忙点头应下。 自己这个二舅虽然脾气臭的要命,但是内心里对姥姥姥爷还是很关心的。 就是说话太难听! 她淘腾着小腿儿赶紧进了正屋,刚关上门,就看见旺财一步三晃的朝着她跑了过来。 “呀!旺财,你睁眼了?” 白岁然看着眼睛现在跟绿豆那么个大小的旺财,乐滋滋的蹲下身一把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你瞅瞅你现在多可爱,比长大了之后好玩多了!等你以后长大了可少咬两个人,你都不知道我姥光给人赔狂犬疫苗的钱都花了多少了……” 碎碎念的戳着旺财的小狗头,白岁然轻手轻脚的进了厨房。 地瓜已经被搬到了灶台边的草堆上,整整两大筐,粉红的地瓜皮上还满是已经干涸的泥块。 白岁然踩着厨房的小板凳,踮着脚从碗架柜顶上拿了一个大铁盆下来。 由于自己年纪还小力气不大,还差点连人带盆摔在地上。 幸亏紧要关头她曲着胳膊用自己的头抵了一下盆底儿,这才免去了将盆直接扣在地上的下场。 把盆轻轻放到地上,白岁然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揭开大锅的木头盖,用水舀子舀了三瓢热水倒进盆里,又在外屋地的大水缸里面舀了些凉水兑进去,这才搬过小板凳,坐在厨房开始洗起地瓜来。 她干的认真,细的仔细。先拿了一个小盆装了些水,把每一只地瓜用小盆里的水淋湿,润松了上面硬邦邦的泥块子,尽量把泥掰下来扔到一边,然后才把地瓜放进大盆里面搓洗干净。 屋里没有下水,家里用完的水都是倒在泔水桶里拎到房子外面的污水渠倒掉的。 那污水渠是由村子地势高的南边开始向地势低的北边挖出的一条四十厘米左右的小沟,沟不深,不过二十厘米左右,从南至北贯穿了整个黄花村。 每家每户生活用过的脏水都会倒在里面,顺着渠排到村外五六百米远的河沟里。夏天其实还好,每到冬天,污水渠经常会冻上,污水倒进去还没等流到河沟就开始结冰。 范围会慢慢扩大,最后形成好几米宽的污水冰面。每当这个时候,村长就会喊着村里的年轻劳力们,拿着锄头搞头铁锹,一起砸开脏的冰面,慢慢一点一点将碎开的冰疏通到同样上冻的河沟里面。 第55章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田凤娘俩是在下午快擦黑的时候被村长和杜大夫领头带着的几个年轻人连抬带搀的接回了村里。 黄花村这下可算炸了庙了,各种观点不同声音纷纷在道路两边响起。 “田凤娘这咋还给抬回来了?哎呦,平时真看不出来,她的心可真狠啊!男人不要了连闺女都一起要毒死啊!” “唉,也是个可怜人啊,你说说这么多年,老田是三天不打第四天早早的,作孽哟!” “那也不能两口子打架就下药?可怜小田雨了,才九岁呀,啧啧……” “以后这娘俩可咋过啊?村长到底是啥意思,田凤娘这也算是杀人犯了?会不会把人交给公安啊?” 田凤被韩家大媳妇搀着胳膊,脚步虚浮的听着那些杂乱的议论声往她的耳朵里钻。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能有什么样的以后? “田凤!!” 白林燕从白家院子开门出来,快跑了几步到田凤身边去搀她。 白岁然和白林梅也从院里探出了头。 刚才她们在家里用擦子擦地瓜,就听见看热闹的戴晓芳从外面回来说了句田凤娘俩回来了,话音刚落,白林燕扔下了手里的擦子就跑了出去。 白岁然倚着大院的门边,看着田凤一张煞白的小脸扯出真心的笑容,然后招呼着白林燕跟着一起去了田家。 “啧,然然,走,回屋去,估计二姐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了。” 白林梅下午两点多才跟着母亲从陈家回来,还不知道贺铠已经答应了她们套兔子的事情。 见自己二姐走了,白岁然也趁着机会小声的将上午跟贺铠商量的事情跟白林梅简单说了一遍。 “你这个小傻子,他说不要钱你干啥不同意?而且给钱就算了,他都说要两毛就行了,你非给人家五毛干啥?真不知道你这个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啥!” 白林梅还是头一次看见讲价往高了讲的。 那可是五毛钱啊!能买多少好吃的! 她恨铁不成钢的抬手用食指戳了戳白岁然的额头,看着尖着一张小脸的妹妹,到底是没舍得下狠手。 白岁然嘿嘿笑着,对着白林梅撒娇道:“三姐,那兔子他要是想卖,连皮毛带肉的一块五卖得出去,再不济一块钱肯定是有人抢着要的。我给他五毛钱已经很占他便宜了。” 白林梅一听到底还是自家占便宜,努了努嘴气也消下去了一些:“行了,就你傻!走,进屋继续擦地瓜去,赶紧整完了明天好烫粉条子。” 厨房里蔡玉芝和两个儿媳也在忙着赶工,白岁然和白林梅进了屋,赶紧坐到小板凳上,拿起刚才擦了一半的地瓜继续卖力的干了起来。 地瓜被搓成细小的沫,在干净的清水里投洗好,用墩布过滤出残渣,剩下的水就放在盆里等待静置分层。 而过滤出来的地瓜残渣就可以用来烙地瓜饼吃。 两个舅妈跟着姥姥在厨房里忙活,白岁然便跟着白林梅从厨房里退了出来。 后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二舅正在院子里自己滚元宵。 白岁然和白林梅没什么事做,就在大屋的炕上找出扑克牌搭房子。 等第三次搭起来的扑克牌又倒下时,白岁然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吵嚷的声音。 白林梅也立刻来了精神,从炕上站起身跑到窗户边上努力的向外张望。 东北的冬天天很短,外面太阳早就落山了,白林梅几乎是整张脸都贴在窗户上也没看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啥也看不见,走,咱俩出去瞅瞅。” 白岁然应了一声,从炕上爬起来下地穿上自己的棉靰鞡,跟着白林梅就往外跑。 厨房里婆媳三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蔡玉芝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倒是爱凑热闹的戴晓芳有点呆不住了。 她站在外屋地的门口,掀开一条门缝想仔细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外的冷风顺着门缝往里灌,带出了薄薄一层的白气。 蔡玉芝瞅着她那个着急的样子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要看就出去看,屋里这点热乎气儿都给放出去了!” 戴晓芳赶紧把门关上,眼珠子一转拎起外屋地的泔水桶对着蔡玉芝笑着说道:“妈,我出去把泔水倒了啊!” 又看见已经跑到门口的白岁然和白林梅,张嘴就使唤道:“你俩也别空着手出去,拎着厨房的嗝孬(垃圾)桶出去倒了去。” 白林梅一只脚都踏出了屋子,闻言只好赶紧又跑回厨房,伸手拎起嗝孬桶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白岁然怕她自己拎着沉在摔倒,也过去搭把手提着桶上的粗铁丝拎手一起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声清晰了不少。 两姐妹一边往外走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只觉得声音很耳熟。 将嗝孬桶放在院门边上,顺着外墙往南走,第一个胡同一拐弯,就看见是陈鹏跟郭伟打在了一起。 在村子里一般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打架大人也没有怎么管的,谁家小小子不打架啊?不过像陈鹏小锁这样十六七的半大小子还打架的就不算多见了。 白岁然在房头抻着脖子瞅,就见自己二姐和田凤袁颖在一旁想拉架又无从下手。 陈鹏和郭伟已骨碌到了一起,连旁边一排院墙根底下码着的干草垛子都给折腾的一片狼藉。 “别打了!停手啊!” 白林燕急的直拍自己大腿,而袁颖则是掉转头往小锁家的方向跑。 白岁然看站在那里弱柳扶风一般抹着眼泪的田凤,隐隐猜到了什么。 “三姐,那个郭伟是不是也喜欢田凤姐啊?” 白林梅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围几家就跑出来了几个大人,一边呵斥一边将滚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 陈鹏长得好看,但是属于文弱忧郁书生挂的,而郭伟人高马大,又壮实,所以其实刚才一直是陈鹏挨揍多一些。 等被人拉了起来,陈鹏的父母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陈鹏妈手里还拎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锅铲,看着鼻血横流的儿子,颇有深意又带些埋怨气恼的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田凤,然后过去朝着陈鹏的小腿就踹了一脚:“多大人了还学小孩打架?丢不丢人?走!回家去!” 第56章 他俩趴你耳朵边告诉你的啊 一直站在白岁然和白林梅后头的戴晓芳见状,也抻着脖子喊了一嗓子:“燕子!回家吃饭,几点了还在外面野?小心你爸揍你!赶紧的!” 说完回身捡起地上放着的泔水桶,朝着结冰的污水渠一泼,然后甩甩哒哒的就进了院子。 白林燕回头看见两个妹妹还在等她,咬了咬牙过去搀着田凤的胳膊:“我先送你回家,等晚点我去你家找你。” 看着田凤红着眼眶,跟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一般,白林梅咂咂嘴,嘟囔道:“这是因为啥打的啊?打风流仗啊?” “三姐,别瞎说,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白岁然赶紧抬手作势去捂自己三姐的嘴。 倒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韩冷凑到两人身边,压着声音小声说道:“郭伟哥去田凤姐家说要跟田凤姐处对象,结果也在田凤姐家的陈鹏哥就不干了。俩人揪着对方的领子出来打了一架!” 白岁然瞅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韩冷,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咋知道的?他俩趴你耳朵边告诉你的啊?” 韩冷没听出来白岁然在揶揄他,他十分认真严肃的板起小脸,朝着白岁然正色道:“当然不是,我爷让我过来给田凤姐家送点饭,这不我还没进屋呢,他俩就揪着脖领子出来了。” 白岁然低头看向韩冷的手,果然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是扣着盖子的搪瓷盆。 说话间,蔡玉芝的声音从白岁然的身后响了起来:“你俩咋还不回家?你们二姐呢?” 白岁然转过身,见自己姥姥手里也端着个小搪瓷盆,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白菜炖土豆,上面还放了四个煎的金黄的地瓜饼。 “二姐在田凤姐家里呢。” 白林梅赶紧答话。 蔡玉芝走到三人近前,看了一眼韩冷,拿了一个地瓜饼递给他:“还热乎着,拿着吃!” “谢谢蔡奶奶!” 韩冷喜笑颜开的接过地瓜饼,没忍住张开嘴就咬了一口。 外表酥脆,里面绵软,又香又甜,看得白林梅都跟着咽了口口水。 她扯了一把白岁然:“走,回家吃饭。” 白岁然没动,而是对着蔡玉芝说道:“姥,你这也是要去给田凤姐家送吃的吗?给我,我端过去。” “不用,你们快家去吃饭,我正好去看看田凤她娘,天可怜见的……也是个苦命的啊……” 韩冷又咬了两口地瓜饼,含糊不清的说道:“蔡奶奶,我爷爷让我送饭过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蔡玉芝慈祥的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带着韩冷一起进了田家院子。 白岁然和白林梅也不好跟着了,只得调转方向回了自己家。 屋里饭桌子已经摆好了,白鸿波坐在炕上正给自己倒了二两白酒,看见白林梅拉着白岁然回来,眼皮一耷拉问道:“你们二姐呢?” 白林梅刚想说话,就被白岁然抢先答道:“二姐陪着姥姥去田凤姐家了。” 白林梅脑子一转也明白了自己小妹的意思。 要是说二姐一直在田凤家里,估计回来又要挨骂。扯出自己奶奶做大旗,二大爷也不好再说啥。 “赶紧去洗洗手上炕,等你姥回来了就吃饭。” 两人赶忙应了,跑到外屋地舀了点热水洗了手,这才回到大屋脱了鞋爬上了炕。 “二舅,不等大舅他们啊?” “你大舅他们三口今天去你大舅妈娘家吃饭,等晚上才回来呢,不用等。” 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两人说道:“你们仨天天闲的满村出溜着玩,明天去干点正事儿去,让你们二姐带你俩去捡点煤核,都十来岁的大孩子了,别天天光知道玩。” 白鸿波语气凶,说话也不讲求什么方式方法。不过他的话除了白喜刚蔡玉芝夫妇向来没有人敢反驳,就连向来调皮一些的白林梅都缩着脖子使劲点头。 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蔡玉芝才带着白林燕回了家。 白林燕眼睛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祖孙两人洗了手上了桌,一家人这才开始吃饭。 白鸿波一杯白酒下肚,看着自己闺女那窝囊样就有点来气。 他将筷子使劲往桌子上一放,骂道:“你天天哭鸡鸟嚎的干啥?死的又不是你老子,用得着你给人家掉眼泪儿?” 白林燕吓得打了个嗝,眼窝子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过她到底没敢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张小脸都皱巴成了一团。 蔡玉芝见状,横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带着点怒意说道:“你要干啥玩意?喝点猫尿要撒疯啊?饭桌子上训孩子,你爹教你的规矩?” 白鸿波脸一僵,瞪了一眼自家闺女,然后缓和了语气对蔡玉芝说道:“妈,我没那个意思,再说了,你这不也是在翻桌子上训我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我还坐在桌上呢,你当我面训孩子,是给我看的啊?” 白鸿波闭了嘴,转身又拿了个地瓜饼往嘴里面填。 蔡玉芝见他不吱声了,才回头对白林燕温声说道:“别哭了,擦擦眼泪儿,你爸就这么个脾气,也是为了你好。你跟田凤从小就玩的来,你替她难受正常,但是你也得明白,她家现在的情况复杂,村里和大队上还不知道怎么处理田凤她娘呢,你这些天少往她家跑。” “奶奶,我知道了。” 白林燕细声细气的答了一句,又抬手抹了一把掉下的眼泪。 “你这孩子啊,啥都好,就是太能哭了,从小就天天哭咧咧的,遇着点啥事儿就抹泪儿,你也不用替田凤担心,她妈虽然干了傻事儿,但是那老韩头既然给她们娘俩接了回来,这事儿啊应该就捅不到公安局去! 这两天不止是燕子,晓芳也别总是凑到老田家那边看热闹。等村里和大队上商量出个章程,到时候再走动也来得及。你们现在往上凑帮不上忙,倒是添乱!” 戴晓芳没想到这顿训还能刮哒着自己,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赶紧闷头吃饭。 白岁然则是在心里给自己姥姥竖起了个大拇指。 别看姥姥没文化,只是简单的扫过盲认识几个字,但是毕竟岁数摆在那里,为人处世的道理也码得明白,只可惜她的三个舅舅和她妈都没继承姥姥的这份通透,要不然白家在上一世也不至于走到了那样的结局。 第57章 可我看你也不难受啊 正月十五过完之后,新年就算结束了。 各家都将祖宗牌位或者照片收拾起来,老人们也开始出门互相串门走动。 白岁然跟着两个姐姐一起把晾干的地瓜粉条收起来,用细麻绳捆好,就看老胡头的老伴赵老太太领着胡大军的女儿胡媛媛乐呵呵的进了院子。 胡媛媛跟白岁然同岁,上一世的时候算是白岁然在黄花村里最好的小伙伴了。 一见面,胡媛媛就挣脱赵老太太的手,跑过来一把拉住白岁然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说道:“我都想死你啦!我奶奶说你家过年时候事儿多,不让我过来找你玩,现在事儿都完了吗?” 赵老太太听自己孙女嘴上没个把门的,赶紧过来一拍她的肩膀:“瞎说啥呢,奶啥时候说过,去,跟着然然和你两个姐姐玩去,我去找你蔡奶奶说会话!” 胡媛媛敢怒不敢言的撇撇嘴,看到赵老太太一扭一扭的进了屋,才压着声音对白岁然说道:“我可没胡说,我奶说你妈和你爸打架离婚,以后不在一起过日子了,还让我别在你面前提怕你难受,可我看你也不难受啊!” 白岁然有点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我妈妈是离婚了,不过我没啥难受的。咱们不说找个了,一会儿我跟二姐三姐去捡煤核,你去不去啊?” 胡媛媛有点犹豫,抬眼看了看正在绑粉条子的白林燕和白林梅,还是点点头同意了:“那行,我陪你去。” 说完帮着白岁然一起将手里剩余的粉条子捆好,然后用一根绳把五捆粉条子穿在一起,挂到墙边,这才拍了拍手,跟着三个人拿起一个柳条编的小筐,乐颠颠的一起出了门。 捡煤核是村里孩子在冬天基本上人人都会干的事情。 虽然块煤只要三十左右块钱一吨,但是家家基本上都会十分节省的用煤。白天尽量都用柴火,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添上些煤保持温度。 而像贺铠家那样的情况,基本上一个冬天都只能靠着柴火和煤核才能撑过去。 捡煤核的地方也有些讲究,一般的孩子都喜欢去各个厂子的锅炉房附近蹲守,也有头脑灵活的孩子,成群的去火车道旁边捡掉落下来的块煤碎。 只是这两种地方能捡到的都不多,西林村,黄花村和放牛村三个村子的孩子基本上都会出动,人多煤少,有时候一天也捡不出三块两块的,偶尔孩子多了,还会因为捡煤核打起来。 白林燕其实还有别的事情想做,自从那天在饭桌上挨了训,她已经在家呆了三天,每天听话的带着两个妹妹出去捡点零星的煤核。 只是她心里很急,想起跟袁颖要干的事情,就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误时间。 带着三个小的走到了村子北边,白林燕才有些犹豫的说道:“梅梅,你带着她俩去捡煤核行不?我有点事……” 白林梅一听,立刻就板了脸:“我不的,我们干活,你跑了,你是要去找袁颖和田凤玩啊?” 白林燕抿了嘴唇不说话,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胡媛媛不知道两个人打的这是什么哑谜,有些茫然的看向白岁然:“燕子姐和梅梅姐这事说啥呢?” 白岁然虽然明白自己二姐肯定不是出去玩,但是对方一直这样藏着掖着,恐怕干的事情是家里不允许的。 她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二姐,你不想告诉我们你要干啥事,但家里那边儿你能瞒多久啊?万一漏了陷儿可咋整?不如你跟我们说说,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啥的……” 看着白林燕还是闷不吭声,白林梅气哼哼的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那你也别找我们帮忙,反正我可不帮你瞒着,万一二大爷发起火,我也得跟着挨揍!” 白林燕听到白林梅说自己爸爸,吓的浑身一哆嗦,嘴一撇就要掉眼泪。 白岁然赶忙扔下手里的筐走到自己二姐身边,一只手轻轻抚着对方的后背一边细声慢语的劝道:“二姐,你是不是偷偷跟袁颖姐去放牛村那边的包装厂糊纸壳子去了?” 白林燕闻言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小妹妹。 一旁的白林梅倒抽了一口凉气,语气急道:“白林燕!你疯了啊?你爸要是知道了不得揭了你的皮?” 也不能怪白林梅反应这么大,放牛村西边的包装厂车间主任,绝对可以排得上是白鸿波最恨的人之一。 事情要真讲起来,就要追溯到白鸿波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是附近村子里面有名的孩子头,很多家长都管不了的调皮捣蛋包,都被白鸿波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其中,跟白鸿波关系最好的,就要数放牛村的李二狗李伟业了。 两个人年龄相仿,又都是仗义豪气的性格,所以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就像模像样的学着大人称起了把兄弟。 两个人一起打架一起挨打,在当时俨然成了黄花村和放牛村里最让大队头疼的刺头,关系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可谁知后来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放牛村大队长准备给村里的乡亲们发粮票布票等票据时,就发现原本上了锁的抽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砸开了,里面价值一百多斤大米的粮票不翼而飞。 放牛村直接炸了锅,村长和大队长带头,就差将放牛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那些粮票找出来。 这时候有人冒出来,说是看见白鸿波大早上的时候跑到放牛村瞎转悠,没准就是他偷的。 放牛村的村长也没耽误,直接带着人杀到了黄花村村长家里,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说,黄花村当时的村长就带着人一起去了白家。 白鸿波说是李二狗给他留了纸条,约他一起去放牛村后面的大江上凿冰窟窿抓鱼,没想到他去了李家之后敲门家里没人,所以就回来了。 而一同前来的李二狗矢口否认,说是头一天就跟着爹妈一起去了丹水市的大伯家里串门,并且在那住了一晚上。 而那张关键性的小纸条,早在白鸿波出门的时候,顺手扔到了家里的灶堂里,烧得灰都没了。 第58章 你们爷爷回来啦 这一下什么证据都没有,任白鸿波怎么说,都没法洗脱嫌疑。 而当时放牛村的村长也认定了就是白鸿波偷了那一百多斤大米的粮票,逼着黄花村的村长给放牛村一个交代。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白家象征性的赔偿了三十斤大米的价格结束。 而从那之后,白鸿波在两个村里被很多同龄人在背后骂作小偷,跟李二狗也彻底翻了脸,见面话都不用说,直接拳头招呼。 再后来李二狗去当了兵,而白鸿波也天天在自己村里大队干活赚工分,这才慢慢淡了去。 只是虽然将事情放下了,但不代表原谅。 白鸿波这冤屈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是被其他事情挤得落在了角落,并没有消散。 如今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闺女竟然去了李二狗所在的单位打零工,怕是以他的性格,真能活揭了白林燕的皮。 白林梅头皮都麻了,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堂姐,语气带着埋怨和庆幸的说道:“你前些日子去了就去了,反正没人知道,今天开始就别再去了!我们都当不知道这事儿,你可消停点!” 胡媛媛此时也意识到什么,一双小手赶紧抬起,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又没捂的那么紧,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透了出来:“燕子姐,我也不会说的!” 白林燕还是死死咬着牙,过了好半天,才一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滑下来的眼泪对着三人说道:“你们要是还认我是姐姐,就帮我瞒着家里。我在包装厂糊一百个纸壳箱就能赚三毛钱,我要攒钱给爷爷看病……” 虽然家里大人说的都是爷爷去京都市只是检查,但她知道,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爷爷根本不可能会同意花那么多钱去京都市的。 她找袁颖陪着自己一起去了放牛沟附近的包装厂,她曾经在自己父亲喝多跟母亲抱怨时听到过,那个叫李二狗的叔叔在包装厂当了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啊,在她的认知里,已经是很厉害的“官儿”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很久,就直接硬着头皮去包装厂找了李二狗。 也没有具体说家里的情况,甚至都没有提她是白鸿波的女儿,只是问了问能不能让她在厂里做一段时间的零工。 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李二狗看着她犹豫了几分钟,就同意了。 白岁然看着听到拒绝回答又要吵起来的白林梅,赶紧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劝阻:“咱们先别吵,二姐也是担心家里。” 然后又对还在不停涌着眼泪的白林燕说道:“二姐,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你想过没有,你一天赚三毛钱,一个月也才九块钱,开学之前你能干多久?姥爷要是确诊之后治病要花多少钱,你知道不?” 白林燕被问的一怔,摇摇头:“不知道,但能赚一点是一点,哪怕我能负担的了家里吃饭的钱也行!” 白岁然还想说话,远处就看陈文秋快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跑来,看到四个小孩都在,陈文秋站定脚步朝着她们的方向挥手大喊着:“梅梅!燕子!然然!快回家,你们爷爷回来啦!” 除了胡媛媛之外的三个人都是一愣,随即脸上都挂上欢喜的神色,她们拎着篮子就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快步跑去,也顾不上刚才还没争论出结果的事情了。 等气喘吁吁的跑到家,四个人直接进了院子,赵老太太也跟白喜刚寒暄完正打算离开,看自己孙女回来了,回头冲着出来送她的蔡玉芝笑着说道:“别送啦,又不是外人,我正好回去给老胡头做饭去,明天再来找你唠嗑啊!” 说完,拉着自己的孙女乐呵呵的就往院外走。 等人出了院子,白岁然姐妹三人才争先恐后的钻进屋里,正看到白喜刚神色倦怠的坐在炕桌前吃饭,旁边是沉默不语的白鸿雨和白鸿冰。 看到自己闺女进了屋,白鸿冰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对着白岁然招手:“然然,想妈妈了吗?” 白岁然赶紧跑到炕边,甩掉鞋子爬上了炕,一把搂住白鸿冰的脖子:“想啦,我想妈妈啦!” 曾经的她性格别扭,也不愿意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如今她才明白,爱不仅要付诸行动,同样也要说出来给自己珍视的人听见。 白鸿冰脸埋在自己闺女的颈窝,吸了吸气,眷恋的蹭蹭闺女的小脑袋。 这一路上虽然说不上困难重重,但也并非一帆风顺。她一边担心着父亲的身体,一边又惦记着家中的孩子,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煎熬。 而等到了京都市的医院,入院检查完也出了结果之后,她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父亲确诊是肺癌中期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站在医院大门口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她便收起了所有情绪。 事已至此,当然就是要配合医生积极治疗。 因为白喜刚年龄偏大,肿瘤的位置也不算好,所以医生还是建议保守治疗。 丹水市没有癌症化疗所需的药物,而他们也不能总是千里迢迢的从丹水市赶到京都市来化疗,不方便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样来回折腾一趟,年轻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白喜刚这个年迈的病人。 最终医生给出了方案,由他们这边开局介绍信,再让白家人带着介绍信到丹水市人民医院去打申请,申请从京都市调一批化疗药到丹水市人民医院供病人使用。 总之过程十分波折,但好歹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都十分善良淳朴,医患关系也没有后世那样紧张,经过多方努力协调之下,也算是得出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白岁然坐在白鸿冰身边,听着自己三舅和母亲将事情经过汇报给姥姥,她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肺癌中期,虽然是保守治疗,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努力去争取!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了。 每隔二十天左右的周期就要化疗一次,这费用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价! 第59章 摸摸自己的良心吧 晚饭时间,所有白家人都坐在了饭桌前,听蔡玉芝将白喜刚的情况给大家说了一遍。 众人反应不同,刨除陪同白喜刚去京都市看病的白鸿雨和白鸿冰,白鸿波听到自己父亲得了肺癌,举着筷子张着嘴老半天都没反应过劲儿来。 倒是白鸿源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爸,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 治,还是…… 白鸿波早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听大哥这意味不明的话,直接将手中筷子狠狠往桌子上一拍,眼睛瞪的滚圆盯着自己大哥阴狠狠的问道:“咋?要咱爹什么打算?当然是治病!砸锅卖铁也得治!” 白鸿源脸一红,也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自己二弟:“我说不治了?这不是治也要有个治的章程,你吼啥?还不让人说话了是咋的?” 一般这样的时候,三个儿媳妇都是不说话,闷头吃自己的饭。 可毕竟要真要治疗的话,平日里吃药的费用,加上说的化疗的费用,老两口自己根本承担不了,还不是要分摊在子女身上? 老二老三家里哪有什么余钱,就算是有,估计也就是几十块,想要拿出一百块都难,到最后还不是大头都要指望自己一家? 邹锦英这么想着,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她外甥马上准备想结婚盖房,而她闺女前几天也偷偷跟她说处了个对象,正打算过些日子领到家里给长辈见见,这要是对方知道家里有这么个病人,怕是事就要出岔子! 触及到自己闺女的利益,邹锦英也不能继续装傻的听之任之。 她勉强扯出笑容,微微清了清嗓子说道:“老二,你大哥这不也是从咱们家实际情况方面考虑么,你着急,我们心里也急得慌啊,咱爸平时对咱们好,我那是都恨不得替他生病! 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爸,妈,林霞处对象了,前两天这不爸也不在家,就没往家里领,这回您回来了,也让林霞把对象领家里给您二老瞅瞅,要是合适啊今年差不多就把婚事定下来!” 蔡玉芝掀了眼皮看了一眼邹锦英,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白喜刚听自己大儿媳这么说,神色微怔,似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定一般,将面前口杯里的白酒端到嘴边,一饮而尽后哈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这病,不治了!” “爸!!” “爷爷!” 众人脸色齐齐变了,白鸿冰更是猛的回头,双目泛红的盯着自己大哥大嫂的方向。 邹锦英感受到敌意,解释着开口道:“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寻思让您开开心,您以前最疼林霞,哎呀,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爷爷,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作为当事人的白林霞也好像受了委屈一般咬着嘴唇解释。 白喜刚抬起手摆了摆,捏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的炖萝卜块,神情轻松释然:“跟你们有啥关系,这病啊本来也不好治,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啥看不开的。治到最后病没治好,家也拖垮了。 只是正好今天说到这,我也有点话要交代下来。以后要是我走了,你们想分家的,就出去单过,这房子不准分,等你们妈妈百年之后,房子你们兄妹四个平分。” “爸,你别胡说,怎么就不治了?必须治!钱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能赚,我明天就打算去果站上货去火……” “小冰,听话,你一个当闺女的,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家,该再组建家庭还是要组建家庭,爸没别的要求,要对然然好,对你好。” “爸……呜呜……” 白鸿冰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呜咽起来。 她这么一哭,本来眼窝子浅的白林燕也咧开嘴跟着哭了起来。 白鸿波恼怒的一摔筷子,看了两眼自己大哥和三弟,嘴上挂起带着嘲讽的冷笑:“老三,你是啥意思?也不想让咱爸治了?” 白鸿源听这话刺耳,反驳道:“老二,你啥意思,什么叫也,我没说不治,这不是……” “你闭嘴!我问老三呢!咋的,别以为你是老大,我就不敢干你!” “你……” “我没说不治,我的意思咱们能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是……” 要是真使不上劲儿了,也不能瘦驴拉硬屎不是? 当然,后面那句,他看着自己二哥要杀人的眼睛,到底没敢说出来。 “大冰,你啥意思?” 白鸿波不理脸已经憋胀的通红的大哥,还是脸上挂着冷笑,点了趴在桌子上痛哭的白鸿冰。 白鸿冰抬起头,鼻涕眼泪都糊了满脸,她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要治的……二哥……钱的事咱们一起想办法……我……我能挣……咱们得给咱爸治病啊……” 白鸿波点点头,看着自己老爹还要张口说什么,他忙抢着开口道:“爸,妈,你们岁数大了,家里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老大要是不同意,我和老三大冰想办法整钱!” 邹锦英冷哼一声:“老二,你这是啥意思啊,你大哥啥时候说不治了?咋好人都让你当了,我们一家三口都成王八蛋了?这要传出去,我是个女人无所谓,你大哥以后咋做人,你侄女以后还说不说婆家了?” “啪!” 白鸿波直接抬手将手里的口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玻璃渣子四分五裂,有一块还甩在了正趴在地上草垫子上面的旺财脸上,打的旺财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滚到了地上。 “老二!” 白喜刚和蔡玉芝同时开口呵斥白鸿波,而其他人一看白鸿波是真的要发火,都把嘴闭上了。陈文秋更是直接扯过已经吓得开始打嗝的白林梅,打算回自己屋去。 白喜刚看着子女们的样子,无力的垂了肩膀不停叹气。 老天爷啊,还不如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病了,糊里糊涂的过完剩下的日子,也好过如今的场面…… 蔡玉芝看着老伴儿的神色,毕竟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想法? 她也微微叹了口气,腰背挺直的对着一众脸色各异的子女儿媳说道:“你们既是当子女的,也是当父母的,如果是孩子病了,你们治不治?摸摸自己的良心!唉!” 第60章 不卖水果能卖什么呢 蔡玉芝说完,也红了眼眶。 她跟老伴儿风风雨雨快四十多年,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要说怪,也谈不上,更多的是从心底涌起的一丝悲凉。 晚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白鸿冰也带着白岁然回了小屋,洗漱之后躺在炕上怔怔的盯着陈旧的屋顶发呆。 虽然她刚才在饭桌上说了,父亲治疗的费用她会去赚,可她也明白,现在这隆冬季节的东北,水果并不算好卖。 可不管怎么样,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想起儿时父亲经常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灿烂的笑着带她在村子里溜达,白鸿冰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扑簌簌的掉落下来,打湿了橘黄色的枕巾。 “妈妈……” 白岁然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白鸿冰吸吸鼻子,强装镇定的翻过身侧躺着看着自己的闺女,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白岁然的头发和脸颊:“怎么了然然?” “妈妈,我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不卖水果,我说给你听听?” 不卖水果能卖什么呢? 冬天的火车站站前,有卖糖葫芦的,也有卖烤地瓜和烤土豆的。 只是地瓜和土豆基本上家家都有,很少有人花钱买,而糖葫芦大多都是孩子或者年轻的姑娘会买上一根,虽然也有销量,但是比起自己父亲接下来需要的治疗费用,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见白鸿冰没说话,白岁然只好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现在是冬天,水果也不好卖,前两天姥姥烫了粉条子,咱们可以卖粉条子。” 白鸿冰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听见闺女这么说,虽然谈不上失望,但觉得到底是个孩子,想的太过简单了。 “然然,粉条子卖不上几个钱的。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妈妈会想办法的。” 集市上也有卖粉条子的,甚至说村里的人家许多都是自己做粉条子,只有少数的人家手头稍微宽裕,不爱自己动弹才会买。 “妈妈,不是卖干粉条,是把粉条煮了,搭配酱料和小菜,当面条那样卖。” 白鸿冰还是没太往心里去,甚至觉得自己闺女有点异想天开。 见母亲神色没什么变化,白岁然就知道对方并不觉得她的提议是个好主意。 她也顾不得母亲会怀疑,从被窝里坐起身子,将前些日子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妈妈,你相信我,我以前在同学家里吃过一次,特别好吃,比面条还好吃! 明天我做一些出来,如果姥姥姥爷和舅舅舅妈们都觉得好吃,你就试试好吗?” 白鸿冰看着坐在炕上认真同她商量的闺女,虽然心里没有当回事,但也不想打击孩子的一片心意,只好点点头同意道:“好,让然然试试。” “妈妈你放心,绝对行的!” 白岁然拍着胸脯打包票。 虽然现在东北还没有卖这类小吃的,但是在后世各种粉儿的吃食还是很受欢迎的。 再加上她的妈妈做生意能张罗,不敢说一定赚的盆满钵满,但绝对会比卖水果要强。 只不过明天就做的话,没有兔子肉的加持,可能会稍微逊色一点,早知道妈妈今天回来,她就应该去找贺铠先预定两只兔子了! 抱着自己母亲的胳膊心事重重的睡了一觉,天蒙蒙亮时,白岁然就爬起了身。 她先是轻手轻脚的起了身,一出房间门,就看见姥姥和二姐已经在灶台边忙活着做早饭了。 白岁然赶紧洗了脸,到院子拿了一大捆粉条进屋,在大盆里兑好了温水将粉条泡上,就见正在切土豆丝的蔡玉芝瞅着她疑惑问道:“然然啊,你要吃粉条子泡这老些干啥?太多了。” “姥姥,等今天中午让我做饭,行不?” “胡闹,哪用得上你做饭啊,你想吃粉条了吗?姥姥给你炖。” 白岁然摇摇头:“不是,我跟妈妈昨晚商量好了要摆摊卖啥,我先做出来给大家尝尝,看看咋样。” 蔡玉芝一愣,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孩子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算了,反正天天也就是吃那几样菜,让她折腾! “你能做啊?要做啥玩意?姥姥帮你。” 白岁然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要大酱,还要葱,还要辣椒面,有花生的话更好,姥姥,还有肉吗?兔肉也行……” 这些东西倒不难弄,家里的菜窖里面就有。 辣椒是秋天收的辣椒绑成了一串,晒干之后直接挂在墙上,平日里白家吃辣椒不算多,所以外面还剩下不少。 至于大酱也是不缺,还有一缸多的豆瓣酱,主要是因为冬天的时候新鲜蔬菜少,需要蘸酱的吃食不多。 至于兔肉…… “上次贺铠送来的兔子,你二舅留了两只兔腿,本来也是打算你姥爷回来给他弄着吃的,你去外面拿,在菜窖边上的簸箕下面扣着呢。” 白岁然一听,竟然还有存货!这可太好了! 酸辣粉她受限于配料不好弄,所以直接想整个更符合东北人口味的酱肉粉。 而这酱肉粉主要就是要有肉,没有肉的话味道可是要大打折扣的。 白岁然开心的点点头,过去一把抱住自己姥姥的大腿:“姥,你别担心,姥爷治病的钱一定会挣出来的!” 白林燕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奶,你别犯愁,我们一起想办法!” 蔡玉芝轻轻的点点头,一只手抚着一个孩子的头顶,欣慰的想哭。 外屋地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拉开,陈文秋带着白林梅探着头进了屋里。 看见祖孙三人抱在一起,陈文秋将手里缝好的棉袄抖搂了一下说道:“妈,这是大冰出门之前托我给然然缝的,我这才缝好。” 其实早几天的时候她都将这事儿忘了,昨天看见自己小姑子回来了才想起来,赶紧给赶了出来。 又看菜板子上还有没切完的土豆丝,她便将手里的棉袄递给一旁的白林梅:“妈,我来弄饭,您歇歇。” 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蔡玉芝没弄明白自己这三儿媳妇怎么就忽然转了性,不过也没拦着,点点头:“那你来炒,我去看看你爸去。” 第61章 不干活可没鱼 吃过早饭之后,白岁然就开始着手准备酱肉粉的事情来。 陈文秋和戴晓芳今天都没有吃完饭就回自己屋里收拾休息,而是在大屋开始忙里忙外的打扫卫生。 倒不是说两人忽然转了性,只是昨天晚饭回去之后,白鸿波去了白鸿雨那屋,说话说到了半夜。 归根究底就是一句话,从前日子都是爹妈给操了大部分的心,如今老爹得了这么重的病,他们当儿子儿媳的,也该醒醒脑子承担起来了。 特别是家里现在的情况,母亲不能再累倒了,不管以前兄弟之间也好,妯娌之间也罢,相处之中有些小矛盾小摩擦,都要放下,一家人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至于老大一家三口,白鸿波压根就没打他们的谱。 大嫂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娘家,而大哥这些年也逐渐瞧不起他家跟老三家,昨天晚饭时候大哥大嫂的那番发言,更是让白鸿波对他们失望透顶。 想起小时候父亲如山一般宽阔的背,如今也消瘦弯曲下来,白鸿波和白鸿雨两人心里就都不是滋味。 一家人一起从里到外将大屋又打扫了一遍,白鸿波顺手就将白喜刚的烟盒子给收了起来:“爸,这烟叶子以后别抽了。” 白喜刚坐在炕上砸砸嘴,双手一拍盘着腿的膝盖,大声说了一句:“不抽了!” 白鸿雨也放下手里的抹布,乐呵呵的对白喜刚说道:“我昨天听胡闹说,放牛村的鱼把头这两天在大江上踩好了鱼卧子,晚上我也拿着网跟胡闹他们一起去放牛村,跟着捞两条鱼回来。” 白鸿波掀着眼皮看了一眼白鸿雨,没吱声。 白喜刚自然是知道自己二儿子对当年放牛村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于是摆摆手说道:“不用,咱家也不咋爱吃鱼,要是想吃,回头上集上买两条回来就行。” “干啥不去?那大江是他们放牛村的啊?你个完蛋玩意,弄鱼还用放牛村的人带你去?你一会儿去找胡老大胡闹,再喊着杜光辉和韩长民,我去给你们踩鱼卧子。” 白鸿雨一听,眼睛就弯了起来。 要论起冬天捞鱼的活计,他这个二哥可不比那鱼把头逊色。 要不是当年的事情,让自己二哥顶烦再去放牛村,那鱼把头的名号还轮得到别人? “唉!我这就去问问他们去不去,二哥,再叫着李老二和郭老三他们?” 白鸿雨在村子里人缘比白鸿波要好,主要是白鸿波太凶,小时候村里孩子基本上都被他揍了个遍,长大了虽然见了面都恭恭敬敬叫一声二哥,但心里还是跟他不太亲近的。 倒是白鸿雨,见谁都乐呵呵的,也没架子,跟谁都能说上几句,有时候谁和谁之间要是闹了矛盾,他还愿意去给当个和事佬,自然这人缘就要好上许多。 白鸿波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气音,虽然有些瞧不上那几个,不过还是点头答应:“叫呗,告诉他们自己准备网啊,别到时候空着爪子去,不干活可没鱼。” 白喜刚看着自己两个儿子,也欣慰的笑了。 屋外白鸿冰正好拉门进来,听自己二哥这么说,也笑着说道:“那我一会儿跟咱妈去给你俩把胶鞋找出来,晚上你俩去的时候再绑着点护膝就差不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水杯走到炕边,从抽屉里将从京都市带回来的药拿了出来,按照小本子上记的各种药服用的数量将药从瓶子里倒出来,然后一起递给白喜刚:“爸,吃药。” 白喜刚接过几种药粒,一抬手一起倒进嘴里,接过自己闺女递过来的茶缸子喝了两口水将药送下,这才嘱咐道:“你们晚上去大江上别惹事,都老大不小了,什么事儿都多包容些,别打架。” 这话主要是说给白鸿波听的。 东北的冬天,去大江上捕鱼,基本上都是带着斧子去劈冰面的。 自己这二儿子跟那放牛村有过节,万一要是打起来,他可是真敢拎着斧子劈人的主。 “知道了。” 白鸿波没什么好气的应了一声。 说话间,外屋地厨房里就飘过来一股浓郁的香味。 白鸿雨离着门边最近,率先闻到味道。 他猛的吸了一口气:“这是做啥呢?这么香?像是炒大酱,不过比炒大酱还香呢?” 白鸿波也闻到了,他走到门边,将门推开朝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大声问道:“整啥玩意呢?” 戴晓芳听见自家男人问话,喜滋滋的从厨房拿着碗筷出来:“哎呀,小然然炒的大酱,是不是特别香?我闻着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老二,把桌子放上,妈说今天早点吃饭,尝尝然然弄出来的这东西。” 说话间,白林燕和白林梅已经已经一个人端着一盆散发着浓香的棕褐色汤盆,另一个一手端着一大碗葱花另一手端着一碗花生碎,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陈文秋也在她们后面,端着一个大盆,盆里是煮好的地瓜粉条,泡在盆里的热水中,还不停的往外冒着热气。 白鸿雨和白鸿波见状,一个去接自己媳妇手里端着的盆,另一个赶紧从地上把炕桌搬到炕上摆好。 最后进屋的是蔡玉芝和端着一盆酱的白岁然。 白岁然小脸粉扑扑的,双手端着大酱盆看上去有点沉,而蔡玉芝则是在她身边护着,怕她一脱力端不住扣了酱盆再烫到自己。 等所有人都落了座,白岁然这才喜滋滋的拿过一个空碗,先盛了大半碗粉条在碗里,又从飘着浓郁香味的汤盆里舀了一大勺汤浇在上面,最后舀上一勺秘制豆瓣酱,抓了一把葱花撒在上面,这才将碗递给了白喜刚。 “姥爷,你尝尝。” 说着话的功夫,她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旁白林燕和白林梅也过来打配合,白岁然盛粉条,白林燕舀汤,白林梅添酱撒葱花,没用上片刻的功夫,就将粉条摆在了每个人面前。 白喜刚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晶莹剔透还散发着勾人香味的粉条,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目光满是期盼的小姐妹三人,笑着感叹道:“咱家的孩子啊,都长大了!” 第62章 这才是一家人一起抱团的样子 白岁然鼓捣出来的这个酱肉粉受到了白家人的一致好评。 就连平日里凶巴巴的白鸿波,也难得对着自己这个小外甥女竖起了大拇指。 白鸿冰吃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酱肉粉,心中也燃起了斗志。 这东西可要比面条好吃多了。 主要是香,闻着味就感觉肚子的馋虫咕噜噜的叫,吃到嘴里不仅粉条弹滑,那汤和酱的搭配更是让她觉得回味无穷。 要是在火车站前支上这样一个摊子,生意肯定好! “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好吃,那我就去火车站前面摆个摊试试,只是这粉条要是煮完了带过去,怕是到时候就凉了……” “这算啥事儿?弄个炉子,整个锅,到地方现煮都赶趟。” 白鸿波扬扬手,将碗里的汤都喝的干净。 白鸿雨也点头:“把粉条子提前在家泡好,分成一份一份的用细绳绑起来,我给你找个盆外面用旧棉花被包起来扎上,保证你放一天都不带硬的。” 戴晓芳也提议道:“那汤可以在家煮好了用暖瓶装着,酱也弄个盆,外面整个棉套子,冻不上就行,反正汤和粉条子都是热的。” 白岁然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提主意,嘴角就不自觉的往上扬了起来。 这才是一家人一起抱团的样子啊! 白鸿冰一一听着,点点头将事情都记在心里,又有点为难道:“要是这么整,我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而且咱家也没有板车。再者这玩意摆摊卖的话,总不好让人家站着吃,还得整些马扎子,要是有小桌就更好了。” 陈文秋听自己小姑子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娘家倒是有个驴车,驴前年老死了,那车就扔在院里了,修整修整应该能用,不过,就是不知道我爹还用不用了……” 用是肯定不用的,但是是怕自己弟弟不能白给,所以才这么说了一嘴。 白鸿冰自然明白自己三嫂的意思,她忙开口说道:“那三嫂回去问问,要是不用了,我花钱买回来也行。” “哎呀,啥钱不钱的,都是自己家人……那……我去问问?” “我一会儿正好去喊几个哥们晚上跟二哥去捞鱼,咱俩一起去你娘家问问。” 白鸿雨说道,然后看了一眼自己二哥和小妹,又继续道:“马扎子倒好说,用不了几块木头,桌子不太好整,咱家没那么多的木板子。” “一会我去做几个马扎子,先这么对付着,要是整出来了,我跟大冰去火车站那试试,如果能行,再整其他东西。” 白鸿波直接拍板。 看着哥嫂都十分积极,白鸿冰也露出会心的笑容:“要是赚了钱,刨除去成本,咱们平分,我那份给咱爸治病。” 白鸿波一听自己妹妹这么说,本来还带着点笑的脸又拉了下来:“咋的,咱爸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闺女?赚了钱都给咱爸治病用!” 蔡玉芝和老伴儿对视一眼,开心的摁了摁眼角冒出来的泪花,缓缓开口说道:“你们有这份心就行,先干干看,要是真能赚钱,你们每家都留一些,然后算上你大哥一家,你爸治病的钱你们兄妹四个平摊。 老三跟着小冰去,老二你在家,你这脾气啊,出去做生意不行,把人都得吓跑了!只是我刚才看着然然炒大酱,还用了不少兔子肉,这咱家也没有会套兔子的,用完了这些以后咋整呢?” 本来还十分热络的饭桌上一下静了下来,众人的热情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 对啊,这粉条子之所以好吃,是因为里面有肉啊!要是没了肉,那还能有这个滋味吗? 白岁然听姥姥将顾虑说出来,连忙开口说道:“其实前几天我们就跟贺铠说好了,他上山套兔子,我们花钱买,价格也谈好了,五毛钱一只。” 蔡玉芝没想到自己这小外孙女已经提前都将事情给准备的这么细,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的抬手抚上了白岁然的脑袋瓜:“乖乖,咱们然然可不得了,这事儿都让你想头里去了?” 白岁然可不敢自己将功劳全揽下来,本来熬汤炒酱的时候就已经让家里人都惊讶不已,要是再说是她跟贺铠谈了购兔计划,怕是家里人都要以为她是妖怪变的了。 她嘿嘿一笑,对着蔡玉芝说道:“这可不是我想到的,是三姐说的可以去找贺铠买兔子,这样他也能宽松宽松手,日子好过一些,我不过就是按照三姐的意思去跟贺铠商量了一下。” 正在回味酱肉粉美味的白林梅一懵。 自己啥时候说过了? 说过吗? 可能,也许,大概,说过? 看着大人们投来的赞许的目光,白林梅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没有反驳,只是看着自己小妹晶亮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白岁然又继续说道:“而且做粉条也不是我的主意,是那天二姐说的,想吃粉条子了,我才跟姥姥提的一嘴。后来妈妈说要摆摊,我想这粉条子其实跟面条也差不多,万一做出来好吃呢,就试了试,没想到这么成功。” 白林燕可不像白林梅一样是个马大哈。 她看了一眼自己这小妹,虽然没说话,但是心里已经隐隐猜到,怕是这些都是自己小妹想到的。 白林燕和白林梅被白岁然这样一架,整的白鸿波和白鸿雨两口子都觉得脸上有光,心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觉得是靠着妹妹和外甥女琢磨出来的点子,虽然需要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干,但总感觉有点别扭。如今被外甥女这么一说,忽然就觉得这是自家买卖,是集所有人想法和努力整出来的,更想将事情做好了。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就分头开始忙活。 白岁然和白林燕白林梅一起出了门,拿着白鸿冰给她们的五块钱,朝着贺铠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白林梅兴奋的直蹦高,倒是白林燕,看着嘴边一直噙着笑的小妹,开口问道:“然然,这酱肉粉明明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你为啥要说是我跟你三姐和你一起想的?” 第63章 干就完了 白岁然早就猜到,自己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早熟的二姐。 不过她也没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含糊揭过:“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是因为你和三姐说,我才想到的。 而且谁想的并不重要,咱们现在就是得想办法赚钱先给姥爷把病治好不是?” 白林燕抿抿嘴,没有再说别的话。 三个人一路急走到了贺铠家里,见贺铠正背着绳子准备出门,白林梅先呲着大白牙抬手招呼:“贺铠!你要上山捡柴吗?等会儿去,我们找你有事儿!” 贺铠顿住脚步,猜应该是为了套兔子的事情。 果不其然,等三人走到近前,白岁然便跟贺铠说了想先要十只兔子的事情。 十只,真不算少。 贺铠以前上山套兔子,顶多就是两三只的套,一下要准备十只,可能套兔子用的套子都不够。 他有点为难,但是既然自己之前已经将话说了出去,也不打算推脱。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贺铠问白岁然道:“啥时候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十只行吗?你要是觉得多……” “行。” 贺铠嘎嘣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想了想又说道:“你家有铁丝吗?要是想快点,我就要多做一些套子,我家铁丝没有那么多了。” 事关赚钱给自己爷爷治病,白林燕一点都不含糊,直接一边调转脚步一边说:“我这就回家给你拿去!” 白岁然也记得两人的约定,对贺铠说道:“刘奶奶这边你放心,我们帮你照看着,如果你上山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陪你去,给你打打下手。” 贺铠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转身打开院门,请白林梅和白岁然进屋:“进来,外面冷。” 白岁然和白林梅也没客气,直接抬脚跟着贺铠进到了屋里。 刘老太太的精神状况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已经能倚着被褥垛坐在炕上了。 看见白岁然和白林梅过来,她笑着招呼两人上炕暖和暖和。 白岁然拍拍白林梅的胳膊肘:“三姐,你陪刘奶奶说说话,我帮贺铠去打打下手。” 白林梅是个直肠子,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脱了鞋就爬上了炕。 白岁然跟贺铠出了屋,走到外屋地的地方,她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贺铠:“给,兔子钱,你先拿着。” “不是说好了五毛钱一只,你给我这么多干什么?” “你先拿着,回头还要源源不断的要兔子,就当先给了定钱呗?” 贺铠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个钱。 如果有了钱,他可以买一点块煤,这样奶奶就不用睡到半夜冻醒了。 还可以去杜爷爷那继续买点药,顺便将上一次的药钱给了…… 可是…… 贺铠没接钱,而是开口说道:“你隔多久就要十只兔子?虽然山上野兔很多,但是开春暖和了之后,就不如冬天好套了。” 而且凤凰山虽然大,兔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除非翻过凤凰山,去更远的林场里。 白岁然一愣,在她的认知里,兔子是繁殖力超级强的生物。 可那也是后世,有专门繁育兔子的地方。 如果是野生的兔子,繁殖力再强,算上天敌,算上夭折的,可能确实没法源源不断的持续供应出兔肉来…… 白岁然闹心了,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两道弯眉死死拧成一个疙瘩。 贺铠似是猜到了对方的想法,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我有个主意,但是不知道行不行。” “你说说看。” “我多套一些兔子回来,在院子里起个栅栏养起来,我想用不上多久,就能下小兔子,在这期间我还是上山上去套,尽量管足你要的量。” 白岁然眉头舒展:“当然可以了,要是那样就更好了!” “只是……有个问题……” 白岁然见他为难,以为是对方没时间伺候兔子,赶紧开口说道:“你放心,我到时候也会过来帮忙干活的,不让你一个人忙活。而且你养的兔子,咱们也按照说好的价钱……” “不是……不是这个……我……我没养过兔子,这个办法也只是我乱想的,不知道成不成,我怕到时候养不好,耽误你要。” 白岁然闻言,伸手扯过贺铠的手,将那张已经旧了的大团结拍到他的手上:“不试试咋知道不成?干就完了!” 贺铠本来还有些郑重的表情瞬间裂开一条缝。 什么叫,干就完了? 这…… 那,那行,那就,干就完了! 贺铠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第一次在他的脸上有了一种名叫“一脸懵逼”的表情。 “那,那我先去起栅栏……” 贺铠说着,随后又想到院子里没什么木头,刚走到门口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到厨房拎起一把斧子扔到外屋地门口的大柳条筐里。 还要去山上劈点粗树枝才行。 白岁然看他一系列动作,猜到对方可能还要现去山里劈木头,开口说道:“你又要套兔子,又要捡树枝子,还要劈木头,一个人哪忙得过来?我帮你?你别看我瘦,我挺有劲儿的!” 自己二舅和三舅现在正忙活着弄摆摊所需的工具,怕是也没时间过来帮忙。 贺铠看了一眼白岁然那细胳膊细腿,有点不信的撇撇嘴。 不过自己确实忙不过来,而他又不想去找村里其他人帮忙,想了想只好说道:“那行。” 等了没多一会儿,白林燕就拿着绕城几圈的铁丝跑到了贺铠家。 贺铠接过铁丝,在屋里的抽屉里翻出一只钳子,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制作起套兔子用的铁套来。 白岁然趁着这个功夫,跟自己二姐和三姐说一会儿要跟贺铠上山的事情。 没想到话刚说完,白林燕直接从炕上蹦到了地上:“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上山!我去,我是姐姐,我跟贺铠上山帮忙。” 白林梅也不同意:“然然,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咱仨都得挨揍!” 刘老太太也有些不放心,劝道:“小然然,上山里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就在村里等着。” 第64章 都走不到山根儿就散了 白岁然没想到连刘老太太都一起劝她,她认真的摇摇头,语气坚定的说道:“贺铠一个人去忙活不了那么多,再说了他领着我你们怕啥?二姐你跟三姐在这照顾一下刘奶奶,我们两个弄完了就回来。” 见白林燕还要出言反对,白岁然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头:“二姐,别磨叽了,咱俩整不动刘奶奶,你还没我有劲儿呢。 三姐一个人也武拢不了刘奶奶,你俩留在家是最合适的。这时候还推让个啥?你不想赚钱给姥爷治病了啊?” 提到白喜刚,白林燕直接哑了火。 她死死咬着嘴唇,似是在跟自己作斗争一般,好半天才说道:“那,那行,那你可得仔细点,天黑之前得回来……” 贺铠那边已经快手快脚的将铁套子都做好扔在了筐里,他站起身,拍打了两下棉裤上的灰,跟白林燕和白林梅保证道:“我天黑之前肯定带她回来。” 在白林燕和白林梅纠结的目光中,贺铠背着柳条筐,白岁然拉着爬犁出了门。 两人一路快速朝着凤凰山的方向赶路,直到到了上次遇见贺铠的地方,贺铠才停下脚步,将背上的筐子卸下扔在地上。 “咋不走了?” 白岁然拖着爬犁,满脸问号。 贺铠没说话,抬头看向周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等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才低头弯腰,从筐里将斧头拿出来别在自己的后腰上,跺跺脚将鞋上粘着的雪块磕落,然后搓搓手,找准一棵树,手脚灵活的就开始往上爬。 这还是白岁然两世为人第一次见真人爬树的场景。 她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贺铠像一只猴子一样灵活的攀上了一处粗树杈,然后一只脚踩在上面,另一条腿和手臂弯曲着勾着树干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从腰后抽出斧子,朝着自己踩着的树枝再往前一点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回过头对白岁然喊道:“躲开点儿!” 白岁然赶紧朝着另一个方向躲出去了两三米的距离。 贺铠这才挥着斧子,用力的朝着树枝砍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不知多少下之后,树枝发出咔咔两声脆响,然后扑落落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白岁然扑落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刚才贺铠劈树枝的时候木渣子都崩到了她的脑袋上。 树枝有成人大腿那么粗细,四五米长,末端还带着细碎的枝丫。 贺铠从树上慢慢滑下来,仔细又珍惜的将棉袄上的木渣子拍落,然后直接到树枝末端,将分叉出去的枝丫一斧子一斧子的砍下来,又将末端纤细的部分砍成几节,最后留下碗口粗细的枝干才算作罢。 “白岁然,你把这些零碎的拢一拢,我再去弄几根下来。” 贺铠弯腰把筐子里的麻绳掏出来扔给白岁然,然后又将斧子别在后腰上,朝着另一棵大树走去。 白岁然得到任务,赶紧从地上捡起麻绳往肩膀上一挎。 她上次在这看到过贺铠怎么将散落的枝条绑起来,虽然自己没干过,不过有样学样,总不至于能干的太差? 将细碎的枝丫都顺着一个方向摞好,白岁然拿着细麻绳就开始比划着捆。 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那些支楞巴翘的树杈子绑在一起。 而另一边,贺铠已经又砍下来了三条粗树杈,并且从树上下来之后,细枝末节都已经处理好。 等他走到白岁然这边,看着对方满头大汗的弯着腰将一摞树杈松松垮垮的用麻绳绑成了一团,最后还系了个蝴蝶扣,他就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开始一突一突的疼。 怎么就答应了带这个没干过活的小丫头片子来帮忙呢? 贺铠黑着脸走过去,一把拉起还在跟树杈较劲的白岁然,伸手就将她已经“绑好”的细麻绳给解了开。 “唉?你干啥呀!我好不容易绑起来的!” “就你这个绑法,别说到家,都走不到山根儿就散了!” 白岁然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恼。 自己这不是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活么! “我以前没干过,你教我一下,我学的很快的,肯定不拖后腿!” 贺铠抬着狐狸眼瞥了白岁然一眼,抿抿嘴,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看着点。” 他说完,先将细麻绳从树枝下面抽了出来,然后将长长的绳子对折,弯腰双臂环抱住树枝摞,把绳子从树枝底部掏了过来,然后将对在一起的绳子两头传进绳子中间对折出的弯里。 抬起一脚用力踩着树枝,双手拉着对在一起的麻绳头,使劲一抽,麻绳收紧,将树枝牢牢的捆在一起。 这还没完,勒紧树枝后,他又在靠近绳弯的地方再次打了个弯出来,然后抓着那个打弯的地方,用剩余的麻绳在上面缠了好几圈,形成了一个扣,最后将麻绳从捆在树枝上的部分穿了两道过来,再从小扣里面穿过,又穿到捆在树枝上的麻绳的另一端,打了个结,这才算完事。 白岁然看着贺铠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下来,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哥们,你太牛了!厉害!” 贺铠感觉自己脸一热,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白岁然:“学会了吗?” “学废……学会了!” “我把细的树杈子都砍好了,绳子给你放这,你就在这捆拆,我去下套子,一会回来找你。” 想了想,又把后腰上别着的斧子给白岁然放到地上:“这个给你留着,不过你能不用就别用,我这斧子快,你别伤着自己。” “啊?你自己去下套子?不用我帮忙吗?” 贺铠看了白岁然一眼,捡起地上的柳条筐背在身上:“你太慢了,带你进山的话天黑都回不来。你把这些绑好了就算帮我忙了。” 看着贺铠没一会就跑没影的背影,白岁然举着拳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小屁孩!少瞧不起人!” 不过说归说,白岁然到底还是抓紧时间卖力的捆起柴来。 第65章 以后还去 白岁然刚开始的时候绑的还很慢,慢慢得就摸索出了点门道。 她捆了四捆树杈子之后,贺铠还没回来。看着地上还有三根两米多长的粗树枝,白岁然捡起贺铠留下的斧头,一脚踩着树枝不让它来回滚动,挥着斧头就砍了起来。 开始不得要领,砍得木渣横飞不说,费了半天劲儿也没砍下来一截。 不过她有自己的小聪明,稍微休息了一下,她就坐在地上用脚使劲踹着树枝滚了半圈,转着圈的坎。 好不容易将一根长树枝砍成三段,白岁然就感觉自己手掌都跟着火辣辣的疼。 她扔掉斧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小白手手掌被磨的通红,虎口的地方都隐隐磨出了水泡。 真累人啊! 白岁然仰着脖子呼了几口气。 贺铠这小子天天这么干活,怪不容易的。 吸了吸鼻子,白岁然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握在手掌里,冰冰凉凉的雪在她手中被握得化开了一点,然后被攥成了一个实心的雪疙瘩。 手上的痛感减轻了一些,她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咬着牙又捡起斧子朝着另外一根树枝走了过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砍了多久,寂静的林子里只有咄咄的砍木头的声音。 等到第二根树枝也被砍成了三节后,树林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踩雪声。 白岁然直起腰,朝着脚步声的方向张望,果然一个人影正从山上方向快速的往她这边赶来。 贺铠也一脑袋细汗,头上还隐隐冒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热气。 他背着柳条筐快速的赶到白岁然身边,看着地上被劈的惨不忍睹的树枝,喘了几口粗气问道:“你砍的?” 白岁然累的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喘着粗气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个“嗯”。 贺铠放下柳条筐,从白岁然手里把斧子接了过来:“不是说让你等我回来弄吗?你这砍的……” 也太不像样了! 视线瞥过白岁然红彤彤的手掌,贺铠后面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 他垂了垂眼睛,然后走向最后一根完好的树枝前,抬手招呼着白岁然过去。 等白岁然拖着腿走到他旁边,他才蹲下身子,握着手里的斧子头都没抬的说道:“这木头不是你用傻劲儿那么砍的,你看,打斜这样砍一下,在再另一边打斜砍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手起斧落,利落的在树枝上砍出了一个v形的坑。 顺着这个坑,又这样砍了几下,然后用一只脚踩着树枝一端,弯腰两只手掰着另一端,一用力,咔一声,树枝被掰成了九十度。 用斧头将最后连接的一点木头砍断,在白岁然幽怨的目光中,贺铠把一整根木头也砍成了三节。 “你歇会儿,我把这些绑上,装爬犁上,咱们就回去。” 白岁然想帮贺铠一起弄,但是实在是累的不行,只能看着贺铠将一根根一米左右长短的粗树枝绑成三捆,铺在爬犁上,又把白岁然捆好的树枝放在上面,最后用剩余的麻绳将它们都捆在一起绑结实,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咱们走。” 白岁然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爬犁前面要去捡绳子,一边去背柳条筐的贺铠快步走了过来,将绳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我来拉。” “我……” 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吓了白岁然自己一跳。 贺铠瞅瞅她:“别逞强了,你自己能走回去啊?” 他掂量着,要是让白岁然再坐在爬犁上,恐怕自己真的拉不动了。 白岁然闭了嘴,点点头,表示能自己走。 “走。” 贺铠将绳子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搭,身子微微向前倾着便迈开了步子。 爬犁负重不少,粗麻绳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勒出了一个凹陷。 白岁然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走到后面,抬起胳膊也使劲的帮忙推了起来。 两人费尽力气过了铁皮桥时,老远就看见白林燕和白林梅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白岁然被杂乱的树枝挡住,等两个姐姐都跑到了自己身边才看到人。 她直起腰,吐出一口气,身形晃了一下,差点一屁股跌在地上。 好在白林梅就在她身侧,一伸手赶紧把人扶住:“唉呀妈呀然然,你这是咋的啦,姐背你回家,找杜爷爷给你看看!” 说完就蹲下身子,回头示意白岁然爬上去。 白岁然咽了咽口水,缓缓摇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三姐……先……起来……” 然后指指爬犁上的一堆粗细不等的树枝:“先弄回去……我喝点水就……好了……” 白林燕把自己脑袋上戴的毛线帽子摘下来往白岁然的脑袋上一扣:“梅梅,你扶着点然然,我帮贺铠把东西推回去。” “不用,一起推……” 不是白岁然矫情,虽然有爬犁的加持,让他们省了不少力气,但毕竟这么些树枝还是非常沉的,大人拖着都费劲儿,何况他们几个半大孩子。 这一路上要不是贺铠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两个白岁然也没法把东西弄回来。 四个人一起连拖带拽就轻松了不少,总算赶在天擦黑的时候,将一爬犁的木头折腾回了贺家院里。 贺铠跑到屋里,找了一只豁口少的瓷碗给白岁然盛了一碗热乎的水端出来,递到她的面前:“小口点喝。” 白岁然伸手接了过来,碗里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痒,鼻涕也好像缓开了一般直从鼻子里往外流。 白林梅看着自己小妹蔫头耷脑的样子就有点来气,伸出手指头就去戳白岁然的脑袋:“让你逞能!让你逞能!这回知道累了!你以为是过家闷儿呢?看你还去不去了!” 白岁然喝了两三口水,人也缓过来了一些。 她臊眉耷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姐,又偷偷觑了同样脸色不善的二姐,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义正严词道:“就是因为你们平时都太宠着我了,啥活都不让我干!我决定了,以后还去,锻炼身体!” 第66章 你竟然收白家的钱 白林燕还没等着开口寻白岁然,贺铠便在一旁冷冷开口道:“没下回了,明早你们早点过来,我自己上山去再弄一些木头回来就够用了。” 他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了带这个丫头片子上山呢? 虽然也算是在山脚下,没带着他进深山里,但是他想想绑了些柴火砍了点粗树杈就累的嗓子都哑了的白岁然,心中就涌起后悔来。 白爷爷很疼这个外孙女,要是累坏了,他该多难受啊? 反正大不了他就早点出门,今天要不是她们告诉他的时候已经过了晌,他也不会让白岁然跟着去帮忙。 白岁然听贺铠这么说,噘噘嘴,有点不太乐意。 自己这费劲巴力的帮忙,怎么还招人嫌了似的? 哼,小屁孩,岁数不大,毛病不少! 气哼哼的站起身,把碗还给贺铠,白岁然噘着嘴:“不早了,我们回去。” 贺铠点点头:“好,明天上午麻烦你们再过来帮我照顾一下我奶奶,我怕中午赶不回来。” 白岁然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拖着跟灌了铅似的腿进屋跟刘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跟着自己两个姐姐回了家。 等她们离开之后,贺铠才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疼的肩膀,到厨房也舀了一碗水喝下去,看到锅里有炖好的土豆片和贴的大饼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热腾腾的。 他打了水洗了脸和手,将炕桌放好,然后才端着饭菜进了屋里。 刘老太太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此时正坐在炕上给贺铠缝补着套袖,见贺铠端着饭菜过来,她忙将手里的活计放到一边,接过对方手里盛着大饼子的小盆:“累坏了?” “奶奶,我不累,您也别缝这个套袖了,太费眼睛了,等我吃完饭自己缝就行。” 贺铠蹭着炕沿坐到炕上,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子兜里将那一张大团结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奶,这是白家给的买兔子钱,我想着虽然再有一个月就开春了,但是毕竟刚开春天也很冷,您看着咱们是买点块煤,还是买点棉花给您打一床新被?” 刘老太太拿着变形的小铁勺的手一顿,忽然就沉了脸,厉声呵斥贺铠道:“谁让你拿白家的钱了?要不是你白爷爷和蔡奶奶帮衬,咱们祖孙早些年就去找你爸了! 我说没说过,你要懂的报恩,现在你小没有能力,等大了也要还了这份恩情!你倒好,不过是些兔子,你竟然收白家的钱?” 贺铠手一哆嗦,那张大团结轻飘飘的落在了炕桌上,他眼眶泛起红,咬着牙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我没忘!我说了不要钱,是白岁然一定要给我,她说我要是不要钱,她就不要兔子……我……” 看着自己孙子那眼泪终究是嗒嗒的落在满是补丁的棉袄上,刘老太太也心中酸涩难忍,扭过头望向窗外已经渐黑的天空,落下泪来。 “奶——” 贺铠见自己奶奶哭了,也顾不上别的,忙跪在炕上蹭到刘老太太身边,伸手去擦她满是沟壑的脸:“我这就把钱送回去,你别哭……你别哭了……奶……” 白岁然回到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她跟两个姐姐洗了手和脸,刚坐到炕上准备吃饭,就听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农村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多数院门都是不上锁的,谁家有什么事一般都是直接进院子喊上一声,很少有站在院门外敲门的。 桌上的白家人听见动静,吃饭的动作都是一停,坐在最靠门的白鸿雨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咋回事。” 白岁然也没当回事,她现在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全凭一腔毅力才能保证自己拿得住筷子。 没用上片刻功夫,贺铠红着眼睛和脸跟着白鸿雨进了屋,蔡玉芝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落忍的问道:“小铠过来啦?吃饭了吗?过来一起吃点,老三,你去给孩子拿副碗筷来。” “唉!” 白鸿雨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 贺铠见状,连忙抬起头摆手:“蔡奶奶,我不在这吃了,我来是把钱还给白岁然的。” 他说着话,从上衣兜里掏出了那张已经有些旧了的大团结,走到炕边,轻轻放在炕上。 白岁然这才回过神儿一般,疑惑问道:“咋啦?咱俩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还回来了?” 难道是兔子套不成了? 不应该呀? 白鸿源一家三口也是刚回来没一会儿,所以并不知道白天一家人研究着摆摊卖酱肉粉的事情。 此时邹锦英看着那张大团结,眼睛就闪了闪,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哎呀,亏了咱们还在为咱爸治病的事情发愁,你看看咱们然然,出手也太阔绰了,十块钱啊!抵上我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这话本来就是冲着白家人去的,可没想到听到贺铠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涨红了脸,死死咬着嘴唇,垂下头,手缩在长出一截的袖子中用力的攥成小拳头,绷着身体小声说了句:“我……我先回家了……”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白岁然此时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忍不了了。 她看着贺铠随着话音落下,已经转身逃也似的推开门往外走,还险些撞上了拿着碗筷进来的白鸿雨,直接从炕上站起身跳下去,抓起那张大团结趿拉着棉靰鞡就往外追。 人刚几步跑到屋子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过头,先是对着姥姥姥爷说道:“姥,姥爷,我去看看贺铠,这个钱是我上午提到的买兔子的钱,我想着他家有点困难,就预先多给了点。” 然后又将视线落在满脸写着不信还撇着嘴的邹锦英,语气凉凉的说道:“我年纪小,花钱难免大手大脚,不像大舅妈是个仔细人儿,平时又能干又节俭。 所以我以后要跟大舅妈好好学习,平日里手紧着点,关键时刻才能拿的出钱来。正好姥爷病了,我妈和舅舅们都愁的慌,大舅妈这么节俭,想必平日里没少攒下钱来,我可真高兴,姥爷的病有钱治了!” 第67章 还有没有点规矩 一番话说的邹锦英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握着筷子的手都开始哆嗦。 白鸿源在刚才自己老婆说外甥女的时候仿佛双耳失聪一般,现在倒是听力回归,满脸不悦的瞪着白岁然,开口说道:“怎么跟你大舅妈说话呢?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白岁然看着自己大舅那张酷似姥爷的脸,嘴角噙着的冷笑也终于凝结成冰。 上一世的时候,在白家分家白鸿冰带着母亲和白岁然离开丹水市的十年后,老家的房子才赶上了拆迁。 蔡玉芝也按照白喜刚临终时的嘱托,将房子平均分为四份,准备要四套面积一样的楼房分给自己的子女。 从确定拆迁开始,白鸿源一家便开始了“表演”,每天一个电话的打给蔡玉芝诉说着自己想尽孝的心,说养老还是要跟儿子,没有跟女儿住的道理,所以还不如将白鸿冰那份面积分给兄弟三人,每人家的面积还能大一些。 这样蔡玉芝就可以轮流在三个儿子家养老,也让作为妹妹的白鸿冰轻省一些。 蔡玉芝开始不同意,觉得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她的孩子,要一碗水端平。奈何白鸿冰是个要强的,虽然没有再婚,一直带着老妈和白岁然生活,但是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所以得知自己大哥的想法之后,白鸿冰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同意放弃自己的那一份。 结果回丹水市签拆迁协议的时候,白鸿源又向自己母亲哭诉自己的不易。彼时白林霞的女儿也有十岁了,却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花了不少的钱治疗。 半哄半求半糊弄之下,已经年近八旬的蔡玉芝,签下了协议。 给大儿子白鸿源两套房产,二儿子和三儿子一人一套。 落笔摁完手印,白鸿源又带着母亲去了丹水市公证处做了公证,一切尘埃落定后,白鸿源以房子需要装修暂时不能住为由,又将母亲送上了去自己妹妹所在城市的火车。 隐隐猜到什么的蔡玉芝还期盼会大儿子会像承诺的那样,将她接到自己家里养老,谁知道几次打电话联系,对方都是以各种借口推脱,到后来直接拒接电话。 心灰意冷之下,蔡玉芝很快就病倒了。 白岁然永远都记得姥姥离开的那天,十二月十六日。头一天晚上十点,从来不跟白岁然提任何要求的蔡玉芝忽然给她打电话,说自己想吃香蕉了。 白岁然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找了小半个城市的水果店,买了一串香蕉回家,给姥姥切好,坐在沙发上陪着她一边说话一边吃。 结果话说到一半,蔡玉芝忽然一头扎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白岁然纵使反应迅速,一把将老人扶起来,可蔡玉芝已经陷入了昏迷。 母女两人见状赶紧拨打救护车的电话,不想耽误时间,白鸿冰背着已经昏迷的蔡玉芝就往楼下赶。 白岁然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巨响,慌得她手和脚都是软的。 等快下到一楼的时候,白鸿冰脚下一滑,就要栽下去。 怕摔倒自己的母亲,白鸿冰在那一瞬间抗拒了身体的本能,直直的从楼梯上跪着滑了下去,给自己昏迷的母亲做了肉垫。 白岁然跑过去想将人扶起来,白鸿冰却一甩她的手:“别管我,看看你姥姥!” 等救护车赶来,白鸿冰才被搀扶着从地上起来。 她手哆嗦着开始拨打三个哥哥的电话,让他们立刻动身来云港市第三人民医院。 而另一边,蔡玉芝被诊断出脑疝,只能插上呼吸机维持生命。 白岁然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每分每秒都像在被凌迟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看着身边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的走着,麻木而机械的签下一张又一张的通知书。 终于等着自己三个舅舅和二姐赶到之后,白岁然才咳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告知自己舅舅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准备带着姥姥回家等待最后时刻。 她疯了一般拔掉手上的针头,冲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就见三个舅舅正跟随着医生用医用车将姥姥推了出来。 那一刻她恨,恨他们所有人。 她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上前一把摁住承载着自己姥姥的医用车,声声泣血的问道:“怎么就不治了!?为什么不治了?!” 一旁医生神色尴尬,倒是大舅白鸿源站出来,声音冷静还带着指责的说道:“你看见长辈都不叫个人吗?上来就指责长辈,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对了,上一世,她的大舅,也是那样义正严词的问她,还有没有点规矩? “你训孩子做什么?她说的哪点不对了?” 蔡玉芝的话,将白岁然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白岁然猛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姥姥,双目都泛着血红。 如果说上一世,她对姥爷的记忆其实是有些模糊的,那她对姥姥的感情,却清晰得连同对方眼尾的每一条皱纹都刻在了心里。 姥姥会在她每天上学的早上,给她煮一碗热腾腾的龙须面,上面永远都盖着一只煎的金黄的鸡蛋。 而她和妈妈自己吃的,永远都是只加了点盐的清水面条。 上学时母亲忙着赚钱养家,家长会都是姥姥去给自己开,每次老师因为性格问题跟姥姥说她的不好时,姥姥都会护短的跟老师争辩理论,用温暖和干燥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有人追求妈妈,到家里吃饭时对她吃饭的样子指责批评,姥姥会直接拍桌子,对着妈妈和客人怒斥:“我家的孩子还轮不到你来看不惯!” 她还会捡纸壳子,矿泉水瓶,卖了钱,给自己买巧克力,买糖,自己那么爱甜,却从来都没舍得吃过一口…… 她承认姥姥对于她,是溺爱。 可也正是这样一份溺爱,让她脆弱彷徨的心,有了温暖的港,任后来经历诸多困难,只要想起姥姥在她身后,就能涌起无限的力量。 可那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带姥姥去一趟,她心心念念的天安门…… 第68章 他是小猴子吗 白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是眼泪。 她梗着脖子咽了咽口水,将所有思绪一并压下。 那些事情,她不会再让它们发生! “姥姥,姥爷,我先去贺铠家……” 白鸿冰也下了炕,从墙上摘下围脖走到白岁然身边,仔仔细细的给白岁然围好,然后拉起白岁然的小手,看了一眼白喜刚和蔡玉芝,又看了一眼白鸿源,神色平静,语气淡然道:“爸,妈,我跟然然也一起过去看看。” 然后不等两位老人说话,她忽然轻笑一声,对着自己大哥大嫂的方向说道:“大哥,你还记得林霞十岁那年指着赵婶子的面喊她赵老太太的时候,咱妈说她没规矩的时候你是咋说的吗?” 看着白鸿源仿佛怔愣了一瞬的神情,白鸿冰垂下眼眸,掌心里白岁然软软小小的手热热的,虎口上还有几个小小的水泡。 “你跟咱妈说,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家庭,哪来那么多的规矩,林霞刚十岁,懂什么呀!” 说完,后面的话也没再继续说,拉着白岁然的小手就出了门。 旺财在外屋地趴着,听见动静起身,看见白鸿冰母女要出门,赶紧蹦跶着过来去咬白岁然的棉裤角,嘴里还不停发出哼唧的声音。 白岁然低头,看着已经长了一圈的旺财,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跟着母亲一起朝着贺铠家走去。 路不算近,外面黑灯瞎火的。 白岁然听见母亲吸鼻子的声音。 应该是哭了。 她放在母亲手里的手紧了紧,仰起头想在黑夜里瞧瞧妈妈的脸:“妈,你哭了?我其实不在乎大舅和大舅妈说的那些话,你别难受……” “然然,妈妈没哭。” 骗人。 声音都齉齉的,怎么是没哭呢? “然然,手疼不疼?” 白岁然装作不知道妈妈哭的样子,语气尽量轻快的回答:“不疼,妈妈,贺铠带我去山根儿那溜达了一圈,可好玩了,他可厉害了,那么高的树,噌噌的就爬上去了,他是小猴子吗?” “噗嗤。” 白鸿冰被白岁然这么一打岔,没忍住笑了出来:“贺铠那孩子,外表冷冰冰的,其实是个热心肠。” 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半垂着眼叹了口气。 白岁然看着妈妈又有些伤怀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到要做的生意上:“妈妈,三舅妈说的那个驴车买回来了吗?” “买回来了,给了你陈姥爷家二十块钱,你陈舅舅说他家正好还有点油,明天给上一点再让你三舅推过来。” 白岁然了然。 二十块钱,可真不少了。 想必三舅妈的娘家都很满意,不然也不会这么热心的还帮着刷油。 母女俩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贺铠家门口。 从外面看,贺铠家黑咕隆咚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其实黄花村基本上家家都有电灯了,只是还没有一户一表的独立电表,村里都是按照家里灯泡的瓦数和数量收费。 像白家,正屋和东西厢房住人的房间都有一只十五瓦的钨丝灯泡,不过基本上每天也点不了一会儿,因为电压不稳,点的时间长了,很容易将灯泡烧坏。 而贺家,因为是村里的倒挂户,自然也是交不起电费的,所以当初韩村长组织装电灯拉电线的时候,刘老太太直接拒绝了给他们家接电的提议。 他们贺家可以保证自己不用电灯,不多占村里的便宜。但除了他家里人谁又能知道他们不愿意占村里便宜?时间长了要是流出些闲言碎语,那贺铠在村子里就更难了。 白鸿冰和白岁然拍了拍门,门没上锁,拍了两下便开了一条缝。 透过结了满满冰花的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屋里有一点点的昏黄光亮,白鸿冰拉着白岁然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了一嗓子:“刘婶子,我是大冰,我来看看您。”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正屋门口。 木门从里面推开,正是红着眼睛的贺铠应了出来。 他看见白鸿冰过来,有点局促的喊了声:“白阿姨。” 白鸿冰抬手摸了摸贺铠的头:“乖孩子,我来找你奶奶说会儿话。” 贺铠赶紧侧过身让了白鸿冰和白岁然进屋,然后沉默的低着头跟在两人后面进到了刘老太太所在的大屋里。 屋内刘老太太正要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昏暗的煤油灯照在她的脸上,双眼也是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了。 白鸿冰赶紧快走两步到炕边扶着刘老太太的肩膀:“哎呦,婶子,你躺下,不用起来,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您别见怪,我这刚离婚回家,又忙活点家里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来看您。” 刘老太太扯出一丝笑容,干枯的手拍了拍白鸿冰的手又顺着她的力气躺下:“大冰,你瘦了,你爸身体……” 白鸿冰手一顿,然后转头对着贺铠和白岁然说道:“小铠,你跟然然去烧点热水,我帮你奶奶擦擦身子。” 这就是有话想跟刘老太太单独说了。 贺铠想拒绝,但想到自己奶奶病的这些日子,他也想给奶奶擦擦身子松快松快,每次都被自己奶奶严词拒绝,有点不想麻烦白鸿冰,又有点心疼自己奶奶。 白岁然过去扯了贺铠的衣袖:“走,咱俩去外屋地,别愣着。” 拉着贺铠出了屋,白岁然又将房门关上,直到到了厨房才撒开拉着贺铠袖子的手。 看着贺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白岁然从兜里将那张被反复折腾的大团结拿了出来,扯过贺铠的手就将钱塞到了贺铠手里。 贺铠皱眉,又要将钱推回去,白岁然却有点生气:“你这是干啥啊?咱们不都是说好了吗?难道你不想帮我套兔子啦?” “兔子我给你套,钱我不能要。” “你这人咋这么犟呢?你属倔驴的吗?我妈过来就是来劝刘奶奶了,你拿着啊,哎呀!” 白岁然本来下午就体力透支,哪里是常年干活的贺铠的对手,两人撕了几下,钱就又被贺铠塞进了她的上衣兜里。 第69章 我撕吧不过他 两人在厨房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大屋的门被从里面推开,白鸿冰探出头喊了一声:“小铠,热水好了吗?” 这是事情谈完了。 热水都是现成的,贺铠忙应了一声,上一边去端一个已经补了两次的铁盆。 白岁然帮忙将水兑好,由着贺铠端进了屋,她则是走到白鸿冰身边,从兜里将那张大团结掏了出来递给白鸿冰:“妈,贺铠死活不要,我撕不过他……” 她小脸嘟嘟着,虽然瘦,但是毕竟是小姑娘,双颊胶原蛋白饱满,微微鼓了点气就觉得分外惹人怜爱。 白鸿冰接过钱,又捏了捏自己闺女鼓成了个小包子的脸:“妈妈已经跟你刘奶奶说好了,别担心,这个钱妈妈给他,他会要的。” 白鸿冰走到炕边,拍了拍贺铠的肩膀:“小铠,你带然然上外屋地玩一会儿去。” 贺铠沉默的点点头,走出两步才回头看向眼神温和的白鸿冰,张了张嘴:“白阿姨,谢谢你……” 如果他的妈妈,也像白姑姑这样,多好…… 白岁然又跟贺铠出了屋,左右没有别的事情,贺铠就去外面把白天拉回来的木头用斧子劈成三指见宽的竖条。 白岁然默默的坐在外屋地的小板凳上,拄着下巴帮不上什么忙,就没话找话的闲聊:“贺铠,开学的时候我就要转到耐火小学了,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啊。” 上一世她是两年后转到耐火小学上的六年级下半学期,西林村黄花村和放牛村三个村子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小学,基本上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念书。 贺铠劈木条的手一顿,盯着木条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抬起手又是一斧子狠狠的劈下去:“我前年就不念了。” “啥?为啥啊?” 白岁然脱口问道。 随即也明白过来。 他家的情况,贺铠怎么可能还能念书? 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九年义务教育,上学还是要自费的,但小学基本上家里条件不好的,给学校交点粮食,或者给学校捡柴干活也是能顶学费的。 只是贺铠家本来就是村里的倒挂户,年年还欠村里的粮食呢,哪有多余的去交给学校? 见白岁然一脸懊恼仿佛自己说错话的样子,贺铠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本来我也不喜欢念书。” 他心中有个声音愤怒的喊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想念书,想跟其他孩子一样…… 可他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努力的想着在学校里不愉快的事情,想将心中的渴望压下去。 因为嘴巴的原因,班里的同学都嘲笑他,戏耍他。加上他念书的时候成绩好,老师表扬他,更是让像郭鹏一类的孩子视他为眼中钉。 他们喊他兔子精,在他的桌洞里偷偷放死耗子,把他仅剩的铅笔头和反复写完又擦掉字迹的几张小纸扔到地上,用脚来回的踩碾…… 他应该是不喜欢上学的,非常不喜欢…… 白岁然看着贺铠思绪缥缈,眼神里也透露着没落,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将地上被劈的横七竖八的木棍归拢到一起,小声对贺铠说道:“贺铠,你带我上山教我套兔子,我给你补课?” 贺铠手里的斧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白岁然,紧紧攥起手才让它不至于抖起来。 他想拒绝,但这个诱惑对于他来说,太大了。 相比白岁然给他买兔子钱时的开心,能学习,更让他觉得从内心涌出无限的希望和开心。 白岁然见他半天不说话,直接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膝盖:“那就这么说定啦!” 此时白鸿冰也从大屋推开门,端着装满水的铁盆走了出来,看到贺铠还在发愣,她冲他笑笑:“小铠,你也早点睡,你奶奶那边阿姨已经都跟她说好了,以后然然给你拿钱,你就拿着。” 贺铠还是微张着嘴没说话,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掐着,又酸又涩。 白鸿冰将盆里的水倒进泔水桶里,然后把盆放在地上,拉起白岁然的小手:“走,跟你贺铠哥哥拜拜。” 白岁然朝着贺铠眯着眼睛摆了摆手,乖巧一起伴着夜色回了白家。 家里众人吃过饭都回了自己房间,倒是没有再与白鸿源夫妇正面对上,白鸿冰让白岁然回小屋洗漱,自己则是去了大屋跟父母说了会儿话。 白岁然是真累的狠了,即便是上一世自己最苦最累的时候,也没干过劈木头推车的体力活。 她窝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鸿冰已经起床出了屋子。 这倒是白岁然从回到姥姥家之后,起的最晚的一次。 她一头又细又软的头发睡得毛刺棱的,眼角也有两颗大大的呲麻糊(眼屎),一副呆滞的模样坐在炕上缓神儿。 房门被从外面拉开一条缝,一条羊角辫先从门缝中冒了进来。 白岁然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看着门缝处已经探进头来的白林梅,哑着声音喊了声:“三姐……你干啥呢?” “呀,你醒了啊?我寻思你要再不醒我就得喊你起来了呢,都十点了。” “啥?十点了?” 白岁然瞪大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满眼的惊愕。 自己这也太能睡了? “老姑说你累着了,让我们都别喊你,让你睡个够。贺铠早上都把兔子送来了,足足十三只大兔子!我一会儿还得去他家帮着照看一下,咱不是答应人家了么!” 白林梅一说起来兔子,高兴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 那么多的兔子,是不是他们也能敞开了吃上一顿? 白岁然听白林梅一边说,一边麻利的套上棉袄棉裤下了地,推开房门就跑到外屋地一看。 果不其然,自己二舅正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给一只只兔子剥皮呢! 看着被扔在一边的兔子皮和兔头,白岁然眼珠一转道:“二舅,兔子头可别扔呀,我还有用!” 感谢上一世爱好吃美食的自己,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还特意去学了麻辣兔头的制作方法,瞅瞅,天底下哪有白费的功夫,这不就用上了嘛! 第70章 你教你妈做呗 白鸿波掀着眼皮看了白岁然一眼,虽然嘴上说着“留那玩意干啥也没二两肉”,但还是将一旁堆着的兔头又拿了过来收拾干净。 “正好你起来了,这兔子肉咋整啊?” 白岁然听见自己二舅问她,也没什么隐瞒:“要先焯一遍水,把肉里面的血焯出来,然后切成小肉粒。” 说着话的功夫,蔡玉芝听见动静从大屋出来,看见外孙女醒了,招呼她道:“然然醒啦?锅里给你放的饭菜,赶紧吃点,昨天累坏了?” “姥,我不累。” “奶,我去给然然端饭。” 白林梅乐颠颠的去厨房掀开锅盖,把里面留的饼子和炖酸菜拿了出来。 白岁然环顾了一下屋里,有些纳闷的问道:“姥。我妈上哪啦?” “你妈跟你三舅上集上去了,说是得买点碗啥的。” 白林梅也赶紧插嘴道:“我妈也去我姥家催着我舅赶紧把那个驴车收拾出来了!” 白岁然点点头:“那我吃完饭就把酱料炒出来,诶?怎么没看见二姐?” 白林梅端着饭菜走到白岁然身边,噘噘嘴:“早上吃完饭袁颖来啦,喊着二姐一起去田凤家了。” 白岁然闻言,目光看向自己的姥姥。 蔡玉芝见她疑惑,开口说道:“村里村长交代了,是田凤她爸喝多了酒,把耗子药当咸盐倒锅里了,现在人都走了,也就不追究了。 田凤那天被她爸踹了肚子,就吃了一口饭,所以没啥大事。田凤她妈存了死的心,吃的多,现在虽然命保下了,怕是下半辈子也要在炕上躺着了。” 到底是瞒了下来,白岁然心想。 不过她也能理解,要是这事捅到丹水市公安局去,那黄花村出了个杀人凶手,怕是要被邻村嚼舌头一辈子。 再者田凤一家也是可怜人,女人被逼到绝境,想着同归于尽,结果死了男人和小闺女,自己却活了下来。 虽然没有受到法律的严惩,但人不惩天惩,后半辈子瘫巴在炕上,日日都要承受内心的煎熬,比死也轻松不了多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许有一些,也是有自己无法为外人道的悲凉! 白岁然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将心底那点子感慨都轻轻甩了出去。 吃过饭,她便又忙碌了起来。 白鸿波用搪瓷盆装了满满一大盆的酱进屋放在厨房的灶台边上,转身准备出去。 白岁然赶紧喊住他:“二舅你上哪啊?” “你不是要炒酱?我在这干啥?” 白鸿波趿拉着棉鞋,歪着肩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昨天晚上整了点鱼回来,我去收拾出来,你赶紧炒,炒完了盛出来我要炖鱼。” 白岁然起身走到白鸿波身边,拉着白鸿波的衣袖回到灶台边:“二舅,我告诉你这酱咋炒,以后要用的话就你来炒。” 白鸿波挑挑眉,嘴唇勾起一角,他没想到外甥女会把那个好吃的酱是怎么炒的告诉他。 白岁然也不管自己二舅怎么想,走到碗架柜旁边,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玻璃油瓶:“二舅,要是买卖干起来,我妈和三舅负责去卖,你手艺好,在家做酱料和汤?” “你教你妈做呗?” 白岁然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舅:“我妈做饭,你也不怕给人都吃坏了?二舅啊,这是咱自家的买卖,谁会不一样啊?” 白鸿波被外甥女几句话说的心里熨帖,也没再推辞,接过她手中的油瓶子问道:“这酱得用清油炒啊?猪油不行?” “猪油凉了会结块,而且凉了之后不热透会有点油腥味,还是用清油炒着好吃。” 白岁然一边说,一边告诉自己二舅往锅里倒油:“二舅,多倒点,别舍不得,要不不好吃……” 舅甥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一大锅香喷喷的兔肉酱就炒好了。 白鸿波不仅用刀利索,做饭也十分有天赋。 跟白岁然在厨房里一边炒酱,一边又琢磨着将兔肉酱里的配料改良了一下,没想到比第一次白岁然自己炒出来的还要香。 这边大锅里炒着酱,对面小锅也没闲着。 白岁然烧了一锅热水,将收拾好的兔头全都焯好盛出来,又倒了点清油放上葱姜蒜八角桂皮和辣椒炒香,然后加水和酱油,又往锅里挖了两勺没有炒过的大酱进去。 等水开之后,把兔头重新放进锅里慢慢煮着。 由于调料有限,本来想整麻辣兔头的白岁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兔头做成了酱兔头。 白鸿波看着做这一切动作十分熟稔的外甥女,开口问道:“你从哪学的做这些个玩意?” 老徐家再不是东西,倒也没用上他外甥女这么个十一岁的孩子做饭,那这孩子这熟练的手法,都是在哪里练的? 白岁然搓搓鼻子,将自己以前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那个老太婆平时不太给我饭吃,我有时候饿极了,就去许爷爷家蹭饭,经常给许爷爷打打下手,慢慢就会了。 炒酱和料汤都是我瞎琢磨的,上回就是试试,没想到还挺好吃。这次二舅你改良了一下,味道就更好了。果然还是二舅经验多。” 这话说得真一半假一半,最后还给自己二舅戴上了高帽,搞得白鸿波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许家是老徐家的邻居,上一世里好几次白岁然饿的直哭,都是许老爷子发了善心,给她领到许家跟着吃一口。 当然这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毕竟口粮都紧张的年代,她一个有爹有妈的人,还上别人家蹭饭,也惹得许家儿子儿媳诸多不满。 只是上一世的时候她真的太饿了,即便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还是舔着脸吃了几顿许家的饭。 记忆中许爷爷去年过世了,两世为人,白岁然没有机会报答那个善良的老人,只能等以后有机会有能力,在许家需要的时候伸手帮上一把,算作还了恩情! 等到中午的时候,白鸿冰和白鸿雨拎着买的碗筷和煤炉子回来了,看见这边酱料都已经准备好,白鸿冰信心满满的说道:“差不多都准备齐了,等三嫂家那个驴车弄过来,咱们就去火车站摆摊!” 第71章 怎么都看不够 二月二这一天,黄花村开始热闹了起来。 基本上每个人都会在这一天,让自家女人用缠着红线的剪刀,给家人孩子剪剪头发。 女孩子们的头发虽然平时没有护发素营养之类的护理,但是也都宝贝精贵的很,一个个瞪着自家长辈手中的剪刀,生怕给自己的发型剪坏了。 而男孩子们则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看着干净利索,剪刀落剪的地方别豁牙露齿的就心满意足了。 剪了新发型的孩子们也都开始结对的跑出家门跟小伙伴玩耍,过年期间发生的事情的影响,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 白岁然今天也让姥姥给剪了头发,不过她头发本来不算很长,所以央求着姥姥只给剪了薄薄一层刘海。 她额角的伤口已经痊愈,但是伤的太深,终究还是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蔡玉芝心疼的看着白岁然头的疤痕,心里把那老徐家的王八犊子骂了个遍。 白岁然倒是没什么所谓,上一世的时候她额头上也有一道疤,并且因为没有及时清理上药,最后疤痕是呈现淡紫色,十分显眼。 如今只是淡淡的一道粉,不仔细看其实都看不出来。 白林燕依然剪的是齐耳短发,这个发型跟她并不算搭配,她四肢瘦弱,脑袋却大,搭配上这个发型更是显得头重脚轻。 但是这个发型不用打理,洗头发也节省时间,她虽然已经十六岁了,看上去却还跟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似的。 倒是白林梅剪头发颇费了一番功夫。 她平日里扎的羊角辫散开,头发又厚又长,发质粗硬,蓬蓬松松像被手雷炸过似的。 如果这个发量在后世,那可真是让人羡慕的存在。 不过在现在,不好打理不说,也没有好的理发店设计,就显得杂乱无章。 蔡玉芝拿着剪刀比量,一双淡眉都皱了起来:“梅梅,要不给你剪了,跟你二姐整个一样的,好收拾。” 白林梅一听可不干了,双手向上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我不剪了!我不剪了!” 白岁然正在拿梳子梳自己的刘海,闻言回头,看着自己姥姥要发火,赶紧说道:“三姐,你也让姥姥给你剪个刘海,平时编麻花辫肯定能好看!” 又劝自己姥姥道:“姥,我三姐这头发都留好久了,剪了可惜了,也不耽误啥,就让她留着!” “她头发厚,留这老长招虱子!” 蔡玉芝皱着眉,还是想给自己孙女把头发剪短一点。 “哎呀,晚上睡觉之前拿着篦子多梳梳就行,是三姐?” 白林梅捂着脑袋拼命点头。 炕上坐着的白喜刚也劝道:“孩子想留着头发就留,姑娘大了,知道美了!” 蔡玉芝只好作罢,给白林梅剪了一个跟白岁然差不多的刘海。 其实不算好看,毕竟也是自己琢磨着瞎剪的,但白岁然就是觉得,姥姥给自己剪的头发,怎么都看不够。 她们三个剪好头发,白岁然就打算去贺铠家瞅瞅。 前些天贺铠送来了十三只兔子,又抓紧时间上山弄了些木头回来,终于在前天将院子里的木栅栏做好了。 算着时间,昨天他再套兔子回来,就能放在栅栏里试着养了。 而且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自己母亲和三舅推着装的满满当当的车去了丹水市火车站开启了摆摊生涯。 白岁然对酱肉粉和酱兔头都有信心,所以一切事物都要提前准备,以免生意好的话后续材料供应不上。 三姐妹收拾了地上的碎头发,然后就一起出了门。 白林燕手里拎着个小筐,把两人送到贺铠家门口,说道:“你俩去,我去捡点煤核。” 白岁然知道自己二姐这是还想帮一下田凤家,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要忙,她也没必要非拖着自己姐姐在这。 等着白林燕身影走的有点远了,白林梅才不太开心的嘟囔道:“自己家过得还不宽裕呢,光想着田凤!她也不想想,陈鹏喜欢的人是田凤,她还对人家好,真是缺心眼儿!” “哎呀,三姐,二姐跟田凤姐的感情好,况且现在她家的情况……对了,你这么一说,感觉好久都没看见陈鹏哥了。” 自从上次陈鹏和郭伟大打出手之后,白岁然出来这么多次,一回也没遇到过陈鹏。 “肯定是他妈给他拘家里了呗!陈鹏他妈不喜欢田凤,啧啧啧,也不知道田凤到底哪长得好看,村里好几个小伙儿都喜欢她。” 要说长得好看,田凤长得真的很一般。 单眼皮,鼻梁也有点塌,不过她眼眸中永远都像带着一汪眼泪一般,眼波流转,倒是给她增色了不少。 再就是她的气质,一直是属于那种柔柔弱弱的,没什么力气的小白花一般,也许这样的女孩子,更能激起异性的保护欲? 白岁然不懂男人对于女人的审美,不过她对于田凤也没有什么恶感,至于二姐对她的感情,更不在她的干涉范围。 进了贺家的院子,贺铠正站在新围的栅栏边。 听见动静回过头,脸上是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白岁然有点纳闷,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铠鼓了鼓腮帮子,侧过身示意白岁然自己过去看。 白岁然赶紧和白林梅走到栅栏边,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栅栏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只野兔的尸体,血和散落的毛发落得到处都是。 唯一一只幸存的兔子,正现在栅栏的角落,眼睛通红,两腮不停的嚼动。 它身上也有血迹,皮毛被揪得斑驳难看,一只耳朵还被咬的豁了一半。 “唉呀妈呀!这是咋整的!?” 白林梅也吓了一大跳,看着栅栏里的惨状失声惊叫出来。 “不知道,我昨天套回来的,晚上听见动静以为它们是换了环境不适应,结果早上一看就这样了。” 白岁然轻轻呼出一口气,勉强稳定自己的情绪:“不要紧,这些兔子收拾收拾不耽误吃,不过想养,恐怕不能这么养了。” 第72章 从哪看扑朔迷离去? 三个人一起动手清理了栅栏里面的兔子尸体,白岁然还发现了两处兔子挖的两个不深不浅的洞。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放下笤帚小跑两步到贺铠身边问道:“你昨天套的兔子,看没看公母啊?” 贺铠被问的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挠挠头:“没看,跟这还有关系?” 白岁然脑海里闪过上一世看过的某个青春偶像剧,里面就有一种鱼,叫斗鱼。 斗鱼都是单独放在一个小容器里养着的,如果放两只以上,就会打架,不死不休。 不过兔子既然繁殖能力那么强,那应该一公一母放在一起是没问题的。 她将自己的猜想跟贺铠和三姐说了一遍,然后道:“我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不过这些兔子又没中毒,也不可能是突然发疯,我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这个了。” “这可不好整了,谁会分兔子公母啊?” 白林梅小脸垮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贺铠默不作声的又去翻看堆在一起的兔子尸体。 他昨天一共套了八只兔子回来,不可能全都是公兔或者全都是母兔。那看看互相都有什么区别应该就能分辨了? 虽然想法不错,但是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知道到底看哪分辨?只是来回翻动着兔子试图能找到有区别的地方。 白岁然想起上一世背的木兰诗。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可现在兔子都凉了,从哪看扑朔迷离去? 她也凑到贺铠身边,一只一只扒拉着分辨。 跟狗子不同,兔子的肚子上也没有明显的生殖器区别。 白岁然不死心,手顺着兔子的腹部和屁股来回扒拉。 野兔的毛又密又厚,不过在她细心的扒拉下,终于在几只兔子的大腿窝附近看到了两个小小的毛球。 啊这…… 白岁然灵魂上已经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了,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公兔子的小蛋蛋。 母兔子肯定是没有这玩意的,这可以当做一个分辨的标准! 她抬手用胳膊肘怼了怼蹲在一旁苦大仇深的贺铠,指着那两颗白绒绒的小球:“你看这个,用这个分辨。” 贺铠就觉得脑袋瓜一下就要炸开了似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个透。 他慌张站起身子后退两步,看着白岁然咬牙切齿:“你还是不是个女孩?” 白岁然心说咱这不是说兔子呢吗?有必要吗?兔子还没不乐意呢! 哦对,已经凉了,就算不乐意,也没法发表意见。 白林梅闻声过来:“咋的啦?发现啥了?” “这兔子……” “没啥!她发现兔子肚子上的毛不太一样!” 贺铠赶紧打断白岁然的话,随便瞎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白林梅狐疑的看着涨红了脸的贺铠,亲自走到白岁然身边,看着她手还抚在兔子的肚子上,又抓起旁边几只兔子看了看,撇嘴道:“这肚子上的毛哪有一样的?” “唔……嗯……我再找找……” 白岁然也放下了手里的兔子尸体,赶紧又抓过来一只装模作样的扒拉了起来。 贺铠清了清嗓子:“先……先重新弄兔子窝,要是按照你的想法,那就不能这么一起放着养了,得隔成几个小点的地方,我再去山上弄点木头回来。” “光弄栅栏恐怕不行,兔子会打洞。” 白岁然也放下手里的兔子,走到另一边指着地上多出来的小坑说道:“估计昨天时间短,有的兔子还没挖好洞就打起来了,不过要是真能成功,它们不打架的话,那专心掏洞,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越狱了。” “嘶……” 贺铠瞅着那个半个兔子深的洞,搓了搓牙花子。 要是这么说,还不能放在院子里养了。 他想了想,走到西厢一个屋子,拉开门,挥了挥手扇开空气中的灰尘:“要不在这屋养。” 白岁然和白林梅跟过来看,只见这是一间空屋子,里面堆放着满是灰尘的杂物。 有裂开的水缸,一长块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黑色胶皮,以及铁锹镐头柳条筐一类的农具。 屋子不小,但是看上去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过了。 “可以吗?你家这间屋子没用了?” 贺铠抿抿嘴,看着疑惑出声的白岁然,回答道:“这以前是我爸放工具的屋子。” 虽然贺家房屋破旧,但也是正屋三间,东西厢各一间的构造。 曾经贺铠的父亲砖头水泥都买好了,打算重新修缮一下,后来出了事,那些东西就卖了换了钱。 被卖的还有这间屋子里贺铠父亲亲手打的桌柜一类的家具,换来的钱被贺铠母亲离开的时候都带走了。 屋子不小,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多平,屋里几乎是空的,更是显得空间富足。 要是能用来养兔子也不错,要不然真养成了,天寒地冻的,兔子下了崽子,怕是也活不了几成。 “不过要是在屋子里养,就要打成架子了。我家没有线锯,也没有那么多钉子……” “你自己也干不了啊,我找我二舅来帮你?” 白岁然盘算了一下贺铠所说的架子,觉得还是需要找大人帮忙才行。 贺铠对白鸿波也有点打怵,他手扶在门框上,手指来回摩挲着木头门框,泄露了他有些紧张的情绪。 “你别看我二舅平时很凶,其实他人很好的,我回去跟他说说,他肯定同意。” “嗯……” 贺铠又垂下头,变成了以前那个沉默的小男孩。 这几天他跟白家姐妹熟了,话多了一些,可并不代表他对别人能全盘接受。 想起以前那些跟自己父亲要好的人,很多在父亲离开之后,慢慢看他的眼神都不再和善,而是带着怜悯,又或者带着些嫌弃…… 他不想太过麻烦白爷爷和杜爷爷家,让他们的家人也讨厌他…… 就像以前,白爷爷总是让白林燕过来给他家送一些东西,虽然白林燕从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但是他看得出,对方看他的眼神,全是漠然…… 白岁然不知道为什么贺铠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明明这两天她觉得对方已经开朗了一些,话也多了一些,她刚才说什么了?怎么又变成从前那副闷葫芦的样子了? 第73章 大姐对象来见家长了 白岁然又跟着贺铠去了一趟凤凰山脚下,砍了一些粗壮的树枝回来。 这次她有了些许经验,贺铠也不用再跑到深山里面去下套子,倒是比上一次节省了不少时间。 等他们两个人推着一截截断好的树枝回到黄花村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钟。 白林梅在贺铠家帮忙炖了一锅土豆白菜,虽然她手艺不好,切得土豆块也大小不一,不过贺铠对她还是心存感激。 三个人一起把木头从爬犁上卸了下来,约好第二天过来帮忙一起打架子,白岁然这才跟着白林梅回了白家。 刚进白家院门,白岁然就见本还没到下班点的白林霞红着脸正从院子里的大缸中掏粘豆包。 白林梅藏不住心事,脱口疑惑道:“唉?大姐?你咋这么早就下班回来啦?” 白林霞闻声直起腰,眼神里含波带水的看了自己两个妹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又端着盛满了粘豆包的搪瓷盆快步进了屋里。 白岁然和白林梅对视一眼,赶紧跟着进屋去看。 一进外屋地,就听见大屋里面传来自己大舅白鸿源爽朗的笑声:“爸,小张同志的爸爸就是林霞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小张现在也在印刷厂上班呢!” 这是大姐处对象了来见家长了? 不过根据她上一世的记忆,自己的大姐夫可不是姓张…… “哎呀,来家里坐坐就来,拿什么东西啊!晚上在家里吃饭?没啥好的,就是家常便饭,小张同志别嫌弃。” 白喜刚的声音从门另一边传了过来,紧接着脚步声响起,门被从里面推开,白鸿波晃着膀子走了出来。 看见白岁然和白林梅站在门口,他眉毛一扬:“你俩在这不进屋傻站着干啥呢?” 白岁然见他说完这句,就去厨房像是要做饭,赶紧跟了过去:“二舅,明天你能不能去贺铠家帮忙做几个兔笼子啊?” “啥玩意?” 白鸿波没明白白岁然的意思。 兔笼子是什么东西?这附近几个村也没听说过谁家养兔子啊? “就是跟鸡棚差不多,行不行啊二舅?好二舅~” 白岁然在白林梅佩服的目光中过去扯着白鸿源的袖子撒娇。 要知道别说外面的孩子,就算是白家几个孩子,都没有谁敢跟白鸿源撒娇耍赖的。 “成天闲的没事儿干净瞎作妖!” 白鸿源斥了白岁然一句,但到底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白岁然也不管自己二舅凶不凶自己的语气,吐着舌头嘿嘿的笑着。 戴晓芳和陈文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刚才白岁然没在院里看见两个舅妈,估计是结伴上厕所去了。 一进屋,戴晓芳就眉飞色舞的嘴上不停:“这林霞带回来这个对象不错,听说家里长辈是厂子里的领导,要是能结婚,以后她俩妹妹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陈文秋扯了她一把,又看向大屋方向,朝她挤了挤眼睛:“八字现在还没一撇呢,说这些太早了!” 不过脸上也满是兴奋的表情。 “你俩过来炒两个菜,我把鱼拿进来。” 白鸿波招呼戴晓芳和陈文秋,然后从碗架柜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来了半袋大米:“蒸点二米子饭。” 二米子饭就是大米和小米掺在一起蒸的饭。 家里没有电饭锅,一般都是用一个铝盆装上大米小米和水,放到小屋那边连通的灶里蒸。 虽然那边的锅比连通大屋那边的锅要小一些,不过蒸一盆饭,周围再熥上一圈粘豆包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鸿波上院里将冻得硬邦邦的鱼拿进来了一条,弄了个盆倒了凉水进去,又把鱼扔到里面缓着,然后跟自己媳妇和弟妹一起在厨房忙活了起来。 白岁然和白林梅帮不上忙,又不好进大屋去听大人们谈话,只好去了白鸿雨住的西厢房。 西厢虽然是一间,但是屋子不小,进门处还用砖隔开了一道火墙,隔成了一个小小的外屋地,放着一些散落的柴火和块煤,灶上一口锅,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水。 从小外屋地进屋,就是一个火炕。火炕挨着火墙,只要灶台烧起来,屋子里就很暖和。 屋子里就是普通的一个箱柜和一个立柜,靠着大院那边的窗户下面摆着一个小炕桌。 白林梅脱了鞋爬上炕,把被褥垛扯开扑在炕上,然后招呼白岁然:“来,上炕上暖和。” 白岁然有点犹豫,身上还穿着棉袄棉裤,在外面呆了大半天,虽然不至于脏,但也绝不干净,要是这样上了炕,给被褥都蹭埋汰了怎么办? 她又不想在这屋脱衣服,一会还要回大屋那边的,到时候脱脱穿穿,还不够麻烦的。 白林梅在她犹豫的功夫已经把自己的棉袄棉裤脱了。她里面穿着的是绿色的毛衣和裤腿是枣红浅灰拼色的毛裤,一看就是毛线不够了用其他颜色续上的。 往炕上一躺,扯过大棉被盖在身上,又翻身趴着,双手拄着自己的下巴:“寻思啥呢?上来啊!”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支着上身坐起来,大棉被就披在身上:“咱俩玩嘎拉哈?” 白岁然被自己三姐这一会儿一变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只好脱了鞋爬上炕,将被褥往一边推推,坐在炕沿附近。 白林梅从窗台上抓过来嘎哈啦和布子儿(小沙包),跟白岁然你一下我一下的玩了起来。 天色慢慢擦黑,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岁然以为是母亲和三舅回来了,赶紧从炕上起来穿好衣服出去看,人一出房门,才看到原来是白林燕拎着筐子回来了。 她朝着白林燕招招手:“二姐,来。” 白林燕往大屋走的脚步一顿,然后调转方向走向白岁然这边:“咋啦?” “大姐带对象回来啦,在大屋跟爷爷奶奶说话呢,你先上这屋暖和暖和!” 白林梅的声音从白岁然身后响起。 白林燕想了想:“咱们不用过去打个招呼吗?会不会不太礼貌?” “大人们正在说事儿呢,咱们进去不太好,反正一会吃饭的时候也要见,到时候再打招呼。” 白岁然说完,拉着自己二姐进屋,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第74章 卖的可好了 白岁然心中知道这个姓张的男同志最后跟大姐肯定成不了,而她们要是现在进去了,又得被大舅嫌弃不懂规矩,还不如远远离着,毕竟眼不见心不烦嘛! 等到天都黑了,大屋那边饭菜都已经做好好一会儿了,陈文秋才过来拉开门,朝着里面的姐妹三人喊道:“吃饭了。” 姐妹三个跳下炕,穿着鞋排着队进了大屋。 白岁然环顾四周,凑到正在往盘子里盛鱼的白鸿波身边问道:“二舅,我妈和三舅还没回来呀?” 白鸿波还没说话,从大屋出来的蔡玉芝表情略带担心的说道:“还没回来呢,家里有客人也不能一直等,先吃饭。” “你们先吃,我往村外走走迎迎老三和大冰。” 白鸿波说了一声,将手中盛着鱼的盘子递给一旁的媳妇儿。 蔡玉芝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只能点点头:“去你胡叔家借一下手电筒,那玩意照的远。” “妈,没事儿,不用担心,有老三在呢,出不了啥事儿。” 白鸿波点头应着,就准备往外走。 刚一推开门,院门被从外面推了开,白鸿冰喜气洋洋的先进了院子,喊了一声:“爸,妈,我们回来了!” 蔡玉芝提溜着的心这才放下,操着略带埋怨的语气说道:“你们俩真是的,这都几点了才回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刚才还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了开来。 白岁然和白林燕白林梅赶紧跑到院里去迎,就见白鸿雨在后面推着板车,白鸿冰在前面拉,两人一起把板车弄到了院子里。 车放下,白鸿雨擦了一把脑袋上细密的汗,眼睛却弯成两道月牙,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他大跨步走到正屋门口,朝着里面的蔡玉芝和白鸿波说道:“妈,二哥,都卖完了!” “啥?” 蔡玉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白鸿波眼睛一亮,虽然眼神凶厉,但是也扬了嘴角:“全卖完了?” “嗯呢,都卖完了,酱还有剩,汤和粉条子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白鸿冰这会儿也拉着白岁然,身上挎着个布包进了屋:“妈,这路子行!我爸治病的钱肯定能挣出来!” 她今天跟自己三哥一大早就推着车去火车站,最开始的时候摊子刚支上无人问津,自己三哥就有点灰心,她想了想,先给两人下了两碗粉,按照以往的经验赶在火车站出站人多的时候倒上热汤加上酱,香喷喷的嗦了起来。 有路过的人闻着香味,就驻足张望。 只要看上一眼,白鸿冰就能给人张罗过来。 就这样,第一碗卖出去了,就不愁第二碗。 两人开始还稍微有点手忙脚乱,但很快就熟练了起来。 这东西本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配合默契就行。 中途干净的碗没有了,白鸿冰就用锅里煮粉条子的热水舀出来刷碗。四个暖瓶的汤空出来了一个暖瓶,就将热水灌进去备用。 最后锅里没了热水,白鸿冰索性直接用最后一暖瓶的汤直接煮粉用。 “二哥,明天把家里粉条子都带上,晚上你还得多弄点汤出来。酱明天还能用一天,我跟三哥回来的路上就商量了,不行就这两天就去供销社再弄个炉子和锅,暖瓶也得再买三四个!” 白鸿冰兴奋的掰着手指头在那说自己的打算,冷不防大屋的门被从里面推开,白鸿源探出身子:“老三和大冰回来了啊?你俩这是干啥去了,一天都不见人,赶紧吃饭!” 蔡玉芝也挥手阻止白鸿冰的话:“家里来客人了,林霞处了个对象,摊子的事儿晚点说,你们赶紧洗洗手进屋吃饭!” 刚才大人说话小孩子没法插嘴,见都说完了,趁白鸿冰洗手的功夫,白岁然从她身边冒出头:“妈,生意好吗?” 白鸿冰一张脸在外面冻了一天,此时在暖和的屋子里就开始泛红。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将双掌盖在自己的脸颊上,蹲下身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闺女:“我的然然,可真是妈妈的小福星,多亏了你鼓捣出来的这个酱肉粉儿,卖的可好了!” 白岁然从墙上扯下有些陈旧的巾子,给自己母亲仔细的擦擦手:“妈,手一定要擦干,要不然要长皴开裂的……” 白鸿雨也过来洗了手,闻言也把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往白岁然面前一伸:“也给三舅擦擦。” 因为赚了钱的缘故,白鸿雨的心情也十分的好。 只不过这份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桌上的饭菜虽然不及过年丰盛,但是也比平时要强太多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白鸿源忽然开口问道:“老三和大冰今天这是上哪去了,才回来?我看还推了个车,是拉啥东西去了?” 摆摊的事情一家人都没跟白鸿源夫妇说,倒不是故意排挤,这些日子蔡玉芝一心都扑在老伴儿身上,而白鸿波因为上次自己大哥透露出不想拿钱给老爹治病的意思而不愿意多跟他废话。 白鸿雨虽然也没像自己二哥说的那样,非要砸锅卖铁给老爹治病,但这两天跟着妹妹一起置办东西,忙前忙后,也没顾得上跟大哥多聊。 其实最主要的是,白鸿源一家三口下班回家吃完饭就回了自己屋子,也不跟其他人过多交流。 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摆摊的事情。 白鸿冰心眼直,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跟三哥去火车站那边摆摊赚钱去了。” “啥?” 白鸿源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白林霞赶紧去看自己对象的脸色。 果不其然,张忠诚听到“摆摊赚钱”四个字的时候,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白鸿冰以为自己大哥是没听清楚,又提高了音量:“我说,我跟三哥今天去火车站那边儿卖粉条子去了!” 白鸿源和邹锦英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这个老妹妹怎么就这么不省心,非要去干那投机倒把的个体户? 虽然赚的是比上班多,但是丢人呐! 工人和农民才是最光荣的,那个体户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才干的呐! 第75章 以后老白家的脸往哪放 一顿饭前半场吃的宾主尽欢,后半场饭桌上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尴尬。 白喜刚和蔡玉芝毕竟年龄大了,看出来这名叫张忠诚的小同志是看不上自己家有干个体户的,所以一改之前热情的态度,后面几乎一直是在安安静静的吃饭。 邹锦英和白鸿源却是心里急了。 自己闺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对象,这头一回上家里吃饭就赶上这么个情况,怕是要黄。 如果说是白鸿冰自己做个体户也还好,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虽然离了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但在外人眼里,这也只是暂时的,早晚还是要找个人家再婚的。 但是自家兄弟要是跟着一起干个体户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还没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来,自己弟弟跟着干个体户,老大一家也跟着脸上没光! 白红霞此时也是有些食不知味。 她今天特意天不亮就去了丹水市国营理发店,排了第一个烫了一个大波浪头,为的就是今天带着张忠诚回家给长辈见见,然后再让张忠诚带着她去家里见见对方父母。 可现在看张忠诚的样子,哪还有平时跟她聊天时的热络? 白林霞心里不是滋味,抬眼便看到了放在大屋箱柜上的彩色电视机。 电视机拿回来就一直没开过,被蔡玉芝用一块干净的红布盖着。 此时白林霞就像中了邪似的,故意笑眯眯的对蔡玉芝和白喜刚说道:“爷,奶,咱们把电视机打开看一会儿?” 这个年代别说是彩电,就是家里有个黑白电视,那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按说按照白林霞的聪明劲儿,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 但是她心里就是有些慌,又有些恼,拼命的想找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家里条件还不错,而她白林霞,配得上张忠诚。 只可惜这样的行为,在思想老派,甚至有些迂腐的张忠诚眼里,就成了显摆。 张忠诚第一次觉得,平时善解人意的白林霞,其实也跟其他女同志没什么区别,都是有些肤浅,有些虚荣。 他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对着白喜刚和蔡玉芝先说道:“白爷爷,蔡奶奶,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他家住在丹水市边上的印刷厂职工家属楼,离黄花村确实有一段距离,不过下班的时候他是骑着自行车带着白林霞一起过来的,此时回去也不用徒步走回去。 “啊,对对对,天色晚了小张你骑车也不安全,让林霞送送你。” 白岁然听见自己大舅的话,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心急了。 就算是张忠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也没有大晚上让一个姑娘送一个小伙子的理啊! 白喜刚和蔡玉芝也皱起眉头,自己这大儿子做事越发不像样了。 但毕竟还有客人在,他们也不好直接开口教训,蔡玉芝只得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是,这天黑了村里的路不好走,外面还滑,鸿源啊,你去送送小张。” 白鸿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合适。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没法再收回去。 他只得又找补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是寻思两个小年轻的有话聊,我这年龄大的跟小张怕聊不到一起。” 白岁然差点都笑出声了,只能埋着头使劲扒着碗里剩余不多的饭。 张忠诚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要离开,蔡玉芝忙将一早预备好的粘豆包和晾晒好的用细麻绳扎成卷的两块兔子皮递到张忠诚手里:“小张同志,感谢你到我家来看我们老两口,这是自己家做的,拿回去给你父母尝尝。” 张忠诚来的时候拎了两捆挂面和一包白砂糖,虽然不算厚礼,不过也说得过去。 蔡玉芝看得明白,估计这事难成,不管是不想落人口实也好,出于礼数也罢,都在吃饭之前已经准备下了回礼。 张忠诚礼貌感谢,接过东西挂在自行车把上推着车离开,等人都走出去好远之后,蔡玉芝才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要扶着自己老伴儿进屋。 邹锦英今晚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她现在也知道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只能咬着牙拉着个脸进屋一起将饭桌收拾了,摔摔打打的回了自己屋去。 白鸿波白鸿雨白鸿冰三兄妹还要准备第二天摆摊的东西,一齐在大屋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白岁然自己兑了热水洗漱完回到小屋刚躺下,就听见院门哐当一声打开的声音。 她从被窝里又爬了出来,披着棉袄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边上,就听自己大舅脚步沉重急促的进了正屋外屋地,然后生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啥意思?干个体户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合着这个家跟我没啥关系呗?” 白鸿冰听自己大哥忽然发火,有些莫名其妙,加上前几天大哥大嫂对自己老爹治病的态度,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此时一听白鸿源莫名发难,也再也压不住的回嘴道:“大哥,你这是发哪门子的火?” 她从灶台边站起身,将手中的调料往旁边狠狠一放:“我从回来的时候就说过,我会去火车站摆摊,你现在这么说是啥意思?” 白鸿源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气也不打一处来:“你自己干个体户就干个体户,你拖着你三哥一起干啥?你让别人以后怎么看咱家?” “啥咋看?爱咋看咋看!我没偷没抢凭本事赚钱,有啥可看的?我以前在老徐家跟徐老五卖水果的时候你跟大嫂不是还跟我说,干个体户也不比上班差,咋现在就变了?” “那不一样!” 白鸿源气得往前上了一步,抬起手指着白鸿冰的鼻子:“你那时候是老徐家的媳妇儿!你干个体户丢的是老徐家的脸!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自己蔫悄的干就干了,你拉着你三哥一起干个体户,以后老白家的脸往哪放?!” 白鸿冰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曾经为了让自己将铁饭碗让给侄女,自己大哥大嫂把她卖水果的工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才过去几年?她就变成丢老白家脸的了? 第76章 你就当他说话是放屁 白喜刚和蔡玉芝在屋里听见争吵,还没来得及擦干脚上的水,就趿拉着棉鞋赶了出来。 一推开门,正看到自己大儿子脸红脖子粗的指着自己的老闺女。 而他们的老闺女,站在那里,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红着眼眶死死咬着牙,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滚落。 白鸿雨本来白天赚钱的时候还挺兴奋,此时一听大哥这么说,也有点感觉不好了起来。 个体户丢人呐! 谁家好人干个体户? 别看赚的多,那是真能让人笑话说道的活计! 白鸿雨白天那股子赚钱时候的畅快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悔意。 白鸿波已经把所有调料都放到锅里熬煮,此时才将手里的长勺往锅边一扔,抓起木头锅盖盖在锅上,直起腰先是看了一眼表情飘忽不定的老三,又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小妹,最后才看向面对着他们满脸指责的大哥。 “咋,不干个体户赚钱,拿啥给咱爹治病?拿你工资啊?你每个月给家里交几个钱?孝敬你丈母娘多少钱?要算算不? 这回上北京,花的都是大冰离婚的钱,你当老大的拿出几个大子儿啊?燕子林梅和小然然天天都在家帮家里干活,林霞赚了工资她爷爷奶奶连根线也没看见她的,这就是当大的的样?” 白鸿源听白鸿波冷笑着说出这么一番话,直接恼羞成怒骂道:“反了你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的那是谁?那是印刷厂主任的儿子!你知不知道因为咱家干个体户,林霞这亲事怕是黄了?!” “呸,啥他妈主任的儿子,天王老子的儿子能咋的?你稀罕你去舔,别他娘的在这嚷嚷!你要是嫌这家给你们一家三口丢人了,就分家分出去,我白鸿波话撂这,我不管是谁,敢他娘的耽误我爹治病,我就得见见色(sǎi)!” “住口!” 白喜刚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跺拐杖,怒骂出声:“你们真是出息了啊?啊?真是出息了! 老二你天天除了打打杀杀还能有啥章程?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这脾气能不能收着点?啊?你他娘的是要上山去当胡子挨枪子儿吗?”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白鸿源,眼里是满满的失望:“老大,你咋变成这样了?你弟弟妹妹,你爹你妈,在你心里,算个啥啊?啊?” 他语气悲怆,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一般,话没说完,人就猛的开始咳嗽起来。 “老白啊,哎呀!” 蔡玉芝赶紧给自己老伴儿又揉胸口又拍背,急的眼泪也在眼眶里面打转。 “爸!” 白鸿冰一抹满脸的眼泪赶紧过去扶住白喜刚另一边的身子:“我扶你进屋躺会儿,你别上火,别跟我们一样,身体要紧啊爸!” 白喜刚挣扎着挣脱开老伴儿和闺女的搀扶,拄着拐杖尽量挺直了腰背,视线从自己三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喘了几口粗气说道:“小冰姓白,是我白喜刚的闺女! 不管她嫁人也好,离婚也罢,她都是我老白家的人!你们这些当哥哥的没个当哥哥的样,都滚回自己屋去!今晚睡不着的时候摸着自己良心想想!要是想分家,就分!!” 他说完,狠狠一砸拐杖,转身就进了大屋,将门重重的甩上。 蔡玉芝倒了好几口气,这才回过头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四个子女:“要吵滚出去吵!不嫌丢人就去村里广播站用大喇叭吵!让大家伙儿看看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们一个个不省心的!” 说完,也一把推开门进了屋,又狠狠将门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兄妹四人都没了动静,只余白鸿冰弟弟啜泣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白鸿源转身,推开外屋地的门,大步流星的回了自己屋。 白鸿波也耷拉着脸,重新捡起长勺熬汤。 白鸿雨蹲在地上,双手抓了抓自己短短的发茬,心里在做着斗争,明天还要不要去摆摊。 屋内的白岁然叹了口气。 上一世白家到最后四分五裂,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己母亲看上去是个泼辣能干的性子,其实外强中干,见真章的时候就麻爪了。 二舅虽然孝顺,但是脾气不好,也不会说好听的,成天打打杀杀放在嘴边,最主要的是整个白家,只有姥爷能镇得住他,就连自己姥姥的话,他也是选择听选择不听。 三舅虽然在外面人缘好,但其实内里是个左右摇摆没有主意的性格,有点小自私,不想沾麻烦在身上,上来一阵还分不清李外拐,属于墙头草的性格。 而自己那大舅,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从白岁然对大舅有印象开始,他就是只顾着自己小家自私自利的人,连姥姥姥爷在他心里的位置也就是那么回事。 这样的白家,想拧成一股绳,谈何容易? 但就算在不容易,她也想试试。 她知道自己姥姥姥爷就算骂的再狠,心里也是对自己子女非常疼爱的,不管是出于哪方面考虑,她都不希望白家再走上上一世那样分崩离析的路。 但如果真的要分家…… 白岁然头疼的晃了晃脑袋。 大舅一家暂时不可能分出去,一来大舅妈娘家没有多余的地方能让他们住,在单位申请职工宿舍也没有那么快批下来,二来姥爷现在刚生病,他们一家如果分家出去,脊梁骨都能让人戳断了。 可这么下去,隔三差五的闹上一场,外人听见了看笑话不说,姥爷的身体也受不了这么生气啊! 白岁然还在这边闹心,那边白鸿冰抹了一把眼泪,对着白鸿波和白鸿雨小声说道:“二哥三哥,你俩咋想的?” 其实这话主要是问白鸿雨。 白鸿波的想法跟白鸿冰一直是一致的,什么丢人不丢人,赚钱给父亲治病要紧! 白鸿雨见自己二哥和小妹都看着自己,有点心虚又有点恼羞成怒的小声说道:“你俩都看我干啥?啥意思啊?我肯定也是想让咱爸病好啊,只是大哥说的……” “你就当他说话是放屁!” 第77章 你在这等我 屋外的北风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白岁然醒来,外面又纷纷扬扬开始下起了雪。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离开,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爬起身,穿好衣服又把被子叠整齐放在炕稍,这才出房间去洗漱。 跟家人一起吃过早饭之后,白岁然就和二舅白鸿波一起去了贺铠家。 白林燕和白林梅没有跟着,两个人都害怕白鸿波,所以一起拎着筐去捡煤核了。 贺铠知道今天白岁然会过来帮忙弄兔笼子,天不亮就上山砍了好多木头回来,等看见白鸿波真的过来了,他整个人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白鸿波拎着工具,听了两人对兔笼子大概的要求,晃着膀子去了东厢房里,沿着墙边用脚丈量了一下尺寸,然后手指头在地上描画了半天,才说道:“木头还是不够,我在这先弄着,你再去山上整点回来。” 贺铠闻言赶紧乖巧点头:“二大爷我这就去。” 白岁然想过去跟着帮忙,白鸿波也没拦着,先去正屋跟刘老太太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在院子里开始用线锯拉木头。 农家汉子虽然只接受过扫盲,没有什么大文化,但只要不是懒蛋,干活其实都是一把好手。 三个多小时的功夫,就将院里的木头都分切成所需的长短木板了。 另一边白岁然和贺铠又弄了满满一爬犁的木头,正拉着朝贺家方向走,远远就看见李荣一边哭一边朝着黄花村的方向跑。 东北的冬天,前些日子下的雪还没化,被踩的又硬又滑,这回又下了雪盖在上面,走路都要仔细着脚底下,更别提跑了。 眼瞅着李荣跑着几十米的距离摔倒了好几次,贺铠的眉毛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 终于在李荣再次摔倒,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恼的坐在地上开始哭的时候,贺铠看了白岁然一眼,扔下拉爬犁的绳子,抬步就朝着人走了过去。 “呜呜……呜……啊?” 没等李荣反应,贺铠从他身后拎着对方的脖领子就给人揪了起来。 李荣是那帮孩子里面年龄最小的,只有九岁,长得说不上很胖,但是小脸也圆滚滚的,加上冬天大家穿的都厚实,被贺铠这么一拎,就像一只灰突突的鹌鹑一样,还打了个嗝。 不过等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兔……兔子精……你要干啥?呜呜……” 又吓哭了…… 白岁然撇撇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人家贺铠拉你起来,你还骂人家兔子精,真没礼貌。” 贺铠倒也不在乎,把人提溜起来,就转身准备回去拉爬犁。 没想到李荣听见白岁然说的话,噎了一瞬,又哭咧咧的拉住了也要离开的白岁然:“呜呜……我哥他们……呜呜……被放牛村的孩子……呜……堵在石棉厂锅炉房那边了……呜……我要回村找大伟哥……呜呜……我跑不动了……哇……” 白岁然满头黑线。 他跟自己说这个干啥? 难不成想让自己去帮忙喊人? 石棉厂离黄花村有三里多地呢,也难为这小屁孩自己一个人跟头把式的跑回村了。 见白岁然不打算帮自己,李荣更伤心了。 从这回村还有一里多的路,他是实在跑不动了呀! “呜哇……他们要把我哥打死了……呜呜呜……” “你们平时不挺能耐么?咋上外面就成熊蛋包了?” 白岁然想从对方手里把自己的衣摆扯回来,奈何李荣就是死死抓住她的棉袄边,哭的一张脸跟花猫似的,有一些先前的眼泪,都已经在脸上结成了薄薄的冰碴。 “他们放牛村有四个大孩子……呜……拿着抓钩和棍子……呜呜……我哥鼻子都打破了……哇……” 捡煤核的孩子有时候会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工具,他所说的抓钩就是用一根长木头,在一头绑上弯成两叉头的钩状粗铁丝,用来扒拉没烧尽的煤核。 那玩意打架的时候要是下手没轻没重,往人身上刨,一下就是一个血窟窿。 不过好在现在是冬天,大家穿的都是厚棉袄,只要不往脑袋上招呼,倒是不至于伤的多重。 就怕小孩打架不分头脸,别说戳到眼珠子上,就算是钩到脸蛋子上,也能带下一大片肉来。 “别嚎了,我去看看。” 贺铠的声音从白岁然身后响起,白岁然回过头,见他已经将自己身上背着的柳条筐摘了下来放到地上:“白岁然,你在这等我。” “你别去,你没听他说对方那边还有四个大孩子呢?再说了他们平时老欺负你,这会儿你去干啥?找揍啊?” 白岁然沉下脸。 欺人者人恒欺之,就该让他们也尝尝挨欺负的滋味! “关上门咱们自己咋打是咱们的事,让别的村的人欺负了一次,以后你姐她们出去捡煤核,别人就敢抢她们的。” 白岁然一噎。 村里的孩子都抱团,同样小孩子中间也有等级分化,这是孩子们之间的规矩。 而制定规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拳头硬。 就像她妈妈那一辈的人,小时候在外面玩也好捡柴搂猪草也罢,碍着自己二舅白鸿波的威名,其他村的孩子都是能避则避。 如果想打破这个规矩,其他村会有孩子头去挑战白鸿波,如果白鸿波赢了,黄花村的孩子在外面就有了“优先权”,如果白鸿波输了,那新的孩子王所在村里的孩子就会享受这样的优先权。 白岁然是女孩儿,平时这样的事儿其实她懂的不多,但是这些日子在村里生活,又不像真正的小孩那样脑子里不过事儿,所以也对村里孩子们之间的潜规则有了自己的理解。 “那我跟你一起去。” 白岁然没好气的瞪了李荣一眼:“你把手撒开,我棉袄都要让你拽开线了!” “男孩打架,你去干什么?添乱吗?你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 贺铠眉头又皱了起来,觉得这个丫头片子可真是不消停,别的女孩儿看见打架都是躲远点,她倒好,上赶子还非要往前凑? 第78章 真是会给人上眼药 “我二姐三姐也去捡煤核了,谁知道她们在不在那?我必须去看看!” 其实她是不放心贺铠自己过去。 村里孩子打架,不管咋欺负弱小,有一条倒是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男孩儿不能打女孩儿。 要是哪个小小子打了女孩儿,传出去会让人瞧不起。 白岁然气哼哼的拍了一把还攥着她衣角的小手:“撒手!我俩过去看看,你赶紧回村喊人去!” 李荣眼里还带着泪花,吸了吸鼻子,嘟着个脸,偷偷抬眼去瞟贺铠。 白岁然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李荣被白岁然的模样吓到,打了个哆嗦点点头,转身又倒腾着小腿儿往黄花村的方向跑去。 “走!你就是嘴硬心软!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还把人扔山里不想管来着,这时候倒是管起闲事了。” 白岁然一边说,一边走到贺铠身前,见对方不动,她回过头疑惑开口:“咋的?到底去不去啊?” 贺铠觉得眼前这个丫头片子可真会气人,专门往人肺管子上戳。 他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去!” 这么多年,村里的孩子再怎么欺负他,他也没想过主动报复谁。 那次在山上,他是气得狠了,家里奶奶骨折在等他,郭鹏郭伟他们却一直牵扯着让他回不来家。 他承认,那时候,他是动了心,想把他们扔在山里,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凭什么老天就要让他一个人承受苦难? 他想看看,那些家庭幸福的孩子,会不会再次得到上天庇护,会不会只有他是被老天爷抛弃的! 可后来白岁然跟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如果他爸爸还活着,会不会因为他这样卑劣的想法生气? 从小爸爸就教育他,要做一个善良的,顶天立地的汉子。 爸爸说:“小铠,人的外表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要好。” 他的心,差点坏了…… “你想啥呢?往哪边儿走啊?” 在一个岔路口,白岁然回头看向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的贺铠,出声问道。 贺铠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抬起胳膊揉了揉鼻子,然后指了一个方向:“我领你走小路。” 两个人顺着小路快速走了二十分钟,才赶到李荣口中说的石棉厂。 国营石棉厂厂房很大,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机器生产的声音。 “锅炉房在厂子后面的方向,那边是铁栅栏,一般捡煤核的孩子都会在那里等着。” 贺铠微微喘气,从早上忙到现在,他已经有些疲惫。 而旁边的白岁然更是走出了一脑袋的汗珠。 她现在无比怀念后世发达的交通以及各种交通工具。 哪像现在,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脚上的棉靰鞡虽然不沉,但是也没有后世种类繁多的棉鞋轻便跟脚。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吃过苦的娇小姐,呼出一口白气点点头,又跟着贺铠快步朝着厂房后边走去。 还没等看到人,远远就听见几个刚到变声期的男孩笑骂声。 “起来啊?咋这会儿不牛了?你们不挺厉害的吗?” “哎呦你还真敢起来啊?” “你们黄花村的不是叫唤的挺厉害吗?前几天你抢煤核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个窝囊样啊?” “老实点!以后石棉厂这边的煤核你们不准过来捡!” 贺铠和白岁然快步跑了一段距离,就看见前方几个高个子的男孩身影围着三个卧在地上的男孩。 其中一个挣扎着想站起来,就被对方出来的一个人又一脚揣在肩膀狠狠摔在地上。 白岁然眼尖,看到被揣在地上的正是老韩家的韩冷。 还没等她开口阻止,贺铠就拉了她一把:“你就站着等着,别添乱。” 然后直接快步朝着众人方向一边走一边大喊了一声:“哎!” 四个站着的男孩和地上三个倒着的男孩听见声音一起望过来,就见一瞬间贺铠弓起身子像一头小豹子一般直朝着离他最近的高个男孩冲过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扑过去将对方撞倒在地,随即挥起拳头朝着对方的脸就砸了一拳。 旁边三个人只愣了一瞬间,就立刻朝着挥着手里的抓钩朝着贺铠身上招呼。 好在贺铠反应极快,打了倒在地上的男孩两拳,翻身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打过来的抓钩,然后快速的从地上爬起来,从后腰掏出斧子对着抓钩就劈了过去。 “当!” 斧子劈在抓钩前端的铁上,发出一声脆响。 不过毕竟斧头的坚韧程度要强过抓钩太多,这一下不仅将那抓钩前端的分叉劈端,更是震得拿抓钩的男孩虎口发麻,啊了一声就将帮着抓钩的棍子扔在了地上。 地上倒着的韩冷三人见状,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趁着机会爬起来扑到放牛村其他孩子的身上,一瞬间两个村的孩子又在雪地里滚在了一起。 伴随着含妈量有些高的国粹,两边人打的难舍难分。 白岁然站在原地急的直跺脚,又不能上去给他们添乱,只能故技重施,抓着地上的雪握成硬硬的雪团,在外围朝着放牛村的男孩砸去。 不过她准头不太好,好几次都砸到了黄花村的人身上。 打了半天,直到动静惊动了石棉厂烧锅炉的工人,那人拎着铁锹从锅炉房快步走出来,嘴里还叼着烟卷,凶神恶煞的朝着打群架的一群臭小子骂了一嗓子:“干他娘的啥呢?在这干仗,再打就都给你们抓起来蹲笆篱子去!” 两拨人这才连滚带爬的分开。 那工人看了看两边的半大孩子,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戳,手指将嘴里的烟卷夹起,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呸,他娘的,赶紧滚,再让老子看到你们在这打群架,我就拿铁锹拍你们!” 捡煤核的孩子经常会发生小规模的摩擦,所以开始外面有些争吵声他也没当回事,谁知道本来都没啥动静了,刚才又叫唤起来。 这要是让厂里领导看见了还了得?这帮熊孩子,真是会给人上眼药! 第79章 留着给你表妹那样的人进吧 白鸿冰和白鸿雨经过昨天一天的摆摊训练,今天再到火车站前面的小广场摆摊,就明显熟练了很多。 两人有条不紊的把车上的各种工具拿下来摆好,白鸿冰就开始引火烧炉子。 这边刚刚把火生起来,那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哟,这不是白鸿冰同志么?离了婚不在娘家消停过日子,还出来抛头露脸,这是给自己找下家做准备啊?” 白鸿冰猛的抬头,就看见徐政一张写满挑衅嘲讽的脸正在她身后不远处。 白鸿雨听见动静也直起腰,皱了皱眉头:“徐老五,你想干啥?找事吗?” 以前白鸿冰没离婚的时候,她三个哥哥里面白鸿雨跟徐政的关系还算得上不错,这要是白鸿波在这,恐怕连废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直接用拳头招呼过去了。 白鸿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围裙,脸色冷若冰霜,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我又没搞破鞋,干啥要天天躲在家里?不过倒是你,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徐政脸色一沉,刚要说话,他身边一个瘦小的女人就先抢着开了口:“五哥,这就是你以前那位啊?” 声音娇滴滴的,脸上的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张扬。 白鸿冰嗤笑一声:“哟,这是这么快就找着新的了?我还以为离了婚你表妹终于能美梦成真了呢,看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呀!” 杨丽娟听白鸿冰这么说,本来还满是嚣张的表情一收,有些恼的回头望向徐政。 她娘家是崖后村的,只是后来嫁到了别的村里, 因为一些原因离了婚,回到崖后村之后听说家庭条件不错的徐政也离了婚,所以就跟徐政处起了对象。 说是处对象,但毕竟也不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姑娘,两个人现在已经公开出双入对住在了一起,就差一张结婚证了。 这些日子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徐政的表妹孟爱玲跟徐政总是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不过徐政跟她说两人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好一些,她也就把那点狐疑按了下去。 如今听白鸿冰这么说,就是再傻,也知道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了。 徐政揽着杨丽娟肩膀的手轻轻捏了捏,面色不改的说道:“你别听她扒瞎,我就是因为受不了她天天疑神疑鬼的才离的婚,她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勾三搭四的,还想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 白鸿冰被徐政这无耻的嘴脸都给气笑了,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转身收拾自己的摊子,语气满是嘲讽的说道:“啊对对对,我扒瞎,天底下的人眼珠子都是喘气儿使的,就你老徐家人聪明行了,赶紧闪远点,真让人膈应!” “哟,这脾气还挺辣,怪不得五哥受不了你得离婚呢!这女人啊还是软着性点好,天天跟个老虎妈子似的,哪个老爷们能受得了啊?是五哥?” 杨丽娟阴阳怪气的说完,脑袋往徐政肩头一歪,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行了老五,你要是过来找事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白鸿雨将手里的马扎子往地上重重一扔,虎着一张脸对徐政说道。 眼瞅着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故意放缓脚步看热闹,徐政那肯就这么带着杨丽娟离开? 他其实没想过跟白鸿冰离婚,虽然对方脾气不好,但是干买卖抓钱是一把好手,只是他没想到事情根本超出了他的掌控,还没等他想办法将事情糊弄过去,白家已经打上门来逼着他离了婚。 他有一种被背刺了的感觉,要说多喜欢多爱白鸿冰倒也不算,只是对于对方敢这么嘎巴溜脆的跟自己离婚,生出一种强烈的不满情绪来。 “咋的啦,我站这犯法啊?这地方又不是你们家院里,再说了,三哥,就算我跟她离婚了,咱哥们俩还是该咋处咋处,我徐老五以前对你可以?你这还想翻脸不认人吗?” 他了解白鸿雨的性格,说的好听是老好人,说的难听就是墙头草,只要他说点好听的,花点钱请他吃点喝点,哪怕自己跟他妹妹离了婚成了仇人,他也不会跟自己翻脸。 白鸿冰对自己三哥的性格也是有一些了解的,此时见他只是虎着脸,却没有跟徐老五真的翻脸,她心里就有些来气。 将手中的木头锅盖重重往过上一放,白鸿冰掐着腰就开骂:“姓徐的,少在这没屁咯喽嗓子,你想咋的?死皮赖脸的在我们眼前晃悠,咋的啊?你是想求我跟你复婚吗?” 她说这话纯粹就是为了膈应对方,让对方赶紧领着他的小娘们滚蛋。 “你少做梦了白鸿冰!我徐老五想找,啥样的找不着?跟你复婚?你不打盆水照照自己吗?你想进我老徐家的门,倒贴给我我都不要呢!” “那就最好不过了!看你这家伙非上赶子往我面前一戳,我都害怕你赖上我了,你老徐家那破门味儿太大,留着给你表妹那样的人进!” 说完还不等徐政开口,白鸿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骂道:“对了,你表妹家的崽子推我闺女的事儿我还没找她算账呢!这事儿不算完,我一个大人不能跟个孩子计较,但我能揍孩子她妈!让你那骚狐狸表妹以后出门长点眼,让我抓着了我非大耳瓜子抽死她!” 周围人一脸吃瓜表情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白鸿冰丝毫不惧的站在那里昂首挺胸。 徐政气的心口都跟着疼,他恶狠狠的瞪着白鸿冰:“你算个什么东西……” “徐老五!” 白鸿雨皱着眉吼了徐政一声:“差不多行了,你要是再找事,别怪我跟你动手!” 徐老五见白鸿雨是真的有点火了,这才悻悻的朝白鸿冰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后带着杨丽娟准备离开:“三哥,我就是给你个面子,以后好好管管你这妹妹,要不以后出门让人堵着揍一顿都不知道因为啥!” 第80章 回头找个更好的 徐政到底没敢真惹恼白鸿雨,带着杨丽娟不服不忿的走了。 白鸿冰本来很好的心情,被糟蹋了个干净,也沉默不语的收拾好摊位准备干活。 白鸿雨看着自己小妹的样子,以为她是看到徐政带了新人,所以心里难受,于是上前安慰道:“大冰,徐老五新找那个照你差远了,你别闹心,回头找个比他更好的。” 白鸿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三哥,眼里甚至流露出了一丝陌生的神情。 她张着嘴老半天,最后才讷讷说了一句:“你想多了三哥,我不是因为徐老五的事闹心,不说了,干活,咱爸下个星期就要第二次化疗了。” 化疗一次的费用要将近七百元,还不算开药的钱。 上次去京都市的时候白喜刚已经在那边医院接受过一次化疗,所以家里的钱剩的不多。 好在酱肉粉的生意让白鸿冰看到了希望,昨天一天摆摊下来赚了二十七块八毛钱,都快赶上一个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几天好好干,多卖一些,加上手里剩下的钱,再凑一凑,虽然还有缺口,但是总归让希望不是那么渺茫了。 白鸿雨一听自己妹妹这么说,也有点犯愁:“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怕是不太够啊。” 这十来天如果天天都能赚得像昨天那么多,还差出来二百块左右的缺口,能上哪弄那么多钱呢? 白鸿冰点点头,又将自己的想法跟白鸿雨说了一遍:“咱们现在光是白天摆摊,赚的少,我想回家跟二哥商量商量,看看白天晚上倒班干。火车半夜也有下车的人,晚上应该也能卖一些。 我想着要不白天我跟三嫂过来摆摊,晚上你跟二哥来接班,咱们摊子不休息,连轴干十天,差不多就够了。” 白鸿雨一听就想拒绝,但是又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二嫂和自己媳妇平时在家也就干点刷碗打扫卫生的活,哪里会出来摆摊做生意? 可是好像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能把自己老爹看病的钱凑出来了。 “等今天回去咱们商量商量看看咋整!” 白鸿雨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 另一边白岁然和贺铠疾步朝着放爬犁和木材的方向走着。 身后跟着的是一脸不自然表情的郭鹏和李天。 韩冷倒是对白岁然有些自来熟,绕在她的身边一边走着一边叽叽喳喳:“那啥,谢谢你们啊……你们咋知道我们在这边让放牛村的人围了的?” 他脸上有两块青,不过已经是三人当中伤势最轻的了。 白岁然看走在最前面的贺铠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闷头走路,她只好开口没好气道:“我们碰见李天了,他往村子里跑摔了好几个跟头,哭的跟啥似的,说要是再没人来救你们,你们都得让放牛村的孩子打死。” “放屁!谁让他们打死了?” 郭鹏本来就不服气,此时听着白岁然的话更是鼻子都气歪了:“他们本来人就比我们多,还有好几个大孩子,要不是我哥不在,我非给他们脑袋削放屁咯!” 白岁然回头上下打量了几眼被揍的鼻血都糊了一脸的郭鹏,阴阳怪气道:“啊是是是,对对对,你可太厉害了,你哥要在别说他们了,大马猴子来都得瘸着腿回去!” “噗……” 她身旁的韩冷没忍住笑出声,跟在郭鹏身旁的李荣也想笑,但是死死憋住了。 “你个丫头片子厉害个啥?谁让你们来帮忙了!再等一会儿我哥就能来,用得着你们逞能?” 郭鹏被白岁然这老阴阳人气的恼羞成怒,依然死鸭子嘴硬的嚷嚷着。 “哎呀我的妈呀,真是好厉害呀!” 白岁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再跟这个小屁孩子斗嘴。 韩冷见气氛有有点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发,走了几步到贺铠身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兔……不是……贺铠,谢谢你啊,你刚才真猛,你敢拿斧子真劈啊?” 贺铠走在最前面,听韩冷在他旁边出声,抿了抿嘴,没回话。 白岁然看他一副帮了忙也不邀功的模样,忍不住大声开口道:“人家贺铠听说你们被放牛村的人堵了,二话没说就跑过来帮忙,也不知道是哪几个,以前天天抱团欺负人,这叫啥,这叫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你们知道啥意思不?” 韩冷不失时机的捧臭脚:“啥意思?” “就是说他非但不记仇,还宽宏大量的帮助欺负他的人!” 走在后面的郭鹏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谁用他帮了……” 白岁然耳朵贼,听见郭鹏的嘟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对方,歪着脑袋冷笑两声:“啊,我忘了,你这么厉害当然不用人帮了,让人家揍的坐在雪地上眼巴巴的等着你哥来救你呢! 可真是我们烂好心了,就不该去管你们,让你们再多坐一会儿,没准多坐一会儿不仅屁股冷静,脑子也能跟着沾光辨别是非分清好赖呢!” 李荣在郭鹏身边,听白岁然小嘴叭叭个不停,也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觉得,如果是那小兔子精让外村的人堵了,他肯定不会去帮忙,没准还要去看看笑话。 想到这,他就觉得自己的脸臊的热乎乎的。 抬起胳膊肘怼了郭鹏两下,然后清清嗓子,有点不情愿道:“那什么,贺铠,谢谢你。” 贺铠脚步一顿,不过还是没回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继续快步朝前走着。 郭鹏见状,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一副傲了唧的样。” 虽然嘴硬,不过到底是没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几人快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郭伟手里拎着棍子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跑来。 看见自己弟弟的身影,他才微微送了口气,不过看到领头走着的贺铠,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贺铠也不愿意跟他躲废话,回过头对白岁然说道:“白岁然,咱俩往那边走,还得去拿爬犁。” 郭伟眉头拧的更紧了,看着要离开的两人,忽然开口道:“你等会。” 第81章 哪有不帮家里干活的 白岁然看对方的架势,不乐意的小跑到贺铠身边,一脸怒容的看着郭伟:“你想干啥?” 郭伟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木棍扔在一边:“我不是找他干仗。” 然后看向脸上也有擦伤的贺铠,沉声说道:“你帮了我弟弟,谢谢。以后我们不会再找你麻烦。” “随便。” 贺铠吐出两个字,伸手扯着白岁然肩膀就大步离开了。 韩冷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跺跺脚:“唉,你俩干啥去啊,一起走呗?”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白岁然才打趣贺铠道:“贺大侠,风格高啊,就你这思想觉悟,绝对杠杠的!” 贺铠没好气的瞪了白岁然一眼,这才开口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说的不是好话,是不是骂我呢?” “唉呀妈呀,你可真能整,我这绝对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你,你瞅瞅你,怎么能把我想的那么坏,咱俩可是一伙的啊!” 白岁然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担忧道:“咱们今天把放牛村的小孩打了,他们回村不能告诉大人?我二姐和三姐也去捡煤核了,他们会不会报复啊?” “不会,他们要是告诉大人才是丢人呢,你也不用担心,燕子姐和梅梅姐要是碰上了,顶多拌几句嘴,打女孩儿的男人不管是哪个村的都让人瞧不起。” 白岁然撇撇嘴,心说你们一群小屁孩,还男人? 不过知道自己姐姐捡煤核不会被“围殴”,她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你以前在家里没干过这些?” 像是一句随口的闲聊,却让白岁然怔愣了一瞬。 她以前在老徐家是没干过这些,捡煤核,生火,摘菜,做饭。 那是因为她连在那个家里呆着,都是碍眼的存在。 她还记得上一世,大概一年后的冬天,那时候自己母亲跟徐政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正在离与不离之间犹豫。 她从屋里往外面走,路过老徐家的外屋地的时候,被朱翠莲端着的一瓢滚烫开水兜头盖脸的泼了下去。 下巴开始一直到胸口,整个皮肉都被烫的翻起,她哭的撕心裂肺,而朱翠莲跟白鸿冰的说辞是,她在屋里跑,自己撞上去的…… 她只要在那个地方,只要被那些人看见,要么就是被推搡得摔倒在地,要么就是冷言冷语的谩骂。 折腾一个小孩子或许活的不了什么快感,但是每次看到白鸿冰心疼的掉眼泪的模样,朱翠莲就觉得自己胜利了,拿捏住了白鸿冰。 所以她总是吃一口早饭,就跑出去,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尽量减少在老徐家的存在感。 这些记忆,其实她都忘的差不多了…… “嗯……没干过。” 白岁然简单的一句带过,想将那些不好的回忆都从脑袋里扔出去。 贺铠听白岁然这么说,感觉她应该在老徐家过得很幸福,毕竟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哪有不帮家里干活的? 可是怎么看着她的表情那么不对劲?好像是回忆到了什么非常痛苦的事情一样?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现在气氛冷了下来,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闷。 白岁然故作轻松的呼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你说咱们那个木头不能让别人拿走了?” “不能。” 贺铠回答的斩钉截铁。 村里除了他家之外,基本上都是烧的块煤,就算是也有人在山根儿附近搂柴火,这下雪的天气也不会去的。 “你说今天这兔笼子能做好吗?” 贺铠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不过他感觉应该够呛。 意识到话题又断了,他只好张口说道:“今天下雪,我下午去把套子再下上。” 昨天内斗身亡的几只兔子都被他收拾出来冻在院子里了,他打算再去套一些,如果兔笼子做好了就养起来,如果做不好就收拾出来一起冻上备用。 白岁然点点头,问道:“有没有我能干的活啊?” 贺铠想直接说没有,又想起白岁然刚才的神情,绞尽脑汁才憋出了一句:“你不是说要教我读书吗?说说你都会什么,要是会的还不如我多就算了。” 要是唠这个,白岁然可就来了精神。 上一世她虽然学习成绩不算很优秀,到底也是咬着牙拼上了大学的,现在回过头来教贺铠小学课本,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只是没有教材,也没有书,她不知道从哪教起就是了。 这个年代,书可是金贵的东西,谁家要是有本书,那能让旁人羡慕死。 就拿杜大夫家来说,他家有两本书皮都快被翻烂了的西游记和水浒传,还都是文言文版本的,杜大夫没事就拿在手里翻看,天气好的季节,晚上大家伙吃完饭,都喜欢拿着小板凳坐在村里广播站前的一块空地上,听杜大夫给他们一遍一遍的讲西游记和水浒传的故事。 “我会的可多了,你等我回去整理整理然后教你。” 要白岁然回忆小学的教学内容,她是想不起来了,但是还有自己三姐呢不是? 两人瞎聊着,就看见远处刚才扔在雪地里的爬犁,上面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折腾这么一大顿,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白岁然又累又饿,肚子也开始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跟贺铠两个人一人拉一人推的将爬犁弄回了贺家,白鸿波没好气儿的耷拉着脸问道:“你俩这是干啥去了,咋才回来?” 白岁然嘿嘿笑着打马虎眼:“二舅,兔笼子做成啥样了啊?” “木头不够了,你先跟我回家吃饭,等下午我再过来给他整。” 贺铠闻言,连忙进了厨房,将早上放在灶坑里的地瓜用炉钩子扒拉了出来,找了个盆盛着端到白鸿波面前:“二大爷,你吃地瓜垫垫。” 白鸿波语气冲冲的:“这玩意你自己留着吃,然然,走。” 听上去像是嫌弃的语气,但白岁然知道她这二舅说话就是这么个德行。 怕心思敏感的贺铠多想,她赶忙凑到贺铠耳边小声说:“我二舅不会说漂亮话,但是心是好的,他想让你和刘奶奶自己留着多吃点。” 第82章 想赖在家里都不行 吃过午饭又忙活了一下午,天都黑了才将贺铠家的兔笼子做出来了个大概。 后面的活计白鸿波本来想明天再过来帮忙,没成想贺铠坚持只借工具,自己就能将后面的完成。 白鸿波也没废话,在他看来贺铠虽然年龄小,但毕竟现在他是贺家唯一的男丁了,什么事情事情能自己顶起来,还是自己顶起来比较好。 在村里人的想法里,贺家跟田凤家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毕竟贺铠是个小伙子,熬到十五六岁长大了贺家的日子会慢慢熬出头的。 但田凤家如今就剩下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和一个瘫巴在炕上的娘,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除非田凤能找一个条件相对较好的婆家,最好还是人心好的,能让她带着自己娘家妈一起过去方便照顾的,要不然还是一桩麻烦事。 白林燕这两天捡的煤核,大多数都给了田凤家送过去,白鸿波心里有数,也懒得多责备她。 等到了家里,白林燕和白林梅已经回去了,两人正在屋里帮着往炕桌上摆碗筷。 蔡玉芝看见自己二儿子回来了,一边解围裙一边问道:“贺铠家的活计弄完啦?” “没有,还剩下一点,让那小子明天自己个弄去。” 白鸿波大喇喇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去外屋地洗手准备吃饭。 白岁然跟在后面,被长得大了两圈的旺财缠着腿挪不动步。 就忙了这么几天的功夫,旺财已经脱了奶膘,变成了一只精神小狗。 不过现在看还是个小不点,一点都没有凶相。 白岁然被它缠的没办法,弯腰将粘人狗抱起来:\\\"以前咋没看出来你这么黏糊呢!\\\" 话音刚落,身后的院门就被从外面推开,白鸿源和白林霞脸色难看的一前一后进了院。 “大舅,大姐。” 白岁然张口喊人,白鸿源耷拉着脸嗯了一声,白林霞则是红肿着眼眶,一声不吭的直接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这怕不是那个叫张忠诚的年轻同志要跟大姐分手了? 白岁然对这个张忠诚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上一世自己母亲离婚带她回白家的时候,大姐已经结婚半年了,大姐夫姓于,是放牛村的一个老实本分的男青年。 婚后大姐白林霞在两年后生了一个闺女,生下来心脏就有些问题。 不过上一世的大姐夫对自己大姐一家可谓是言听计从,除了赚不来啥大钱,对大姐和女儿那简直是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后来白岁然跟姥姥母亲迁居去了云港市后,听说大姐和大姐夫还是离婚了。 那上一世,大姐是因为什么跟这个姓张的男同志分开的呢? 总归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母亲干个体户? “然然,愣着干啥呢,赶紧进屋洗手吃饭!” 白林梅站在外屋地的门槛上,掀着帘子喊白岁然。 白岁然唉了一声,赶紧将怀里的旺财放下,快步跑进屋,准备去洗手。 “然然,你说你二姐是不是有病,我俩今天捡的煤核她给了田凤家一大半儿!” 白林梅左右看看,确定白林燕听不到,凑到白岁然身边压着声音抱怨。 她今天跟着白林燕两人一起出去捡了一小筐煤核,结果还没到家,白林燕就说给田凤家送去点,这一送就送了一大半。 “你说田凤又不是没手没脚的,她不会自己去捡啊!真是的!” 见白岁然没说话,白林梅又气愤的嘟囔道。 “好三姐,你心肠最好了,田凤姐她妈还在炕上躺着呢,她要自己出去捡煤核她妈可咋整啊是不?” “那也不是这么说的,那贺铠他奶奶不也是在炕上躺着,也没耽误人家干活啊!” 白岁然知道自己三姐心里有气,自己怎么劝也是没有用,只能嘻嘻哈哈的转移话题:“三姐,贺铠家那个兔笼子差不多明天就能整好了,我看咱家兔子皮也攒了一些,咱们做点帽子也拿出去卖?” 一般东北这样的天气,毛线织的帽子保暖效果并不算很好。 只是皮草这东西也不多得,好多人戴的帽子都是带毛的狗皮做的,所以也叫狗皮帽子。 当然也有猎户上山去打了狐狸或者是傻狍子扒了皮做一些皮褥子皮帽子之类的东西,但毕竟还是少数。 兔子皮虽然没有其他皮毛整张那么大,不过做帽子拼拼凑凑肯定也够了。 再加上白岁然在后世用手机购物软件没事就扒拉着看,那些时兴的样式还不是手到擒来? “能行吗?有人买吗?” 白林梅有些犹豫,村里孩子脑袋上戴的多是自己家做的,谁没事花钱买这个啊? “试试呗,反正有那么多兔子皮呢,我去跟姥姥说说,拿布票去供销社扯点花布回来,咱们做好了去丹水市卖卖,咋样?” 要说做帽子买帽子,白林梅没啥兴趣,但要说到能去丹水市,白林梅可就来了劲儿了:“真的?去丹水市?奶奶能同意啊?” “咱也不自己去,做好了早上跟我妈一起去丹水市,到时候就在他们边上摆,姥姥会同意的。” 火车站人流大,不管是南边过来走亲戚出差还是来这片黑土地闯荡的,一时之间肯定都受不了东北的冷,她有信心,推销货物方面她算得上得到了母亲的真传。 “你俩嘀咕啥呢,还不赶紧进屋吃饭。” 白林燕从大屋推门走了出来,招呼着脑袋凑在一起说话的白岁然和白林梅。 “大舅大舅妈和大姐还没过来。” 白岁然甩甩手上的凉水,抻着脖子往院子里东厢房的位置看去。 白林燕小脸一垮:“天天还不够你操心的,我这就去喊,你赶紧进屋去。” 等进了大屋在炕上坐下,白岁然就跟蔡玉芝说了自己的想法:“姥姥,家里还有布票了吗?我看兔子皮有好多,我想做些帽子趁着开学之前去卖一卖。” 白喜刚坐在里面靠近窗户的位置,刚结果白鸿波递过来的大饼子,闻言乐呵呵的放下饼子揉了揉白岁然的头:“大冷天的出去卖啥帽子,在家猫冬,再有一个多月就开学了,到时候你想赖在家里都不行。” 第83章 又有多少人能看见呢 吃饭的时候白鸿源一家三口脸色都不太好看。 白岁然知道,现在大舅一家是迫于姥爷姥姥在,所以强忍着内心的不满。 这样的不满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赚钱的事情都不会因为他们的想法而受到阻碍。 吃完饭之后,白鸿波又提着煤油灯下了菜窖,将里面剩余的地瓜都折腾了出来。 白鸿源没有帮忙,吃完饭一家三口就一起回了自己的屋子。 戴晓芳和陈文秋在院子里不满老大一家置身事外的模样,嘀嘀咕咕的抱怨,一起折腾了好几趟才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把地瓜搬到了外屋地。 蔡玉芝在屋里又跟着一起忙活着把地瓜擦成细沫,忙活到晚上快八点的时候,白鸿冰和白鸿雨才推着车子回来。 除了白鸿源三口之外,其他白家人都在正屋一起准备食材。 白鸿冰也趁着这个功夫将自己的想法打算跟哥嫂父母说了一遍。 陈文秋一听自己小姑子想白天带着她一起出去摆摊,就有点不太乐意:“大冰,你弄这东西我也不会,我去有啥用啊,再说了二嫂还不也是在家么,你跟二嫂白天去得了呗?” 戴晓芳一听这火要烧到自己脑袋上,擦地瓜的手一停,噘嘴说道:“我也没干过摆摊的活儿啊,让我去到时候别耽误了买卖。” 白鸿冰这一天都在琢磨怎么说服两个嫂子,此时听见两人都有心拒绝也并不意外,她切着兔肉的手一停,站直腰缓了口气说道:“二嫂,三嫂,其实你们两个谁跟我一起去都一样,我肯定不能让你俩多干活,就是帮我打打下手。 现在生意虽然还行,但是咱爸下个星期就要做化疗了,钱还差一点,我想着咱们多赚一点,刨除咱爸治疗的费用,其他的钱也能让咱家的日子过得富裕一些不是?要不然就你俩一人一天,你们看看商量商量呗?” 白岁然在一边听着暗自偷笑。 自己妈妈果然还是了解两个舅妈的。 如果开始就说让两个舅妈一人一天,包管俩人都会推脱自己有这样的事或者那样的事不干。 先提出要一个人一起去帮忙,两个人互相推一下,再给出一人一天的提议,那这样早晚轮班的事情基本上就算定下了。 “老姑,我白天也没啥事,我也可以去帮忙。” 白林燕忽然开口道。 戴晓芳和陈文秋一听,立刻同意道:“对啊,反正是打下手的活,让燕子跟你去就行,她能干,又念过书,收钱啥的也不能算错账。” 白鸿冰没想到半路杀出来自己侄女这么个程咬金,犹豫了片刻就说道:“燕子,老姑知道你有心给家里处理,不过再过一个多月你们就开学了……” “妈,让二姐跟你去,正好我今天还跟姥姥说,明天去供销社兑点布回来把那些兔子皮缝些帽子一起拿去卖,二舅妈和三舅妈在家帮忙缝帽子,我们三个陪你白天去摆摊。” 自己两个舅妈干别的不行,针线活倒是没啥问题。 最主要的是她可太了解两个舅妈了,跟着自己母亲出去摆摊,那是能逮着休息的时候绝不会多干一点活的,还不如让她们两个在自己姥姥的眼皮子底下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白鸿冰叹了口气,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蔡玉芝见自己两个儿媳妇互相挤咕眼睛,直接发话:“小冰,一会儿我把布票拿给你,明天你去扯些布回来,晓芳和文秋白天里就在家跟我一起缝帽子!” 本来还觉得能偷懒的妯娌二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跟自己婆婆在家缝帽子,那还能落得清闲?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又见自家男人都没有反对,两个人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白鸿波又炒了一大锅的肉酱,一切准备就绪都晚上十点半了。 众人匆匆忙忙洗漱之后都回了各自的屋子休息。 躺在烧得滚烫的炕上,白鸿冰叹了口气:“闺女,上火车站那去摆摊不是过家闷,一来一回四十多里路,你们三个孩子……” “妈妈,我们能行的,你就让我们试试!明天我们三个陪你去,到了丹水市我去兑布,能多卖点钱是点,我们都是大孩子了,你就放心!” 白鸿冰还想说什么,但一想到离自己父亲化疗需要的钱还差那么大一截,不同意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白天累了一整天,白鸿冰很快就睡了过去。 白岁然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盘算着事情。 晚上自己二舅和三舅一起摆摊,别的倒是不怕,就怕自己二舅那个脾气,再跟人打起来。 无奈家里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人,现在可真算是赶鸭子上架,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 带着满心的惆怅,白岁然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还不亮的时候,她就听见母亲起床的声音。 睁开眼,见母亲正在穿棉袄,白岁然挣扎着从被我里爬了起来:“妈妈,等等我,我马上就起。” 白鸿冰心疼的过来揉了揉自己女儿的小脸,叹了口气:“行,那你起来赶紧洗漱一下,咱们就走。” 白岁然赶紧爬起来,趁着白鸿冰叠被的功夫,快手快脚的洗脸刷牙,等收拾好之后,白林燕和睡眼惺忪的白林梅也到了大屋。 蔡玉芝起得也早,让四人赶紧简单吃口饭,便将她们一起送出了门。 “大冰,照看好她们三个,等下午的时候我早早的让你二哥三哥过去接你的班。” “我知道了妈,放心。” 白鸿冰应着,走到板车前面,将伸出车盘的两条长板中间绑着的帆布条套在肩膀上,双手把着两边的木板,腿上使劲往前拉车。 白岁然三姐妹赶紧在左右和后方各自站好,一起帮着往前推。 车上的东西是白鸿波和白鸿雨昨晚就给收拾好的,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不算轻快。 白鸿冰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半大孩子推车走在乡间公路上,抬头还能看到填上高悬的月亮。 个体户是赚钱,但干个体户背后吃的苦,又有多少人能看见呢! 第84章 包管你吃了不后悔 前世今生,白岁然还是第一次跟着妈妈到火车站来摆摊。 她心中也充满了好奇,虽然一路走过来感觉自己的腿都已经发软,但真坚持到了火车站前,看着还是一排平房的丹水市火车站已经开始来来往往的人,忽然有一种见证时代的自豪感。 和后世各个城市繁华的火车站不同,现在的火车站看上去十分落后。 附近有摆摊的也极其少,卖的不过是零散的一点水果和烤地瓜烤土豆。 她们将摊子摆好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 寒风中白鸿冰将炉子生好,然后往锅里倒上清水慢慢煮着。 其实这酱肉粉的摊子其他都还算方便,就是用水量有点大,不光是煮粉还要洗碗洗筷子,一共八个大暖瓶也不太够用。 “妈妈,这点水晚上舅舅们过来能够用吗?” 白鸿冰听自己闺女这么问,冲她笑了笑:“火车站东边儿有个公厕,那里有公用的自来水,昨天我跟你三舅就是从那接了三瓶水才够用的。” 白岁然闻言点点头,虽然村子里还是各家各户都用的压力井,但是市里很多地方都开始用自来水了,并且公用的自来水也不收费,倒是比较方便。 不过她想起什么似的,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角:“妈妈,你最好还是找个管理人员,交点水费。咱们要是用的多,让人家觉得咱们是薅社会主义羊毛就不好了。” 白鸿冰一愣,说实话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 那个公厕离着火车站非常近,很多下了火车的人都是去那里解决一下问题,顺便洗漱啥的,也没人收钱,不就是供大家用的吗? 白岁然知道自己母亲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公用设施是为了方便人民的,但是咱这个是摆摊赚钱为目的的,性质不一样啊!妈妈你就听我的!” 水费用不了几毛钱,但万一让有心人给扣上了帽子可就麻烦了。 白鸿冰点点头,虽然没理解自己闺女说的性质是什么东西,但闺女的意思她大概能明白。 就像投机倒把办公室打击投机倒把一样,倒买倒卖就属于投机倒把,她们这样自家产出的出来卖就不算,总之判定准则有些模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听闺女的,一会儿就去问问。 说话的功夫,水就煮开了,白林燕和白林梅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丹水市市里,但毕竟一年也过不来两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还是觉得十分新鲜的。 白鸿冰见人开始多了,便卖力的吆喝起来:“酱肉粉儿~又香又好吃的酱肉粉~三毛钱一碗~大哥,来尝尝不?贼拉香!包管你吃了不后悔!” 见有人过来打量,白鸿冰便卖力的张罗起来。 白林燕和白林梅还有点放不开,觉得臊的慌,垂着头红着脸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倒是白岁然,上一世为了赚钱,摆地摊发传单的活什么没干过,不过是弄个小吃摊,张罗起来简直不要太熟练。 她扬着小脸,对着凑过来看的朴实汉子介绍道:“叔叔,来一碗尝尝,这么冷的天,吃下去浑身都暖和了,我家这肉酱都是自己炒的,干净卫生,味道贼香!” 那男人本来也是坐了两天的火车,在车上吃的都是随身带的大饼子,凉了之后又硬又冷,每次往下咽的时候都感觉刮嗓子。 听这漂亮的小丫头这么卖力的介绍,也感觉有些犯馋,想了想点头道:“那给我来一碗,汤能续不?” “能续!” 白鸿冰痛快的答应,收了钱赶紧给他下了一碗满满的粉条。 粉条在锅里被煮的弹滑爽口,白林梅接过碗舀了两勺肉酱,一旁的白林燕直接用暖瓶往里倒上满满的一碗料汤端到男人面前。 那男人接过来,坐在小马扎上,闻着飘香的酱肉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来已经硬得不像话的饼子,又接过白岁然递过来的筷子,香喷喷的开始吃了起来。 白林燕看着对方呼噜呼噜将粉条吸进肚里,又用饼子沾着热汤吃,就有点担忧的问白鸿冰道:“老姑,咱们汤不多,要是他们一直续可咋办啊?” 这个问题其实在第一天摆摊的时候就出现了。 白鸿冰给白林燕一个安抚的眼神:“我跟你爸和你三叔都商量过了,他俩今天白天就去再置办个炉子和小锅,到时候直接在一边熬料汤。” 何止要置办炉子和小锅,各种调料,包括豆瓣酱和粉条子都要多预备一些。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平时农家常见的,也有一些人会多做一些拿到集市上去卖。 一碗酱肉粉三毛钱,看上去赚的不多,其实成本也就一毛三分钱,只要吃的人多,一锅多煮几人份的,块煤的成本都可以忽略不计。 白岁然见人慢慢开始多了,赶忙将另一个用小棉被抱着的盆掀开,里面是还温热的酱兔头。 “酱兔头两毛钱一个,回去就饭下酒都好吃!” 兔子头卖的少,主要是大家不会吃,觉得没多少肉。 不过在白岁然卖力的推销下,八个酱兔头还剩下三个。 蚊子再小也是肉,成本都算在酱肉粉里,酱兔头卖一个赚一个! 小摊这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只要有火车进展,乌央乌央的一下来人,她们就要忙上好一阵。 有时候两班车次离得近了,这边还没忙完,那边客人就已经排上了队。 四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满是希望和满足。 终于等到忙完了中午,眼瞅着人稍微少了一些,白岁然赶紧跟白鸿冰说道:“妈,我去一趟供销社,要去兑布呢!” 白鸿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犹豫开口:“等一会儿我去,你别瞎走,丢了咋整!” “丢不了,咱们刚才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供销社在哪了。你要是去的话摊子咋办啊,我们三个小孩在这哪能行?” 火车站北面两条街的位置就有一个供销社,离得不算近,但也觉不算远。 白鸿冰踌躇不决,白林燕拢了一下头发别在耳后对白鸿冰说道:“老姑,我带然然去,买了布就回来,不瞎转。” 第85章 我觉得咱俩不合适 白岁然跟着白林燕一路不停的到了丹水市供销社,刚进供销社的大门,就被一股热气兜了一脸。 她赶紧将脑袋上戴着的兔皮帽子摘下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年代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面不算小,看上去足有百十来个平方。一进门面对着就是一圈木头框架的玻璃柜台,柜台后面是整齐码放着各类商品的木头货架。 货架最顶端是一张张大的白底画,类似于后世海报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各种百货”、“各种文具”、“烟酒”之类的字,搭配上具有浓重年代色彩的画,让各类商品摆放的规规矩矩的供销社看上去多了几分活力。 白岁然跑到“各种百货”的柜台下面,对着倚在柜台上正在嗑瓜子的售货员说道:“大姐姐,你好,我想买布。” 女售货员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不过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永远年轻呢? 被白岁然这么个小不点叫了一声大姐姐,她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哎呦,小姑娘,你要买布,带布票了吗?” 在一旁的白林燕赶紧从兜里将仔细收着的布票掏了出来递过去。 那名售货员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张五市尺的票。 她有点不太想因为这么点布折腾,不过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白岁然,还是点了点头:“你看看,要啥样的布。” 白家的布票在过年之前就兑了一些布回来给姐妹几个一人做了一件春衫,里面的棉花还是白鸿冰花钱置的,如今家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张布票,确实少了点。 不过现在的布宽幅都是十尺的,白岁然算计着,只要裁剪仔细,也能做四五顶帽子。 货架上摆放着的大多数都是藏蓝色和军绿色的斜纹布,边上还有两卷黑色的布料。 白岁然一一看过去,在最边上的位置看到了一匹正红色的斜纹布。 “大姐姐,给我们裁五市尺的红布行吗?” 红色的布料虽然成年人用的少,但是鲜艳好看,做成帽子给孩子戴正好,这颜色正,男孩戴着也不难看。 那售货员有点后悔,但看着白岁然乖巧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 算了算了,给谁裁不是裁啊! 在白岁然和白林燕灼热的目光下,售货员将布料从货架上取下来展开一截,拿出木头长尺量好,用画粉画了一道直线,然后取过剪刀就裁出了一小截布来。 供销社的大门又被从外面拉开,发出一声轻响。 白岁然下意识的回过头,就见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人大步走进供销社,摘掉脑袋上戴着的黑皮帽掸了掸,又将帽子扣回脑袋上,走到一处柜台前,问售货员道:“请问韩玉玲同志在吗?” “孙叔叔?” 白岁然出声。 孙宏一回头,正对上白岁然那双漂亮的眸子。 这是…… 想起来了,这是自己那天救的那对母女中的女儿。 “是你啊?” 孙宏笑弯了眼睛,走到白岁然身边蹲下身拍拍她的脑袋:“头上的伤好了吗?怎么到丹水市来了?你家大人没跟你一起吗?” 他看到白岁然旁边跟她一般高的白林燕,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我二姐,二姐,这是救了我和我妈妈的孙叔叔。” 白岁然先是给两人做了介绍,然后笑着说道:“我妈妈现在在火车站前面摆摊,我跟二姐过来买布,对了,孙叔叔,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酱肉粉!” 虽然那天之后自己二舅拿着钱和礼去答谢过了孙宏,但是毕竟是救命之恩,如果那天不是遇到了好心的他,怕是自己和母亲都要冻死在外面了。 “我……” “孙宏同志?” 孙宏刚想拒绝,就听身后一道清丽女声响起,他回过头,站起身,看向发出声音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二十冒头的年纪,一张圆脸,五官平平虽然平平,不过看上去却带着点娇俏。 此时她一对长眉微拧,抬手抓着肩膀上的麻花辫往后一甩说道:“你就是孙宏同志?我家里人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觉得咱俩不合适,你看……” 孙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不过随即就换上了淡笑。 他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了,再见。” 白岁然看看那个叫韩玉玲的女人,又看看孙宏,心说这是相亲直接被拒了啊? 真刺激! 看着就要离开的孙宏,她赶忙从刚才的售货员手里接过自己要的红布,道了声谢后快步追上已经走到门边的孙宏:“孙叔叔,我请你吃酱肉粉!”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啊! 白林燕也知道这个叫孙宏的人是帮了自己老姑和表妹的,也赶紧过去帮呛:“是啊孙叔叔,摊子就在站前,去吃一碗热乎粉儿!” 孙宏推辞不过两个小姑娘,又觉得她们两个小人儿自己走两条街去站前有点不放心,于是点点头:“行,走!” 倒是个爽利人。 白岁然开心的拿着布在前面带路,又想起刚才那有点尴尬的场面,开口安慰孙宏道:“孙叔叔你别难过,我觉得刚才那个大姐姐配不上你。” 孙宏没想到这么个小孩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噗嗤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白岁然的脑袋:“孙叔叔不难过。” 是真不难过。 要不是中间人周婶子太过热心介绍,他父亲又强硬的逼着他来相看,他其实是不想过来的。 要说孙宏外形不差,将近一米八的大哥,标杆溜直,一张菱形脸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高挺的鼻梁和一双薄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的。 只是他当初在部队还没退伍的时候家里给张罗的亲事,还没等成婚女方就得了肺炎没了,所以耽误到现在。 当然,克妻的名头也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退伍回来两年,他因为个人原因没去组织上给安排的岗位,而是做起了一名修理工,给各个厂子和公社修理拖拉机。 赚的倒是不少,就是说出去不太好听,没有个正式工作。 第86章 你别忘了,你姓徐 没有正式工作加上克妻的名头,让孙宏二十八了还是光棍汉一条。 越耽误年龄越大,年龄越大相亲就更难。 不过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就是家里的父亲跟着操碎了心。 今天这场相亲又黄了,怕是回家之后又要听自己父亲长吁短叹了。 孙宏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些烦心事抛在脑后。 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火车站所在的街道,刚拐了个弯,就看见白鸿冰摆摊的位置正闹哄哄的。 白岁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在摊子前面张牙舞爪的孟爱玲。 她脑袋叮的一声,警报直接拉满。 顾不得身旁的孙宏和二姐,白岁然将手里拿着的红布往白林燕手里一塞,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就狂奔了过去。 还没跑到近前,就听孟爱玲那尖锐的嗓子嚎道:“你要不要脸呐?你自己心野了跟我表哥离婚,还要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 我活不了啦!你欺负我爹妈去的早,我男人也撇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走了,我投奔我亲姑姑家,别的嫂子都没意见,就你看我不顺眼啊! 老天爷啊,你咋不给我也收走啊!你坏我名声,让我以后可咋活啊!” 白鸿冰一张脸早就气的铁青,她站在摊子前看着孟爱玲惺惺作态的表演,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个没皮没脸的骚狐狸!自己男人死了就钻亲表哥的被窝!你还有脸说别人诬赖你?” “你放屁!你少在这扒瞎!你有啥证据?你这是污蔑!你欺负我没了爹妈没了男人没依靠!你想咋捏咕我我都忍了,你想坏我名声我不能忍! 大家伙儿看看啊!这个女人在婆家啥都不干,不做饭不洗衣,天天就往外跑打着摆摊的名义勾搭男人啊! 我表哥人傻啊,外面风言风语他都不信呐!这女人心大了,勾上相好了就给我表哥踹了啊!离婚的时候把家里的钱都拿走啦!” 白鸿冰被她这不要脸的倒打一耙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她是没有把孟爱玲跟徐政摁在床上,但两人搞破鞋那是不争的事实!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红口白牙颠倒黑白,脸皮都不红的? 旁边围观的人里面有以前摆水果摊卖货卖不过白鸿冰的,这两天看着她这摊子生意红火也眼热的,听孟爱玲这么说,也酸溜溜的附和:“是啊,这白鸿冰以前在站前摆水果摊,哎呦,不是我说,人家卖货确实厉害,哪个男人路过她摊子前面都挪不动步!” 虽然没有直接说白鸿冰别的,但是这话更像是佐证了孟爱玲的话。 周围人一听,纷纷皱着眉指指点点。 白鸿冰长相本来就出挑,如今三十一岁更是比青涩的小姑娘多了份成熟的女人味,此时她眉毛倒竖,一双杏核儿眼瞪的溜圆,倒是别有一番英姿。 “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她嚎了一声,扔下手里煮粉儿用的长筷子就要朝着孟爱玲扑过去。 孟爱玲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人却机灵的很。 上次白家去老徐家闹的时候,她就被白鸿冰胖揍了一顿,此时看到白鸿冰有动作,直接提前就闪身边躲边喊:“杀人啦——杀人灭口啦——” 那声音就跟唱戏的似的,尖利中还带着凄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人群中有人看不惯,伸出手去推搡已经追到孟爱玲身前的白鸿冰:“你这同志咋回事?当着俺们大伙儿的面还想打人?可见你平时肯定是欺负人欺负惯了的!” “就是!没有王法了还?这么多群众在这看着你都敢打人?你是哪个村的?让你们大队的领导给你带回去好好批评教育你!” “人家这小媳妇爹妈男人都没了,你也下的去手?心也忒狠了?你还不给人留活路了?” 众人指责的声音纷纷传来。 白鸿冰气的天灵盖都要冲开了,她死死咬着牙不让委屈的眼泪落下来,一双满是怒火的眸子死死盯着偷偷对着她挑衅的孟爱玲。 “你们别欺负我妈妈!” 白岁然拨开人群冲到白鸿冰的身前,张开自己的小手将白鸿冰护在身后。 她一张小脸因为刚才急跑过来而透出微微的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此时更是蓄满了泪水:“表姑,你说我妈欺负你,我妈咋欺负你了? 我妈在我奶家是不做饭不收拾屋子,那是因为她要天天起早贪黑的在站前摆摊卖水果!她赚的钱一分不少的全交给我奶,供一大家子吃穿用度,你们吃的每一口饭,都有我妈的一份辛苦在里面! 我奶不喜欢我,嫌我是个赔钱货,可她给四个堂哥和堂表姐做的棉袄都是用的新棉花,给我做的却是用旧棉花和芦花絮填的!我爸还给你买了一件呢子大衣,我妈都好几年没买新衣服啦!” 围观群众一听,都是一愣。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女人在自己姨妈家过的日子,可真不赖啊! 呢子大衣,那要一百多块一件呢!要真是寄人篱下,谁会花这么多钱她买呢子大衣呢? 孟爱玲见众人看她的眼神纷纷露出疑惑,赶紧狡辩道:“你爸你妈离婚,你跟着你妈自然是向着她说话!你这么污蔑你爸和你奶奶,你别忘了,你姓徐!” 她以为白岁然还像以前一样,一吓唬就只会缩成一团不敢说话,可她哪里知道,白岁然早就不是她以为的白岁然了。 只见白岁然抹了一把脸上掉下来的眼泪,愤然说道:“谁说我污蔑他们!我妈离婚的时候是通过崖后村的村长田爷爷调和的,到底咋回事他最清楚!要是有不信的,大可以去崖后村问问! 而且表姑跟我爸光屁股打架的事,是我亲眼看见的!是我告诉妈妈的!堂表姐还因为这个,把我推到磨盘上磕破了头,现在还有个疤呢!” 白岁然说完,抬手一撩自己的刘海,一块淡粉色的疤痕赫然在额角位置,虽然不太明显了,但是离得近还是能看清的。 “你,你胡说!一定是你妈教你这么说的,你个小孩丫丫就不学好!满嘴谎话!” 第87章 扒了裤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没胡说,我可以作证。” 孙宏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身边是已经吓坏了的白林燕和白林梅。 他表情严肃,神色冰冷道:“腊月二十五那天我在西林村外面看见这娘俩,这个小姑娘满头满脸的血,这位白鸿冰同志腿也受了伤,要不是遇见我,他们娘俩怕是要冻死在外面了。 这事情我们村里的王大夫也知道,就是报到公安那,我也能叫王大夫一起来给她们娘俩作证。” 见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孟爱玲失声尖叫道:“那是她打了她婆婆,带着孩子跑了的!” “我奶奶家五个儿子,那天几个大娘也在家,我妈要是打了我奶跑了你们那么多人摁不住她?是因为我说了你跟我爸光屁股打架,我奶被你气晕的!” 白岁然直接将屎盆子扣在了孟爱玲的脑袋上,丝毫没有心虚。 孟爱玲慌忙否认:“我没有,你别瞎说,我跟你爸清清白白……” “我亲眼看见的!你屁股上还有一块紫色的胎记!我看的清清楚楚!” 白岁然话音一落,众人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 “唉呀妈呀,太不要脸了,搞破鞋都不避着孩子啊?” “就是!这女人太坏了,自己搞破鞋还来倒打一耙……唉?不对啊,那不是她表哥?这是乱……哎呦喂!呸呸呸!晦气!” 这时候本来在摊子上买了酱肉粉吃的一对夫妇也开口说道:“我们看人家大姐就是本分做买卖,也没像这女人说的那样对人眉来眼去的,这人冲过来就开始嚷嚷,怕不是故意搞破坏的?要不报公安,这人心眼子太坏了,让公安同志教育教育她!” “对!报公安,连着她搞破鞋的事一起判!”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孟爱玲吓的一张脸煞白,慌忙的在人群中撒么,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 只可惜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又乱哄哄的,一时之间也没有让她找到想寻的人的身影。 “哇……别抓我妈妈……唔……”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不过好像被谁捂住嘴巴一样,后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白岁然一听就知道这是唐甜甜的声音,她眼珠子一转大声喊了一句:“有人捂小孩嘴!是人贩子趁乱偷小孩啦!” 这么一嗓子嚎的用尽了力气,在场的人几乎都听了个清楚。 他们哄的一声散开,搜寻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 有人刚才听到那声哭就在自己身后,忙转身,就看见一个男人正抱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手还捂在对方脸上。 “哎呦!你要干啥!给那孩子放下!抓人贩子啦!” “我不是人贩……唉——” 徐政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热心的围观群众揪住了脖领子,使劲扥了几下。 他手一松,唐甜甜也挣脱开舒服,手脚并用的扑到孟爱玲的身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甜甜!你过来干啥!赶紧跟你表舅回家!赶紧走!” 孟爱玲知道今天这事怕是弄砸了,现在她丢不丢脸都无所谓了,可不能让自己闺女也跟着让人戳脊梁骨的骂啊! “妈!我不走!徐岁然撒谎!她撒谎!” 唐甜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转头恶狠狠的盯着白岁然的方向,开口辩解道:“那天我说的明明是让你学狗叫就给你馒头吃,你把我馒头打在地上我才推你的!才不是你说的我妈搞破鞋!” 白岁然差点没笑出声来。 唐甜甜如今到底是个小孩,考虑的没有那么多,这简直就是自己凑上来锤自己呀! 果然,她话音一落,就有一个留着懒汉子头的妇女嫌弃的瞅着她们母女的方向,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这寄人篱下的还让主家儿孩子学狗叫?我这活了一大把年纪,头一回听说这么嚣张的!” “可不是!要真像那娘们说的那么惨,还能捞着馒头吃?大饼子都跟不上溜呢,呸!真是恶心人!” “想知道他们高没搞破鞋还不简单?那小闺女不是说了,这娘们屁股上有个胎记,咱们押着她上厕所扒了裤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政已经被人拦了下来,再想走也没办法,此时他听见众人开始倒戈向着白鸿冰母女说话,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嚷道:“白鸿冰,差不多得了!你难不成还要把爱玲逼死啊!?” 白鸿冰刚才被众人围攻的时候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此时看着徐政那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更是恨得眼中冒火。 她双手一叉腰,张嘴就骂道:“你个脏心烂肺的东西,老娘跟你离了婚你还挫着你这亲亲表妹过来找不痛快!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吗?我要报公安!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抓起来!” 徐政跟白鸿冰过了十来年,自然是知道白鸿冰的软肋在哪,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无赖模样,梗着脖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你去报!给我抓起来,让我蹲笆篱子!你看看你闺女以后长大了,别人知道她爹是蹲过笆篱子的,她还咋嫁人!” 白鸿冰一下子就懵住了,脸上的血色也开始急褪。 徐政见捏到了她的七寸,赶紧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们说我们搞破鞋,不过是个孩子瞎说,有啥证据?有啥证据?就是到了公安局,老子也不可能认这个黑锅!” 白鸿冰紧紧攥着白岁然的衣袖,此时此刻真的恨毒了眼前的男人。 如果说两个人感情不和离了婚,甚至的对方就是跟别的女人搞破鞋,她恨也罢怨也罢,那终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可如今看来,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根本没有丝毫感情,闹得如此难看,一丁点都没有为女儿想过! 她悔啊!悔的都想呕出心肝脾肺肾,当初怎么就不听爹妈的阻拦,嫁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她吃苦遭罪她都认了,她的女儿凭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父亲?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一声怒喝从一旁传来,白鸿冰转过头,就见孙宏一把扯下自己脑袋上的皮帽子塞进她手里,然后像一只愤怒的雄狮一般扑向了徐政。 第88章 这事儿啊你找她就能办 徐政平时就是个混不吝,打架斗殴的事也不少干。 上一次在老徐家吃了大亏,是因为有黑煞神一般的白鸿波。 此时他见着跟他胖瘦差不多,只比他高了半头的年轻男人向自己扑来,也毫不惧怕的一甩膀子,嗷唠了一嗓子就迎了过去。 他以为凭着他打架的经验吃不了什么大亏,只可惜孙宏是部队退伍回来的,虽然只是个汽车兵,但也是经过部队操练的练家子。 两人刚一照面,徐政还想抡圆了拳头往孙宏脸上招呼,没想到被对方轻巧一躲,直接欺身上前一肘就砸在了徐政面门。 徐政被这一下打的差点晕死过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孙宏已经骑在了他的身上大嘴巴子左右开弓的抽。 “你他娘的是白鸿冰的相好吗?跟你有啥关系!” 徐政躺在地上,根本反抗不了,只感觉随着“啪啪”的巴掌声,自己两个脸颊都火辣辣的疼。 不过他虽然打不过对方,那也要恶心恶心他! 这个男的一看就是个还没结婚的愣头青,那白鸿冰是已经离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已经不值钱了,他偏要这么说膈应孙宏。 没想到他话刚说出口,孙宏直接改巴掌为拳,一拳就砸向了徐政的面门,将他后面的污言秽语全都砸进了嗓子里:“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在你眼里都是裤裆里的那点子事儿?你也配当个老爷们?” 这一拳力道不轻,加上刚才抽的巴掌,徐政的嘴角都开始渗出血来。 周围有认识孙宏的,赶紧上去拦他:“大宏,算了,别把人打出事!教训教训就拉倒!” 孙宏被人拉开,眼神还是狠狠的盯着地上的徐政,伸出手指着对方道:“我家就住丹水市,我叫孙宏,你记住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她们娘俩,我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 徐政艰难爬起身,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虽然心里想把这个叫孙宏的男人祖宗八辈都骂一遍,但是迎上对方那凶狠的眼神,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他四下张望一番,见孟爱玲早就趁着刚才乱成一团的时候带着唐甜甜跑了,也没心情再在这里给人当猴看,连句狠话都没敢撂,直接拨开人群快速的走了。 白鸿冰谢过孙宏和帮忙的几人,赶紧又重新将锅架上,招呼着女儿和两个外甥女帮忙煮粉条:“真是太谢谢了,我请大家吃碗粉儿!” 也不等孙宏和其他人拒绝,白鸿冰已经麻利的将粉条下到锅里。 围观群众里就有刚才被酱肉粉的香味吸引过来连带着看了场热闹的,见状也直接爽朗喊道:“女同志,给我也来一碗!多少钱?” “坐下吃,就当我请大家的!” 白鸿冰又抓起一把粉条放到锅里。 那男人见状不赞同的摇摇头:“俺们也没干啥也没帮啥忙,咋就能白吃你的东西,你这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是就是,女同志要是过意不去,一会给我们多盛碗汤就行!我刚才就闻见了,嘿,真香啊!” 白鸿冰还要谦让,孙宏甩甩手腕从白岁然手里接过自己的皮帽子戴好:“别推辞了,你一个女同志带着孩子过来摆摊不容易,咱们大家伙儿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刚才被泼脏水都没掉过泪的白鸿冰闻言,鼻子一酸,两滴眼泪就落进了滚开的锅中。 她红着眼睛和鼻子点点头,给凑过来等着的人们先盛上几碗热乎乎的料汤:“感谢大家,真的谢谢了!天冷,先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粉条在锅里开了两滚,白鸿冰赶紧盛出来递给白林燕,白林梅也红着小脸快手快脚的往里面舀肉酱,每一勺都舀的满满的,生怕给少了一般。 白岁然也接过一碗散发着浓香的酱肉粉,双手端着走到孙宏面前:“孙叔叔,谢谢你。” 孙宏弯着眼睛笑笑,抬手揉了揉白岁然的脑袋:“赶紧把帽子戴上,小心把耳朵冻掉了。” 刚才白岁然给大家展示她额头上的疤时,帽子就摘下来扔到了板车上,这会儿听孙宏这么说,才感觉到脑袋瓜子上面被冷风刮的有些冷。 她点点头,将酱肉粉递给孙宏,转身跑到板车上,把兔皮帽子重新戴回到脑袋上,又想起刚才有些受到惊吓的白林燕和白林梅,赶紧凑到两人身边:“二姐,三姐,你俩没啥事?” 白林燕摇摇头,虽然没说有事,但是眼眶也是红红的。 白林梅则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道:“然然,我刚才都懵了,没反应过来。” 白岁然知道她是说刚才自己母亲被众人指责的时候,她没有帮忙说话而自责,赶紧过去抱了抱白林梅安慰道:“没事儿三姐,你已经很勇敢了。” 白林梅点点头没说话。 她平时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村里要是有人打架,她也愿意凑上去看。 只是看热闹跟轻身经历毕竟不同,事情落在自己脑袋上时,她只想委屈的大哭一顿。 老姑父怎么能这么坏呢? 以前每年过年的时候见老姑父,他都是笑呵呵的,跟着自己爸爸喝酒聊天,还给自己压岁钱。 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对,他已经跟老姑离婚了,那就不是老姑父了,是外人,是欺负自己老姑和小妹的坏人! 下次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事,她也要像自己小妹一样勇敢,保护家里人! 经过这么一闹之后,摊子的生意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好了起来。 有刚才跟孙宏说话的妇女,见白鸿冰用水都是靠自己带暖瓶,便主动过来说:“女同志,你这水要是不够用,就上公厕那边的自来水去打,你这么来回带水哪够啊!” 白鸿冰闻言,有点为难的说道:“我昨天是去打了两回水,不过那虽然是公用的,但是也是属于公家的,等我一会儿看看去找找管这块的领导,看看能不能交点税费用水。” 正站在一旁吃着粉儿的孙宏一听,就笑出声说道:“巧了不是,王大姐就是街道办的,这事儿啊你找她就能办!” 第89章 值得大家学习 白鸿冰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场还能有这机遇,这可真是正瞌睡着就有人递枕头啊! 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长木筷子,双手在围裙上使劲蹭了蹭然后伸过去想跟那姓王的妇女握手:“哎呀,您就是领导啊,真是,你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哎呦女同志你这说的,啥泰山不泰山的,你刚才说的事好办,等回头你写个申请交到办事处,我帮你给领导盖章。” 她本来想说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但是想想周围还有这么多群众,话要是说出来感觉有点不好,于是又将话题圆了过来:“本来国家现在就支持个体经济,你不想占公家便宜,这是思想觉悟高的表现,值得大家学习!” 看着白鸿冰激动的不知道说啥好,只一个劲儿点头的样子,白岁然赶紧在旁边溜缝说道:“还是亏了王大娘心系群众,给我们老百姓排忧解难,我们都要向王大娘学习,响应国家号召,促进经济发展!” 这小高帽一戴,王兰巧脸上的笑更加真挚了几分,她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对白鸿冰说道:“你这闺女说话一套一套的,是个机灵的,别因为以前那个不是人的上火,你有福啊,好日子在后面呐!” 白鸿冰也欣慰的看着白岁然,点点头:“是啊,我最大的福气,就是有这么一个好闺女,我知足!” 白岁然臊的垂了垂头,赶紧跑到两个姐姐那边帮忙干活去了。 孙宏将碗里最后一点汤喝完,然后把碗放在板车上,手伸进棉袄里面摸了摸,从里面的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卷成一个卷的记事本。 将记事本打开,里面还别着一根银色帽藏青色笔身的钢笔。 他翻开记事本,找了一页新的页面,然后拔开钢笔帽,将笔和本子一起递到白鸿冰面前:“正好我带着纸笔,你现在就写申请,等会王大姐直接带回去,省的你来回跑了。” 白鸿冰哪猜到这位孙宏同志还能随身带着纸笔,一时之间有点懵住了。 “呃,你不会写字儿吗?” 孙宏看着对方盯着纸笔发愣,还以为是没上过学的,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冒失,不太礼貌。 没想到白鸿冰直接莞尔一笑,伸出手接过纸笔:“会写,谢谢。” 她将纸放在板车边缘把手上,半蹲下身子,握着钢笔,一笔一划的写着申请书。 字说不上好看,但笔画工整,笔锋有力,以字观人,可以看得出白鸿冰是一个性格坚韧刚强的人。 王兰巧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点头,申请写的简单,不过也能表达出意思就行。 等写完了,白鸿冰仔细的将笔帽扣好,站起身双手递给孙宏:“孙宏同志,谢谢。” 孙宏一笑,接过钢笔揣在怀里,又拿起记事本,将白鸿冰写好申请的那页仔细撕了下来递给王兰巧:“王大姐,给。” 王兰巧乐呵呵的接过,折成四折揣进自己棉袄兜里:“我一会儿回去就找领导说说,到时候看看领导说水费多少钱我再来告诉你。” 见事情都说完,孙宏也打算告辞。 他从兜里掏出钱,数了六毛钱递给白鸿冰:“这是我跟王大姐的。” 白鸿冰眉头一皱,伸手将钱推了回去:“孙宏同志,你跟王大姐的算我请客,你快收回去。” “那咋行?你出来摆摊干买卖就是为了赚钱,我吃东西付钱天经地义。” 孙宏又将钱推了过来。 这回白鸿冰就有点急了,她使劲将孙宏拿着钱的手往对方怀里推:“你要是执意给钱,就是骂我了,赶紧收回去,可别撕,难看!” 王兰巧见白鸿冰不是故意作态,是真心实意的想感谢他们,便在中间做了和事佬:“算啦算啦,大宏你把钱收回去,这次就算是白鸿冰同志请咱们吃的,不过白鸿冰同志,下回我们过来你可必须要收钱了。” “下回再说下回的。” 白鸿冰说了句和了话,就差扯巴着孙宏的衣服领子让人把钱揣回去了。 孙宏无奈,只得同意。 等两人离开,白岁然才凑到自己母亲身边,扯扯对方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安慰道:“妈妈,你别难受,以后我会保护你!” 毕竟是自己自由恋爱选的人,即便是眼瞎选错了,但十余年的一腔真心,就是错付也是付了的,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白鸿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双手拉着白岁然的两只胳膊:“然然,妈妈只希望你健康快乐的长大,妈妈对不起你,让你有了那样的一个爸爸,妈妈不难过,妈妈怕你失望,怕你难过……” 白岁然喉咙一哽,抬起手摸上白鸿冰凉凉的脸颊:“妈妈,我不难过,他们家对我们都不好,你带着我离开了他们家,我们日子过得会更好的。” 白鸿冰点点头,将自己的闺女搂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 她的小然然啊,怎么这么懂事! 天杀的徐政,天杀的老徐家,自己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珠子! 白鸿冰又叫过来两个侄女,对着三个孩子嘱咐道:“今天的事儿回去都不准说知道不?” “为啥啊老姑,告诉我爸他们,让他们去老徐家给咱们报仇!” 白林梅想想刚才受的窝囊气就觉得自己要憋炸了,刚才她就想好了,回去一定要跟自己老爸和二伯告状,让他们直接打上老徐家,把那个前老姑父打的满脸开花! 白林燕横了一眼白林梅:“爷爷身体不好,家里事够乱了,回去说了又该让他们操心了。” 又看向白鸿冰道:“老姑,你放心,我们都不说。” 白鸿冰欣慰的摸了摸白林燕的头发,自己这个二侄女,早熟,懂事,又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白林梅的脑袋瓜,这个三侄女虽然性子直,但心里也是向着自家人的。 她又想起了大哥一家,不自觉的就叹了口气。 “燕子,梅梅,你俩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咱们也煮点粉条子吃,歇一歇,等明天老姑给你们买糖吃。” 第90章 日子怎么不能将就着过 徐政憋了一肚子气的回到了老徐家,一开门就看见孟爱玲和唐甜甜正抱着自己母亲的大腿放声痛哭。 他哐当一声将门用力关上,吓得还在不停诉说自己委屈的孟爱玲打了个激灵。 看见徐政面色不善,孟爱玲随即明白他是怪自己先带着孩子趁乱离开了。 她心下微恼,如果不是昨天自己这五表哥过来说那白鸿冰如今在站前摆摊,看上去又过得十分滋润,她怎么可能今天上赶子去找这一顿羞辱? 不对,自己这表哥可没有那个脑子…… 孟爱玲从嫉妒和委屈的情绪中冷静下来,略微一琢磨,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杨丽娟的事儿! 敢情这娘们在中间玩了一手挑拨离间,自己则是坐山观虎斗,想必不管是她还是白鸿冰吃亏,对杨丽娟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想通了这一切的孟爱玲更是觉得自己憋的这口气更难咽下了。 不过她也不是个蠢货,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带着委屈期期艾艾的说道:“五哥,我刚才看你吃亏,赶紧回来想找人去帮你,可是大家都没在家……” 也是巧了,今天老徐家的人除了朱翠莲跟她的几个儿媳,男人确实都不在家。 徐政听孟爱玲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跟母亲朱翠莲打了个招呼,就快步进了屋里。 崖后村离着丹水市很近,在后世丹水市发展的版图里,更是被纳入了丹水市区的范围,算得上是一个富裕村。 老徐家在崖后村说不上最厉害的,也差不到哪去,毕竟一家五个儿子四个孙子,这在村里不仅是强悍的劳动力,也是让人忌惮的武力。 况且这几年白鸿冰还没跟徐政离婚的时候,赚的钱全部都交给了朱翠莲,让老徐家的日子过得滋润的不得了,一时之间也算风头无量。 这些年顺风顺水,谁曾想短短月余的功夫,竟然吃了几次大亏了! 朱翠莲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抬手怼了自己外甥女一把,小声埋怨道:“你也是的,知道咱家最近事多,你非要去招惹那姓白的丧门星干啥!” 孟爱玲一听自己大姨也埋怨自己,心里恼恨更重。 只是她如今寄人篱下,在这个老徐家,除了整天不问世事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大表嫂,和脾气虽然又臭又硬,其实没啥心眼的白鸿冰,她是哪个都不敢开罪的。 想到这里她也后悔起来。 国家已经出了政策,近亲不准结婚。她原本也是想在老徐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等着给自己闺女养大了嫁出去的。 谁知道她跟徐老五的事怎么就让个孩子撞破了? 能不能结婚对她来说不要紧,重要的是白鸿冰走了,下一个来的就不那么好糊弄了! 自从徐政离了婚之后,水果摊子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赚不出什么钱,哪里有白鸿冰还在的时候张罗的生意红红火火的样子? 孟爱玲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曾经面对白鸿冰那种高高在上和偷情带来的刺激感,如今都化成苦水,苦得她连嘴都张不开。 不行,不能让杨丽娟跟徐政结婚! 那人不是个善茬子,要是她真进了老徐家的门,怕是她跟闺女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孟爱玲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对着朱翠莲说道:“大姨,我看白鸿冰还是对我五哥有感情的,那句话咋说来着,爱之深恨之切,就是因为还爱,所以现在才这么恨的。” 朱翠莲没想到孟爱玲忽然来这么一句,惊的一下站起来,伸手去摸孟爱玲的额头:“你是发烧了还是冲着啥了?咋开始说胡话呢?那姓白的丧门星都给咱家嚯嚯成啥样啦?!” “大姨!” 孟爱玲赶紧将朱翠莲扯到身边坐下,低声劝道:“白鸿冰这人脾气是不咋地,但是大姨你想啊,她是真能干啊,抓钱也是一把好手,我……” 说到这里,她拼命挤出两滴眼泪,声音带着哽咽继续道:“我知道您疼我,想让我有个依靠有个着落,但是现在国家都出条儿了,我跟五哥……我们……不可能了……” 她像是受到重创一般,又趴在朱翠莲的膝上,双手圈住头,低低哭了一会,然后才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继续说道:“大姨,要是五哥终究是要娶别人,那还不如是白鸿冰啊!她脾气是不讨喜,但是她在的时候,您的日子过得松快呀!” 朱翠莲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管着家里的钱,当然知道最近是只有往外出的,没有往里进的。 平时生活铺张惯了,没有了进账,剩余不多的存款忽然就见了底。 这也让她这些日子烦躁不堪,每天都在自己五儿子耳朵边念叨让他去摆摊赚钱,别荒废了买卖。 可唠叨归唠叨,自己五儿子每天也出门,一出一整天,回来却不见钱。 朱翠莲愁啊,愁的脑仁儿都疼了。 如今听孟爱玲这么分析,竟然也觉得有些道理起来。 不过想起白鸿冰那个脾气,朱翠莲又觉得腮帮子都跟着疼,她叹了口气,对孟爱玲发愁道:“你现在说这些个有啥用?老五婚都离了,跟老白家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了,哪还有回旋的余地?你要是当初仔细小心点,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她说完,又瞥了一眼正在外屋地跟自己四孙子玩布子儿的唐甜甜,心里涌起一股厌烦来。 本来朱翠莲就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只是平时孟爱玲在她面前惯会伏低做小,而她也只有孟爱玲母亲一个妹妹,还早早的去了,爱屋及乌才会对唐甜甜多了一丝宠爱。 只是如今看来,自己这外甥孙女也是个没用的蠢东西!吃个馒头还能惹出这么大的摞乱(麻烦)来。 “大姨,你别着急,现在正是针尖对麦芒的时候,肯定都带着火气,那白鸿冰带着个孩子,想要再嫁一时之间也不容易,先缓和缓和,等过段时间让五哥去哄哄,毕竟是岁然的爹,冲着孩子的面,日子怎么不能将就着过?” 第91章 这家伙真聪明啊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白鸿波和白鸿雨就一起到了站前接班。 他们两个人一人挑了一个扁担,两边筐里装着泡好的粉条子和新炒的肉酱。 到了站前的时候,白鸿冰将跟街道办王大姐商量的打水的事情跟两个哥哥说了,便带着闺女和侄女往黄花村回。 等四个人到了家,都已经累的不想说话。 饭菜是早就给她们留好的,蔡玉芝特意做了酸菜炖粉条,看着娘们四个吃得狼吞虎咽,她是又欣慰又心疼。 白岁然吃完饭,虽然已经累的想马上躺在热乎炕上睡一觉,但心里还是惦记着贺铠家兔笼子的事情,强撑着跟家里人打了招呼,就要去贺铠家瞧瞧。 本来白鸿冰要跟闺女一起去,但刚才吃饭的时候,白岁然就发现姥姥姥爷好像有话要对自己母亲说,于是便拒绝了。 白林梅虽然心里想陪着小妹一起过去,但这一天累的她连话都不想再说一句了。 白林燕把碗里的菜扒拉进肚,一抹嘴:“老姑,梅梅,你们在家歇着,我陪着然然去,我正好也要去上厕所。” 白鸿冰微一犹豫,点头答应,从兜里又掏出两张大团结递给白林燕:“把这个给贺铠,咱家接下来兔子得要多点。” 白林燕双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才小心翼翼的接过两张巨款,不敢揣进兜里,就握在手里攥着。 她下地趿拉上棉鞋,到箱柜边拿起煤油灯,对着也跟着下地的白岁然道:“走,咱俩快去快回。” 姐妹俩一起往外走,旺财嗷呜一声揪住了白岁然的裤腿脚。 白岁然被它缠的没办法,只得将它抱在怀里,带着一起出门。 昏黄的煤油灯光照范围有限,所以两个人的步子就有些慢。 等走出一小段距离,白林燕开口小声说道:“然然,你说咱家这个酱肉粉的生意这么好,贺铠家都能跟着赚钱,有没有什么办法,也帮帮田凤?” 白岁然脚步一停,转头去看自己二姐的脸。 煤油灯打在白林燕的脸上,映得她的表情都有些不真切起来。 片刻功夫,白岁然微微叹了口气,询问白林燕道:“田凤姐都能干些啥活啊?” 据她了解,田凤虽然生在农村,家里条件又不算好,可却是个基本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 好像故事本里的林妹妹,每天弱柳扶风的,就连做顿饭切个菜,都能把自己手指头割破。 这也是为什么陈鹏明明那么喜欢田凤,但是陈鹏的母亲却对对方一丁点好感都没有的原因。 在农村,基本上没有孩子不干活,就连小公主一般的杜瑶,在家里不干粗活,缝缝补补还是做的。 怎么说呢,没有公主命偏生个公主病,虽然话不好听,但形容田凤却是再贴切不过的。 白林燕被自己妹妹问住了,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没说出来田凤到底能干什么。 “要是田凤姐能做粉条子,就让她帮忙做粉条子,按斤给她算钱。” 白林燕听白岁然这么说,摇摇头。 想都不用想,田凤根本做不了这活儿。 正在两人都无言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白岁然怀里的旺财一下就抬起头,小绿豆眼直勾勾的盯着一处漆黑的胡同口,却没有叫出声来。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一些,才听清楚是一阵干呕的声音。 “谁在那嘎达呐?” 白林燕将手里的煤油灯提起来,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照了照。 白岁然也顺着光源往那边望。 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躺着大波浪头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大姐?” 白林燕疑惑的叫出声:“你咋啦?吃坏肚子啦?” 白林霞脸色有些不好看,见是自己两个妹妹,皱皱眉,随便应付道:“吃积食了,没啥事,你俩这么晚不在家呆着往外瞎跑啥?” “我俩去上厕所。” “那快去,别在外面呆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白林霞也不疑有他,说完直接抬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白岁然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不过经过白林霞这么一打岔,田凤的事情也就没人再提了。 两人快步走到贺铠家,白岁然上前抬手拍门。 没拍两下,贺铠的声音就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过了片刻,木门从里面打开,贺铠探出头来,见来人是白岁然和白林燕,赶紧侧过身自:“咋这么晚过来了?先进来。” 白岁然抻着脖子往屋里看看,然后小声说道:“刘奶奶歇下了?我们来看看兔笼子整的咋样了。” 贺铠点点头,也没废话,直接带着两人去了东厢的屋子。 一开门,屋子里还能闻到木屑的味道。 白岁然就着煤油灯的光亮打量屋里,见本来二舅打的靠西墙的一排兔笼子上面,又多加了一层,并且都已经做好了。 白林燕趁着这个功夫,将手心里一直攥着的钱递给贺铠:“给,我老姑让我拿给你的。” 贺铠也没再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然后问了一句:“接下来兔子要的多是?” 白岁然赞赏的看了贺铠一眼,这家伙真聪明啊! “今天来不及了,我明天下套子,最早也要后天早上才能套回来,到时候我直接送你们家去。” 白岁然点点头:“行,应该到后天还够用的。你这还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吱声啊,别客气。” 贺铠想了想,将手里的两张大团结抽出来一张又递给白林燕:“能不能明天让二大爷帮我买点块煤回来,我不知道该找谁帮我买。” 块煤基本上都是刚入冬的时候会有卖煤的人到村里挨家挨户的统计要的数量,然后一起用车拉过来,如果后期不够用了,其实丹水市也是有煤场的。 只是贺铠从没去过丹水市,又不敢扔下自己奶奶跑那么远,所以现在手里掐着钱也没处弄去。 “好,我明天先从家里给你拿一些你先用着,然后我跟我爸说,让他给你带回来。” 第92章 愿意下就下吧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消停了不少。 白家人齐齐上阵,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白鸿冰带着三个姑娘去站前摆摊,晚上白鸿波和白鸿雨去,连轴转的赚钱,眼瞅着距离白喜刚做化疗需要的钱数就差百十块钱了。 这天白岁然将二舅妈和三舅妈一起做好的帽子用包袱皮包好,到大屋准备喊母亲出发,就见母亲正拿着一厚沓毛的分的块的钱递给蔡玉芝。 “妈,这是五百二十六块三,五百块你收在家里,零的我备用,再干几天,我爸化疗买药的钱就出来了。到时候就去市医院治病!” “大冰啊……辛苦你们这些孩子了……” 蔡玉芝拿着孩子们齐心合力赚的钱,眼眶就红了起来。 “妈!你说啥傻话呢?你跟我爸拉扯我们长大现在还跟着操劳更辛苦!做儿女的这时候不上啥时候上啊?你可别说了,我去接我二哥三哥的班儿,一会他们俩回来了赶紧让他们吃点饭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天天熬夜的缘故,白鸿波和白鸿雨气色也不算好,不过好歹年轻力壮,身体还吃得消。 “你们去,今天有集,一会儿我跟你妈去集上看看买点地瓜或者粉条子回来,家里地瓜都做完了,我看剩的不多了。” 毕竟是肥沃的黑土地,虽然家家户户都没什么钱,不过粮食还不算缺,很多家庭每年地瓜土豆都有不少的余富。 因为家家户户地瓜土豆都多,所以卖得也便宜。 这些日子白家自家做的地瓜粉条剩余的地瓜沫也都烙成了地瓜饼拿到摊子上去卖,虽然大家都对地瓜这个食物吃腻了,不过胜在便宜。 两分钱一个地瓜饼,加上一碗喷香的酱肉粉,一个成年汉子也能吃饱吃好,所以卖的还相当不错。 白岁然站在大屋门口,喊了一声自己母亲,又跟姥姥姥爷打了招呼,这才拉着母亲的手一起出了门。 外面白林燕和白林梅都已经准备好了,见两人出来,白林梅赶忙过来拉起白岁然的另一只手:“然然,把包袱皮儿给我,我给你背着。” 帽子做了六顶,到最后布料用完了,最后一顶还是在家里翻了一块做春衫剩下的花布做成了拼色的。 没有布票光有钱也买不了布,还要想想什么办法,能让剩下的那些兔皮子发挥出最大价值。 等到了丹水市火车站站前,白林燕和白林梅帮着白鸿冰忙活,白岁然则是将深灰色的包袱皮儿在地上摊开,将一顶顶红色底儿的兔毛帽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 野兔毛密实,做帽子的时候蔡玉芝特意挑的颜色淡的皮毛做的,所以帽子摆在灰色的布上面特别打眼。 当时兑布的时候,是用了一张五市尺的布票和一块三毛三分钱,再加上手工费用,白岁然将帽子定价在五块钱一顶。 这个价格说贵不贵,说便宜却不便宜,一般人家不会给小孩子买个这么贵的帽子戴。 不过白岁然本来也没打算走低价路线。 自己二舅妈和三舅妈虽然平时家务活干的稀碎,但该说不说,针线活是真拿得出手。 针脚密实整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这样的帽子要是在丹水市的百货大楼里面卖,少说也要八块钱一顶。 人靠衣服马靠鞍,卖货当然也要靠点环境因素。 毕竟是摆摊,不能跟百货大楼里相比,所以五块钱,也算是地摊上的高价了。 一上午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多,不少都是来吃酱肉粉儿的,也有问帽子的,不过一听价格,再看看尺寸只适合孩子戴,都纷纷摇头走了。 白岁然也不急,百样货卖百样人,她心目中合适的顾客并没有出现。 过了晌,本来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慢慢暗了下来,天边乌云滚来,卖报纸的小贩将手里拿着的报纸赶紧揣回帆布的斜挎包里,准备找个挡风避雪的地方。 白鸿冰摆摊这些天,还是第一次碰到要下大雪,一时之间也赶忙让白林燕和白林梅将敞开的酱盆和锅盖上盖子。 她们这个摊子铺的略大,想收拾起来完全避着雪是不可能的。 白鸿冰索性不去理会,只要盖好酱肉和锅,愿意下就下! 白岁然也没有把帽子收拾起来,酱肉粉的摊子如果赶上下雪天,怕是来吃的人就要少了大半。 谁愿意顶风冒雪的吃东西呢? 看来还要想办法搭个棚子,现在是下雪还好,要是天暖和了下雨,那可就真不用干了。 正琢磨着,就听白林梅喊了一声:“老姑,你看那个是不是孙叔叔?” 自从上回孙宏帮了白家的忙之后,也不知道是怕徐政再过来找麻烦,还是真喜欢吃上了酱肉粉,总之基本上两天就会过来溜达一趟。 由于白鸿冰坚持不收孙宏的钱,到后来孙宏索性来的时候就给小姐妹三人带点猪油糖、花生糖之类的吃食。 有一次还拿了一盒羊羹,被白鸿冰严词拒绝了。 那可不像几块糖似的,羊羹贵着呢! 当然,因为这些缘故,孙宏的形象在白林梅眼里那是无比高大,都快成了她的偶像了。 白鸿冰听见白林梅的喊声,迎着风眯着眼睛回头看去,见真是孙宏胳膊里夹着两根手腕粗细的长木条,另一只胳膊里夹着一大卷黑绿色的什么东西。 白林梅都不用白鸿冰吩咐,赶紧放下手里的肉酱盆,小跑过去帮孙宏拿东西。 白鸿冰也拿了一把粉条子放进咕嘟冒泡的锅里煮,等孙宏走近了,她才笑着说道:“过来啦老弟?粉儿煮上了,用不上一会儿就能吃。” “白姐,我昨天看报纸上写的今天可能要来雪,我琢磨着你这摊子也没地儿挪,这是苫布,他们跑大货车盖货用的,防雨防水还抗风,我帮你支上。”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真是,你费心了啊!这个苫布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白鸿冰赶紧去摸系在腰上的围裙,围裙内侧缝了一个大兜,用来装钱的。 “啥钱不钱的,这苫布也不是我买的,是我一个开大货车的朋友不要了的,这块坏了他用不上了,我把漏的地方减下去也够你这用了,要不扔了也是扔了,你快别客气了。” 第93章 钱丢了 孙宏人干活麻利,又是有准备而来,很快就用两根长木棍支在苫布两端固定好,架起了一个斜搭的简易小棚。 虽然简陋,不过能扛着些风,又能挡雪,十分方便。 白鸿冰感激的端着刚出锅的酱肉粉和两个煎的外焦里嫩的地瓜饼,赶紧招呼孙宏道:“老弟,赶紧来点东西暖和暖和,多亏了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该咋感谢你才好。” 孙宏刚才忙活了一阵,脑袋上都冒着热气。 他先是把放在一边的帽子拿起来戴在头上防止感冒,又双手接过白鸿冰递过来的碗,大方一笑:“谢啥啊,太客气了!不过现在下雪这棚子还能将就着用用,天热了下雨可就不行了,白姐你要是打算以后长在这边摆摊,我觉得你最好租个屋比较好。” 白鸿冰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 其实现在租房子并不贵,一个月十多块钱都能租个非常不错的了。 可难就难在没有合适的地方。 火车站附近离着太远不成,离得近的民房要么就是有人住,要么就是属于公家单位的,她这些日子忙着赚钱先给父亲治病,哪有时间去仔细打听寻找? “你说的对,我也是想着过两天把我爹化疗的钱攒出来之后就去撒么撒么。到时候就还是让我哥跟我白天摆摊,这么连轴转也不是个长久办法。” 孙宏点了点头,想张嘴说什么,不过又闭上了嘴。 一碗粉儿还没吃完,孙宏就看见一个中年汉子着急忙火的朝摊子这边走来。 他皱皱眉,以为是又要过来找事的,刚要站起身,就听白林梅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爸,你咋过来啦?” 白鸿冰听到动静也转过身,疑惑的看向面色发白的白鸿雨:“咋的啦三哥?你咋没在家睡觉?” “大冰,不好了,钱丢了!钱丢了啊!” “啥?” 白鸿冰声音都劈了叉。 她头脑懵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哥你说啥玩意?啥钱丢了?你慢点说!” 白鸿雨想到这些日子他跟二哥天天熬夜摆摊,辛辛苦苦攒下来给自己老爹治病的钱都没了,整颗心都开始跟着哆嗦:“钱,咱摆摊的钱,丢了!咱妈在家气的直迷糊,咋办啊,这可咋办啊!” 白鸿冰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就要往旁边栽楞。 五百块钱,她不是没见过五百块钱,从她手里经过的钱,五千也不止啊! 可那是自己父亲治病的钱啊! 她将手里的筷子往旁边一扔,慌头慌脑的就要往家走,在一边早就将事情听了个全的白岁然赶紧一把扯住自己母亲:“妈!你冷静点,这时候你先麻爪了,我姥我姥爷咋办!?” 白鸿冰猛的回头,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委屈的,懊恼的,不甘的,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钱是早上我妈刚给姥姥的,怎么就会丢了?三舅你先别慌,你说仔细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姐,赶紧给三舅倒碗水让他喝点。” 白林梅和白林燕刚才也听到白鸿雨都变了调的话,此时两个人完全呆在原地,白林燕甚至都撇着嘴要开始哭了,听见白岁然的话,白林梅才木木的转身去拿碗倒水。 等白鸿雨咕咚咕咚喝下一整碗水之后,他才吐出一口气,抹了把脸尽量冷静的说道:“我跟二哥早上回去吃过饭,咱爸咱妈就说要去集上买东西,我俩还像往常一样各回个屋去补觉。 大概中午的时候,咱爸咱妈回来了,进屋没一会,咱妈就喊了一嗓子,说是钱不见了。我睡的迷迷糊糊,爬起来就往大屋去,一进门咱妈就摊在地上,说早上放在箱柜里的钱没了。 我们都以为是放错地方忘了,一起找了半天,箱柜都给搬开了也没见着钱的影子,咱妈急的直迷糊,咱爹让我赶紧过来找你回去呢!” 白鸿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准备收拾摊子回去。 白岁然直接拦住了她,沉思片刻说道:“妈,你先别慌,也许是谁看到了收起来放在别处了,咱们回去看看。” 其实她想说的是,除了她们早上给完钱就出来的四个人和姥姥姥爷之外,其他人都有嫌疑。 可哪有什么其他人?无非就是自己二舅三舅两家。 不管是谁家她都不想去怀疑,虽然两个舅舅一个脾气不好,一个就是墙头草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目前来看,三舅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家里出了这事之后有人进出吗?” 白岁然忽然开口问道。 白鸿雨一愣,随即脸涨得通红,不过还是咬咬牙道:“你姥爷说关上门不准声张,谁都不能出去,就让我出来找你妈回去呢。” 白岁然点头。 姥爷怕是也想到了这贼是出自家里。 说话的功夫,鹅毛般的大雪也开始簌簌落下,继续有过来想买酱肉粉的人,白鸿冰都一边收拾摊子一边歉意的说家里有点急事,今天就摆到这里。 孙宏刚才就听到了兄妹俩的对话,但是他是个聪明人,这事略微一过脑子就明白肯定是有家贼,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言语,于是便快速吃完了碗里的东西,帮忙把刚支上的苫布又收了起来。 摊子收拾好,白鸿雨拉上板车,对心急火燎的白鸿冰说道:“你先回,我带着她们几个推车回去。” 他这出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再拉着车往回走时间更是用的久。 白岁然还惦记着刚才自己三舅说的姥姥直迷糊,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妈妈,咱们先赶回去看看。” 白鸿冰见女儿也这么说,点点头:“三哥,那我先带着然然赶紧回去看看咱爸咱妈。” 白鸿雨挥挥手,示意她们先走就行。 等白鸿冰带着女儿风风火火的赶回到家,就看见母亲蔡玉芝已经躺在了炕上,脑袋上搭了条巾子,正在哎呀哎呀的小声呻吟。 白鸿冰两步窜到床边,拨开正在给蔡玉芝掐着户口的陈文秋,急声道:“妈?!妈你咋的了?上医院,赶紧上医院!” 第94章 不该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小冰啊……小冰你回来啦……哎呀……我的闺女啊……你爸看病的钱没了啊……可咋整啊……” 蔡玉芝抬眼看见自己女儿回来,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激动起来。 白喜刚在蔡玉芝身边,脸色不太好,不过一直在软声劝道:“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因为钱上这么大的火值当吗?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别上火了啊,身体要紧!” “你后天就得做化疗去了啊……老天爷啊……到底是谁缺德大的拿了我老头子治病的钱啊……” “妈,你别着急,家里都找了吗?会不会是你收哪嘎达忘了?” 白鸿波阴沉着脸,坐在炕稍开口说道:“大屋都找遍了,除非那钱能自己长腿儿跑了,要不然没有别的可能了。” 白岁然也挤到自己母亲身边,伸手握了握自己姥姥的手,脆声说道:“姥,别难受,咱们再好好找好,兴许是谁当着不重要的东西收起来了呢。” 这是在给拿钱的人最后一点台阶下。 白喜刚叹了口气,说道:“要是都没有说的,那咱们就挨个屋子搜,这钱总不会自己跑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难看了。 戴晓芳和陈文秋听了表情都有些难看。 白岁然也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传出去,以后老白家的脸可就丢尽了。 她转身到一旁的桌子上拎起暖瓶倒了一杯水,递到蔡玉芝的嘴边:“姥姥,你喝点水。” 等蔡玉芝侧过身子接过水杯,白岁然才继续说道:“姥爷,我能不能问问舅舅舅妈们上午事情的经过?” 见白喜刚点头,白岁然先是问身边的三舅妈问陈秋道:“三舅妈,我姥和我姥爷上集之后,你看没看谁进大屋了?” 陈文秋心里有气,不过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三舅回来吃完饭就回屋躺下了,我在厨房把碗刷完了就回屋了,后来你二舅妈去了一趟大屋……” “唉?老三媳妇!你这话是啥意思啊?” 戴晓芳一听就又炸了庙,蹭了一下站直了身体:“你要这么说,那早上我跟老二回屋,还就你一个人在大屋这边儿呢!” 眼瞅着两个妯娌要掐起来,白鸿波一拍炕沿:“吵吵啥,该是咋回事就是咋回事,要是谁拿了这个钱,就赶紧拿出来,要不然别怪我手黑!” 白岁然头疼的抚了抚额,无奈道:“那你们都回屋了之后,家里来没来过其他人呀?” 戴晓芳听白岁然这么问,神色有点不自然的撇过头。 她的表情都尽收白岁然眼底,不过白岁然不动声色,而是将视线挪到陈文秋的脸上。 陈文秋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脸色也有点尴尬的说道:“我刷完碗,就回屋又睡了一会儿。” 白岁然点点头,又转头去看戴晓芳:“二舅妈,你回屋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我……我也睡了……” 戴晓芳磕磕巴巴的说道。 “西厢的屋子是后来盖的,墙建的厚实,门上又挂了帘子,隔音好一点听不到动静正常,可是二舅你们的屋子盖得早,不该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啊。” 白鸿波脸色也难看了点,不过他还是点点头:“是,不过……嗯……早上晓芳跟我回屋……嗯……有点累了……所以睡得沉了些……确实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话说的隐晦,不过白岁然还是明白了,敢情自己二舅和二舅妈回屋就培养感情去了,倒是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边说得过去了,那钱到底是谁拿了? 白喜刚叹了口气,其实这些话他在白鸿冰他们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了一遍,这事蹊跷就蹊跷在这里。 如果真是自己儿媳妇拿的,那做儿子的能不知道? “家里如果来了外人,大黄肯定会叫唤,那不管睡得再沉也会醒,只能说着钱……” 白岁然的话没说下去。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钱肯定是自己人拿的。 说话的功夫,白鸿雨带着白林燕和白林梅也回了家。 见没问出什么新的线索,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 “看来只能全家搜一遍了,为了保证公平,每间屋子都要搜,所有人一起。” 虽然不想走到这样一步,但是如今看来,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众人沉默不语,由白鸿波和白鸿雨动手翻找,虽然白鸿冰一早就带着三个小姑娘出门了,但是为了怕钱被人先藏起来为了后面转移,所以每个房间都没有放过。 厨房外屋地,小屋都从头到尾翻了一边,也没翻出什么东西来,接下来就准备去翻白鸿波住的屋子。 外面天色渐黑,当他们走到白鸿波屋子门口的时候,白鸿源和邹锦英两口子也回来了。 看着家里人浩浩荡荡的聚在院子里,白鸿源纳闷的问道:“咋的了,出啥事了?” 白鸿波横了白鸿源一眼没吱声,倒是白鸿雨哭丧着脸对着白鸿源说道:“大哥,我们赚的给咱爸治病的钱丢了!” “啥?钱丢了?咋丢的?多少钱啊?” 白鸿波听见自己大哥问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脸一拉,声音也又沉又厉的说道:“啥咋丢的?知道咋丢的还能丢啊?” 白鸿源被自己二弟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哼了一声,就准备回自己屋去。 白鸿波看老大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火气就达到了顶峰。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家人,踏在自己屋子门槛上的脚就收了回来,朝着白鸿源屋子的方向一扬下巴:“正好老大回来了,就先从老大屋里开始找。” “为啥?上我屋找啥?我们一家三口今天又没在家!” 白鸿源一听就急了,想都没想就开口反驳。 白鸿波冷笑一声:“大冰今天也没在家,刚才我们也找了她的屋子,现在不管在家不在家的,给老爹治病的钱丢了,就是狗窝都得翻!” 白鸿源跟他讲不清道理,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好半天,他才一咬牙:“随便你!” 第95章 有没有想买电视机的 白喜刚在大屋里面陪着蔡玉芝,剩下的人都在院子里,白鸿波带着白鸿雨和白鸿冰进了白鸿源的屋子,刚掀开门帘子,就看见外屋地一张小桌上摆着的一罐奶粉。 白鸿波冷笑一声:“大哥真是会保养啊~!” “那是林霞单位发的,咱爸咱妈不爱喝甜的,我就没拿过去。” 哪里是不爱喝,而是物资匮乏的年代,不想跟孩子们争嘴就是了。 白鸿波也懒得点破,对自己大哥的失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丢失的钱。 他们仔仔细细的翻了一圈,也没翻到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就要往白鸿波的屋子去。 刚走到门口,白鸿冰红着眼睛说了一句:“要是不行就报公安,让公安同志来查案,五百块钱,不是个小数,报公安肯定行。” 邹锦英在屋里闻言转过身,开口劝道:“大冰,不是大嫂说你,要是报了公安到了家里来查,以后咱在村子里还要不要脸面了?” 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村子里,虽然大家生活的贫苦一些,但是大多数都是比较好面子的,就连田凤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村长都是选择压下来,可见现在人的思想,并不是后世能理解的。 众人沉默的将整个白家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真的连大黄的狗窝和菜窖都翻了,连个钱的影子都没翻见。 真是出了鬼了,就算是被人拿走了,除非是扔在灶台里烧了,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一分一毛都没有呢?五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就算要花,也不太可能不买大件的情况下一天就花出去。 眼瞅着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全家人又累又饿,可都生不出吃饭的心思。 白鸿冰更是蹲在院子里,冒着大学揪着自己的头发。 后天,后天就是要化疗的日子,这钱上哪弄去啊? 白岁然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但此时不是再纠结谁偷了这个钱的问题,而是要先解决姥爷化疗用的钱的问题。 她走到白鸿冰身边,蹲下身子挽住白鸿冰的胳膊,小脸冻得有些红的说道:“妈妈,明天咱们去火车站摆摊的时候,打听打听有没有要电视机的,把电视机卖了先应急!” 这话其实多余问。 这个年代电视机可是稀罕物,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更何况白鸿冰的那台电视机是彩电,全新的黑白电视还要六七百呢,她那台彩电虽然年数久了,但是想必五百块钱还是能卖上的。 一旁帮着收拾院子的白林梅听见老姑和小妹的对话,没忍住一撇嘴就哭了出来。 电视机拿回来的时候她还高兴了许久,虽然一次都没看过,但是那电视机摆在那里就让她觉得骄傲自豪。 谁知道这才没几天,就要把电视机卖了给爷爷治病了…… 她越哭越伤心,心里也恼起了二大爷和二大娘。 在她的思想里,自己爹妈肯定不会偷拿那五百块钱,那除了自己爹妈,就是二大爷一家了。 白林梅将手里的簸箕狠狠摔在放粘豆包的缸上,恨恨的瞪了一眼一旁的白林燕,抹着眼泪就跑回了自己屋去。 白林燕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本来心里也窝着火气挂着担忧,这么一弄眼泪也是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 身后有拐杖拄地的声音缓缓响起,几个人一起回头,见正是白喜刚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子女和孙辈,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都用这个样干啥?我这身体现在还好得很,少去做那个劳什子化疗一次也没啥,都别哭丧着脸了,赶紧进屋,吃点饭早点休息。” 白鸿冰猛的起身,一边搓眼泪一边大步进了屋,过了好半天,她才抱着电视机出来,放在板车上,又去准备找点东西垫着:“爸,我刚才跟我妈说了,彩电卖掉,等以后赚钱,我再给你们买个新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像是充满了干劲儿一般,每一个动作都能让人看出使足了力气。 白岁然知道自己母亲这是在发泄,她也不说什么,而是跑到屋子里翻找出了晾晒好的所有兔子皮,一并拿到板车上垫在彩电的周围。 这些皮子一共有十多张,就卖一块,八毛钱一张,这些凑凑,也能卖出一张大团结来。 跟在白岁然屁股后面追了一晚上的旺财终于能逮着机会凑到她的面前,咬住她的裤腿脚想努力往一个地方拖。 白岁然叹了口气,拎着它的后脖颈给它提溜到了一边:“旺财,别闹,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玩。” 旺财气的哇哇直叫,可惜它再怎么叫唤也不能口吐人语,而显然自己的小主人也根本没法理解它的意思。 它一直在白岁然的脚边来回蹦着转圈,想试图引起小主人的注意,很可惜白岁然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能在两天之内凑齐化疗的费用,哪里能注意得到灰毛团一般的旺财呢? 等把车子收拾好,白鸿波和白鸿雨也做好了饭。 简单吃了点东西,白鸿冰就带着白岁然洗漱好回到了自己屋里躺下。 一夜无眠。 第二天白鸿冰顶着两只熊猫眼爬了起来,闷声不吭的穿好衣服,就准备去火车站前摆摊。 白岁然一晚上听着自己母亲来回翻身的声音其实也没怎么睡。 听到对方起床,自己也跟着赶紧起来:“妈,我跟你一起去。” 她今天要想办法把帽子和兔子皮都卖出去。 麻利的起身穿好衣服,白岁然又和二姐三姐跟着自己母亲去了火车站站前。 四个人刚到,就见孙宏推着自行车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看见白鸿冰她们正在支摊子,孙宏赶忙将自行车立在一旁,然后走到白鸿冰身边:“白姐,家里事办完了?” “哎呀,老弟,你咋今天来这么早?也没啥事,钱丢了,就这样,再赚就是了。” 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问孙宏道:“对了老弟,你认识人多,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想买电视机的?” 第96章 卖了省心 孙宏猜到了对方应该是急用钱,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你要是急用钱我可以先借给你,用多少?” 白鸿冰手一顿,看向孙宏的目光有些疑惑,随即便说道:“这哪能行?平时已经麻烦你够多了,我家这个彩电是我结婚的时候家里给陪送的,我也不想留了。卖了也好,卖了省心。” 这话像是对孙宏说的,但白岁然知道,这话更是母亲对她自己说的。 孙宏想了想,问道:“你准备卖多少钱?我身边正好有想买电视机的朋友。” 白鸿冰一听,赶忙说道:“五百,卖五百就行。这个电视虽然时间久了点,但是基本上没怎么用过,质量也不错,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很多钱……现在……” 她越说声音越小。 仿佛是看到了曾经自己满心欢喜的出嫁,父母即便是反对,也倾尽所有给她准备了一份谁看了都眼红的嫁妆。 如今十年时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憧憬爱情的懵懂小女人。 “行,白姐,我去问问,我正好有个战友,前些日子还说想买个电视机,你等我,中午给你消息。” 白岁然盯着孙宏骑着自行车离开的方向,凑到白鸿冰身边问道:“妈妈,你有没有感觉大宏叔叔对你很关心啊?” 白鸿冰刚还沉浸在电视机有希望卖出去的开心里,听自己闺女这么说,微怔一下随即抬手弹了白岁然一个脑嘣:“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什么啊?你大宏叔叔就是热心肠,看咱们娘们不容易所以帮忙的。” 白岁然撇撇嘴。 抬头去看自己的二姐和三姐。 今天两个人倒是出奇的安静。 安静的甚至有点……别扭? 白岁然走到离她最近的白林燕身边,小声开口问道:“二姐,你今天咋不太说话啊?” 白林燕抿抿唇,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噘着嘴生闷气的白林梅身上。 白岁然见状,又蹭到白林梅身边:“三姐,你咋的啦?你瞅你这嘴撅的,都能挂酱油瓶子了。” “然然,你说,你是相信我爸我妈,还是相信二大爷二大娘?” 白岁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管父母有钱没钱,有没有社会地位,孩子都会发自内心的爱和依赖自己的父母,更会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除非当爹妈的做得太过分,真的伤透了孩子的心,否则一般父母在孩子的眼中,其实就如同英雄一般的存在。 白岁然能理解白林梅心里的感受,是替父母委屈,内心深处其实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三姐,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但是事情既然出了,肯定要有个说法。在查出真相之前,我们不能下任何判定,对不对?” 白林梅想说不管怎么样,肯定不是她父母干的。 可口说无凭,这钱就这么凭空消失,一点踪迹都寻么不到,真是让人气恼! 白岁然见她还是满脸愤慨的样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得赶紧解决这件事情,查明真相。 要不然不止是二姐三姐有隔阂,二舅家和三舅家,难道就能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可她昨天看两个舅舅和舅妈的反应,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如果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拿的,那这人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况且白家被翻了个底朝天,钱到底哪去了?大黄没叫,证明没有外人进过白家,而且就算真的有外人来了,怎么就知道钱放在哪里了呢? 而两个舅舅和舅妈在发现钱不见的时候,只有三舅出门到丹水市来找过母亲。 如果要将钱藏起来,是不是只有他做得到? 不应该,两个舅舅没有动机啊! 白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面都团成了一团浆糊,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别别扭扭的熬到了十点,孙宏便带了一个年轻男人到了摊子前面。 孙宏给白鸿冰介绍:“白姐,这是我战友,叫马恩良,他听说你彩电要往外卖过来看看。” 白鸿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擦擦,招呼着马恩良到板车上,扒拉开彩电周围包着的兔子皮和白布给马恩良介绍道:“马同志,你看一下,这个是当时卫津市产的第一批彩电,这么多年我们其实也没咋看过,一直放在家里。” 那名叫马恩良的年轻男人来来回回看了几眼,然后瞅瞅孙宏,又瞅瞅白鸿冰:“白大姐,这电视我要了,大宏说你要卖五百是?我看电视挺新,给你加五十。” 从来只见过买东西讲价的,还是头一回碰见买东西主动提价的。 白岁然掀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瞟向孙宏那边。 白鸿冰听马恩良这么说,连忙摆手:“不行,这电视虽然是彩电,也没咋用过,但毕竟已经买了十年了,要是还卖给你五百五,那就太坑你了。” 马恩良没想到送上门的钱对方还不要,有些为难的回头又看向孙宏。 孙宏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眼睛向电视机方向一看,随手指着那堆兔子皮说道:“唉,恩良,你不是说要整点皮子做个褥子吗?白姐,就算五百五,这些皮子都给他拿走,也差不多了。” “这些皮子哪用得了那么多钱?” 白鸿冰急的眉毛都拧起来了:“你要这皮子,八毛钱一张就给你了,用不上那么多钱,再说你要做褥子这点皮子哪够啊!” “够了够了。” 马恩良也是个人精,听孙宏那么说,赶紧圆话道:“我啊在部队的时候腰受过伤,就想整几张皮子缝个褥子,但还不能缝整张的褥子,太热,受不住,这些正好,我就弄块小的,垫腰上,哎呀,太合适了!白姐,就这么定了,这是钱,你点点。” 说完不等白鸿冰再推辞,他已经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厚沓的大团结来塞在白鸿冰手里。 “这……这……” 白鸿冰握着钱,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白姐,收着,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请我和恩良吃碗酱肉粉儿就行!” 第97章 你咋好意思的呢 白鸿冰也没想到电视会这么顺利的卖出去,不过看着孙宏和马恩良用自行车拉走彩电的时候,还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整个下午她调整好心态,专心招呼生意,白岁然那边也卖力吆喝,终于将帽子卖出去了五顶。 还剩下最后一顶时,白鸿波和白鸿雨也过来接班了。 经过昨天的事情,哥俩心里也都存着气。 在家的时候也没睡好觉,精神都有些萎靡。 白岁然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解决,那隔阂会越来越深。 不管这钱最终是谁偷拿的,都要对其他人有个交代。 回到黄花村之后,白岁然吃过晚饭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先是将事情重新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番两个舅舅和舅妈说的话。 刚想铺炕准备休息,就听见外屋地的门被推开,大舅妈邹锦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爸,妈,你们睡了吗,我有点事想跟你们说一下。” 晚饭的时候大舅一家都没提有事,这吃完饭刚多一会儿就忽然有事了? 白岁然从炕上下来,跑到小屋门口,将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就见大舅妈打头,大舅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大屋。 大屋里白鸿冰正宽慰白喜刚蔡玉芝老两口,冷不防被邹锦英这么一嗓子打断了话,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来人。 邹锦英先进了屋,视线扫过原来摆放彩电的位置,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走到炕边,对着白喜刚和蔡玉芝说道:“张忠诚回去跟他爹妈提了他跟林霞的事情,你们看咱们两家是不是找个时间碰个面,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 这也,太突然了! 明明上次那个叫张忠诚的年轻人来吃过饭之后,表现的并没有想继续的意思,怎么忽然…… 白岁然猛的一抬头。 那天晚上她看到大姐在干呕,大姐说是吃积食了,难道不是积食,而是…… 白岁然感觉自己后脊梁都冒了一层冷汗。 要是真像她想的那样,可不得了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大姐的人生轨迹会改变这么多,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重生归来,引起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锦英,我看那个姓张的小同志上次来拿林霞并不太放在心上,这事情你们还是要多考虑一些,毕竟事关林霞一辈子的幸福……” 白喜刚的声音缓慢而深沉的响起,虽然说得比较婉转,但不满意张忠诚的意思还是十分明显的。 白鸿源一听自己父亲这么说,心里就十分不乐意,不过他还是压着心里的气反驳道:“爸,小张只是不太会说话,他对林霞很好。再说了,按照小张家的条件,林霞算是高嫁,这事要是成了,林霞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好。 我是林霞的亲爹,我还能害自己闺女吗?难不成就让林霞在村里找一个庄稼汉子嫁了,一辈子缩手缩脚的生活吗?” “大哥,你怎么这么跟咱爸说话?” 白鸿冰的声音响起,包含着愠怒和指责。 本来没想说话的邹锦英一听白鸿冰张嘴,直接怼道:“大冰,按说咱爸咱妈还在,我一个当嫂子就算看见你哪做的不对也不该说你,但爸妈心疼你,总是惯着你也不行,你以后说婆家要是还这么个脾气,吃亏在后面呢!” 白鸿冰不敢置信的看向邹锦英,见对方虽然话说得像是好意,可眼中满满的不屑与挑衅丝毫不加掩饰。 躺在炕上的蔡玉芝叹了口气,皱着眉睁开眼睛,翻身支着身子目光满含深意的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你们既然都决定了,那就随你们。只是今天你爸劝也劝了,日后有什么,别说当老的的没拦。” 邹锦英如今觉得自己闺女跟张忠诚的婚事那是板上钉钉的了,所以腰杆也硬气,曾经虽然对公婆没有打心眼里的尊重,但好歹面上过得去。 如今也是得意的都不在乎了:“妈,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咋就说的林霞跟小张以后就过不好似的?您就这么不盼着您大孙女好啊?” 白喜刚一瞪眼就要发火,被已经扶着白鸿冰胳膊坐起身的蔡玉芝拦住。 她掀着眼皮,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冷冷开口道:“爱听不爱听,都随便,林霞的婚事自然是由你们这当爹妈的做主。” “那既然这样,妈,林霞的嫁妆,咱家出多少?” 白鸿源见母亲松口,直接道出了此行目的。 白鸿冰被自己大哥大嫂气的直喘粗气,胸口上下起伏,脸都憋的通红。 如果不是自己爹妈还在这,她恨不得将自己这对自私自利的兄嫂妈的狗血淋头! 可蔡玉芝却丝毫没有发怒,而是依旧用淡淡的口气,问道:“你们两口子来之前,心里都有想法了?说,你们想家里给出多少?” 白鸿源和邹锦英对视一眼,白鸿源攥着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目光有些飘的望向曾经摆放着彩电的位置,尽量字正腔圆的开口说道:“当初大冰结婚,家里掏空了钱给她陪送的彩电和喜被。 林霞她们那辈儿没有男孩,林霞就算是咱家长孙,再加上对方家里条件本来就高出咱家一大截,是咱们高攀,我想着嫁妆尽量给准备的多一点,以后林霞在婆家也硬气。” 说到这里,本来还有些心虚的他也觉得自己有理,语气更加稳的继续道:“我也知道我爸现在生病还需要治疗,得花不少钱,我这些年跟锦英工作攒了三百多块钱,我想着家里再添点,凑个八百,林霞姥姥家给做几床喜被就够了。” 白鸿冰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自己大哥大嫂,就是冲着她手里卖了彩电的五百多块钱来的啊? “大哥,你知道你在说啥吗?五百块,家里要有这么多钱,还用卖了彩电给咱爸治病吗?你咋好意思说出来的?啊?在你眼里,林霞结婚比咱爸治病还重要吗?” “大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啥时候说用给咱爸治病的钱当做林霞嫁妆了?就算两家见面定亲,选日子结婚,也还有一段时间呢,家里凑一凑不就行了?你现在知道给家里省钱了?你当初结婚的时候掏空了家里,你咋好意思的呢?” 第98章 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了 “老大啊,你真是越活越本事了,你是个好样的啊!” 蔡玉芝怒极反笑,目光从自己大儿子脸上移开,仰着头看着昏黄的钨丝灯泡,嘴角泛起苦笑:“这些年你是不是老觉得家里该你的啊?当年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帮你爸上班,你觉得屈啊!”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滑落一颗泪珠。 “你顶你爸的班,结婚之前赚的钱都交给家里,结婚之后除了你两个兄弟一个妹妹结婚,我跟你爸没跟你伸过手,可你还是觉得屈啊,妈知道,妈都知道……” “妈,我没那个意思。” 白鸿源分辩道。 可蔡玉芝不给他插嘴的机会,她抬起一只手,抚上了满脸担忧望着自己的白鸿冰的肩膀,拍了两下,笑却似哭道:“你妹妹当年结婚,是我跟你爸做主,掏空家里的钱给她买了个彩电。 那是因为我看出来那老徐家的老虔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妹妹脾气硬,我们不想让她在婆家受屈。可后来她把工作让林霞接了班,自己赚了钱也补贴给娘家盖了房子。 钱是大冰出的,盖房子咱没请人,是你爸带着老二老三一起盖的,其实就是想求个公平。可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公平呢?你觉得你为家里付出了,老二老三也没少为家里干活。 这些啊,你都看不到,你的眼睛只能看到你自己小家那一亩三分地了!算了,算了,大冰啊,妈求你一件事。” 白鸿冰早就滚出了眼泪,哽着嗓子哆嗦着嘴唇:“妈,你说的这是啥话啊,啥求不求的,你说啥事,我啥都听你的!” 蔡玉芝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擦过女儿脸上的泪珠子,满眼慈爱又带着愧疚说道:“明天带你爸做完那个化疗,你们赚的钱,就给你大侄女做嫁妆!就当是妈跟你借的,等妈身体好了,一点一点赚钱还你!” “妈呀——” 白鸿冰嗷唠一嗓子扑在蔡玉芝怀里泣不成声:“妈啊——你说啥话呢啊!你这是要干啥啊!” 白鸿源觉得脸上臊的慌,张口想说什么,一抬眼便看到自己老爹凉凉的眼神,到嘴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你瞅瞅你,三十岁的人了,还哭鸡鸟嚎的干啥玩意?别哭啊,别哭!没事儿,听话,没事……” 蔡玉芝懒得再看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垂着头抱着闺女的脑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白喜刚深吸一口气,他想说自己不治了,真的不想治了,一垂眼,就看见自己老伴儿满眼含泪的望着自己笑。 “玉芝啊……” “老伴儿,你得好好治病啊,别丢下我先走了,啊……” 邹锦英皱皱眉,抬起胳膊怼了怼自己男人,朝着老两口的方向努努嘴。 白鸿源嘴唇嗫嚅了半天,才硬着头皮说道:“妈,你这是干啥啊,这传出去让我们以后还咋做人啊……” 到这时候了,想的还都是自己。 白喜刚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做人是如此的失败。 他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是带给他喜悦和憧憬最多的孩子。 他还记得老大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团,别人谁抱都会哭闹不止,偏到自己怀里,就会安静乖巧。 他还记得后来老大长大了一些,能跑能跳,家里添了弟弟也会帮忙带孩子,洗衣做饭,打猪草,锄地。 小小的年龄却总是争着干活,生怕自己累着。 那时候他的大儿子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他说“爸,以后我好好孝顺你和我妈,让你们天天都开心。” 那么懂事的一个孩子,是怎么就长成这样的了? 白喜刚疲惫的挥了挥手,声音嘶哑:“鸿源啊,回屋睡,等林霞结完婚,就把家分了。这家啊,早该分了,远了香近了臭,把你们都拘在我们身边,反而都成仇了。” “爸,我没想分家……” “别说了!” 白喜刚怒喝一声,眼里只剩一片冰冷的悲色:“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两口子在单位上班,申请单位宿舍也好,赚工资出去起房子也好,我都不管了。我跟你妈跟着你们也累了,就想过几天清静日子。” 见白喜刚动了真火,邹锦英赶紧扯了扯白鸿源的胳膊,使了个眼神,一起离开了大屋。 他们离开之后,白岁然赶紧跑到大屋去看,只见自己母亲还窝在姥姥怀里哭,而姥爷也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她走到炕边,拉了一把自己母亲:“妈,别哭了,哭啥,咱们赚多多的钱,让姥姥姥爷过上好日子!” “瞅瞅,我们然然懂事啊,小大人儿似的!” 蔡玉芝看着自己老伴儿难受的模样,将话题转开打趣道。 又看向自己怀里的闺女,用手指头点了两下她的头:“小冰啊,你还是不是你妈的闺女了?哭个啥?你看看你,还不如个孩子!” 白鸿冰从蔡玉芝怀里起来,内疚自责疯狂啃食着她的内心。 如果当初她结婚的时候,听父母的劝。 如果她没有掏空家里置办嫁妆。 如果她没有离婚带女儿回来。 那是不是他们对自己父母的埋怨也不会这么多? “行啦,赶紧带着孩子回屋睡觉去,我想开了,也舒服多了,咱家就是得有这么一遭,折腾完了他们就消停了!你快去睡,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陪你爸做化疗。” 白岁然抬头看着已经收敛了情绪的姥姥,心里又暖又心疼。 她的姥姥就是这么一个刚强的老太太。 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将她打倒一般。 虽然三个舅舅都怕姥爷,但她知道,姥姥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回到自己屋里,白鸿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钱都一张张拿出来点好。 算上这两天卖的和所有零钱,一共是七百零六块。 勉强够做化疗和买药的费用。 幸亏那天自己父母去集上将地瓜和大酱买了回来,暂时倒不怕没有原材料继续摆摊了。 只是让自己大哥弄这么一出,怕是下个月的化疗的钱又要十分紧张了。 第99章 只准看,不准动 第二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蔡玉芝也收拾整齐,不顾白鸿冰劝阻,执意要陪着老伴儿一起去丹水市人民医院。 因为怕白喜刚身体受不了,白鸿冰特意去胡老头家里借了牛车。 胡老头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胡大军,小儿子胡闹。 整个胡家如今胡大军是最有本事的,在村里大队当生产队长,他勤劳肯干,赚的工分也多,家里生活条件相对来讲不错。 套上牛车,胡媛媛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拉起白岁然的手娇憨道:“然然,你这几天都干啥去了天天不在家,我去你家找你好几回都没找见。” 白岁然歉意一笑:“我帮着家里干活去了,白天不在家。” 白鸿冰不会赶牛车,白鸿波和白鸿雨又不在家,胡大军只好安排自己弟弟胡闹赶车送白喜刚一家。 牛车不大,坐上四个大人就已经十分拥挤,白鸿冰对自家三个姑娘说道:“今天你们都在家歇着,等我回来给你们买糖瓜。” 胡媛媛一听,开心的搂住白岁然的肩膀:“太好了,然然,燕子姐梅梅姐,咱们一起玩翻绳!” 目送走家里长辈,白林燕微一犹豫便说道:“你们仨玩,我去上田凤家看看。” 白林梅一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跟田凤比跟我们还亲呢!” 白林燕只当做没听到,嘱咐白岁然和白林梅中午之前回家,不要在人家家吃饭便离开了。 白岁然和白林梅被胡媛媛拉进屋里,跟胡爷爷和赵奶奶打了招呼,就爬上胡大军屋子的炕上玩起了游戏。 好不容易闲下来,白岁然心不在焉的一边翻绳,一边想着家里的事情。 忽然她脑袋里面灵光一闪,扯住正要双手小手指勾住红绳的胡媛媛的手问道:“媛媛,你说你这几天都去我家找我啦?” “对啊,我天天上午去一趟,每次你都不在家。” 白岁然坐直身体,咽了咽口水,眼中闪着光:“前天你去我家的时候是几点,看见我家谁在家了?” 胡媛媛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我吃完早饭又去上了个厕所,可能九点多,我不记得了。 我想去你家找你,还没从厕所走到你家呢,就看见你大舅妈了,她问我上哪,我说去要去找你玩,她说你不在家,我就回家了。” 白岁然脸一阵红一阵白,牙都咬得咯咯作响。 这钱,八成是大舅妈拿走的。 如果不是她,那那天晚上家里翻个底朝天的找,她怎么不说她回去过? 只是这毕竟是猜测,没有证据。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现在这钱连根毛都没找到,就算说了,大舅妈抵死不认别人有什么办法? 白林梅听白岁然这么问,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直接将双手撑着的红绳往地上一甩:“难不成那钱是大娘拿的?不行!我要告诉我爸去!” “三姐!” 白岁然赶紧扯住已经要起身的白林梅:“你等会,别冲动。” 胡媛媛满脑瓜子问号:“啥钱啊?你们说的是啥?” 这事现在不宜声张,更何况算是家丑,白岁然赶忙圆道:“没啥钱,我大姐说亲了,我们再说彩礼呢。”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三姐使了个眼色:“媛媛,我想起来我妈还让我中午去找我大姐一趟,我跟三姐先走了,等回头找你玩。” 胡媛媛有点不乐意的撅了嘴:“然然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当朋友了。” “瞎说啥呢,我当然拿你当朋友了,对了,前几天我舅妈做了兔皮帽子,可好看了,等我回家去拿给你,送你。” 扯住想说话的白林梅眨了好几下眼睛,白岁然才笑嘻嘻的下了炕,拉着白林梅就跑回了白家。 一进院子,她的脸就沉了下来,小声对白林梅说道:“三姐,这个事现在还不确定,先不要说,咱们得找证据去。” 如果是大舅妈拿了钱,那八成是把钱直接送到娘家了。 她要去老邹家一趟探探才行! 跑到小屋将剩下的一顶帽子给胡媛媛送去,白岁然就拉着白林梅朝着老邹家的方向走。 她记忆中邹家在黄花村北边,但具体在哪她却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邹家也不难找,毕竟黄花村里只有三间房的家庭还是少数的。 邹锦英平时补贴给赵家的钱,赵老太太可没拿着盖房子,一部分攒起来准备给外孙子王国江娶媳妇,另一部分则是贴补给了二女儿邹二玲一家了。 上次她到白家借钱,说是王国江结婚要盖房子,其实地方早就跟韩村长和大队长郭为民申请好了,只要开化,就能开始动工了。 白岁然在村北头转悠了好半天,才在北边第二排的中段儿,看到了曾经记忆中的大门。 她跟白林梅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还在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能进屋去看看,就见大门从里面拉开,邹二玲的小女儿王小梦穿着一件玫红棉袄,手里抓着一把粉色卫生纸正要出门。 看到两人她愣了一下,眼里满是轻蔑的翻了个白眼:“你们过来干啥?” 那天赵老太太在蔡玉芝那里碰了钉子,回家之后可是破口大骂了整整一天的,王小梦自然是白家人没什么好印象了。 白林梅也不喜欢王小梦,张嘴就想顶她,结果被白岁然抢先道:“我大姐前几天说要给我们买头花,我们不知道是啥样的,她说跟小梦姐戴的一样的那种,我们就想来看看。” 王小梦头上带着的是一团黄色的绢布头花,在到处都是灰呛呛的村里显得十分惹眼。 她高傲的从鼻子里哼了个气儿,不耐烦对着两个土了唧的小丫头说话,准备抬脚就要走。 白岁然赶忙又说道:“小梦姐,我听我大姐说你有可多可漂亮的头花了,能给我们看看吗?我们都没见过。” 她一副十分向往的模样,极大的满足了王小梦的虚荣心。 王小梦一仰脖,语气满是得意:“那行,你俩在这等着,我上个厕所回来再给你们看。先说好,只准看,不准动。” 第100章 说是给我补身子的 白林梅看着王小梦扭着腰胯得意的越走越远,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瞅给她嘚瑟的,都嘚瑟圆了!” “三姐,先让她嘚瑟去呗,咱们一会儿进屋,你别管别的,看见她拿啥头花出来,你就夸,就羡慕,我到时候瞅瞅别的地方,你得给我打掩护。” 白林梅也知道这事关自家清白,不容马虎,点点头郑重应下。 姐妹俩在寒冷的室外站了二十多分钟,冻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王小梦才扭着胯慢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看两人还在门口傻站着,她噗嗤一乐,不屑的晃晃脑袋:“进来。” 邹家只有三间屋和一个大院子,一进屋是外屋地和厨房,左右两边各一个屋。 平时王小梦跟赵老太太住在小屋,邹二玲和丈夫儿子住在大屋。 白岁然跟着王小梦进了小屋,就见赵老太太正喜滋滋的点钱。 见王小梦带着白家人来,她脸一急,慌忙将手中的钱团团塞在枕头下边儿:“你这孩子,咋带人进屋不说一声!” 又看向白岁然和白林梅:“然然和梅梅咋过来了?有啥事啊?” 白岁然将刚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白林梅也在旁边不住的点头。 她们两个本来年龄就小,一个十一一个十四,正是喜欢新奇玩意的时候,所以赵老太太倒是没什么怀疑。 不过不怀疑归不怀疑,她还是没挪地方,而是又扯过枕巾欲盖弥彰一般盖在刚才塞钱的地方。 白岁然只装作没看见,老实的站在一边等着王小梦从炕琴柜上面的一个小抽屉里翻出来各种颜色的头花出来。 白林梅到底是小孩心性,本来刚才心里还谨记自己小妹交代的话,等看到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头花之后,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竟发自内心的羡慕出声:“你有这老多头花啊?”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摸摸跟前一个红色还带着金丝线的头花。 “不是说了只能看不能摸吗?” 王小梦一声娇喝,抬手就用力拍了白林梅的手背。 白林梅吃痛哎呀了一声,收回手皱眉就想嚷嚷,但也是这一下她又想起了小妹刚才说的“重要任务”,只能忍辱负重的噘着嘴,站在那里生闷气。 白岁然眼睛打量着这个屋里,虽然说邹家只有三间房,看上去好像日子过得不咋地,但屋里摆设很齐全,墙面也像是重新刷新过的,看上去甚至要比白家屋子还要新。 还有炕上的棉被和褥子,用的布都是颜色亮丽崭新的花布,甚至摆着玻璃杯的大搪瓷盘旁边,还放着一桶麦乳精。 要知道,这麦乳精可是个新鲜玩意,在供销社还要三块多一桶呢! 她白岁然可不相信,凭着邹家自己,赵老太太能有这样的生活水准。 见白岁然看着箱柜上放着的已经开封的麦乳精,赵老太太脸上赶紧浮起虚伪的笑容:“哎呀,这麦乳精是你大江哥过年的时候买的,说是给我补身子的。” 本来没觉得怎么样,反倒是赵老太太这么一说,更让白岁然觉得对方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三姐,咱俩该回家啦,二姐不是说让咱们中午之前回去嘛。” 白林梅听自己小妹这么说,嗯了一声,耷拉着小脸,瓮声瓮气的对赵老太太和王小梦说了一句:“赵姥姥,小梦姐,我们回去了。” 说完,嘴也跟着撅了起来,也不用对方送或客气的挽留,两姐妹手拉着手直接出了邹家的门。 一出门,正看到王国江跟着邹二玲和王宝富喜滋滋的回来。 邹二玲不认识白岁然,倒是对白林梅有印象。 她眉头挑了挑,勾着唇角问道:“这不是白老三家的林梅吗?过来找你小梦姐玩来啦?” 这可是纯粹的客套了。 虽然是在一个村,两家又是亲家,但白林梅基本上没跟王小梦说过几句话。 白林梅嗯了一声,懒得说其他废话,刚才被王小梦打的那一下手背,现在还火次撩的疼呢! 倒是白岁然,看向脸色微红的王国江,忽然开口道:“大江哥哥是要娶新媳妇了吗?上次听赵姥姥跟我姥提起来着。” 提起这事儿,邹二玲就有点来气。 自己大姐说白鸿冰离婚分得了一千块钱,她妈去借钱给自己儿子盖房子,都是亲家,那蔡老婆子竟然一口给回了,分文没掏,害的她老娘回家坐在炕上整整骂了一天。 不过不掏又咋样,现在她们还不稀罕呢! “你是白姑姑家的小岁然?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王国江笑呵呵的看着白岁然,语气和善朴实。 “大江哥哥说的我都不记得了。” 白岁然对王国江印象倒是还行,上一世虽然没有过多接触过,但是王国江在邹家也算的上是一堆歹竹里面出的那一颗好笋了。 虽然不想说难听的让王国江难堪,但毕竟丢的钱还没有下落,她必须想办法从对方嘴里套点话,要是这么唠嗑,怕是一万句也套不出个一二三来。 白岁然将心里那点小道德扔在一边,忽然笑着说道:“那大江哥哥你啥时候结婚呀?我上回听赵姥姥还上我家借钱呢,说是要给你结婚起房子用,还说王舅舅也给你赚不出盖房钱结婚。” 这话一说出来,王宝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邹二玲更是眉毛都竖起来了。 但毕竟白岁然是个小孩,都说童言无忌,这话自己老娘在大姐婆家借钱的时候可能真说了,不过现在被直接摆在明面上说出来,无疑是狠狠甩了一巴掌在自己男人脸上。 她从小在家就受宠,母亲和姐姐都疼她,所以性格也没有自己大姐那么有心眼。 此时更是憋不住想找补回自家男人面子,直接开口急声说道:“你这孩子瞎说啥?俺们家就算过得不富裕也不差盖房子的钱,不就是起两间房么,别说房了,俺们今天就是去给你大江哥哥未来媳妇家下聘去了,聘礼都给了三百块呢,你们打听打听,附近村子谁家给聘礼能给这些钱?” 第101章 跑!回家! 邹二玲越说越来劲,像是压抑了许久忽然找到一个发泄口一般,隐忍之中还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想起自己姐姐跟自己说的白家老爷子得了大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她就觉得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这个感觉很微妙,在她三十多年的生活中,基本上没有出现过几次。 以前邹锦英刚结婚的时候,邹二玲有事没事就喜欢往老白家跑,蹭吃蹭喝倒是其次,谁家都不富裕,吃的喝的不过都是那么些东西。 主要她是想去见比她还小一岁的白鸿波。 白家人长得都不错,白鸿波虽然凶,但那股子狠劲儿,在当年还是很招大姑娘又怕又喜欢的。 只是那时候白鸿波每天心思都在逞凶斗狠上,对邹二玲有事没事就在眼前晃悠十分无感,所以并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不过白鸿波是神经大条的直男,白喜刚和蔡玉芝可不是看不出听的睁眼瞎。 本来念着刚进没没一年的大儿媳的面子不想过多干涉,看着自己儿子并没有那个意思,想着冷淡冷淡对方也就算了。 谁想到后来有一天刚入夏的时候,邹二玲穿着一件藏白底粉色碎花的大背心,露着白花花的两条胳膊就在白家院里晃悠开了。 彼时白家年龄最小的男丁白鸿雨都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半大小子了,这邹二玲这么大大喇喇的进出白家,传出去像什么话? 就连一向不喜干涉子女事情的白喜刚老两口都看不下去了,在邹二玲又一次弯着腰,露着大半拉胸脯压水的时候,蔡玉芝在大屋里,扬着嗓子将在院里劈柴火的白鸿波喊进了屋里。 那天老两口跟白鸿波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提起,只不过晚上白鸿源下班之后,也被白喜刚叫到了一边单独说了些话。 从那之后,邹二玲就再没有踏进过白家的大门。 邹二玲想起自己姐姐当年义愤填膺的回家告诉她,让她断了跟白鸿波的念想。 说姐姐的公婆特意跟姐夫说,让她以后少去白家晃悠,她就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委屈。 其实白家老两口话并没有说的那么难听,只是说邹二玲一个大姑娘,总是往白家钻,让人看着不好,让白鸿源跟自己媳妇说说,来也就算了,衣服好歹要穿得整装一些。 不过这些话从白鸿源的嘴里出来,进了邹锦英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是我这个当阿姨的说,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家的事儿,你姥爷现在得这个病,你妈再能挣也供不上花的。” “妈!!” 王国江急忙开口阻止自己母亲,语气满是不赞同:“你跟小孩子说这些话干啥啊?小岁然,你玲姨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嘴不好,其实心里也是为白爷爷着急的。” 白岁然其实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邹家当初只有一个工厂职工的名额,让自己大舅妈接了班,虽然说大舅妈一家赚了钱没少往娘家补贴,但如果她真那么大公无私的扶娘家,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工作给自己外甥接班。 毕竟一家三口都是职工的家庭不多,生活水平可以说是拔尖了。 从这方面看来,自己这个大舅妈跟自己大舅一样,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 自己大姐每个月的工资都自己拿着用作花销,剩余的钱大舅妈不可能全补给娘家。 那么这么多年,就算大舅妈月月补一个人的工资给娘家,按照她看到的邹家的生活水平,不可能还能攒下盖房钱,又出那么多的彩礼的。 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白岁然心里已经基本上肯定那钱是被谁拿走了。 她也懒得再跟邹家人搅缠,拽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快哭出来的白林梅直接回了白家。 还没进门,旺财就从大门下面的缝隙挣扎着挤了出来。 它先是围着两姐妹摇着尾巴转了几圈,然后拼命地往白岁然的腿上扑 然后好像要说话似的,不停的朝着白岁然“哇哇”的叫。 见白岁然还是领悟不到自己的意思,旺财“恨铁不成钢”的一口咬住小主人的裤腿脚,撅着屁股使劲往后扥。 白岁然就算再吃顿,也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蹲下身子,看着蚂蚁撼树一般的旺财,歪着脑袋伸出手指头戳戳它的小脑袋瓜:“你是想带我去哪吗?” “哇汪!” 旺财蹦了一下,恨不得口吐人语回应白岁然。 一旁的白林梅蹙蹙眉:“然然,别玩狗了,你到底想没想好要咋办啊?” 白岁然没想好,不过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应该跟着旺财一起去看一看。 “三姐,咱们看看旺财想带咱们上哪?” 白林梅叹了口气,实在是被自己这个小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心态各异的跟着旺财一路又开始向北走,旺财一边走,一边在地上左闻闻右问问,直到走到了黄花村的北面,它才在一处放在院外的柴火堆前停下了脚步。 白岁然和白林梅都愣住了,互相看着对方,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原因无他,旺财带她们去的地方,正是邹家院门外的地方。 旺财盯着柴火堆又转圈闻了半天,最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空前面叫唤了一声,然后一头扎进支楞巴翘的柴火里。 它弄出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邹家院里的大狗狂叫。 白岁然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她刚想过去帮旺财的忙,挪开那些柴火,没想到屋里王小梦推开门冲了出来:“谁在那?干啥……咋又是你俩?你俩又来想干啥?” 刚才她的父母和哥哥回家,母亲就说了这个死丫头在外面怼他们的话,这让本来就对占了自己表姐屋子的白岁然母女非常不满的王小梦,更是气得跳脚。 白岁然还想找个什么借口,抬眼一看院里赵老婆子也拐着腿慢慢朝这边走来,而就在这时,旺财使劲叼着一块红色的包袱皮从柴火垛里钻了出来。 眼瞅着赵老婆子看见那块布已经变了脸色,白岁然赶紧扑过去一把从将旺财连着布抓起来就塞进白林梅的怀里:“跑!回家!” 第102章 闭上你那个嘴 一切都在一瞬间,王小梦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赵老婆子就嗷唠一嗓子:“别让她跑啦~快给她追回来~” 白林梅虽然担心妹妹,但也被吓着了,下意识的抱着狗玩了命的往家跑。 王小梦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邹二玲和王国江也从屋里追了出来:“咋的啦?发生啥事啦?” 一低头看见面色狠厉的白岁然,她还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姑娘能有的表情么? 看上去也太吓人了,饶是她已经是一个快四十的人,看到那副满是恨意的眼神,也被惊得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哎呦,快去追白家三丫头!布!布!!” 赵老婆子是个o形腿,走路都有点一拐一拐的,更别提能第一时间跑起来撵人了。 此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拍大腿就喊自己的闺女去追白林梅。 邹二玲愣了几瞬,脸色猛的就变了。 她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着白岁然:“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她恨恨一跺脚,扬起手一巴掌拍在旁边不明白什么状况的王国江肩膀:“大江!去把那丫头撵回来!她手里的布!布啊!” “啥布啊妈?” 王国江一脸懵逼,不过看着母亲和姥姥着急的模样,还是下意识的想抬脚去追。 白岁然让白林梅自己先跑,为的就是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黄花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白林梅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从邹家跑到白家,要是大人撒开丫子去追,怕用不上百十来米就能给人摁在地上。 “大江哥!你难道想当助纣为虐的坏分子吗?!” 王国江脚步一停:“到底是咋回事?” 邹二玲看自己儿子在这时候又开始犯糊涂,回头就拍了一把也是一脸懵的王小梦:“还愣着干啥!?去啊!” 喊完,自己也抬脚就要往外追。 白岁然哪里能让她们去?她快跑一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身手更为矫健的王小梦的腰使劲往地上坐。 王小梦没想到这小丫头人不大,力气却不小,不防之下直接被对方坠了个跟头。 “唉呀妈呀,你这个死丫头,你要作死啊!?” 白岁然现在可管不了王小梦骂她,她连滚带爬的起身就要去扑已经从她身边跑过去的邹二玲。 眼瞅着就要抓到邹二玲的衣角,已经跑出去五十多米的白林梅忽然哎呦一声,脚下一滑扑倒在地。 邹二玲一看,立刻来了精神,一把甩开刚抓住她衣角的白岁然,朝着白林梅就追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吃午饭,外面根本就没什么人。 白林梅挣扎着爬起来,邹二玲已经追到了近前。 “旺财!跑啊——” 白岁然喊的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还被王小梦摁在地上。 旺财嘴里还叼着红布,快速的望了一眼白岁然,调头就使劲朝家的方向跑。 白林梅见状,也从地上骨碌起来,一把就扯住了邹二玲的腿。 邹二玲冲的太猛,这一下被扯住了腿,冷不防就摔在地上,大叫一声:“哎妈呀!” 王国江也赶了过去,一把将自己母亲扯起来:“妈,这到底是咋回事,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问问问!就知道问!你还不赶紧去把那条死狗抓回来!” 邹二玲已经有些上头了,看着还抱着自己一条腿的白林梅,只觉得一口老血从胸口涌上来,她表情狰狞,甩了两下没有甩脱,气极之下,高高扬起手,狠狠抽了白林梅一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冷冽的空气中回荡。 所有人都懵住了。 就连打人的邹二玲,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似的怔在原地。 “哇……” 白林梅一张圆脸一边瞬间肿起来老高,她一咧嘴,直接哭出声来。 邹二玲心烦意乱,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才能跟白家人解释这些事情了。 而正当她想在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之中找出一条解决办法的时候,一道浑厚的男声从她身后不远处忽然炸起:“邹二玲!你干啥玩意呐?!” 邹二玲打了个哆嗦,心一瞬间就凉了个透。 她僵硬的扭过脖子回头望去,见不远处村里连接主路的岔路口那边,白鸿波和白鸿雨正虎视眈眈的望向这边。 白林梅也听见了自家人的喊声,她转过头,看见自己父亲脸色不渝的瞪着这边,委屈和害怕齐齐涌上心头:“爸——呜呜——” 白鸿雨扔下扛在肩膀上的车带,喘着粗气大步跑到白林梅的身边,揪着白林梅的领子将人扯起来:“咋回事?你坐地上哭啥?” “爸——呜呜——她打我大嘴巴子哇——” 白林梅虽然不似杜瑶那般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但长到十四岁,白鸿雨平日训归训,也没真舍得动过自己闺女一个手指头。 此时看着自己闺女一边肿起来老高的脸蛋子,饶是向来处事圆滑的白鸿雨也来了火气。 他瞪着一双大眼望向面如死灰的邹二玲,咬着腮帮子怒道:“咋的二玲,我闺女是烧你家房子还是撅你家坟了?用得着你替我家管教孩子?” “老三……我……” “二舅……三舅……” 白岁然还被已经看到黑着脸快步走来的白鸿波吓傻了的王小梦摁在地上,像个扛着石碑的赑屃似的,努力扬着自己的脸朝着自己亲人喊道:“钱……丢的钱……在她家找着啦……” “你胡咧咧啥玩意!闭上你那个嘴!” 赵老婆子脸上也没了血色,她看着脚步一顿,随即开始扬起笑脸的白鸿波,只觉得遍体生寒。 “滚!” 白鸿波冲着摁着白岁然的王小梦低呵了一声,王小梦一哆嗦,身子一软就跌坐在一边。 白岁然趁机赶紧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跑到自己二舅身边,吐了一口刚才混乱之中啃到嘴里的脏雪,愤愤指着赵老婆子说道:“包着咱家丢的钱的包袱皮儿,刚才在她家柴火垛子里找着啦!” 第103章 让你去蹲笆篱子 “你胡说八道!你说那包袱皮儿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啊?再说了,就算是你家的,那谁知道是谁扔在我家柴火垛子里面的!” 赵老婆子到底年纪大,吃过的饭多,此时生出了急智,咬死也不能认。 白岁然哪管她认不认,反正现在有撑腰的在,她怕个啥? 她的手紧紧扯着白鸿波的手,还有些微微哆嗦,咽了口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朗声说道:“你闺女亲口跟我和我三姐说的,给大江哥说亲,下聘下了三百块钱的,还有余富盖房子的钱!” “那咋啦?我们家的钱,你管得着吗?那是我男人家给凑的钱!” 邹二玲尖声打断白岁然的话。 白岁然哼了一声,不搭理她继续说道:“如果那钱不是你们家拿的,那我们不过捡一块布,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的出来抓吗?你们就是做贼心虚!不敢认也不怕,我们就报公安,到时候让公安同志来查案!五百块,够判你们的了!” 赵老婆子一听公安两个字,吓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呜呜嗷嗷的开始哭了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白岁然倒是没听清楚。 白鸿波大概也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恨的牙痒痒,伸手就要扒拉开白岁然去揍这邹二玲。 王国江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脸急色的赶紧上前,张开双臂挡住白鸿波的去路,语气恳切的说道:“二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先别生气,咱们两家是亲戚,有啥事咱们关上门家里说,要是……要是真是像小岁然说的那样……我……我明天就去西林村退了亲事,把钱要回来还给白家。” 这么一闹腾,周围离得近的邻居听到动静,已经有打开门朝这边看的了。 白鸿波伸手一巴掌拍开王国江的胳膊:“小兔崽子,你算个啥玩意,这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鸿雨这两天也一直憋着气,想着自己跟二哥天天晚上顶着刺骨寒天的风拼命赚点钱给老爹看病,结果钱竟然便宜了大嫂的娘家,纵使他再圆滑,也忍受不了了。 他抬手一把就住邹二玲的脖领子:“你他妈敢上我家偷钱,还敢动手打我闺女?走,我今天就给你送到公安局,让你去蹲笆篱子!” “不是我!我没偷!我啥都不知道!” 一听要蹲笆篱子,邹二玲吓的魂儿都要飞了。 她双手死死抠着白鸿雨的手,声音尖厉的吓人:“是我姐,我姐拿给我的钱,我啥都不知道!” 白鸿雨一听,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回过头去看白鸿波。 如果是邹锦英拿走的这个钱,要真闹大了,那可真是光着腚拉磨,转着圈的丢人了。 四里八乡的人要是知道了,谁会说是邹家的闺女偷钱,都会说是他们老白家的儿媳妇手不干净! 白岁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鄙夷的看向邹二玲。 果然这一家子都是自私自利的主。 大舅妈挖空心思补贴娘家,真出了事,她们一点都不会犹豫的就将她推出来顶雷。 不过钱肯定是大舅妈从姥姥屋里翻出去的,这点毋庸置疑,邹家人还没蠢到上门偷钱的地步。 “二舅,你先别动手,到底要咋办,还得听姥姥姥爷的啊。” 最主要的是当事人现在都没在现场,现在这样就给对方定下嘴来,以后真说道起来,也落人把柄。 不如等晚上大舅一家回来,看大舅妈跟邹家狗咬狗。 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大舅到底知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得知自己媳妇将自己父亲治病的钱偷走贴给娘家人,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作何反应。 白鸿波看了一眼白岁然,然后抬头瞅着还挡在他身前的王国江,冷哼一声,眯着眼睛说道:“行啊,老三,你领着小崽子们回家,等咱爸咱妈回来,把事情跟他们说说。我就在邹家看着他们,等我那好大哥好大嫂回家!” 赵老婆子还想反驳,王国江立马同意说道:“二叔,咱们进屋说。” 白鸿雨手上用力一甩,将邹二玲甩了个趔趄:“姓邹的,我白老三不打女人,但你给我闺女这个嘴巴子我不算完,咱们晚上算账!” 他说完,也不理会周围已经探出头看热闹的乡亲,招呼着白岁然,拉着自己闺女,过去重新挎上驴车,一脸愤然的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白岁然才看见一个灰不出溜的肉团从自家方向努力朝着这边跑来。 “旺财!” 白岁然小跑了几步迎过去,一把将狗子捞起来抱在怀里。 刚才闹哄哄的没看清,现在再看旺财,脑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擦破了一块皮,殷殷血迹粘在毛上,看着就觉得疼。 白林梅原来也没怎么喜欢狗,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倒是对旺财关心了几分。 她也跑过来,拿手指头摸摸旺财脑袋上的伤口:“这肯定是刚才整的,走,回家,给它上药,它可是咱家的英雄!” 白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三姐已经高高肿起的脸颊,心疼的想伸手去摸摸,又怕一摸再碰的三姐更痛,只好朝着她的脸轻轻吹了吹气:“呼~呼~三姐,吹吹就不疼了!等下回上市里,我给你买头花!” “真的啊?你哪来的钱啊?” 白林梅眼睛一亮,高兴的就要咧嘴。 可惜她这一动作,牵扯到肿胀的脸颊,瞬间又疼的哎呦哎呦直哼哼。 一对头花三毛五,能买三根中华铅笔还能剩下两分钱,而普通的一根铅笔也就两分钱,许多家里的孩子都舍不得用,往往剩下一小段,还要找纸壳子绑在铅笔头上继续用到实在捏不住了才行。 所以能戴头花,对于小姑娘来说,跟后世拥有奢侈品没啥区别。 “过年时候的压岁钱,我没花。” 白岁然没说,这钱是自己母亲上京都市之前留给自己的。 她现在不是一个小孩子的灵魂,对于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其实没有太大的欲望。 所以这个钱,一直都放在小屋炕琴的抽匣里没动。 第104章 你是吃田凤姐的醋啦 其实今天看到三姐看着王小梦那一堆头花流露出的艳羡眼神时,白岁然就有这个想法了。 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如果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她愿意让自己姐姐的童年获得更多的满足与幸福。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她希望以后长大,自己姐姐回想起童年的时候,有更多幸福开心的回忆。 一回家,三舅妈陈文秋先炸了庙了。 她看着自己闺女的惨样,气得叉着腰就在院子里骂开了:“这个温大灾的老邹家,养出来一窝猪狗不如的东西!敢打我陈文秋的闺女是欺负我们家没人是咋的?白老三!你不打娘们,我去打!我非给她那张逼脸撕咯!” 平日里陈文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也较之邹锦英和戴晓芳瘦弱一些,在白岁然的印象里,自己这个三舅妈就是属于那种纤弱型女人。 说话虽然不算文绉绉的,但是也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简直打破了白岁然对她两世加起来的固有印象。 戴晓芳刚才听了白鸿雨简单的描述,也气的一甩头发:“好啊这个邹锦英,平时傲的不像样,整天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没想到自己手爪子这么不干净啊!要不是让孩子们发现了他们的龌龊事,我们家跟老三家要背这黑锅背到啥时候去?” 白岁然看着白林梅从院里地上将那块红色包袱皮儿捡起来交给白鸿雨,她也双手举着旺财说道:“多亏了旺财找着了这块布,要不然我们还发现不了呢!” 大黄被链子拴着,看着旺财脑袋上的伤口,心疼的直嘤嘤叫。 白林梅过去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别哼哼啦,我们这就去给你崽子上药去。” 说话的功夫,院门被打开,白林燕从外面进来,看见自己母亲和三叔一家都站在院子里,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她平时就不算是个话多的人,此时只是微怔一瞬,便安静的进了院子。 白林梅本来气都消的差不多了,看见白林燕回来,又勾起了心中邪火。 她径直越过白林燕,走到白岁然身边,拉起白岁然的胳膊:“走,咱们进屋给旺财上药去。” 白林燕随口问道:“旺财咋的啦?” “你管旺财咋的啦干啥?你去管田凤就行了,我跟然然谁在你心里都比不过田凤!” 白林燕小脸一白,眼眶就开始泛起红来。 白林梅烦躁的翻了个白眼:“又哭,又哭!你又没挨揍,你哭啥啊?我还想哭呢!我跟然然都被人家打了,你就知道管田凤,你都不管我俩!” 越说越委屈,白林梅倒是先白林燕一步掉下了金豆子。 白林燕一听,也注意到白林梅脸上红肿得老高一片,赶紧抹了一把眼睛:“你这脸咋整的啊?谁打的你?我找我爸去!” “找什么呀!” 白林梅哭的嗓音都变了调:“等你找,黄花菜都凉了!” 白林燕愧疚的拍了拍白林梅的后背:“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赶紧进屋,奶奶柜子里有跌打丸,你赶紧吃一颗。” 跌打丸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又不管巴掌呼的。 白林梅眼眶里还挂着泪,埋怨的一边抽泣一边看着白林燕。 “二姐,三姐这脸吃那玩意也没啥大用,弄点雪先给她冷敷一下,我去胡爷爷家买俩鸡蛋回来给煮上,剥了皮给她揉揉脸。” 一听鸡蛋,白林梅的眼睛就亮了亮。 白岁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跑回屋里,从炕琴的抽匣里拿出两块钱朝着老胡头家方向跑去。 过年的时候白家养的两头猪猪和两只鸡一半交给食品站,一半自己杀了吃肉,现在还没到去抓猪崽子和鸡崽子的时候,所以家里并没有鸡蛋。 而老胡头家里常年养着四只鸡,一只公鸡三只母鸡,下了鸡蛋自家打打牙祭,偶尔也会卖给村里其他人。 鸡蛋不便宜,要一块钱一斤,一斤也就十个左右。 白岁然想着今天正好姥爷做化疗,回来的话怕是胃口也不算太好,不如直接买一斤鸡蛋给姥爷蒸鸡蛋糕吃。 手上的两块钱买了一斤鸡蛋,留着一块钱给两个姐姐买头花。 白岁然拎着鸡蛋开心的回到家,先煮了两个鸡蛋,趁着热乎的时候剥开皮,让白林燕拿着给白林梅不停的揉脸,另一枚拨开之后将黄扣出来,两瓣清一手一半塞进两个姐姐嘴里:“清给你俩吃,黄要给咱家今天的大功臣旺财。” 旺财刚才就被白林燕弄了点热水,将头上凝固着血的伤口擦干净了。 此时它正窝在炕边的草垫子上休息,听见白岁然喊它,赶忙瞪着绿豆大的一双小眼睛看向白岁然。 白岁然把手中煮熟的蛋黄捏碎,放到旺财嘴边:“你这家伙怪机灵的呢,给你吃个蛋黄,补补身子,大功臣!” 旺财一条小尾巴摇的跟螺旋桨似的,也没客气,低着头快速的将白岁然手里的鸡蛋黄吃了个干净,然后又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在草垫子上睡了过去。 炕上的白林梅已经用鸡蛋揉好了脸,白林燕拿了个碗舀了干净的水,将那枚鸡蛋在里面涮洗干净,掰成两半,一半递给白林梅一半递给白岁然:“给,赶紧吃了。” 白岁然接过来,咬了一口,又将手里剩下的一点递到白林燕嘴边:“二姐,给。” 本来还美滋滋吃着煮鸡蛋的白林梅一看,有点不乐意的噘噘嘴,不过到底也留了一口,递到白林燕嘴边:“干啥我俩吃着让你看着,一起吃。” 白林燕眼眶又红了点点头张开嘴,将鸡蛋吞进肚里,犹豫片刻解释道:“我不是拿田凤比你们还重要,我没想到你们会有事,我要知道我肯定得跟着你们一起去……” 白林梅没说话,还是有点闹别扭似的撇过脸。 白岁然知道自己二姐跟田凤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虽然不如亲姐妹,但是也差不出多少来,于是也张嘴帮白林燕劝白林梅道:“三姐,你是吃田凤姐的醋啦?那她跟二姐关系再好,还能越过咱们亲姐妹去啊?别生气啦!” 第105章 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白鸿冰陪着父母从医院做完化疗,又特意去供销社买了四包红糖四包挂面和一些水果硬糖。 红糖和挂面她准备给老胡家一半,用于感谢对方不仅借了牛车给他们,胡闹还跟着跑了一天。 虽然两家关系要好,但白鸿冰明白不能消费别人的好意这个道理。 等回到黄花村,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多了。 胡闹直接赶着牛车先将白家人送到家门口。 等白鸿冰扶着自己爹妈下了车,就转身把两包红糖和挂面往胡闹怀里一塞:“胡闹啊,我就特意再去你家一趟了,这个你拿回去给胡叔和婶子吃,这些糖,带给圆圆。” 胡闹嘿嘿一笑:“大冰姐,你可真客气啊,那我就收了,下回你们用车就去我家言语一声就行。” 白鸿冰感激的点点头。 这化疗药打完之后,自己父亲就神情恹恹的。 他刚强了一辈子,如果不是真的难受的忍不了,绝不会让自己在子女面前露出这样一副模样。 “老二——老三——出来扶着点你爸!” 要说心里最难受的,莫过于跟老伴儿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蔡玉芝了。 看着化疗完,自己几乎都站不住的老伴儿,蔡玉芝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般。 大门哐当一声被打开,白鸿雨两口子和戴晓芳一齐出现在了门前。 还不等蔡玉芝说话,戴晓芳就先着急忙火的开口道:“妈!偷钱的贼找到啦!就是大嫂!是她拿了我爸治病的钱!” 她声音本来就细,激动之下根本没有控制音量,伴随着手舞足蹈,那些话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一样直窜云霄。 赶着牛车走出老远的胡闹都清楚的听见了她的喊声,不自主的回头朝着这边张望。 蔡玉芝脸虎着脸,压着嗓子训道:“嚷嚷啥,进屋再说!” 虽然听见了刚才二儿媳说话的内容也是又激动又生气,但如今白家是多事之秋,她可不想让自己家这些破事被端上村子里其他人家的饭桌。 白鸿雨下午睡了一小会儿,此时精神已经大好,他赶忙扶着自己父亲进了屋,又跑到厨房将炕烧的更热乎些,这才重新回了大屋。 大屋里陈文秋跟戴晓芳正七嘴八舌的将事情跟老两口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那绘声绘色的模样,好像她俩亲眼看到似的。 白岁然趁着大人说话的功夫,将那块红色的包袱皮儿拿过来递给蔡玉芝看。 蔡玉芝心绪复杂的接过来,翻来覆去认真看了几眼,点点头,叹了口气:“是那天小冰给我的包钱用的包袱皮儿,这个边豁了个口,我记得。” “妈,二哥还在老邹家看着人呢,没人给老大那边报信儿,咱们咋办?” 白鸿雨连大哥大嫂都不想喊了,心里已经对他们失望至极。 蔡玉芝回头看向躺在炕上难受的皱眉,但也听了事情全部过程的白喜刚,叹了口气,先抬手招呼过来白林梅,端着对方的小脸仔细看了几眼:“这脸还疼不?” “不疼了奶,二姐和然然给我煮了鸡蛋揉了。” 这是假话。 不过刚才白林燕在外面给爷爷蒸鸡蛋糕的时候特意嘱咐她,让她别歇咧(娇气),让爷奶跟着上火。 蔡玉芝又拉过站在白林梅身后的白岁然,翻开她的手掌,看着上面擦破的油皮,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了几下,才抬头对白鸿雨和两个儿媳说道:“做饭,等老大一家回来之后,晓芳就去邹家让老二带着邹家人一起过来。” 戴晓芳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 婆婆这是要关门打狗啊! “妈,梅梅让邹二玲打了这个大嘴巴子,一会儿理论完了,我是要跟那臭娘们算账的!” 蔡玉芝看着火气值拉满的三儿媳,点点头:“她家是该吃点教训了。” 这就是同意了。 虽然陈文秋做了打算,不管自己婆婆同不同意,她肯定是要抽那邹二玲几个大嘴巴子,但毕竟如今当家的还是公婆,她还是要知会一声的。 白鸿冰早就气的浑身哆嗦,那可是他爸救命的钱啊! 而且从父亲开始治病到现在,大哥一家别说拿钱,就是力都没出过。 她邹锦英是怎么舔着个脸伸爪子偷这钱的? 不仅偷了钱,昨天,她们两口子,还跟啥事都没有似的,大言不惭的过来,说林霞结婚要家里给出五百块钱的彩礼?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们当白家是什么?当自己父母是什么? 而这一切的事情,自己那个大哥知不知道? 看着跟个战斗鸡似的的白鸿冰,白岁然赶紧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口:“妈,你先别冲动,等大舅他们都回来,关上门再理论。” 白鸿源一家三口每天下班都在必经之路碰面,然后一起回黄花村。 所以当他们今天回到家进门之后,早就做好准备的戴晓芳一个高就窜了出去,还顺便将大院的门重重的关上了。 白鸿源看着家里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深蓝色工装棉衣,又扭着脑袋想看看自己的背后:“咋的啦,我身上有啥东西吗?” 白喜刚本来躺在床上,这时候也抬手招呼着白鸿雨将自己扶起来。 蔡玉芝腿搭在炕沿上,抬眼瞥了一下面色如常的邹锦英和最近脸色有点不好的白林霞,冷哼一声从身后将那块红色的小包袱皮儿拿出来,用劲儿狠狠扔在一家三口面前的地上。 待邹锦英看清地上的东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脸上本来还挂着的微笑一瞬间就僵在脸上,连血色都褪了个干干净净。 蔡玉芝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所以即便是对方很快就调整过来,但那一瞬间的慌乱也没能逃脱得过她的眼镜。 坐在蔡玉芝对面的白鸿冰早就忍不了了,她蹭的一下从炕上跳下来站起身,抬手指着自己大哥哆哆嗦嗦的恨声道:“大哥!咱爸化疗的钱就是让你媳妇拿走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第106章 你要屈打成招吗 白鸿源被自己小妹这么一声吼的莫名其妙,他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就反驳:“你胡说啥玩意?家里丢了钱你想往你大嫂脑袋上扣这屎盆子吗?” 邹锦英刚才心脏都漏停了几拍,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攥紧拳头让自己不至于哆嗦起来:“大冰,你这是啥意思,什么叫这钱是我拿的,你们就凭这么一块布头子就想诬赖我吗?” “这布头子就是包着那丢了的钱的布,是从你娘家柴火垛里面找出来的。” 蔡玉芝语气平淡,似乎已经非常疲惫。 邹锦英梗着脖子嘴硬道:“就算是在我娘家柴火垛里面找出来的又咋啦?指不定是谁偷了钱之后故意扔在我娘家门口,就为了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的!” 争辩的功夫,院门打开了,赵老婆子和邹二玲臊眉耷眼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脸色阴狠的白鸿波,和一脸准备看好戏模样的戴晓芳。 赵老婆子一进屋,看见自家姑娘姑爷和外孙女站在地上,其他白家人对他们都是怒目而视,又看到地上扔这的那块红布,打了个激灵刚想说话,就听白林霞急声插嘴道:“姥姥!现在大家伙都在这,没人能强迫你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邹锦英一听也明白了自己闺女的意思,忙跟着加了一句:“谁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要栽赃我们家,就是见不得我家好呀!我嫁到老白家二十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鸿源!白鸿源!你是死人吗?你就让人这么欺负你老婆啊!” 赵老婆子下午的时候被白鸿源吓的,早就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自己大姑娘的脑袋上,反正对方也是老白家的人,难不成对方还真能报公安? 不过现在听到自己大姑娘的话,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哎呦一声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道:“老天爷啊!我老婆子都要冤死了啊!就是两个小丫头片子,在柴火垛里翻出了不知道谁扔的一块烂布头子,就非说钱是让咱家人偷了啊!你男人兄弟在咱们家坐了一下午,吓唬咱们非得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啊!” 邹二玲也反应过来,赶紧扑到自己母亲身上,也跟着嚎起来:“这就是欺负我没有爹啊!太欺负人了!看不得我们家日子过的好起来!你爸病了没钱治,就想打我们家的主意啊!” 白鸿波没想到临到了了,这娘俩竟然直接翻供,气得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动手。 白林霞眼尖,喊了一声:“二叔!你要屈打成招吗?” 陈文秋早就憋不住火了,扯着站在她身边的白林梅,冲着邹家人就嚷道:“你们还敢不承认?你看看邹二玲狗急跳墙把梅梅打的?” “我是打了三丫头,那是因为她带着妹妹去翻我家柴火垛,给柴火垛都翻散了,我气急了就打了她一巴掌,没想到这俩孩子竟然把这么大的脏水泼到我们家!小孩子人不大就满嘴谎话,以后长大了也不是啥好东西!” 邹二玲骂起白林梅和白岁然可是一点不留情面。 她现在恨这俩死丫头恨得要死,如果不是她俩多事,哪会有现在的情况发生? 这回不仅陈文秋忍不住,连白鸿冰都忍不住了。 姑嫂两人嗷唠一嗓子,蹦起来就朝着邹二玲招呼上了。 赵老婆子和邹锦英哪里能看着邹二玲白白挨揍,也扑上去厮打起来。 倒是一旁的白林霞,看见这样的混乱场面,赶紧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下意识的就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不仅是她,白鸿源也赶紧将白林霞先护在身后,然后才大声呵斥:“你们这是要干啥?爸!妈!两个小孩淘气挨了打,就敢编瞎话陷害长辈,你们就由着她俩胡闹吗?” 这是已经表明了立场,也给白岁然和白林梅定了罪。 “哇——” 白林梅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冤枉,忍不住站在那里仰着脖子哭了起来。 白鸿波冷笑着看向自己大哥,白鸿雨则是满脸通红,气的张口反驳道:“老大,这证据都摆在眼前你还睁着眼睛看不到,行啊,你家娘们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咱们也别要脸面了!我现在就去公安局,让公安同志来查查到底是咋回事!” 白林霞躲在房间的角落,一听这话赶紧尖叫道:“不能报公安!” “咋?心虚啊?” 白鸿波还是冷冷的挂着笑,那笑容阴森森的,让人看着就打心里发怵。 白林霞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二叔,三叔,要是报了公安,咱们家在黄花村丢人就丢大了。” 可不是丢人丢大了,如果让张家知道自己家这一摊子破事,她和张忠诚的婚事,怕是就完了。 想到这里,她幽怨的看向还跟自己三婶和老姑撕扯在一起的母亲,心中满是埋怨。 这么多年,母亲补贴给姥姥家的已经够多了。 甚至是她,很多不穿了的衣服裤子和鞋,从来没有给过白林燕和白林梅,全都给了王小梦。 如今为了给王国江娶媳妇,连自己爷爷治病的钱都敢拿了! 虽然在她开始知道自己母亲拿了这个钱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要紧,反正又没人看见,她母亲平时也都在单位,谁会怀疑到她头上? 可要命就要命在,拿了钱,怎么就不擦干净屁股,让人家抓到了证据呢? 白岁然将屋子里所有人的表现都尽收眼底。 特别是大姐一家的神色。 她转身在箱柜上拿起一只玻璃杯,朝着一块空着的地面,扬起手,狠狠的将手中杯子摔了下去。 “嘭!” 打做一团的人停了下来,都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那里的瘦瘦小小的孩子。 连一向什么都无所谓的白鸿波,笑容都冻在脸上,眉角抽了抽。 “既然大舅妈和邹家阿姨都说是我跟三姐扒瞎,那这事也简单,丢钱的那天,大舅妈你在上午回了黄花村,不仅村里有人看见了,我们也能上你单位去找领导和你的同事求证,看看你那天是不是不在单位。” 第107章 是我猪油蒙了心呀 “你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你闹到你大舅妈的单位,以后她还咋在那做人?你年龄小不懂事,但也应该知道不能恩将仇报,把白家的脸扔地上踩!” 白鸿源看见白岁然摔了杯子又对着自己妻子一顿输出,终于怒了。 之前他其实心里就不同意妹妹离婚还带着孩子回娘家。 看看这才多长时间,闹出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最主要的,是现在不能因为自己妹妹和外甥女离婚回来,就让自己闺女的大好姻缘也受到牵连。 上一次张家已经因为家里有个体户而觉得不满意了,如果不是林霞聪明,先拿住了张忠诚,那他的如意姑爷,怕是就要飞了! “老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是非不分了?!” 蔡玉芝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大儿媳,悲切出声。 “妈!你们不能这么偏心!” 白鸿源还觉得自己父母偏心弟弟妹妹,觉得自己家受了天大的冤枉。 蔡玉芝的心凉了下来,她深深的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忽然开口说道:“虽然这是家丑,但被偷的是你爸救命的钱,说起来,明知道你爸的情况,还狠心将钱拿走,已经不能说是偷,而是谋财害命了! 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邹家把丢的一千块钱还回来,这是就算了,我们也不会报公安。要不还,我也豁上脸皮,就麻烦公安同志过来,该抓还是该干啥,都听公安同志的!” 被陈文秋打了好几个巴掌的邹二玲本来还坐在地上有些得意,一听蔡玉芝的话一下就急了。 她姐给她们的明明只有五百块钱,咋在这老蔡婆子嘴里就变成一千了?难不成…… 她一个翻身从地上蹦起来,不等自己母亲和姐姐阻止,就指着邹锦英的鼻子怒道:“不是五百块钱吗?咋就成了一千?难不成还有五百让你私吞了?!” 屋里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邹锦英和赵老婆子只觉得眼冒金星,看着邹二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白岁然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精的跟猴似的大舅妈和赵老婆子苦苦支撑到现在,就被邹二玲这个蠢货给揭了老底。 蔡玉芝嘴边噙着冷笑,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鸿源一噎,憋了半天,看着一家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能强装镇定,思忖片刻对邹锦英说道:“锦英,那钱真是你拿的吗?” 邹锦英知道这时候再怎么抵赖也没有用了,她本来还僵直的身子颓然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低低抽泣了几声,然后抬起头对着白喜刚和蔡玉芝的方向哭道:“爸,妈,我错了,这钱是我捡的,大江要娶媳妇了,也没啥钱,我捡了钱就想着先帮他娶上媳妇…… 后来晚上回家看到老二老三都在翻屋子找说丢了钱,我一时之间猪油蒙了心,我害怕说出实话让老大在家人面前难做人,我就想着回头大江赚了钱再还给家里……我一时糊涂……都怪我……跟老大没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 白岁然都被自己大舅妈这番诡辩给气笑了。 敢情这钱被姥姥妥帖的收拾好了之后,自己张腿儿从箱柜里蹦出来跑到外面让她捡去了? 真真是巧舌如簧,避重就轻啊! 偷钱跟捡钱不还,那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白鸿冰看自己大嫂都到这时候还死鸭子嘴硬,恨得想直接撕了她那张故作柔弱的脸。 她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邹锦英,你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这钱我早上给妈的时候妈就收在箱柜里了,咋的,它是看上你了?自己蹦出来上你面前让你捡? 后来我们找钱都快找疯了的时候你咋不说?你知不知道那是给我爸治病的钱?你咋就能那么不要脸拿着钱就贴给你娘家了?” “大冰,你骂,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是一时见钱眼开,是我猪油蒙了心呀!” 邹锦英哭的声音婉转,就跟唱戏似的。 一直没有说话坐在炕最里面的白喜刚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嘶哑难听:“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白鸿源站在那里,面红耳赤,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院门被拍响,大黄和旺财此起彼伏的还是咬叫。 站在大屋门边的白林燕觑了一眼长辈们的脸色,转身推门出去开门。 没一会儿,白林燕耷拉着脸,将喘着粗气的王国江带了进来。 一进屋,王国江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着白喜刚和蔡玉芝的方向砰砰磕了三个头:“白爷爷,蔡奶奶,这是五百块钱,我家里人做了错事,我不敢说别的,只是她们都是为了我才犯了大错的,就让我替家里长辈赎罪!” 白鸿雨上前一把扯过王国江递过来的厚厚一沓钱,在拇指和食指中间吐了口吐沫,快速的点了起来。 那钱里大半都是一张张的大团结,剩下的也是一块两块五块的整钱,跟白鸿冰交给蔡玉芝的一沓零碎钱并不相同,看样子是平日里邹锦英贴补娘家的钱攒出来的。 赵老婆子看到那些钱,眼睛都红了。 她哎呦一声瘫倒在邹锦英怀里,对着王国江恨铁不成钢的埋怨道:“你这孩子啊!这钱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给你盖房子娶媳妇的啊!你拿出来了,回头这房子还咋起哟~老天爷啊~我没法活啦~” “姥!你别说了!这事本来就是咱们家对不住白家!” 王国江吼了一声,然后红着眼睛看向炕上的白喜刚和蔡玉芝:“白爷爷,蔡奶奶,我知道您二老心善,求求你们就饶了我家里人这次!” 即便是不报公安,这件事情到村长那里一说,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邹家以后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蔡玉芝叹了口气,跟老伴儿对视一眼。 歹竹出好笋,邹家一个个都不是物,偏生了王国江这么一个三观正的实诚孩子,也不知道是这家的万幸,还是这孩子的不幸啊! 第108章 攒钱才是最赔钱的事情 白家老两口对白鸿源一家凉了心,最后决定,白鸿源一家分家出去,除了他们自己屋子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分给他们。 即便是这样,众人心中也有数。 家里两个职工名额都在老大屋里,即便是现在一时之间日子可能过得紧,用不了多久,人家生活照样还会滋滋润润。 只不过如今白喜刚生了病,也不想再因老大一家再惹他烦心,所以所有人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再去计较谁得的多谁得的少了。 白鸿源一家三口连晚饭都没吃,灰溜溜的回到自己屋子去收拾东西,赵老婆子和邹二玲也被王国江带回了邹家。 其余人放上炕桌,不管是心有愤愤还是心中感慨,都围坐在炕桌上,不发一言的准备吃饭。 白林燕将蒸好的鸡蛋羹端到白喜刚面前,看着自己爷爷没什么血色的脸,将小铁勺递到他的手边:“爷,你吃点鸡蛋糕。” 鸡蛋糕蒸的香气扑鼻,为了能让白喜刚有食欲,白岁然还在上面倒了一瓶盖的小磨香油。 蛋香味混着香油的香味,勾得白林梅坐在对角位置忍不住不停吞咽口水。 白喜刚环顾了一圈家里人,又是叹了口气:“我吃不下,把这鸡蛋糕给孩子们分分。” 要是以前,白林梅听到自己爷爷说这样的话,估计能直接开心的嘴都咧到后耳根去。 可今天,她就是馋的恨不得抱着盆吃,也强忍下来,摇头:“爷,我们下午都吃鸡蛋了,这鸡蛋糕是特意给你做的,你一定要吃。” “是啊姥爷,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有力气跟病魔作斗争?你就是为了我们也要吃一些啊。” 蔡玉芝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她是当妈的,自己大儿子如今分出去,她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但看到孙辈一个个都慢慢懂事,她又感觉宽慰了不少。 “老头子,吃点,别辜负了孩子们的心意。” 白喜刚只好点点头,用碗舀了半碗鸡蛋糕,哆嗦着手慢慢吃了起来。 白鸿源一家三口收拾完东西离开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他们也没有再过来到大屋跟白喜刚和蔡玉芝说一声,直到大家听到咣当一声关门声,才知道他们一家是真的走了。 白鸿冰本来在屋里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见动静后立刻从炕上翻身起来,披着棉袄趿拉着鞋就开门出去了。 白岁然本来经过一白天的折腾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此时也清醒过来,跟着从炕上爬起来,敞怀穿着棉袄跟了出去。 外面原来白鸿源住的东厢房电灯被白鸿冰拉开,透过窗户散发着橘黄色的光。 白岁然走过去站在门边,看着屋里几乎都被搬空了,连炕上之前铺的席子都被卷走了,只留下灰突突的土炕,心里也不知道该说大舅是重感情还是无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岁然回头,见是自己姥姥也披着衣服过来了,她侧侧身,让姥姥进屋,只见对方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看向屋里的白鸿冰,又叹了口气。 “小冰,回去睡,你大哥本来就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又摊上邹锦英那个歪心眼子的,枕头风吹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对家里满是抱怨了。” “妈,当初如果我不嫁给徐老五,家里没拿那么多钱给我买彩电,是不是大哥也不会有这么大怨气……” 蔡玉芝摇摇头,抬头看向窗外亮的晃眼的月亮:“难不成家里一切都要可着他们一家三口才行啊?我跟你爸是人,不是神仙!算了,不说他了,你回屋睡,明天还去摆摊吗?” 白鸿冰点点头,摆摊赚钱不能停。 虽然看上去每天收入都非常不错,但开销也一样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 “妈,我想在站前附近租个屋子,后面天暖和了,要是下雨的话摊子就没法摆,再者有个临街的屋,还能支个棚摆几张桌子,我想生意能比现在还要好。 再加上二哥三哥也不能总是打夜班,这驴车来来回回的推,又费时又费力,不如租个地方,这样等过几天就不让他们俩熬夜,也不用推着驴车来回跑了。” 在这方面,蔡玉芝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这钱找回来了,我想着虽然你大哥他们一家分出去了,但到底林霞还是姓白,她要是结婚的话,五百是不可能拿的,给她拿一百块钱,剩下的你就安排!” 白岁然本来在旁边静静听着,忽然开口说道:“如果能租个房子的话,那二舅和三舅也别做酱肉粉的生意了,守着火车站,再支一个馅饼摊子,地瓜饼跟馅饼一起卖,能跟酱肉粉互相照应又不抢顾客。” 蔡玉芝和白鸿冰闻言低头去看白岁然,这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多点子? 白岁然对上姥姥和母亲的目光,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说道:“先弄两个摊子,等干熟手了,再弄个别的摊子,二舅三舅和我妈一人一个,赚的钱每个月往家里交一样的数,用作家用和给姥爷看病,剩下的自己留着,这样他们也有积极性。” 现在酱肉粉摊子刚开始,二舅三舅目前都是奔着给姥爷赚钱治病的想法,可慢慢走上正轨,钱赚得多了,大家心里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不能怪白岁然想的多,毕竟人就是很复杂的动物。 能因为感情凝聚在一起,也能因为猜忌和钱分道扬镳。 “可是烙饼得用白面……” 白鸿冰有点犹豫。 “妈,其实用钱买白面虽然比用粮票贵一些,但是也有很高的利润,而且我知道有一种发面馅饼,十斤面能发两大盆的面,烙出来的饼又松又软,可以试试的。咱们现在有本钱,要想办法让这钱投入到新的生意中,让钱生钱。” 白岁然知道这样的思想在这个年代是比较超前的。 现在的人大多数赚了钱也舍不得花,更别提投资钱生钱,大多数人都是将钱省吃俭用的攒着,却不知随着经济高速发展,通货膨胀,攒钱才是最赔钱的事情。 第109章 你们三个竟然干人事儿了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白岁然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因为钱没有那么紧张了,所以白鸿波和白鸿雨也暂时不用熬夜摆摊,不过他们两人还是一大早上就跟白鸿冰一起推着驴车去了火车站。 白岁然爬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理了一下精神,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先是跟着两个姐姐一起仔仔细细的将物资都打扫了一遍,怕姥爷姥姥因为大舅一家的事情心情不好,一上午都在大屋陪着两个老人说话逗闷子。 等到中午吃过午饭,姥姥姥爷要睡午觉,白岁然这才抓紧时间拉着两个姐姐去了贺铠家里。 好些日子没有过来,白岁然还挺惦记的。 刚出了门,老远就看见田凤弱柳扶风一般从北边小步而来。 看到白林燕,田凤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也浮起笑意:“燕子,你们这是要去哪?” 田凤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袄子,脸色也还有些苍白,不过正是她这种说话都没有什么力气的模样,才让人觉得分外惹人怜爱。 “我们去村东头那边儿,你有事儿找我啊?” 白林燕往前迎了几步,又想起昨天白林梅因为田凤的事情跟自己闹脾气,她停下脚步,有点顾忌的回头看向两个妹妹。 白林梅噘了嘴,有点不高兴,一旁的白岁然却是牵着白林梅的手晃了晃,然后朝着田凤的方向喊道:“田凤姐,吃晌呼(中午)饭了吗?” 田凤一双丹凤眼更弯了,几步走到三人身边,抬手就摸了摸白岁然的脑袋:“我吃过了,燕子,这个给你。” 田凤从兜里摸出来几块圆形带着白色花纹的硬糖递到白林燕面前:“拿着跟梅梅然然一起吃。” “你在哪弄的糖?你自己留着吃,我们家有。” 白林燕想伸手将自己面前托着糖的手推开,没想到田凤却异常坚定的扯过她的手,然后把糖往她手里一塞:“郭伟给我找了个工作,就在石棉一厂,你不用担心我,以后日子会好的,这个糖你拿着,跟妹妹们一起吃。” 白林燕张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田凤,脱口而出道:“郭伟给你找的?你……你跟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想起陈鹏那有些忧郁的脸,心里泛起丝丝苦涩来。 田凤轻轻捏了白林燕一把:“你瞎想啥呢?我跟郭伟啥事都没有,我只是拿他当朋友。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开了工资,每个月都给他家一些,给一年,就当还他这份情谊了。” 白岁然偷偷抬眼去看田凤,心说人情债,才是最难还得。 郭伟的父亲是大队上的干部不假,但能给田凤弄到石棉一厂去上班,那郭伟说不得付出了多少跟家里抗争,才能争取来呢! 白林燕听田凤这么说,也只好将糖收起来:“田凤,那你上班去了,你妈在家咋办啊?” “你不用担心,我中午还回来一趟,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上班了。” 田凤本来还想再跟白林燕说几句话,不过第一天上班,也不敢耽误时间,匆匆告别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等她走得远了,白林燕才收回视线,转身将手里的糖分给白林梅和白岁然:“走,咱们去贺铠家。” 白林梅直接往嘴里塞了一颗糖,甜滋滋的味道让她眯了眯眼睛,有些羡慕的感慨道:“要是我以后也能上厂子里上班就好了。” 丹水市的工厂不少,不过工人不缺,有很多家里孩子多的,长大之后都是在村子里给大队集体干活。 对于大家来说,能上公家单位端上铁饭碗,那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白岁然对于这样的铁饭碗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不说上一世她长大之后也是从摆摊开始自己慢慢创业,就是现在,过不了两年,这铁饭碗也端不稳了。 很多有超前意识经济头脑的人,纷纷下海,赚取第一桶金,为日后的财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她虽然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变成什么富翁,但目前来看,要想给姥爷治病,让家里生活过得舒服一些,光靠上班的死工资是肯定做不到的。 姐妹三人一路溜达到贺铠家附近,就看见郭鹏李荣和韩冷一起从贺铠家出来。 白林梅脾气最急,一看这样跺跺脚急声说道:“这几个家伙怎么还撵人家家里欺负人去了?咱们赶紧去看看!” 现在贺铠给她们家供应兔子,让她们家的小生意能进展顺利,所以白林梅早就将以前自己对对方的那点子 意见扔到九霄云外,将贺铠归类到“自己人”里面了。 白岁然仔细看了看,倒是没有那么担心。 郭鹏三人神色并不像去找事的样子,特别是她看到贺铠也从门内出来,像是送他们三个,刚刚要提起来的心更是直接放回到了肚子里。 贺铠正跟郭鹏说话,抬眼便看到白家三姐妹朝他这边走来,他忙抬起手摇了摇,跟对方打招呼。 郭鹏三人本来是背对着白岁然她们,看到贺铠的动作,齐齐回身,见到来人,郭鹏脸上就有些臊红。 三人快步走近,白林梅的大嗓门就嚷嚷道:“你们上这来干啥?要是想欺负人,我就回家告诉我爸让他去你们家找你们爹妈说理去!” 韩冷赶忙双手在身前使劲摆动解释道:“梅梅姐,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找贺铠一起上山捡柴火的。” 白林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将目光挪到贺铠脸上,见对方点点头,她才惊道:“唉呀妈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三个竟然干人事儿了!” 郭鹏嘟着一张红脸,犹自不服的嘟囔:“白林梅,你这张嘴说话也太难听了,以后小心你找不到婆家……” 贺铠赶紧站到要发火的白林梅和臊眉耷眼的郭鹏中间:“梅梅姐,别生气,他们是来找我一起上山的,进屋说,外面怪冷的。” 白岁然看着贺铠眨眨眼睛。 看来在她们忙着摆摊的这些日子,贺铠跟村里的小小子关系变得融洽了啊! 第110章 没准咱俩还能在一个班呢 自从上次贺铠帮了郭鹏他们几人之后,郭鹏回家也被自己大哥训了一通。 加上郭伟喜欢田凤,田凤跟白林燕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如今白家几个姐妹跟贺铠关系走得近,所以各种原因加起来,郭鹏也就停止了找贺铠的麻烦。 本来最开始总是找对方不痛快,就是因为嫉妒心作祟,而且贺铠当时的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又打不服,面子上过不去,这梁子就越结越深。 如今受了人家恩惠,再加上人长大了一岁,回头去看自己当初干的那些事,也觉得自己蠢的厉害,这关系慢慢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好了。 男孩子的友谊跟女孩子不一样,打着打着,以前看不顺眼的地方,慢慢还能变成欣赏。 当这个念头一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贺铠自己能上山,真厉害。 贺铠还会套兔子,真厉害。 贺铠什么活都会干不说,打架又猛,真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碰到从互相当做彼此看不见对方,到点个头示意,到老远看到了招呼一声,到开始攀谈交流…… 本来贺铠是带着白家三姐妹去看兔子,要走的郭鹏三人又折身跟了进来一起去了改成兔子棚的东厢。 虽然有了些钱,不用再一直烧柴火,可以开始烧块煤了,但贺铠还是每天要上山去割些枯草回来喂兔子,工作量也没减少多少。 “刘奶奶恢复的怎么样了?” 白岁然微微抬头看向贺铠。 这些日子对方饭能吃得饱,也比之前吃的好一些,没几天的功夫,个头竟然窜了半头。 本来还跟白岁然肩并肩的身高,现在白岁然看对方,竟然要稍微抬点头了。 “我又去杜爷爷那给奶奶开了点药,杜爷爷也来看过了,说恢复的还行,等立夏差不多就能拄着拐杖下地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人骨质本来就松,骨折之后恢复的周期更是漫长。 白岁然转回头看向一排排的兔笼子,现在里面的兔子粗算之下也能有四十多只。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下崽子。” 她嘟囔了一句,看着红着眼睛嘴不停啃食的兔子,觉得这些还是不太够。 贺铠一听她的话,就明白对方要的量可能需要更多了。 他想了想,又转头看了一眼逗弄着兔子玩的其他几人,有些犹豫的给白岁然使了个眼色。 白岁然接收到信息,不动声色的跟贺铠退出屋子走到院子边上,压着声音问:“咋的了?” “我这些天想,你要是想再多要兔子的话,让村里其他人也跟着养兔子咋样?现在天冷,兔子找食困难,套兔子容易些,等天暖和了,虽然也能套,但是不如现在能套这么多了。” 见白岁然微微有些犹豫,贺铠继续说道:“其实郭鹏和李光跟我说过,也想弄两只回去养着玩,我想着如果行的话,不如让他们多养一些,我每天可以带着他们上山割草喂兔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们卖给你也只能收五毛钱。” 白岁然点点头:“要是你有把握就去做,只是这样你会不会太吃亏了,里里外外就你白忙活呀?我看就这样,我收他们多少只兔子,每只再折出一毛钱的提成算给你……” “白岁然!” 贺铠有些生气的打断她:“你当我是啥了?” 白岁然知道贺铠这是误会她的意思了,赶忙解释:“贺铠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能让你白忙活。” 见对方还是虎着一张脸不说话,白岁然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算了算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等以后有别的机会,再拉扯对方一把还了这人情就得了。 见贺铠脸色终于缓和了,白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了田凤给的糖,塞进贺铠的衣服兜里:“你拿着跟刘奶奶吃,还有,虽然我说过能给你补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上学。” 眼瞅着再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开学了,贺铠如今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她还是希望对方能多接触更多的人,享受这个年龄该享受的乐趣。 没想到贺铠听了她的话,却是又沉默了下来。 虽然这两天跟村里孩子的关系已经大有改变,但学校里的学生并不是只有黄花村的孩子。 他想起自己面部的缺陷,手不自觉的就又抬起来抚上嘴唇上那道有些骇人的裂缝。 白岁然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她伸手将挡在那处残缺上的手轻轻扯下来,郑重其事的说道:“贺铠,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你自己。况且你这个情况也不知治不了,等攒够钱去大城市的医院,能治的。” 唇腭裂手术古代其实就有,只是做的好与不好罢了。 这样的技术如果觉得小城市做不好,可以努力赚钱去大城市的医院治疗。 贺铠的眸子里闪了闪。 以前自己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也说过要赚钱带他去治嘴。 只是后来家里连饭都要吃不上,他就歇了这个心思,只想独行于无人角落。 如果他能给自己赚到治疗的费用…… “真的……能行吗?” “当然!一定行的!而且我觉得,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外表讨厌你,不喜欢你的人,你在意他们的眼光干什么?手术攒够钱就能做,但你错过了念书,你以后会后悔的。贺铠,相信我,书里有更广阔的世界,知识会是你一生的财富。” 贺铠听得懵懵懂懂。 但不影响他的心被白岁然这一番话说得热血澎湃。 “你俩在院里说啥悄悄话呢?” 白林梅的声音从白岁然身后响起。 白岁然回过头,见几个人都从屋里出来,表情带着揶揄的看着两个人。 她大大方方一仰头:“我在跟贺铠说,等下个月开学了,咱们就一起上学放学。” 韩冷一听白岁然的话,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那敢情好!对了白岁然,你也要转到耐火小学上学吗?你上几年级了?没准咱俩还能在一个班呢!” 第111章 一间合心意的铺子也没撒么到 时间匆匆忙忙的过,在每个人都忙忙活活的时候,冬天厚厚的积雪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偷偷的开始化开,路上开始露出斑驳的颜色。 窗户玻璃上原本厚厚的冰花在白天太阳的照射下,也开始蜿蜒出一趟趟的水流,顺着玻璃越过漆着蓝色漆的窗框,最终在外面灰色的窗沿台上或挥发或再次冷凝成冰。 皮帽子已经有点戴不住了,索性白岁然就找了一个晴天,将帽子刷洗干净,准备收拾起来。 白家兄妹三人最近摆摊摆的顺利,家里的日子也慢慢过得滋润了起来。 只不过天气慢慢热了,白鸿冰的酱肉粉摊儿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白天的时候只好让白鸿波和白鸿雨看着摊,她则是在站前附近转悠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一连几天下来都没有什么收获。 毕竟这个年代虽然东北相对来讲比较富裕,但书房条件还是比较紧张的。 而除了个人的房子之外,公家的房子没有关系没有搭桥牵线的人,更不要想租下来了。 而自从上次陪着父亲化疗之后到这些天,孙宏也再没有出现过。 白鸿冰倒是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前些日子天天过来的人,冷不丁没了影,心中略微有些记挂。 这天早上白鸿冰和两个哥哥又将摊子支起来,就准备继续去撒么撒么地方。 她已经将范围扩大到离站前三条街以外的地方了。 虽然远是远了点,但也勉强能接受。 好天的时候就过来摆摊,顺便跟常客说一声他们在别的地方有固定铺子了,也不是不行。 正要继续去找,就看见孙宏从远处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白鸿冰要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身就对着正煮着粉条的白鸿波说道:“二哥,煮碗粉。” 一句话的功夫,孙宏已经走到近前。 他笑着先跟也抬起头望过来的白鸿波和端着肉酱搅拌的白鸿雨招呼道:“白二哥,白三哥,忙着呐?” 然后又转头看向白鸿冰的脸:“白姐,好几天没见,那天我接了个活去了趟外地,本来想走的时候过来吃碗粉儿再跟你打个招呼,没想到你们那天没出摊。”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唯一一次没出摊,就是陪着父亲去化疗的那天。 怪不得之后的日子能有小半个月都没看见孙宏同志,原来是去外地干活了。 白鸿冰笑的真挚,张口就夸奖道:“大宏老弟是个本事人,粉儿给你下锅里了,你在这等会,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啊。” 白鸿波和白鸿雨也算是跟孙宏熟悉的,都热情的招呼着他,白鸿雨直接从板车上掏出个小马扎子递给他:“孙老弟,坐会,马上就好。” 孙宏也不见外,接过马扎子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嘴:“白姐你要忙活啥去啊?” 白鸿波从锅里将烫好的粉条挑进大碗里,又往上面浇了大半碗热腾腾的汤料递给白鸿雨,白鸿雨刚才就拿了一张外酥里嫩的地瓜饼出来放在碗里,又在边上舀了一大勺香气扑鼻的肉酱递给孙宏。 “我们这段时间这不是想找个铺子,你白姐撒么好几天了,没看着合适的,今天说再往南边去瞅瞅。” 孙宏接过碗,听白鸿雨这么说,他就想起走之前过来帮忙搭苫布的时候提过一嘴这个事情,本来当时是有帮忙的想法,结果忽然有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挑起一筷子酱肉粉嗦进嘴里,他在脑子里面就开始搜寻能帮上忙的人起来。 等一碗热腾腾的粉下肚,孙宏心里也有了计较。 他不是一个喜欢事情还没办好就先张罗的人,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习惯将事情安排妥当不出岔子,然后再说出来。 所以他也没多言,只是跟白鸿波和白鸿雨又闲聊几句,就放下钱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白鸿冰又转悠了一天,晚上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回到白家,忍不住开始有些垂头丧气。 不过她给自己闺女和两个侄女都买了礼物,每个人有两只铅笔一只橡皮和两个崭新的笔记本,让白林燕和白林梅都十分开心。 白林梅头上已经戴上了一对大红色的头花,白林燕头发短扎不起来,白岁然送给二姐的是一对水蓝色的铁皮卡子。 此时两个人都高兴的趴在炕上,用铅笔刀小心翼翼的削着黄色带红色竖条的铅笔。 削铅笔的活白林燕不让白岁然自己弄,白岁然就有些无所事事,她看着愁云满面的母亲,娇着声音问道:“怎么了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啥事,就是走了好几天,一间合心意的铺子也没撒么到。” 倒也不是没有往外租的房子,只是要么就是大小不合适,要么就是人家只往外租一间。 一听白鸿冰是要做买卖起早贪黑,有看上的屋子房主也不想租。 白鸿冰愁的牙都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认为的“大人的事”也会认认真真的寻求女儿意见了。 对于租房子的事情,白岁然表示有心无力。 这个年代个体户还是太少了一些,而且投机倒把罪的定义模糊,很多人都不愿意跟干个体户的人扯上太多关系。 谁知道你上一秒还再赚钱,下一秒会不会就被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抓走? 蔡玉芝在炕上正用一些碎布头子给白岁然缝书包,闻言安慰自己闺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闹心,该是你的跑不了!” 白喜刚也在一旁劝道:“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赶上坏天不行就搭个棚子,上回小孙同志不是给了咱们一大块苫布吗?不行让你二哥给改改,正儿八经弄个棚子用。” 如果没有合适的房子,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白鸿冰无奈的点点头,就见戴晓芳抱着一床被褥进了大屋。 自从白鸿源一家三口分家出去之后,他们原本的屋子就空了出来。 开始几天谁也没提这茬事儿,大家都觉得大哥一家诚心认错,老两口还是会让他们回来的。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白鸿源一家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老两口也凉了心,终于在昨天开口,让老二和老三家都新做两床铺盖,让小姐妹三人到原来白鸿源三口住的东厢房去住了。 第112章 她这消息来源可太灵通了 戴晓芳抱着被褥进了大屋将被褥放在炕上,脸上挂着犹豫的神色,看了两眼公婆,又看了两眼自己的小姑子,一副有话不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蔡玉芝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开口说道:“有话要说啊?” 戴晓芳就等着有人开口问她,听见婆婆给自己递了梯子,赶紧顺着杆就往下爬。 她踮脚往炕沿上一坐,脸色不知是因为被风哨的还是激动的,隐隐有些泛红:“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娘家弟来给我送布,我听他说,徐老五他爹,中风啦!” 戴晓芳家里一共兄弟姊妹三人,她上面还有一个姐,下面有一个弟。 本来戴家跟老徐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不过她的弟弟娶的媳妇的姐姐嫁到了崖后村,这八竿子要使使劲,好像也能够着一些。 特别是戴晓芳这人平日里就喜欢跟村里人嚼舌头,自己小姑子当初离婚这么轰动的大事,她自然也是回娘家跟自己老娘说了的。 戴晓芳的老娘就当是个笑话听着,回头就把这舌头嚼到了自己儿子面前。 戴晓磊跟老徐家都没见过面,但他对自己的二姐夫白鸿波可是又敬又怕,听到自己二姐夫去了崖后村跟那老徐家还打了一仗,心里就暗搓搓的琢磨着有机会要寻寻那老徐家的晦气。 主要是戴晓芳在娘家为姑娘的时候,家里活计都是憨厚本分的大姐戴晓芬做,养的戴晓芳又懒又馋,当年差点在家蹲成个老姑娘。 后来跟白鸿波自由恋爱结了婚,这么多年白家虽然日子不说过得多富裕,但自己二姐在白家却没遭过罪也没被婆婆立过规矩,所以戴晓磊对白家一直都有很大的好感。 他回去跟自己媳妇将事情说了一遍,自己媳妇就跟着自己大姨姐时常走动着,顺便在崖后村散播一下老徐家干的那些没脸子的事,虽然没给老徐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到底是给对方添了点小堵的。 昨个自己媳妇又去了大姨姐家做客,就听说了老徐头子中风的事。 听说就是前两天,人在饭桌上吃着饭,忽然一头就扎进面前的饭碗里了。 徐家乱作一团,在村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最值得一说的是,老徐头子中午犯得病,晚上老徐家就闹了起来。 徐家几个妯娌,为了谁伺候公爹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除了徐老大媳妇在医院陪护没回来,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都各自找理由不想去伺候。 朱翠莲在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吵骂声隔着一排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戴晓芳说着这些的时候,表情甚至有点得意。 看看,她这消息来源可太灵通了! 白岁然坐在炕上听完自己二舅妈说的话,在脑子里面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徐公卿发病的时间,好像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只是最近她一直忙着跟贺铠弄兔子的事情,早就将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如今被自己二舅妈这么一提,白岁然才猛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们不知道,徐老五新找的那个,还没过门儿呢,那老虔婆子就让她去伺候老徐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个女的也不是个吃素的,直接就跟那朱翠莲吵吵了起来,还说虽然没结婚,但是徐老五都跟她睡啦,现在要跟徐老五拉倒,让徐老五赔她钱,不然就去公安局告徐老五耍流氓。” 戴晓芳说的眉飞色舞,好像自己亲眼所见那场大热闹一般。 不过快言快语的说完,戴晓芳才觉得有点不对,她兴奋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就僵在脸上,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眼觑了觑白鸿冰的脸色:“大冰,我没别的意思……我……” “二嫂,没事儿,我跟徐老五早就没关系了,他爱找谁找谁,爱咋地咋地,我根本不在乎。” “哎呦!” 戴晓芳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这才又灿烂起来:“大冰你说的对,我其实过来说这些啊就是想让你痛快痛快,你说说,幸亏你离婚了,要不然还得管他家那帮脏心烂肺的死活,多憋屈啊!” 白岁然听自己二舅妈这么说话,眼皮子直抽抽。 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这二舅妈是没心眼好呢,还是没情商好。 自从生病化疗开始之后就不太爱说话的白喜刚皱着眉头,看向自己闺女的脸,确定对方并没有别的情绪之后,才开口说道:“他们家爱咋样咋样,咱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戴晓芳一听公公这么说,也收敛了情绪。 这是不爱提那老徐家的破事呢! “爸说的对,我啊,哎呀,我就是个炮筒子性格,憋不住话,那什么,爸,妈,铺盖我做得了,这布还是我兄弟从娘家拿过来的,他都没舍得用,听说咱家得做铺盖布不够了,就从家里拿了过来,这不顺便就提起这些破事了嘛!” 蔡玉芝知道自己这二儿媳妇的性格,也懒得计较,转身将炕琴柜上的抽匣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打开之后,从一沓零钱里面点出了一张一块的一张两块的和四张五毛的推到戴晓芳的面前。 “咱家没有多余的布票了,不过钱不能少了你娘家兄弟的,你明个把钱带给他,谢谢他给送来的布,等开春大队上开始干活了,我赚了布票再还他。” “都是自家人客气个啥!” 戴晓芳喜滋滋的客气道,不过还是麻利的将钱抓到手里攥住。 她回头瞅了一眼还撅在炕边的白林燕,沉了沉脸训道:“都几点了还不睡觉!在这打扰你爷你奶休息,赶紧抱着被去上你大爷那屋给炕铺上!” 白鸿冰十分头疼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二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听提到白鸿源的老两口,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不过戴晓芳可看不出什么眉眼高低,她乐颠颠的把钱揣在棉袄兜里,伸手就拧了白林燕的胳膊一把:“愣着干啥,还不赶紧的!” 然后扭着胯,脚步轻快的回了自己屋去。 第113章 小丑竟然是自己 黄花村这些日子不知从哪开始冒出了一些谣言。 之所以说是谣言,是因为在一些闲着没事就聚在一起嚼舌头的妇女之中越传越邪乎。 谣言是关于白鸿冰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传白鸿冰离婚时卷了老徐家一大笔钱离的,离婚之后天天往外跑,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后来不知怎么,就演变成白鸿冰外面有野汉子,被老徐家的人发现了,把老徐家的徐老头气的中了风,离婚时还偷走了老徐家一千块钱。 开始这些闲话只是在小范围私底下被嚼来嚼去,可慢慢大家发现白家人最近基本上都在村里见不到时,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大水,堤坝终究不堪压力,一夜之间倾泻,已经传得黄花村小孩子都知道了。 贺铠在家用铡刀铡枯草,就听李荣兴奋的将他听到家里父母聊的“白家趣事”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还没等开口说话,坐在他对面的郭鹏摇摇头纠正李荣说的错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听我大娘跟我妈说,白岁然的妈妈在外面早就有相好的了,听说有人还看见她俩在村子外面亲嘴呢!” “咔!” 铡刀被重重铡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贺铠站起身,气得面色通红的对面前两人说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白阿姨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韩冷被那铡刀刃上的冷芒吓的打了个激灵,小和事佬一般双手在身子两侧向下挥按了几下:“别激动别激动,这不是村里都在传嘛,有鼻子有眼的,也不是咱们瞎说的。” 李荣年纪小,这些日子虽然跟贺铠关系亲近了一些,但毕竟之前挨揍也好,被贺铠打架的气势震慑住也罢,对贺铠还是有些心理阴影的。 见贺铠一副要发火的表情,吓的小嘴一撇就想掉金豆子。 一旁整理着枯草的李光看见弟弟被吓到,有点不太乐意的嘟囔道:“贺铠你跟咱们凶也没用啊,这事儿又不是咱们瞎编的,再说了白岁然她妈到底是咋回事,还能告诉你啊?” 贺铠眼睛眯了眯,里面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茫:“一群烂舌头的在背后嚼掰人家,让我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我切了他的舌头!” 见贺铠真的生了气,李光一把将李荣拉到自己身边,虽然没再说话,但脸上满是不服不忿的表情。 前几天贺铠给了他和郭鹏一人两只兔子,让他们自己拿回去养,只有一个要求,下了小兔子养大卖给白岁然,只能收五毛钱一只。 他们两人回家跟家里大人说了,并且说明贺铠也不要兔子钱,还可以帮着打兔笼子,家里大人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贺铠到底是留了个心眼,口说无凭,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了两张纸,写了一份十分简单的书面“合同”,像模像样的跟郭鹏的父亲和李光的父亲签了字,才将兔子给了两家人。 所以这些日子,郭鹏和李家两兄弟一直跟着贺铠天天上山捡柴捡枯草,顺便学着怎么将兔子养好。 韩冷爷爷是村长,本来也想跟贺铠要两只兔子回去养,不过最近自己爷爷忙着要开春做生产计划,忙得脚不沾地,所以这事就暂时放了下来。 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天天凑在一起,贺铠隐隐开始有了孩子王的风范,就连以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郭鹏现在对着贺铠也算得上是言听计从。 “我去一趟白家,你们先弄着。” 贺铠虎着一张脸,直接抬脚就往外走。 等着他走得远了,李光才噘着嘴,哄了两句红着眼眶的李荣,对郭鹏埋怨道:“贺铠这是干啥啊,咱也没说啥,这事现在村里谁不知道?他跟咱们发啥脾气啊?” 郭鹏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韩冷横了一眼李光:“这话传得本来就邪乎,再说了白岁然跟咱们关系都挺好,也不怪贺铠生气。” “啥觉跟咱关系都挺好,她那是跟贺铠关系好,跟咱们啥时候好了?我看贺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干巴丫头片子?” 李光话音刚落,韩冷就有点急道:“你干啥这么说白岁然啊?她招你惹你了?再说了,白岁然长得多好看,怎么就是干巴丫头片子了?” “行了,吵吵啥啊!” 郭鹏扔下手里的枯草,瞪了两人一眼:“走,咱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贺铠一路快走到白家门口,天气虽然比之之前有所回暖,但还是冷,所以外面也没什么人停留。 他连着着急带着生气,到了白家时身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刚要敲门,木门被从里面拉开,白林燕拎着泔水正要出去,一看贺铠过来,她先是一愣,随即开口招呼道:“贺铠来啦?你先进屋,我去把泔水倒了。” 贺铠有些犹豫,不想进去,又觉得自己来的冲动,还没想好怎么跟白岁然说,整个人在白家门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 “愣神啥呢?进屋啊?” 白林燕催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贺铠。 屋里的白林梅听见动静,推开门探出脑袋,看见贺铠跟白林燕在门口站着,也热情招呼道:“贺铠来啦?进屋呀!” 然后又将头缩进屋里,朝着里面喊了一嗓子:“爷,奶,贺铠来啦!” 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进去的贺铠,这下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屋了。 一进到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自从白喜刚开始做化疗之后,身体就不如之前硬朗,所以白家不管白天晚上,块煤都烧得足足的,生怕白喜刚冻着。 贺铠刚才就走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更是热的一张小脸通红。 他有些局促的抬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半垂着头跟着白林梅进了大屋。 屋里白岁然正在跟姥姥姥爷握着扑克牌,脸上被贴的一条一条的烟卷纸。 这些日子因为白鸿源一家的缘故,家里气氛有些低沉,白岁然也把其他事情都放在一边,一心一意的陪着姥姥姥爷给他们开怀解闷儿。 这不正是她提议反正姥爷也不能抽烟,不如打打扑克玩贴纸条的。 只是本以为大家能一起贴一脸的烟卷纸,没想到最后小丑竟然是自己。 第114章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看着贺铠进屋,白岁然臊的赶紧伸手要去扯脸上贴的满满的烟卷纸。 白林梅一看可不干了,嘻嘻哈哈的冲过去拉白岁然的手:“别摘啊,你可不能玩赖!” 白喜刚放下手里的扑克牌,眉宇间先前久聚不散的郁色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抬手招呼贺铠道:“小铠过来啦?来上炕坐着,吃饭了吗?” 蔡玉芝看着老头子心情好,脸上也有了喜色:“来小铠,你跟他们一起打扑克,我正好去熬点大碴子粥。” 这么好的气氛,他该怎么把话说出口? 贺铠觉得更纠结了,脑袋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妈呀,这孩子是热的吗?快把棉衣脱了,咱家这火炕和火墙烧的热,你别出一身汗回头再激的感冒了。” 蔡玉芝拿手给贺铠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珠,回身就拿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贺铠求助一般的眼神看了坐在炕里的白岁然好几眼,可惜不知道是烟卷纸挡着的缘故,还是白岁然离着远的缘故,总之对方一直都接收不到他的信号。 他只觉得自己头皮都要麻了,终于磕磕绊绊的张嘴说道:“白爷爷,蔡奶奶,我来找白岁然有点事儿。” “啥事儿啊?” 白岁然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从炕里往炕沿曲着膝盖挪了过来。 贺铠清了清嗓子,视线有些闪躲的说道:“那个,我有个数学题要问问你。” 小贺同志平时话就不多,更别说撒谎了。 所以话一出口,他的脸就更红了。 白岁然不疑有他,顶着一脸烟卷纸下了炕。 她刚一下炕,窝在炕边草垫子上睡觉的旺财就睁开了小眼睛,使出浑身解数的围着她蹦跶。 白岁然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旺财粘着她励志做一条癞皮狗的模样,她弯腰一把抄起旺财,然后对贺铠一摆手:“我去小屋拿本子和笔过来啊。” 贺铠见这是个说话的好机会,赶紧跟上白岁然的脚步:“我跟你一起过去。” 两个人出了大屋刚到外屋地,贺铠就在白岁然身边小声说了一句:“我有事儿跟你说。” 白岁然脚步一顿,这才觉出贺铠刚才的不对劲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大屋的方向,然后朝着贺铠点点头,一把抓下脑门上贴的几张烟卷纸,拉开小屋的门:“进来说。” 贺铠点点头,跟着白岁然进了小屋,关上门之后,他微微犹豫一瞬,才压着声音将听到的流言蜚语跟白岁然说了一遍。 看着白岁然的脸一点一点沉下来,贺铠收了声音,想了想又劝道:“是我不该把这些话传到你这,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怕传这些瞎话的人有啥别的坏心思……” 能把谣言传的这样恶毒,肯定不是只是为了痛快嘴随口胡说的。 贺铠早熟,早就见识过人情冷暖,也见到过一些腌臜事,所以想得就比别人多了一层。 白岁然点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怀里的旺财放到地上,走到箱柜旁边,掀开箱柜盖弯腰翻找了一番,拿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记事本和一根全新的铅笔回到贺铠身边。 把手里的东西往贺铠怀里一塞:“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这个你拿着,等着过段时间开学用。” “我不是为了跟你要东西才来告诉你这些事的!” 贺铠将怀里的本子和铅笔又推到白岁然手里,他烦躁的抓抓自己的脑袋,有些气闷的跺了跺脚:“算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村里如果有人在你面前嚼舌头,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他想说这事交给他去办,不过因为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简单说了一句,转头就准备离开。 一开门正碰上蔡玉芝在厨房淘洗大碴子,贺铠朝着蔡玉芝鞠了个躬:“蔡奶奶,我先回去了。” 说完直接推门快步跑了。 白岁然跟出来时,贺铠都已经跑出了院子。 蔡玉芝才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外孙女,有点奇怪道:“不是说问你数学题吗?咋还跑了?我还说留他在家吃午饭呢。” 白岁然不想把那些糟心的话说给自己姥姥听,随便扯了个谎:“他忽然想起来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 蔡玉芝也没多问,把盆里洗好的大碴子倒进锅里,添上水盖上锅盖,然后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白岁然身边,将她脸上还剩下的烟卷纸笑着一张张的摘下来,又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白岁然的鼻子。 自己这个外孙女这些天为了她跟老头子开心,没少耍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白岁然满怀心事的在家里吃过了午饭,也坐不住了,跟姥姥姥爷打了招呼就想去贺铠家一趟。 白林燕和白林梅本来想陪她一起,不过家里正好要再做粉条子,怕姥姥忙不过来,她便拒绝了。 “我就过去看看兔子咋样了,一会儿就回来。” 她出了门,一路上琢磨着如何将这些谣言击碎。 村里的流言蜚语,就算传得夸张到让人一听就觉得有蹊跷,可是很多人都还是会再次加工后传播出去。 因为平时的日子虽然充实,但却缺少了刺激。 偶尔有一些狗血的故事,哪怕是假的,也会被人加以恶意的宣扬。 仿佛人们能从那一个个虚幻的构想中树立出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民公敌,而其他抨击这些“坏分子”的人,便成了无冕英雄。 不能也无法一个个去解释,三人成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击碎谣言,别人只会觉得身处谣言漩涡中心的当事人是心虚,从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坐实”这种可笑传言的真实性。 白岁然心里烦的慌,本来就是想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没想到事情还要上赶子找上门来。 也许在这个年代的人们的观念里,离婚就是一间非常耻辱的事情。 女人不为了家庭不为了孩子去隐忍,去委曲求全,便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即便是表面上再怎么说得好听,背地里也会用尽充满恶意的思想去揣度她人的人生。 第115章 抓回徐家就行 白岁然到贺铠家,结果扑了个空。 贺铠并不在家,屋子里只有刘老太太刚睡醒午觉正坐在炕上给贺铠缝着春衣。 看见白岁然过来了,她开心的朝着白岁然招手让她进屋坐着。 白岁然也不好直接拒绝就走,守着刘老太太身边陪着坐了一会儿,看着对方精神已经大好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欣慰。 如今对方的腿已经好了许多,最起码能自己支巴着倚着被褥垛坐着了。 白岁然视线扫到炕头上放着的炒黄豆和兔肉干,旁边还有一个装满了水的掉漆大茶缸子。 这看上去就是为了方便刘老太太自己在家吃喝才摆放在那里的。 炕稍位置靠近窗根还有一个尿罐,上面盖着木头盖子,被洗刷得干净,也并没有散发出什么难闻的异味。 刘老太太见她打量炕上摆着的东西,就笑着给她解释道:“我现在把着窗台和被褥垛能自己用尿罐了,小铠出门就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摆在炕上,方便我用。唉,人老了啊,恢复的慢,就是给孩子添麻烦。” “刘奶奶你可别这么说,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你在,贺铠心里才踏实,才算是有家。” 这句话本来就是想宽慰刘老太太说的,谁曾想话说出去,却惹得对方红了眼眶。 白岁然手忙脚乱的想去给她擦眼泪,嘴上抱歉道:“对不起啊刘奶奶,我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傻丫头,我没事,我就是恨自己不争气!要不是这些年你姥姥姥爷帮衬着,我们家早就过不下去了。这回也是你妈妈帮忙,小铠才有机会继续上学……” 白岁然摇摇头,小手轻轻抚了几下刘老太太的后背:“刘奶奶,你可别这么说,要说起来,还是贺铠帮了我家大忙才对。” 刘老太太摇摇头,没有再跟白岁然继续争论这个问题,而是转身从被褥垛里面 摸出三只红色烫绒布做成的荷包。 荷包不大,但每一个都做得十分精巧。 外面看是小元宝的形状,锁边的针脚细密整齐,荷包的一面一个绣着一只小小的燕子,一个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还有一个绣着一个小福子。 线不是绣线,而是最普通的黄色缝纫线。 白岁然双手结果,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荷包上绣的图案。 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呀! “做的不好看,你拿回去跟燕子和梅梅一人一个玩,里面是干艾蒿,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喜欢。” 贺家日子过得苦,能翻出来这么新的红布,想必是刘老太太十分珍惜的存着的。 白岁然将绣着福字的荷包直接套在脖子上,弯着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甜甜的说道:“我太喜欢了刘奶奶,谢谢您!” 又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见贺铠还没回来,白岁然就打算先告辞回家。 走出贺铠家,她忽然觉得有点急,便直接朝着厕所方向快步而去。 这边的旱厕搭建的简陋,四处漏风不说,棚顶还被大雪压塌了一块。 本来村里这些日子就研究着天再暖和一些,就组织人手修缮一下,所以来这边上厕所的人便十分的少。 白岁然火急火燎的解决完大事,刚提好裤子要出厕所,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老五,一会儿你去了白家先好好认错,别说别的,就说想孩子了,想给你闺女接回去住一段时间。” 白岁然的脚步一下顿住,双手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说话的这人,是老徐家的老大,徐信。 “大哥,要是白家不放人咋办?” 徐老五的声音也伴着脚步传来,随即回答他的是徐老二徐义的话:“你是孩子她爹,就算跟白鸿冰离婚了你也有权利看孩子,一会儿看见了孩子你哄着她点,还怕她不跟你这当爹的走吗?” 徐老三徐立也跟着附和道:“就是的老五,咱们都打听清楚了,白天老白家就那老两口和女人孩子,就是真呜渣起来他们也不是个儿。” 白岁然听到这里,心下一片冰凉。 结合着前两天自己大舅妈说的老徐家的事,她只要微微一动脑子,就猜到老徐家这是打上了自己母亲的主意。 母亲现在的摊子赚钱不说,上一世徐公卿中风之后,自己母亲可跟个老驴似的又赚钱又伺候病人! 本以为这一次让母亲提前下定决心离了婚就能远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一家,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打着这么不要脸的主意! 看样子,对方是想把自己带回老徐家,让母亲不得不回去。 或许他们还会对自己威逼利诱,让自己去劝母亲跟徐老五复婚! 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徐家这些打算,她一样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白岁然从厕所悄悄出来,看着已经走出去几十米的徐家四个大男人,脑子也在飞快的转动想着办法。 这时候想回去报信肯定是没希望了。 别说她如今是个小短腿儿,就是一个成年女人,想跑过四个壮年男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也不能让他们去白家折腾,家里只有姥姥姥爷和两个舅妈两个姐姐,这四个男人去了真要呜渣起来,肯定是自家人吃亏的! 白岁然咬咬牙,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贺家。 贺铠下午应该是去山上捡柴和枯草去了,如果自己这时候往山上跑,能不能遇见对方? 白岁然来不及再多去考虑,转身就朝着凤凰山的方向躲着徐家人的跑。 等跟对方拉开快四五百米的距离,白岁然才顿住脚步,朝着马上都要看不见踪影的徐家四人大声喊了一嗓子。 “哎——” 四人远远闻声回头,徐老三眼神好,看见站在远处方向的正是自己那小侄女,忙喊了自己兄弟停下脚步去看。 徐老五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确定真的是自己闺女,脸上就扯出了笑容。 太好了,在外面遇见这丫头片子,不用去白家掰扯,也不用管她乐不乐意,直接哄回徐家,或者抓回徐家就行! 第116章 一定揍死她 “然然——我是爸爸——你快过来——” 徐老五双手在嘴边圈成一个桶状,朝着白岁然的方向大声喊道。 白岁然理都不理,回过头就拼了命似的往凤凰山的方向跑。 既然已经让对方看到了她人并不在白家,那他们肯定也不会上家里去找麻烦。 现在她只要想办法上山,找个地方躲起来,拖到舅舅和妈妈回来就行了! 当然,如果能碰上贺铠他们更好,贺铠熟悉山里的路,就算不能带着她躲起来,也能绕过徐家人想办法帮忙去报信! 徐家四人看见白岁然没有过来不说,反而朝着山里的方向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不过也只是迷惑了片刻功夫,徐老大就一拍大腿:“坏了,这丫头怕是要跑,走,追!” 四个人又大步朝着徐岁然的方向追去。 一边追,徐老五一边喊:“然然——你别跑——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你等会——爸爸有话——有话跟你说——” 白岁然恨不得回头给他来一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过她也明白现在可不是叨叨嘴上功夫的时候,她要省着力气赶紧跑路呢! 见白岁然连头都不回,徐老五也有点装不下去了。 他平时就被酒色掏空了大半身体,此时跑的呼哧带喘,跟大他十多岁的大哥比也不见好得多少。 这里面体质最好的要数徐老三,此时他跑在四人最前面,身后是文弱一些的徐老二。 看着马上就要跑进山路的白岁然,徐老三也有点急了,他朝着白岁然的方向喊道:“然然——我是三大爷啊——你别跑了——三大爷给你买了糖——” 白岁然抹了一把脑门上沁出的汗珠,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更加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徐家人见状,恨得简直牙根都痒痒。 徐老五感觉自己两个肺子都开始撕裂一般的疼,他停下脚步,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了两口气,眼里满是怒火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呸,他妈的,这个小逼崽子,让老子抓到她,一定揍死她!” 徐老大也有点跑不动了,脚步慢下来,朝着前面的二弟和三弟喊道:“别叫她……她了……省省力气……这丫头片子……肯定是她妈……给她灌了迷魂汤了……老二老三老五……她一个小崽子……跑不了多远……分头抓……赶紧的!” 徐老三也被白岁然这一举动激出了火气,骂了句娘回头冲着徐老二说道:“二哥,咱俩去追,大哥在下面瞅着点,别让那丫头片子从别的道跑了,守着村口,我就不信逮不着她! 老五,你他娘的先别骂了,赶紧跟上!这么大的山,她一个丫头片子应该不敢跑多远,估计她会找个地方猫起来,咱们上去分头搜!” 白岁然不知道徐家人的打算,不过她也不敢就在山根附近躲藏,只铆足了劲儿往山上跑。 她想得很简单,虽然凤凰山很大,后山还连接着林场,但现在跑的时候是往上跑,等回头下山的时候就顺着坡往下走,还能丢了? 只要背对着林场方向下山,那不管她最后下山的时候是从哪下都不要紧。 她这么想着,脚下的力气更使得足了些。 山上气温比山下低,还有着不薄的积雪。 白岁然一边跑,一边尽量找带枯草或者薄的地方踩,她可不想最后被徐家人顺着脚印抓到。 只是即便是刻意不想留下脚印,但也不可能完全避免。 时间匆忙,白岁然也没法找什么东西将脚印掩盖起来。 身后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白岁然知道肯定是徐家人追上来了。 她不敢停下来找地方躲,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山上的方向跑。 自己要是像贺铠似的会爬树也好啊! 早知道就该让贺铠带她进山两次,好歹能熟悉熟悉路,也能找找有什么地方能躲藏。 不像现在,后有追兵的匆忙情况下,什么都来不及找。 只能期盼能遇上贺铠郭鹏他们了。 可惜白岁然的愿望终究是要落空了。 贺铠上午从白家离开之后回了趟家,吃了午饭安顿好刘老太太便又出了门。 只是他这次出门不是上山,而是去找了郭鹏李光和韩冷,一起在村子里打听谣言的源头。 这事情是非常困难的,谣言谣言,谁都说自己是听别人说的,这么大一个村子,要挨个问下来,没个三四天根本不可能。 郭鹏和李光开始不同意去问,他们毕竟还是孩子,问大人这样的事,脾气好的会随便说几句打发他们,赶上脾气不好的,一顿臭骂是跑不了的。 不过贺铠铁了心一定要找出来这件事是谁传出来的,许诺只要说出来是听谁说的,就给一整张的兔子皮。 加上韩冷也站在贺铠这边,顶着自己老爹一顿臭骂得了一句:“那你们几个小崽子就去问问,如果有人不说,你就说你爷说了,造谣犯法,谁不说是听谁说的,那这谣就是谁造的。” 有了韩冷爹的这句话,几个人的底气也足了点。 毕竟韩冷是老韩家的独苗苗,不看僧面看佛面,村里人就算训他们几句,也不好真拎着扫帚赶人就是了。 白林梅和白林燕在家里跟着蔡玉芝把地瓜都擦完了也不见白岁然回来,蔡玉芝就有些担忧的对两个孙女说道:“你们小妹咋还没回来呢?你俩上老贺家去瞅瞅。” 两个小丫头得令,放下手中的活计,便一起往贺家方向走。 走到一半,看见了正朝着村北方向走的小锁,白林燕便随口问道:“小锁,你看见我家然然了吗?” 小锁正要去找陈鹏,听见白林燕问他,摇摇头:“没瞅着,我正好要去找陈鹏接袁颖下班,你去不去?” 说是接袁颖,其实陈鹏是为了出去找田凤。 白林燕垂了垂眸子,摇摇头:“我去贺铠家找然然,就不跟你们去了。” 小锁一听白林燕这么说,疑惑道:“去老贺家?我刚才还看见贺铠那小子跟郭鹏他们在我家那趟房附近转悠呢,也没有你妹妹啊。” 第117章 努力与天争一争 白岁然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跟灌了铅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远,只是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提醒着她,徐家人还没有放弃要抓她回去的想法。 真是阴魂不散啊! 白岁然无语凝噎。 要照这么个追法,怕是还没被徐家人抓到,就先累死了! 她揉了揉自己发紧的胸口,感觉每呼出一口气都像是拉风箱一般的难听。 真的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白岁然心里响起不断的哀嚎声,她想停下,想歇歇,但一想到如果自己被徐家人抓回徐家,那母亲该是什么样? 她只觉得嗓子里都冒出了腥甜的气息,牙齿都跟着酸涩难忍。 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 白岁然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徐老三离她也不过百十来米的距离了。 这样的距离,白岁然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那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表情。 白岁然心中大骇,踉跄着想再挤出点力气跑远点,她控制不住的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后看,也没注意脚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忽然,她感觉自己踏出去的一只脚踩了个空,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连叫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直接从一个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徐老三老远看见那个该死的小身影忽然消失在视线范围,还以为自己是跟丢了人。 他骂了两句,然后快步走到刚才最后看到白岁然的地方,结果人刚过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的愣在了原地。 面前是一处陡崖,只是陡崖的边上被到小腿那么高的枯草挡着,上面又落了雪,所以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清脚下那里是实地,哪里是空的。 而现在这些枯草凌乱的像是被什么狠狠压过一般,上面的雪早就散落而下,透过枯草堆中间的窟窿往下看,便能看到下面是一处很深很深的山沟。 难道刚才那小丫头片子,是从这掉下去了? 徐立觉得身上刚才还热气腾腾的汗此刻全部冰凉黏腻的贴在了身体上,将身体的温度都带的开始迅速下降。 “啊!!” 他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就朝着山下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老五——老五——二哥——出事了——” 白岁然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疼的厉害。 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几个呼吸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猛的就想起身,可下一秒,她就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己左脚踝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剧痛,让她本来还有些懵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冷汗从额头鼻尖冒了出来,白岁然支着上半身努力坐起来,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自己不知道掉落在一个什么地方,周围是密实的灌木丛,上面半尺多厚的雪松软的坍塌在周围。 想来自己刚才掉落下来就是摔在这上面,减轻了下坠的力,才没让她受到更严重的伤。 意识到自己暂时还算安全,她便又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左脚。 双手扯着左腿棉裤的裤管向上拉了拉,露出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 从外表看没有变形,白岁然又试着活动了一下,下一秒就疼的她想疯狂捶地。 能动,非常疼。 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但最好的情况,也是严重扭伤。 身上的棉袄被划破了好多口子,里面雪白的棉花也漏出来了很多。 还有脸上手上都丝丝拉拉的疼,她伸手看了看,上面擦伤也有些严重,怕是脸上也划伤了。 这下可怎么办? “救命——救救——咳——咳咳——” 白岁然张嘴呼救,只可惜声音被山坳里的风一卷,随即便消散在空中。 不能在这呆着,等一会太阳落山了,不说山里有没有贺铠说的狼和熊瞎子,就是山中寒冷的气温,也能要了她的命! 此时她无比后悔,自己怎么说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了,怎么对危险的事情不能有一个正确的预判? 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白岁然咬咬牙,想摩挲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借一下力。 向上原路爬上去是不可能了,她掉落下来的地方少说也有将近二十米高,就算脚没手上她都不可能完成这种野外攀岩,更别说现在左脚根本不敢使力了。 可不从原路回去,沿着这个山坳子走,她根本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远能从哪条路走出这座大山。 白岁然苦笑着摇摇头,心想着难不成是天要亡我? 可她不服。 老天爷既然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还没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甚至还没有跟上一世真心拿她当朋友的任一笛再当面说声谢谢,她怎么能死? 凭什么? 她想了想,黄花村在凤凰山的西面,她上山的时候相对来讲是从凤凰山的东边上的。 不能朝东,不能朝南,要趁着天黑之前,找到太阳落山的方向走才行。 想法很好,但做起来谈何容易? 白岁然抓了一把雪塞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含着,等冰凉的雪化成水吞进肚里,这才缓和了一口气,双手撑着身子在地上扒拉起来。 比较幸运的是,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根三只粗细的树枝。 如果是个成年人,这么粗细的树枝肯定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 不过白岁然才十一岁,而且身材瘦小,用这树枝刚刚好! 她努力拄着树枝爬起身,左右看了几眼,便朝着一处上坡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她人在山坳子里,不能再往低洼的地方走了,要想办法先上到上面,才能找个参照胡辨别方向。 白岁然每走一步,脚踝处就像是被千根细针穿过一般,疼的她甚至想大喊大叫出声。 可她生生忍住了。 现在这个情况,疼痛不是坏事。 至少能让她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还保持清醒。 而且她不能做无用的呐喊,那样只会加速消耗自己的体力。 白岁然想,即便是老天爷想今天收我走,我也要努力与天争一争! 第118章 那毕竟是我闺女 徐立跌跌撞撞的连跑带喊的到半山腰,才看见骂骂咧咧的徐政正扶着一棵粗壮的松树喘粗气。 看见自己三哥脸色煞白,徐老五皱皱眉:“咋了三哥?没抓到吗?” “老五,不好了,那丫头片子好像从崖子上掉下去了!” “啥??” 徐老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今天白岁然的举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和白鸿冰的闺女,一直都是木讷的,胆小的。 没离婚的时候,他回家只要瞪瞪眼,白岁然都能吓得尿裤子! 可自从上次在火车站,他看见白岁然护着白鸿冰的样,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闺女,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 而今天这匆匆一面,更是让他有一种根本认不出对方的感觉。 不是外表上的认不出,而是那股子劲儿,像是忽然冲破了灵魂的桎梏,忽然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这可咋办啊?这么大的山,咱们对这山路也不熟悉,贸然下去找,万一迷路可麻烦了,老五,要不去黄花村找人!他们黄花村肯定有认识山路的人!” 徐老三的心乱极了。 他看到那么高的崖子,要是那不丁点的小人摔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本来就是自己五弟屋里头的事儿,现在弄得,要是出了人命,他会不会也是帮凶? “我现在下山去找大哥,三哥你找找二哥!咱们商量一下咋办!” 徐老五一时也没了主意。 要是去黄花村,怕是他们也落不得好了! 四个大男人追着个小孩子上山,孩子还掉山坳子里了,这事要是被人知道,那满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但不找人又能咋办?那毕竟是他闺女…… 徐政慌张的拼命往山下跑,心里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等跑到了山下,看见自己大哥正坐在山根底下休息,徐政连滚带爬的跑到徐信身边:“大哥!不好了!然然从山上摔下去了!现在可咋办啊?” 徐信一听也是一惊,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半天,咬咬牙道:“老五,这事……你……你想去告诉白家人吗?” 徐政没防备自己大哥会忽然这么问。 他愣了片刻,张着大嘴奓着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信见自己五弟这样,心里也微微有数。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过去拍拍徐政的肩膀:“这事办的,扎哕了呀!小然然太不懂事了,自己往山上跑,咱们追也追了,现在人从山上掉下去了,你说咋跟老白家说?咱们这可真是地瓜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呀!” 徐老五也是满心满嘴的苦涩,想起自己家里最近闹的鸡犬不宁,他烦躁的双手抓住自己脑袋上的头发,蹲在了地上。 “大哥,那毕竟是我闺女……” 徐信听自己五弟这么说,话锋转了个弯:“你说的是,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不过这事不能跟老白家的人说啊,要是说了,你跟大冰就更没戏了!我看这样,咱们现在过去,看看能不能给孩子弄上来,是生是死,也得先看看再说不是?” 徐老五木然的点点头,起身就带着大哥往来时的方向走。 其实白岁然掉山坳的地方只是在凤凰山的山腰处。 说是山坳,也只是山体之间两三米宽的一条裂缝。 此时白岁然正吃力的努力向前走着,身上的棉袄都已经被自己出的汗打透。 太累了,太疼了。 如果自己在天黑的时候走不出去,怕也要冻死在山里了。 山坳子里的风又冷又硬,兜头盖脸的刮过来,都能将人掫个跟头。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正巧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山体裂缝。 裂缝有一个成人那么宽,具体有多深白岁然看不清楚。 但这大风呼啸而过,让她精疲力尽的同时,也想找一处避风的地方歇歇脚,喘口气。 这个想法一旦有了苗头,就开始疯狂在白岁然的脑袋中滋长起来。 歇歇,就歇一会儿。 实在是走不动了,哪怕坐一小会儿避避风也好! 白岁然觉得她现在眼前出现了一个小人,样貌就如同后世的产品销售,谄媚的笑着,极尽所能的劝说。 她像是着了魔,双手颤巍巍的拄着木棍,朝着那处裂缝缓缓走去。 终于到达裂缝口的地方,白岁然扶着裂缝墙壁,慢慢坐下身子。 虽然里面不暖和,但终于没有那刀子一般的狂风使劲捶打她了。 白岁然呼出一口气,哆哆嗦嗦的靠在裂缝一边的墙边,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脚踝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 白岁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实在是没力气了,现在每呼出一口气,都感觉能带走身上一分的热量。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白岁然倚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了生机一般。 另一边,白林燕和白林梅赶到了贺家,结果发现自己小妹竟然没在这里。 两人这下慌了神,着急忙慌的就要往家走,迎面正巧遇上回家的贺铠。 贺铠见两人脸色煞白,慌手慌脚的模样,赶忙上前问道:“燕子姐,梅梅姐,咋的了?发生啥事了?” “贺铠!!” 白林梅一把拉住贺铠的袖子,声音中都带了哭腔:“你看没看到然然?然然不见了!” 贺铠觉得自己脑袋轰的一声。 梅梅姐说啥? 白岁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上谁家玩了?胡媛媛家你们去看了吗?” 白林燕使劲摇头:“不会的,她出门的时候就说上你家找你,家里今天做粉条子,她说了一会儿就回来帮忙,不会瞎跑的。” “对对,我们刚才去问过你奶奶,她说然然下午的时候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可然然没回家,这可咋整啊,是不是让拍花子的给拍走了啊!” 贺铠觉得自己脑袋里面的血都有些凝固了。 他喘了两口粗气,两只拳头死死的攥在一起:“村里别人有没有看到然然?这样,我现在去喊郭鹏他们一起帮着找找,燕子姐,你帮我去给我奶说一声!” 说完,直接转头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第119章 还没好好享受过人生 白岁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听到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狼嚎,她才猛的睁开眼睛。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在这本就不太见光的山坳子里,墨色的夜将各个角落都渗透得淋漓尽致。 白岁然想动一动身体,却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节都酸痛难忍。 不仅如此,她隐隐感觉到身上有种温热愉悦的舒适感。 自己……这是要冻死了吗…… 她记得在后世的时候看到过一篇报道,说是为什么冻死的人都会脱去衣服面带微笑。 因为血液从核心部位逆流回全身,血液回流把“很热”的错误假象传给神经中枢,而此时体温调节中枢的冷只觉被麻痹,也失去了自我调节能力,分不清真实的感觉是什么。 而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往往证明人离死也不远了。 白岁然想哭,她这一世还没有好好的孝顺母亲,没让姥姥姥爷过上好日子,甚至于她自己,还没好好享受过人生…… 脑海中不断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画面闪过。 有上一世的,也有这一世的。 本来重活一世,她想的只是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现在,她竟然产生了浓重的恨意。 好恨, 好恨啊! 恨自己的生父风流无情,恨老徐家的人自私无耻,恨上一世沈勇嘉的伤害背叛,恨那些她掏心掏肺对待的“朋友”一个个在她的葬礼上无所谓的调笑…… 她甚至开始恨起了自己。 怎么就能无能到这般,遇事思前想后,躲为上策? 跟他们干就是了,把那些伤害过自己,伤害过家人的人的面具都撕下来踩在脚底下,也总比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去强啊! 这一世如果妈妈找到的是自己的尸体,怕是妈妈连活的希望都没了啊! 白岁然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热,面部神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抽搐起来。 她想将身上的衣服扯开,脱下,扔的远远的。 可潜意识里极大的求生欲阻止着她跟随本能的去做这些事情。 “呃——” 她以为自己喊出了声音。 其实不过只是张了张嘴。 耳边传来巨大的嗡鸣声,像是要击碎她最后残存的理智一般。 “哇汪嗷呜——” 一声凄厉的犬吠在山坳里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远远的呼喊声。 白岁然听得不真切,但像是有什么人正在呼喊她的名字。 还有机会…… 她不能死…… 还有机会!! 白岁然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伴随着剧痛让她的意识又清醒了一些。 “然——白岁然——在哪——岁然——你在哪——” 断断续续的呼喊声,被黑夜里狠厉风撕得听不真切。 “汪汪——汪呜——” 白岁然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她咬着牙将冻得僵木的手伸进兜里,摸到两个绒面的东西,用小手指勾住,然后用力伸出手臂,将两个红彤彤的荷包甩出了岩缝外。 耳边有噗嗤噗嗤的踩雪声,然后一个毛绒绒的球状物爬到她的身上,还用力的拱了拱她。 白岁然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能凭借着本能动了动身子。 “汪汪汪——汪——汪汪——” 旺财急得想咬住白岁然的袖子往外拖,但它还太小了,根本拖不动。 只能从白岁然身上蹦下来,朝着远处方向撕心裂肺的吠叫起来。 贺铠满头大汗的费力跑了过来,黑夜中他看不清周围事物,但跟随着旺财吠叫的声音,总算能辨别出大致方向。 等跑得近了,他低头在四周寻找旺财的身影,一瞥眼,便看到岩缝口掉落的两只红色的荷包。 “白岁然!!!” 他喊了一嗓子,声音都劈了叉。 旺财从岩缝中窜了出来,扑到贺铠脚边使劲扯着他的裤腿往岩缝里带。 贺铠也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大跨了两步,直接扑到岩缝口,伸手往里一摸,一个冰凉冰凉的脑袋就被他摸到手中。 “白岁然!!” 他赶紧栖身过去,手脚并用的使劲将人从岩缝中拖了出来。 白岁然此时一张脸都冻得铁青,呼吸都微弱的可怕。 贺铠知道对方这是身体极度失温,他爸爸曾经告诉过他,身体极度失温的人,不能大幅度的动她,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可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贺铠伸手就去解自己身上的棉袄扣子。 “白岁然,醒醒!别睡!没事了!我这就带你下山!没事了啊!醒醒!白阿姨还等着你呢啊!!” 他越是着急解扣子,扣子越是解不开。 贺铠一着急,一把将棉袄扯开,扣子蹦到地上也不管,直接将棉袄从身上脱了下来披在白岁然身上。 然后又抓过白岁然的手,双手快速的搓着白岁然的手心。 “妈妈……” 白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热感快速褪去,又开始冷得让她忍受不住。 “醒醒!别睡!” 贺铠又放下白岁然的手,双手猛搓了几下,附在白岁然的脖颈两侧。 “贺……贺铠……” “是我,我来救你了,别睡啊,我这就带你下山,你得醒醒,不能睡了知道吗?!” 白岁然感觉自己发木的脑袋缓和了一些,手上也有了点温度。 她视线下落,见正是旺财整个狗爬到了她的身上,正用自己柔软的肚子附在她已经冻木了的手上。 “白岁然,不能等了,我背你下山!你撑着点!” 他转身跪趴在地上,慢慢退到白岁然身侧,然后扯着白岁然的袖子,将她两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 怕她一动披着的棉袄会掉,贺铠使劲抬手又给她拽了拽衣服,这才低吼一声,一只手托着白岁然的大腿,另一只手拄着地爬了起来。 旺财在两人身边跑了几步,汪汪叫了两声,然后跑到贺铠前面给两人带路。 贺铠背着白岁然,又怕自己走得快了把人颠坏,又怕自己走得慢了耽误事。 平日里走惯了的山路,此时在他脚下每一步却都像踩过一个劫一般。 “白岁然,别睡,跟我说会话。” 贺铠感觉到垂在自己颈侧的小脑袋瓜呼吸越来越弱,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从心底涌出,让他的话都颤得变了声调。 “嗯……好……” 第120章 跟着脚步往上找 白家人都快疯了。 傍晚白林梅跑回家,哭咧咧的说白岁然丢了。 白喜刚和蔡玉芝差点没惊的厥过去。 蔡玉芝强稳住心神,让二儿媳戴晓芳赶紧上市里去喊白鸿波他们回来,自己则是带着三儿媳陈文秋上村子里找了起来。 白喜刚也要去,但蔡玉芝说家里要有人坐镇,等着儿女回来好有人交代,他只能满心焦急的在家等着。 白林梅和白林燕也跟着在村里四处寻找,谁也没看见旺财直接从大门跑了出去。 天色渐黑的时候,娘四个将黄花村都翻了个底朝天。 白鸿冰和两个哥哥也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同行的还有也是一脸急切的孙宏。 来不及问再多的问题,几个大人连同被惊动了的村子里的乡亲都拎上了煤油灯,准备继续扩大范围的找。 这时候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郭鹏,跑到大人面前说道:“下午我们遇上了燕子姐和梅梅姐,她们说白岁然不见了的时候,贺铠说让我们帮他看着刘奶奶,自己就跑出去找了,现在还没回来!” 韩冷一听郭鹏这么说,也点点头嚷道:“贺铠是朝着凤凰山的方向跑的,会不会是白岁然在山里迷路了?” 众人一听,齐齐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到底不敢将全部的人都分到山上去找,万一真是遇见了拍花子的给拍走了,上山去寻不是耽误时间吗! 孙宏是当过兵的,组织能力也比一般人强了些。 他看向周围围着的村民,大声说道:“咱们村子里有谁看见来陌生人了吗?这样,来几个爷们儿跟我一起上山去找,其他人一部分在村子周围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另一部分人沿着村子出口方向再往外找找!” 暂时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公安局在丹水市,离着黄花村太远,现在去报公安也来不及了。 白鸿波和白鸿雨当仁不让的要跟着孙宏上山,胡老大和杜光辉也拎着煤油灯跟上。 郭家、李家还有陈家肖家的男人也都浩浩荡荡的跟着,更不用说跟白家沾亲带故的戴家和吴家。 整个黄花村几乎倾巢出动,一些十来岁的小孩子也想去,但都被自家大人拘在了家里。 这一个还没找回来,要是再丢一个,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孙宏带着人一起上山,一众汉子分成几波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很快,胡大军便先发现了不对劲。 他吆喝了一声散布在周围寻找的男人们,指着地上有些杂乱的脚印说道:“你们看这!” 地上的脚印有一些小的,还有一些大的。 大的脚印踩着小脚印的边上往山上方向延伸,看样子还不止一个大人。 孙宏提着煤油灯仔细的查看:“这脚印大小不像是女人的,应该是个老爷们的脚印,不过看样子像是两三个人的。不对,这大人的脚印不止有上山的,还有下山的,你们看。” 孙宏将煤油灯又放的低了一些,正照出脚尖朝着山下方向的几个脚印。 他脸色更加凝重了,转头问向围过来的一群老爷们们,问道:“同志们,咱们村里下午有谁上山了吗?” 胡大军对着孙宏摆摆手,解释道:“这位同志你不知道,咱们村子里的人很少上山,就算是捡柴劈木头,也都只是在山根儿附近。这凤凰山大,还容易迷路,山后连着林场,狼和野猪不罕见,听说还有熊瞎子,所以即便是大人,都少有往山上去的。 村里只有老贺家的小子经常上山砍柴套兔子啥的,那孩子以前跟贺大哥跑惯了林子,除了他之外,没谁上去。” 孙宏听胡大军这么说,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同志们,咱们别分散了,跟着这脚步往上找。” 他说了一声,率先走到队伍前面,仔细分辨着脚印的方向往上前行。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孩子肯定是遇到坏人,没办法了才往山上跑。 但既然有大人下山的脚步,便只有一种可能。 要么是没找到那个孩子,只能下山离开,要么就是把那孩子弄晕了扛着走了,所以没有小孩下山的脚印。 但他更倾向于第一种。 刚才村里的小小子说了,那个叫贺铠的小子下午的时候就跑到山里找了,如果没找到,此时应该已经下山了。 现在还不见人的踪影,怕是找到了人,但没办法把人带回来!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孙宏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一群男人提着煤油灯,虽不至于将山上照得灯火通明,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光源。 贺铠背着白岁然从山坳里刚绕出来,远远就看到了那一片象征着希望的亮光。 他咽了咽口水,朝着亮着光的方向扯着嗓子喊道:“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然后拼劲全力,背着白岁然快步的朝着人群方向奔跑。 旺财身子小,四只脚一起跑也只是勉强能跟上贺铠的速度。 不过它跟头把式的跑,不耽误嘴里不停“汪汪汪”的狂吠。 人群听到动静,开始吵嚷着朝着他们的方向迎过来。 孙宏一马当先,长腿在山林里也没受多少阻碍,狂奔了一段距离,终于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背着一个人的模样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他手上煤油灯一扔,向一头豹子一般冲了过去,等冲到贺铠面前,终于看到已经昏死过去的白岁然。 “把她给我,快,我来背!” 孙宏一边说着,一边脱自己身上的军大衣,直接将白岁然用军大衣裹上,打横把人抱着就往山下跑。 贺铠喘着粗气,一把拎起旺财的后脖颈,跟着孙宏的步子往山下冲。 已经跟着跑过来的白鸿波和白鸿雨见状,朝着身后的众人喊了声:“找到了!找到了!” 再回过头,孙宏的身影都已经快看不见了。 白鸿波一咬牙:“老三,你带着爷们们去通知上村外找的人,我去追小孙同志!” 此时的白鸿冰一边哭一边在村边铁皮桥附近找,直到看见有人快速的朝着她这边的方向冲过来,才后知后觉的喊了一嗓子:“是孩子找到了吗?” 第121章 老杜大夫在村里 “白姐!快!村里有没有大夫?!” 孙宏抱着白岁然,脚步却丝毫不停。 白鸿冰身边的车文秋看到慌成一团的小姑子,赶紧扯了她一把,又对着已经跑到铁皮桥的孙宏喊道:“有大夫!!老杜大夫在村里!!” 孙宏哪里知道哪个是老杜大夫,他也不敢停脚,快速的朝着村子里冲,一边跑一边喊:“杜大夫!杜大夫在哪?!谁是杜大夫!?” 他身后紧紧跟上来的贺铠边跑边喊:“我认识杜大夫!我带你去找!” 白鸿冰这才反应过来一般,也手脚并用的从铁皮桥下面爬上来。 看见贺铠只穿着一件破旧的毛衣,上面毛线起毛的地方都结出了一层冰霜,白鸿冰赶紧边跑边脱自己的棉袄喊贺铠道:“小铠!把阿姨的棉袄穿上!你这样会冻病的!” “我不冷——” 贺铠连脚步都没停,提溜着已经被甩得七荤八素的旺财早就跑没了踪影。 村里韩村长和杜大夫也没闲着,正带着人在村子里犄角旮旯搜寻,听见有人喊叫,赶紧迎过来。 一看是刚才跟着白家人一起回来的年轻同志,抱着一团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个人形似的棉袄,也反应过来,赶忙招呼孙宏道:“快!同志!赶紧的!先抱到我家去!” 杜大夫岁数也不小了,这么一通吼下来,只感觉都有些缺氧。 他强稳住身形,带着孙宏赶紧快步跑到了自己家里。 平时村里人到杜大夫家打个点滴或者开药的时候,都是在杜大夫家靠门一边的小房里面,那里有简单的病床和药品。 杜大夫指挥着孙宏将人平放到病床上,赶紧从抽屉里拽出听诊器给白岁然检查情况。 “把她身上的衣服脱了,我去拿葡萄糖先给孩子扎上!晓娟——晓娟——快打盆温水来!!” 杜大夫忙活着交代的功夫,白鸿冰也被白鸿波搀着跑了过来。 看见白岁然一张脸铁青的躺在病床上,白鸿冰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她上前差点瘫跪在地,一把抓住杜大夫的胳膊:“杜叔!我闺女咋样了啊!!” 孙宏眼疾手快的赶紧将白鸿冰扯了起来:“白姐,别耽误杜大夫救孩子!” 杜大夫手脚麻利,嘴也没闲着:“这孩子冻得太厉害了,她衣服都湿透了冻硬了贴在身上,赶紧给孩子把衣服脱下来,我先给她扎上葡萄糖,老二,你快去大军家里把牛车赶出来,铺上被和褥子,我只能简单处理一下,马上就得送丹水市大医院!” 白鸿波唉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白鸿冰也强打起精神,赶紧过去给自己闺女脱衣服。 刘晓娟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急火火的问道:“孩子咋样了?咋就跑山上去了?哎妈呀担心死个人了!” 孙宏将大衣从白岁然身上拿起来,又把她身下的棉袄扯了出来递给站在角落里颜色也有些青白的贺铠:“给,赶紧穿上,别冻病了。” 贺铠接过衣服,将手里都快被甩吐了的旺财放到地上,这才把扣子都崩飞了的棉袄套上。 白鸿冰跪在地上,哆嗦着手给白岁然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又扯过被子盖上,就听杜大夫在她身后交代道:“先别给她盖被,孩子都冻透了,拿巾子沾温水给她擦擦。她现在不能一下子太热,得慢慢来!” 贺铠赶紧拉着孙宏的手往外走。 小姑娘脱衣服,他可不能看! 等人出了门,蔡玉芝和白喜刚也急火火的赶了过来。 白喜刚急的连声咳嗽,断断续续的问道:“然……咳咳咳……孩子……咳……咋样了……咳咳咳……” 孙宏不敢将实话说出来,怕刺激到两个老人,只好安慰道:“大爷大娘,你们先别着急,孩子没啥事,杜大夫正在给孩子打点滴呢,等一会咱们再带着孩子上市里医院去检查检查,图个放心。” “哎呦老天爷啊,同志,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啊!我给你磕头了!” 蔡玉芝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听说白岁然没事,激动得就要给孙宏跪下磕头感谢。 吓的孙宏赶紧上前将蔡玉芝扶起来:“大娘这可使不得啊,可使不得!再说不是我找到的孩子,是这个小同志,是他给孩子从山上背下来的!” 他伸手将要闪到一边的贺铠拉倒蔡玉芝前面,又扶着蔡玉芝的胳膊宽慰道:“大娘,孩子肯定会没事的,你们得保重身体啊!” “小铠……小铠啊……谢谢你……谢谢你啊……” 老两口都有些语无伦次,孙宏见状,也不能让人一直站在外面说话,只好又过去扶住拄着拐杖的白喜刚:“大爷大娘,我先送你们回屋,回屋再说,这孩子把衣服都给然然穿了,也冻够呛,先给他整碗热乎姜汤喝!” “是是,对!同志,你也一起上家里来,家里有饭菜,我给你们都熬点姜汤喝,暖和暖和!” 孙宏推辞不过,只能跟着一起去了白家。 他这边刚坐下喝了一碗姜汤,就听见外面吆喝牛车的声音。 孙宏将白瓷碗放下,对白喜刚和蔡玉芝说道:“大爷大娘,牛车绑好了,我跟着一起回去了,等下次我再来家里陪您二老说话。” 贺铠也赶紧将手里的碗放下,有些担忧的想去,但一想到奶奶还在家里,只好说道:“白爷爷,蔡奶奶,我得回家了,我奶还在家等着信儿呢。” 蔡玉芝也不好再留人,对孙宏说道:“小同志,过两天一定要到家里来,我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你!” 然后又拉住贺铠的手:“小铠,奶奶送你回去,你等会儿。” 她赶忙又上厨房,拿出盆来装了一大盆酸菜炖粉条,又找了两个包袱皮各装了五个地瓜饼,递给孙宏道:“同志,地瓜饼还热乎着,你们路上吃点东西垫垫。” 然后端着酸菜和另一包地瓜饼,领着贺铠一起去了贺家。 第122章 她就带着孩子回来了呀 丹水市第一人民医院。 白鸿冰脸色憔悴的守着病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白岁然,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医生说白岁然幸亏送来的早,用温水擦拭身体恢复了一些体温,又及时输了一些葡萄糖,要不然就危险了。 只是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接下来身体里肯定还会有炎症发热,所以要住院治疗观察。 白鸿波和孙宏站在病房外面,看着白鸿冰的样子,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白鸿波天寿拍了拍孙宏的肩膀:“小孙同志,真的是谢谢你了。” 今天下午原本孙宏是去摊子上找白鸿冰说,有一处站前的房子往外租,来让白家人过去相看相看。 没想到刚从那处房子看完回来,就看见戴晓芳面无血色的跑了过来。 听说是白岁然不见了,几人一刻都没耽搁的就往黄花村跑,幸亏老天保佑,将这孩子找了回来。 现在情况稳定了一些,孙宏也想起在山上看到的那些脚印。 他低声将自己的猜测对白鸿波说道:“白二哥,我看那山上的脚印不像是女人的,加上你们说自己村里很少有上山的,怕是最近有拍花子的在村附近,还是要提醒大家注意防范陌生人。” 白鸿波面色阴沉的点点头:“我明白,明天我就回村里一趟,跟村长和大队长都把情况说一说。小孙,天色不早了,你出来也没跟家里打招呼,赶紧回去!家里该等得急了。” 孙宏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摆着的挂钟:“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看,我家现在就住在南岗街那边的红色小楼,有什么事可以去那找我,一打听大宏都知道。” 白鸿波也没客气,拍了拍孙宏的肩膀,亲自将人送到医院楼下。 看着孙宏离去的背影,白鸿波才攥紧了拳头。 别让他抓着这群拐孩子的狗东西!否则他非把他们的脑袋瓜子给拧下来! 老徐家今晚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自从下午白岁然从山上摔下去之后,兄弟四人也上了半山腰去寻了一会儿。 可惜凤凰山实在太大,地形又复杂,最后感觉太阳都要落山了,四人也只能放弃偷偷的离开了黄花村。 他们心中忐忑。 真要是出了人命让别人知道了,怕是兄弟四人都要去蹲笆篱子! 白老大叹了口气,语气略带埋怨的看向四个弟弟:“咱爸还在医院住着,现在就咱妈和你们大嫂轮班伺候,你们四个都咋想的?你们媳妇儿就那么金贵?老公公住院都不伺候?” 徐家剩下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徐老二犹豫半晌,开口说道:“大哥,淑敏单位最近很忙,请不下来假。开春了,生产指标都定好了,总不能让淑敏拖单位前进的后腿!” 徐老三一听自己二哥这么说,眼珠子转了一下也忙说道:“小芬也是,学校马上开学了,她是班主任,咋能请下假来?而且月辉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也知道我这学历不行,都得靠小芬辅导呢!” 徐老四不知道自己兄弟今天还去黄花村干的事,有些置身事外的接话道:“金兰娘家妈也病了,她昨天就带着月明回去伺候了。” 这就是都抽不出空来的意思。 徐老大气的咬牙切齿,刚想训斥几个弟弟,就听院门被嘭的一声打开,孟爱玲脚步匆忙的进了院子:“表哥!表哥!!” 她一进屋就朝着大屋方向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们猜我在医院里看着谁了?” 不等几人接话,她又继续说道:“我看见白鸿冰了!好像是徐岁然生病住院了,白鸿冰就在医院守着,还有白老二也在医院里!” 除了徐老四的几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们本来以为那丫头片子肯定没命了。 虽然也是老徐家的人,但毕竟白鸿冰跟自己五弟离了婚,那丫头的心也一点都不向着老徐家,再加上一家子人都是重男轻女的思想,竟然没有谁心里生出愧疚来。 他们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要是那丫头片子醒了,告诉白家人是他们四个给她撵到山上摔了下去,而且他们又没给人救上来,怕是要惹大麻烦了! 徐老二见众人都不说话,率先埋怨道:“这可怎么整?我就说今天这事要捅娄子!要是白家人知道了,一定又得打上门!” 徐老三见自己二哥这么说,觉得对方是在埋怨自己将人给追的从山上掉了下去,他愤愤说道:“咋的?当时说要给那丫头片子抓回来的是你们,现在这事要埋怨我吗?” 然后又转头看向徐老五:“老五,你啥意思?那是你闺女,咱们白忙活一天也就算了,为的不就是让你跟白鸿冰复婚啊?你自己生的闺女你自己叫不动,还想赖我?” 徐老五从下午回来就心烦意乱,此时听到自己三哥这么说,更是感觉心口窜起了火气。 当然了,他这火气可不是冲着自己哥哥,而是冲着那不听话的白岁然! “爱他妈咋地咋地!真当着老子怕姓白的?老子要跟白鸿冰复婚那也是可怜她!还真当没了她我就不过了?” 孟爱玲站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知道徐家人干了什么事,但也隐隐猜到怕是那贱丫头现在在医院跟自己几个表哥脱不了干系。 这几天她跟着大姨天天伺候着徐公卿,说得好听是帮忙,可自己大姨基本上是什么都不干光指挥她。 她都已经好几天没睡成一个整觉了! 想想以前白鸿冰在的日子,虽然对方也不干啥家务,但是能赚钱给大姨啊!家里吃的用的都比别人家好,要是自己五哥没跟她离婚,那现在在医院挨累伺候的也肯定是她! 想到这里,孟爱玲赶忙柔声劝道:“五哥,你说啥呢!不冲别的也得冲孩子的面啊!我看要不你今晚去医院瞧瞧小然然?顺便跟大冰聊聊! 你俩在一起十来年,她咋可能对你没感情?不过就是在气头上罢了,你跟她服个软,说点好话哄哄,她就带着孩子回来了呀!” 第123章 哄哄就好了 徐老大听着孟爱玲的话,用眼角瞥了一眼对方,心中满是不屑。 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如果老五真能跟白鸿冰复婚,那他们下午追白岁然让对方掉下山的事,白家也没法再计较了。 只要他白家的闺女还跟老五过,白家就是打碎了牙,也得咽回肚子里去! 将事情想的通透了,徐老大也劝道:“老五,表妹说的对,不管大冰以前脾气咋样,你也得冲着孩子的面!你个当爹的,上医院去看看。前些日子有白家人横在中间,你们两口子也没个机会单独聊聊,这回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跟她认个错,打打溜须,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徐老五其实也想跟白鸿冰复婚。 要说起来,白鸿冰比孟爱玲也好,比杨丽娟也好,那可都漂亮出太多了。 只是男人嘛,再漂亮的娘们看得久了,也就看不出好看来了。 再加上白鸿冰的脾气,那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点不会温柔,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觉得乏味极了。 但真离了婚的这些日子,不管是摆摊的生意,还是家里的琐事,他都觉得白鸿冰这个媳妇儿要比其他人强。 只是他也拉不下那张脸去求,所以才想到了从闺女下手。 只是没想到,那死丫头性子竟然随了她妈,一点都不识抬举。 如果让自己现在去医院,怕是白鸿冰又要跟他大闹一场,骂的他狗血淋头。 “现在然然在医院,也不知道醒没醒,要是醒了把事情跟大冰说了,我这过去不是找揍挨吗?” 徐老五窝在炕边,垂着脑袋像一只大鹌鹑一样齉齉出声。 徐老大气的真想抽他一耳光。 但想到下午的事情,他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脑子拉屎拉出去了?现在那丫头要是没醒,你正好去跟大冰好好说说,要是醒了,你就想办法给她带回家来,到时候还怕大冰不跟你服软?” 徐老五还是不想去,也不说话,就在那坐着。 徐老大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在徐老五的脑袋上:“老五!你别犯糊涂!现在你要是不去,真等那丫头醒了,把事情都捅出来,咱们哥几个都得蹲笆篱子!你现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徐老二和徐老三也反应过来自家老大的意思,开始在徐老五身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劝着。 终于,徐老五呼出一口气,双手使劲在脑袋上胡搂了两把:“行!我现在就去!” 桌子上原本摆放彩电的地方现在摆着一只陈旧的挂钟,时针已经快指向了十一点。 现在再出发去医院,估计要十二点多才能到。 不过徐老大也有他的打算。 晚上的时候医院里不如白天人多眼杂,要是真谈不拢,把孩子弄回来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是这事情让老五自己一个人去也不行,他视线扫向自己其他三个弟弟,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和老三明天还得上班,老二你陪老五跑一趟。” 徐老四跟自己兄弟平时关系有些冷淡,徐老大也知道指使不动他,所以压根连提都没提。 徐老二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刚才自己劝自己五弟的时候话都说出去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两兄弟带着孟爱玲再次返回了丹水市,另一边在医院的白岁然也开始发起了烧来。 白鸿冰又找来医生给闺女加了一针退烧针,等忙活完,才看到自己二哥正倚坐在医院走廊的暖气片旁边睡了过去。 本来早上就起得早,又折腾了一晚上,如果不是心系闺女的安危,白鸿冰现在也能倒头睡过去。 她走到自己二哥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晃了晃白鸿波的肩膀,白鸿波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嗯?咋啦?然然没事?” “二哥,没啥事,你赶着牛车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医生刚才给然然挂了退烧针,应该是不要紧了。” 白鸿波摇头:“没事儿,我在医院陪着你俩。” “二哥,爸妈估计都在家担心着,你回去也给他们报个信!再说了,这医院也没个牛棚啥的,胡叔家的牛这么冻一晚上也受不了,你回去,这有我看着就行。” 白鸿波见自己妹妹这么说,扶着暖气片起身,双手拢了拢身上的棉袄,一吸鼻子:“那行,我现在回去,明儿再过来,你自己在医院能行啊?要是孩子情况稳定了,你就找地方眯一会儿。” 说完,他又抻着脖子探头去看了看还在昏睡不醒的白岁然,想了想又说道:“我看今天小孙同志帮着找的那处房子不错,就定下来,这样在市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白鸿冰点点头。 如果今天没出这档子事,她就准备付钱了。 孙宏帮忙找的房子就在火车站站前一条街的拐角处,房子把山(最边上),临街两间,进门后是个院子,里面还有三间正房。 这处房子的房主是一对老夫妻,儿子是农机厂的主任。 父母年纪大了之后,就将人接到了农机厂家属楼一起居住,所以这处房子就空了下来。 白鸿冰也不是没打听过这屋子,只是邻居说老两口不缺钱,没有将房子出租的打算,这才歇了心思。 没想到孙宏倒是有关系,能帮他们将这屋子谈下来。 一个月二十五块的租金在丹水市也算得上是高价,而且院里有一间屋子要空出来存放原本各个屋子的东西。 可即便是这样,也让白鸿冰欣喜若狂。 如果晚上没有闺女出的这档子事的话,那今天对她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幸运的一天了。 白鸿冰叹了口气,回到病房里,手虚握着一下一下抚着白岁然的额头。 这孩子脑袋烫得厉害,虽然已经打了退烧针,但是整个人都烧的滚烫。 白鸿冰看了一眼点滴还有大半,起身给白岁然掖好被角,然后拿着带来的巾子和水盆,就朝着水房方向走去。 第124章 你把人家孩子藏哪去了 后半夜的医院没了白天的嘈杂,显得安安静静的。 白鸿冰轻手轻脚的到水房兑了一盆温水,又将巾子投洗干净,这才端着水准备回病房给自己闺女擦擦身子。 只是她人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身后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大冰!” 白鸿冰沉着脸不想理声音的主人,脚步加快的就要上台阶。 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然后她的胳膊就被人拉住,力气有点大,带的白鸿冰身子一歪,盆里的温水也扬了半盆出来。 白鸿冰眉毛一竖,压着嗓子怒道:“徐老五!你想干啥玩意?!” 徐老五在来的路上,就想过面对白鸿冰,对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这么多年,这个女人也不曾说过什么软和话,所以他也不意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听说孩子住院了,过来看看,也……也想跟你唠唠。” 他没敢提孟爱玲,怕一提白鸿冰就要扎哕。 刚才在门口看见白鸿冰身影的时候,徐老二和孟爱玲就悄悄从医院大门的另一侧躲开了,所以现在只有徐老五出现在白鸿冰的面前。 白鸿冰使劲一拎胳膊,挣脱开徐老五的手,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边抬步上楼梯边说道:“我跟你没啥好唠的。” “大冰,你等等,你听我说,我是真心想跟你好好说说话的,前些日子的事太多了,一件赶着一件,其实那些都是误会,咱们俩在一起风风雨雨也十来年了,有啥事不能心平气和的说?非要走到这一步?” 白鸿冰都被徐老五的无耻惊到了。 她回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徐老五一番,像是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对方一般,冷哼一声道:“误会?啥是误会?你妈虐待我闺女是误会?还是你搞破鞋是误会? 徐老五,你也知道咱俩过了十来年,这十来年我没跟你享过福,我拼死拼活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赚钱,我为的不过是孩子能过的好一点!可你呢?你心里有过我们娘俩?让开!我跟你没啥好说的!” 徐老五被她一番话说得脸上无光,想发脾气,但想想如今的情况,也只能耐着性子哄道:“我妈那人向来重男轻女,你不是不知道!她年纪大了,我还能跟她吵吵吗?那毕竟是我亲妈,你该理解我啊! 再说爱玲的事……我跟爱玲没啥,他就是我妹妹,我拿她就只当妹妹,孩子看错了,瞎说一句,你咋还能当真了呢?还有那个,前些日子那个杨丽娟,我那是为了气你才故意说找了对象,大冰,我心里有你,咱俩误会说开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白鸿冰被对方再次缠上来,堵着路过不去,被迫听着对方的屁话,心中的火气噌噌的往上顶。 她现在是真恨不得将手里的脸盆直接扣在徐老五的脑袋上! 要不是碍着这是在医院,闹出大的动静不好,她怕是早就手随心动,抓得对方一脸花了! “谁跟你过日子?你听不懂人语吗?徐老五,徐政!我已经跟你离婚了!你家那些糟心眼子的破事不用跟我说!你爱找谁找谁,啥杨丽娟李丽娟的,都跟我没关系!起来!” 徐老五看对方油盐不进,也没了耐心。 他脸耷拉了下来,伸手就去夺白鸿冰手中的脸盆:“大冰,你差不多得了!还要闹到啥时候?你一个女人离婚带着孩子在娘家不嫌丢人啊?我现在给你台阶,你就赶紧下,谁家过日子不吵架,都像你似的一有不顺心就离婚,那不乱套了!” “我跟你说不上,徐老五,我咋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恶心人呢?你真是让我膈应的都想呼你两个大嘴巴子!你要再纠缠我,我就去公安局告你!告你骚扰妇女!” 她可真是被气的不轻。 此时甚至都开始后悔起刚才怎么就让自己二哥回去了,要是二哥在这,借他徐老五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还担心着楼上住院的闺女,白鸿冰不耐烦再在这跟徐老五磨牙,她狠狠一扯脸盆,里面残存的半盆水也基本上洒了个干净。 不过此时她已经不想管这些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碍眼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徐老五见软的不行,也生气的一甩手,指着白鸿冰的鼻子骂道:“你可真是大晌午瞪太阳,晒脸啊!行,好好跟你说话不行是?那你就别想再看见闺女了!” 白鸿冰听他这话,心里一惊,扔下手里的脸盆迈开腿就往楼上跑。 脸盆摔在楼梯上滚落下去,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将医院里值班的医生和护士都给惊动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值班休息室里跑出来,还有些睡意朦胧的问道:“咋的啦?啥玩意这么响?” 随即看到摔落在一楼大厅的脸盆,刚要说话,就听二楼处传来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 医生和赶来的护士对视一眼,越过还站在台阶上脸色阴沉的徐老五就往二楼跑。 还没跑到,就看白鸿冰状似疯癫,连滚带爬的从楼上朝着徐老五就扑了下来。 她双手一把扯住徐老五的衣襟,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声音凄厉仿佛泣血的喊道:“孩子呐?你把孩子给我弄哪去啦?!” 徐老五瞅着跟个女鬼模样似的的白鸿冰,心里有点害怕,不过还是嘴硬道:“孩子在哪不用你管,你啥时候能好好说话,我再让你见孩……” “啪!啪!” 徐老五只觉得脸上一木,随即两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竟然是怒极的白鸿冰使了全力抽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徐政!!!把我闺女还给我!!!”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随时都要将面前的人撕碎一般。 医生护士见状,赶紧过来拉她:“女同志,这是咋了,你先别打人,有话好好说啊……” “天杀的啊!他把我孩子偷走了啊!!我的闺女啊!!我闺女还病着啊!!” 医生护士闻言,齐齐回过头看向站在那里目眦欲裂的徐政,语气里带着愠怒道:“这个女同志说的是真的吗?你把人家孩子藏哪去了?” 第125章 他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 徐政根本没把面前问话的年轻医生当回事。 他语气不屑,甚至还带着些洋洋自得的看向白鸿冰说道:“什么叫藏?徐岁然也是我闺女,我一个当爹的带自己闺女回家住几天咋的啦?” 医生一听,觉得这应该是家事,但看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又觉得哪里不对。 白鸿冰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朝医院外走。 她要去崖后村。 这群畜生肯定把她的闺女弄到老徐家去了! 她的闺女还病着啊!此时她真恨不得找一把菜刀去跟这群泼皮无赖拼命! 徐老五见状,也不拦,而是神情有些骄傲的跟在白鸿冰身后慢慢走着。 看着,这女人现在生气,等她回了家,自己再好好哄哄,夫妻之间亲热亲热,床头打架床尾和,那复婚的事就成了! 他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 却不知白鸿冰此刻已经抱着要跟老徐家人同归于尽的打算。 白鸿冰急切的快步走着,想着刚才徐老五拦着自己没多久,那就说明白岁然也是刚被带走,如果她脚程快一点,也许就能撵上! 她这么想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也像是涌起无限力量,催使着她不停的捣腾着脚步。 凌晨室外的天气可以称得上是天寒地冻。 白鸿冰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一阵北风狠狠刮过,激得她打了个哆嗦,猛然警醒。 刚才徐老五的态度已经表明自己闺女是被老徐家的人给带走的,此时她朝着崖后村方向走,对方没有阻拦,甚至还跟在她身后,明显是不怕她去的。 那老徐家不说别的,男丁是真的多,她一个女人独自一人过去找闺女,要是再给她直接扣下了,那自己爹妈兄嫂能上哪找她们娘俩去? 到时候还不是得任由老徐家的人捏扁搓圆? 她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要紧,可现在明摆着老徐家这帮杀千刀的就是想用自己闺女来要挟自己! 不能冲动,冲动只会害了自己闺女! 白鸿冰一边想着对策,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身后的徐老五也没在意,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对方。 这段时间白鸿冰忙里忙外,本来微胖的身材也消瘦了下来,搭配上她高挑的身材,倒是更显得身段妖娆,让徐老五看得心头直冒火气。 看着白鸿冰慢下来的脚步,他也只当对方是哭闹累了,作不出什么大天去。 女人嘛,就是不能总给好脸。 总是哄着,简直就是要上天! 白鸿冰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对侧,忽然视线前方一栋三层高的楼房里的二楼透出昏黄的灯光,让她一下就有了主意。 这栋三层高的楼房不是别处,正是丹水市的公安局。 主楼外的大院此时铁门已经关上了,不过里面还亮着灯,感觉应该是有值班的民警在。 白鸿冰缓了两口气,偷偷撇过头去看徐老五跟她的距离。 见对方离着自己差不多也有二十来米距离,白鸿冰忽然迈开两条长腿,朝着公安局的大铁门就奔了过去。 身后的徐老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意识到白鸿冰要做什么,整张脸都变得扭曲,怒喝一声,朝着对方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白鸿冰一边跑一边喊:“公安同志!!救人啊公安同志!!!” 她冲到铁门前,拼命的拍打着铁门。 徐政也撵了过来,气得一把抓住白鸿冰的头发:“臭娘们!我真是给你脸啦?” 白鸿冰头发被徐政扯住,整个人都被拉得往后仰倒。 但她死死抓着铁门栏杆,即便是头被扯的和身子都成了九十度的直角,也绝不松开抓住栏杆的手。 “救人啊——公安同志——救——” 凄厉的惨叫声在黑夜中响起。 随即而来的是雨点一般的拳头。 白鸿冰只觉得眼窝子和鼻梁都被狠狠的击打,一股带着甜腥的热流顺着鼻腔流进了嗓子里面。 “干什么的?放手!住手!” 从楼里面跑出来了两个穿制服的公安,看着一个女人双手攥紧栏杆,身体被身后的男人死命拉扯,还不停的被对方用拳头砸在脸上,两人厉呵一声,朝着大门方向冲了过来。 徐政被这一声喊的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抬眼看到已经要跑到面前的公安,吓的一松手,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两名公安冲到铁门前,一人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钥匙,另一个人隔着栏杆去扶满脸是血的白鸿冰。 “同志,坚持一下!” 说话的功夫,铁门上挂着的大锁也“咔哒”一声被打开。 开门的民警将钥匙往另一人身上一扔,迈开长腿就朝着已经跑出去好远的徐政追去。 白鸿冰被民警扶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把揪住民警的衣襟,哭道:“公安同志,救救我女儿,我女儿被人偷走了!” 那公安一听心中一个咯噔。 本以为是打架斗殴,怎么还牵扯到偷孩子了? “你说清楚点,孩子在哪被偷的?刚才那个人是谁?是他同伙偷的吗?” “他是我前夫,他们想用孩子逼着我复婚,在崖后村,崖后村老徐家,公安同志,快点,帮帮我,帮帮我!” “好,你别急,我们这就去帮你追孩子!小马!小马!快点!跟我走!” 一楼一处房间亮起了灯,没用上一分钟,一个身影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往外跑:“咋的了?出啥事了?” “这个同志说孩子被崖后村的人偷了,你去推车子,跟我走。” 然后一使劲,一把将白鸿冰拉了起来:“同志,你现在要不要紧?能不能去医院?” “我不要紧!公安同志,你们别管我,救救我孩子啊!” “你……是你???” 那名叫小马的公安已经跑到了两人面前,借着室内的灯光看向一脸鲜血的白鸿冰,微一迟疑忽然瞪大了眼睛。 不过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赶紧把停在墙边的自行车推了过来,招呼扶着白鸿冰的民警说道:“让这女同志上屋里等着,咱们先去追孩子!” 第126章 到时候还得你妈来收拾 白岁然烧的头昏眼花,虽然睁不开眼,但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医院里。 只是现在,不知道是被谁给背了出来,被外面的凉风一吹,头更是像一团浆糊似的团在了一起。 凛冽的凉风从她的鼻腔钻进肺里,让她忍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耳边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二哥,就快到了,你说五哥能跟白鸿冰唠好吗?” 是孟爱玲? 那她口中的二哥…… 是徐家老二徐义? 自己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白岁然想挣扎起身,但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徐老二一边呼哧带喘,一边说道:“不知道能唠啥样,大冰那人脾气拧,怕是复婚的事儿不好办,不过咱们这样就把孩子弄回家能行吗?老白家人要是知道了,不得跟咱拼命啊?” “你没看刚才在医院里白鸿冰根本不听五哥说话吗?咱要是不把她闺女弄回来,等天亮了白家来人了,又得干起来。反正五哥是这丫头的亲爹,亲爹把自己闺女带家去还犯毛病啊?” 孟爱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毛毛的。 后半夜的崖后村一片漆黑,寂静得每一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都能传出老远。 徐老二背着白岁然,几乎是小跑的进了村里。 老徐家院门没落锁,两人直接推门进屋,先将白岁然放在大屋的炕上,然后一起坐在炕边喘气休息。 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他们回来虽然动静不小,但竟没一个人上这屋来看看。 徐老二脸色不好看,看着炕上脸色还泛着粉的白岁然,对孟爱玲说道:“这丫头片子应该还病着,你今晚就住这屋看着她点。” 孟爱玲有些不乐意,自己也累了一天,现在都后半夜了,谁不想好好睡一觉?还要她伺候白鸿冰的闺女? 她的表情自然是没能逃得过徐老二的眼睛。 徐老二不是徐老五,看得出自己这个表妹是个不省心的。 要说起来,自己五弟跟白鸿冰闹到如今的地步,还跟他这个“好表妹”脱不了关系呢! 憋了一天的窝囊气,徐老二也没什么好脸,他站起身,将脖子上的围脖扯了下来扔在一边,耷拉着脸对孟爱玲说道:“现在家里事儿这么多,要是这丫头片子再有个好歹,大冰更不可能跟老五复婚了。 不仅不会复婚,白家还得打上门来算账,你自己合计合计!你五哥对你啥样你有数,这时候你不帮他一把,以后他日子过得好了你能得济?” 话说的直白,虽然不好听,但却说到了孟爱玲的心坎儿上。 她这么前前后后的忙活,不就是为了自己五哥能跟那白鸿冰复婚吗? 等把那娘们哄回来,家里有了钱,姨夫也有人伺候,那她的日子才能过得舒服。 至于自己五哥跟白鸿冰继续复婚过日子…… 她才不在乎那些呢!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没有白鸿冰,也会有别人。 与其在乎那些虚的,还不如像原来一样,自己带着闺女在大姨家里日子过得滋润才是正理。 找人再嫁,也未必能有在姨妈家的生活好。 想通这些,孟爱玲忙扯出笑容对徐老二说道:“二哥,你说的这是啥话呀!我也是然然的亲表姑,她现在病了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嘛!” 徐老二嗯了一声,也不耐烦再继续跟孟爱玲粘牙,从炕上抓起自己的围脖,转身推门朝着自己屋走去。 孟爱玲在他身后狠狠翻了个白眼,见人出了大屋,这才一屁股坐在炕边舒了口气。 可累死她了! “妈……” 门又被推开,唐甜甜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走了进来:“你咋这时候才回来啊?” 她挪到孟爱玲身边,双手抱住孟爱玲的腰身,一转头就看见了躺在炕上的白岁然。 唐甜甜声音一下就尖厉了起来:“这个贱丫头怎么在这?!为啥她会在咱家?!” 孟爱玲本来刚放松下来的身子一下又绷了起来。 她赶紧抬手捂住自己闺女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嘘……我的小姑奶奶,你大晚上的喊啥啊?非得把人都吵醒了才算啊? 妈知道你烦她,妈也膈应她,但是你五舅回头要跟那女人和好了,你俩就还得在一个屋檐儿下相处,你这傻孩子,你非找她较劲儿干啥呀?哄得你五舅开心了给你花钱不好吗?” 唐甜甜一脸愤然。 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这个贱丫头是怎么污蔑她的! “我不!我恨死她了!我不要她在咱家呆着!五舅不是跟她妈离婚了吗,为啥还要和好?让她们娘俩滚出咱家不行吗?” 孟爱玲头疼的晃了晃脑袋。 自己这个闺女,真是被自己惯坏了。 可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是无奈,也只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老闺女乖,大人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你五舅是她爸呀,这也是她家!” 其实孟爱玲想说,这只是你姨姥姥家,不算是咱们娘俩的家。 但又怕闺女敏感伤心,只能换了个话哄着。 “好闺女,听话,妈要去上个厕所,你在这等会儿,一会儿妈就回来搂你睡觉啊!” 唐甜甜不说话,看着自己母亲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粉色的卫生纸拽了一截,然后披上衣服出了屋,这才转过头,恨恨的看着白岁然那张可恶的脸。 她走到炕边,伸手就在白岁然脸上狠狠的抓了一把:“让你回来!让你回来!” 剧烈的刺痛让本来昏睡的白岁然又清醒了一些。 她努力睁开眼睛,见面前正是满眼阴狠的唐甜甜,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老徐家,心逐渐凉了个透。 自己遭了这么大得罪,还是被这群不是人的玩意弄了回来。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白岁然脑袋转了转,对着唐甜甜哑着嗓子说道:“堂姐,我想尿尿……” “你想尿尿跟我说干啥?” 唐甜甜又使劲推了白岁然一把,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 白岁然心中冷笑,转过头,眼神冰冷的看向唐甜甜:“你要是不扶我去尿尿,我就尿在炕上,到时候还得你妈来收拾!” 第127章 杀两个我还赚一个 唐甜甜以前就讨厌白岁然,现在更讨厌了。 在老徐家,因为孟爱玲母女是客,再加上朱翠莲十分疼爱孟爱玲这个外甥女,所以唐甜甜在老徐家的处境要比白岁然好上太多了。 这也让年纪本来就不大的唐甜甜有了一种错觉。 就是这个家里,她才是大家都喜欢的小公主,而白岁然身为她们这一辈唯二的女孩,自然就成了唐甜甜潜意识里的竞争对手。 白岁然以前性子木,嘴不甜还死倔,并不招人喜欢,所以唐甜甜对她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捉弄和显摆。 但自从上次在火车站她亲眼目睹对方是怎么把自己妈妈欺负的回不了嘴,心里便真真切切的恨上对方。 如今她要尿尿,还想让自己帮忙给她拎泔水桶? 做梦! “你想尿尿就自己下地去尿,我又不是你妈,凭啥伺候你?” “你可以扶我一把,我自己去,反正我现在憋不住了,要是尿在炕上,一会儿你妈回来骂我你也跑不了!” 唐甜甜都要气死了,她气哼哼的走到床边,伸手使劲去拉白岁然。 白岁然被她拉的胳膊疼的要命,她身上是在黄花村出发之前母亲给她换上的棉袄,做的要比她现在的身形大上不少,唐甜甜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手从宽大的领口探到白岁然的肩膀,使劲的掐白岁然干瘦的身体。 好在白岁然现在身体还发烧,痛感较低。 对于一个小孩用尽力气的掐她,还能在她的忍受范围。 她也不说疼,皱着眉顺着唐甜甜的劲儿努力起身。 现在孟爱玲不在屋,等她回来可就不好办了。 踉踉跄跄的下了床,连鞋都没穿,白岁然就被唐甜甜扯到了外屋地。 水泥地冰凉冰凉的,白岁然滚烫的脚踩在地上,难得让她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唐甜甜给她扯到泔水桶的旁边,使劲一甩手,气哼哼的转过头要去从缸里舀水洗手。 没防着白岁然自己摸到灶台边,弯腰捡起灶台边立着的柴刀,忽然就朝她扑了过来。 她只觉得背后被人撞了一下,刚要回头去打那个贱丫头,结果对方就从她身后猛的勾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柴刀就抵在了她的侧颈间。 “你……” “闭嘴!再乱动我就攮死你!我告诉你,我现在手可没数,你胡乱动这刀要是刮你脸上,可是你自找的!” 本来还要乱动的唐甜甜一听就吓傻了。 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小脸蛋,要是被刀割开了口子,那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唐甜甜不敢动了,但不影响她动嘴骂白岁然:“你个贱人!祸害!你赶紧放了我!呜呜呜……我妈回来饶不了你!” 白岁然可不听她威胁,勾着对方脖子的胳膊微微用力收紧:“哭!使点劲儿,大点声!咋的你没吃饭啊?还是我得给你脸上来一刀你才能哭出来?” 唐甜甜刚才本来就哭了,只是被吓得没敢嚎出来。 如今听白岁然这么说,哪里还能控制的住?咧开大嘴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妈——妈妈救我——妈妈——哇——” 小女孩的声音本就尖锐,加上后半夜本就十分安静,这一嗓子就如同有实质一般划破寂静的夜空,响彻老徐家的屋顶。 很快,白岁然就听见外面有响动声越来越近,门被打开,先过来的是刚刚躺下进入梦乡就被尖叫声吵醒的徐老二。 他脸色难看的看着挂在唐甜甜身上的白岁然,看着她腿都在打着哆嗦,明显是强撑的模样,赶紧说道:“然然,你这是闹啥,赶紧把刀放下!” 说着,人就朝着两个孩子的方向走了一步。 “站住!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攮她了!” 白岁然手中的刀子收紧,紧贴在唐甜甜的侧颈上。 徐老二的脚步一顿,像是真怕白岁然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一般,胸膛起伏了两下,刚准备再劝,徐老大也披着棉袄和徐老三一起过来了。 白岁然见人来了,手中握着的柴刀微微一偏,让整个刀刃都贴在唐甜甜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道:“我要见我二舅!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之内我见不到我二舅,我就攮她!” 崖后村到黄花村的距离,一个小时来回肯定是不够的。 但白岁然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的情况,这么跟对方耗着怕是半个小时都站不住。 而且时间拉的越长,变故就越容易发生。 “你们咋都起来了?堵着门干啥……甜甜!!” 孟爱玲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她一进屋门,就看见自己闺女正被那个小贱人用到抵着脖子。 孟爱玲嗷的一嗓子就想往前扑,白岁然手一抖,柴刀直接在唐甜甜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滚开!再往前我就先让她死!” “呜……妈妈……妈妈……” 唐甜甜脖子上传来痛觉,吓的更是绷直了身体不敢动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股尿骚味传来,竟然是尿裤子了。 “徐岁然!你个小贱人!你把我闺女撒开!!!” 孟爱玲不敢再往前,但一双眼睛像是要喷火。 她死死盯着白岁然,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夺下柴刀将这小贱人剁碎了喂狗。 “我,说,我,要,见,我,二,舅!” 白岁然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她心中戾气横生,上一世窝囊了半辈子,重来一次要是再让这老徐家磋磨,她真的不介意跟他们同归于尽! “然然,你放下刀,咱们有话好商量!” 徐老大也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他双手在空中虚点了两下说道:“然然,大爷们把你带回家是想让你爸爸妈妈和好,你也不希望你爸爸妈妈分开对不对?咱们是一家人,你听话把刀放下,大爷跟你保证这事就当没有,以后咱们一家人都疼你对你好,啊,听话,乖……” “呵呵,行啊,你们以为我在跟你们过家闷儿呢?想坑我妈再跳进你们家这个火坑?我先砍死唐甜甜,再给你们拼了!杀一个我不亏,杀两个我还赚一个!” 第128章 咱家非让他掀个个儿不可 “别!然然!表姑求你了!别激动!表姑这就去找你二舅!这就去!” 看白岁然不似吓唬人,而是要玩真的,孟爱玲直接就同意了白岁然的要求。 她白鸿冰跟不跟徐政复婚跟她有啥关系? 只要她女儿平安无事,其他的她才顾不了那么多! 孟爱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拨开徐家三兄弟要往外走,徐老三想拦:“要是把那白老二弄来,咱家非让他掀个个儿不可!” “三表哥!别说了!我能咋办!我闺女的命就不要啦?要给这死丫头陪葬吗?” 孟爱玲也再装不下去平时柔弱的解语花了,此时在她心里,什么徐家,什么白家,都比不过她闺女的一根手指头! 徐老大看了一眼自己三弟,使了个眼色,对孟爱玲说道:“爱玲,你去黄花村走一趟,快去快回。” 然后又回头安抚眼睛都开始充血的白岁然道:“然然,咱们这就让你表姑去喊你二舅,你别激动,你有啥要求跟大爷说,你二舅能给你办的,大爷也能满足你好不好?” 我想揍你一顿然后拿绳勒死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 白岁然腹诽一句,懒得再跟老徐家的人磨牙。 她体力已经快达到极限。 要不是唐甜甜现在被她吓的精神紧绷,身体站的笔直,她大半个身子都挂在对方身上,此时早就撑不住倒下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对白岁然来说,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她感觉胸腔里面有一团火,灼得她想喊叫出声。 忽然,外屋地的钨丝灯闪了几下,一下子灭了。 白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等反应,就感觉什么人冲到了她的身侧,怀里的唐甜甜被一股力拽了出去,不知道什么地方刮到了柴刀,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完了。 白岁然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那就拼了! 白岁然直接撒开手,向后快速挪了几步,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但手中的柴刀不顾头不顾腚的疯狂在空中挥舞。 “哎呦!” “啊……嘶……” 痛呼声传来,柴刀像是砍到了什么东西。 白岁然也不管,索性双手握住长长的刀柄,一边乱挥着一边挣扎起身。 眼睛适应了一些黑暗,勉强能看出来几个黑影正在她的面前。 白岁然知道对方肯定是想趁这机会制服她。 她努力攀爬起身,正对面就是外屋地大门,她要先冲出去,才不会在这小屋子里作困兽之斗。 “滚开!滚!啊啊啊!滚!!!” 白岁然忽然暴起,尖叫着挥舞着柴刀疯狂挥舞,一边挥舞一边朝着门口方向跑。 柴刀平时磨的十分锋利,徐家男人不敢上前,只能朝着两边躲避刀锋。 眼瞅着就冲到了门前,忽然什么东西直接砸到了白岁然的小腿上。 她一个踉跄,直接单膝摔跪在地上,发出普通一声响。 还不等她再次爬起身,后背又被什么东西压住,让她动弹不得。 白岁然手里还握着柴刀,头都没回的向后砍去。 “哐当”一声,像是砍在了什么硬物之上。 “老二,去把屋里的煤油灯拿来!” 徐老大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擦的一声,是火柴滑动的声音,屋里映出了一抹橘色,然后门拉开,徐老二从里面拎着煤油灯走了出来。 他这一出来,白岁然才看到自己身后是一截铁锹的把,想必此时压在自己背上的应该就是铁锹了。 徐老大胳膊上的棉袄破了个大洞,棉花染着血要掉不掉的挂在上面。 他身旁的徐老三手掌也是破的,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只有刚才一直没敢上前的徐老二在靠着外屋地边墙的一侧,目光惊疑不定的来来回回看向对峙的两方。 而躲在角落里的唐甜甜,下巴长刮出一条长长的血线,肉微微往外翻着,看上去吓人极了。 此时她正狠狠的盯着白岁然,目光都像是淬了毒一般。 只是现在对方手里还握着柴刀,她不敢上前,否则她一定要撕烂那张让她恨毒了的脸! 徐老大也气得脸色铁青。 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还流血的胳膊,手上握着的铁锹把就又加了力气。 真恨不得直接用铁锹拍死这个死丫头! 白岁然吃痛,虽然死死咬着牙,但口中还是忍不住发出痛哼。 忽然,她听见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声音离得很远,但因为她一张脸就贴在门边的地面上,所以勉强能听见一点动静。 直觉告诉她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大半夜的村里不会这么热闹。 很有可能,是有人来救她? 难道是妈妈来了? 她虽然不想母亲单枪匹马的冲动过来中老徐家的圈套,但这想法一旦冒出来,就疯狂滋长,让她原本有些绝望的心,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白岁然猛的回头,看向正要围过来的三人,手里的柴刀忽的狠狠朝着徐老大的方向扔去。 徐家三人吓了一跳,一下散开躲避,徐老大也扔了手中铁锹的把,铁锹咣当一声掀在地上,等他们再回头,白岁然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推开门朝着外面跑去。 “拦住她!!” 徐老大面容扭曲,已经红了眼,他率先一步捡起地上的柴刀就追了出去。 一出屋,看见白岁然已经跑到了院门处,正在拉木门上的门闩。 徐老大这时候也有些上头,脑子里回想起刚才这个丫头片子一点都不留手的拿刀伤人,手中的柴刀也高高的举了起来。 “老大!你要干啥?!” 从厢房推门出来的邱月娥看到自己男人举着刀要杀人的模样,吓的魂儿都飞了。 她赶紧冲过去,抬手就架住徐老大扬起的举刀的手大喊道:“你疯了吗?你这是要干啥玩意啊?” “滚一边去!” 徐老大一挥胳膊,邱月娥被甩得摔倒在地。 不过这么一耽误的功夫,白岁然已经推开院门朝着外面跑了。 徐老二和徐老三也追了出来,看见自己大嫂倒在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就要往外追。 睡得朦朦胧胧刚从自己屋子出来的徐老四看见眼前的情况,懵了一瞬,随即吼了一嗓子:“你们到底他娘的都在干啥玩意?” 第129章 公安怎么来这了 徐老二和徐老三也没功夫跟自己四弟解释,他们俩跟着徐老大一起冲出了老徐家的大门,一出门,就愣在了原地。 站在他们对面不远处,村长江旺达身上的棉袄扣子都系错了位置,脑袋上的头发像一团鸡窝一样乱糟糟的支棱着。 而在他身边,两个穿着军大衣戴着大盖帽的男人一人推车,一人正弯腰去抱摔倒在地上的白岁然。 徐家人的脸瞬间就白了。 这是……公安怎么来这了? 马恩良看着怀里这个眼睛红红身上都蹭满了灰土的小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着人家妈偷孩子,这家人是真不拿法律当回事吗? 江旺达看着徐家三个男人站在门口,肺都差点气炸了。 他本来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着觉,就被公安局的同志找上了门,询问老徐家是哪一户。 村长不好当啊!村里有这么一家不省心的,他感觉自己都得少活个十来年。 一边带着公安同志赶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听老徐家到底是犯的什么事。 当听到老徐家的人把别人的孩子给偷到了村里,江旺达直接就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娘的老徐家的人脑子里面装的是屎吗? 自己家一窝的儿子,偷人家孩子干啥? 但当他看到从老徐家跌跌撞撞跑出来摔到他们面前的白岁然之后,江旺达才咂摸出点味来。 “你们三个,跟我们回局里走一趟!” 民警胡大伟对着老徐家已经腿开始打哆嗦的三个人呵斥道。 江旺达咽了咽口水,伸手轻轻拍拍胡大伟的胳膊:“公安同志,你们看,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这闺女是老徐家的孙女,我认得的,这也不能算偷孩子?” 马恩良一听江达旺这话,怒气冲冲的回了一句:“对,是不算偷孩子,只是明抢!行了,有什么话上局里说去!” 这时候本来都各自窝在屋子里的徐家儿媳也跑到了门口,求情的求情,指责的指责。 只是两个公安根本不听她们说什么,直接将三人带回了丹水市的公安局。 丹水市公安局内,白鸿冰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最开始跑出去抓徐政的民警也将人抓了回来。 徐政一到公安局就嚷嚷,这是他们的家事,两个人是两口子,只是有些争吵而已。 民警无奈,先将人关进了审讯室,然后给白鸿冰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语气温和的说道:“同志,喝点水,我这还有脸盆,给你整点温乎水你洗洗脸上的血?” 白鸿冰不说话,只是目光怔愣的盯着公安局门口的方向。 赵志斌叹了口气,将冒着热气的瓷杯往白鸿冰手里一塞:“同志,别担心,孩子肯定丢不了。” 白鸿冰又掉了眼泪,她倔强的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蓝灰色的袖子上立刻就抹了一片鲜血凝固后的碎渣。 “公安同志,我要告他们,告他们抢孩子!” 白鸿冰的眼神逐渐聚焦,回头看向年轻的民警,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说道。 赵志斌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从桌上将钢笔拿起来,拔开笔帽套在钢笔杆上,开始给白鸿冰做笔录。 白鸿冰事情说得细碎,有时甚至还将话题扯得有些远。 但照顾到她临近崩溃的情绪,赵志斌也没有打断她。 他感觉面前这个女同志憋的太久了,她需要好好的倾诉。 等白鸿冰说道徐政在医院里拦着她的去路纠缠她的时候,胡大伟和马恩良终于带着白岁然,押着徐家三兄弟回来了。 刚才在路上,徐老大就将事情前后都想了个仔细。 如今想全须全尾的脱身,怕是不能够了。 这事本就是老五屋里头的事,又是表妹孟爱玲引出来的事儿,为今之计只能是把责任都推到他们两人身上,自己跟老三老三摘出来才行。 他有了这个打算,又怕老二老三到了公安局乱说,所以在路上就忽然对着推着自行车的马恩良哀求道:“公安同志,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兄弟三个一直在家睡觉,孩子是我表妹背回来的,还是我五弟的孩子,她在家发疯了似的拿柴刀砍人,我们这才拦着她不让她出门怕伤了别人的。” 徐老二和徐老三一听,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自己大哥的想法,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公安同志,这孩子怕是魔怔了,你看看,我们身上还有她用柴刀砍出来的伤呢!” 白岁然在意识到自己安全之后,就又昏了过去,此时哪能跟这三人争辩? 不过马恩良脸色却不好,安静的田间大路上,只听到他低声斥了一句:“闭嘴,有什么话去局里交代!” 徐老大此时也无所谓了,他已经把重要的信息透漏给了自己两个兄弟,只要三个人咬死了不认,公安也拿他们没办法! 等到了公安局,三个值班民警将事情略微交接,便将人分别带到审讯室去审讯。 审讯结果有出入,三兄弟和徐政的证词对不上,并且还少了一个关键的人,孟爱玲。 马恩良从审讯室出来,使劲的揉了一把脸。 刚才回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将白鸿冰和白岁然先送回了医院。 现在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得先赶紧去黄花村通知白家人。 另一边孟爱玲其实并没有去黄花村。 她刚从崖后村的村口出来,就看见骑着自行车赶来的戴着大盖帽的公安。 孟爱玲吓坏了,一路悄悄的尾随着公安,目睹了对方将徐家人带走的过程。 等人走了之后,她本想回到徐家,带上女儿出去躲一阵子,没想到一进门,就被愤怒的侯淑敏和张芬堵在了家里。 在徐老四的逼问下,孟爱玲不敢隐瞒,将她是如何在医院遇到了白鸿冰母女,回来后徐老大又是如何交代她们去将白岁然带回来的事情抖搂了个干净。 末了她搂着下巴已经停止出血的唐甜甜,哭的凄凄惨惨:“四哥,你先让我带甜甜去医院包扎一下,这么大个口子以后是要留疤的呀!” 第130章 你都已经睡了两天了 白岁然再次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丹水市的第一人民医院。 她视线还有些模糊,嘤咛一声,身边两个人影便迅速的围到了她的身边:“然然?你醒了?感觉咋样?” 是姥姥的声音。 “妈,你别着急,我现在去喊医生。” 这是二舅妈戴晓芳。 “姥……我想……喝水……” 白岁然张了张嘴,只感觉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一般。 “姥这就给你倒水,乖然然,你等等。” 蔡玉芝忙站起身,从旁边的小桌上拎起暖壶直接将水倒在暖壶盖里面,扶着白岁然从病床上起身,另一只把暖壶盖送到白岁然的嘴边。 白岁然已经干裂的嘴唇被温水一碰,丝丝拉拉的疼,还隐隐有些血腥气。 不过温水划过嗓子,让她干得发紧的嗓子终于舒服了一些。 等将暖壶盖里的水都慢慢喝干净,白岁然才咳了一声,小声问向蔡玉芝:“姥,我妈呢?我睡了多久?” “我的孩儿唉!你可遭了罪了!你妈妈在隔壁病房,上午醒了,这回刚打完点滴又睡了,你别担心,医生说她已经没大碍了!你都已经睡了两天了!” 白岁然被带回丹水市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着急的想下地,但是眼前都是模糊一片,像是罩着一层薄雾一般。 蔡玉芝看出她的意图,一把将人摁在床上:“你听话,别动,等你二舅妈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说着话,戴晓芳就已经将医生带了过来。 白岁然只感觉一团白色的椭圆形人影凑到她的身边,先用听诊器在她胸前听了半天,又弄了根体温计塞进她的腋下。 “孩子烧已经退了,不过肺子里面还是有些杂音,应该是炎症还没消,身上的外伤不大要紧。” 然后那团白影又凑到白岁然的身前,柔声问道:“小朋友,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叔叔。” 白岁然张了张嘴,使劲眨眨眼睛,确定视线还是没有恢复,有些沉重的说道:“叔叔,我看不清东西。” 那医生一听,语气有些紧张:“看不清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手电,打开开关在白岁然的瞳孔前照了照。 白岁然感觉到一道有些刺眼的光闪过,本能的眯了眯眼睛。 “头疼不疼?有没有感觉到恶心?” 白岁然摇摇头:“头还有些疼,但不恶心。” 医生点点头,看向在一旁紧张的双手都攥在一起的蔡玉芝,说道:“昨天我们已经给孩子做了血常规和脑ct,基本上排除了病毒性脑膜炎的可能。孩子现在看不清东西,应该是发热时高温影响到视网膜正常的成像功能,或者是眼部组织供血异常血管扩张,我这边再给开一些药,需要在住院两天观察一下。” 白岁然默然。 上一世自己母亲离婚的时候,徐老五将收拾行李的娘俩堵在老徐家一顿暴打,她左耳鼓膜都被对方打穿孔,之后的日子里经常耳内气压不稳,给生活造成了非常多的不便。 没想到这一世耳朵没事,眼睛却出了问题。 不过她现在对自己的情况倒不太着急。 如果按照医生说的话,那大概率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她更担心的是自己母亲怎么了,为什么也会住院? “医生叔叔,我妈妈怎么样了?她是哪里受伤了吗?” 那名年轻的医生有些不忍的看了两眼眼神发直的白岁然,又回头看向神情满是心疼的蔡玉芝老人,见对方微微叹气,点点头,他才说道:“你母亲鼻梁骨骨折了,不过没有出现移位,好好养着会自然愈合的。” 白岁然一听,心中涌起酸楚疼痛。 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 蔡玉芝见状,坐到白岁然的病床边,搂过她瘦小的身体,颤着声音安慰道:“都过去了,然然,别怕,你很坚强,你妈也坚强,那一窝王八蛋已经被抓紧去了,你爸……徐老五肯定要蹲笆篱子的!” 白岁然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老徐家的其他人呢?都咋判的?” “姓徐的老大老二和老三都说不知道,只是看你发疯想拦着你,没有啥证据,所以公安那边只是批评教育口头警告!” 说道徐家其他人的审判结果,蔡玉芝还有些愤然。 这明显就是他们那一窝畜生一起干的坏事,但他们最后都将责任推到了徐老五身上,还说抱着白岁然跑回徐家的是孟爱玲。 白鸿冰因为没看到到底是谁抱走的白岁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跟徐家其他人有关,所以也没办法将那些混蛋都关起来。 白岁然一听,立刻激动的说道:“姥姥!不是的!是他们一起干的!他们那天去了黄花村要抓我逼我妈跟徐老五那个混蛋复婚!我害怕被抓到所以跑到山上摔了下去!” 蔡玉芝哪想到那天的事情还有这么个原因,直气的一个高从病床上蹦了起来:“啥玩意?那天是他们给你撵到山上的?这些畜生!你摔下山他们都没有找人救你?” 白岁然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救她? 他们怕不是希望她直接死在山上! “姥,你带我去公安局,我要将这些事告诉警察,把他们都抓起来!” 蔡玉芝现在更是恨不得活剥了老徐家那些王八蛋。 但现在外孙女的情况,她怎么敢将孩子带出医院? “好孩子啊!你现在这身体……” “姥,我没事,你带我去,我一定要去,我要给我妈讨个公道!” 蔡玉芝还在犹豫,白岁然却是自己掀开了被子,摸索着就要往外走。 见她像一头倔强的小毛驴一般,蔡玉芝也只能叹气妥协。 “然然,姥姥带你去!” 蔡玉芝和戴晓芳给白岁然穿上厚实的棉袄,又给她戴上帽子围上围脖,捂的严严实实,由戴晓芳背着,一起去了丹水市公安局。 一进公安局大厅,白岁然就挣扎着从戴晓芳的背上跳了下来,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扯着沙哑的嗓子就喊:“警察叔叔,求求你们为我妈和我做主啊!” 第131章 带着钱跑了 崖后村最近比过年还要热闹,基本上每家每户的爷们娘们都在吃完饭之后,成群的聚到一起,讨论老徐家发生的事情。 “听说了吗?老徐家那五个儿子判了四个!现在就徐老四还囫囵个的在外面咯!” “你这消息还用听说啊?那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那老朱婆子都病倒了,在家哼唧好些日子啦!” “造孽哟!听说是徐老五之前那个媳妇生的徐岁然,亲自上的公安局把她叔伯大爷和亲爹都给告了!真没看出来啊,那小姑娘心狠的哟~” “唉?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家老李的远房表侄的二叔就在丹水市公安局户籍科上班,据说那老徐家的几个人啊太不干人事儿了,为了逼前面那个老五媳妇复婚,给那孩子都逼的从山上跳下去了!” 几人一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瓜子瞬间都不香了。 “咋回事啊大嫂子,快给咱们学学。” 那女人一听众人胃口被她吊了起来,反而不说了,仰着脖子坐在炕沿晃着脚,一颗一颗的嗑着瓜子,那得意劲儿,像是家里中了个状元似的。 “哎呦,快给大嫂子倒杯水润润嘴!” 有那知道这人就喜欢拿腔作调的,赶紧夸张的从炕上跳下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女人嘴边:“好嫂子,快跟咱们学学,可别拿把啦!我这急的哟,你瞅瞅,嘴上立马就起泡啦!” 女人似模似样的端着杯子咂了一口水,然后将手中的瓜子放下,还像是不太情愿的说道:“我跟你们说啊,这事就你们几个知道就得了,可别给我往外传啊!” “那是那是,大嫂子快说,咱们几个谁不知道啊,嘴最严实了!” 坐在女人旁边的一个人,赶紧双手扶着女人的肩膀晃了晃。 女人享受够了众人的目光,这才环顾了一圈,哑着嗓子道:“话说那天在公安局,老徐家那个小姑娘,徐岁然,哦不对,听说她改跟她妈姓白了,叫白岁然了……” 旁边的人想说管她是白岁然还是李岁然,咱能不能掐着重点说? 但也都知道这大嫂子是习惯了拿把的路子,要是这时候打断了,她反而不会继续往下说了。 又看了一圈众人好奇的目光,那女人扯着嘴角乐了一下,又赶紧继续说道:“那小丫头片子啊可不是个面儿捏的,说是直接去了公安局,到了地方夸嚓一下就跪在公安局大厅喊上冤了。 本来这事老徐家那几个都推给徐老五身上了,谁知道半路杀出来这个丫头片子,把他们是怎么计划着要给她抓到老徐家想逼迫她妈,还有她掉下山对方也没救人而是畏罪潜逃的事全给抖搂出来了。 你们也知道,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家事,那就是关上门来的官司,可那小丫头片子不依呀!非说老徐家的人是迫害妇女儿童,是啥,谋杀未遂! 再加上因为她这么一告,老徐家人先前做的笔录就有弄虚作假的地方了,听说啊,我这是听说,好像有个啥领导特意过问了这个事,下令要从严从重审判,徐家那老大老二老三都判了九年,徐老五判了十二年,啧啧啧……” 众人一片唏嘘,不过唏嘘过后,便是埋怨声四起了。 “这下咱们崖后村可让他们家拖累死了!今年怕是先进就不用想了!” “可不是?你没瞅着咱们江村长,愁的那大喯喽(脑门)上都多了好几条褶子吗?” “就他家那几个,平时还文绉绉的说这个思想觉悟低那个思想觉悟低的,还文化人儿呢,一家子没一个好饼!要我说啊,这有学问的人坏起来,才真是坏的流脓呢!” 这些年,徐家在崖后村仗着男丁多,徐老大的两个儿子又都考上了大学,所以到处耀武扬威,十分得意。 如今一朝蹲了笆篱子,也不能怪平时受气的村民墙倒众人推了。 朱翠莲在家里炕上躺着不停的哎呦叫唤,短短两天,她就瘦得脱了相,像是只剩下一口气一般。 徐老四坐在炕边垂着头,一边的脸颊肿的老高,眼睛都被带的睁不开。 他身旁坐着的是一直在嘤嘤哭泣的侯淑敏和张芬。 老徐家如今的天都塌了! 家里出了这么些罪犯,以后孩子们的前途也都毁了! 除了已经考上大学的徐月文和徐月武,以后老徐家的孩子,怕是再没什么出路了! “都怪老五,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赚了俩钱烧的作出这么多祸来!大立被判了九年啊!我跟月辉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是徐老三徐立的老婆张芬。 “别埋怨了,还嫌不够乱吗?” 徐家唯一逃过一劫的徐老四徐强捂着脸怒道。 他上火啊,牙都肿的老高。 自己哥哥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你倒是现在威风起来了!你哥他们都进去了,咋就你啥事没有?” 这是已经气到发疯开始口不择言的侯淑敏。 徐老四使劲一拍桌子,等着自己的两个嫂子骂道:“都说娶妻娶贤,真是一点都不假!要不是你们都找着借口不去伺候我爸,我哥他们能把主意打到白鸿冰身上吗?” “你这是啥话?那大嫂去伺候你爸了,你大哥不还是掺和这些破事了?再说了,老徐家就我们两个儿媳妇啊?你媳妇咋不去伺候你爹?你咋不去伺候你爹?” 侯淑敏从前总是一副见谁都笑呵呵的模样,如今真要吵起架来,那嘴皮子也是利索的很。 张芬也不甘示弱,如今她也看得明白,自己跟这二嫂算是同一战线的人,哪能让徐老四将屎盆子往她们俩脑袋上扣? 她一抽鼻子,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吸不回去了的鼻涕,也恨恨道:“说的是啥啊,你们表妹在家里白吃白住这么多年,干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咱们就不说了,如今就是因为她挑起来的破事,你再怎么怪,也怪不到我跟二嫂身上!” 徐强哪里不知道自己两个嫂子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他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特别是提到表妹孟爱玲,更是在出事的当天,就借着带孩子上医院的由头,带着钱跑了! 第132章 未知的,就是危险的 白岁然又在医院住了三天,身体各项指标都检查正常,但视力就是没能恢复。 白鸿冰在白岁然去公安局喊冤的当天就办了出院手续。 她鼻梁骨骨折,但幸亏没有移位,医生说养上三个月就能差不多恢复。 这三天她强摁着白岁然在医院里,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好像那天晚上下个楼的功夫就丢了闺女,给她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蔡玉芝也坚持一直在医院陪着娘俩,家里老伴儿有两个儿媳和孙女照顾,白鸿波和白鸿雨在孙宏的帮助下,顺利的跟出租房子的房东签了合同,将原本的摊子正式挪到了街头的房子里。 本来他们也不放心家里这一些事情,但白岁然坚持说生意不能停,这一下租房就交了一整年的房租,加上又快到了白喜刚化疗的日子,手里本来富裕的钱,一下又有些紧张起来。 白岁然如今看东西十分模糊,就连人站在她面前她都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能大致分辨出轮廓和颜色。 在医生有一次给她检查了眼睛并表示目前还是没有找出什么原因导致的视力无法恢复时,白岁然转过头,冲着自己母亲的方向说道:“妈妈,我想回家了。” 她十分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上一世她经历过姥姥和母亲相继的离开,在医院里那种绝望时,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让她已经本能的对这里产生了十分抵触的情绪。 既然现在在医院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治疗她的眼睛,那就回家! 不是病理上的问题,也许是心理上的。 或许回到家之后,会自己慢慢恢复也说不定。 白鸿冰和蔡玉芝都不想同意,但看到白岁然那虽然没有什么光彩,但十分坦然坚定的目光后,反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最后经过医生同意,且要求白岁然在视力恢复之前,最少每一个星期到医院来复诊一次之后,蔡玉芝和白鸿冰这才开始动手收拾起东西,准备带白岁然回黄花村。 东西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孙宏提着两只保温桶也过来了。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倒弄得白家人更加不好意思。 不过孙宏每次过来都是大大方方,说是他家就住在丹水市,过来也只是顺路瞧瞧,让蔡玉芝和白鸿冰想拒绝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孙宏见她们正在将一切零碎物品收拾进网兜,把手中的两只保温桶往病床边的小桌上一放,开口问道:“这是要出院了?” 白鸿冰冷不防听见身后有动静,吓的一个激灵,一回头看见是孙宏过来了,赶忙直起腰说道:“你过来啦老弟,这不是然然说想回家了,我们也问过医生,说是回家养也行,在眼睛好之前,定期来检查。” 刚才同样背对着孙宏的蔡玉芝也回过头,看向孙宏笑的慈祥热情:“小孙同志来啦?快坐会儿,我去给你洗个苹果去!” 她说完,又将刚才刚装进网兜的苹果掏出来,脚步轻快的朝着外面走去。 “大娘,别忙活,我不吃。” “啥不吃,干啥不吃,你在这坐着,大娘去给你洗洗去!” 苹果平时就金贵的很,更别说是这个季节了。 孙宏只能笑着应下,又抬手轻轻摸了摸白岁然的头发:“然然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没啥事了大宏叔叔,谢谢你来看我。” 白岁然半垂着眸子笑着说道。 这些天她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是不影响脑子转啊! 这大宏叔叔如果说前段时间有事没事去摊子上帮忙,是去吃碗酱肉粉儿顺便的事儿,那这些天天天往医院跑,跟着忙前忙后,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白岁然又不是个真正啥都不懂的小孩,真是说她对于感情的事情要比这个年代思想还有些保守的白鸿冰看得明白。 这大宏叔叔明显是对自己母亲有好感啊! 也不知道他自己意识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份感情,不过就算意识到了,白岁然也并不看好对方。 他今年二十八,比自己母亲还要小三岁,按道理来说对方退伍回来,应该很容易进一个单位,有一份这个年代人人羡慕的铁饭碗。 可他却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个体户。 与传统摆摊做买卖的个体户不同,孙宏是卖自己“手艺”的。 他在机械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再加上当兵的时候当的是汽车兵,会修汽车,连带着对拖拉机也会摆弄,有着这样的手艺,怎么可能没有单位要呢? 白岁然感觉对方身上有秘密。 而对她来说,未知的,就是危险的。 虽然对方帮过自己母女很多次,但事关母亲的终身大事,她可一丁点都不能大意! 上一世母亲离婚之后并没有再找。 虽然也有追她的,但是性格刚强的她硬是自己扛起了生活重担。 白岁然后来年龄日益增长,越发的觉得母亲不该将自己一辈子都奉献给自己,而是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也要被人捧在手心倍加呵护。 所以这一世,白岁然早就打算好了。 母亲现在刚离婚,不急,但有合适的人选,她是双手双脚赞同母亲再婚的! 前提是,对方人品一定要好,也一定要对母亲好才可以。 这么想着,白岁然就对孙宏有了一丝警惕。 恩情归恩情,她可以用任何东西还,除了母亲的幸福! “白姐,我给你们带了排骨汤,先趁热喝。” “这咋好意思呢,我把钱给你。” 白鸿冰放下手中装着搪瓷缸的网兜,又伸手上兜里摸钱。 她今天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辫子,鼻梁上还贴着一块又厚又大的纱布,眼眶边上的淤青也都反上来了,青中带紫,边缘泛黄,看上去有些可怖。 “你这是干啥?我给孩子带点吃的,你给我钱是骂我呢?咱别在医院撕啊白姐,没意思。” 蔡玉芝拿着还滴着水的苹果进了病房,看见两人正在推让,过去就从自己女儿手里把钱拿起来,一把塞进孙宏的上衣兜里:“小孙同志啊,拿着,你已经帮了我们家太多了,不能再让你破费,听大娘的!来,你吃苹果。” 第133章 咋就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孙宏雇了辆驴车,拉着娘们三个回了黄花村。 几天不见,白喜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白岁然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姥爷来抱她的时候,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 白鸿波和白鸿雨也一起跟着回了家,为的就是好好摆上一桌,招待孙宏及村里帮忙的汉子们。 他们刚将驴车的钱付给车夫,赵老太太便拉着胡媛媛上了门。 这些日子她早就对白家最近发生的事好奇得了不得。 只是碍着蔡玉芝最近都在丹水市医院里照顾外孙女,所以一直没过来串门。 今天听见了白家的动静,也拉上了胡媛媛,脸上洋溢着八卦的神色,赶到了白家。 白鸿波正让着孙宏往屋里进,看见赵老太太过来,他忙招呼了一声:“赵姨来啦?快进屋坐,大军和胡闹在家不?一会我们家摆桌饭,谢谢村里的乡亲。” 其实一桌根本坐不下那么多人,就是叫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到家里来,其他人家都是送两小盆的菜过去罢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白鸿波和白鸿雨就商量好了。 猪肉稀缺,但他们家兔子肉多!炒上一大锅实惠一些的兔子肉,再将前段时间白鸿波去大江里捞的冻鱼都炖上! 虽然不至于每家分得一条,但这难得的荤腥,也算得上是十分抢手的硬菜了。 赵老太太一听白鸿波这么说,一推手边的胡媛媛:“去,回家喊你爹过来帮忙去。” 说完,眼珠子又是一转,张嘴喊停已经跑到门口的胡媛媛,又嘱咐了一句:“让你叔也过来一起帮忙干活!” 交代完孙女,赵老太太扭着腰身就要往屋里进,人越过白鸿雨和白鸿波,才看到正屋门边上的孙宏。 那天晚上她可听自己大儿子说了,有个年轻的男同志帮着白家给白岁然找了回来,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赵老太太热情洋溢跟孙宏打了招呼,也没多想就直接进了屋。 屋里白岁然刚被安顿到炕上,蔡玉芝正指挥着两个孙女帮外孙女脱棉袄,听见动静一转头,就看见是赵老太太过来了,她忙招呼道:“啥时候来的?过来上炕坐。” 赵老太太点点头,回头又看见鼻子上还贴着厚厚纱布眼眶子乌紫的白鸿冰,关切的问了一句:“大冰啊,你这脸没事?这严不严重?不能破了相?”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孙宏也被白鸿波让进了屋。 白鸿冰知道她这个赵姨就是这么个嘴,没啥坏心,一边扶着赵老太太往炕上上,一边招呼孙宏也到炕上去坐:“没事,破相就破相,本来长得也不好看,怕啥的?都上炕上坐,把棉袄脱了,炕上暖和!” 白家块煤烧的足,火墙加上火炕双重制热效果超强,屋里站在地上穿着棉袄都觉不出冷来,更别说上炕了。 那棉衣根本都穿不住。 赵老太太一边笑着解自己的棉衣扣子,一边似是随口说道:“咋就不好看了?没事,要是回头找不着合适的,你就上赵姨家给我当儿媳妇!赵姨啊打小就稀罕你!” 白鸿冰大大咧咧压根没往心里进。 倒是坐在炕上刚脱下棉袄棉裤的白岁然抬起头朝着赵老太太模糊的身影望了过去。 赵老太太一共有两个儿子,胡媛媛的父亲胡大军,和小了自己母亲三岁,到现在还是打光棍的胡闹。 胡闹的本名叫胡大国,跟她暂时了解到的孙宏打光棍的原因不同,胡闹到现在还没结婚,是因为这人太没正事儿。 虽然人不坏,但将近三十岁的人了,还是每天在村子里招猫逗狗骗小孩,跟他大哥胡大军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所以黄花村的人就给他起了个非常贴切的外号,胡闹。 村里谁家好人家的闺女能找这么个老爷们?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胡爷爷是个佛系性子,虽然也着急,但是讲求的是一个顺其自然的急。 赵奶奶可不一样,她能跟自己姥姥成为不错的朋友,脾气之中是有相似之处的! 白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母亲离婚回黄花村的时候,胡闹叔早就跟着陈鹏父子一起搭伴去了鲁东省,等再回到黄花村的时候,还从鲁东那边带了个眉眼柔顺的姑娘回来。 可不能在这让赵奶奶给他们乱点鸳鸯谱! 不过她是个小孩,要是开口直接讨论母亲再婚的事情,有些不太合适。 白岁然眼珠子一转,眨巴着狭长的桃花眼,目光有些呆滞的说道:“姥姥,是胡闹叔来了吗?他上回还说要带我上河沟上面抽冰嘎呢!可惜我现在眼睛看不清……” 一句话说得蔡玉芝和赵老太太都变了脸。 蔡玉芝刚才也听出了赵老太太的意思,虽然她觉得胡闹那孩子不太靠谱,但转念一想要是在自己村子里,知根知底也好,反正守着自家近,还能让闺女再受欺负? 不过刚才白岁然这么一嗓子,让她又开始犹豫了。 胡闹这人,是真能胡闹。 小三十的人,在家里懒踏踏的,就知道玩。 同龄人没人跟他凑合,他就找小孩玩,带着小孩打扑克抽冰嘎滑爬犁,夏天下河摸泥鳅抓蛤蟆…… 总之一点正事也没有。 自己闺女要是再婚,跟了这么个男人,不得累死? 另一边赵老太太心里也有点不太愿意了。 虽然两家关系不错,她也不介意白鸿冰是个二婚带闺女的,要是真跟自己小儿子成了,两个人再要个孩子还不简单? 只是听刚才白岁然这孩子的话,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要是真是这样,那这婚事她还真得再考量考量。 白鸿冰疼闺女,这是有眼珠子的人都看得见的。 她闺女现在眼睛坏了,她还能有心思有精力再生一个? 要是一直不好,一直不生,那自己小儿子岂不是…… 赵老太太脑门上都见了汗,一边是不舍得白鸿冰这个又能干又孝顺的女人被错过,一边又担心万一白岁然一直不好就真成了个拖油瓶。 咋就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第134章 你是瞎了吗 “我以前在江沪市当兵,对那边还算熟悉,都说那边的医疗水平不错,要不然我给以前的战友拍个电报,让他们帮忙安排一下落脚地,白姐带着然然去那边看看?” 孙宏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白岁然本能的就想开口拒绝,但白鸿冰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真的?那边医院能看好然然的眼睛?” 孙宏半垂着眸子弯了弯嘴角:“也不敢说一定,不过我觉得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别耽误了孩子。” 白鸿冰使劲儿点头,眼中满是希望。 白岁然抿了抿嘴,越发的觉得这个孙宏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但去江沪市的吸引力太大。 不说她眼睛的问题,就说姥爷最近的状态感觉更差了,她就想让姥爷能再去江沪市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吱嘎一声,屋门被从外面拉开,胡媛媛探着脑袋瞅了两眼,才侧着身子进了屋,跑到赵老太太身边,扬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说道:“奶,我爸来啦,我二叔跟小锁哥他们出去了。” 说完,也没顾上赵老太太有些尴尬的脸色,自顾自的脱了鞋跑到白岁然身边坐下:“然然,你咋样啦?我听我奶说你生病了,病好了吗?” “好多了,就是现在看东西还有点模糊,养养就好了。” 白岁然只能将刚才的心思暂时收起来,展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回复胡媛媛。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的话题也就没再继续。 三个小姑娘在炕里坐着给白岁然讲这些日子村里的一些趣事,大人们则是围坐在炕桌前聊着村里刚通知的分田到户的政策。 从前都是给生产队干活,大家吃的也都是大锅饭,后来变成大队统一下发粮食,记工分用票购物,这冷不丁换了政策,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两天地都有些开化了,大家都做好准备要翻土呢,现在整这个啥分田到户,老韩头天天带着几个干部在地里量来量去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说到这事情,赵老太太这气就有点不顺了。 她大儿子胡大军本来是大队上的生产队长,现在要弄这么一个分田到户的政策,以后大家各干各的,那她儿子这官还有啥用了? 这些日子她没少蔫悄的抱怨,只是不管抱怨再多,也不能阻止时代进步的脚步。 “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咋个分法,就田凤家和老贺家,就是分了田又有啥用呀!” 蔡玉芝也愁得慌。 白家人看上去人口多,但现在老伴儿病了,要真讲求起劳动力,整个白家也就白鸿波和白鸿雨两个壮年汉,剩下的是一窝的娘子军。 倒不是她怕干活,只是对于未知未来,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别想那些,车到山前必有路,有困难的家庭,老韩他们肯定也会商量出个解决方法。不过这样一来,家里的买卖……” 白喜刚想着,不行就让自己儿子回来种地,总不能让儿媳妇和孙女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忙活? 蔡玉芝又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湛蓝晴朗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分田到户了,以后大队上的拖拉机啥的还能给个人用呀?怕是到时候又打犁了……” 屋里人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白鸿波和白鸿雨那边却是已经将饭都做好了。 胡大军又出去喊了杜光辉和郭为民过来,一起端着搪瓷盆往村里那天出来帮忙的家里都送了一些,最后几人带着孩子聚在了白家屋里。 白岁然几个小孩在白林燕的带领下,去小屋支了个小炕桌,倒是比大屋挤挤喳喳的大炕桌要松快不少。 东北没有女人不能上桌的习惯,倒是经常有小孩自己一桌的时候。 郭为民没带自己儿子,带的是自己二弟家的郭鹏。 白林梅又特意跑了一趟,去把贺铠也喊了过来。 韩家跟白家因着上一辈的纠葛,并不算太亲近,倒是没有过来人。 倒是平日里在家不怎么出门的杜瑶这回也跟着杜光辉来了。 一群小孩围在桌前,像模像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话。 白林燕作为最年长的姐姐,招呼几个小屁孩赶紧吃饭。 杜瑶坐在胡媛媛旁边,看着坐在她斜对面的贺铠,嘟嘟嘴,想问燕子姐为啥要叫他过来。 平时贺铠都是尽量躲着人,这回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杜瑶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嘴,可真吓人呀! 贺铠感觉到一股打量的目光,抬起头,正对上杜瑶一双眼睛,顿时觉得碗里的鱼肉都不香了。 但这是在白家,他不好直接放下筷子走人,何况他刚得知白岁然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问问她咋样了。 这么想着,贺铠就转头去看白岁然。 只是这一看,就觉得有些奇怪。 白岁然坐在那里,眼神不似以往那般水波流转透露着灵动,相反有些直愣木讷。 而她身边的白林梅,将菜夹在白岁然的碗里,还握着白岁然的手,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 另一边的白林燕,也是夹了一块鱼在自己碗里,挑好了刺之后,才又夹到白岁然的碗里。 白岁然就那么拿着筷子,从自己碗里夹菜吃。 只是好几次,菜从筷子上掉回到碗里,她都好似没有发现似的,将空的筷子送到嘴里。 贺铠一愣,随即开口问道:“白岁然,你眼睛怎么了?” 白岁然听到了贺铠的问话,她抬起头,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啥事,前几天发烧烧的狠了,所以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不用担心。” 直觉告诉贺铠,情况肯定不像对方说的那般轻松。 他担忧的还想说什么,就听杜瑶张嘴脆生生的问了一句:“白岁然,你是瞎了吗?” 几个孩子齐齐抬头看向杜瑶,白林梅更是气的一摔筷子:“杜瑶!你说啥呐?” 杜瑶平日在家里就是个小公主,在黄花村更是因为自己爷爷的原因,基本上每个人都对她和颜悦色夸奖有加,如今她不过是问句话,就被白林梅给吼了一嗓子,心中觉得委屈,一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35章 你们还有脸过来? 大屋和小屋中间还隔着一个外屋地,小屋门上又挂着棉的门帘,再加上杜瑶的哭声被大屋的大人们喝酒吵闹的声音掩盖,倒是没有惊动更多的人。 白林梅瞅着杜瑶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来也奇怪。 曾经杜瑶可以算得上是白林梅最羡慕的人了。 她不仅总是能有新衣服穿,新头花戴,家里还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爷奶都对她宠爱的很。 从前的白林梅,看到杜瑶都是热情的上去打招呼套近乎,就盼着杜瑶心情一好,能分她一块水果糖吃。 可现在,她是怎么看杜瑶怎么不舒服。 “好啦,别吵架,杜瑶,别哭了,我三姐不是呲哒你,她就是着急我的眼睛。” 白岁然上一世可是见识过杜瑶的哭功的,见对方已经摆开架势,赶紧劝道。 胡媛媛挨着杜瑶坐着,也怕她给大人嚎过来训他们,赶紧伸手给杜瑶顺顺后背:“哎呀你咋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啊,快别哭了,赶紧吃饭,一会儿都凉了,我刚才尝着这个肉可好吃啦!” 白林燕赶忙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兔肉到杜瑶碗里:“瑶瑶,你尝尝,别哭啦,我……”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大黄的叫声便响了起来。 一般村子里来人到家,大黄是不大叫的,可今天不知道是咋了,听着大黄凶狠的叫声,白林燕就直觉不对劲。 她放下筷子就要下地去看看,结果大屋那边陈文秋比她动作要快,人已经推开外屋地门一边吆喝着“谁啊”一边到了门口。 院门白天并没有上锁,陈文秋过去一把将门拉开,看着院外站着的人,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们还敢来我们家?” 白岁然也听见了自己三舅妈高亢的声音,她一歪头,问坐在身边的白林梅道:“三姐,是谁来了?” “你等我去看看。” 白林梅从炕上顾涌着下地,趿拉着鞋就跑到白林燕身边:“谁啊二姐?” 白林燕回过头,眼神复杂了瞅了她一眼,又看向坐在炕上神色平静的白岁然,用口型说了个“徐”字。 白林梅可没白林燕沉得住气,也没领会到白林燕为什么要用口型示意她。 她嗷了一嗓子就嚷道:“他们还敢上咱家来?爸!爸!奶!老姑!姓徐的家来人啦!” 坐在炕上的白岁然听见白林梅这么一嗓子,脸色一白,眉头也拧到了一起。 她摸摸索索的就要下炕,一旁的贺铠赶紧先她一步跳下炕,然后伸手去扶她:“你慢点,我扶着你。” “没事。” 白岁然隐约能看到炕边,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仔细一点摔不到。 只是鞋子就看不清了。 本来就是几个小孩子的鞋子横七竖八的在地上,再加上颜色大差不差,让白岁然分辨起来十分困难。 贺铠也不等她蹦下来,先把人摁在炕边,蹲下身子拿起白岁然那一双深灰色的棉靰鞡,扶着白岁然的脚就帮她将鞋套了上去。 “欸……你……” 白岁然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灵魂,被人家抓着脚穿鞋感觉非常怪异。 “我带你过去看看。” 贺铠给白岁然穿上鞋,就双手扶着白岁然的胳膊将人从炕上扶了下来,小心的拉着对方的手朝门边走。 门边的白林燕正扒着门缝往外看,刚才白林梅喊了一嗓子之后也被她拘着在她身子下面一些的位置挤在门缝边上。 白岁然被贺铠扶着过去,凑到门边,秉着呼吸将耳朵贴到门缝边去听。 其实她并不用这样。厚实的棉门帘已经被贺铠撑起到一边,门也被白林燕推开一条缝,即便不凑到近前,外面的说话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白岁然就是不自觉的将耳朵凑了过去,一如上一世,她在母亲离婚之后被徐老五打得鼓膜穿孔,听力受损,留下了一辈子的残缺。 “你们还有脸过来?真是想骑在我们老白家人脑袋上拉屎了啊?” 蔡玉芝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透过站在外屋地门槛边站着的戴晓芳支出来的门缝,传到了白岁然的耳朵里。 “亲家母……不是……大妹子啊……千错万错,都是我老婆子一个人的错啊!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重男轻女磋磨然然,我给你们磕头赔不是了行不行……求求大冰和孩子去跟公安同志说说情!” 朱翠莲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傲气,如今倒是颤巍巍的带着一股子悲凉哀切之意。 “白叔,蔡姨,我知道我兄弟们做的事就算是判他们蹲笆篱子也是罪有应得,但能不能念在咱们之前也是实在亲戚,饶了我兄弟他们这一次?我爸现在人还在医院,要是我哥他们真蹲九年,我家就得家破人亡了啊!” 是徐老四的声音。 白岁然挑挑眉,转头小声问白林燕道:“二姐,老徐家都有谁来了?” 白林燕收回身子,踮着脚尖扒到窗户边看了两眼,又猫着腰快步走到白岁然身边,小声说道:“你奶,你四大爷,还有你两个堂哥都来了,他们跪在咱家院子里呢。” 白岁然点点头,又听外面白喜刚的声音肃然响起:“你们这话是怎么说得,你们家里人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是你们自己作的,别到我们家来求,我们跟你们家没关系了!” “白大哥,别这么说啊,别这么说啊!” 朱翠莲的声音哭哭赖赖的响起,动静还不小。 “是我对然然那孩子不好,但她爷爷她爸爸都是疼她的啊!我们不敢多求别的,只希望大冰和然然能出一份谅解书,让他们少判几年也行啊!” 如今朱翠莲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一共五个儿子,四个都进去了,最少的也被判了九年。 如果不能要出来谅解书,那她家真的就彻底完了。 她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是跪死在老白家,也一定要让白鸿冰和白岁然将谅解书写出来,否则她就不走了! 她就不信,白鸿冰能让自己闺女背上这么一个不孝的罪名! 第136章 用得着你操心安排? 老徐家人这次来姿态放得很低,一进院子就由朱翠莲带头跪在了地上。 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除了徐老四一个年轻力壮的之外,看上去倒真是让人忍不住泛起同情心来。 可白岁然深知徐家人的心性,如果不是刀砍到了自己身上知道了疼,她们会这样? “五婶,求求你高抬贵手,我给你磕头了!” 说话的是白老三家的白月辉。 他今年就要高考了,出了这么档子事,别说大学,怕是什么学校都不可能要他了! 自己爸爸糊涂啊! 人家大爷和二大爷家的三个哥哥,两个已经上了大学,一个也参加了工作,未来基本上已经稳了,可他呢?他的以后就要被毁了啊! 跪在一边的徐月虹也求:“五婶,求求你放过我爸爸他们!” 白鸿冰脸色铁青,手在袖子里攥得紧得直哆嗦。 周围已经有村里人听见动静,围在白家院子周围往里看的了。 那一个个毛茸茸的脑袋就挂在院墙外面,伴随着低低的议论声,还带着指指点点。 她胸口上下起伏,缓了好几口气,才盯着跪在地上的几人说道:“你们求我也没用,他们犯的事已经不是谅解书能解决的了,赶紧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姓徐的。” 朱翠莲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黯然失色,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已经是一个垂垂暮已的老人一般:“不……不会的……你们要是肯帮忙去求一求……一定行的……一定行的……” 不了解真相的人,看到她这般,心中也不免生出些可怜。 再加上黄花村前段时间关于白鸿冰的谣言,立刻就有那跟白家平日里关系一般的村民出言相劝道:“白家妹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好歹也是你以前的婆婆,就算你跟你男人离了婚,让她这么跪你,哎呦,折寿唉!” “可不是嘛,你离了婚,但你闺女还是人家家的种啊,你总得为自己闺女以后想想不是?” “你这婆婆虽然不是个好的,但老人嘛,思想落后,有些重男轻女也是能理解的,再咋说人家也是帮你带过几年孩子的,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朱翠莲听到有人帮呛,也开始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大冰啊~都是我的错啊~你就大人有大量绕了我们家这回~我跟我那老头子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啦~我给你磕头啦~你给我们老徐家一条生路~” 她这么一哭,简直就是将白家人架在火上烤一般。 白鸿波是个忍不住火的,当即就要上去将老徐家的人扔出去。 蔡玉芝忙扯了自己二儿子一把,小声阻止道:“别冲动,你现在去碰他们一下,小心他们就讹上咱们了。”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在咱家闹腾?” 白鸿波鼻子都要气歪了。 关键是现在家里不止自己人,还有孙宏胡大军杜光辉等人在,真真让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违法犯罪的坏分子做了坏事,只要有谅解书就能不用付出代价了?” 一声脆亮的声音从白家人身后传来,众人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见正是白岁然被白林燕和贺铠一边一个拉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目光平静,眼神还有些不聚焦的茫然望着徐家人跪着的方向,脸上浮起笑容说道:“要是那杀人放火的坏分子家人都到受害者家里跪一跪,说一句知道错了祈求原谅便不用受到惩罚,那还要公安局干什么?不如都推了改成供着菩萨的庙算了!” 一席话含嗔带笑的说出来,倒让刚才议论白家事的局外人觉得有些没脸。 可不是呢? 那可是被公安同志定了罪的坏分子,如今跑到人家家门口跪着来说情祈求原谅,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也有那脑筋糊涂的,看着白岁然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嘟囔了一嘴:“真是个牙尖嘴利的,那好歹是她亲奶奶呀……” 白岁然上一世被伤了耳朵,听力受损。这一世她这一对窗笼可好用的狠,这话虽然嘟囔的极小声,到底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 她朝着声音方向转过头,呲着洁白的大牙一笑朗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婶子这么关心我这奶奶呀?希望有一天你婆婆虐待你孩子,给她穿芦花絮填的棉袄,不让她吃饭,还没事就打她打撒气的时候,你也要多忍忍。 毕竟这些罪啊也没落得你身上,你动动嘴是痛快了,好人都让你做了,白让我这苦主当了恶人!对了,你这心眼子这么好,我劝你一会儿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火车站买一张上四川乐山的火车票。” 有人听白岁然这么说,不解的张口问道:“为啥要买火车票啊?” 白岁然十分认真的为他人解惑:“听说四川乐山那有座大佛,我听这婶子如此心善,对待坏分子都能报以悲天悯人的心态,不如就去那大佛所在的地方,让那大佛起起身,给这个婶子让个地方坐!” 哄…… 众人没忍住,都笑出了声。 那开始说话的女人面皮一紧,生气的啐了一口道:“呸,你这丫头片子嘴咋嫩厉害?我们家的事用得着你安排?” 白岁然脸上的笑瞬间收的干干净净,一双无波的眸子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厉声道:“原来婶子也是懂这个理的?那我家的事,你在那嚼掰什么?用得着你操心安排?” 那女人被白岁然堵了个哑口无言,气哼哼的从白家院墙上跳下去迈着大步走了。 蔡玉芝这时也走到了白岁然身边,弯腰伸手从白林燕手里接过白岁然的小手,对着朱翠莲说道:“这孩子说的对,没道理做了坏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要要求受害的人必须原谅的!” 徐老四料想今天这关不会好过,不过白岁然一出来,他倒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裤子上的灰尘往前走了两步,对白岁然说道:“然然,这是你爸爸给你写的信,你看一看啊!” 第137章 怎么忽然变这样了 刚才周围没围过来那么多人的时候,徐老四不将信拿出来,此时见围观群众渐渐开始被白岁然说动,他才说还有信。 抱的什么目的,白岁然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 不过既然老徐家人非要演戏,她也不介意狠狠抽一把这凑上来的脸。 白鸿波一步跨到举着一张纸往白岁然身边凑的徐老四面前,伸手就推了对方一把:“什么信不信的,我外甥女不看,姓徐的,老子可没有不打老的小的的规矩!” 说完,一拳直接就招呼到了徐老四的鼻子上,将人打翻在地之后,虎着一张脸就要朝着最近瘦了不少的朱翠莲过去。 “二舅,你先别动手,我也挺想知道,他能给我写出个什么话来。” 白岁然虽然看不清具体的事物,但大概还是能看到一个身影将另一个身影打倒的,再加上刚才自己二舅说的话,她只能开口阻拦。 现在对方是弱势,要是这时候真给他们打坏了,即便有再好的理由,以后难免在村子的其他人嘴里,会将他们白家人说成是欺负弱小的恶人。 她白岁然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但白家的名声,她在乎! 徐老四听白岁然这么说,以为对方是回心转意了,也顾不上自己鼻子里冒出来的鼻血,赶紧将那张纸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徐月辉,示意他给白岁然拿过去。 徐月辉有点犹豫,他对白鸿波刚才一言不合直接动手还是非常打怵的。 老徐家因为徐公卿这个臭老九的缘故,其实走的还是文化人的路线,虽然男丁众多,但到底也只出了徐老五这么一个喊打喊杀的混不吝。 此时让徐月辉对上跟土匪似的的白鸿波,他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贺铠站在白岁然身边,看那家人手里举着那张纸,就是不拿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白岁然,然后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小声道:“我去给你把信拿过来。” 他以为白岁然心里还是舍不得自己父亲的。 他明明记得她说过,她以前在老徐家可是连活都不用干的小丫头,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来不及将心中疑问找出个答案,贺铠低着头快步走到徐老四身边,一伸手就将那张纸从对方手里抽了回来,在一众大人微怔的目光中,走到了白岁然身边:“你看不清字……” 白岁然一笑,用模糊的双眼扫视了一圈趴在白家墙头看热闹的人,大声说道:“是啊,我这眼睛就是让我的好爸爸,好大爷们害的,连人都看不清了呢!”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脸上挂着的也是笑,但就是让人看着觉得心里酸不溜丢的难受。 贺铠有点着急,小声安慰:“白岁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不是冲你,而是冲那些个糊涂蛋,你大点声帮我念念,信上都写了啥。” 白岁然安慰的摸到贺铠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贺铠一抿嘴,只能硬着头皮将那张叠成两折的纸展开,看着上面用铅笔写下的字,念了出来 “然然,我的好闺女,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一时糊涂,爸爸知道错了,爸爸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太爱你和你妈妈,太爱咱们这个家了。 原谅爸爸,爸爸以后一定对你和你妈妈好,给你买花裙子,带你去儿童公园玩。你不是一直说想去吗?爸爸这次如果能出来,就带你去! 好闺女,以后爸爸再不让别人欺负你了,你帮爸爸求求你妈妈,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爸爸一定改!” 落款的名字是徐政,还写了日期,是前天。 白岁然听着贺铠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笑容越发的大了。 周围人一片安静,心里只觉得有些怪,却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朱翠莲看白岁然笑了,以为是被自己儿子感动了,忙对白岁然说道:“然然,你爸爸真的知道错了,他是想跟你妈妈再好好过日子的,只是用错了方法,你原谅……” “朱奶奶。” 白岁然忽然叫了她一声。 不是叫奶奶,而是带着姓喊她朱奶奶。 朱翠莲一愣,刚想斥责白岁然没有规矩,没想到白岁然直接继续说道:“我爸爸?你说的是那个因为表妹女儿的诬陷,就能将我一脚踹得咳了半年的爸爸? 还是那个,因为我不小心弄坏了堂哥的木头枪,就抓着我头发狂扇我十几个嘴巴子的爸爸? 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我被打的头破血流,我被逼的掉下山坳,不救我不管我,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我要不要紧的爸爸呀!” 白岁然的话说得轻松,却像一块巨石一般狠狠的压在众人的心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白鸿冰听女儿说着这些她都不曾知晓的事情,愣愣的看着女儿根本不聚焦的眼睛,嗷的一嗓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一边的孙宏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并且使劲抓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白姐,你别激动,小心你脸上还有伤……” 白喜刚老两口及全部白家人脸色都阴沉的看着还想狡辩的徐家人,就连旺财都从白岁然脚边窜到前面,对着徐家人低声呜呜着发出警告。 “太不像话了!就这么对孩子,现在还有脸来求人家原谅呢?” “可不是咋的,你听听刚才那个信写的,通篇儿都是糊弄人的鬼话,一句道歉都没有,这是想糊弄着孩子给他求情呢?” “哎妈呀,真恶心人!亏我刚才还觉得这老太太怪可怜的,我呸!” 墙头上的人有气恼着自己的同情心被利用的,也有被老徐家人无耻恶心到的。 不过这一切,白岁然都不在乎了。 她松开姥姥紧握住她的手,摸索着走到朱翠莲面前:“我已经改了跟我妈姓白,按说我跟老徐家早就没关系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老徐家人是怎么对我的,你比谁都要清除。 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用我来逼迫我母亲,就是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我如果再不把话跟你们讲明了,怕是你们还要继续纠缠!” 第138章 你一个孩子冲前面去干啥 白岁然蹲下身子,摸上了墙边立着的斧头。 众人一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别人不知道,老徐家人可是知道的,这孩子是真敢拎刀子砍人的主! 白家人想上前去拦白岁然,又怕她挣扎起来再伤了自己,赶紧开口劝道:“然然,好孩子,把斧头放下!” 本来在一旁看着的胡大军也劝:“你这孩子,别因为不值得的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啊!” 白鸿冰本来呜呜哭着,一看自己女儿拎了斧头,吓的头皮都麻了:“闺女,你别冲动!你要真不解气,让妈妈来!妈妈给你出气!” “都别动!” 白岁然喊了一声。 声音清亮冷静。 她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天空,然后一只手顺着斧头的木头把摸到斧头前端,还用指腹轻轻摸了摸斧头的刃。 斧头是白鸿波亲自磨的,不敢说吹毛利刃,但也绝对是削铁如泥。 她看不清,所以直接握着斧头刃后面的位置,另一只手握起四指,只余一根纤细葱白的小手指笔直的伸着。 旺财站在她的脚边,忽然哀鸣一声,随着声音落下,白岁然手起斧落,直直削去了小指指腹的一大块肉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傻了。 鲜血喷溅出来,沥沥拉拉的扬得到处都是。 白喜刚一扔拐杖,赶紧跑去一把拉起白岁然的手就喊:“老杜!!老杜啊!!” 白岁然置若罔闻,朝着徐家人所在的方向,一字一句道:“我如今跟我妈姓白,也算削肉还父!从此以后我跟你们姓徐的再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是再敢来纠缠,我就跟你们一家子不死不休!” 她本想切掉自己一截小指,剔骨还父,但终究眼睛看不清,只是削掉了一大块肉。 而这时候白鸿冰也冲了过来,看着女儿掉在地上的那一块血肉心如刀绞。 杜大夫本来是来白家吃酒,哪想到这白家的小丫头这么烈性子? 一拍身旁的杜光辉,嚷道:“赶紧回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杜光辉这才反应过来,唉了一声赶紧拨开人群往外跑。 白鸿波和白鸿雨带着两个媳妇连推带打的将徐家人从院子里轰了出去,孙宏也跑过来一把将白岁然从白喜刚手里接过,抱着跑进屋里。 他跑到大屋把白岁然放下,伸手就掐住了白岁然的手腕:“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冲动!?家里这么多人,你一个孩子冲前面去干啥?” 他头一次对着白岁然语气严厉,可用力掐着白岁然手腕的手却不自觉的都在发抖。 白岁然听见了杂乱的脚步,知道是自己家人也进来了,还不等他们说自己,白岁然便白着一张小脸咬着牙忍着疼说道:“我知道我今天做得冲动,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以后还会再来纠缠的。 他们有一句话说对了,我是徐老五的种,他们觉得有我,我妈就会顾及着我不会真正跟老徐家翻脸。就算打打闹闹,最后也还是会妥协。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不是我妈的软肋,我是她的铠甲!想从我这找突破口伤害我妈,绝不可能!” 白岁然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就是,我宁愿自己去死,也绝不会让我妈因为我再跳进火坑! 白鸿冰哽着嗓子流着泪,跪扶在炕边,抱着白岁然的小身板哭的昏天暗地。 白喜刚和蔡玉芝则是看着自己的小外孙女,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他们这么大年纪了,哪里不知道,自己小孙女今天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绝了姓徐一家人的打算,更是为了堵上村里人的悠悠众口啊! 杜光辉扛着医药箱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 刚才让白岁然这么一吓,本来喝了酒的他,这会儿酒都醒了大半。 杜大夫接过药箱,让白鸿波和白鸿雨将白鸿冰扶到一边,贺铠顺势就从一边搬了个凳子递到杜大夫的屁股底下。 杜大夫也没说什么,直接坐下,将药箱放在炕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瓶的液体,将胶皮帽拔了出来,另一只手取出镊子和医用棉花,对着白岁然说道:“孩子,杜爷爷得给你这伤口先消毒,会很疼,你忍着点。” 白岁然咬牙嗯了一声,点点头。 现在已经很疼了,伤口的创面火辣辣的不说,更像是伴随着脉搏,一突一突的疼着。 杜大夫又看了一眼掐着白岁然手腕的孙宏,小声说了一句:“把住咯!” 孙宏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另一只手又按住了白岁然另一侧的肩膀。 杜大夫见准备好了,也不废话,将手中玻璃瓶的液体直接倒想白岁然小指上巨大的床上面。 “呲……” 那液体在接触到床上面的一瞬间,起了一片白色的沫。 白岁然疼的浑身打了几个哆嗦,一张本来就惨白的脸,更是一瞬间浮起了一层豆大的汗珠,一双唇抿得近乎都要透明。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想抖,可手腕被孙宏铁钳一般的手掐着,也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 死死咬住牙,将那已经从嗓子眼里爬到嘴边的尖叫统统挡了回去,那些声音从牙齿的缝隙中渗出,变成了扭曲又隐忍的低咛。 “要是疼就喊出来!” 杜大夫一边用手里镊子夹的医用棉花为白岁然清理不停流血的创伤面,忙里偷闲的看了一眼忍着剧痛的白岁然。 这孩子…… 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伤口太大,深可见骨,想靠着自己愈合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不过幸亏他会缝合技术,只是他的小诊所里没有麻药…… 杜大夫急的脑门子都见了汗,看着还在不停往下淌血的伤口,站起身对着身后紧张的白家人征求意见:“孩子这手伤的不轻,得缝针,但是现在我这没有麻药,可要是去医院也不赶趟……” “杜……杜爷爷……就……就这么缝……” 白岁然哆嗦着嘴唇,对杜大夫的方向说道。 白喜刚和蔡玉芝心疼的都直抽抽,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只能一咬牙:“老杜,就这么缝!不能耽搁了!” 杜大夫唉了一声,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赶紧转身到白岁然身边,从药箱里取出缝合针线和一瓶高度酒精,找了个干净碗给针线消了毒,这才仔细的开始给白岁然缝起伤口来。 第139章 你不知道疼吗 等杜大夫处理完白岁然的手之后,白家这酒席其他人也实在吃不下去了。 安慰了几句,众人都带着孩子告辞。 天虽然还没黑,但白鸿波和白鸿雨两兄弟还是送孙宏朝着丹水市的方向走了。 屋里剩下白喜刚老两口和哭的脸肿成一团的白鸿冰,白林燕和白林梅则是被各自母亲拖回了自己屋子。 白岁然手还是疼,疼的她喘气都有些不稳。 屋里蔡玉芝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白喜刚则是端着酒杯连着喝了好几杯的白酒。 “对不起……” 白岁然小声说道。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干,会让家里人多担心多难受,但她恨,她也怕。 她怕姓徐的那家人再贼心不死,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次两次,两次三次,即便是撕破了脸,他们也能舔着脸再贴上来。 她必须要从她这里,断了那一家人的念想! 蔡玉芝又叹了口气,走到白岁然身边,将她一把搂到自己怀里:“你这孩子……你咋这么虎啊!!那手上的肉不是你自己个儿的啊?你不知道疼吗?” “对不起……姥姥……对不起……” 白岁然削肉的时候没哭,给伤口消毒的时候没哭,缝针的时候没哭。 可现在在姥姥的怀里,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哭出了声。 白鸿冰恨得直拍自己的脑瓜子:“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当妈的不行!连自己的闺女都保护不了!” “妈——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 白岁然从姥姥怀里挣扎出来,摸索着搂住白鸿冰的头,不让她继续拍打自己。 白喜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又叹了口气,对白鸿冰说道:“大冰,你这是干啥玩意!你还是不是我闺女?你让孩子心里多难受啊!?” 白鸿冰只是摇头,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她搂住自己闺女的小腰,吸溜着鼻子齉齉哭道:“妈妈没保护好你啊——我的闺女——我的肉啊——” “妈——没事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不犯虎了,你别哭,你这脸现在不能这么哭——” 蔡玉芝也过来怼了自己闺女一杵子:“别哭了,你怎么现在这么完蛋呢,哭鸡尿嚎的干啥玩意?你起来,妈正好有点事跟你说。” 白鸿冰茫然的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又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蔡玉芝转身抱着白岁然放到了炕上,弯着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白岁然的眼睛,然后转头对白鸿冰道:“那个孙宏同志说的事儿,你咋想的?” “啥事啊?” 白鸿冰脑子依旧没反应过来。 恨得蔡玉芝又小碎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指头狠狠的戳了几下她的脑门:“你说说你!你说说你!还能是啥事?当然是咱家然然眼睛的事儿了!” 白鸿冰这才想起来,孙宏说的带白岁然去江沪市大医院看眼睛的事。 她从地上扶着墙站起身,肿着眼睛看着母亲点头说道:“我当然是想带然然去看的,她这眼睛一直看不清东西不是个事儿!丹水市的医院说没啥毛病,我就怕是水平不行给孩子耽误了!” “是这么个理儿,我的意思,小孙同志里里外外帮了咱家这么多忙,是个热心的好同志,咱家也没别的,你明天拎两只兔子,再上市里去买点礼品给他送去。 市里那边的买卖让你二哥三哥先张罗着,你送完东西回来上老韩头那开两张介绍信,然后带着然然去看看眼睛!” “姥,带我姥爷一起去,正好到江沪市的医院再给查查!” 白岁然接口道。 “我这病都上京都市查了,不用再上江沪市去查了,浪费那钱干啥!” 白喜刚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其实最近也隐隐感觉到,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 但每一次化疗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得了这烧钱的病,还不如顺应天意,也不用拖累子女。 “那不行,姥爷要是不去,我也不去看了。” 白岁然摇头,像一头小倔驴一般坐在炕上噘着嘴。 蔡玉芝见状,沉吟片刻,又去劝自己老伴儿:“孩子说的对,你也去看看,这样,让老二陪着你们一起去,我跟老三带着文秋小戴和两个孩子上丹水市那处房子住些日子,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是啊爸,我妈这安排挺好的,你就听她的!” 白喜刚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拗不过老伴儿和女儿,最后只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晚上白鸿波和白鸿雨回来之后,一家人凑在大屋,蔡玉芝就将打算给家人都说了一遍。 众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白鸿波和白鸿雨将这些日子摆摊赚的钱都划拉了出来,清点之后算上租房剩下的钱,一共有六百一十七快。 这些钱本来是打算再赚几天凑够七百去给白喜刚做化疗的,如今要是几人一起去江沪市,怕是化疗的钱就有些不够了。 白鸿冰跟两个哥哥一商量,便决定由白鸿波带着六百块钱,领着白喜刚和白岁然去江沪市的医院检查,剩下的人还像原来似的,分成两个班,歇人不歇摊的干,争取用最快的速度将治疗费用赚出来。 事情决定好之后,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屋子去收拾行李。 白岁然也跟着白鸿冰回了小屋,洗漱完之后,白岁然便先躺到了炕上。 白鸿冰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嘱咐着白岁然:“然然,跟你姥爷和二舅出门,一定不要自己乱跑知道吗?你眼睛看不清,到时候要上厕所啥的可咋整啊!” 白鸿冰犯愁,更多的是对女儿要出门的担忧。 白岁然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这个年代虽然坏人不少,但好人更多。 大多数人都是本性纯真善良,没什么坏心眼子的热心群众。 “妈妈,你别担心,我到时候要上厕所的话,就让姥爷和二舅在外面等我,我找个阿姨带我到里面就行,其他的我自己都行。”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白鸿冰怎么可能放下心呢? 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好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叹出来一样。 白岁然躺在炕上,在母亲唠唠叨叨的嘱咐中,渐渐睡了过去…… 第140章 她输不起 白岁然这边脱力睡去,赵老太太那厢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白天她在白家看到那丫头摁着斧子削掉自己小指那么大一块肉的时候,感觉整个心都折了个个儿。 她翻了个身,从炕上爬起身,伸手将炕边摆着的写字桌上的煤油灯点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满是皱纹的脸,让她本来就愁苦的皱纹更加深邃了。 “你这老太婆,不睡觉瞎折腾个啥?” 胡老头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咳嗽了两声埋怨道。 今天本来他也要去白家的,只是这两天他感冒正厉害着,怕传染给身体不大好的白老哥,所以就自己留在了家里。 没想到自己老婆子回来,就说白家今天出了大事了。 “唉!老头子,我瞅着大冰那丫头实在不是个好性子的,你说要是咱家闹儿真娶了大冰,那丫头能不能逼着她妈不让她妈再生一个啊?” 老胡头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事八字都没一撇呢,你这老婆子想的倒怪远的。 不过自己也是个妻管严,这话到底也没敢说出来。 赵老太太也不是真想问老胡头的意见,就只是纯粹的自己犯愁:“哎呦!你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大的脾性啊!万一咱家闹儿跟她妈拌两句嘴,她能不能动菜刀砍咱家闹儿啊?” “我看要不就算了,你也别打这个心思了,晚上大军回来还说,眼瞅着现在就要分田到户了,怕到时候大队也要撤下来一批干部,大军想带着他弟出去闯闯,家里的地我还能照料,让他们哥俩去!” 一提这个,赵老太太的心更堵了。 她狠狠吹出一口气,将煤油灯吹灭,然后双臂使劲,将棉被抖搂的噗喽噗喽直响,重重的往褥子上一躺,背对着老胡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老胡头知道她这是又来气了,也不敢招惹,蔫悄的缩回被窝里,堵着的鼻子都不敢使劲擤,生怕哪一个动作没做对,又招来那没来由的呲。 窗外北风刮过,打在玻璃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好半晌,赵老太太才叹了口气,不甘的嘟囔道:“我是真看好大冰那孩子了啊!” 这点子执念,其实之前就有。 两家人关系从以前就好,白鸿冰更算得上是她眼瞅着长大的。 本来就抱着对方长大了就跟白家结亲家的打算,谁知道怎么就横插出了个徐老五来? 也怪她自己小儿子不争气! 天天就知道招猫逗狗斗蛐蛐,一丁点子正事儿也没有!要不然,怎么就能让人家捷足先登了呢? 回想起那些陈年往事,赵老太太就窝囊的慌啊! 都怪自己老头子,平日里太惯着小儿子,从小也不好好教育,给孩子养成了这么一副不着四六的性格! 她越想越气,转过身朝着老胡头脑袋瓜子就是一巴掌。 老胡头被打的一缩脖,也没敢吱声,闭着眼睛装睡。 忍忍,忍忍,这老婆子这两年脾气越发的没人样儿了! 赵老太太一腔怒火像是一只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更憋屈了。 不过到底还是念着自己老伴儿还病着,没继续乘胜追击,只能捂着心口气哼哼的睡了。 她这边辗转反侧,白岁然那边也并不好过。 小手指虽然被杜大夫都处理好了,又给她开了两片止痛片。 但药效终归是有时效的,这不刚到半夜,白岁然就被小指处猛烈的疼痛给折磨醒了。 她皱着眉睁开眼睛,黑暗中更加看不清东西了。 白岁然微微叹了口气,听着身边白鸿冰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她也只能自己强忍着望着窗外一片朦胧的光瞪眼。 黑夜寂静的吓人,浓稠的黑暗将白岁然包裹的有些窒息。 小指处火辣辣的疼提醒着她,下午她干了多么又疯又虎的事。 后悔吗? 白岁然想。 是不后悔的。 她不会再让母亲像上一世那样,身处舆论的中心,背负沉重的枷锁而活。 一切都由她来斩断,心狠,冷血,不孝,什么都好,她才不在乎! 如果自己眼睛好不了了,那她就想办法,提升白家在村子里的地位,少了那些闲言碎语,母亲应该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活得沉闷而压抑了? 想让大家都喜欢,甚至都巴结母亲,那最直白的方法,就是母亲可以给他们带去利益。 赚钱的方法,她有。 可带动一个村子赚钱的方法,她暂时还没想好。 现在不仅经济不如后世发达,交通,通讯,甚至人们的认知,都差的太远了。 要做,就要有万全的准备。 她输不起。 如果只是自家买卖,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可一个村子的经济,若是赔了,白家就是村子里的罪人。 白岁然轻轻吐出一口气。 脑子里面飞速的转着,转移了注意力,手上的疼也似乎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终于在天空开始泛起清冷的白时,白岁然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鸿冰一翻身,睁开眼,便看到皱着眉咬着牙睡觉的白岁然。 她视线下移,看到自己闺女小指上包着的纱布上透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心疼的又红了眼眶。 自己的女儿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啊! 她还那么小,瘦瘦的一小团,却那么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的说要做自己的铠甲,要保护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当妈妈的啊! 白鸿冰吸吸鼻子,任由眼泪从眼眶里落到枕巾上。 她得振作起来,以后她要保护好自己的闺女,赚钱让闺女过别人都羡慕的日子! 轻手轻脚的起身,又小心翼翼的抚了抚白岁然的眉眼,白鸿冰这才重新振作精神,推开门走出了屋去。 外面白鸿波也醒了,正在外屋地准备弄些吃的。 自从开始弄摊子之后,白家兄弟也基本上没睡过懒觉了。 看见自己妹妹出来了,白鸿波舀了一瓢开水倒进脸盆里,用眼睛示意白鸿冰洗漱。 白鸿冰没动,而是眼神坚定的看向白鸿波,语气郑重道:“二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咱家以后的事情。” 第141章 我还没有他这个哥呢 白鸿雨起床到大屋之后,白鸿波和白鸿冰已经将事情商量完了。 两个人暂时没有告诉白鸿雨,想着一切等从江沪市回来,再重新好好安排。 兄妹三人草草吃了口饭,就把要带着的东西装上板车,一起动身前往丹水市。 白鸿冰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按照昨天母亲安排好的话,准备一到丹水市,就准备上一份丰厚一些的谢礼去给孙宏送去。 三人顺着大路走着,老远就听见锣鼓吹打的声音。 这是遇上家里有办事的了? 锣鼓声渐渐近了,白鸿雨瞅着由远及近的挂着大红绸缎花的几辆自行车,和他们身后一长串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砸砸嘴,感叹出声:“这是谁家娶媳妇啊?这么多辆自行车,真气派!” 在这个年代,想拥有自行车,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票。 一辆自行车一百二十块,那是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乡路不宽,白天融化的积雪又让路的两旁显得十分泥泞,白家人推着的板车要是这样横在路中间,对方过来时怕是要弄脏鞋子。 毕竟是人家娶媳妇的好日子,总是要与人方便一些。 白鸿冰率先说话:“二哥,三哥,咱们把车子往边上挪挪,给人家迎亲的队伍腾开点地方!” 白鸿波有点不乐意,不过也没驳自己妹妹的面子。 三人一起将板车往前侧方使劲朝着路边靠靠,然后站下休脚,等着迎亲队伍过去。 白鸿雨更是干脆抬腿坐到板车轱辘上方的横板上,饶有兴致的瞅着由远及近的一队人。 不过看着看着,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他才回过头,对白鸿波和白鸿冰说道:“你们快看看,那新郎官是谁!” 白鸿冰本来想趁着这个功夫再紧一遍绑在板车上的麻绳,听到自己三哥这么说,也抬头向迎亲队伍望了过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戴着宽檐毡帽,身着一身崭新呢子面中山装,胸口还绑着一大朵红绸子大花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不久才去过她家吃饭的张忠诚。 此时对方脸上洋溢着笑,虽然双颊被冻得红扑扑的,倒是让他原本刻板较真的眉眼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一行人路过白家兄妹三人时,张忠诚也只是推着自行车,笑着朝着三人的方向点头感谢,一丁点都没认出来对方是谁的模样。 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汉子,伸手探进拎着的包袱皮中,摸出了一把糖喜笑颜开的放到脸色古怪的白鸿雨手里:“谢谢让路,家有喜事,沾沾喜气儿!” 白鸿雨胡乱应了一声,接过喜糖,又觉得不好,加了一句:“恭喜恭喜。” 对方也没在意,只当是农家汉子比较内向,笑着点点头又跟着大部队快步离开了。 等迎亲队伍走出老远,白鸿雨才低头看着手中的酥糖,咂咂嘴,捡了一颗放到嘴里咀嚼,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渣:“你们说,这人是去娶林霞的不?”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不过白鸿冰还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觉得是,但说不准。 白鸿波嘁了一声,伸手从白鸿雨手里捏了块糖扔到嘴里,嚼得嘎嘣作响:“管他娘的,跟咱们没关系!就算是又咋样?老大现在恨不得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愿意当白家人,我还没他这个哥呢!” 白鸿冰将视线从已经走得远了的队伍上收了回来,刚转过头一颗糖就被自己三哥送到了她的嘴边。 她张嘴将糖含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又回头瞅了一眼迎亲队伍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看样子他们不是去西林村,而是直接往黄花村赶,怕真是去迎林霞的……想来林霞应该是打算从她姥姥家出门!” 同住一个村,虽然距离不算近,但连来家里知会一声都没有,可见对方是真的不愿再与家人有什么牵扯。 白鸿冰不能说不失望,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已经磨得坚强了不少。 “走,上赶子不是买卖,既然也没通知咱们,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 她淡淡开口,然后使劲跺了跺脚上刚才踩到的土块,招呼着两个哥哥推起板车继续前进。 白岁然是被外面一阵吆喝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就想抬手抹一把脸。 只是手一动,疼痛就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嘶……” 她疼的抽了一口凉气,可奈何眼睛又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的看到自己手掌处是一大片的白。 “然然醒啦?” 白林燕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随即另一边白林梅也凑到她近前:“老然然,你今天感觉眼睛好点了不?” “还行,还是有点模糊……二姐,三姐,外面又咋的啦?怎么这么吵?” “好像是谁家娶新媳妇,我听着有放鞭炮的动静了。然然你赶紧起来,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没准还能抢到几块糖呢!” 白林梅越说越兴奋,要不是白岁然的手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她早就直接上手帮对方穿衣服了。 白岁然觉得有点奇怪,按说一个村子里,谁家要是有喜事,那提前好些天村子里的人就会知道的。 即便是她刚出院回来,那昨天家里宴请客人被老徐家的人打断之前,也并没有人提起这些事情…… “我就不去了,人多乱糟糟的,我看不清东西,要是摔着手,姥姥姥爷肯定要骂我了。” 白林梅被白岁然这话噎的一愣。 可不是咋的。 自己小妹现在手坏的那么严重,她要是给人带出去,磕了碰了,那她屁股上不挨几笤帚疙瘩都说不过去! 白林燕知道白林梅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左右她也在家,于是冲着白林梅挥挥手:“你去,我在家里陪着然然。” 白林梅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终究是看热闹的心占据了上风,她讨好的朝着自己姐妹说了句:“我就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给抢糖带回来给你俩吃!” 第142章 谁都没法强迫她 白林梅甩着两条麻花辫跑了。 白林燕则是帮白岁然穿好了衣服,又拿过沾湿的巾子帮她洗漱。 待看到白岁然包的厚实的手时,白林燕叹了口气,嘬了半天牙花子,才开口说道:“以后别再那么冲动了,天塌下来还有大人顶着呢,你瞅瞅你现在,眼睛还没好,手又削下去那么大块肉,肯定要留个大疤了!” 白岁然点点头,脚垂在炕边晃啊晃的。 是不能再冲动了。 她这战损也太大了些。 不过能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下跟老徐家“断”了,她还是觉得值得。 “爷奶一直在大屋收拾东西,我听我爸说过两天他带着爷爷跟你去江沪市,我们剩下的人要去丹水市住一段时间。我嘱咐你几句,你记在心里,你二舅脾气不好,出门在外你一定要听话,不能再自己主意那么正了知道不?” “我知道的二姐。” 白林燕见白岁然乖巧应了,又有些愧疚的解释:“然然,我跟你田凤姐关系再怎么好,也越不过你跟梅梅去,只是她太可怜了,我不是有心冷落你跟梅梅……” 听二姐忽然提起田凤,白岁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微微皱眉,陈思半晌说道:“二姐,袁颖姐最近在干什么?” “你问她啊,前几天你住院的时候,韩雪回来了,她俩关系一直都挺好的,最近袁颖一直都跟韩雪在一起。” 韩雪是村长老韩头的孙女,韩冷的姐姐。 白岁然印象里,那是一个比小男孩还小男孩的少女。 她体能不错,被丹水市滑冰队的教练看上了,选上了丹水市的滑冰队,过完年初三的时候就回了丹水市训练,所以一直在村里也没打上照面。 至于为什么提起袁颖…… 白岁然嘴里犯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差不多开学的时候,袁颖就要被她爸许给放牛村的刘二狗了。 只是她上一世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大,而且都是木已成舟,只是听上一世的二姐感叹罢了。 那放牛村的刘二狗要比袁颖大上八岁,袁颖比白林燕大一岁,明年就成年了。 袁颖妈当年生袁颖的时候就大出血没了,袁颖爹后来又娶了一个老婆。 老话说得好,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袁颖在家里的处境面上看着不错,实则也能称的上一句凶险万分。 那袁颖爹为了刘二狗家能给得起的一百六十块彩礼,根本没经过袁颖的同意,就擅自替她定下了亲事。 彼时袁颖还什么都不知道,等转过年袁颖和小锁满了十八,小锁父母被小锁央着上门提亲,袁颖爹这才说,早就给闺女定了婚事。 袁颖也哭过也闹过,最后到底是棒打鸳鸯,流着泪被强摁着嫁去了放牛村。 而上一世白岁然年近三十的时候,偶然与白林燕通电话时听对方提起过,小锁在袁颖嫁人之后,就离开了黄花村南下闯荡,一直未娶。 袁颖也在那年终于不堪婆家人打骂,毅然决然离了婚,给白林燕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再杳无音讯。 两个人后来再有没有走到一起,白岁然不知道。 但这一世她想帮帮这一对苦命鸳鸯。 不为别的,只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份感情,被人放在心里珍藏了一辈子,不该沦为遗憾! “我前些日子在家的时候,偶然听郭鹏提过一嘴,说那放牛村有个叫刘二狗的地赖子,在本村找不着媳妇,想着花大价钱的彩礼上咱们村撒么个合适的呢?” 白林燕一愣,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妹妹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八卦。 那刘二狗是什么人,她捡煤核时遇到放牛村的小丫头闲聊,也听过量耳朵。 那是个奸懒馋滑的主,偏生有个好姐姐长得好看嫁得好,一直明里暗里的帮衬着他。 不过听说对方今年都25了,就算想到黄花村来找对象,这个年龄的适龄女孩儿,也只有她大姐白林霞和邹家的王梦了。 “你是担心她看上大姐?你呀,净操那没用的心,大爷大娘多精明个人,能把大姐嫁给刘二狗?” 白岁然一听自己二姐误会了,赶紧引导着对方的思想说道:“谁说大姐了?咱村里除了大姐不还有好几个大姑娘么!你看田凤姐和袁颖姐都十七了,主要是家里不太行,没有给撑腰的,这万一要是被刘二狗打上了主意……” 白林燕一听,直接摇头:“不能不能,岁数差的太大了,八岁……” 她的话没说完,就咽了下去。 八岁,按照常理来说,是差的不小,但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 自己小妹说的对,特别是田凤和袁颖的家庭状况。 不,田凤都要比袁颖强。 如今田凤家里是她做主,只要她不愿意,谁都没法强迫她。 可袁颖家的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然然,你这听来的话准吗?” 白岁然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只能模棱两可答道:“我就是听郭鹏瞎咧咧的,估计他自己都忘了有这么档子事了。不过咱可以留意着点,或者过些日子去放牛村打听打听呗?” 白林燕拧着眉毛点点头,也许是她们想多了,不过跟小锁说一声应该也不耽误什么事。 正想着,院门被使劲推开,白林梅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一进正屋扯着嗓子就喊道:“爷!!奶!!你们快去看看!白林霞结婚了!从老邹家出的门!那接新娘子的都给她从屋里背出来了!” 白岁然一听,模糊着视线跟白林燕对视一眼。 白林燕骂了一句:“这完犊子玩意,肚子里连个逗号都憋不住吗?” “二姐,你扶我下地。” 嘴上埋怨着白林梅,但白林燕的手也没耽误。 她搀着白岁然另一边胳膊把人扶下了炕,拉着人就朝着外屋地方向走。 一推门,白喜刚和蔡玉芝正好脸色不好的从大屋出来。 白岁然能看到对方隐约的身影,在老两口下一步动作之前,赶忙开口说道:“姥姥姥爷,别出去了,她结婚连个信儿都没有,这时候您二老出去也是让人看笑话。 算了,既然已经分了家,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咱们关起门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第143章 她也不能总是捡便宜不是? 白家人一上午都紧紧关着自家大门,连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戴晓芳,也被蔡玉芝拘在家里不让出去。 任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白家这边依旧安安静静,大门紧闭。 白喜刚和蔡玉芝虽然心中不悦,但也知道如今真出去了,也是让村里人看笑话罢了,索性放开心思,在家里将收拾好的东西一一打包。 可他们不出门,也依旧拦不住黄花村里其他人嚼白家的舌头。 毕竟白林霞在黄花村生长了二十多年,村里人哪有不认识她的? 看着她今天一席红色呢子风衣,下身是一条深咖色的烫绒布长裤,脚上踩着的黑色小皮鞋被擦得锃亮,脸上也擦了红艳艳的胭脂。 张忠诚像模像样的背着她从老邹家的大门内走出来,在一群人起哄声中,将白林霞放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然后回身又从车把上挂着的一个小布包里摸出了两大把酥糖,朝着人群中使劲一扬。 “接新娘子回家咯!” 跟着张忠诚一同前来的人里面有人喊了一句,随即男人女人们都喜气洋洋的说着吉祥话,看着张忠诚推着车子载着白林霞,带着邹家的人一起从黄花村离开。 等人走远了之后,议论便像见了春雨的小草一般,压都压不住的疯长起来。 赵老太太憋不住话,直接一头扎到了白家,跟蔡玉芝唠叨了起来:“老姐姐啊,你家林霞到底咋回事儿啊?咋出门子是从邹家出的啊?” 这些事情是家丑,就算是跟胡家关系再好,也不能往外说道着丢人。 蔡玉芝憋了一肚子的火,只能嗯嗯啊啊的应付着。 另一边,白鸿冰拎着两只兔子,又去了供销社,花了三块四毛二买了一桶麦乳精,又买了一包白糖和一包红糖,这才按照上一次孙宏说过的地址找了过去。 整个一条南岗街上,只有那么一栋红色的筒子楼。 楼有五层高,外观是砖红色,十分显眼。 白鸿冰一路走一路打听,没一会儿就站在了红色小楼下面。 楼下来往的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三两作伴一起去上班的模样。 白鸿冰瞅见一个从小红楼里出来,端着尿罐要往公共厕所走的中年女人,忙过去微微躬身客气问道:“同志,你好,我想打听一下,孙宏同志是住这里吗?” 那女人闻言脚步一停,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鸿冰,热情说道:“是啊,你找小孙啊?他家住四楼,你是他啥人啊?” 白鸿冰致谢道:“我是他的朋友,谢谢你啊大姐。” 话音刚落,就听孙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白姐?你咋过来了?” 白鸿冰回头,见正是孙宏从楼里走了出来,她对着面前的女人再次谢了一句,这才转身朝着孙宏方向走去。 待走到他身边,白鸿冰将手中的东西往上一提:“大宏同志,这东西你收着,感谢你这么多次出手帮忙,东西不值钱,是我们家人的心意,你千万别嫌弃。” 孙宏本想拒绝,但白鸿冰这话说完,他要是不收,好像就是真嫌弃了似的,只得点点头谢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然然怎么样了?” 提起自己闺女,白鸿冰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抬手将散在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视线落在自己脚上的大棉鞋上说道:“手得慢慢养着,眼睛还是不好,家里打算让我二哥带着然然和我爸去江沪市,一起检查检查呢。” 孙宏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火车票买了吗?打算哪天去?我正好也要去一趟江沪市,可以跟白二哥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白鸿冰听孙宏这么说,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她只好实话实说道:“还没买火车票,不知道能买到哪天的,你要是定好哪天走你就去,不用特意迁就我们时间。” 孙宏一双浓眉大眼微弯,里面精光一闪而过:“我也还没买票呢,要不把白大爷和二哥他们的介绍信给我,我一起去买了。” 白鸿冰一听连忙摆手。 乖乖,火车票可不便宜。 她家老爹二哥和闺女三个人火车票估计要花几十块呢!咋能让人家给买? “白姐,这丹水市到江沪市的路程两千多公里,火车要坐四五天,我跟二哥身体好无所谓,大爷本来就病着,要是买个硬座一路坐过去骨头都要散架了! 我姐正好在铁路上班,我看看能不能找她帮忙给安排一张卧铺,到时候让白大爷跟然然睡铺,也能少遭点罪。” 要是这么一说,白鸿冰可真就心动了。 这年头,火车票不好买,卧铺更是平头老百姓基本上买不到的。 上一次去京都市,那一路颠簸差点都给她这个壮年颠散了,自己老爹如今身体感觉还不如之前,她真是担心折腾一趟来回,自己父亲身体吃不消。 可担心归担心,她又觉得总是这样欠着孙宏的人情不好。 人家是热心肠帮忙,但她也不能总是捡便宜不是? 孙宏看着白鸿冰纠结的目光,心中也有数,他拎拎手里的野兔,一咧嘴:“就这么定了白姐?你也不用觉得麻烦我,我就是问一嘴的事儿,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再给我拿两只兔子打打牙祭就行!” “那……那行……不过车票的钱我们家付,包括你的车票钱,也我们出了,要是你拒绝,那我也不用你帮忙问这事儿了!” 卧铺对白鸿冰的诱惑力太大了,她打心眼里不想拒绝。 不过她也不想再欠孙宏人情,所以便提出替孙宏出了火车票的钱。 钱虽然不少,但白鸿冰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上就算是欠钱,也不要欠人情的好。 孙宏见白鸿冰这么说,也只得答应下来。 两个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话,约定好第二天孙宏去到店里拿白喜刚三人的介绍信,这才分头走了。 等回到店里,白鸿波和白鸿雨早就支开摊子开始干活了。 白鸿冰也放下其他心思,扎上围裙跟着一起忙碌了起来。 第144章 还敢打你家老二的妹妹? 四天时间过得飞快。 孙宏那天拿了祖孙三人的介绍信,就托人买了去江沪市的火车票。 白岁然在得知对方也跟他们一起去江沪市的时候,只能张着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事献殷勤,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听着自己母亲还在身边絮絮叨叨担心她出门的事,白岁然真想敲开自己老妈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啥玩意! 难不成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连两个舅妈都在私下里八卦过,孙宏是不是对自己母亲有那么点意思,咋她的亲妈就一丁点都没往那方面想呢? 这心,是真大! 不过车票都买了,她也没法再说啥。 等回家一定要跟母亲好好聊聊关于这个孙宏叔叔的问题。 白岁然打定主意,已经准备好要亲手为母斩烂桃花了。 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让她有点闹心。 村里的地差不多已经丈量完了,昨天韩村长还特意上门,跟自己姥爷说了要分田到户的事情。 本来这也没啥,但闹心就闹心在,她母亲是“嫁出去”又离婚回来的闺女,这地按说嫁出去的闺女不该分,可离婚回来了就又是黄花村的人,该分。 村里也就这个问题,分出了两派意见来。 有人说就不该开这个先例,如果嫁出去的闺女以后再有回来的,那是不是地又要重新分配?如果不重新分配,那就是厚此薄彼,不公平。 可也有人说了,闺女嫁出去又离了回娘家,那就还是娘家的人,总不能人在自己村里,却不按人头给分地,那没出嫁的闺女要是能分地,是不是出嫁了之后还要还回来? 总之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难处。 韩村长一个脑袋两个大,本就是大改动的政策,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并不算完善。 而村里的人家家户户对于这个政策带来的后果也并不能预见,心中都有些恐慌是正常的。 但有一点大家都明白。 耕地越多,田亩越肥,家里日子就能过得越富裕。 而也正因着这个缘故,村里有一些人便打起了她们娘俩的主意。 这时候赶在分地之前,要是娶了白鸿冰,那就是多了两份田。 并且白鸿冰能干,长得又好看,除了带了个被传得泼辣厉害的闺女,其他那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所以这两天,白家的门槛子都快让人踩烂了。 甚至村里做媒的王婆子,跟也到家里想为自己小儿子再争取一把的赵老太太,公然在白家大屋,互相打起了口水仗来。 白岁然还记得前天,那王婆子跟赵老太太,在大屋踮着脚,互相拆台的场景,如果忽略自己姥姥姥爷一脸尴尬的表情,那可真算得上是精彩绝伦了! 王婆子埋汰赵老太太想让白鸿冰嫁给她不成器的二儿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赵老太太就是想给胡闹找个小妈照顾他。 而赵老太太也怼王婆子给白鸿冰介绍的村北头的陈家老四,是个喝了酒就打老婆的,以前那位,就是受不了陈老四的打,扔下孩子跑了的。 “你这老婆子心眼子不好使啊!那陈老四要是比我家胡闹强,我也不说啥了,可你自己摸摸良心,他这两年手里有俩子儿就去买酒喝,他两个闺女吃不上饭他都不管,就这样的你也给大冰介绍?” 赵老太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小脚丫跺的震天响。 “哎呦,大妹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男人啊有几个不喝酒的?那也是陈老四之前那个媳妇没本事拿不住他,要是咱们大冰可不一样,咱们大冰是个飒利的,包管能给男人管的服服帖帖! 再说啦,陈老四喝点酒这点是不好,但人家能干呀!你就说,地里的活儿人家啥不会干?总没有天天在家斗蛐蛐伸手跟爹妈要钱的时候?” 这话可真是戳赵老太太的肺管子了。 但奈何胡闹的胡闹劲儿全黄花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就算再怎么不服气,在这方面也终究是气短。 “蔡姐姐,我知道咱大冰是个好的,其实啊,陈老四那边大冰要是看不上,还有别人呢!我就是觉得咱大冰不用顾虑着陈老四以前那点儿毛病,好赖不济,咱都是一个村的,他陈老四胆儿再大,还敢打你家老二的妹子?” 那倒是真的不敢。 毕竟白鸿波凶名在外,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除了那不知死活只敢玩阴的的老徐家,有几个人敢去招惹白老二? 谁不知道要不是这些年白喜刚老爷子压着,白老二怕是都能上山当胡子了! 蔡玉芝听着两个老婆子互相怼,也是头疼不已。 不过平日里素来跟赵老太太关系比较好,跟这王婆子也没啥冲突,一时之间也不好出口赶人。 倒是白喜刚听完两人的话,若有所思的发了会儿呆。 直到蔡玉芝实在是受不了了,幽幽说了一句:“也不早了,老二他们就要回来了,一会儿在家里吃点?” 王婆子一听白老二要回来,腿肚子就有点转筋,想着对方那张凶脸,就是放着山珍海味在她面前,她也咽不下去! 不过也不能让赵老婆子在这磨牙,万一要是白家人被这赵老婆子说动了,那陈老四答应给她的五块钱喜钱可就飞了! 也不管赵老婆子愿不愿意,王媒婆连拖带拽的将对方一起拉出了白家,白喜刚和蔡玉芝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白岁然给白鸿冰惟妙惟肖的学着那天几人的对话,逗得白鸿冰咯咯直笑。 末了,白岁然忽然话锋一转,问自己母亲道:“妈妈,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白鸿冰一愣,似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般。 不过女儿既然开口问了,她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坐到白岁然身边,抬手轻轻抚了抚白岁然的小脸,满脸慈爱的说道:“妈的乖然然,妈不想找啥样的,妈一个人赚钱也能给你拉扯大,你这孩子别总是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瞅瞅你心思重的,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第145章 谁都有点看对方不顺眼 白岁然跟着姥爷和二舅走的那天早上,黄花村的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夹雪。 天气暖和了,或许等他们从江沪市回来,就能看到凤凰山冒起嫩绿的颜色来。 旺财在大门口,一边呜嗷乱哼一边咬着白岁然的裤腿脚不想让她走,它已经张开了不少,马上要进入尴尬期,整张脸又长又瘦,毛也灰呛呛的像一只大耗子。 拴在门口的大黄瞅着自己下的这个崽子一副缠人模样,抬起一条劲痩的前爪,一爪将旺财踹的老远。 白岁然眼睛还没恢复,否则一定能从大黄的脸上看出一种名为“嫌弃”的神情。 这次从黄花村去丹水市,又是向老胡头家借的牛车。 本来胡大军想去送送,但赵老太太执意将人拦下,派了胡闹赶着牛车去送。 胡闹这几天被自己老娘耳提面命,又掰开了揉碎了劝说,心里也有了那么点子想法。 这人一旦有了想法,看着别人无意之间的举动,也像是故意为之的了。 比如说现在,他把牛车赶到白家门口,白鸿冰扶着白喜刚出来,朝着胡闹感激的笑笑,胡闹就觉得,白鸿冰肯定对他也有那么点子意思! 不光是对着他笑,白鸿冰还问他这么早吃没吃饭,又给他抓了一大把炒的喷香的花生让他一边赶车一边吃。 胡闹以前从没往成家这件事上琢磨,每天一睁眼,想的就是出去玩。 可现在让自己老娘给揪了个苗头出来,他就忽然觉得,好像结婚过日子,再要个孩子的生活,也挺不错? 有了想法,他对白喜刚就更殷勤了。 其实平日里胡家跟白家关系就交好,胡闹在白喜刚面前也从不外道,只是现在,他忽然感觉面对白家人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 白家人倒是没觉察出胡闹的变化,白鸿波先跳上牛车,在上面拉白喜刚,白鸿冰则是在下面扶着。 等白喜刚坐好,胡闹则是殷勤的去抱白岁然上车。 这以后也算他闺女了呀! 胡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好像一下子有了点责任感似的。 “行了,你们先走!我们一会儿也收拾东西上市里那边屋住一段时间,等你们回来。出门在外一定要仔细,安全第一,老二啊,照顾你爹和然然,你别惹事啊!” 蔡玉芝走到自己老伴儿身边,给他理了理已经起了毛球的灰色围巾,又抬手摸了摸白岁然的脑袋,眼中满是不舍。 “知道了妈,放心,我们到了江沪市,就给你们拍电报!” 白老二大大咧咧一挥手,然后朝着胡闹招呼了一句:“胡闹,走!” 白鸿冰看着坐在车上晃晃悠悠远去的闺女,眼眶又红了起来。 孙宏一大早就在丹水市火车站前等着,火车票是他找了自己姐姐孙薇买的,一张卧铺,三张硬座。 他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脑袋上带着一顶小沿皮帽,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宽肩窄腰,站在那里标杆溜直,十分打眼。 “小孙——” 白鸿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孙宏回头一看,见一辆牛车从远及近,赶车的人他不认得,但那人旁边坐着的人,不是白家老二又是哪个? “二哥!” 孙宏一笑,挥手招呼。 待牛车近了,孙宏忙将背着的布包往边上一扔,跨着长腿就过去搀扶要起身的白喜刚:“白大爷,我扶着您。” “哎呦,小孙,等久了?” “我也刚到,您慢点,小心脚底下滑。” 没能抢在第一时间献上殷勤的胡闹瞥了两眼孙宏,只好转身要去抱白岁然,谁想到孙宏手脚极其麻利,这边白喜刚下了牛车站稳身子,他便一个转身也要去抱坐在牛车上的白岁然。 两人肩膀对着肩膀撞了一下,然后抬头对上视线。 不知怎么的,谁都有点看对方不顺眼的感觉。 “小然然,胡叔抱你下来。” 胡闹先开口,伸手就想去抱人,没想到他嘴快,但孙宏手可比他快多了。 还没等他手碰到白岁然,孙宏已经直接架着白岁然的胳肢窝将人从牛车上抱了下来。 白岁然:“……” 这种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白鸿波将牛车上的行礼往肩膀上一抗,过去拍拍眼中还有些冒火的胡闹:“瞅啥呢?这是孙宏同志,大宏,这是我们村的胡大国,我们都喊他胡闹。” 孙宏勾起嘴角,朝着胡闹点点头:“胡同志,你好,麻烦你特意赶车给白大爷他们送过来,这是我自己家煮的茶叶蛋,你拿着回去路上吃。” 说完,就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要递给胡闹。 胡闹就觉得说不上哪别扭,就是觉得这家伙话里有话似的。 他摆手将面前的铝制饭盒推回去:“我要你鸡蛋干啥玩意?你拿走,你们道上吃。” “行啦,你俩别在这推来推去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进站,胡闹,你回去路上慢着点,等过些日子我回来了请你和你哥喝酒!” 白鸿波出声打断两人的推扯,过去拉起白岁然的手招呼着孙宏一起进站。 胡闹看着走远了的三个人,鼓了鼓腮帮子,在心里骂了孙宏一句,也坐上牛车回了黄花村。 丹水市的火车站是一栋二层小楼,这还是当初外国人在丹水市建的火车站,后来战争胜利了,重新翻修了一下便沿用了下来。 一进火车站,就感觉人来人往闹闹哄哄的。 大家基本上都是背着大布袋子的旅人,有的神色疲惫,有的风尘补补,还有的脸上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向往。 火车站大厅就是售票的地方,再往里走,是几排立着的木栅栏。 木栅栏这头摆着一张木质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制服的人,负责检查第一轮的车票和月台票。 这个年代还没有安检,检票也都是靠人工,所以大家都是早早的就在检票口排起了队,等把票剪完了进到站里去等着火车来。 即便是有的人买的车票要两三个小时之后才到,也有着急害怕赶不上车的,早早的就去排队。 白鸿波拉着白岁然,孙宏就扶着白喜刚一起站到队伍后面。 人和人之间基本上都是紧挨着,也不会特意保持距离。 忽然就听孙宏怒喝一声:“干什么呢?!” 第146章 感谢你的见义勇为 这一嗓子实在突兀,让本来还闹闹哄哄的大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孙宏也不顾别人的目光,长腿一迈,一把就掐住了一个要往人群外溜走的男人。 “哎呦——哎呦你要干啥玩意——你撒手——你要干啥!?” 那男人被孙宏铁钳子一般的手掐住了手腕,疼的龇牙咧嘴得叫唤了起来。 “你说我要干啥?把东西交出来!” 还不等那男人狡辩,孙宏就朝着他侧前方的一个高大男人说道:“同志,你瞅瞅你包里丢啥东西了?” 那男人闻言一愣,随即赶紧将包从肩膀上摘下来,放在地上就是一阵翻找。 找了一会儿,那男人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说道:“钱,我的钱不见了,这可咋整——” “还不交出来?!” 孙宏掐着瘦小男人的手又使了劲儿,那男人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身子都顺着手腕吃痛的劲儿扭出了一个别扭的姿势。 “你——哎呦——你冤枉好人——我没——啊啊啊——” 孙宏也不跟他废话,而是问那高大的男人道:“你丢了多少钱?都是啥面值的?” 那高大男人抹了一把额上急出来的汗,微微一思忖便答道:“七十三块钱,五张大团结,四张五块的,一张两块的和一张一块的,都没了!” 孙宏点点头,对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铁路公安说道:“公安同志,我刚才看见这个男人摸那个爷们的兜,你们搜搜,钱应该还在他身上,看看对不对得上就知道了。” 两名公安对视一眼,点点头,从孙宏手里接过那瘦小男人的手,一个人抓着,另一个人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拍打了几下,最终在后腰附近摸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探进衣服里,正是一团卷在一起的钱。 那名公安将钱摊开一看,可不正是刚才那高大的汉子说的数么! “这位同志,感谢你的见义勇为!” 拿着钱的公安朝着孙宏敬了个礼,笑着将手里的钱还给高大的男人:“同志,出门在外,钱财一定要装好,提高警惕,千万不要让坏分子趁虚而入!” 那高大汉子连连点头:“是,是,公安同志说的对,谢谢,太感谢了!这位兄弟!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损失大了!” 孙宏摆摆手,又回去扶起白喜刚的胳膊:“没啥,快将钱收好,人多眼杂,别再惹人惦记了。” 白岁然被白鸿波牵着手,倒是没想到还闹出了这么一场动静。 虽然也知道,这个年代人员聚集的地方,偷鸡摸狗的小贼少不了,可万万没想到,这孙宏身手这么利落,一双招子这么好使? 她其实本就隐隐有猜测,孙宏这一趟江沪市大半应该是为了陪他们而来的,所以她也想好了,路上该怎么套一套这人的底细。 只是如今看来,对方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白岁然抿抿嘴,自己母亲虽然泼辣能干,但是心思单纯直爽,要是真被这么一个肠子都九曲十八弯的狐狸盯上,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经过这么一场小的闹剧,本来还拥挤的队伍也都自觉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穷家富路,出门的人身上大多都带着点钱。 这要是让那些坏分子给盯上了,可就损失大了! 所以每个人都打起了十足的警惕,原本人挨着人往前挤,现在要是谁离自己近了一些,立马就会招来怀疑审视的目光。 不过好在后面检票进站都十分顺利,白岁然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大体还是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她紧紧扯着白鸿波的衣摆,跟随着家人一起上了火车。 等上了车之后,四个人先去了给白喜刚订的卧铺的位置。 这时候火车还没有强制要求买硬座的人不能去卧铺的位置,所以四个人便暂时坐在了给白喜刚安排的下铺上。 孙宏和白鸿波将布包塞进床铺下面,又掏出在家就准备了的吃食摆在车窗边的小桌上。 “白大爷,一会儿让然然跟您在这边休息,我跟二哥上硬座那边去。” 孙宏将铝制饭盒打开,里面是八个香喷喷的茶叶蛋。 他伸出修长的手拿起一个,仔细的将鸡蛋皮剥在饭盒里,然后把手里的茶叶蛋递给白岁然:“然然来吃个茶叶蛋垫垫肚子。” 然后又招呼白鸿波:“二哥,你也吃,自己拿,别外道(见外)。” 白鸿波呲着牙乐着,也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饭盒,里面是他自己炒的兔子肉:“来,吃这个,我还腌了鱼肉,等晚一点吃。” 鱼肉腌的比较咸,抗放,所以先把兔子肉拿出来吃。 孙宏趁着白鸿波说话的功夫,已经手指翻飞的又剥了个茶叶蛋递给白喜刚:“白大爷您尝尝,这是我妈煮的茶叶蛋,味道不错。” 白喜刚笑呵呵的点点头,接过茶叶蛋:“小孙啊,别忙活了,你快歇会。” “这有啥忙活的,一会儿我再拿茶缸子给你们接一缸子水放这,您就跟然然好好休息。” 白岁然咬了一口鲜香的茶叶蛋,眨巴着眼睛忽然开口说道:“孙叔叔,一会儿让我二舅陪姥爷在这边,我眼睛看不清东西,不管是姥爷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姥爷都不方便。” 孙宏一愣,转头看向同样面露不解的白喜刚和白鸿波。 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白喜刚本来就是病人,惦记着照顾孩子的话也捞不着好好休息。 虽然白岁然很乖,但是眼睛看不清楚,确实他跟白鸿波两个人分开一个照顾一个比较方便。 “行,那然然跟我去硬座那边,正好咱们买的是三个硬座,二哥在这边,然然身量小,也能将就着躺躺。” “这咋好意思还麻烦你照顾孩子……” 白喜刚想拒绝,但孙宏爽朗一笑:“这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我跟然然这孩子投缘!” 白鸿波倒是大大咧咧想得简单,他一挥手:“行,就这么定了,等中午吃完饭,你再在这边儿休息,我带着孩子上那边坐,换着来!” 第147章 我很喜欢她 白岁然被孙宏牵着手挤回了硬座的车厢。 他的手很大,骨节清晰,又干燥又温暖,遇到人多的时候,他牵着白岁然的手还会下意识的微微抓紧。 走到车厢和车厢连接的地方时,白岁然忽然停住脚步。 她感觉到这个地方没有别人,正是方便说话的地儿。 孙宏拉着白岁然前进的身影一顿,回过头看向停下脚步的小女孩,纳闷的回身蹲在她的前面问道:“怎么了然然?怎么不走了?” “孙宏叔叔,我有话想问你。” 孙龙一愣,点点头,又想起白岁然看不清东西,站起身拉着她将过道让开,然后又蹲在她的面前说道:“怎么啦?你有啥要问叔叔的?你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白岁然直接来了个直球。 她刚才就想过,孙宏这人不是个笨人,绕弯子反而不好。 再者,她也想试探一下对方面对她直白的问题,第一时间的反应和回答。 孙宏只愣了两秒,脸就红了个透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又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发,然后忽然笑了一下,认真的对白岁然说道:“嗯,对,我是喜欢你妈妈。” 白岁然没想到自己一直拳换来的也是直拳,她原以为孙宏会稍微拐点弯,或者委婉一些,没想到对方直接这样直白的承认了,倒是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你妈妈很好,勤劳,勇敢,善良,坚强,她很优秀,我很喜欢她。” 孙宏自己也没想到,第一个让他说破心思的,竟然是这个小丫头。 但既然对方问出来了,他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光明磊落的做事,也应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心思。 如果不是最近白家事情多,他也是想着找个时间跟白鸿冰剖白自己,让对方也知晓自己的心意的。 白岁然听到对方这样说,抿了抿嘴,然后开口问孙宏道:“我妈离异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你不介意?” 孙宏没想到白岁然会这么问,他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白岁然,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孩子,咋这么说自己呢?这样的话你就在叔叔面前说这一次,可不能当你妈妈面说,她听了得多伤心呢? 以前那家人对你们娘俩不好,是他们家坏了心肠,那不是你妈妈跟你的错知道不?以后你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小孩子就要开开心心的,烦恼的事情大人会处理的。” 白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本来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不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都是她的短板。 很多东西,也都是在后世网络发达的时候,看到网上人说的一些情感话题积累的认知。 她本以为这样直白的问孙宏,对方会左顾而言他,或者委婉否认,这样在她的心里,就能顺其自然的判定对方并非是一个良好的选择。 可孙宏的反应和话语,是完全超出她的预料的。 对方真诚的让她觉得,这样的试探,无用又可笑。 “然然,你是不希望你妈妈以后再组建家庭吗?” 孙宏看着白岁然不说话,而是表情纠结的站在那里,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 他知道女孩在白鸿冰心中的位置。 如果孩子不接受母亲重新组建家庭,那白鸿冰大概率,肯定是会为了孩子,选择以后都自己一个人过的。 “当然不是!” 白岁然矢口否认,随即又紧紧把嘴闭上。 她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告诉人家,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不太靠谱? “那你就不用因为这个事再闹心了,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好好休息,等咱们到了江沪市之后,配合医生把眼睛治好,好吗?” 白岁然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然后又被孙宏拉着走到了车票对应的车厢。 车厢里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刚开春,大家都穿着厚实的上车,到了车上温度又比外面热。 很多汉子敞开衣怀,脱掉棉鞋趿拉着,这车厢的味道就有些让人皱眉。 好在白岁然也不是个矫情人,出门在外,互相迁就,忍忍也就算了。 他们走到车票上写着的位置,结果已经有人坐在座位上了。 三个硬座位置是连着的,一条长凳能正正好好坐下三个大人。 而此时他们的位置上,正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孙宏也没当回事,坐火车出门,有很多连硬座都买不到票的人,就会选择买站票,一路上哪里有座空出来了,就坐上去歇一会儿。 他从兜里将车票拿出来,对着坐在座位上正说话的三个大人说道:“同志,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位置,麻烦让一下。” 三人闻言一愣,然后两个男人凑过来仔细的看孙宏手上的车票,靠着车撞坐着的女人则是抱着孩子将头转向了车窗外面。 两个男人看上去应该是父子,一个中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 年轻男人坐在最外侧的位置上,盯着孙宏的车票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孙宏本来脸上还带着的微笑,就有点慢慢冷了下来。 那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看的孙宏,赶紧先起身,然后对孙宏说道:“啊,同志,不好意思,你看我家这老的老小的小,能不能让我们坐会儿,等你们啥时候累了咱们再换换? 你先抱着你闺女坐我这地儿,出门在外,咱们都将就将就?” 孙宏看着那被抱着孩子的女人和年龄大的老人挤着,剩下的一溜缝的座位,眉角不自觉的就跳了跳。 “同志,我们这是三个位置,可以让一个给你们家轮流休息坐坐,但我家孩子眼睛不方便,不能离了人,所以不好意思,你们看看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坐。” 那老人听孙宏这么说,捂着嘴就开始咳嗽了起来。 而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一直看着窗外,就好像没听到孙宏说的话一般。 孙宏回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眼神也开始锋利了起来。 第148章 她自己瞎还要咒别人 “哎呦,同志,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你瞅瞅,我爸身体不太好,我孩子也太小了,媳妇抱着实在是没地方站呀!” 那男人面上全是讨好和歉意的笑,但是就是不提让自己父亲和媳妇给人家挪座位的事儿。 孙宏经常坐火车去外地,对于这样的事情和人见得多了,知道自己这时候要是稍微露出一点好说话的样子,对方就能一直霸着座位到下车。 倒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如果出门在外是他一个人,那他就是站这一路也没什么所谓。 但带着孩子,就自然是不能让孩子跟着遭罪。 整条火车每一站停靠都有上来下去的人,实在是累了想找地方坐,只要勤溜达溜达,也不是找不到,只是稍微折腾一些罢了。 他脸上的笑容散去,目光冰冷而凛冽的看着那不断朝着他笑的男人;“要是像你说的这个情况,是应该照顾照顾,这样,我帮你去找乘务员,让他们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地方坐?”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赶忙摆手:“唉,不用不用,麻烦乘务员同志干啥,都是小事,小事!爸,我跟你再上后面的车厢溜达溜达去?” 那正咳嗽的老人一听,也不咳嗽了,耷拉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起身,从鼻子里重重的哼出一个音,似是在愤怒孙宏为难了他们一般。 孙宏可不管他怎么想,拉着白岁然让人先从座位上出来,然后直接架着白岁然的胳肢窝将人抱到座位上坐好:“然然,要是困了你就躺会儿,渴了或者要上厕所你就告诉我。” 白岁然摇摇头,乖巧的坐在那里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孙宏怕挤到她,只靠着最边上搭了半个屁股,一条大长腿支撑着半个身子,尽量给白岁然让出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空间。 那坐在窗边的女人看自己男人和公公都被赶走了,心气就有些不顺。 又看见白岁然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东西,没好气的就嘟囔了一句:“心眼子这么坏,怪不得孩子眼睛看不着!” 白岁然听到对方的话,回过头刚要张嘴骂人,就听孙宏冰冷中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你说啥玩意?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女人抱着孩子的手一紧,又往座位里面缩了缩,她这么一动,怀里本来睡着的孩子也醒了,支巴着小手张开嘴就哭了起来。 白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抬手拉住要站起来的孙宏,转头看着眼前那一团模糊的轮廓,张嘴脆生生的说道:“这位阿姨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说话这么恶毒? 你买的是站票,我们好心让你坐在我们的位置上,你还口出恶言,那照你的逻辑来说,你这心眼子这么坏的人,你家孩子以后是不是眼睛也要看不见?” 那女人一听白岁然这么说,一下就恼了。 她抱着孩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白岁然就骂了起来:“你个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恶毒?你敢咒我儿子?活该你瞎!活该你瞅不见!” 看见孙宏起身,她又害怕的直接哭喊了起来:“哎呦!欺负人了啊!欺负妇女了啊!” 孙宏不耐跟女人吵架,他冷着脸,对女人斥道:“你说别人的时候不觉得自己恶毒,别人说你你就受不了了?赶紧起来,我们这位置不借你坐,你爱上哪上哪去。” “欺负人了啊~你们刚给我男人和我公公撵走了~现在又要撵我~这座儿咋就不能坐啦?我们买的虽然是站票,但是座儿上没人我们就能坐的!”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站票跟硬座的钱其实是一样的,也默认的是没有人坐的位置,站票的人可以坐。 孙宏脸色有点难看。 总不能为了给这个吱哇乱叫的女人撵走,特意去喊白鸿波回来坐! 看着白岁然又要跟那女人吵吵,孙宏直接将白岁然抱了起来,说道:“不用跟她吵,我有办法。” 白岁然正准备拉开架势跟女人斗一斗,被孙宏这么一抱起来,反倒是影响她发挥了。 她只感觉孙宏抱着她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又像是在车厢和车厢的连接处停了下来。 “同志,你买的是站票还是有座的?” 孙宏的声音响起。 然后另一个男声回答道:“站票啊,咋的啦同志?你抱着孩子没地方坐啊?要不你上我这来挤挤,我给你挪点地方。” 白岁然一听,就觉得这人是个好相与的实诚人。 “我这有一张坐票,是我哥的,他暂时不过来坐,我把坐票给你,换你的站票,你跟我一起上那边坐。” 那男人看着抱着孩子的孙宏,有些不敢相信的皱眉。 还能有这好事儿? 这硬座票有时候都买不上,还能有拿硬座票换站票的?怕不是个骗子? 孙宏看对方的神情,就明白对方心中的担忧。 他微微一笑,将刚才的事情简单跟男人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们这一行路程远一些,实在不想一路上都对着这么一家子,太闹心了。” 说完,还从兜里将三张车票都拿出来让对方检查。 那男人是个年龄看上去二十五六的青年男人,头发有点长,戴着个眼镜,文质彬彬又有些诗人气质的模样。 听孙宏这么说,又看了三张车票确认没有啥问题,才把着旁边的把手起身,扑搂了两下屁股蛋子,弯腰将地上的背包捡起来挎在肩上:“那行,那我就谢谢你们了。” 孙宏笑着摇摇头,又抱着白岁然带着男青年往回走。 等走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那女人正抹着眼泪,跟周围的人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看到孙宏回来,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指着孙宏对周围的人说:“就是他,他姑娘说我儿子以后眼睛也得瞎!” 坐在对面的一对老夫妻有点看不过眼,张嘴替白岁然二人辩解了一句:“同志,也是你刚开始说话不好听,人家小姑娘才说你的。” “我说啥啦?我说她眼睛不好使咋啦?我说错啦?她本来就眼睛不好使!我儿子可不一样,我儿子眼睛明明就是好的,她自己瞎还要咒别人!” ” 第149章 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些 吵闹声引来了正好过来检票的乘务员。 听到这边吵吵嚷嚷,一个高个子精瘦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梳着麻花辫戴着乘务帽的女乘务员一齐走了过来。 “同志,这是在干啥呢?请回到自己的座位,检票了,请将自己的车票拿出来。” 孙宏瞥了一眼看到乘务员就抱着孩子又缩到座位上,摸着一张票等着检票的女人,跟戴着眼镜的青年男人对视一眼,率先将两张票递给乘务员:“同志,这是我们的票。” 那名年轻的女乘务员接过孙宏的票,检查了一下,确定不是假票,对着男乘务员点点头,然后对方在一个黑色外皮的本子上画了两笔。 这时候戴着眼镜的青年男人也掏出孙宏换给他的车票递给乘务员,然后说了一句:“同志,我的位置被这个抱着孩子的女同志坐了……” 那女人一听,想都没想立刻反驳道:“你胡说啥呢?这座位啥时候成你的了?这明明是这个抱着孩子的男同志的!” 她这话音一出口,刚才周围还听她诉苦的人脸色就有点变了。 有那刚才在她抹泪的时候还劝她的大婶儿便语气十分不悦的说道:“你这同志咋这样?你坐着人家的座位,还说人家的不是?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些!” 旁边人也跟着附和。 那女人一看这情形,立马又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怀里刚刚哄好的小婴孩也被吵得跟着哭嚎了起来。 女乘务员有些于心不忍,出言劝道:“要是有多余的空座就让这位抱孩子的同志坐,出门在外带着个孩子怪不容易的。” 那名年龄稍大的男乘务员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女乘务员,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那女人听了乘务员都这么说,更是坐在座位上不肯让出来。 白岁然顶烦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圣母,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让座是情分,不让座是本分,这一列火车上没买到坐票的人多了去了,要是都按照这个逻辑,那买坐票的人还费那个劲儿起五经爬半夜的上车站排队干啥? 既然乘务员同志这么有同情心,那应该带着这个女同志到你们乘务员休息的地方去坐坐,或者您给想办法安排一个不损害别人正当权益的位置。总不能您看着不容易,却要别人让座站到腿肚子转筋?” “你!” 那女乘务员气得一跺脚,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站在原地气的满脸通红。 戴眼镜的男青年也是个人才,听着白岁然这话,立马就附和道:“是啊同志,您看我这车票还在这呢,麻烦这位抱孩子的女同志,让让?” 那女人见再没有人帮她说话,只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着孩子从里面出来,将座位让了出来。 戴眼镜的男青年看她出来了,对抱着白岁然的孙宏说道:“同志,你抱着孩子,坐里面靠着窗的位置,我坐最外面就行。” 孙宏微笑点头示意,将白岁然先安置到了最里面的位置,然后接过脸色不好的女乘务员递回来的车票,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那戴眼镜的男青年也嘻嘻哈哈的将自己的行李往座位下面一塞,搭了个边坐在凳子上,靠着椅背对着脸色不好看的女人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周围人一个个的将车票都交给乘务员检查之后,乘务员就合上了本子,准备去下一节车厢。 那抱孩子的女人见没人搭理她,也没人帮她说话,恨得跺跺脚,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自己的男人和公公。 倒是孙宏抬眼瞥见她那副样子,耷拉着眼皮冷笑一句:“你可以去找找刚才那个女乘务员帮忙啊,她心软,没准你磨一磨她,她真给你安排个位置呢?” 这话,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刚才的女乘务员。 果然。 抱孩子的女人听孙宏这么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她哼了一声,抱着孩子,昂着头朝着乘务员离开的方向快步就追了过去。 “真是拎不清!” 坐在白岁然对面的老夫妻中的女人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后又对着眼神望向窗外方向的白岁然微笑和蔼道:“小姑娘,你要是坐的累了,就把脚抬起来放到我这边,总这么坐着腿会肿的疼的。” 白岁然闻言,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笑笑:“谢谢您,我没关系的。” 孙宏也朝着对他们表露出善意的老人微笑点头:“婶子,谢谢您的好意,您也是,累的话就把脚放到我这边搭着歇歇。” 这话一搭上,话匣子就打开了。 对面的老人弯着眼睛看着眼神发散大的白岁然,对着孙宏问道:“这是带孩子出远门呀?” “是,带着孩子去看看眼睛。” 孙宏说的模棱两可。 白岁然知道周遭的人都误会她跟孙宏是父女关系,她也没出言反驳,在外面还是少说话的好。 “小姑娘这眼睛是咋整的啊?哎呦,真可怜,小小年纪的,你也别太上火啦,上大城市去看看,大城市的医生都厉害!” 孙宏笑着点点头,抬手摸了摸白岁然的头顶:“肯定能看好的。” 那老妇人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老爷子赶紧打断她:“哎呦,好了,你别啰嗦了,你这老婆子,逮着人就唠叨,快让人家歇歇!” 那老妇人闻言,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收了话头。 火车“哐嘁哐嘁”的颠簸前行,速度并不算快,没到一个城市或者县城都会停靠,偶尔还会拉起悠扬的汽笛。 白岁然看不清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只感觉一团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从她视线中闪过。 而她也在这样摇晃不停的车厢中头倚着车窗框,慢慢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岁然听到了几声汽笛,火车停靠又重新出发,直到火车车轮与铁轨摩擦,再次发出刹车时刺耳的声音后停下时,白岁然才睁开眼睛。 周遭环境已经昏暗得让她连轮廓都看不清了,她抬头努力想辨认一下时间,只看到车顶位置昏黄的车灯已经亮了起来。 “然然醒了?饿不饿?想不想上厕所?” 第150章 就是怕你不同意 白岁然听到是二舅的声音,眉眼就舒展了开来。 “二舅,你咋过来啦?现在几点了?我姥爷休息了吗?” 白鸿波抬手戳了戳白岁然的脑袋:“都晚上九点多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就一直在这睡。我过来换你大宏叔叔过去吃饭,你饿不饿?等下他回来我再带你过去吃饭,晚上你跟你姥爷在卧铺上挤挤休息。” 白岁然点点头,睡了这么一道,还真的有点饿了。 孙宏回来的很快,见白岁然醒了,便催促着她去吃饭休息。 他自己则是坐在硬座上,微微闭眼小憩。 白岁然一路跟着白鸿波往卧铺走,中途上了个厕所,出来时洗了把脸,人清醒多了。 等到了卧铺,白喜刚已经把带着的饭菜用热水泡好了,就等着白岁然过来吃饭呢。 凉的咸鱼肉用热水泡了一下,味道就有些腥。 不过出门在外,能对付着吃口东西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白喜刚让白岁然坐在下铺上,自己端着茶缸子,里面是热水泡软了的两掺馒头。 他用勺子挖了一勺送到白岁然嘴边:“好孩子,张嘴。” 白岁然张开嘴,温度正好的饭菜送到嘴里,她赶紧嚼了嚼咽下,趁着下一勺还没送来的空档对白喜刚说道:“姥爷,我自己也能吃的。” “你眼睛不方便,自己吃不得吃鼻子里啊?听话,姥爷喂你。” 白岁然嗯了一声,心里暖烘烘的。 等吃完饭,白鸿波拿着饭盒和茶缸子去洗,白岁然倚在下铺的墙边,听着火车行驶发出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陪着白喜刚聊天。 “然然,要是有合适的人,你同不同意你妈妈再嫁啊?” 白喜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打的白岁然有些措手不及。 “姥爷咋忽然跟我说这个啊?” 白喜刚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捏着白岁然有些肿胀的小腿:“我跟你姥姥不能陪着你们一辈子,你三个舅舅是男人,姥姥姥爷都不担心,唯独就担心你妈妈…… 唉!你觉得你这个孙宏叔叔咋样?这些日子我跟你姥姥也看出来了,人家对你妈妈啊,有那个意思,姥爷瞅着他各方面也都不错,就是怕你不同意……” 白岁然真想给姥爷竖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 “姥爷,你咋看出来他喜欢我妈妈的啊?” 白喜刚听自己外孙女这么问,嘁了一声,颇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他瞅着你妈那眼神儿,啧……我跟你个小孩子说这干什么!” 本来是想问自己外孙女对于自己闺女再婚的看法,没想到倒被这小丫头给绕了进去。 白岁然捂着嘴直笑,笑了好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要是有合适的,我也希望我妈妈能找一个疼她护她爱她的人,姥爷,你不用担心我,我对于我妈再婚的问题,是抱着支持态度的。” 一听外孙女这么说,白喜刚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他就是担心日后真有合适的人了,孩子不接受,那一切都是白搭。 “不过……” 白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孙宏叔叔人是不错,人长得帅,条件也好,帮了我们这么多回,按理说我不该觉得不好,但是咱们跟他毕竟认识的时间不长,了解不深。 我妈已经走错过一回了,也因为选错了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第二回可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咱们也不用着急,我觉得,且先看着!” 白喜刚看着自己外孙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个十一岁小娃娃能说出来的话? 唉,要不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孩子从小就吃苦遭罪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是被磋磨大的,也难免心性要成熟一些。 白喜刚自己就给白岁然寻好了借口,并且一想起来她当初遭受的那些磨难,心中就疼的厉害。 “好孩子,你说的对,这人都会伪装,咱们也不用多说,且先看着他是不是个好的。” 祖孙两人在这件事情上说开了也达成了共识,白岁然心中的纠结就轻了许多。 晚上白喜刚让白岁然在卧铺睡,被白岁然以下午睡得太多,现在睡不着拒绝了。 火车上的卧铺都非常的窄,虽然姥爷现在很瘦了,她也是瘦瘦小小一只,但那床铺两个人还是有些拥挤。 她希望姥爷这一路上能舒服一些,反正自己年轻,精力足火力旺,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约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喊了二舅白鸿波,让他送自己到硬座那边去。 白喜刚犟不过她,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被二舅拉着手,白岁然慢悠悠的往后面车厢走。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自己位置上,或者找到合适的角落眯瞪着睡觉。 整个车厢除了车轮在铁轨上发出的有节奏的哐嘁声基本上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路过一个车厢连接处时,白鸿波忽然觉得有些肚子疼,见四下没什么不安全的因素,就同白岁然说,让她站在门口等他一会儿。 等白鸿波进了卫生间,白岁然就扶着门把手站在外面等着。 卫生间旁边是洗手池和接热水的地方,白岁然眼睛看不清楚,整个人警惕性就非常的高,仔细的听着过往人的各种声音。 耳边传来接水的哗啦声,随即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便吸引了白岁然的注意力。 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接水声先响起:“小何今天晚上睡哪啊?不会真去跟推餐车的大姐挤挤?” 另一个浑厚一些的男声带着埋怨说道:“那也是她自己找的,检个票非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人家抱着孩子就赖上她了,她不把自己的铺位让出来,就看着那女的抱着孩子坐过道上啊?” “嗐,她这不是也是好心嘛!” 先前那个略微年轻一些的声音又响起,像是带着些无奈的语气。 “是,她是发扬风格好心了,可好心的过来吗?咱们这一列火车上买不着坐票的人多了去了,都要像她这么好心,咱们也别干工作了,全让出去得了! 我跟你说啊,明天白天上人检票的时候你多仔细点,她这一晚上怕是不用睡了,明天工作要是出了错误,你俩都得挨批评!” 第151章 江沪市真大啊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倒是颇为平静。 也许是因为在火车上休息不好的原因,每个人都神色疲惫,也挪不出余外的精力去折腾些别的。 火车一路越过山海关,进入长江以南的时候,气温也逐渐热了起来。 车上许多在东北地区上车的乘客,纷纷脱下厚实的棉袄装到随身携带的行李当中,露出里面颜色基调都较为深沉的各种手织毛衣。 “江沪火车站就要到了,请旅客朋友们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广播里清亮的女声传出,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些乘客纷纷起身,开始从头上的行李架上取自己的物品。 孙宏从浅眠中睁开眼睛,有些疲惫的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向坐在靠窗位置也悠悠转醒的白岁然,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说道:“然然,马上要到站了,咱们去找你姥爷他们。” 白岁然点点头,扶着座位站起身,也伸了一个懒腰,晃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由着孙宏牵着她的小手,穿过已经开始在过道上排队的人群,朝着卧铺车厢挤了过去。 卧铺车厢内,白鸿波早就收拾好了行李,跟自己老爹一起坐在下铺等着。 远远看到孙宏带着白岁然挤过人群过来,白鸿波站起身一笑,就打算将行李都扛在身上。 “二哥,不急,一会儿下车的时候人多挤得慌,咱们等人下一下再走也赶趟。” 孙宏这些天跟白鸿波相处下来,也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姓喊白二哥了。 “那行,一会儿你就看好老爷子和孩子,东西都给我拎着就行!” 白鸿波爽朗大笑。 总算熬到目的地了。 这些日子脚丫子没踩在土地上,心都感觉不踏实起来。 很快火车就放慢了速度开始进站,周围要下车的人都急哄哄的挤在了过道。 孙宏怕白岁然被挤到,让她跟白喜刚两人坐在铺上,自己则是站在铺边,挡着扛着大包小裹往外排队走的人群。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孙宏才从白鸿波肩上接过一个大包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另一只手扶起白喜刚:“白大爷,然然,咱们走。” 白鸿波首当其冲在前面开路,白岁然被白喜刚拉着手在中间,孙宏则是在他们身后跟着。 四个人稳稳当当下了车,脚踩到站台的那一刻,都生出了一种恍然感。 “大宏!这里!” 一声男人高亮的叫声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正是一个看上去跟孙宏年龄差不多的男人,身穿一件墨绿色帆布夹克,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使劲挥手。 “大宋!” 孙宏见来人是自己的战友宋兆,也开心的呲开大牙使劲朝人挥动胳膊。 见宋兆朝着他们方向跑来,孙宏忙对白喜刚和白鸿波解释道:“白大爷,二哥,这是我的战友,他家就是江沪市的,来之前我就给他拍了电报了。” 说话间,宋兆已经小跑到几人面前。 孙宏忙给两边介绍道:“白大爷,二哥,这是宋兆,大宋,这是白大爷,白二哥,还有然然。” 宋兆身量不算高,身形较之孙宏要瘦一些。 不过人长得精神,也热情。 他操着一口带着些吴侬软语腔调的普通话,对着白喜刚和白鸿波敬了个礼:“白大爷好,白二哥好。” “唉,唉,好,别客气,当不得你这礼啊……” 白喜刚被宋兆的热情搞得有点手足无措,倒是孙宏不甚在意的解释道:“白大爷,没事儿,不是外人。” 他跟宋兆的关系,那可真是穿一条裤子尿一个坑里的过命兄弟。 “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我带你们过去,先歇歇,晚上上国营饭店吃饭,我安排。” 宋兆大手一挥,就去接白鸿波肩膀上的行李。 “不用不用,我自己背得动。” 白鸿波赶忙谦让。 “二哥,你让他拿点,你别瞅他瘦不拉几的,有劲儿着呢!” 孙宏嘻嘻哈哈的将自己肩上的行李扔给宋兆,然后去拉白鸿波肩上的。 见推辞不过,白鸿波只好又分出一个包递给孙宏。 出了火车站,宋兆就招手就喊过来了辆人力三轮车。 江沪市较之其他城市更为发达,火车站门前有不少排队等着拉活的人力三轮,街道也较之其他城市更加宽敞干净。 白喜刚和白鸿波是第一次过来,看着繁华的江沪市,都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局促。 “白大爷,你跟孩子上车。” 宋兆招呼着白喜刚和白岁然。 人力三轮车不大,放上行李再坐两个人刚好。 三个男人跟着三轮车快步走,白喜刚抱着白岁然在车上不停的给白岁然将街道上有什么稀罕景。 “然然,等给你治好了眼睛,你就能看见了,这江沪市真大啊,路上有好些四个轮的小汽车……” 白岁然听着姥爷的话,微笑着点头。 她虽然看不清楚,但也知道江沪市的繁华。 不光是现在,就连在后世,江沪市也是华国的一颗璀璨明珠。 宋兆给安排住的地方是离着江沪市第三人民医院附近的一间招待所。 江沪市每天南来北往的旅人很多,招待所难有空余的房间。 这还是托了关系,好不容易定下了两间房。 到了地方,宋兆就要掏钱付车费。 白鸿波大手一拦,另一只手从兜里往外摸钱:“咋还能让你掏钱呢?不用你!” 宋兆抬头看看孙宏,见对方无奈的朝他笑笑点头,只好将钱收了回去:“那晚上吃饭白二哥可不能跟我抢了,你们过来是客,得给我个机会尽尽地主之谊。” 付了车钱,宋兆带着一行人进了招待所,用介绍信做了登记,便被招待所的前台领着去了房间。 两间房是在一楼走廊尽头挨着的两间。 漆着蓝色漆的木门打开,里面是一水儿水泥混云石打磨的地面。 两间屋子是布局一致,靠着窗户下面都是两张干净整洁的单人床,两张床中间有一张写字桌,上面放着一个暖瓶。 床尾靠墙边的位置摆着两把木头椅子,在房门旁边,还放着一个脸盆架,上面架着一个几处掉了漆的白底红花搪瓷洗脸盆。 另一边的墙边靠近门的位置,则是架着一个小的铸铁炉子,炉管顺着墙通到窗户外面,用作屋里取暖。 这样的房间,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第152章 一句怨言都没有 将行李放下,孙宏让白喜刚和白岁然在招待所休息,自己则是跟宋兆一起带着白鸿波去邮局给家里拍电报。 他们离开之后,白岁然便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几天虽然在火车上一直睡觉,但毕竟坐着睡,根本没有休息好。 她的小腿肿胀的像一根大水萝卜一样,又麻又酸的疼。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真是差点就流出眼泪来。 太舒服了,太幸福了! 朦朦胧胧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说话声,她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屋里亮起了灯。 昏黄的钨丝灯泡将招待所的大白墙照得十分温馨。 白岁然揉揉眼睛,又抹了一把脸蛋上的口水印,便听白鸿波的声音在屋里响起:“醒啦?洗洗脸,吃饭。” 他说着,走到脸盆架旁边,将脸盆端到白岁然床边的桌子上,又从暖壶里面倒了已经凉下来的温水进去,然后拉着白岁然的双手摸到脸盆边上。 白岁然站着身子,伸手捧了一把水在脸上洗了几下,白鸿波又拿着巾子粗手粗脚的给她擦了脸和手,这才拉着她坐到床上。 下午白鸿波跟孙宏宋兆出去给家里拍了电报之后,也回了招待所小睡了一觉。 等他醒的时候,宋兆已经从国营饭店打了饭过来。 四个大人看着白岁然睡得香,也没忍心叫她。 这几天在火车上,这个小丫头不喊一句苦不叫一句累,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两千多公里的路程下来,着实累的不轻。 索性宋兆将六个饭盒交替着摆在炉子上面,让里面的菜都保持着温度不至于凉了。 四个人就在屋里低声的讨论着明天的行程,直到白岁然睡醒。 “来来来,吃饭了!白大爷白二哥,尝尝我们江沪市的本帮菜,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宋兆将六个饭盒一一打开,给屋里几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这边本帮菜的标志之一,草头圈子,哦呦,你们那边不是也有道溜肥肠?尝尝看有什么不一样?” 草头圈子,就是草头菜和猪大肠。 这菜白岁然听都没听过,要不是眼睛不好,她真想瞧瞧这菜长什么模样。 “还有这个,这是我们这边过年必吃的,冷菜熏鱼,这是油墩子,这个是三鲜豆皮,牛踏扁黄豆,象牙冬笋,快尝尝。” 架不住宋兆热情招呼,白喜刚和白鸿波举着筷子就夹了面前的一道菜放到嘴里。 孙宏则是拿着筷子坐在白岁然身边,夹了一筷子牛踏扁黄豆里的肉丝送到她的嘴边:“然然,尝尝这个。” “大宏叔叔,我自己能吃,麻烦你把菜帮我夹出来一些就行,谢谢。” 孙宏闻言,伸手拿了个饭盒盖子,各样菜都夹了一些放在白岁然面前,然后又将手里的筷子塞到她的手上。 白岁然捏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看不清是什么的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唔…… 不能说不好吃,只是饮食习惯不同,她吃着这江沪市的本帮菜,总觉得好甜。 白喜刚和白鸿波也是这个感觉。 不过人家热情招待,每个地域的饮食习惯不同,他们虽然有点吃不惯,但还是嘴里不停的说着“好吃,好吃。” 宋兆看着吃的起劲儿的三人,用胳膊肘怼了孙宏一下,挑挑眉毛说道:“你看,我就说是你嘴不行,吃不出我们本帮菜的鲜来!” 孙宏也不辩解,笑滋滋的从身后拎过来一瓶玉蝉牌的白酒:“二哥,喝点?睡个好觉。” 白家人都喜欢喝酒,以前白喜刚身子好的时候,家里也经常打上半斤白酒在晚饭时候喝点。 自从白喜刚病了,已经好久都没在饭桌上看见酒了。 白鸿波一呲牙,起身到行李包里面掏出两个茶缸子:“我这就俩缸子,咱俩用一个,倒出来一些,让小宋拿瓶喝。” “行!” 孙宏痛快答应,接过缸子倒上酒,递给白鸿波。 白喜刚在一边看得眼馋,咂咂嘴,到底是没说喝上一点。 三个人酒量都不错,没一会儿,便都吃饱喝足,脸上也开始泛起红晕来。 见所有人都吃好,孙宏主动起身收拾,宋兆也准备告辞离开。 白鸿波揽过孙宏收拾起来的饭盒,出去到水房去刷,白喜刚则是安顿好白岁然,陪着一起出去送宋兆。 招待所门口,白喜刚攥着一张大团结就要往宋兆衣服兜里塞:“小宋同志,我们过来辛苦你忙前忙后,饭钱可不能再让你出了。” “唉?白大爷,咱们下午的时候说好的,车钱你们自己拿,晚上的饭我安排,这钱您收回去,我可不能要。” 宋兆身子灵活,眼瞅着那钱就要被塞到兜里,直接一个闪身蹦出去老远。 孙宏笑骂了他一声,转头劝白喜刚:“白大爷,别跟他客气,他小子有钱这呢!” 白喜刚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攥着钱不知如何是好:“这哪能行……不能这么办事儿……” “没啥不行的,白大爷,这都是小事。” 孙宏一边劝,一边握着白喜刚的手将那钱重新塞回到对方的口袋里:“您快回屋休息,明儿一早还得去医院,我去送送他就行!” 架不住孙宏劝说,白喜刚只得又回了房间。 屋子里白岁然已经自己摸索着洗漱完,听到有动静,她开口问道:“姥爷?” “唉,然然,你吃饱了吗?你说咱们这过来,小孙这孩子又给安排卧铺,又找战友来招待的,我这心里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白岁然知道自己姥爷的为人,最是怕给别人带去麻烦,之前就欠下了孙宏不少人情,更别说这一趟南下,对方忙前忙后,十分周道,一句怨言都没有。 唉,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有个太好的妈妈也不好啊! 白岁然惆怅。 忽然就能共情到许多养女儿的家庭生怕家里好闺女被人糊弄去了的感觉。 躺在床上,听着姥爷那边辗转反侧睡不着,白岁然默了默,还是开口说道:“姥爷,你别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这人情现在欠下了,咱们等回去之后再加倍还!” 第153章 我想跟白姐处对象 江沪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在华国都数一数二。 每天从全国各地过来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一大早天不亮,白喜刚便率先醒了。 他人年纪大了,觉少。 再加上生病的缘故,身子总是觉得不太爽利。 看着还在熟睡的小外孙女,白喜刚心疼的过去替白岁然掖了掖被蹬到一边的被子,然后轻手轻脚的到门口,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牙刷牙粉和毛巾,端着洗脸盆无声的走出了房间。 水房在走廊另一端尽头,此时天色还早,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其他洗漱的人。 白喜刚拧开有些斑驳的水龙头,将水流调小,生怕打扰了其他人休息。 往牙刷上倒了一点牙粉,他便开始刷了起来。 从水龙头里流出得水哗哗的打进洗脸盆里,没一会儿就接了大半盆。 白喜刚用白色搪瓷茶缸子舀了一缸水,到水泥砌的水池边漱了口,又冲干净茶缸子,牙刷牙粉往里一扔,这才到旁边弯着腰开始洗脸。 江沪市早晨的自来水很凉。 水扑到脸上,激得白喜刚打了个哆嗦,人也更加清醒了。 将搭在肩膀上的巾子摘下擦了擦脸,又重新搭回肩膀,刚要伸手去把脸盆里的水倒出去,目光落到自己一双干瘦的大手上,忽然就愣住了。 那双黝黑又干枯的大手,如今手背上已经有了一片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因为常年出力的缘故,手背上的血管透过薄薄的一层皮,鼓起了老高。 手掌上更是有许多皲裂的小伤口,很多都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一点印记。 他已经这么老了啊…… 白喜刚想。 一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仿佛昨天他才跟老伴儿相遇,结婚,生子,有了第一个孙女,第二个,第三个…… 这日子怎么就这么快呢? 快到眨眨眼睛,土就埋到脖子根儿了。 “白大爷,你咋起这么早?” 孙宏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打断了白喜刚的思绪。 他有些怔然的回过头,看着头发都睡得有些炸毛的孙宏,这才回过神来,笑笑说道:“小孙醒了啊,我这岁数大了,觉少,你咋不多睡一会儿?” 孙宏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鸡心领毛衣,里面露出一截灰色的秋衣领子。 他肩上同样搭着一条巾子,手里端着放着牙刷和牙膏的茶缸子,朝着白喜刚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我这些年习惯了早起,到点儿就醒,睡不了懒觉。” 白喜刚点点头,心里对孙宏的自律十分欣赏。 孙宏走到水池边上,将牙刷上挤了一些牙膏,回头看到白喜刚放在一旁的缸子,举着牙膏道:“大爷,你洗完了?用我这个牙膏。” 这年代牙膏要比牙粉贵,甚至很多家庭牙粉都不用,刷牙的时候用牙刷沾点洗衣粉就刷了。 白喜刚摆摆手,乐呵呵的推辞:“我都洗漱完了,你快洗,我去喊老二起来。” 他想着让白鸿波起床,去掂对点早饭。 到江沪市之后,一切都是人家小孙同志给安排的,哪好意思哟! “大爷,让二哥多睡一会儿,我洗漱完出去跑步,等回来再喊他们起来就赶趟。” 说完,孙宏麻利的刷了牙,又洗了把脸,用巾子擦干。 白喜刚其实想跟孙宏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对方并没有提过自己闺女,自己要是这么上赶子说了,平白给闺女掉价。 就这么犹豫的功夫,孙宏已经洗漱好,又将刚才白喜刚没拿的脸盆端起来,走到白喜刚身边:“白大爷,还能睡得着吗?要是睡不着,我扶着您溜达溜达去?” “啊……啊,好。” 白喜刚点点头,左右回房间也没别的事,便跟着孙宏到前台放了洗漱用品,然后出了招待所大门,在门口的一块空地上慢慢溜达起来。 两个人开始都没说什么话,包括一向热情爽朗的孙宏也有点沉默,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白喜刚被对方扶着,脑袋里面就琢磨着找个什么话题能唠一唠。 还没等他开口,孙宏就停下了脚步,清了清嗓子,对白喜刚说道:“咳咳……那个,白大爷,我……我有话想对您老说……” “啊?哦,你说,小孙,有话你就说。” “那个……嗯……白大爷……我……” 孙宏一张俊脸都憋的通红,嘴里就像含了一块烧红了的木炭一般,翻来覆去说不清楚。 抬头看了一眼白喜刚问询的双眼,他一咬牙一跺脚,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忽然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梗着脖子涨红着脸朗声道:“白大爷,我想跟白姐处对象!” “……” 饶是白喜刚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孙宏这一嗓子惊的不轻。 孙宏说完这句话,就想抬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他娘的,怎么说得像耍流氓似的? “白……白大爷……我的意思是……我想跟白鸿冰同志处对象,奔着结婚的那种!” “啊……那……这……你……你这事……你跟大冰说过吗?” 白喜刚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孙宏这话了,这小伙子,看着挺机灵个人,怎么憨成这样? 他想跟自己闺女处对象,跟他这个老头子说有啥用啊? “我……我还没跟白姐说……我想着……作为一个老爷们,我要光明正大的追求白鸿冰同志,我也要跟您汇报一下,我是认真的!” 白喜刚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咂咂嘴,抬手拍了拍孙宏结实的膀子:“小孙啊,这事我知道了,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但咱们家啊不兴包办婚姻那套,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还得她自己点头。” 孙宏激动的疯狂点头:“我知道的白大爷,我本来就是打算这次回去,就跟白鸿冰同志说明我的心意。” 白喜刚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嘴里泛起苦涩的说道:“你真想好了吗?我闺女比你大,还离了婚带个孩子,你可要考虑清楚,不要一时冲动,对谁都不好啊!” 第154章 是要被批斗的 “我考虑的非常清楚,白大爷,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自己的心意。我喜欢白鸿冰同志,如果她愿意接受我,以后我也会拿然然当自己亲闺女一样疼。 再说她只比我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没啥不好的。离过婚更不是问题,她是个好女人,是姓徐的眼瞎不知道珍惜。” 见孙宏话都说到这份上,白喜刚也没法再说什么。 不过想起火车上自己外孙女跟自己说过的话,白喜刚便直接开口问道:“那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您问,我绝不隐瞒。” “你是为啥拖到这个岁数还没成家?退伍回来之后,国家应该给你安排了单位工作,为啥没做?现在你是做啥的?” 孙宏一抿嘴,缓了两口气,绷着身子回答道:“我在部队是汽车兵,还没退伍的时候家里给我订了门亲事,本来退伍之后就要回家结婚,但对方因病故去,这事也就算了。 后来我父母又给我张罗了一家,还差一年退伍的时候,对方姑娘冬天出去串门,结果无缘无故摔断了腿。她家有些迷信,找了看事儿的给看,那看事儿的说我命硬,克妻。 要是坚持这桩婚事,怕是那姑娘活不过三十,所以他们家就退了婚,当然,我克妻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孙宏一边说,一边觑着白喜刚的神色。 生怕自己克妻的典故说出来,对方会直接回绝了他先前的话。 “简直是胡闹,这是封建迷信,这要是在当年破四旧的时候,他们这么搞,是要被批斗的!” 孙宏见白喜刚这么说,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回答白喜刚刚才提出的另外两个问题。 “我退伍之后,国家确实给我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只是我当时有个战友,也是丹水市的,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家里条件困难,还有个弟弟。 我回丹水之后,便托了些关系,将给我安排的工作让给我那战友的弟弟了。我在部队是汽车兵,会修车的手艺,对机械方面也有点天赋,开始是给丹水市的一些厂子修修机器,给一些公社修修拖拉机。 后来大家照顾,外地一些活也都介绍给我让我去,赚的还行,攒了点钱。我想着以后专门开个修理部,响应国家号召,做个体经济,当个个体户。” 白喜刚听完他的话,在心里不住点头。 这孩子心善,又有手艺,虽然个体户不体面,但自己家现在不也是个体户么,倒也算般配。 见白喜刚神色松缓,孙宏的那股子紧张劲儿也终于散开了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照亮了天空。 孙宏又凑到白喜刚身边,扶住对方的胳膊:“白大爷,天亮了,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就去医院?” 白喜刚点点头:“把老二喊起来,去买点早饭。” “不知道去医院要做哪些检查,最好空腹过去。” 白喜刚闻言又看了孙宏一眼,这孩子,心细! “行,那听你的,回去给喊他俩起来,咱们去医院。” 白岁然睡得正香,就被自己姥爷喊了起来。 坐在床上缓了片刻的神儿,她便赶紧起身在姥爷的帮助下洗漱。 一切准备好,宋兆也赶了过来。 一行人一起赶到了第三人民医院,排队挂了两个号,便在医生的安排下分别去做检查。 白喜刚本来还放心不下白岁然的眼睛,想等着医生给她检查完自己再去,但白岁然坚持要先给姥爷做检查。 两个倔驴祖孙谁都不让谁,到最后只得是宋兆和白鸿波陪着白喜刚,孙宏带着白岁然分别到不同的科室去看病。 白岁然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显感觉到自己姥爷和孙宏之间的气氛转变的有些微妙,像是更加亲近了一些。 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先将疑惑放在心里,按照医生的指示,将头放在裂隙镜一侧的托上,由医生在另一侧进行检查。 检查完之后,医生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他们从丹水市带过来的病历和ct片子。 最后才对一直陪在一旁的孙宏说道:“小姑娘没什么大碍,现在眼睛看不清还是因为先前视网膜发炎充血的缘故,不用太过担心,小孩子恢复能力强,按照丹水市那边给开的药坚持吃,按时复查,慢慢就会恢复的。 不过在这期间也一定要注意用眼卫生,避免视网膜进一步受损。咱们这边有一份新进口的眼药水,就是价格有点贵,你们看要不要……” “这个不是问题。” 孙宏赶忙接话,回头看了看白岁然的小脸儿,继续说道:“您给多开一些,只要好用就行。” 那医生笑着摇摇头:“同志,你担心孩子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不过眼药水也是有存放条件的,我给你开的多了,你拿回去存放不好,用了还不如不用。” 孙宏闻言,抬手挠挠头,又问道:“那您告诉我存放方法,我们多注意一些行不?” “这眼药水平时要避光避高温存放,而且开封了差不多十来天最好就不要在用了。要是给你们开那么多回去,存放不得当,里面的药物就会产生反应,反而对眼睛有更大的伤害。” 白岁然听医生这么说,点点头,开口说道:“麻烦医生伯伯给我开一瓶就行,您不是说了嘛,我这眼睛只要自己多注意,慢慢也是能恢复的,不用特意纠结这个眼药水。” “是这么个道理。” 医生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钢笔,唰唰的开始写单子。 孙宏走过来扶着白岁然的胳膊将人从仪器边带开,然后摸摸白岁然的脑袋:“这回你妈妈也能放心了,一会儿咱们出去就给她拍个电报告诉她。” 白岁然使劲点点头,朝着孙宏一咧嘴:“谢谢大宏叔叔,多亏了你帮忙,辛苦你了。” 虽然对对方对自己母亲的那点心思有些别扭的感觉,但白岁然还是打心眼里感激孙宏的。 对方不止一次救了她的命,更别说一直以来的帮助。 很多时候,他做的要比自己那个渣爹更像亲爹呢。 第155章 再成家的话要更慎重一些 从医生的诊疗室出来,孙宏又带着白岁然去拿了药。 白喜刚那边的检查还没有做完,两个人就在医院大厅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 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数都说着江沪市这边的方言,虽然听不懂,但音调软软糯糯,让白岁然觉得总是自带着一股娇俏在里面。 “然然,饿不饿?早知道你检查不用空腹,就给你先买点东西垫点好了。” 孙宏有些抱歉。 他本以为到了医院之后还会做一些类似于抽血之类的检查,没想到这么快就检查就结束了。 毕竟白岁然年龄还小,不吃早饭对身体还是非常不好的。 “大宏叔叔,我没事的,昨晚吃的很饱,我其实现在还不饿。” 她整个人的心思都在姥爷那边的检查上面,哪顾得上饿不饿呢。 时间快接近中午的时候,白喜刚和白鸿波宋兆才从诊疗室出来。 他做了一些检查,但是今天不能出结果,还需要在江沪市再住上三天,等检查报告出来之后,才能得知具体情况。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白喜刚的精神就恹恹的,走路的时候脚步也非常的虚。 “白大爷,让二哥和大宋先送你和然然回招待所,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白喜刚虚弱的摆摆手:“小孙啊,让老二去买些吃的就行,等吃完饭,你就去忙活你的事儿,不用管我们,这就够麻烦你的了,千万不能耽误你的正事。” 孙宏心说我有啥正事儿啊,我就是特意找了个借口跟着来一趟罢了。 但又不能明摆着说出来。 想了想他便点头道:“行,白大爷,那一会儿吃完午饭,我就出去忙活忙活,等晚上您想吃啥,我带回来。” 一行人先回了招待所,白鸿波不顾孙宏的反对,执意要跟着一起去买吃的。 倒是白喜刚,坐在床上歇了两口气,便关心起外孙女的眼睛来。 得知检查的结果跟在丹水市检查的结果相差不多,他这才算松了口气。 倒是白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早知道我就不来江沪市这趟了,平白的浪费钱。”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没检查出毛病来是好事啊!你只要没事姥爷这心就放下了。” 他忍着难受起身坐到白岁然身边,摸了摸白岁然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虽然没说话,但是白岁然就是能感觉到,姥爷对她无尽的关爱。 “然然,早上的时候,小孙跟我说,想追求你妈妈,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默了半晌,白喜刚忽然开口问白岁然。 白岁然先是一愣,随即又早就料到一般点点头:“现在说这个还早,我还是觉得要再看看。我妈毕竟已经栽过一回跟头了,再要成家的话要更慎重一些。” 白喜刚叹了口气,也同意白岁然的说法:“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想的却是周到。我也是这个意思。我问过他为啥拖到现在没成家,还有工作的问题,他答的倒是不像扒瞎。 不过你说的没错,咱们得更慎重一些。而且也不知道你妈妈是个啥想法,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提前打听打听清楚。 姥爷问你这个话没别的意思,然然,姥爷其实是想问你,你希望你妈妈再找一个吗?” 白岁然没想到姥爷问的是这个。 上一世母亲离婚之后,一直到出事都没再找,一直一个人努力赚钱带着她跟姥姥生活。 她记忆中,全部都是母亲自己一个人操劳奔波的身影。 她也曾问过,问过母亲孤不孤独,问她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人一起生活。 上一世的母亲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她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努力将白岁然抚养长大,让她幸福快乐。即便是没有父亲,她也会将少的那份爱加倍的给她。 是啊,母亲从来都是为她而活的,从没有一天是真正的为了自己。 “如果有合适的人,妈妈也喜欢,要对妈妈好,要有责任有担当,不让我妈受委屈,我是同意的。” 白岁然说着,又伸出手掌,然后说一个条件收拢一根手指:“最好家里人口简单的事儿少的,如果我妈自己不愿意,不能逼我妈生孩子的,为人要勤快肯干能吃苦,不能啥都让我妈干的。 嗯……我想想,最好还要会做饭的,毕竟我妈做饭的手艺,啧,实在是不敢恭维。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动手打人,但凡有这样前科的,我这关肯定过不去!” 白喜刚看白岁然那十分认真郑重的模样,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刚多大一点,哪来的这么多主意?你这小脑袋瓜天天都想的是啥呀?” 白岁然噘噘嘴,心说我还有更多要求没好意思提呢! 祖孙两人说笑的功夫,孙宏一行人也买了饭回来。 这次吸取了昨天的教训,直接找了一家老铺子,装了六个饭盒的生煎包回来。 宋兆热情的招呼白喜刚和白岁然:“白大爷,小然然,快来哦,尝尝我们江沪市的生煎馒头。” 白喜刚探头望去,见自己儿子打开的饭盒盖子下面,码着六只胖嘟嘟香喷喷的小包子,咂咂嘴感叹道:“这大城市咋包子是这样式儿的呢?做得也太小巧了些,在我们东北,大包子一个能赶上个小娃娃脸盘大小。” “哎呦,白大爷,你说的那个是大包子,我们这个不一样的啦,这个是我们这边的特色,生煎馒头,下面是脆的咧,您快来尝尝看。” 白喜刚嘟囔着接过筷子:“咋这小包子还要叫馒头了?” 夹了一只生煎包左看右看没敢下口,毕竟昨晚的特色本帮菜还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一旁的白鸿波到门口将洗脸盆端到白岁然面前,又给她倒上了水:“来然然,洗洗手,你直接用手拿着吃就行,省的用筷子还不方便。” 白岁然本来还想拒绝这么豪放的吃法,但想到现在自己眼睛不太方便,吃饭还要麻烦别人,便也就不做抗争,乖巧的洗好了手,端着饭盒小口的吃了起来。 第156章 这病,怕是不太好 在江沪市又呆了三天,这三天当中孙宏每天早晨吃过早饭就出门,下午时候就回来。 而白鸿波在第二天的时候也听从老爹吩咐,到邮局给家里又拍了一封电报,顺道打听着到江沪市华新书店花了两毛八分钱买了一本江沪市城区街道图。 这本地图还是彩印的,封面是蓝底黑字,里面的城区地图是用红色的线条勾勒成的。 分布简单,也可能是因为现在的江沪市并没有像后世那么繁华,所以在地图上标注的也没有过于纷乱。 白岁然只能看到一本小册子一样的蓝色本子,里面是红呼呼的一片,剩下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自从开始吃了这边医生给开的药,用了那进口的眼药水之后,她倒是觉得眼睛没有像先前那般胀涩难忍了。 第三天的时候,孙宏陪着白喜刚去了医院,留下白鸿波在招待所照看白岁然。 两人等着快到下午才从医院回来。 白鸿波问孙宏自己老爹的病情,孙宏只说医生说治疗恢复的挺好,之所以这么快速的消瘦,是因为之前做化疗,药物在身体内跟癌细胞作斗争,消耗比较大。 只要保证良好的心态和心情,恢复的就会好。 白岁然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一对细长的眉毛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 自己姥爷和二舅不懂,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白大爷,二哥,你们看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返程,我去买火车票。” 孙宏还是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缸子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 “既然在这边也没啥事了,那咱们就尽快回去,老二你跟小孙一起去,看看能买到最近的车票是啥时候。” 这次孙宏倒是没再争讲,呵呵一笑说道:“对,二哥跟我一起去,正好看看买些特产带回去给蔡大娘她们。” 白岁然眉头拧的更紧了。 直觉告诉她,姥爷的病情可能不是那么乐观。 所以孙宏才一反常态的想拉着二舅单独说话。 只是她现在也没法问,只得将所有的疑虑都压在肚子里,想着等返程的时候,总会有时间的。 等孙宏和白鸿波离开,白喜刚才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些疲惫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岁然看着姥爷那边方向的朦胧人影,以为对方是睡着了,也轻手轻脚的躺回床上,瞪着眼睛发呆。 不应该啊。 这一世,她已经提前了这么久,就让姥爷开始了治疗,怎么还会不停的恶化? 她生出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仿佛自己面前正摆着一只巨大的命运齿轮,缓缓的朝着自己碾压而来。 明明是重生回来,可每改变一次上一世的走向,都要她近乎将自己抡圆了扔出去那般才能搏出一线转机。 而新的转机背后,又不知道会是多少蝴蝶效应带来的好与坏。 她没忍住呼出一口气。 随即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纵然是蚂蚁撼树又如何? 她能改变一次,就能改变两次。 能改变自己与母亲的,就定能改变姥姥和姥爷的。 哪怕再艰难,都不会让她退缩半分! 白喜刚侧着身子躺着,看着自己小外孙女在床上,一会唉声叹气,一会又重振旗鼓的模样,无声的咧开嘴笑了出来。 毕竟年龄摆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大文化,只接受过最基本的扫盲,但到底是经过岁月洗礼,吃过的盐要比这些小辈吃过的米还多。 刚才孙宏的表现虽然没有破绽,但到底是太过年轻。 在医院里他被医生支出去的时候,其实就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回到招待所,见孙宏找借口把自己那土匪性子的二儿子带出去,就更加佐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这病,怕是不太好。 其实也不用其他人说。 他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是了解。 年轻的时候就不提了,前几年哪怕是上了岁数,也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哪里像现在这般,浑身虚的发木,走两步都要歇几口气。 白喜刚不怕死。 他人都过了顺耳之年,孩子们也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血脉,虽然没过上啥大富大贵的日子,好歹健康平安。 唯一放心不下的,一个是刚刚离婚自己带着孩子的老闺女,再者就是与他风雨同舟了四十多年的老伴儿了。 看来是要开始打算着安排身后事了。 白喜刚无声的叹了口气。 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似的闪过他这大半辈子的画面。 等到天色全黑透的时候,孙宏和白鸿波才赶了回来。 两个人拎了不少东西,面上皆是一派喜气。 只是细看过去,白鸿波脸上的喜气之下,双眼还微微红肿,宽大的酒糟鼻像是被使劲揉搓过似的,红的有些明显。 白喜刚权当不知,乐呵呵的看着他们拎回来的东西。 孙宏手里面一个网兜里兜了四个纸包,里面是酥软香甜的梨膏糖。 另一个网兜里面坠的一个大纸包的包装都被里面的油浸透了些,白喜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肥美的酱鸭。 他们还买了蟹壳黄和高桥松饼,甚至孙宏还买了两罐铁罐装的江沪咖啡。 而白鸿波手里拎的东西也不少,林林总总基本上都是些吃食。 “唉呀妈呀,买这老些干啥玩意?” 白喜刚瞅着两个人跟置办年货似的,没忍住开口说道。 孙宏将东西往桌上一放,一边顺手从纸包里掏出一个蟹壳黄递给了坐在床上的白岁然,一边对白喜刚笑道:“知道您吃不惯江沪这边的菜,买些点心糕啥的,咱们还能在路上吃,又不爱坏。” 白鸿波手里也拎着一只鸭子,打开外面包着的牛皮纸,扯了一只大鸭腿递给白喜刚道:“爸,尝尝,大宏说买鸭子的那家店可是老字号了,我跟你说,我们俩站老远都能闻到那店里飘出来的香味儿呢!” 白喜刚点点头,笑着接过那只色泽黄黑,香味浓郁的酱鸭腿,小步走到白岁然身边:“来然然,尝尝这个鸭腿。你这孩子啊,就是太瘦了,得多吃点,以后才能长个大高个呀!” 第157章 那就想办法让她喜欢我 车票买的是第三天半夜的,因着白喜刚身体的缘故,孙宏在刚到江沪市的时候就跟宋兆打过招呼,让他托关系弄卧铺票。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卧铺还是一票难求,宋兆头发都要抓秃了,鞋底都快磨漏了,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一张三天后的卧铺。 “大宏,这时间赶的,开春开始出差的特别多,卧铺太难买了,这还是我扯着虎皮做大旗,打着我爸的名号才买到的。” 孙宏知道宋兆不是在跟他整景。 两个人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兄弟,宋兆在他面前说话从来不用过脑子,想啥说啥。 他抬脚踹了宋兆屁股一脚,笑骂了一句,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宋兆一根。 这几天在白喜刚面前他没敢抽烟,怕白喜刚馋,所以都是避着对方抽两根缓解一下劳累。 宋兆接过烟,叼在嘴里,眉毛挑了挑示意孙宏给他点上。 孙宏知道他这是邀功呢,咧着嘴笑着从兜里掏出火柴,凑到宋兆跟前,划着一根,用手护着火苗递到了宋兆叼着的香烟上。 “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过咋以前没听你说过,你家还有这样一门远亲呢?瞅你小子对白大爷殷勤的,比对你亲爹还上心。” “咳咳咳……” 孙宏被嘴里的香烟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身子也不自觉的随着咳嗽一下一下发颤。 “哎哟,你激动什么嘛!” 宋兆嫌弃的叼着烟,大手使劲拍着孙宏的后背。 孙宏抬手打落宋兆的手,瞪了他一眼,脸也不知道是咳的通红还是臊的红,连耳根都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嗯……没准……白大爷会是我未来老丈人。” “你说什么?” 宋兆一下子蹦了起来,窜到孙宏身边,脸贴着脸,鼻子对着鼻子:“你要结婚了?啥时候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 然后又后退两步,琢磨着:“哎呀你早说是你老丈人,我这安排的太不到位了!不行,一会儿你再跟我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可千万帮你留个好印象,赶紧把你这老光棍打发出去!” 孙宏哭笑不得,真想摁着这家伙揍上一顿。 \\\"你是耳朵塞绿毛了还是咋的?我说没准,我还没跟人家闺女说呢……\\\" “哎呀!” 宋兆听他这么说,气的一拍大腿,带着吴侬软语腔调的怪异东北话也跟着冒了出来:“你个瘪犊子完蛋玩意!你是熊蛋包啊?你不跟人家说,等着人家来追你吗?” 孙宏被对方说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想了想也有些丧气。 他挠了挠脑袋,狠狠嘬了一口烟,对着自己的兄弟愁苦道:“我感觉她对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拿我当个弟弟。而且以前然然对我还很亲,但是她知道我喜欢她妈妈之后,对我的态度就有点疏远……” “然然?她妈妈?你?你喜欢有家室的?哎呦我说大宏,你可别糊涂!这种错误不能犯!这是原则问题!” 宋兆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这该死的孙宏整的七上八下,落不到个实处。 他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自己嘴里还在那念叨:“你可千万要守住底线,不能做人民对立面的事情啊!” 孙宏都快被他气死了,他一抬手就给了宋兆后脑勺一巴掌,哑着嗓子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白鸿冰同志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她已经离婚了,现在是单身,我想追求她有什么问题?!” “你说什么?还是离了婚的?” 宋兆扯着嗓子就叫了出来。 并且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去看孙宏:“大宏,虽然你拖到二十八还没结婚是有点晚,但是你也不至于找个离了婚的?你要是实在着急,我还有个远房表妹,我这两天就给她拍电报安排你俩见见……” “宋兆!!!” 孙宏吼了一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神色严肃,脸上刚才的笑意都收敛的干干净净,看着宋兆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道:“我喜欢她,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管她是不是离过婚,我都会喜欢她。 而且我已经决定回去就正式的追求她,如果她愿意,以后她的女儿我也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抚养长大。我是认真的,你如果拿我当兄弟,我希望你尊重她,也祝福我。” 孙宏说的太过郑重,让头脑发热的宋兆也冷静了下来。 他微微垂头沉默半晌,然后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孙宏问道:“真想好了?” “想好了。” “认定了?” “认定了。” “那人家要是不喜欢你咋办?” “那就想办法让她喜欢我。” “……” 宋兆点点头,也不再开口相劝,而是折过身拍拍孙宏的肩膀:“走,给我未来大嫂挑点礼物带回去。” 另一边,在招待所将东西都收拾好的白家祖孙三人也坐在床上说话。 白鸿波自从那天跟孙宏单独出去过之后,就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时不时的发呆。 此时白喜刚坐在他的对面,已经喊了他三声,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二舅?!” 白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啊?咋的啦?你喊啥呀!吓我一跳。” “我姥爷叫你三声啦,你想啥想的那么出神啊?” 白鸿波回过神,看向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喉咙发哽,但还是强忍着随口胡诌道:“唉我昨天晚上没睡好,这脑袋瓜子混浆浆的,咋的了爸,你刚才说啥了?” 白喜刚只当做没有察觉自己二儿子的异常,端着茶缸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才说道:“我是说,明天咱们就要回家了,你出去找个供销社,买两瓶好酒再买两罐茶叶,给小宋拿着。 咱们来一趟人家忙前忙后的,咱们空着爪子来,还能抬屁股就走呀?也没准备个啥的,先这么买着,再跟小宋要个地址,就说下回来还找他。等回了丹水置办点山货,给小宋寄过来。” 白鸿波听自家老爹说的是这事,便点点头应下,嘱咐了老爹和外甥女好好休息,就拿着钱赶紧去了。 第158章 不跟咱们算一块儿 丹水市火车站前的白家小吃店里,白鸿冰正忙活着收拾客人吃完的碗筷。 在孙宏离开之前,就跟她说租房子干买卖不比摆摊,一定要办营业执照。 白鸿冰也是个闯实性子,虽然从前没弄过,但打听了两天,又写了申请书,跟着母亲蔡玉芝带着户口本到了工商局去申请了营业执照。 之所以带着蔡玉芝一起去,是她觉得这买卖是家里人一起干的,要是用她的名字去申请营业执照,怕两个嫂子会有想法。 倒不如直接让母亲做掌柜的,他们这些子女都是给家里赚钱的“小工”。 虽然国家已经开始大力鼓励个体经济,但说到底,真正丢掉铁饭碗,或者放下田地耕种去做个体户的,还是极少数的人。 所以这营业执照办理的相当顺利。 工作人员拿了申请书,又到白家人租的房子检查了一下,便直接在蓝皮手写的营业执照上盖了红章。 有了营业执照,白鸿冰的干劲儿更足了。 她不再担心自己家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被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调查。 只要脚踏实地安安稳稳的做买卖,日子就格外有奔头。 蔡玉芝在屋子里正给白林梅补鞋,透过窗子看到自己闺女在外面摆放的桌椅前面像只快乐的蝴蝶一般穿梭,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白鸿冰鼻子上的纱布已经摘了下来,虽然鼻梁还是肿着的,上面也是青紫的颜色,但她已经慢慢从老徐家做下的孽中走了出来。 “奶!奶!我爸回来啦!” 白林梅的大嗓门从外面响了起来。 蔡玉芝手上刚穿透鞋底子的大针一停,随手放在炕上,扑搂了两下身上的浮灰,便下了炕。 白鸿雨回黄花村拉兔子肉去了,如今生意好,兔子肉消耗的快,幸亏贺铠那孩子聪明,又腾出一间柴房繁育兔子,这才勉强供上了流。 跟着在外面忙活的戴晓芳和陈文秋也放下手中活计,帮着白鸿雨一起将拉兔子的板车推进院子里。 “老三,那膏药你交给贺铠奶奶了?” 蔡玉芝一边带领着女人孩子们往厨房里面搬兔子,一边问满头大汗的白鸿雨道。 那膏药是林海市一家祖传的膏药铺子里卖的,据说清末年间就有了,他家的膏药治疗骨折有奇效,方子是代代传下来的,且只传男不传女。 白鸿冰也是在摆摊的时候偶然听客人提起,特意抽出一天的时间坐着长途车跑到林海市买了十贴回来给刘老太太的。 以前白家跟贺家关系就不错,贺家遭难的这些年,白家也是尽力帮衬,更何况如今两家是合作关系,白鸿冰也几次跟贺铠说给他的兔子涨两毛钱,均被贺铠和刘老太太严词回绝。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白鸿冰和蔡玉芝娘俩是念恩情的人,所以对待那可怜孤苦的祖孙俩就更上心了。 “给了,也照着大冰说的要先用火烤软了再配上白酒贴的告诉了刘婶子了,贺铠那小子还死犟着非要给我钱,让我给他说了一顿,这才算消停。” 蔡玉芝满意的点头笑笑,见外面又有过来吃饭的客人,忙撵着闺女和儿媳出去招呼:“这儿我带着俩丫头搬就行,你们快出去忙活买卖。” 白林燕和白林梅这段时间吃的也不错,短短几天时间个头都窜起了不少,特别是白林燕,以前总是亏嘴,瘦弱的像个大头娃娃,如今脸上身上也有了点肉,看上去水灵了不少。 “对了妈,我回去的时候碰见韩叔了,他说村里的地划分好了,问咱啥时候回去,把手续办了。” 白鸿雨想起回村的时候,村里人都聚在韩家等着分地的场景,忙说了一嘴。 一提起这个,蔡玉芝又觉得是个愁事。 一是虽然大儿子一家如今出去自己单过,但毕竟户口还在白家,分地自然也有他们一份,只是不知道到时见面又是一番什么场景。 再者如今小买卖做的红火,家里人口虽然多,但出力的男丁其实也只有老二和老三,要是都去照顾田里的活计,那这边摊子人手肯定就不够了。 白鸿雨见母亲害愁,想起临出村时韩村长跟他说的话,便赶忙说道:“韩叔说,田凤家和贺铠家托着村里找人耕种,每亩地每年给一百五十斤大米或者八十斤苞米就行,剩下的谁种算谁的。 他俩家人口少,分的地也不多。不过咱家应该分的能多些,韩叔的意思,如果咱们不种,也可以让村里帮忙找人耕种。”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虽然一亩地只给六分之一的收成,但毕竟不用自家人出力,村里有把子力气的人家也能多有些收入,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黄花村的耕地土壤肥沃,黑土地的产量也高,要是有那经验足的庄稼汉好好侍弄着,收成还能更高一些。 “这个主意不错,等你爸回来了,我俩就回村去办了。只是……” 蔡玉芝犹豫片刻,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你大哥那份,怎么给他算。” 白鸿雨一听这个,本来还带着笑的脸就耷拉了下来。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呸,妈,亏你还惦记大哥他们,你不知道,人家早就上韩叔那说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地归着自己,不跟咱们算一块儿! 而且我听胡闹说,那天大哥去找韩叔,说分给他们一家三口的地离着分给咱们的越远越好。哦对了,他们还问村长,咋样能把户口跟咱们都分开呢!” 蔡玉芝听自己三儿子这么说,本来还担心着老大一家的心,又凉了下来。 当妈的哪里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孩子? 虽然失望,但那阵子的劲儿过去之后,蔡玉芝心里还是有些惦记自己大儿子一家的。 可如今听了三儿子的话,她心中的担忧,仿佛变成一把冰刃,狠狠的戳进了她的心里。 又凉, 又疼。 “唉,随他们去,他们日子过得好,其他的也不要计较了。终归是我跟你爸没本事,也不会教育孩子,不提了,不提了……” 蔡玉芝说完,抿着嘴,沉默的搬起板车上的兔肉,直到入夜,再没说过一句话。 第159章 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白岁然跟着姥爷和舅舅回丹水市的那天,已经开化了的丹水市又下了一场春雨。 街道上到处都湿漉漉的,空气有些凉,但终究没有再上冻了。 一行人是在后半夜下的火车,大包小裹拎了许多东西,比离开的时候带的还要多。 小吃店位置离站前非常近,可以说出了车站走不出二百米就到了。 此时白岁然祖孙三人在孙宏的陪同下,满脸疲惫的从出站口出来,强打起精神就朝着店的方向走。 夜很静,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再也没有余外的杂音。 一行人走到店门口,白鸿波将手里提溜着的大包小裹往地上一放,抬手就开始拍门。 他没太用力,毕竟夜已经深了,也不好吵醒周围的邻居。 不过即便是轻轻拍了两下,院里也瞬间就响起了大黄瓮声瓮气的汪汪声。 “谁啊——” 睡在靠近大门房间的白鸿雨率先听见了动静,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屋门,踩在门框子上喊了一嗓子。 “老三,我,我们回来了。” 一听是自家二哥声音,白鸿雨赶紧应了一声,抓起挂在墙上的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趿拉着鞋小跑了出去。 正房大屋的大炕上睡着蔡玉芝戴晓芳白鸿冰和白林燕,此时外面的动静也让觉浅的蔡玉芝醒了。 白鸿冰白天累了一天,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 戴晓芳却是一直睡得呼噜连天。 “妈……咋的了……” 白鸿冰眼睛都没睁开,只从嗓子里面咕噜出一句话。 “你睡,好像是你爸他们回来了,我去瞅瞅。” 伴着话音落下,蔡玉芝已经下了炕,轻手轻脚的走到窗户前,踮着脚抻着脖子向院中张望。 外面漆黑一片,又没有月光照射,只能勉强看出个大概。 白鸿雨正接过孙宏身上的行李,小声的招呼着人进来坐坐。 “先上屋里歇歇脚,我去给你们整点吃的。” 白鸿雨准备转身去喊自己老婆女儿起来,让她们俩让出地方给客人休息一下。 孙宏却是压着嗓子摆摆手:“我就不坐了,太晚了,我这就回去了,明儿个再来。” 丹水市的这间房子是他帮着牵的线,自然是知道里面的情况。 房主将房子租给白家的时候,还留了一间大屋对面的小屋用作存放东西。 如今一间大屋挤着白家女眷,一间厢房住着白鸿雨三口,剩下的另一间厢房还放着白天摆摊用的桌椅板凳。 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 怕是今晚其他人都要重新起来分配一下才能勉强住的开呢! 孙宏帮着将东西拎到正屋门口的墙边上,然后对着一脸倦色的白喜刚等人说道:“白大爷,二哥,三哥,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然后又蹲下身子对困得有些迷糊的白岁然道:“然然,药我都给你放在兜子里了,明天记得吃。” 说话间,蔡玉芝也从屋里迎了出来:“咋这个点回来了?饿了?我去给你们下点面条。” 孙宏摆摆手,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蔡玉芝见对方是真的留不住,点点头对着自己三儿子说道:“老三,你去送送小孙。” 想了想又转身进屋到厨房拎了三只剥好了皮的兔子,从墙上摘下一个网兜边走边将兔子装了进去。 在门口追上已经出了门的两人,把兔子往孙宏手里一塞:“小孙,拿着回家吃,明天晚上有功夫吗?上家里吃饭,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孙宏笑着小声应了一声,便同白鸿雨一起快步离开了。 等他离开之后,蔡玉芝赶紧去看自己的老伴儿。 不过毕竟时间很晚了,纵然是有一肚子的话,也只能留到明天再说。 她进了白鸿雨住的那屋,陈文秋也已经醒了,见自己婆婆进来,陈文秋从炕边摸了自己的眼镜戴上,小声问道:“妈,是我爸回来了吗?” “是他们回来了,小秋啊,地方不够睡,你把梅梅抱大屋炕上,咱们娘们几个挤挤,让你爸跟老二老三睡这屋。” 陈文秋听到说是自己公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掀开被子起身了。 大屋的炕大,挤挤也能睡下。 她转身摸过白林梅的棉袄棉裤,囫囵着给睡得正香的白林梅套上,在白林梅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声音下,将人抱起来跟着蔡玉芝去了正屋。 一开正屋的门,白鸿波正从厨房的大锅里舀热水准备给白喜刚洗脸洗脚。 困得迷糊的白岁然被大黄和旺财疯狂摇着尾巴舔脸。 “爸,二哥。” 陈文秋小声的打了个招呼,见白喜刚小声让她快抱孩子进屋休息,便点点头直接推门回屋了。 蔡玉芝在陈文秋后面进来,挥了两下手,把围着白岁然的大黄和旺财赶到院子,这才将外屋地的门关上。 她走到白岁然身边,微微弯腰去摸白岁然的小脸:“然然,眼睛咋样了?那江沪市的医生咋说的?” “医生说没啥事,就是慢慢自己恢复就行,姥你不用担心我。” “咋能不担心啊,哎!不说这个啦,你们饿不饿,我给你们热点饭吃?” 蔡玉芝说完,就想起身往厨房进,被伺候白喜刚洗脚的白鸿波拦住了:“妈你别忙活了,我们在车上就吃过了,这就洗洗就赶紧睡了。” 蔡玉芝听他这么说,也不强求:“那行,今晚你们俩就去那边厢房跟老三一起挤挤,我们娘几个在大屋。明天睡醒了,咱们就回黄花村。” 家里还有一堆事呢,蔡玉芝惦记着。 如今老伴儿回来了,她就像有了主心骨。 她先轻手轻脚的把白岁然送到屋里,给对方脱了衣服扶到炕上躺下,然后自己又从大屋出来。 看到老伴儿已经不在外屋地,只留自己二儿子在那洗脚,便走过去问道:“老二,你爸这回去那边医生咋说的?有没有好转?” 白鸿波洗脚的动作一顿,犹豫半天,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啥事,医生说还按照原来那么治疗,保持开开心心的,对病情有好处。” 第160章 妈,你也太偏心了 第二天快上午十点,白岁然才醒。 白家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忙活。 白鸿冰和两个哥哥摆摊,白林燕打下手。 蔡玉芝带着两个儿子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黄花村。 白岁然起来的时候,白林梅正在她旁边喜滋滋的吃着白喜刚他们带回来的点心。 孙宏那日跟着宋兆,又买了许多特产一并带回到了丹水市,最开心的,莫过于白林梅了。 见白岁然醒了,白林梅赶紧把手里最后一小口的蟹壳黄塞进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然然你醒啦?赶紧起床,我去跟奶再要一块这个糕点给你吃,可香了呢!” 白岁然支着身体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炕上,搓了搓自己睡得热乎乎的小脸,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吃。三姐,我想喝水。” “你啊,真是个缺心眼儿!” 白林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起身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过茶缸子送到白岁然面前:“喝。” 白岁然接过茶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这才心满意足的发出一个哈的音调。 “我帮你把衣服穿上,你去洗洗脸,一会都要吃晌午饭了,你真能睡呀!对了,你去江沪市,有没有啥好玩的?给我讲讲?” 白岁然听着自己三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由苦笑一声打断她道:“三姐,我眼睛不方便,在江沪市那边基本上都在招待所里,没出去逛。” 说的正兴奋的白林梅一下就收住了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看向自己小妹的方向:“对不起啊然然,我不是故意的。” “这有啥的,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江沪市玩,到时候你不用问别人那边是啥样的,你自己去看去体会多好。” 白岁然不以为意,她本来也没有埋怨白林梅的意思。 不过白林梅听自己小妹这么说,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一下就变成了惊喜。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语气激动的问道:“真的吗?以后我也能去江沪市看看?” 这个年代,有的人从出生到老死,一辈子都窝在家乡的一亩三分地。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魄力出去闯一闯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啥?” 白岁然说的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让白林梅觉得她说的事情肯定会做到,并不是哄她开心的。 她开心的帮白岁然穿好衣服,收拾好被褥,这才带着白岁然出了屋去洗漱。 外屋地蔡玉芝正带着两个儿媳妇收拾回村的东西,看到白岁然醒了,她便说道:“然然一会儿跟姥姥一起回家?还是等你妈妈晚上一起回?” 不等白岁然说回话,一边脸色不太好看的戴晓芳就张口说道:“要我看直接让然然跟大冰在这边住下得了。 反正又不是没地方,省的大冰还得来回跑。她的买卖,她不多操心,让别人帮忙忙活一大顿,用不着了就回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听的蔡玉芝就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又抽哪门子的风?说的这是什么话?” “妈,你也太偏心了,这赚钱的买卖给大冰干,我们却要回村里伺候地,哪有您这样的啊!” 这些日子在小吃店帮忙,虽然每天从早忙到晚,但看到每天的进账,还是让戴晓芳红了眼。 虽然营业执照是用自己婆婆的名字办的,但实际上这买卖就是自己小姑子的,当她傻么? 只是戴晓芳和陈文秋都不知道,蔡玉芝已经打算将田地托给村里帮忙租出去,她们还以为公婆这是卸磨杀驴,能忙活过来了,就让她们回黄花村挨累吃苦呢。 果不其然,一向不太喜欢参与这样事的陈文秋,也没忍住开口发了牢骚:“二嫂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妈,虽然说这个买卖最开始是大冰张罗起来的,但二哥和老三也没少出力,这些日子我跟二嫂更是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的干活。 总不能说现在二哥回来了,单把我跟二嫂弄回村子里干活?那田地就算累死我俩也侍弄不好啊!” 见有人附和,戴晓芳更加来劲儿了:“就是!哪有家里田地都让儿媳妇侍弄的道理呀!” “你俩说完了?” 蔡玉芝的声音冷冷响起。 将还想发牢骚的戴晓芳后面的话又堵回了嗓子眼里。 看着两个儿媳妇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满脸都是不服气的怨怼神色,蔡玉芝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大搪瓷盆放了下来。 “我本来觉得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不用说,你们也不会多想。看来真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啊! 家里分的田地,我跟你爸还没去办手续,就算办了,我也是打算将田租出去。你们觉得我会让你们俩去侍弄地去? 咱们三个也做了十几年的婆媳了,你俩自从进了白家门,下过地吗?顶多是农忙的时候,给大队上干点轻快活赚些公分。 我本来是想先回家,咱们一家子再好好商量一下以后的打算,没想到你俩先急了。” 听蔡玉芝这么说,陈文秋反应也快,忙找补道:“妈,这些年你跟我爸对我们好。我们心里有数,是我们不好,心眼小,钻牛角尖了,您可别跟我们一样。是二嫂?” “对,对,小秋说的对。我们这不是也是怕田分下来,我们侍弄不好急的吗!妈,你知道我,我是个没心眼的,就是嘴不好。” 这话其实是有影射老大媳妇邹锦英的意思。 蔡玉芝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又哪里听不出来? 不过她还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在外屋地墙根儿边站着吓得像个鹌鹑似的的白林梅,和面色平静却一直保持安静的白岁然,暗自摇摇头。 这两个儿媳妇,虽然没有邹锦英生了个七窍玲珑心,但也不是个目光长远的。 “先收拾东西,左右都得回家一趟,到时候再商量事儿。” 家里最近事情多,老伴儿身体又不好,她也不愿再训两个儿媳妇,折腾的家里鸡飞狗跳。 戴晓芳和陈文秋闻言,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再不多说废话,手脚麻利的赶紧将东西收拾齐了装上了板车,跟着蔡玉芝一起先一步回了黄花村。 第161章 跟别的女孩不一样 黄花村这一段时间可算是热闹非凡。 本就因为开春,正是要开始耕种的季节,加上分田到户的政策落实,村里的干部都想抢在大家干活之前将土地分好。 只是一项新政策的实施,真正落地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岔子。 所以韩村长在这些日子,动员全村百姓一家出一个人,在丈量好的土地面积的分配上,提出自己的意见。 虽然大多数的人提的意见都是以自己家的情况为首,但毕竟人多,又是凑在一起,带着委婉目的性的意见也均没有被采纳。 不过对于分给白家的田地到底应不应该有白鸿冰母女一份,村里人有没出嫁的闺女和已经出嫁闺女的家庭的意见却分成了两派。 屋里的人各抒己见,唇枪舌战的不亦乐乎。 最终,还是路过屋外的韩雪,看着里面人辩驳的面红耳赤的模样,冷笑一声大声说道:“现在都啥年代了,到处都在提倡不要重男轻女,可你们吵吵这事的原因,还不是觉得女人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 要我说,不管是嫁出去的还是没嫁出去的,都是黄花村的一份子,这田分到女人娘家,又不是被带到外村,有什么可争的?难不成照你们这想法,那人家只生了闺女的家庭,以后就要喝西北风吗?” 韩雪虽然是个女孩,但在村子里,跟别的女孩不一样。 她今年刚十五,就已经是丹水市滑冰队的队员,还是教练都重点培养的那种,是能进入国家队的好苗子。 这样的荣誉,让黄花村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所以虽然韩雪年纪小,但在村里说话的分量其实是非常重的。 有人听见韩雪这么说,也赶紧附和道:“就是,咱们村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管是家里生了儿子还是闺女,都一视同仁。看看小雪,虽然是个女孩儿,但是村里的孩子哪个比她还出息?” 原本反对的人,其实大多都是因为家里的女人出嫁到别的村里,本着自己家得不到,也不希望别家多占便宜的心理,才反对的。 但如果说不管出嫁还是未嫁的女儿都能分到,那他们还有啥反对的理由,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不过也有开始没有卷入这场辩论的,家里男丁多的家庭,听见韩雪这么说,就有些不乐意的嘟囔:“那女人结了婚,分得的田地还是在娘家,对人家男方家里也太不公平了些。” “啥不公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是连婆娘都养活不起,那还娶个屁的媳妇?男人就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啦?难不成谁家娶媳妇回去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还要带着份田产过去啊?” 那寥寥无几的反对声,立马就被众人淹没。 韩村长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大孙女,点点头:“就这么定下了,不管咋样,都是咱们村的人,谁家家里没姐妹,就算没有的,以后生孩子还能都是小子啊?”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后就是挨家挨户的到韩村长家签手续,签完之后便满怀欣喜的开始在自家的田地上耕种。 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曾经田地都是大队上统一管理,大家干活赚工分,大队或者生产公社的拖拉机等农用机械可以随便使用。 但如今分田到户之后,田地都是各家自己的,再用公家的这些机械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也有很多人,开始找木匠,或者自己制作耕地需要用的工具。 家里没有牲口的,这工具就需要用人力来拉。 在某种程度上讲,这既是进步,也是倒退。 蔡玉芝在丹水市雇了辆驴车,装着东西跟白喜刚一起带着两个儿媳和三个孩子先回了黄花村。 还没进村的时候,老远就有在地里开始忙活整理的乡亲朝着他们打招呼。 蔡玉芝脸上挂着笑,也热情的回应。 虽然平日里也没说有多么亲近,但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出去住的这些日子,还真是打心眼里想念自己家。 大黄被留在了丹水市的店里负责晚上看店,旺财则是跟着驴车一起跑了回来。 一回到熟悉的地方,连旺财都开始欢的来回蹦,差点将拉扯的驴子给惊得尥了蹶子。 到了家门口,蔡玉芝被戴晓芳扶着下了驴车,从兜里掏出钥匙将锁着大门的大锁打开,然后几人一起开始将车里的东西往院里搬。 只几天没住过的院子,里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白家人一起开始动手打扫卫生,白喜刚和蔡玉芝也抽空去了一趟韩村长那里,终于将手续全部办好。 这么一忙活,已经快要天黑了。 家里地窖里的菜是现成的,戴晓芳和陈文秋一起配合从地窖里提溜上来了四根小臂粗细的青萝卜。 之前白鸿波腌的咸鱼肉就放在院子里的缸里,另一个缸还剩下不少粘豆包。 天气转暖,虽然现在放在外面还不至于变质,但是也要赶紧吃了。 白林燕和白林梅带着白岁然在厨房做饭,将青萝卜切成小块,锅里挖上一小铁勺的猪油,放些葱花姜丝炝锅,等油热了将青萝卜块放进去翻炒几下,然后倒上水,加上腌好的咸鱼肉炖。 咸鱼肉本来就咸,所以也不用再余外放盐。 另一个锅上烧水上屉,把装在大铁盘里的粘豆包放在屉上蒸,作为主食,也不用再余外的贴饼子。 一顿简单的家常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因着上午从丹水市回来的时候就跟自己的儿子闺女说过今天家里要开个会,所以晚上天刚擦黑的时候,白鸿波白鸿雨和白鸿冰也一起从丹水市赶了回来。 晚间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白鸿冰现实将这段时间摆摊赚的钱从一个自己缝的布包里拿了出来,推到蔡玉芝的面前,在哥嫂的目光下,开口说道:“妈,这是这段时间的营收,一共是四百七十九块二毛。” 白鸿波也从转身扯过一个帆布挎包,从里面摸出一叠用手绢包着的钱:“这次去江沪市,算上来回路费和吃住开销,还有去医院的钱,一共剩下了三百八十六块,都在这了。” 第162章 那疙瘩不越结越多吗 蔡玉芝接过儿子和女儿递过来的钱,当着所有人的面点了一遍,然后点出了七百块钱放在桌上:“这是你们爸去医院化疗用的费用。” 然后又将剩下的钱交给白鸿冰:“这是接下来买卖需要的本钱。” 她说完抬头又看了一眼众人,目光在心思各异的人脸上一一看过一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两个儿子和闺女回来之后,明显有什么心事一般。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回头跟自己老伴儿对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村子里分的地下来了,我跟你爸也商量过了,咱家现在既然做这个买卖,也空不出人手来种地,所以就让韩村长将地帮忙租出去。 市里的买卖赚的钱除去你们爸爸看病,家里开销和本钱,剩余的你们三家平分。当然了,每个人也都要给店里干活。我跟你爸的意思,市里那边房子小,我们也在村里住习惯了,就还是老二老三和小冰在店里忙活。 我跟小戴文秋在家里做地瓜粉,顺带着兼顾着家里照顾三个小的。这样安排,你们有没有啥意见,有就赶紧说出来,不要到时候埋怨我们当爹妈的不公平。” 几人对视一眼,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虽然说现在小店生意非常好,三个人忙活有些累,但也不是照顾不下来。 再者老两口要住在村里,身边没有照顾的也不行。 戴晓芳和陈文秋虽然前些日子也在店里帮忙,但干活到底没有白鸿冰泼辣,在后方做后勤是不错的选择。 因着上午惹恼了蔡玉芝,戴晓芳和陈文秋对现在这个安排也是满口同意。 两个人其实心里还有点别的心思,不过知道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也就都忍住了话头。 “这样安排的话,我们三个暂时就住在市里那边,店还是像原来似的,歇人不歇铺,这样也能多赚点。” 说话的是白鸿波。 他拿起回来的时候在市里打的散装白酒,给自己倒上一杯,又给白鸿雨倒上一杯,然后继续说道:“上回出门之前,然然不是说还有个啥做饼的方子,这回也一起教给我,店忙的过来,多整几样也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吃。” 现在分田到户了,以后只要勤快,一般家里都会有余粮的。 而多余出来的粮食,大部分人都会用来换钱。 白岁然心里明白,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个体经济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而他的家人,也通过这段时间做生意,眼光相对来讲较之以前也能长远了点。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完了饭,蔡玉芝便打发自己两个儿子,拎着从江沪市带回来的东西,去给村长、杜家、胡家和贺家都各送了一份礼。 礼不重,给韩家和胡家的是从江沪市带回来的白酒,给杜家和贺家的则是两包点心。 等兄弟二人出门之后,蔡玉芝又喊来白林燕,递给她一包梨膏糖和一包蟹壳黄道:“燕子,你去把这个给田凤家送去。” 田凤家如今只有孤儿寡母两个人,这黑灯瞎火的,自己儿子去不像话。 白林燕眼睛一红,嘴唇蠕动两下:“奶奶……” “奶知道你跟田凤从小就关系好,她是个可怜的,咱家条件不好,但能帮把手还是帮把手,去,跟田凤唠唠嗑,给她宽宽心。” 白林燕使劲点了几下头,赶紧拎着东西朝着田凤家跑去。 白林梅见那么多好吃的转眼之间就少了一大半,嘴一撅就有些不高兴。 她本来以为接下来的日子能吃个痛快,哪想到大部分直接被送了出去。 “小戴,文秋,我这还准备了两份,你俩有空给你们娘家带回去。” 两人没成想还有自己娘家的份,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蔡玉芝分配完了,从最后一包梨膏糖的纸包里扣出几块糖,将手心摊在一家子女眷面前:“来,都尝尝,咱们也甜甜嘴。” 看着儿媳女儿和孙女都拿了糖放进嘴里,蔡玉芝低着头笑笑,将手心里最后一块糖缓缓放进嘴里,细细品了一会。 梨膏糖的清香充斥着她整个口腔,那甜蜜的味道刺激的她唾液不停的分泌。 用力吸吮了几下,蔡玉芝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对女人们说道:“以前的日子我这个当妈的也许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我没啥文化。也不会教育孩子,在你们眼里,我也没有将一碗水端的很平。 以前的事,咱们娘几个就不说了,出了老大一家子的那事,我也反思了自己。以后我尽量做到公平公正,让大家心里别有疙瘩。 咱们一起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当然。以后有啥话,你们也都跟我唠唠,我老了,思想很多时候跟不上,咱们话不说,那疙瘩不越结越多吗!” “妈!” 白鸿冰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什么这么说,眼一共就从凳子上站起身。 一旁的戴晓芳和陈文秋此时都臊的满脸通红。 戴晓芳脾气要比陈文秋急一些,忙说道:“妈,你别这么说,咱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日子,我可对你没意见……” 陈文秋心里白了戴晓芳一眼,张口话说得就好听了些:“妈,二嫂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你对我们好,我们知道。 以前不管啥事。就翻篇儿,以后咱们一家人心往一起想,劲儿往一起使,好好把日子过红火咯!” 蔡玉芝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丝毫都沉不住气的闺女,抬手照着白鸿冰的肩膀就拍了一下。 “你天天老是一副哭鸡鸟嚎的干啥玩意?去上大屋看着你爸吃药去!” 在角落里坐着的白林梅这时候一口气才敢喘出来。 她转头看向一脸淡然的白岁然,压着嗓子问道:“然然,奶奶刚才说那番话是啥意思啊?我妈跟二大娘惹她不高兴了吗?” 白岁然眨眨眼睛,看着五官模糊的白林梅,勾勾唇角道:“这不都说开了么,没啥事,一家人只有心思都朝着一个方向,劲儿才不会散呢!” 第163章 那不是没有办法吗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白家兄妹在丹水市做买卖,蔡玉芝带着两个儿媳在黄花村做粉条。 在这样忙碌而平淡的生活下,白岁然马上就迎来了要开学的日子。 白家大人又开始犯愁了。 白岁然的眼睛还是看不清东西,这样下去上学可咋办? 可不上学,那孩子不就给耽误了? 白岁然倒是不知道家里人替她着急。 对于高中以下的知识,她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上一世她高考的时候家中出了变故,所以考上了大学也没有上,而是选择直接去工作赚钱帮家里减轻负担。 后来即便是事业有所小成,可没有上大学,却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想到上大学,她又想起了上一世唯一真心对她的好友任一笛。 自己上一世是在初三的时候跟着母亲带着姥姥一起去的云港市,转学到那边之后认识的任一笛。 两个人一起念了初中,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结果在考大学的时候,白岁然自己放弃了。 想到这里,白岁然摸着旺财后背的手一顿。 她比任一笛要大半岁,那任一笛现在也是十一岁了。 十一岁的任一笛,在六月份天刚热的时候,会经历她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天! 上一世任一笛很内向,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也是后来两个人成年之后,任一笛才跟白岁然提起的那件事。 她也许,能帮助任一笛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如果能阻止的话,那任一笛会不会就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在整个青春期里敏感自卑,内向孤僻了? 想到这里,白岁然有点激动。 她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连趴在她怀里睡觉的旺财都被惊动醒了过来。 “咋啦然然,你又发什么呆呐?” 白林梅正伏在炕桌上,一脸苦大仇深的补作业。 看见白岁然忽然像是要起身下地的样子,她忙问道:“你是要上厕所啊?我陪你去,正好我也换换脑子。” 白岁然没拒绝,在三姐的帮助下穿好鞋子,由着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外屋地里蔡玉芝正带着两个儿媳妇搂粉条子,看见两个孩子出来,随口问道:“你俩干啥去啊?” “奶,我带然然上厕所。” 白林燕也从小板凳上起身,拎起装满了地瓜皮的泔水桶道:“我跟你俩一起去,正好给这嗝孬倒了。” 白林梅撇撇嘴,因着白林燕在刚放寒假的时候,就超前将作业写完了,所以这段时间自己老妈陈文秋天天提溜她的耳朵,说让她好好跟白林燕学习学习,就知道瞎玩。 姐妹三人刚出了院子,就见贺铠正站在门口,一副犹豫着拍不拍门的样子。 白林燕以为他是有事,便开口问道:“咋的啦贺铠,是有事儿啊?” 自从给白家提供兔子之后,贺铠家的生活也明显好了起来。 他最近个头窜了不少,也不似原来那般瘦的吓人了。 “嗯,二姐,我是想问问,白岁然开学去不去上学啊?” 这个问题,白林燕不好回答。 她有些犹豫的回身去看自己的妹妹,就见白岁然扯着嘴角无所谓的一笑:“可能暂时不能去了,现在眼睛还没好,去了学校也不方便。” “我去年没有上学,今年去学校的话,正好能跟你同级,我可以去求老师跟你一个班,到时候在班级里我能照顾你。” 听贺铠这么说,姐妹三人都有点惊讶。 白林梅和白林燕都已经上初中了,而白岁然开学的话也只是上小学五年级,所以白家人担心她现在的情况没人照顾根本没法上课。 白岁然倒是不太执着上小学这件事情,她语气轻快的说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不要紧的。我可以休学一年。” “可你不上学,天天呆在家里干嘛呢?” 贺铠抛出问题。 是啊,如果开学了,二姐和三姐,包括村里能一起说说话的胡媛媛都去上学了,那自己每天在家里呆着干什么呢? 姥爷生病,姥姥还要带着两个舅妈操持家里,自己母亲跟舅舅更是要每天忙着摆摊赚钱。 她眼睛看不清,干什么都不方便,总不能成天坐在家里头发呆? 白林梅心眼直,看到自己小妹被贺铠说的没了话,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呛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专往人腰眼子上杵啊?那然然想呆在家里吗?那不是没办法吗?” 贺铠被白林梅这么一顿吼,脸色有点尴尬,他垂了垂眼睛,讷讷道歉道:“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可以去上学,你也别怕看不清楚跟不上,我会帮忙辅导你功课的。 主要是你自己在家呆着也不行,时间长了心情也会不好。去了学校别的不说,我们都能陪你说话陪你玩。” 白岁然没想到贺铠是这个意思,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对方站着的方向。 这家伙如今跟村里的那几个熊孩子关系融洽了之后,就像个孩子王似的,天天带着郭鹏李光他们上山割草喂兔子,哪里还能看出来以前那副阴郁隐忍的模样了? 不过贺铠说的也有道理。 她如果在家呆着,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姥姥他们那么忙,还要分心出来照顾她,不如就跟着这些孩子一起去上学,反正在学校就是坐在课桌前听课,总比自己在家坐着发呆强。 “没事儿,我知道你是好意,你说的对,在家呆着也是呆着,不过要是我去上学,你可得每天带着我一起,你能行嘛?” “行,没问题的。” 贺铠高兴的应了一声,声音响亮而爽利。 “不过开学之后,刘奶奶自己在家可以嘛?” 白岁然想起贺铠家中还有一个骨折的奶奶,又没忍住开口问道。 自从她上次收了刘奶奶送她的小荷包之后,便再也没去看过对方,如今也不知道对方恢复的怎么样了。 贺铠见白岁然关心自己的奶奶,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感觉非常温暖。 他浅浅一笑,抬手挠了挠长得有点长了的头发说道:“多亏白阿姨给的膏药,我奶现在能拄着拐杖走两步了。我已经跟她说好了,饭菜我都给她准备好,她再多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啥问题了。” 第164章 你喜欢谁 听贺铠这么说,白岁然也觉得心里高兴。 两个人说好了等开学,贺铠就早上来接她一起上学的事之后,白林燕和白林梅就拉着白岁然走了。 路上,白林梅还有些纳闷:“咋感觉去市里这么几天的功夫,贺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性格变得开朗了还不好啊?不比以前那样不爱说话阴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白岁然随口对自己三姐说道。 然后又转头问另一边拉着自己手的白林燕道:“二姐,你觉得呢?” “他现在这个性格是比以前招人待见多了。” 白林燕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三人一起朝着厕所方向走,还没到厕所位置,就听见一个年轻男声朝他们喊了嗓子:“燕子!” 白林燕和白林梅一起回头望去,见正是小锁离着老远朝着她们所在方向招手。 不等白林燕回话,小锁已经大步朝着三人跑了过来。 “燕子,陈鹏,陈鹏要被他爸送去鲁东省了。” “啥?” 白林燕只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小锁喘了几口气,使劲咽了两下口水,然后才对着白林燕说道:“前几天,陈鹏跟家里说,要跟田凤处对象,结果陈鹏他妈发了好大的脾气,陈鹏在家不吃饭抗议,他爸他妈看他铁了心了,直接就跟他姑联系,过两天就要给他送过去了。” 陈家看不上田凤,白林燕早就知道。 不过她没想到,为了阻止陈鹏和田凤在一起,陈家父母竟然会将他送到那么远的鲁东去。 一听鲁东省,白岁然耳朵也竖了起来。 云港市就在鲁东省,她上一世跟着母亲和姥姥离开丹水市之后,去的就是云港市,一直到最后被渣男害死,也都没再换过地方。 可以说,那边称得上是白岁然的第二家乡了。 “这事怕是劝不住了,估计陈鹏后天就要走了。” 小锁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跟陈鹏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感情十分深厚,如今陈鹏要被家里送到鲁东省,他跟白林燕一样打心眼里舍不得。 满怀心事的上完厕所回了家,白林燕又抿着嘴唇沉默的干起了活。 回屋继续疯狂补作业的白林梅看着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屑的撇撇嘴,对在她身边坐着摸索着剥花生的白岁然说道:“你瞅瞅咱二姐,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好朋友,给她憋屈的样啊!” “你没有喜欢的人你哪知道二姐心里的难受呀!” 白岁然随口说了一句。 结果白林梅直接扔下铅笔,一把就扯过白岁然的胳膊:“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知道她心里难受,咋的,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来来来,告诉姐姐,你喜欢谁?” 一边说,一边探出另一只手去搔白岁然的痒。 白岁然能挨得了饿,能忍得了疼,但怕痒是她的一大软肋。 她哎呦一声直接倒在炕上,被白林梅栖身压住,双手在她的双肋之间来回挠动。 “哎呀~三姐~哈哈哈哈哈~我没~哈哈哈哈~快放开我~哈哈哈~” 白岁然被她挠的在炕上像一只蛆似的来回顾涌,忍着痒的小脸憋的通红。 两人在屋里玩闹了一会儿,就听见地上的旺财“汪”了一声,然后蹦跶着朝外面跑去。 “咋的啦?” 白岁然问已经停手朝着外面张望的白林梅道。 “好像是老姑和我爸回来了……” 白岁然有点奇怪,按说自从开过家庭会议之后,自己母亲和两个舅舅基本上都是住在市里的店里忙活生意,怎么今天会一起回村里? 不过没等她发出疑问,白林梅就又开口说道:“哎呀,孙叔叔也来了。” 白岁然心下了然。 怕是孙宏过来做客,作为主家的白家人自然就都过来一起陪客人了。 她赶紧从炕上怕起来,就这么个功夫,孙宏已经跟白家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 到了屋里,他直接走到白岁然身边,抬手就摸摸白岁然的头发,然后问道:“然然眼睛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 白岁然乖巧回道。 其实还是模糊看不清,但如果那么说,会显得非常没礼貌。 白喜刚和蔡玉芝招呼着孙宏上炕坐,白鸿波和白鸿雨拎着从市里买回来的两只鸡一条鱼去厨房做饭。 白鸿冰做饭手艺不行,再加上想闺女想得紧,所以也在大屋炕上坐下,抱着闺女仔细的瞧。 白岁然这两天虽然没有养出多少肉,但好歹脸色已经好多了。 照比之前的苍白没有血色,如今倒是粉嘟嘟的,看上去就气色不错的样子。 只是那双好看的狭长桃花眼还是没有焦距,让人看上去不免心疼。 屋子里的气氛热络,厨房的白鸿波和白鸿雨手脚也麻利。 要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别看白鸿冰厨艺拉胯,但白家男人做饭炒菜是一个比一个好吃。 两只鸡一只被切成块,和土豆一起炖在锅里,另一只则是起锅烧油,锅里加了葱姜蒜辣爆锅做了一道简易版的辣子鸡。 至于那条鱼,则是被开膛破肚,等着辣子鸡炒完之后,过了一遍油,被做成了一道糖醋鱼。 东北人饭桌上讲究少,但是家里来客人也没有做单数菜的道理。 三道菜都是肉菜,白鸿波便下了菜窖,提溜上来一棵白菜,将脆嫩的菜心切成细丝,用糖醋盐和蒜末拌了一盆爽口的凉拌白菜心。 主食是大米饭。 白鸿雨把家里剩下的大米都淘洗干净,放在大铝盆里,加上水,在土豆炖鸡的锅里加了一层盖帘,将盛着大米饭的铝盆放上去一起蒸。 他自己则是坐在灶台前,偶尔往灶台里面添柴,偶尔又用炉钩子将底下堵住的灰往外掏掏。 等白鸿波那边三道菜都做好,他这边的米饭和土豆炖鸡也都得了。 两兄弟招呼着各自的媳妇过来拿碗筷端菜,开开心心的亮着嗓子喊道:“放桌子吃饭了!” 话音刚落下,外面院门声响起,白鸿波离着外屋地的门最近,他转头从门上面的一小块玻璃往外望,见正是赵老太太带着胡闹一起过来了。 第165章 我们已经在处对象了 白家人没想到赵老太太能过来,都愣了一瞬之后,反应过来赶紧热情的招呼人进屋。 “哎呀,蔡大姐,你家今天来且儿(客人)了啊?我这来的不是时候。” 赵老太太和胡闹一进屋,就看见了坐在炕上的孙宏。 “有啥是不是时候的?咱俩还说那外道话,你跟胡闹吃了吗?来,一起吃点儿。” 蔡玉芝从炕上下来,过去扯赵老太太的胳膊。 两家的亲厚不是假的,不说这么多次胡家对白家的帮助,就是平日里蔡玉芝跟赵老太太的关系也算得上是顶好的老姐妹儿了。 赵老太太对于蔡玉芝的热情很是受用,她拉起蔡玉芝的手,脸上的褶子都笑得更深了:“老姐姐,我这今天过来,正是有事情想同你说说。” 按说今天白家有客人,赵老太太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但自从白喜刚回村之后,白鸿冰也没回来过,今天她吃过晚饭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正好看见白鸿冰最后进了白家院子,便赶紧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回家喊上自己的小儿子过来了。 “老姐姐,白大哥,我这次来啊,就是为了孩子的事儿来的。” 赵老太太拉着蔡玉芝的手,眼神却是看着坐在炕上一脸懵逼的白鸿冰:“大冰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要是说以前我就想过让大冰给我当儿媳妇,但那时候……哎,以前的事咱不提了。 大冰啊,赵婶子问你,你看看胡闹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他是啥样人你也知道,如果你点头,以后到了婶子家,婶子对你更是不用说了! 我呀,没啥问话,也不会拐弯抹角说那些个弯弯绕的话,你就说说,你对胡闹有没有那意思,要是也有那份心意,那咱们都敞敞亮亮的,该多少聘礼你们说个数,我绝对让大冰风风光光的进门儿!” 这话说的,好像白鸿冰已经点头同意了似的。 白岁然在炕上听得直皱眉。 虽然自己母亲是离过婚的,但是这也太过直白了。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要是母亲拒绝了,那就是落了赵老太太的面子,以后两家的关系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可如果不拒绝,就这顺杆往上爬的架势,怕是都不用过夜,彩礼和嫁妆的事宜就的被张罗妥了。 赵老太太这一通直拳打的白家人措手不及。 特别是当事人之一的白鸿冰,更是坐在炕上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蔡玉芝反应极快,看着这气氛就要掉到冰点,赶紧打圆场道:“你这家伙,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事儿啊整的太突然了,连我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的浅意思就是说,这事儿回头再商议,两个孩子到底能不能看对眼还是另一说。 虽然她跟赵老太太关系好,但白鸿冰可是她亲闺女! 她必须得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个意思,才能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过赵老太太今天既然来了,也是抱着这事儿要说成的信心来的。 在她心里觉得,白鸿冰再怎么好,毕竟也是一个离过婚的。 自己儿子可是一个大小伙子呢! 白家怎么可能会有不同意的? 如今白家委婉的推辞,不过是女方拿乔罢了。 “嗐!这有啥准备不准备的?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这情分本来就深,如今咱们两家要是能成一家,不更是亲上加亲的事儿?” 比起之前王媒婆过来家里说亲,白岁然觉得这赵奶奶更是不好拒绝。 话说的轻了,对方会觉得自己这边只是在欲擒故纵。 话说的重了,又怕落了对方面子,让人家下不来台,影响两家这么几十年的关系。 真真是难办! “这位婶子,真是不好意思,大冰现在正在跟我处对象,我也是奔着跟大冰结婚去的,她恨优秀,您能喜欢她我非常高兴,但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在处对象了。” 赵老太太脑袋瓜子嗡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白鸿冰的脸。 白鸿冰更是一脸懵逼,不过不待她做出什么解释,孙宏已经从炕上下来,走到她的身前,替她挡住了赵老太太疑惑的目光,朝着进屋以来一直就红着脸没说话的胡闹笑了笑。 而他背在身后的手,对着白鸿冰摆了摆,示意对方不要说话了。 “之前因为家里事情多,所以我跟鸿冰就没跟大家说。今天就是想过来,正式跟家里人说这事儿的。” 这话便是向赵老太太和胡闹委婉的解释了为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说他们处对象的事。 赵老太太张着大嘴,看着还牵着自己手的蔡玉芝两眼,又看向那浓眉大眼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孙宏,最后只能强扯出一丝笑容:“啊……这……这样啊……那不错……大冰眼光……真不错……” 她语气之中满满的失落与失望,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笑着对蔡玉芝说道:“哎呦,老姐姐,你看看我这,我也不知道这情况,哎呀,我这就先回去了,你们先唠着啊!” 蔡玉芝心里也打鼓呢,但这时候也不能拆台,只好歉意的笑笑:“这事怪不着你,我们也是刚听说,这俩孩子啊,嘴太紧了。走大妹子,我送送你。老二啊,刚才让你给你胡叔家装的菜呐?” 白鸿波刚才就没进屋,在外屋地门口站着看着屋里的情况。 此时听到自己母亲喊着一嗓子,反应极快,立刻说道:“我放厨房了,还想着这就给胡叔送去呢!” 然后赶紧拉着端着辣子鸡的戴晓芳钻进厨房,迅速找了一个搪瓷盆,拿着锅铲子快速的铲了一些辣子鸡和土豆炖鸡块端了出来。 正好看到母亲跟赵老太太从大屋出来。 “胡闹,正好你来了,我就不用过去送一趟了,拿着回去吃。” 胡闹臊眉耷眼的接过搪瓷盆,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然后垂头丧气的跟着赵老太太一起出了门。 他今天来还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裳,本来以为心中憧憬的美好未来就要实现,万万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 第166章 我看小孙这人还行 等蔡玉芝送着赵老太太和胡闹离开之后。 白家人直接将孙宏和白鸿冰围了起来。 白鸿波横着眼睛左右打量了两人几眼,冷哼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问道:“你俩啥时候处的对象?” 白鸿冰早就想说话了,刚才碍着赵老太太在,她不好直接否认,现在人走了,她赶忙摆手,慌乱说道:“我俩没处对象,刚才是大宏老弟帮我解围呢!” 孙宏垂眸不动声色的瞄了白鸿冰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转移话题道:“二哥三哥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刚才就闻着香味儿了。” 坐在炕上最里端的白喜刚抬眼看看孙宏,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直接抬手挥了挥:“赶紧坐下吃饭,这么晚了,都饿了。” 众人赶紧围坐在炕桌前,等着蔡玉芝回来便将刚才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生意和分地的事情来。 一顿饭吃的虽说不上宾主尽欢,但也是其乐融融。 孙宏是推着自行车来的,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白鸿波和白鸿雨要起身送他,他笑笑摆手拒绝了,等走到院门口,忽然转头对站在身后出来送他的白鸿冰说道:“鸿……白姐,我有话想跟你说,你方便吗?” 白鸿冰没想到孙宏会忽然问她,不过也大大方方的点头:“啊,有啥不方便的,你说就行了。” 白鸿波和白鸿雨对视一眼,都看出了点什么。 白鸿雨哈哈一笑,往前推了白鸿冰一把:“你去送送大宏,黑灯瞎火的他对村里的路也不熟,给人家送村口再回来。” “啊?啊,行。” 白鸿冰压根都没往别的地方想,应了一声,便跟着孙宏一起朝着村口方向走。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白鸿雨才回头对同样站在院里的老两口说道:“我咋看着这大宏对着大冰有意思呢?怕是刚才那番话……” “咳咳……” 白喜刚咳嗽了两声,拉着满目狐疑的蔡玉芝率先进了屋。 白鸿波也招呼自己媳妇进屋休息,临到屋门口回头朝着自己弟弟说了句:“大冰也不是小孩了,我看小孙这人还行。” 这就是回应了白鸿雨刚才说的话了。 白岁然和两个姐姐刚才站在大屋门口,大人们的对话她们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白林燕毕竟年龄大一些,心里也明白了家里人刚才说话的意思。 倒是白林梅,睁着一双大眼睛,里面满是大大的疑惑:“他们刚才说的啥意思啊?我咋没大听懂啊?” “二姐,三姐,你俩带着我过去听听大宏叔叔跟我妈说啥了呗?” 白岁然忽然开口说道。 白林燕吓了一跳:“咋能偷听大人说话啊?” 白林梅倒是胆大不在乎:“怕啥的啊,听听他们说什么呢呗?” 两人意见相左,还想争论,可白岁然已经摸索着自己朝着大门走去。 旺财跟在她的脚边,看着小主人走的路线的前方有个不知道从哪掉落的小木块,赶紧快步冲到前面,一口将挡路的东西叼走。 不过就这么个功夫,白林梅已经追了上来:“你眼睛不好自己瞎跑啥,黑灯瞎火的更看不清,走走走,我陪着你去。” 白林燕抿抿嘴,也追了上来。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但是又不能让两个妹妹这么晚自己出去,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白岁然白天的时候视力还能看清个轮廓,晚上天色黑,更是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不过白林梅和白林燕一边拉着她一只手,带着她往前慢慢走,遇到有坑洼的地方,还会小声告诉她一声。 等走到快到村口的位置,白林梅忽然扯了白岁然的手一下,然后压着嗓子说:“老姑和孙叔就在前面站着说话呢。” “咱们能不能悄悄过去点,在这听不见。” 白林梅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走到白岁然身前,撅起身子小声说:“我背你往前走走。” 白岁然眼睛看不太清之后,走路总是尽量趟着地走,所以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就挺大。 要是让三姐背着一段距离过去,确实不会被妈妈和孙宏发现。 “能行吗三姐?你能背动我啊?” “就你这小体格子有啥背不动的,来,赶紧的,你还听不听了?” 白林梅心中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撅着屁股,只觉得后背一沉,是白林燕扶着白岁然爬上了她的背。 怕白林梅摔着白岁然,白林燕就在后面托着白岁然的屁股。 三个人以一众十分怪异的姿势,躲在阴影里朝着白鸿冰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待差不多能听清对方的说话声,才停下脚步。 白岁然从白林梅身上慢慢滑落下来,三个人就靠着墙,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 不知道两个人之前说了什么,只听白鸿冰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你……这太突然了……我没想过……我不想找……我就想好好把闺女养大……” “没关系,鸿冰,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的心意,并不是逼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如果不想接受我,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相处。不过如果你暂时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 白岁然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听白鸿冰继续说道:“大宏老弟,你,你这条件不错,你适合找个更好的人,我是个离过婚的,我还带个孩子,实在不合适……” “没啥不合适的,我就是喜欢你,我也喜欢然然,没有更好的人,你离过婚在我眼里不是任何问题。你也不要着急现在就回答,我是个啥样的人,以后你就清楚了。日子还长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白岁然实在是不能放任这孙宏再这么说下去了。 自己妈妈虽然经历过一次婚姻,但在那无爱又失败的婚姻中,哪里知道被爱是什么样子的?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妈妈!你在哪啊?” 白岁然忽然出声,吓的白林梅和白林燕都想上来捂他的嘴。 而脑子被搅的一团浆糊的白鸿冰,听见自己闺女的声音,一下就蹦了起来,然后赶紧迅速小声的对孙宏说了句:“大宏老弟,我就当你没说过这事,我先走了!” 第167章 我会很开心的 白鸿冰抱起女儿带着两个外甥女回到家,这晚就再也没合过眼。 她脑袋里面乱乱的,心里也乱乱的。 回想第一次遇见孙宏,对方在西林村附近救了她们母女,到后面一直出手相助,要说一点都没有感动,那怎么可能? 可是白鸿冰更明白,自己是一个离了婚还带了个闺女的女人,三十一岁的年龄,虽然不算老,但跟人家二十出头的小闺女是比不了的。 孙宏条件不错,长得不错,听他说话偶尔透露出来的消息,家世应该也不错。 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不应该找她这样的女人。 身下的火炕今天好像被烧的格外热。 热的白鸿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只是一个个体户,是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 她都已经做好了余生再也不找的准备,只想守着女儿守着父母生活。 对方是什么时候对她有这个心思的呢? 如今话说了出来,以后又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 “唉……”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白鸿冰一声淡淡的叹息。 “妈妈?” 白岁然的声音从白鸿冰身后响起,吓的白鸿冰一跳。 她猛的转过身,看到黑暗中闺女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这边的方向,忙伸手过去给白岁然扯了扯被子:“你咋还不睡呢?” “妈妈,你是有心事吗?” 白岁然没有回答白鸿冰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白鸿冰抿抿嘴唇,伸手探到白岁然的被窝里,将人揽到自己被窝,唇轻轻在她脑袋上亲了一口:“没啥事,可能是这炕烧的太热了,烙的睡不着,你快睡,妈妈也马上睡觉。” “你是因为孙宏叔叔的事情睡不着吗?” 白岁然依旧没有顺着自己母亲的话说,而是直白的将话挑明。 白鸿冰一愣,随即明白晚上的时候她跟孙宏的对话肯定是被自己闺女听到了。 这小家伙,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要再成家,所以没有安全感了呢? “然然,别想别的,妈妈不成家,就带着你这么过,妈妈说过,以后都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的。” 白岁然被母亲搂在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肉酱香气,没忍住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白鸿冰感觉到胳膊一凉,低头一看自己闺女正在掉眼泪,吓了一跳。 她忙抬手去抹那小脸上的泪珠:“别哭,不怕,妈妈谁也不找,好不好?” “妈……” 白岁然一张嘴,就觉得喉咙发哽。 她的妈妈怎么这么傻呀! 前世今生,不管是什么时候,永远都是在为她想,永远都是把她摆在第一位。 “要是有合适的,你也喜欢,我希望你能有新的生活。” 白岁然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道。 她说完这话,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的方向,从她的怀里挣扎起身,坐在炕上,用手去摸对方瘦了一圈的脸颊:“妈妈,要是你真的也喜欢孙宏叔叔,你就勇敢的去接受。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幸福!你不要担心我会排斥你组建新的家庭,如果你能遇到一个非常爱你的人,我会很开心的。” “傻孩子……我的傻闺女……” 白鸿冰也起身,坐在炕上抱着白岁然小声呜咽。 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这眼窝子怎么就这么浅,总是哭总是哭,哪里还像以前刚强的自己了? “对了妈妈,我打算去上学了,贺铠说,他正好今年上学可以跟我一个年级,我们两个可以在一个班。” 白鸿冰本来白天的时候也在因为这个事纠结,如今听自己闺女这么说,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下了一些。 “好,到时候妈妈要好好感谢感谢小铠那孩子。” 她也知道,如果开学之后,自己两个侄女不在家,那闺女自己在家肯定心里会不好受。 这样能去上学的话,不管能不能学到东西,至少都是同龄孩子,闺女心里也不会太难受。 如今自己闺女提出来要去上学的要求,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闺女不伤心去上学了。 娘两个又重新躺回到炕上盖好被,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屋外院子里,旺财卧在白岁然母女所在的房间的窗户下面,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之后,才站起身,使劲抖搂了几下身子,然后慢慢还是绕着院子开始了巡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白鸿冰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白岁然这一夜睡得也并不熟,感觉到动静也睁开了眼睛。 “然然,妈妈吵醒你了?” “没……妈妈,你这是要去市里了吗?” 白鸿冰看着闺女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心下一软,眉头舒展的走到炕边顿下,摸了摸白岁然的小脸:“是呀,妈妈要去开店了,这几天就不回来了,然然想要什么,等下个星期妈妈回来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文具之前就买好了,书包自己姥姥也给缝了,白岁然如今对穿着打扮也并没有什么追求。 不过她还真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妈妈,要是看到有卖鸡崽子和鸭崽子的,就买几只回来。这样家里养着还能下蛋吃。” 之前家里想吃点鸡蛋,也只能是上老胡家买两个。、 现在手里也有余富钱,家里养些鸡鸭这类的家禽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去跟你姥姥说一声,等今年去领任务猪的时候,看看抓几只鸡崽子回来。” 现在虽然已经分田到户,但食品站还是没有取消的。 天气逐渐暖和,猫了一个冬的东北也开始焕发生机,人们开始为新的一年的生计和国家任务忙碌起来。 白岁然知道,这个年代的变化是飞速的,虽然他们已经开始做了先驱的个体户,但对比真正具有领先意识的那群人,还是差得远呢! 她虽然没有当富豪的执念,但谁又会嫌弃钱多,谁不希望日子过得更好呢? 只是她现在还太小,很多事情没法做,也只能是给家里人提意见,慢慢想办法致富罢了。 第168章 怎么这么不小心 自从上次在黄花村听完孙宏的告白之后,白鸿冰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再看到对方来吃饭。 她心里也微微放了下来,觉得可能是对方只是一时之间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话说开了,对方也就放下了。 只是到底这么长时间以来,承蒙对方照顾,她觉得自己在之前的日子里,没有多报答对方,内心有些不安。 只能等回头,对方找到合适的人结婚的时候,她再给对方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聊表心意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天晚上,自己闺女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来…… 闺女说,如果有她喜欢的,也真心对她的…… 白鸿冰脸一热,忙使劲甩头,在心里啐了自己两口。 这边胡思乱想呢,那边就听见一个男声忽然响起:“鸿冰。” 白鸿冰手一哆嗦,筷子上挑起来的粉条出出溜溜的就滑进了锅里,溅起了滚烫的开水崩到了白鸿冰的手背上。 “嘶。” 白鸿冰手一痛,下意识就扔下了筷子。 一边的孙宏赶紧伸手去抓白鸿冰的手,看着上面被开水溅到烫出了点点红印:“没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鸿冰心里狂跳两下,赶紧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回来,勉强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嗐,没事儿,我这哪天不让热水烫两下啊,小事儿。那个大宏老弟,你去坐,我给你煮碗粉。” 孙宏看着从他手中抽出去的手,有些怅然若失的苦笑一下。 他不是没注意到对方特意强调了“老弟”两个字,想着也许是自己真的太着急,吓着对方了,便只好点点头,走到一张已经有两个人正在吃粉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白鸿雨刚才就看见孙宏过来了,只是对方一来就是冲着自己家妹妹直勾勾的过去,他也没好意思打招呼。 现在看着孙宏坐下了,他便笑吟吟的凑过去:“大宏过来啦?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孙宏眼睛还不时的看向白鸿冰煮粉儿的背影,笑着回答道:“辽港市那边的轴承厂就拍电报过来,说有个机器坏了,几个师傅都没修好。 正巧咱们丹水轴承厂的主任在那边出差,想起我了,拍电报过来让我过去看看。我都没进家门,就被等着我的人给直接半道截到辽港那边去了。这不刚下火车,衣服都没换呢。” 他坐着的位置离白鸿冰很近,说出来的话自然一个字儿都没漏的都钻进了白鸿冰的耳朵。 白鸿冰不由自主的就回头瞄了孙宏一眼。 上次分别时就有些长了的头发此时都已经挡了眼睛,下巴上的胡子也长了出来,可不是一副好长时间没有收拾自己的模样。 眼神往上一抬,正巧看到孙宏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白鸿冰手又一哆嗦,像是被烫到似的,整张脸也红了起来。 她赶忙转过头,心里不停的暗骂自己神经病。 孙宏嘴唇蠕动两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而是弯腰从放在地上的背包里摩挲了半天,掏出半管牙膏来。 走到白鸿冰身边,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咳,鸿冰,那个,刚才手烫到的地方,抹点牙膏。” 白鸿雨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咧着嘴走到也同样看着这边的白鸿波身旁,用胳膊肘怼了怼对方的胳膊,冲着两人的方向扬扬下巴。 白鸿波勾着嘴唇白了自己三弟一眼,小声说了一句:“你都多大人了?赶紧干活。” 白鸿冰这时候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涨红着脸,盯着孙宏手里的那半支牙膏,最后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小心翼翼的捏着牙膏的一端接了过来。 她刚接过牙膏,孙宏就自然而然的伸手捡起架在大锅上面的筷子,另一只手取了只碗,一边捞煮好的粉条进碗里,一边说道:“你去抹上牙膏歇会儿,我帮你弄。” 白鸿冰的脸更红了。 她想说不用,又看到摊子上许多人都开始朝着他俩的方向张望,脑子一热,转身就跑进了屋里。 等白鸿冰跑进了屋,白鸿波才晃晃悠悠的走到孙宏身边,朝着孙宏一扬下巴:“怎么个意思?你对我妹妹?” “二哥,我认真的。” 孙宏将手里盛好的地瓜粉放在一边,目光真诚的看向白鸿波。 白鸿波砸砸嘴,盯着孙宏的眼睛好半晌,忽然笑了一声说道:“小孙,咱们本来可以当不错的朋友,你要知道,你如果真跟大冰成了,要是再对不起她,我白鸿波的妹妹可不能再受纳个委屈。” 老徐家的事情,就像戳在白家人心中的一根刺。 先前之所以一再忍让,不过是因为徐老五是白岁然的亲爹。 后来徐家做了那些恶心事,白鸿波想找人算账,结果人都被公安抓进去了,他也没了机会。 但如果自己妹妹要是再嫁,他绝不会再让她受那个窝囊气了。 “我知道,二哥,我不会。” 没有什么华丽的誓言,只有一双真挚而坚定的眼睛。 白鸿波盯着孙宏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有烟吗?给我跟你三哥点一根。” 孙宏忽然就笑了。 他伸手到裤兜里摸出香烟,弹出一根亲自给白鸿波点上,叫了声二哥。 又同样一套动作到白鸿雨身边,给白鸿雨将烟点上,叫了声三哥。 三哥男人此时都有默契的没有多说,但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摊子上这么会儿功夫就又来了几个人坐下,白鸿波叼着烟,眯着眼睛给刚才煮好的粉上舀上肉酱加好汤,然后给客人端过去。 孙宏则是又抓了一些泡好的地瓜粉扔进锅里去煮。 白鸿冰这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脸色终于恢复正常的从屋里出来。 她手里端着个大簸箕,里面是满满的金黄酥脆的地瓜饼,放在大锅旁边的小桌上,伸出手从孙宏手中将筷子接筷子:“你去吃饭,我来就行。” 说着又将手里的牙膏还给孙宏。 孙宏低头一看,白鸿冰的手上擦了几点白。 他笑着接过牙膏,又端起一碗煮好的酱肉粉,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怕追的太快又让白鸿冰躲他,于是只点点头,坐回到一边的桌前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第169章 姐姐的心意 日子平淡无波的过着,转眼就到了耐火小学开学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蔡玉芝就早早起来煮了一锅挂面,又给三个小的将饭盒装好了午饭。 挂面是稀罕玩意,平时可舍不得吃,但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蔡玉芝希望三个小的学习路上顺顺当当,索性就多煮了一些,让孩子们吃个痛快。 白岁然坚持吃药滴眼药水,眼睛好了一些,不过看字还是不行,也只能看清人大概的五官。 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错了。 至少生活不用像之前那样,样样都需要别人帮忙。 如今的感觉,像是高度近视,只是近视的人戴眼镜可以看清,她却是保持着一直微微模糊的状态。 今天白林燕和白林梅都穿上了洗的干净的衣服,里面还特意穿了蔡玉芝前段时间给她们裁的春装。 春装是红色底淡黄色的小花的样式,被蔡玉芝做成小尖领的衬衫样式。 款式中规中矩,做的时候蔡玉芝又有意将尺寸做的大一些,倒让这个花色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三人外面都穿着虽然发旧但浆洗的干净的棉袄,露出鲜艳的领子,微微衬得三人已经稍显圆润的小脸十分灵动。 蔡玉芝看着三个人呼噜呼噜吃完面条,转身进屋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三副灰色的套袖来。 套袖是用实在穿不了的衣服改的,有的地方布料有一些小的破口,也被蔡玉芝用布绷子撑着布绣上了一朵朵漂亮的小花。 衣服一般最先脏的就是袖子和领口,冬天的衣服轻易不洗,每洗一次里面的棉花就会团成团,到时候还要花钱去找弹棉花的弹。 戴上套袖不仅能保持袖子袖口干净,还能防磨。 三姐妹吃完饭都精神奕奕的在大屋站成一排,身上斜挎着自家缝的布书包,里面装着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个小本子和一把铅笔刀。 这已经算极高的配置了。 蔡玉芝叮嘱三人戴上套袖,又将三个铝制饭盒递给她们:“在学校好好读书,不要调皮捣蛋。” 又不放心的叮嘱白岁然:“然然去学校看不清楚黑板也不要紧,不着急,你路上慢点走。别卡跟头。” 白林燕和白林梅念的初中跟白岁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丹水市的初中要比耐火小学离黄花村更远,所以两个孙女也没办法接送小外孙女上下学,蔡玉芝就有些格外担心自己这个小外孙女。 “姥姥你不用担心,我跟贺铠都说好了,我跟他们一起上下学。” 这个他们,指的是贺铠,郭鹏,李光,韩冷和胡媛媛。 郭鹏和李光现在念六年级,贺铠休学了一年,跟白岁然胡媛媛和韩冷一起念五年级下学期。 不过都是在耐火小学,小伙伴们一起作伴走,人多也不担心什么。 白喜刚在炕上坐着,伸手招呼三个孩子到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打开之后,里面是面值不等的钱。 他点出三份,给白岁然十七块钱,白林梅和白林燕三十三块钱。 这是要交给学校的学费。 “你们把钱都收好了别丢了,到学校之后就交给老师,知道不?” 还没开始九年义务教育,虽然一学期的学费不算很多,但还是有许多孩子上不了学。 不过大多数也都是坚持念完小学才下来,甚至有一些家庭特别困难,但是还是求学意识特别强的孩子,给学校干点活,交点粮食,学校也让上。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将钱折起来放进书包里收好,心中都明白虽然现在家里经济比之之前要好一些,但这钱也是家里人辛苦赚来的,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家里人的期望。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老两口又嘱咐了几句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之类的话,便让三个孩子赶紧去上学了。 出了白家大门,贺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今天也特意剪了头发,将衣服都洗的干干净净,背着书包拿着饭盒神色有些激动的样子。 见白岁然她们出来,贺铠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咱们走,跟郭鹏他们约好了在村口见。” 出了村子,白林燕和白林梅就要跟几人走不同的方向。 白林燕扯了扯白岁然的衣服:“然然,在学校遇到困难就找老师,不要自己逞强。” 又转头对贺铠和胡媛媛几人说道:“我妹妹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一些了。” 白林梅则是凑到白岁然的耳边:“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回来告诉三姐,三姐帮你去揍他!” 白岁然心中感动,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二姐三姐,放心,你们俩也要好好学习,咱们晚上回家见!” 胡媛媛过来拉起白岁然的小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道:“燕子姐,梅梅姐,你们放心,只要在学校,我吃饭上厕所都陪着然然!” 韩冷也挤过来,嬉皮笑脸的对两人说道:“姐姐们放心,我们绝不让别人欺负白岁然。” 白林燕和白林梅听他们这么说,心也放下一点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兜里掏出了三块糖递给几个小孩:“呐,拿着路上吃。” 白岁然没想到两个姐姐会这么干。 这明显就是收买几个人照顾自己。 想着前几天姥姥每天也只给她们一个人一块糖吃,怕是两人这几块糖,都是自己忍着馋省下来给自己“铺路”的,心中又是一阵阵的感动。 告别两个姐姐,一行人便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黄花村离耐火小学不算近,走路也要将近三公里的路程。 不过好在小孩子们一起,一路说说笑笑,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累。 路上也遇到过两波其他村上学的孩子,有的跟郭鹏李光比较熟悉的,还打了招呼,不过看到有贺铠在,有一些孩子便眼光怪异的没有一起走而是快步离开了。 白岁然虽然眼睛好了许多,不过每个人具体的表情还是看不太清,倒是没有察觉什么。 倒是一直拉着她手的胡媛媛,看着其他成群的孩子,一边朝着他们这边看,一边指指点点,便觉得有些别扭。 待又有一几个人回头瞅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时,胡媛媛终于忍不住了,她朝着那几个孩子横了一眼,带着点气的嘟囔道:“指唤啥呢?不知道指唤别人的时候四个手指头都指着自己呢?” 第170章 别以后耽误了病情 “怎么了?” 离着胡媛媛最近的白岁然听到她带着气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胡媛媛气哼哼的回过头,对着白岁然小声道:“有几个别的村的,老是拿手指头指着咱们嘟嘟囔囔的说小话。”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一起走的几人都听得清楚。 郭鹏和李光的脸上表情有点怪。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以前一起念书的时候,他们俩可算是欺负贺铠的“领头人”。 如今两个人跟贺铠一起上学,自然是被其他同学议论了。 贺铠不用问也知道其中缘由。 不过他这些日子以来,心境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自卑怯懦的自己了。 他如今心境坦然,也有了自己的努力目标。 对于曾经那些困扰着他束缚着他的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他淡淡的看了那几个人的方向一眼,然后转过头对脸色有些尴尬的郭鹏和李光说道:“他们是跟你俩一个班的?估计是想跟你俩说话,又看着咱们这边人多,你们想过去就过去,没事。” 是不是一个班的,贺铠还能不知道么? 毕竟以前他也在那个班级上课,每天面前晃悠着那些对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脸,怎么可能一年就不认识了? 郭鹏脸色一红,憋了口气,又有些刻意的大声说道:“没事儿,有啥话一会儿到班级了再说呗,咱们是哥们,当然是咱们一起走。” 这话声音不小,让前面几个还频繁回头往这边看的几人一愣,随即带着些嘲讽的笑着低声说了些什么。 李光脸色涨的通红,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倒是郭鹏刚才喊完那句话之后,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朝着那几人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瞅啥?没见过咋地?” 那几个男生听到郭鹏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互相说了些什么,开始笑的更大声了。 甚至那笑声似乎是有些故意,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郭鹏气的有些跳脚,却听贺铠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用搭理他们,你越搭理他们,他们越来劲儿。” 这是曾经他受到欺负的时候总结出的经验。 有的人找你麻烦,不需要任何理由。 你默默忍受是错,你奋力反击是错,你伤心是错委屈是错,总之不管你做出什么反应,对方都能从中体会到欺凌弱者的快乐。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将那些让人厌恶的施暴行为一一踩碎。 不仅是身体上的强大,心灵上的强大更是能击垮对方那些恶趣味的有力武器。 当然,不理会不代表不反抗。 如果是言语上的挑衅,贺铠一般都采用漠视的手段应对。 毕竟你越生气越跳脚,对方越开心,越想激怒你看你或辩解或愤怒的模样。 但如果对方敢动手,他就一定要打到对方服,或者再爬不起来为止。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打,他不惧。 一个人对几个人的打,他也不怕。 他就是有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像一头饿狼一般,只要咬住了敌人的脖颈,就要扯下带血的一块肉才算完。 果然,见几个人不搭理他们,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朝着学校的方向走,那几个男孩中的一员,蹲下身子,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朝着几人方向稍微用力的扔了过来。 石头打在地上,发出非常细微的一个闷音。 那男孩扬起脖子扯着嘴笑道:“郭鹏,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那个兔子精吗?咋现在跟他混在一起了?难不成这兔子精真的会妖术,给你迷住了?我们村可有出马的,要不让你爸带着你上我们村看看去?” “哈哈哈哈!” 周围几个男孩听他这么说,一起爆发出一阵哄笑来。 郭鹏的脸都要滴出血来。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毕竟“兔子精”这个外号,最开始还是他起的。 贺铠停下脚步,眼神眯了眯,一张脸冷的像是东北冬天化不开的霜雪,淡淡开口说道:“一年多不见,你们几个还是这个样,光长个子不涨脑子,还是让你爸带着你去市里医院查查,别以后耽误了病情。” 那几个男孩本来还在大笑,听见贺铠的声音都愣住了。 以前欺负他的时候,虽然也打过几次架,但对方都是闭着嘴闷不吭声的挥拳头。 他们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嘴唇漏风笨嘴拙舌的主。 哪想到他损起人来嘴皮子原来这么利索? 不过随即刚开始带头嘲讽的男孩就有些恼羞成怒。 他以前跟贺铠打架吃过亏,倒是没敢直接冲着贺铠去,而是继续嘲讽郭鹏和李光道:“咋啦郭鹏李光,你俩哑巴啦?还是你俩那嘴唇子让兔子精传染了怕说话漏风呀?” “去你娘的刘云鹏!你再胡咧咧,我非给你那大嘴丫子撕烂了不可!” 郭鹏怒火中烧,直接跳脚。 他在班级里跟刘云鹏以前没啥过节,以前甚至还一起组团欺负过贺铠。 但现在听对方一再挑衅,也终于忍不住翻了脸。 刘云鹏在他们所在的班级里很狂,仗的是他哥刘云飞的势。 不过谁还没个哥呢?他郭鹏又不是没有!谁怕谁? “行啊你郭鹏,你跟我嘚瑟是?给你牛逼的,你给我等着,咱俩这事儿不算完!” 刘云鹏扯着公鸭嗓子就骂了起来。 不过他们这边也就四个人,要是现在打起来,他跟郭鹏能打个平分秋色,可身边三个可不够贺铠收拾的。 更何况对方还有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曾经也一起打过架的李光和韩冷。 这仗现在打太吃亏。 还不如等去了学校,纠结多一点的人揍他们一顿解气! 郭鹏自然也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不过男孩子岔架,不管打不打得过,嘴上也不会认输。 何况这架还没开打,更是没有认怂的道理! “等着就等着,怕你咋的?我就是牛逼,你不服咱们就碰碰,谁怕谁?” 刘云鹏一听郭鹏还呛声,气的喘了两口粗气,伸着手指头点了两下对方:“行!我看你到时候还嘴不嘴硬!咱们走!” 说完,带着其他三人,转身气哼哼的朝着学校方向快步走了。 第171章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啊 因为此时并没有学籍档案这一说,所以倒也不用办理什么转学手续。 头一天白鸿冰就亲自去了学校,在老师的带领下,跟校长说了白岁然的情况,所以白岁然今天就可以直接去教室等着上课。 耐火小学的构造是一栋老式的二层楼建筑,低年级的班级在楼上,高年级的班级在楼下。 每个年级多的也只有两个班,一个班大概是五十人左右,白岁然跟贺铠去的便是胡媛媛所在的五年级二班。 在班级门口跟其他几人分开,进教室之后,班里已经有一大半的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看到有新同学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朝着讲台方向投射了过来。 讲台上班主任老师也注意到刚进来的三人,她微微打量了一眼,便知道这就是新来的同学了。 她笑着将手里的册子放下,从讲台上走下来到三人身边,轻声细语的问道:“你们两个就是贺铠和白岁然?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周。” “周老师好。” 贺铠的白岁然异口同声道。 周老师温柔的笑着转过身,对着二班的孩子们拍拍手,然后大声说道:“同学们,咱们班来了两个新同学,大家欢迎!”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既然老师这么说,大家都热烈的鼓起了掌。 “来,请新同学站到前面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周老师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让出了一点位置。 胡媛媛拉着白岁然走到讲台中心,自己也跑到老师身后站好,便听白岁然语气轻快的自我介绍道:“同学们好,我叫白岁然,家住黄花村,以后跟大家相处的日子里,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一旁的贺铠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太自然的用手指头轻轻搓了一下鼻子,然后简洁的说道:“我叫贺铠,也是黄花村的。” 下面的同学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 周老师看贺铠没再说什么,赶紧又带头鼓掌道:“贺铠同学以前因为家里的事情休学了一年,他以前可是年级第一名,以后大家多跟贺铠同学学习。” 又想起贺铠嘴唇的事情,便继续嘱咐道:“同学之间要互相友爱,团结互助,不能因为任何原因欺负别人,知道了吗?” “知——道——啦——” 下面的同学异口同声的应道。 周老师看看下面空着的座位,正想着怎么给他们两个人安排,便听贺铠对着她小声说道:“老师,我跟白岁然一个桌就行。” 班里基本上都是男生跟男生一桌,女生跟女生一桌,男女生虽然说话,但大多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所以贺铠这句话一出,不仅是下面的同学愣了,连周老师都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 不过毕竟是大人,周老师很快便反应过来昨天白岁然母亲过来特意跟她说的事情,点点头,指着最后一排的一个空着的桌子:“那你们两个先坐到那去,等回头我再好好安排一下位置。” “谢谢周老师。” 两人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贺铠拉起白岁然的袖口,朝着那处空位走了过去。 桌子是木头的书桌,上面满是交错的深痕。 桌洞也只是一个摆设,两个桌洞中间的挡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有凳子。 跟后世的椅子不同,这的凳子就是最普通的长条木凳。 一掌宽的长木条便是凳面,两个人一起坐一条板凳,想往前或往后挪都需要同桌两人齐心协力。 走到书桌边,贺铠伸手将白岁然身上的书包接了过来,然后扶着白岁然的胳膊肘让她到里面坐。 等白岁然坐稳了,他才弯腰把书包给白岁然塞进桌洞里,自己坐在了外面。 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面上也没有丝毫不自然的表情,倒是让其他转过头望向这边的同学下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周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交头接耳的小屁孩们,抓起讲台上的教鞭敲了敲黑板:“安静,安静!班长过来拿着名单收一下学费,交完学费之后组织两个同学去搬教材。” 一个眯眯眼小圆脸的女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讲台边,双手从周老师手中接过一张纸,然后从第一排排着开始收学费。 一边收,一边在纸上用铅笔打一个对钩。 有的同学拿出来的是厚厚一沓的毛票,有的则是讷讷的说自己没带,等过几天再交。 班长好像也习惯了一般,也不多说,就一个排着一个,将带了学费的学生名字打上对钩,接过钱仔细的清点,然后继续下一个。 等收到白岁然这里的时候,班长手里的钱都已经攥了厚厚一沓。 她将手中的纸笔往白岁然面前的桌子上一放:“同学,在上面写一下你的名字。” “我来给她写。” 贺铠直接将纸笔扯过来,就要在最下面写上白岁然的姓名,结果手中的铅笔一下被班长给扯住:“自己的名字自己写。” 贺铠眉头一皱,语气不软不硬的小声说道:“我帮她写就行。” 白岁然虽然看不清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不过也知道此时气氛有点不对劲。 她忙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班长,脸上挂起微笑:“班长,我眼睛看不清东西,所以要麻烦贺铠同学帮我写一下的。” 班长侯晓敏看着白岁然的眼睛,又狐疑的看了看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贺铠,确定两个人不是在耍她,才噘噘嘴,小声说道:“那好,让他给你写。” 作为班长来讲,她不太喜欢有同学搞特殊。 但毕竟是新来的同学,她也不好在第一天就这么不近人情。 接过白岁然和贺铠从书包里摸出来的十七块钱,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贺铠写下的两个人的人名,侯晓敏这才拿着那张纸和铅笔继续往前走了。 不过也正因为刚才这么一个小插曲,前桌和旁边桌的同学都听清楚了白岁然刚才说自己看不清东西的话。 一时之间,刚刚才平息的议论声又逐渐开始大了起来。 白岁然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也不在乎。 倒是坐在一旁的贺铠,脸色十分难看。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白岁然的胳膊,梗了梗脖子小声劝白岁然道:“你别难受,别管别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岁然转过头,冲着贺铠一咧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啊?” 第172章 跟个大小姐似的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上课。 班长侯晓敏组织了几个同学去搬教材,一摞摞崭新的书搬回来,在同学们亲切的目光中,课本被一本本的发了下来。 有的同学发到手里的书是在整摞书本的第一本或最后一本,被麻绳勒的有了痕迹,便有些不悦的想换好的。 但侯晓敏在班里也有一定的威信,并且主动要了带压痕的书,还说希望班级干部起到带头作用,将更好的留给其他同学。 这么有风格的一番动作下来,一些赶巧分到有压痕或折痕污迹的,也都偃旗息鼓的闭了嘴。 书本发到白岁然和贺铠手上,两个人心中均是感慨万千。 白岁然感慨的是没想到历尽千帆,还能重来一回,还能重现梦中偶尔出现的场景,重新坐在教室里感受学习的气氛。 而贺铠感慨的是,没想到自己在绝望过后,竟然能峰回路转,再次坐到学校的教室里,安安心心的学习,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奔波。 发完课本,周老师也进了教室。 她先在讲台上给大家说了一下明天要带书本费到学校,然后又开始组织同学进行大扫除。 教室经过一个寒假的闲置,不仅到处都是灰尘,就连三扇大窗户上都满是冰花化掉之后留下的痕迹。 卫生委员孙璐璐带着班里的女同学拿着抹布擦玻璃擦桌椅,体育委员孙坚则是带着男生扫地拖地打水投拖把。 白岁然眼睛不好,做不了仔细活儿,又不想坐在那里干呆着,便跟胡媛媛一起拿着抹布擦桌椅板凳。 正闷头干着活呢,耳边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白岁然同学,你好呀。” 白岁然顺着声音抬头,视线里是一个短发女孩的轮廓,她点点头,微笑道:“同学你好。” “我叫张婷,是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我看你眼睛不太方便, 你坐那歇着,我来擦就行。” 白岁然一愣,随即笑着摇头:“没事的,不用,我眼睛前些日子受了点伤,看东西有些模糊,过段时间就好了,谢谢你的好意。” 这话匣子便算是打开了。 张婷凑到白岁然身边,压着嗓子好奇道:“你家也是黄花村的呀?那以前你咋没来上学呢?我家是西林村的,咱们离着不算远,以后可以一起玩呀!” “嗯,好,等有时间可以一起玩。” 白岁然简短的回答了一句,并没有过多说别的。 张婷见她兴趣恹恹的样子,便调转话头,对另一边的胡媛媛说道:“媛媛,你今天穿的这个棉袄真好看,是过年的时候新做的吗?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一班的杜瑶啦,她也是你们黄花村的?她今天穿了一件黄格子的新棉袄,可好看啦!” 杜瑶跟韩冷都在五年级一班,平时上学是杜光辉骑着自行车送杜瑶上学,所以没有跟她们一起走。 胡媛媛没什么心眼,听见张婷这么说,也随口答道:“是吗?那可能是新裁的衣服,我之前都没看见过杜瑶有黄格子的袄,好看吗?” “可好看了,她今天还扎了一对儿粉色的头花,哎呀跟个大小姐似的!” 女孩子不管什么年龄都爱美,挑起了衣服的话茬,就能聊个没完没了。 白岁然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她擦了两张桌子,便想到班级后面放水桶的地方去投投抹布。 刚走两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手中的抹布拿了过去。 贺铠的声音也在她身边响了起来:“你别弄了,我来擦。” “不用,我只是看不清楚,又不是看不见,擦擦桌子还是可以的。” 贺铠也不多跟白岁然废话,径直走到教室后面,手脚麻利的将抹布投洗好,然后卖力的开始擦起了桌子。 张婷见状,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胡媛媛,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道:“他俩这是啥情况啊?” 胡媛媛微微往后撤了一下身子,也小声回道:“什么啥情况?” “你说什么啥情况?那个贺铠咋对白岁然同学这么上心呀?娃娃亲?噗~” 张婷眉飞色舞的说完,自己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要是他嘴不那样,长得倒是挺好的,不过白岁然同学长得真漂亮,像个瓷娃娃似的,怪不得贺铠同学这么上赶子呢。” 胡媛媛一听张婷这么说,赶紧纠正:“你可别瞎说啊,他俩可不是娃娃亲,然然跟贺铠在村子里关系就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婷却不以为意。 不过看到白岁然好像听到了两人对话,正转过头看着两人的方向,她赶紧闭了嘴,对着胡媛媛使了个眼色,拿着抹布赶紧上另一边去擦桌子了。 胡媛媛有点尴尬,小步挪到白岁然身边,小声解释道:“然然,你别生气,张婷就是那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嘴上没个把门的,人不坏的。” 白岁然笑笑,也没当回事。 不过心里却对那个叫张婷的小姑娘留下了点印象。 要说对方像胡媛媛说的那样,她也不全信。 刚才几句话,虽然都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但那姑娘话里都带着套儿呢,可不是个没心眼儿的主。 上一世她是到六年级下学期才到耐火小学上了半学期的学,又是在一班,对一班的人都不算熟悉,更别提二班的了。 这一世很多事情就像蝴蝶效应一般,改动了一点,后面就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 但她内心到底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所以上一世看不透听不明白的事儿,如今再经历,也不再像上一世那般傻乎乎的不明白其中含义了。 “没事儿,我没听见她刚才跟你说什么。” 白岁然安慰胡媛媛道。 胡媛媛暗自松了口气,挥了两下手中的抹布:“然然,你上不上厕所啊?咱俩一起去?” 白岁然倒是没啥感觉,不过既然胡媛媛这么说了,她也不想在这傻杵着,于是点点头:“行,咱俩一起去。” 说罢,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朝着教室外面小步走了出去。 第173章 我家旺财可厉害了 在学校打扫了一天的卫生,下午的时候放学也提前了。 白岁然和胡媛媛贺铠一起出了教室,看见韩冷早就等在二班的教室门口朝着里面张望。 看到三人出来,他才咧开嘴招呼道:“你们仨可太慢了,赶紧走,今天放学早,咱们回去还能多玩一会儿呢!” 话音刚落,天边轰隆一声巨响,随即乌云席卷而来,眼瞅着就要下大雨了。 几人吓了一跳,看看天色,互相对视一眼:“赶紧走,怕是要来雨了。” 春天的雨不经念叨,说来就来。 在学校门口等郭鹏和李光的时候,一阵风卷过,细碎的水珠就兜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雨势急,又没有人带着雨伞或蓑衣,这么个冷天要是淋透了保不齐又是要病一场。 无奈刚跑出学校的学生们又挤挤喳喳的往教室里跑,一时之间校园里便有些混乱。 贺铠看着人挤来挤去,伸手就拉起白岁然的袖子往旁边躲了躲,避免别人往回跑的时候撞到她。 他们在学校走廊的屋檐下贴着墙根站好,贺铠抻着脖子瞅瞅天空,安慰三人道:“没事儿,这是阵雨,下一会儿就没了,咱们等等雨停了再走。” 说话间,郭鹏和李光也从楼上逆着人群跑了下来,看到正在躲雨的四人,忙挤过来说道:“这雨下的这么急,咱们咋回去啊?” 贺铠还没等着说话,韩冷就插嘴将贺铠刚才的话跟两人说了一遍。 就这么个功夫,便听到旁边教室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韩冷是个好信儿的,加上那教室正好是他所在的班级,于是“咦”了一声,越过身边的胡媛媛,探着脑袋朝着教室里面望去。 这一看,正好看见杜瑶正提溜着自己的裤脚哭呢:“呜呜呜……我新做的鞋……都给踩脏了……呜呜呜……” 她坐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身上黄格子的新袄被打湿了一点,此时她正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面。 那是一双粉色烫绒面的二棉鞋。 本来崭新崭新的鞋面上,此时有一大片带着污泥的脚印。 应该是刚才混乱的时候,不知道被谁踩的。 韩冷见状撇撇嘴,又收回身子,跟其他人说道:“是杜大小姐的新鞋不知道让谁踩脏了,在那掉金豆子呢!” 他说完,还挤眉弄眼,夸张的学了一下杜瑶的表情。 胡媛媛看着韩冷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立刻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弯弯的眉眼却是出卖了她。 郭鹏看着韩冷学杜瑶的样子,有点不太乐意,他抬手怼了韩冷一拳,皱着眉说了一句:“你别欺负杜瑶。” 然后拨开几人,快步走进了教室。 几人被他这一通操作搞的面面相觑,啥时候郭鹏对杜瑶这么上心了? 被怼了一拳的韩冷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有点不乐意的嘟囔道:“这家伙,跟我下死手啊!” 外面的雨逐渐小了,已经有同样在走廊里躲雨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 贺铠抬头瞅了一眼天空,对着几人说道:“咱们也走,去喊郭鹏一声。” 他还惦记着赶紧回家再上趟山给兔子整点枯草回来嚼,家里也还有一堆活等着他干呢。 白岁然将手伸出屋檐外面,感受着雨滴已经细碎渐弱,点点头:“趁着现在雨小了赶紧回,要是晚一点再下大了就真要成落汤鸡了。” “唉?你们看,那是不是杜瑶她爸?” 胡媛媛忽然出声,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可不是杜光辉身上穿着蓑衣正骑着他那招风的二八大杠来了学校。 只不过不止是他,跟在自行车后面的,还有一条灰不溜秋的半大狗子。 那狗子身上的毛都湿透了,嘴里却叼着一把比它身体还要长出一截的大伞。 “旺财?” 贺铠疑惑出声。 白岁然听他这么说,不敢置信的问了句:“啥?旺财?” “哎呦然然,真是你家那个半大狗崽子!” 胡媛媛一拍大腿,惊呼出声。 话音落下,杜光辉也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到了几人身边:“你们家里人托我给你们带了伞,赶紧回家去,杜瑶呢?” 他车座子后面是用绳子绑了三把伞,一把是胡大军让他拿给胡媛媛的,一把是郭家人让他带给郭碰的,还有一把是韩村长让他拿给韩冷的。 “杜瑶在教室里呢。” 韩冷开心的过去解自行车后面的绳子。 杜光辉余光瞄到白岁然,没忍住笑着说道:“嘿,小然然你家这狗可真行,我还想把伞给你带来,没想到它就这么一路叼着跟我来了,这狗不错,通人性。” 白岁然已经蹲在地上搓起了旺财的狗头,听到杜光辉这么说,她自豪的笑笑:“那当然,我家旺财可厉害了!” 这个年代塑料是稀缺物资,更别提雨衣和折叠伞了。 家里有雨伞,也都是老式的油布伞。 不过油布伞的好处就是相较折叠伞要大一些。 正好白岁然跟贺铠打一把伞,郭鹏和李光打一把。 几个人分配好,便一起朝着黄花村的方向走。 旺财体力超群,跟着杜光辉的自行车从黄花村一路跑过来,回程的时候也脚步轻快的跟在几人后面,丝毫没有累的模样。 路上的泥土被刚才下过的那场雨一浇,已经变得泥泞不堪。 白岁然每一脚踩下去,都能听到泥水被鞋挤压过后产生的噗叽声。 她们穿着的鞋都是家里给做的千层底,走了没几步,泥水就已经透过鞋底湿了鞋子。 “唉,我这袜子都透了,鞋里都是沙子,太难受了。” 胡媛媛没忍住嘟着嘴抱怨道。 “还是杜瑶命好,家里还有自行车,每天上学都是杜叔接送。” 韩冷想起坐着自行车后座离开的杜瑶,心中升起浓浓的羡慕。 贺铠举着伞的手一停,回头看向身边的白岁然,小声问道:“你是不是鞋里也都湿了?要不我背你回去?”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赶紧找补道:“你可别多想,我是怕你看不清路,再踩着泥滑倒了才想着背你的。” 第174章 那她不成了罪魁祸首? 白岁然到底是没让贺铠给她背回去的。 虽然知道贺铠是好心,但是自己又不是个残废,真让人给背回去像什么样子? 回到家,她赶紧将鞋袜都脱了下来,又舀了热水洗干净了满是泥沙的脚丫子,这才趿拉着冬天穿的棉靰鞡找了一块干松的大布给旺财擦毛。 白林燕和白林梅没多一会儿也打着伞回来了,伞是郭家人去给郭伟送伞的时候一起带去的,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也都是湿了鞋袜。 蔡玉芝见孩子们都回来了,赶紧喊她们三个到厨房把姜汤喝了,又有些不放心的看向窗外聚集起来的乌云念叨道:“怕是明天要下大了。” 戴晓芳和陈文秋中午的时候带着新做好的红薯粉条去了市里送,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也是看着下雨就在那边住下了。 家里就老两口带着三个小的,饭便简简单单的做了一点对付了一口。 等着吃完饭,三姐妹准备在小屋一起睡的时候,院门就被拍响了。 白林燕从炕上一骨碌的爬起来,下了炕趿拉着鞋就往外去。 正好蔡玉芝也起了身从大屋开门出来。 祖孙两人对视一眼,打开外屋地的门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谁啊?” “蔡大娘,是我,我想问问,你们看见小锁子了吗?” 听喊话的声音,是小锁的爸爸。 蔡玉芝一愣,不过还是从门边抓起还湿着的雨伞,撑开走到院门口开了门:“咋的啦小锁爹,小锁不见了?” 外面小锁的父亲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脸色十分难看:“小锁给家里留了个纸条,人不见了,我跟他妈都不认字儿, 想着来你家让燕子帮给看看。” 白岁然在屋里听见动静,也从炕上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到外屋地的门口张望。 蔡玉芝侧过身子将人让进来:“先进来说。” 小锁爹进了屋,也来不及脱蓑衣,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湿了的纸条递给蔡玉芝:“蔡大娘,快帮我们看看!” 屋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纸条又是半湿的状态,哪里能看得清楚? 蔡玉芝拉了一下墙上的细绳,外屋地的灯泡“咔哒”一声亮了起来。 橘黄色的灯光映在纸上,勉强能看清楚上面用铅笔写着的字。 “燕子,给你肖叔看看,上面写了啥。” 蔡玉芝将纸条递给站在一旁的白林燕。 白林燕双手接过,脸都差点贴到纸条上,看了两行之后,她脸猛的就褪了血色,煞白一片。 “小锁……小锁说……说他跟袁颖走了……让……让咱们别找他……” “啥?!” 小锁爹惊叫一声,一双眯缝眼瞪得差点脱出眼眶来。 白林燕被他这一嗓子吓的也不轻,双手举着那张纸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蔡玉芝见状,赶紧抚了抚白林燕的背:“燕子,咋回事?你跟袁颖和小锁关系都不错,你知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白林燕使劲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一旁的白岁然心里却大概明白了,怕是袁颖家里给她安排的亲事被小锁知道了,这会儿弄出来了个“离家出走”。 可是两个人又没有什么钱,又是瞒着家里,能去哪呢? 想到这里,白岁然也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这事还是当初她跟白林燕提过一嘴,提醒的小锁。 如果小锁跟袁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不成了罪魁祸首? 上一世他们两个人有情人未成眷属,甚至袁颖被磋磨了几年离了婚之后,两个人也未能在再走到一起。 小锁更是一直未婚,直到她被渣男害死,小锁还是孤身一人。 这样的感情让她羡慕,钦佩。 但如果是以两个人生命为代价的话,白岁然觉得这份感情,实在太过沉重了。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老袁家问问到底咋回事去!” 小锁爹一拍大腿,也顾不上跟蔡玉芝客气,拽过那张纸又重新跑进了下着雨的夜色中。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蔡玉芝叹了一句,犹豫着要不要也过去看一眼。 白岁然忽然想到什么,拉起白林燕的手:“二姐,咱俩去田凤姐家问问。” 白林梅这时候也睡眼惺忪的趿拉着鞋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站在外屋地的三人,有些茫然问道:“咋的啦,出啥事啦?” “奶……我要不去问问……” 白林燕自然是心急的,但是又怕蔡玉芝不同意,可怜巴巴的问蔡玉芝道。 蔡玉芝想了想,只得点点头:“去,打着伞,早去早回。” “二姐,我跟你一起去。” 白岁然心中也挂念,紧紧拉着白林燕的手不松开。 “行,走。梅梅,你在家里陪着爷爷奶奶,我俩一会儿就回来。” 白林燕拿起刚收好的伞又打开,带着白岁然就跑了出去,留下白林梅站在小屋门口气的跺脚:“到底啥事儿啊又不带我!”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两姐妹趿拉着鞋向村北面走,一路上两人都是面色严肃没说话。 等到了田凤家门口,白林燕抬手拍了拍田凤家的木门:“田凤,田凤在家吗?” 屋里传来田凤娇滴滴的答话:“在家呢,来啦!” 过了片刻,大门从里面拉开,田凤散着头发出现在两人面前:“燕子你来啦?快进屋。” 她语气轻快,又带着欣喜。 白林燕倒是没像她这样轻松,领着白岁然跟着田凤进了屋。 在外屋地使劲跺跺脚,将鞋面上的泥跺了一些下来,又把伞收好立在外屋地的门口,这才去看田凤。 之间对方身上披着一件旧的夹棉小袄,衣襟散开,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碎花背心。 一头乌黑长发披散着,配上田凤一双丹凤眼,别有一番慵懒的美感。 田凤笑着拉着白林燕和白岁然进了小屋,拉开电灯,又在箱柜里翻出一个纸包放到炕上:“我还想着过两天找你呢,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来,吃酥糖。” 白林燕哪有心情吃糖,她往大屋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回过头压着嗓子问田凤道:“刚才肖叔上我家去了,说是小锁不见了,留了张条子,我一看上面小锁写的跟袁颖走了,你知不知道他俩去哪了?他俩去没去找你?” 第175章 这事不是咱们该掺和的 田凤拿着糖的手一顿,眼眸微微垂下,过了好半晌才对白林燕说道:“他们来找我了,我给她们拿了一百块钱。” “啥玩意?” 白林燕一下子就从炕上窜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田凤:“田凤,你刚才说啥?是我听岔了对不?” 田凤忽然抬头,定定的看向白林燕,过了好一会儿才漾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燕子,是我给小锁和袁颖钱,让他们出去闯闯的。”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肖叔现在满哪找小锁?你给他俩钱让他俩上哪?不对,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白林燕才反应过来,随即拉着白岁然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去告诉肖叔。” “燕子!” 田凤冲到门口,用身体挡住了屋门,眼里也蓄上了泪:“你知不知道,袁颖她爸给袁颖说亲了?要是袁颖不走,那她这辈子就毁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能瞅着袁颖往火坑里摔! 咱们村子谁不知道小锁跟袁颖好?没用啊燕子!袁颖她爸彩礼都收了,你想没想过,要是这事儿真成了,小锁也完了啊!我不想骗你,但你能不能就当不知道这事?” 白林燕站在田凤面前,大口大口的喘气,眼里也涌出了泪:“田凤啊,你让肖叔和婶子可咋活啊,他们就小锁一个儿子啊!” “你别担心这个,我跟小锁说好了,等他找个地方落了脚,就给他爹妈拍电报,燕子,这事我们三个商量了好几天,肯定不会出岔子的!” 白林燕听田凤这么说,心中左右为难,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一边她觉得不应该放任好朋友这样做,另一方面,她又心疼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正在两难之际,屋外传来一阵打骂声。 屋里的三人脸色都是一变,一起跑到院子里将院门打开一条门缝向外张望。 只见外面不远处小锁的爹和袁颖的爹正打成一团,而韩村长正从另一个方向披着衣服往这边快步而来。 袁颖爹长得有些矮,但身材敦实,也勉强跟高个子的小锁爹打了个旗鼓相当。 离着近的几个汉子也从屋子里跑出来,七手八脚的把两人分开。 就看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袁颖爹的鼻子还直往外窜血。 “姓肖的!小锁那个王八羔子把老子闺女拐跑了!你他娘的赶紧把人给老子交出来!老子闺女许了人家了!你们家这是拐卖妇女!” 袁颖爹捂着鼻子破口大骂。 小锁爹也正火顶脑门儿呢,听对方恶人先告状,气得又要挣脱桎梏过去抽他两拳:“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还说是你闺女给我儿子勾走了呢!小小年纪就会勾汉子!我呸!小锁是我们老肖家独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这个王八犊子的命!” 两边谁都不让谁的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白岁然从门缝处抽回自己的小脑袋,对着田凤方向压着嗓子说道:“田凤姐,这事怕是要闹大了,你要是还瞒着不说,怕是连你也要吃瓜落。而且他们两家现在打成这样,要是继续下去,以后怕是也做不成亲家。” 她看不清田凤的表情,但能听到对方极地的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小然然,不用担心,燕子,你带着然然赶紧回去,就当今晚什么事都没有。” 白林燕依然放心不下,继续劝道:“田凤,然然说的对,你这么干,这事儿也得给你兜进去。” “没事,我不怕,你俩快回去,不管出什么事,都跟你们没关系!” 白岁然这是第一次发觉,田凤这人外表柔柔弱弱,却是一个十分有主意的人。 眼见外面已经越闹越大,白林燕纵是再不甘心,到底也是怕给家里惹上麻烦,只得趁着乱,偷偷打开门,带着白岁然快步离开了。 一进白家大院,便看到蔡玉芝正从屋里准备出去。 见两个孩子回来,蔡玉芝随口问道:“田凤那边咋说?知不知道小锁和袁颖上哪去了?” 白林燕没撒过谎,听自己奶奶这么问,一下子就支吾起来:“我……田凤……田凤……” 毕竟是在自己身边从小长到大的,蔡玉芝看到自己孙女这副样子,哪里还不明白? 她快走了两步到两人面前,急声问道:“到底咋回事?” “田凤姐说,小锁哥和袁颖姐前几天去找过她,说了要走的事,想跟田凤姐借钱,但是两个人到底去哪了,田凤姐也不知道。” 白岁然赶紧将话接了过去。 虽然跟田凤说的有些参差,但刚才对方也确实没告诉她们俩小锁和袁颖的下落。 这事闹到现在,要是姥姥去跟肖家和袁家说了田凤在中间掺和了一脚的事,怕是两家现在就要打上门去。 毕竟对方家现在孤儿寡母的,真闹将起来连个支撑门面的人都没有。 白岁然不想给自己家找麻烦,也不愿意给田凤家找麻烦。 何况田凤刚才的态度明确,就是要给她们家摘出来,想起她刚才坚定的语气,白岁然只能帮着对方将事情瞒下来。 蔡玉芝看向还支支吾吾的白林燕,低声严厉的问道:“是这么回事儿吗?燕子?这事儿可不小,你可不能撒谎!” “是……是……这么回事。” 白林燕藏在身侧的手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平生第一次跟奶奶说了谎。 白岁然见自己姥姥还想说什么,连忙劝道:“姥,这事不是咱该掺和的,咱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这话说的有些隐晦,但蔡玉芝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哪能听不明白自己小外孙女话里的意思? 微叹了口气,蔡玉芝走到院门口,重新将大门锁好,看着从屋里也小步跑出来准备看热闹的白林梅,皱着眉头训了一句:“还不赶紧回屋睡觉去!明天都不上学了?” 白林梅一愣,随即有些委屈的撇撇嘴。 她这一晚上光猜谜玩了,啥都没干,还跟着挨了训。 臊眉耷眼的进了屋,瞅见身后跟进来的白林燕和白岁然,白林梅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你俩净干好事,连累我还得挨说!” 第176章 纯纯的奸商胚子 小锁爹和袁颖爹被请到了韩村长家里解决问题。 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白岁然不知道。 等她睡醒了,黄花村也已经恢复了宁静。 好像昨晚那闹闹哄哄的一场,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吃过早饭,白岁然背上了书包,白喜刚又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只外表都掉了漆的铁水壶给她挎到了身上。 刚出门,就看见贺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眼窝下面有一片青黑,神情也有些困倦。 不过白岁然眼神儿现在不好,并没有看到。 贺铠轻咳了一声,伸手去拎白岁然身上的书包:“我给你拿着书包。” “啊?不用,我自己能背,又不沉。” 白岁然觉得有点怪,自己现在只是眼神儿不好,怎么让贺铠整的像是国家一级保护废物似的? 贺铠没接茬儿,而是直接伸手将书包从白岁然的肩膀上挑了下来,往自己肩上一背。 白岁然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家伙,怎么这几天,个头又窜了不少的样子? 不过既然书包都被贺铠拿走了,白岁然也不矫情。 两人一起去老胡家喊上胡媛媛,又在村口和其他人汇合,这才踏上去学校的路。 一路上韩冷窜前窜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多时候都是郭鹏和李光给他捧臭脚。 白岁然则是跟胡媛媛手拉着手,听着对方说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小话。 也不知道韩冷是怎么的,忽然就提起了郭鹏的哥哥郭伟。 “大鹏,郭伟哥跟田凤姐到底处没处对象呀?” 自从上次郭伟央着家里帮田凤找了纺织厂的工作,村里谁还看不出对方那点子小心思? 陈鹏喜欢田凤,郭伟也喜欢田凤。 两个人还因为这争风吃醋的事打过几次架。 但前些日子陈鹏被他爹送到了鲁东省的姑姑家,一道去的还有受了“情伤”的胡闹。 这也算是跟白岁然记忆中的上一世重合了。 “别提田凤!” 郭鹏忽然来了脾气,黑着脸吼了一句。 “这是咋的啦?” 韩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在他看来,田凤接受了郭家的帮忙,那就差不多是同意了跟郭伟处对象的意思。 虽然他们几个都还是小学生,但这个年代的孩子都普遍早熟,村里十八九就办酒席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对于感情问题,小崽子们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白岁然也没明白,郭鹏怎么忽然对田凤这么大的恶意,不过依照她上一世的记忆,田凤确实没有跟郭伟处过对象。 只是上一世白岁然对黄花村里的人也没有过深的了解,知道田凤的一些信息,还是通过成年之后的白林燕,偶尔给蔡玉芝打电话的时候闲聊几句得来的。 李光平时跟郭鹏关系最好,看着韩冷还不知死活的问,赶紧挥挥手:“别说她了,就不能唠点别的?非找不痛快的说。” 他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让韩冷更好奇了。 不过郭鹏撂了脸子,这话题也就没有再继续。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贺铠开口将话题岔开道:“你们养的兔子抱崽子了?是打算再多养点还是准备杀了吃肉?” 提起兔子,郭鹏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他挠了挠已经有些长了的头发:“我爸说想像你家似的多养点,到时候卖钱,不过要是养的多了,我就得负责上山给兔子打草了。” 李光也接口道:“我妈也说想多养点,贺铠,咱都开学了,你哪还有时间伺候兔子啊?” 贺铠回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白岁然,又将视线扫过郭鹏和李光:“放学可以去山上打草,早上也行,你俩要是起得来,可以跟我一起去。”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最开始就说好了,你们养兔子卖我不管,要是卖给白岁然她家,就只能算五毛钱一只。” 李光听贺铠提起这茬,有点不太乐意的撇撇嘴。 这事他妈前些日子也说过。 这兔子要是拿出去卖,最少也能卖八毛到一块钱一只,给白家,就只能算五毛。 所以他妈是想养了兔子自己拿出去卖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跟贺铠这就没法说。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贺铠给他们家的兔子没要钱不说,还帮着起了兔笼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兔子给白岁然家算五毛,这是开始就说好的。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也没想那么远,只觉得养起来了,平时饭桌上也多道菜。 可真等着兔子下了崽子,崽子又能长成大兔子,就觉得那一团团毛茸茸的家伙,都是一张张向自己招手的票子,就是少卖一毛钱,都觉得疼的慌。 见李光不搭茬儿,贺铠心里也有数。 他根本不急于一时。 兔子繁殖能力强,等郭鹏和李光家真像他家养到那么多,单拎出去一只两只的好卖,多了的话谁家能天天买兔子吃肉? 或者他们也可以豁上一个人,天天提溜着兔子去市里卖,肯定能销售一空。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踏出那一步出去卖货的。 白岁然也不接这话。 她在贺铠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虽然觉得多李家和郭家的兔子不多,少他们两家的兔子也不少,但还是为贺铠这个脑袋瓜子疯狂点赞。 他刚多大啊,脑袋瓜子就这么好使了。 纯纯的奸商胚子! 这兔子目前来看,量少对她家来说可有可无,量多除了她家又暂时没有别的地方能消化的了。 怕是到最后,李家和郭家还要上赶子往她家送兔子呢! 不过想到这里,白岁然又念起自己想给黄花村寻个致富路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她也没把这事放下。 前些日子她看姥爷张罗着天热了要把地窖收拾出来,心里就有了点打算。 只是这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先搞一点试试才行。 而且不光是要想办法将东西弄出来,销路也要趟好,白忙活的事情,她白岁然可不想干! 这么一想,白岁然就觉得,找个借口去一趟云港市的事情,也该开始提上日程了。 第177章 只要妈妈开心就好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 自从上一次小锁爹和袁颖爹打完一架之后,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步入正轨。 白岁然的眼睛比之之前又强了一些,现在只觉得像是近视的感觉。 天气也开始暖和了起来,除了早晚还需要穿外套之外,中午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了。 当然这段时间也不能说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就在昨天,田凤带着她瘫痪在床的母亲搬离了黄花村。 搬去了哪里,白岁然不知道。 不过田凤走的时候,特意到家里,跟白喜刚老两口和白林燕打了招呼,说稳定下来会和白林燕联系。 惹的白林燕晚上又是一宿没睡,独自在屋里抹了一晚上的眼泪。 另一件事,就是学校组织了一次小考。 白岁然有心藏拙,故意将分数卡在班级中游,不上不下,不引人注目。 倒是贺铠,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成绩名列级部第一,被老师当做正面典型表扬了好几次。 周六下午,老师讲完课,在黑板上布置好作业,学生们就像脱了缰的小马驹子一般,蹦着高的收拾了书包要往回走。 贺铠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转过头伸手就去拎白岁然的书包:“走,今天白阿姨是不是回来?咱们快点走,早点回去。” 白鸿冰在丹水市跟两个哥哥买卖干的红火。 特别是后来又支了个锅做馅饼、馄饨,虽然这两样白面吃食卖的要比酱肉粉价格贵,但也受到广大消费群众的欢迎。 不过不管生意再怎么忙,每个周六下午,白鸿冰都要赶回黄花村,第二天在家里陪白岁然呆一天,周一一大早再赶回丹水市。 白岁然喜欢这样的生活,有奔头,也让人有期盼。 她从桌洞里掏出自己的薄外套挂在胳膊上,又回头招呼了胡媛媛一起,便脚步轻快的走出了教室。 一出学校大门,白岁然就看见孙宏正扶着自行车站在学校门口。 她一愣,但还是跑过去对孙宏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宏叔叔,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孙宏在白家谎称自己是白鸿冰的对象,便也算正式开启了追求白鸿冰的道路。 好几次白鸿冰回家,都是孙宏送着回来。 虽然白鸿冰还没承认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但白岁然还是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母亲的心已经开始趋于慢慢接受孙宏了。 白岁然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看着母亲越来越舒展开的眉头,笑容也逐渐灿烂,那些挑刺儿的话就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她想。 只要妈妈开心就好。 如果说孙宏对自己妈妈好,那其他的她其实也并不太在乎。 她可以做自己妈妈最坚强的后盾,虽然现在她年龄还小,但她相信自己能做得到。 “我来接你放学呀,走,上车,你妈妈还在家等着你呢。” 孙宏一手拎着车把一手拎着车座,微微用力,直接将自行车调转了个方向。 白岁然回头看看自己的小伙伴们,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先走。 倒是胡媛媛羡慕的看向孙宏身边的自行车,小手使劲摇了摇白岁然的胳膊:“快去然然,明天写完作业咱们再一起玩。” 贺铠也走过去,将书包放在自行车后座,然后对白岁然说道:“你坐在后面抓紧点,别掉下去摔着。” 白岁然见状,也觉得要是再磨叽就显得矫情了。 于是点点头,呲着大牙走到孙宏旁边,扶着孙宏的胳膊蹬上自行车的后座坐好。 孙宏见状,会心一笑,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包装的五颜六色的糖块递给离他最近的贺铠:“你们拿着分分吃。” 然后长腿从前面一跨,带着白岁然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这还是白岁然两世为人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 上一世在云港市上学的时候,白鸿冰也给她买过一辆自行车。 只不过那时候她大多都是骑着自行车带着任一笛到处跑,可从来没有坐后座的待遇。 乡间小路坑坑洼洼,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可算不上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每过一个小坑,自行车颠一下,就硌的白岁然的小屁股生疼。 可她还是挺开心的。 看着不断朝着身后远去的一棵棵开始抽条的柳树,柳枝上都已经开始冒出嫩黄的芽儿,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条黄绿色的丝带,随着微风来回荡漾。 空气中满是新鲜泥土的芬芳,混着青草的香气,比之后世满是尾气的空气要好闻不知道多少倍。 白岁然甚至生出了,如果可以,多想一直这样下去的想法。 “然然,最近眼睛感觉怎么样了?” 孙宏的声音从前面顺着风飘了过来,打断了白岁然的畅想。 白岁然眨眨眼睛,晃荡着两条细腿答道:“已经好多了,现在就是远的还看不太清。” 其实这种感觉跟近视有些相似,已经不影响平时生活了。 孙宏听白岁然这么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我前几天去了趟江沪市,又找了上次给你看眼睛的大夫开了药和眼药水,你回去之后要继续按时吃药滴药,我想用不了多久你的眼睛就能好。” 白岁然讶然的张了张嘴。 她的药正好在昨天就吃完了,本来还想说现在恢复的不错,也可以停了药后面自己慢慢恢复,没想到孙宏竟然心细到连用药的时间都掐着。 怕不是对方特意跑了一趟江沪市,就为了给她买药? “大宏叔叔,谢谢你。” 白岁然语气真诚道。 虽然在她心里,也觉得说句谢谢,较之对方这一趟奔波的辛苦,显得太过于轻微,但她实在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细心的,追求自己妈妈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谢。 “你这孩子,越来越客气了。不用谢,你要好好的,你妈妈才能放心。” 孙宏这话说的直白,当然他如今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可话听到白岁然耳朵里,却又激起了她无限的感慨。 好像从她有记忆开始,自己的亲爹,也没有做到孙宏所做的万分之一。 第178章 那模样可做不得假 回到黄花村,天还大亮着。 离着老远,旺财就从家的方向狂奔而来,围着孙宏的自行车又蹦又跳。 孙宏低头看了一眼追着自行车跑的灰色大狗,笑着赞赏了一句:“这狗真不错!” 旺财如今已经过了尴尬期,整条狗褪了一层灰呛呛的绒毛,如今从外表上看,一身油亮的灰黑色背毛在阳光的照耀下还散着光。 它一双耳朵机敏的竖立着,大嘴叉子又长又宽,一双圆鼓轮滚的眼睛神采奕奕,确实是一条难得的好犬! “汪——汪——” 似是回应孙宏的那句夸赞,旺财咧着大嘴朝着孙宏的方向叫唤了两声。 声音粗犷浑厚,惹得黄花村里其他的狗也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白鸿冰听到动静,从院门处跨步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翠绿色的帆布衬衫,一头浓密的自然卷扎成了一个低低的辫子垂在肩上。 中分发缝两边带着弧度的刘海,让她看上去格外温柔妩媚。 “然然!” 白鸿冰弯着一双明亮的杏核眼朝着两人方向迎了两步,吓的孙宏赶紧捏住车把手上的刹车,生怕自行车停的不及时再碰到对方。 等自行车停下,白鸿冰早就小跑过来。 她伸出胳膊抱起坐在后座上的白岁然,凑到对方的脸颊边就唧唧亲了两口。 “妈的好闺女,可想死妈妈了!” 白岁然也抱着自己妈妈的脸亲了一大口,然后抬手摸摸白鸿冰高挺的鼻梁:“妈妈,还疼不疼?” “不疼了,已经好了。” 白鸿冰骨折的鼻梁如今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是鼻梁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不过她也不在意,如今日子过得顺心,她也早将老徐家那些糟心的事扔在了过往的岁月里。 蔡玉芝也听见动静从门口走了出来,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三人,自己闺女抱着孩子,而孙宏就站在她们两人身边,目光缱绻温柔的看着两个人。 蔡玉芝心下说不出的满意。 小孙这孩子,眼睛里面都是自家闺女,那模样可做不得假! “汪~!” 被无视的旺财不乐意了。 抬起两只前爪向上一够,咬住白岁然的衣角就开始哼唧。 那声音,仿佛是受尽了冷落的小媳妇,与刚才发出豪迈叫声的它判若两狗。 “哎呦,你这家伙,别给然然衣服扯坏咯!” 蔡玉芝赶紧过去,伸手拍旺财的狗头。 然后又回头对着孙宏说道:“小孙啊,别跟这站着了,赶紧进屋,饭都好了,就等你俩回来了。” 跟白鸿冰周六回家不同,戴晓芳和陈文秋每周六都会去市里,白林燕和白林梅放学也会直接到店里。 一来是店里忙活离不开人,二来妯娌两个也喜欢周日到市里去逛逛溜达溜达。 所以今天白家,除了白喜刚老两口,就是白鸿冰母女和孙宏在。 虽然人不多,但饭做的可不马虎。 白鸿冰回来的时候特意去买了一兜子鸡蛋,孙宏又去了肉联厂,找熟人买了两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来。 猪肉和鸡蛋都是稀罕吃食,特别是猪肉,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蔡玉芝也不含糊,将两条肉全都切成麻将块大小的方块,先在锅里煎硬了几个面,又起锅烧油炒糖色,放进肉块翻炒之后,加了切好的土豆块,炖了一大锅的红烧肉炖土豆。 蔡玉芝又切了葱花,打了一大盆鸡蛋,将葱花加到鸡蛋里打成蛋液,炒了个大葱炒鸡蛋。 又将家里腌的酸菜拿出来一颗,炒了一个渍菜粉。 最后还炸了一盘油光铮亮的花生米端上了桌。 这样的席面,一般家庭不年不节,可是吃不上的。 孙宏在外屋地洗过手,跟着白鸿冰进了大屋。 屋里白喜刚正在摆碗筷。 孙宏见状,赶紧大步走了过去,从白喜刚手里接过碗筷道:“白大爷,给我,我来摆。” 白喜刚也不争,笑呵呵的又转身从炕边的桌柜里够出一瓶二锅头放到桌上:“哎呀,你们天天这不让我干那不让我干,我都闲的浑身刺挠的慌。来,小孙,我家老二老三都不在家,让大冰陪你喝点。” 孙宏摆好碗筷,又去接白喜刚手里的白酒瓶子:“白大爷,不用陪,我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他是怕白鸿冰喝醉。 白喜刚自然明白孙宏的担心。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孙宏,笑笑摆摆手:“没事,让大冰喝点,她也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喝点酒晚上睡个好觉。” 白喜刚都这么说了,孙宏也不好拒绝。 倒是一旁的白岁然心里都快要笑出花了。 怕是这孙宏从来没见过自己妈妈喝酒,所以才这么说。 要知道,白家人都好酒,也能喝。 在白家,酒量最好的,根本就不是白喜刚和他三个儿子,而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白鸿冰! 上一世在云港市,不是没有人打过自己妈妈的主意。 有一些心眼不好的,打着交朋友的旗号,约着自己妈妈出去吃饭,饭桌上二两杯里倒上满到杯口的白酒,美其名曰“感情深一口闷”。 直接干一杯,说是给自己妈妈打个样。 目的就是想将人灌醉。 只可惜了,白鸿冰连喯儿都没打一个,端起面前三杯白酒,直接灌下了肚,喝完还朝着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杀人诛心一般的来了一句:“在我们家,都是男人随着女人喝,这样还是我来打!” 结果可想而知。 对方硬着头皮喝了两杯,第三杯刚喝了一口,转身就以喷射状的形式吐了一地。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酒桌上跟白鸿冰呜呜渣渣。 白岁然知道,那些年,自己母亲带着自己和姥姥在云港市无亲无故的讨生活,有些应酬是避免不了的。 而妈妈心里也明白,很多人都抱着一些肮脏龌龊的心思。 可有的人得罪不了,也不能撕破脸面,她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一个下马威。 想到这里,白岁然心中不免对孙宏生出了些同情来。 要知道,上一世就连白岁然这辈儿的姐妹几个,也都称得上是酒缸里泡大的。 怕是孙宏那点酒量,在白家敞开了喝的话,也勉强能跟她们几个小孩坐上一桌。 第179章 绝不会让你输 酒过三巡,孙宏果然不负众望醉的双眼迷离,脸色通红。 反观坐在他对面的白鸿冰,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面不改色的正举着筷子夹起一块跟红烧肉炖在一起的土豆。 白喜刚不能饮酒,因为生病的缘故饭吃的也不多。 不过他还是乐呵呵的坐在饭桌前,跟孙宏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 聊天的内容也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和孙宏退伍之前在部队生活的往事。 说到退伍回来,孙宏脸上又浮起腼腆的笑容。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鸿冰,然后有些拘谨的挺直了腰背,对身旁的白喜刚说道:“白大爷,我……我……我对鸿冰是认真的……以后我对然然……也一定像亲闺女……” 坐在对面的白鸿冰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儿。 她想张口说什么,坐在她身旁的蔡玉芝抬手摁了摁她的肩膀,然后转头问孙宏道:“小孙,你的为人,我跟你白大爷咱们都看在眼里。但我闺女毕竟有过一段儿失败的婚姻,所以我们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孙宏听蔡玉芝这么说,本来就挺得笔直的腰更紧张的绷紧,也不知是屋里热的还是什么,他脑门上都开始沁出了一颗颗圆润的汗珠。 “蔡大娘,您说的对,您有什么担心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说。如果是觉得我现在没有个正式的工作,那我也可以去单位上班,我可以给鸿冰和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 蔡玉芝听孙宏这么说,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继续道:“我们家现在也是干个体户的,自然也不要求你一定要是端公家饭碗,我想问的是,你的家里人,知道你的打算吗?” 孙宏一愣,显然是没考虑到这层问题。 在他的人生里,十六岁就去了部队当兵,在部队,听从部队命令。 二十六岁退伍之后回来,一切事情他也都是自己做主,家里人从来也没有多加干预。 所以他从没觉得,自己家里这边会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况且白鸿冰同志是一个好同志,自己的爹妈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想到这里,他又有了自信:“蔡大娘,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跟家里说。不是因为我不重视鸿冰,恰恰相反,我不想给鸿冰任何压力。只要鸿冰点头,您二老同意,我家里人绝对不会不同意的。” 蔡玉芝和白喜刚对视一眼,就连半窝在白鸿冰怀里的白岁然也满眼不赞同的瞥了孙宏一眼。 到底是个在感情方面没经验的愣头青,想事情过于简单了。 她当然明白,自己妈妈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值得的人。 可孙宏的父母那边会怎么看? 一个不仅离过婚,还带着一个闺女的女人,他们会因为孙宏自己喜欢?就接受? 怕是没有孙宏想的那么简单。 见白喜刚老两口都不说话了,孙宏就急了起来。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在外面做事也几乎滴水不漏,此时心思微微一动,也明白了白家人的顾虑。 “白大爷,蔡大娘,鸿冰,这事是我办的不周到了,不过我孙宏今天话放在这里,只要鸿冰你点头,哪怕面前有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不同意,也绝对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白鸿冰的脸更红了。 不过她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 目光微抬,正好看到孙宏身后的桌子上,放着对方从江沪市千里迢迢给闺女带回来的药,她本来坚硬的心,就忽然塌开了一道口子,里面包裹着的,是柔软热烈的心脏。 抬手将饭桌上放着的半杯白酒拿起,一仰头一饮而尽。 白鸿冰放下杯子,又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红唇微启,发出轻微的一个哈气声。 然后抬头,目光看向一直认真坚定看着自己的孙宏,漾出一个笑容说道:“如果你家里人同意,我就赌一次,信你!” 孙宏本来握拳放在身前的手微微一颤,看着白鸿冰的眼神从一瞬间的不敢置信,忽然就像盛满了细碎星辰一般,闪闪发亮。 “鸿冰,我孙宏,绝不会让你输!” “咳……” 白喜刚抬手握拳,在唇边干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话。 这俩人,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儿呢! 白鸿冰说完刚才的话,脸上的红就再没消下去过。 她低着头,不停的给白岁然夹菜,让她多吃。 直给白岁然撑的暗自翻白眼:“妈妈,我吃不下了,别夹了……” “大冰,你这孩子,你给然然晚上吃那么多,要是不消化该闹肚子了!” 蔡玉芝佯做生气的拍了白鸿冰的后背一下,然后又招呼孙宏道:“小孙,你多吃点,别外道。” 孙宏看着还剩下不少的肉菜,摇摇头揉揉自己的肚子:“蔡大娘,我真的吃饱了,肚子里可没有富裕地方了。” 白喜刚看着还剩下大半的菜,跟蔡玉芝随口说道:“剩下这么些咱也吃不了,等后天早上大冰回市里,给老二老三他们带过去打打牙祭。” “他们的我都给留出来了,你啊,就操那个没用的心!” 蔡玉芝嗔了一句,不过眉眼间却都是揉进了平淡中的幸福。 “白大爷,蔡大娘,别让鸿冰后天拎去了,我一会儿回市里,我给捎过去就行。” 孙宏看天色也不早了,就打算起身告辞。 主要是还惦记着赶紧回家,跟家里人将两人的事说一下。 白家人见状,也不强留,白鸿冰便打算出去送送孙宏。 老两口和白岁然都知道,要留给两个人点说话的空间,也不点破,将给白鸿波和白鸿雨他们留的菜装进打搪瓷盆里,用网兜兜好挂在孙宏自行车的车把上,便目送着白鸿冰送孙宏离开。 等两个人走了一小段距离,蔡玉芝和白喜刚才拉着白岁然准备回屋。 忽然,白岁然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人拽了一下,她回过头,见是旺财叼着自己的裤腿脚不撒口,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撒开了姥姥姥爷的手,说道:“姥姥,姥爷,我在院子里跟旺财玩儿一会儿,等我妈回来我们一起进屋。” 第180章 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人 听白岁然这么说,老两口也就由着她去了。 等两人进了屋,白岁然才转身拍着旺财的大脑袋,又扯了扯它的耳朵在手里揉搓几下:“你这家伙,怎么我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粘人精?” 提到的以前,自然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旺财,简直就是一只村霸狗。 别说对着她嘤嘤嘤的撒娇,就是离的稍微近一些,对方都会紧着鼻子微微露出一口尖锐的牙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旺财用狗头使劲蹭了蹭白岁然的手,然后忽然张嘴,轻轻咬住白岁然的手腕,四只脚倒退着走,像是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白岁然也看出了旺财的意思,有些好奇道:“你要带我干啥去呀?” 虽然嘴上这么说,到底是没耽误脚底下的动作。 白岁然就这样被旺财扯着手腕,顺着东厢房边上一条预留出来的小路,走到了正房后面那一片盖房子的时候就预留出来的小片自留地处。 这一片自留地面积不大,满打满算也就百十来个平方。 地的中央是一口水井,以前是需要用桶扔下去打水上来的,后来村子里一起打压力井,白家便在前院门置了一口压力井,而这一处的就慢慢荒废了。 自留地上的土这些日子都被白喜刚和蔡玉芝老两口重新翻过了,起成了三十厘米左右的垄,一条条的垄整齐的排列在地上,里面已经撒上了菜种子,只等着慢慢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旺财拉着白岁然走到自留地尽头的墙根附近,撒开嘴,朝着白岁然叫了两声。 “干啥呀?啥意思?你跟我汪是想干啥?” 白岁然被旺财弄的满脑袋瓜子问号,实在是没法理解旺财的狗言狗语。 “汪——呜——” 旺财又叫了一声,看白岁然还是不明白,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前肢趴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一条灰黑色的尾巴不停的晃啊晃的。 “你不会是想在这玩?我告诉你啊可不行,这垄都刚起好,你要是在这撒欢蹦跶刨土啥的,小心我姥爷拿拐杖抽你。” 白岁然说完,就想招呼旺财回去。 谁知旺财气的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声,低头两个前爪就开始疯狂刨起坑来。 白岁然看着它爪子高频率的翻动,地上的土都被它扬起了老高,气的就想过去照着它的狗头来一下子:“你真能作妖啊!别刨啦!整一身土!” 说完,她忽然愣住了。 因为快速刨了一个坑的旺财,此时直接身子一蜷,躺在了刚才自己挖的小坑里。 白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忽然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怎么会? 旺财现在躺着的地方,不正是上一世,她埋葬它跟大黄的地方吗? “旺……旺财……你……” 白岁然喃喃道。 上一世,旺财和大黄为了保护家人,被那些坏人用刀砍得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大黄皮开肉绽,眼睛都被打爆了一颗。 而旺财,最后咽气的时候,脑袋和身子只靠着脖子上一小半的肉牵连着,每吐出一口气,血沫子就顺着脖子上那个大洞汩汩往外冒…… 后来坏人被村里人制服,大舅二舅和三舅也都受了伤,二舅便提出将两条狗炖了吃肉…… 是她不忍心,求了姥姥,给了这两个小家伙留了个全尸,跟着姥姥一起在后院的墙根挖了个小坑,将两只狗子埋了…… 难道…… 难道? “呜——呜——” 旺财看见白岁然这样,仰着脖子朝着天空悲鸣两声。 然后利落的从坑里一个翻身起来,抖搂了身上的泥土,凑到白岁然身边,温顺虔诚的伏在白岁然的脚边。 白岁然只觉得喉咙发酸,不自觉的蹲下身子,手就摸到了旺财脖颈的厚毛处:“旺财,疼吗……” “嘤嘤……” 旺财发出了一声嘤咛,似是在撒娇,又似是在安慰。 白岁然没忍住,眼泪到底是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砸在了旺财的狗头上。 “放心旺财,这辈子,咱肯定不会再像上回那样了!你也不能犯驴,光吃大饼子泡凉水,咱家生活条件好了,你跟大黄都要吃点好的,要一直陪着我呀!” 白岁然抬起手抹抹自己的眼角,又端起旺财已经飞机耳的大狗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前没发现,你还有个粘人精的体质……” “然然——” 白鸿冰的声音从前院传来,白岁然赶紧放下狗头站起身,亮着嗓子“唉”了一声。 “走,赶紧回屋去。” 旺财听到白岁然的指令,赶紧站起身,迈开劲痩的狗腿,哒哒哒的跑到了白岁然前面带路。 白鸿冰见旺财跟闺女从自留地方向过来,眼里满是不赞同的说道:“你上后面干啥去?大晚上的,你掉井里可咋整?” 白岁然吐吐舌头,一拍旺财的狗头,转移话题道:“妈,你送大宏叔叔走了?你俩又说啥了?” 听白岁然这么问,白鸿冰脸上本来都消下去的红又涌了上来。 她本来想说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干啥? 但一想着,自己承诺过闺女的话,就抿抿嘴,上前走了两步蹲在白岁然面前,双手拉起白岁然的一双小手:“然然,如果你不想妈妈再找的话,妈妈就守着你过。” “妈妈,咱们不是说过这个事吗?我同意的呀!只是你喜欢大宏叔叔吗?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白鸿冰没想到自己闺女竟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她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红着脸点点头:“他对妈妈很好,妈妈觉得他对你也好。而且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妈妈甚至觉得自己……自己配不上他……” 白岁然听白鸿冰这么说,将手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搂上了白鸿冰的脖子:“妈妈,你配得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想说,只要你真的感觉到开心幸福,那她就会开心幸福。 只是看着自己妈妈现在这副恋爱中的小女人模样,白岁然知道,这话也不必非要说出来了。 第181章 别赶尽杀绝 白岁然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上一世,那伙人敲开了白家的院门。 那天三个舅舅和村里许多汉子一起跟着韩村长去了市里,跟其他村的男人们一起商讨关于市里到各个村铺路的活计。 谁想到,天一入黑,白家的院门就被拍响了。 那拍门声又急又响,每一下都像拍在了人的心上一般,让人心都跟着忍不住哆嗦。 那时候的白岁然还什么都不懂,本来想去开门,结果被自己姥姥一把扯了回来。 姥姥面色严肃的对她摇摇头,抬手无声的招呼着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到了大屋。 “这拍门声不对劲儿,刚才我就听着有人拍别人家的门,要是村里的人,咋说也得吆喝一声自爆个家门,这么不声不响就哐哐敲门的,怕是没啥好事!” 蔡玉芝如是说。 随着那拍门声越来越急,大黄和旺财在院子里警戒的吠叫,白家的气氛简直压抑到了冰点。 忽然,拍门声戛然而止,外面又传来了几个男人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白林梅害怕,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这一嗓子,外面的声音忽然停了,随即拍门声又快速的响了起来。 不过这次只响了一小会儿,便又停了。 蔡玉芝让几人赶紧进屋锁门的功夫,就见院墙上忽然扒上了一双大手,随即一个面色黝黑面相凶狠的男人从的脑袋从墙头上冒了出来。 屋里的女人们还没来得及尖叫,那男人骑在墙头,又伸手去拽了另外两个男人上来。 彼时的白喜刚身体已经病入膏肓,只能躺在炕上干着急。 一屋子的女人和孩子,哪里能抵抗得了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 关键时刻,旺财奋力一跃,直接一口咬住了墙头上一个男人的腿。 那男人吃痛掉下院墙,又被扑过来的大黄摁在地上撕咬。 只是如此一来,也激怒了本来就不怀好意的几个人。 他们举着斧头和砍刀,跳进院子里面,跟两条狗子开始周旋。 旺财和大黄再凶,毕竟也只是两条狗。 对付五个带着凶器的成年男人,即便是豁出命也还是落了下风。 屋里的女人看着两条狗子不多一会儿便浑身鲜血,也知道今天怕是难以善了。 将孩子们推进屋里,蔡玉芝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媳到厨房取了菜刀和斧头,甚至陈文秋还摸出了擀面杖,准备为了保护孩子跟那伙贼人拼命。 她们守在外屋地的门口,腿还打着哆嗦,可就连平日里最爱偷奸耍滑的戴晓芳,也没说扔下东西自己跑路。 旺财和大黄被砍的奄奄一息,眼瞅着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那伙人也杀红了眼,朝着正屋方向就走了过来。 门被从里面锁上,但那小小的插锁,根本就阻挡不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他们只轻巧的用斧子砍了几下,外屋地的门就被一下拉开了。 蔡玉芝站在几人最前面,手里举着菜刀,脸上满是一片萧瑟。 她大吼一声,先挥了一把菜刀将几个男人逼退,然后沉着嗓子说道:“你们想干啥?想图财我们给你们就是了,犯不上害人性命!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没仇没怨,别赶尽杀绝!” 那几个男人一听,对视几眼,为首的男人一抹脸上的血,笑着点头:“行啊,那你就把家里值钱的都赶紧交出来?” 家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过蔡玉芝还是让站在自己身后的陈文秋,到屋里去拿钱。 只是谁都没想到,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能松口气而稍微松懈的时候,那为首的男人忽然暴起,直接就想往屋里冲。 他人高马大,又壮实,如果真让他冲过来撞在几个女人身上,怕是直接就能将屋里的人冲散。 关键时刻,还是蔡玉芝一马当先,挥着菜刀毫不犹豫的就朝男人面门砍去。 那男人一躲,冲过来的势头弱了些,蔡玉芝身旁的白鸿冰也举着另一把菜刀在门口挥砍。 好在外屋地的门窄,一时之间倒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只是这也只能维持几分钟。 那几个男人见状,一起举着武器蜂拥而至,一时之间,两伙人在门的两边打在一起,哀嚎声和痛呼声此起彼伏。 白岁然的记忆中,是她趴在大屋的木门便,掀着帘子看着自己的妈妈姥姥和舅妈们尖叫着跟一帮匪徒对峙。 她和二姐三姐吓的哇哇大哭。 炕上躺着的虚弱的姥爷急的直拍炕沿。 好在没多一会儿,舅舅和村里的男人们便赶了回来。 最开始其他人家听见白家这边的尖叫声,没有赶过来的。 但看着白家男人回来了,也开始跟着大部队蜂拥而至。 五个男人见状,还想杀出重围。 结果一个被红了眼的白鸿波一柴刀砍在肩胛骨处,要不是对方躲得快,那这柴刀砍断的就是男人的脖子。 另一个被白鸿雨拿大铁锹拍在脑瓜子上,晕死了过去。 剩下的三个被村里其他男人七手八脚的制服,一起用粗麻绳捆了起来。 白岁然的记忆就到这里。 再后来,便是不知道过了多久,舅舅们身上沾血的回来,给姥姥妈妈和舅妈们包扎伤口。 二舅说,狗已经死了,别浪费了,不如炖了给大家都补补身子…… “不要!别吃它们!” 白岁然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 一旁正熟睡着的白鸿冰被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就爬起来将白岁然搂在怀中:“咋的啦然然,咋的啦?是做噩梦啦?不怕啊不怕!摸摸毛吓不着,揪揪耳吓一会儿!” 一边说着,一边又是抚着白岁然的头发,又是轻轻揪揪白岁然的耳朵。 “汪——” 旺财的声音也从窗外响起,还带着焦急。 白岁然抹了一把脸。 浑身的汗黏黏腻腻的让她感觉十分难受。 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不是梦。 那是上一世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白岁然放在枕头边的手攥起了拳头。 如今回想起来,这件事却疑点重重。 为什么那五个男人会选择白家?第一个敲的不是白家门,那敲的是谁家?白家在黄花村的位置更偏中心点一些,如果不是早先就有了目标,随机选择的话,怎么都不会选择到这边。 难不成,真是巧合?倒霉? 她不信! 第182章 吃饺子都不用蘸醋了 白岁然睡不着了。 她哼哼呀呀的爬起身,心里总是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 白鸿冰见女儿这样,有些纳闷问道:“咋的啦然然,你这孩子,有啥事跟妈妈说啊,别自己瞎琢磨。” 白岁然不想让母亲担心,只能找了个借口说道:“哎呀,我,我做梦考试,好多题不会写,就给吓醒了。” 她说到这,忽然一停。 上一世的记忆里,黄花村没有贺铠和刘奶奶在。 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虽然白岁然觉得,这么想很牵强。 但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伙人,会有那样常理解释不通的行为。 也许上一世那伙人被带到公安局之后,被审问出了缘由。 可这一世,她也不能等着事情再次发生,再去赌一次那万中之一的幸运。 鬼使神差的,白岁然想去找贺铠聊聊。 看了看天色,她凑到白鸿冰身边,找了个借口道:“妈,我想去找贺铠问问作业。” 闺女喜欢学习,当然是好事。 但这么早就去人家家问作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白鸿冰不想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只能哄劝道:“然然,现在太早了,刚五点半,你这么早去,小铠怕是……” 还没起床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白鸿冰就收了话。 是啊,五点半,贺铠那孩子咋可能没起床? 怕是这个点,他都扛着草和柴火从山上下来了。 想起对方不过也只比自己女儿大一岁,就早早的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白鸿冰就觉得有些不落忍。 她爬起身,从枕头边拿起扎头发的皮筋,胡乱将散着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然后一掀被子下了炕,从墙边挂着的铁丝上拽下自己和白岁然的脸巾说道:“咱俩洗把脸,妈妈陪你一起去。” 白岁然有点无语。 不过总不好阻止母亲去贺铠家。 她只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跟着白鸿冰出了屋洗漱,又跑到屋子里抓起自己的书包,这才跟妈妈手拉着手,朝着贺铠家的方向走去。 带着白岁然的白鸿冰,一路上看见了几个早起的乡亲。 她均是微笑点头,也不多废话,也不觉得自己一个离婚女人的身份矮别人一头。 刚离婚那阵子,黄花村是有过一些关于她的难听的话的。 更何况白鸿源一家从白家分家出去,老邹家背地里也没少往白鸿冰脑袋上泼脏水。 只是如今白鸿冰经历过这些事,每天又在外面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了,内心自然也变得强大了。 村里的谣言,她即便是听到了,多数也是一笑了之。 两个女人看到白鸿冰身上穿着翠绿色衬衫颜色亮丽,布料看上去也好,忍不住就嘀咕了起来。 “你看白家的闺女,那衣服料子看上去可真不赖呀?” “听说是在外面干个体户,赚了钱了,要不然陈老四想说她当媳妇,她一个离了婚的还看不上对方呢。” “她大嫂娘家就住我家斜对角,听说白家这闺女当初结婚的时候,家里钱都给她做嫁妆了,如今看来可不是咋的,一瞅她就是个心气儿高的。” 黄花村不小,也不是每个村民互相都熟悉。 有很多都是见着眼熟,点头之交而已。 就像现在,两人说的这些话,虽然都压着声音。 但毕竟一大清早,周围静的夹着屁股放个屁都跟放炮似的那么响,两人的话,自然也是一字不落的钻进了白鸿冰的耳朵。 也没啥可解释的。 毕竟某种程度上讲,人家说的也都对。 她懒得掰扯,白岁然却不干了。 这人还没走远呢,就开始说道人,也太不拿别人当盘菜了? 是不是别人不发脾气,就拿人家当傻子呀? 白岁然气哼哼的一转身,对着还指着她们娘俩方向嘀嘀咕咕的两人就大声说道:“两位婶子这么大的人了,天天没点正事儿忙活吗?大清早就手挽着手嚼舌头,怕是你俩那舌头抻出来打个蝴蝶结还能余富出二尺来?” 两个女人本来被说道的人抓个正着有些尴尬。 但让白岁然一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损道,便索性豁开了脸面阴阳怪气道:“哟,这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还管上姑奶奶们说话啦?咋的?我们哪句话说的不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还怕人说呀?” 白岁然一叉腰,脖子一样,中气十足的回怼:“我们自然是不怕人说呀,那婶子既然这么理直气壮,你俩干啥还跟俩大耗子似的头对着头在那呿呿(小声议论的贬义说法)?光明正大的说呗? 有啥好奇的,你们可以直接问呀!当面不说,眉来眼去的,咋的你俩之间有点啥事儿呀?我妈离婚咋啦?那法律上有规定既然能离婚,那我们就没啥可丢人的,凭啥离婚的就不能挑呀? 有个男人看上我妈,我妈就得巴巴的同意呀?你俩觉得人家好,你俩回去离婚跟人家过去呗?手伸的那么老长管人家家的事儿呢?我妈心气儿高咋的啦?我妈就是有资本!瞅给你俩酸的,吃饺子都不用蘸醋了!” 她一张小嘴一开一合的叭叭叭,声音又脆又亮,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楚。 那两个女人被她这一顿输出气得脸色铁青,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狠狠的瞪着白岁然,骂一句:“果然没家教!” 别人说自己什么都可以,但说闺女绝对不行! 白鸿冰眼一瞪,就要过去手撕两个女人。 白岁然则是一抱自己妈妈大腿,阻止对方动手的行为,继续用语言扩大杀伤力:“我这就叫没家教的话,那您二位可算是给你们家祖宗都丢人了!老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老话还说了,别听风就是雨的。 你说你们俩活了一把年纪了,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还不如我一个小孩子。理论不过我就说我没家教,倒也是,我们家确实没有教育我在别人背后说道人的习惯! 我妈妈从小就教育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就是吵架干仗,咱也面对面的来,背后逼逼赖赖,那是小人才干的事儿呢!小人!” 第183章 能让她这么为难? 两个女人被白岁然气的几乎发狂。 但碍于年轻时候白鸿冰在村里也是个硬茬子,还有白鸿波那个煞神,两个女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灰溜溜的快步走了。 白鸿冰看着两人远离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这才低头抱起刚才扒着她大腿不放的白岁然道:“你拦着妈妈干啥?刚才就应该让我给她们几个大嘴巴子!” 白岁然搂住妈妈的脖子,将脑袋伸过去使劲蹭了蹭,然后又挣扎着从白鸿冰怀中跳下来:“打她俩有啥用呀?她们还是该说不耽误,我就是得让怼得她们有气说不出来,憋屈死她们!” 这话其实只是安慰自己妈妈才这么说的。 在她的印象里,国家很快就要下条文严打了。 虽然是女人之间的打架斗殴,但要是真较真起来,公安也是能拿人的。 她白岁然可以舍得一身剐,但妈妈的名声,甚至一根头发,她都想要好好守护,好好爱惜。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本来还有些困倦迷糊的娘俩也精神抖擞的清醒了。 两人手拉着手,昂首挺胸的一起走到了贺铠家的门口。 院门没有锁,顺着院子外面围着的木栅栏往里瞅,正见着刘老太太拄着一只木头拐杖,坐在院子里看着贺铠铡干草。 “刘婶子?您这腿能走了呀?” 蔡玉芝笑着亲热的打了声招呼。 刘老太太和贺铠这才发现白鸿冰母女站在门口。 贺铠赶忙扔下铡草刀,跑到门口把院门拉开:“白阿姨,快请进。” 他说完,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白岁然。 只是这一眼,正巧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留意到了自己的目光,她竟然还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贺铠就觉得自己脸有点热,赶紧别过眼神,侧着身子将人让了进来。 “大冰来啦?吃了吗?真是多谢你跟蔡大姐白大哥惦记我,我这腿能拄着棍子走啦,不碍事啦,多亏了你们家帮衬……” 刘老太太看见白鸿冰过来有点激动,拄着木头拐棍就想起身。 白鸿冰赶忙迎了过去,扶住刘老太太的一双胳膊:“刘婶子这是说的啥话,啥帮不帮的,咱们不讲那个!不怕你笑话,我家然然做梦数学题不会做了,给急醒了,我这才跟着她过来看看小铠忙不忙,不忙给她讲讲题!” 贺铠听白鸿冰这么说,不疑有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草,走到白岁然身边,脸有些热的问道:“啥题不会?给我说说。” 白岁然心说,你个小屁孩,我教你都绰绰有余了,你倒在我面前充起老师的谱来了! 不过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把吐槽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眨巴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故作懊恼道:“我现在说不上来,你书是不是在屋里呢?走,我给你找出来。” 白鸿冰正陪着刘老太太在院子里拉家常,听闺女这么说,大手一挥:“你俩去学习,这草料我来铡。” “唉,大冰,不用你,你放那!” 刘老太太想拦白鸿冰,却见对方已经脚步轻盈的走到铡草刀旁边坐下,先将裤腿拎起来,然后抻着袜子将裤脚掖了进去,又将散在肩上的头发往后一拨,挽起袖子就开始铡草。 “这有啥的,刘婶子你坐那,正好咱们俩可以唠唠嗑。” 白鸿冰性子爽利,很对刘老太太的脾气。 其实刘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神采飞扬的飒利人儿,只是早年丧夫老年丧子,让原本一个爽朗的老太太,也日渐委顿起来。 白岁然越过身后的贺铠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对方没有过来听听他们俩说话的打算,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目光沉沉的贺铠,用嘴型说道:“有事跟你说。” 贺铠一愣。 怎么问个数学题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不过他也没废话,点点头,跟着白岁然就进了屋里。 黄花村屋子里面的布局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特别是正屋,全都是一进去是外屋地,直面着厨房,左右两边各一间卧室。 以前贺铠也没觉得怎么样,一直跟着刘老太太住在大屋。 不过自从今年开始,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也不好跟着奶奶睡一间屋子,便将从前父母住的那间几乎尘封了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门看上去虽然破旧,但很干净。 相比白岁然第一次来贺家时那种压抑的感觉来讲,如今贺家也没添置什么东西,但就是让人感觉看着心里都跟着亮堂了。 贺铠有点不好意思的过去拉开斑驳的木门,门里还挂着一张白色绣着蓝色祥云的布帘子。 绣活细看之下,跟曾经刘老太太送给白岁然的三个荷包如出一辙,想必这布帘子也是出自刘老太太之手了。 “进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啊,你饿不饿?锅里煮了大碴子,估计这会儿也熟了……” 贺铠一边说着一边向去厨房给白岁然盛一碗大碴子粥尝尝。 这可是他早上天不亮起床上山之前就熬上的,此时碴子应该已经被熬的香糯软烂,给白岁然盛上一大碗,再舀大勺甜滋滋的白糖,她肯定喜欢! “贺铠,我不饿,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说。” 话说完,她其实又有点后悔。 该怎么说? 总不能问贺铠,你家明年过年之前是出了啥事,才会离开黄花村? 这话怎么感觉那么找抽呢? 她肯定是睡迷糊了,才突发奇想脑子一热过来想从贺铠这里寻找一些答案! 算了,算了。 随便找个题让对方讲讲糊弄过去得了。 白岁然懊恼的都想给自己两拳。 她的一系列反应自然没有逃过贺铠的眼睛。 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且心思敏感的人,这些年的经历更是让他较之同龄人要早熟许多。 如今看白岁然的模样,怕是找了个借口问他问题,其实是有别的事情想跟他说? 会是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为难? 该不会…… 贺铠不自觉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股难以言状的紧张感,让他浑身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那啥玩意,你书呢?” 白岁然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重新语气轻快的问出了这句话。 第184章 他是一点不心疼 贺铠身形微微一顿,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看向白岁然。 不过片刻之后,他仿佛也松了口气一般,将挡在口鼻处的手缓缓放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走到炕边,摸过书包从里面将书掏出来,轻轻的放在炕上。 “书在这,我去给你盛饭去。” 他这话像是说给白岁然,更像是给自己一个跑出房间的借口。 他有些怕。 怕白岁然忽然跟他说,以后不要一起上下学,不要一起当朋友。 这些日子在学校里,他其实听见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白岁然长得漂亮,而他,像个怪物…… 他想将那些话一一击碎,怕白岁然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怕她承受不住压力也选择远离他…… 贺铠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血液仿佛逆流一般,让他的手脚都觉得有些发麻。 脚步带着一丝踉跄的跑出房间,贺铠才敢躲在厨房里面大口的喘气。 他双手背在身后,倚在厨房的墙边,视线落到窗台之上,那里正有一只小小的虫,努力越过窗台上摆着的条刷,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贺铠垂了眼皮,面色有些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他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手上微一用力,整个身子从墙上轻弹起来,踱步到碗架柜旁边,从里面取了三只碗,仔细的确认没有豁口,这才掀开锅盖,将里面还咕嘟冒泡的大碴子盛到了碗里。 浓郁的粮食香气,顺着敞开的锅盖蔓延在不大的厨房里,可贺铠并不觉得欢喜,只是心中一阵阵的发酸,发紧。 眼中像是被那蒸腾的热气冲了一下,竟然隐隐有些酸涩。 他一动,一滴泪便砸在了灶台上的一只碗里。 贺铠慌忙起身,赶紧抬起手臂用袖子使劲搓了搓眼睛,看着那碗掺了自己眼泪的大碴子,抿抿嘴,又挪到灶台旁边,伸手将那碗推到一边,回身又从碗架柜里挑了一只碗,重新盛好了饭。 白糖罐子里的白糖是新买的,不过只买了半罐。 虽然现在贺铠手里有些钱,但他还是节省惯了,也想多攒点钱,在今年冬天再次降临之前,将房子修缮一下。 虽然节省,可给自己奶奶和白阿姨白岁然的碴子里舀糖,他是一点都不心疼。 小小的铁勺挖进去,再带出来的时候,白糖在上面都冒起了高高的尖。 面前的三碗都挖了两勺白糖,白糖罐子几乎都快要见底了。 他将盖子重新盖好,把罐子放到一边,碗里各放了一个小勺,这才一手端着一个碗,率先出了屋子给自己奶奶和白阿姨送去。 白鸿冰在院子里快手快脚的将草料都快铡完了,听见动静扭头,看见贺铠端着碗出来,脸上就挂起了温和的笑:“然然题问完了?” “没呢,她在那拿着书找呢,我煮了大碴子粥,白阿姨,你吃点,我往里放了糖了。” 刘老太太看见孙子端着大碴子出来,哭笑不得道:“这天还没暖和到能在外面吃饭呢,就着风喝一肚子粥,不怕跑肚啊?端屋里去,我跟你白阿姨进屋吃。” 贺铠脸色一囧,慌乱的点点头,端着碗又回身往屋里去。 白鸿冰赶紧起身,扑搂了一下身上的碎草,然后过去扶刘老太太:“刘婶子,你是有福的,小铠是个孝顺孩子,以后日子啊肯定越过越好!” 刘老太太脚步一顿,随即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正扶着她胳膊的白鸿冰的手:“唉,大冰,不瞒你说,我这辈子也没啥念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的脸…… 以前,你贺大哥还在的时候,想的就是赚钱给小铠去大城市看看,能不能把嘴治好,大冰,婶子想求你件事……我老了,也出不去了,你是有本事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婶子打听打听,小铠的脸,能治不能治……” 白鸿冰听着心里一阵阵的心酸。 她也是个当妈的,哪能体会不到刘婶子的心痛呢? 郑重的点点头,白鸿冰应道:“婶子你放心,这不叫个事儿,我一定帮你问。” 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朝着屋里瞅瞅,确定贺铠听不到她的话后,才又小声说道:“付云香……还没有消息?那老付家这么多年,也不过问过问小铠?” 付云香,是贺铠的妈妈。 当年贺铠爸爸没了之后,没多久她就悄无声息的跑了。 那时候刘老太太刚经历丧子之痛还未走出来,儿媳妇一夜之间不见踪影。 她只能拖着垮了一半的身子,带着贺铠去了丹水市老付家。 只是老付家对他们祖孙两人的态度十分恶劣,连门都没让进,就将人轰了出来。 付云香的哥哥付云雷更是站在门口,叉着腰扯着嗓子说贺铠爹光顾着帮别人,自己命搭进去了也坑了自己妹子一辈子! 而贺铠,从小因为嘴唇的原因,并不受付家人的待见。 如今付云香离开了,付家便直接与他们祖孙划清了界限。 所以提起付家人,刘老太太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呸,他们也算是个人!他们怕是巴不得我们祖孙俩一起从这世上消失呢!” 白鸿冰自觉失言,愧疚的道歉:“刘婶子,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大冰啊,婶子知道你是啥人,婶子没怪你。小铠是个苦命的,他那个妈要是有你一半,这孩子也不至于吃这么多的苦啊……” 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贺铠推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收了话头,一起慢悠悠的进了屋里。 白岁然已经在里面摆筷子了。 炕桌上摆着四碗粥,一只小蝶里面放着咸菜疙瘩切成的咸菜丝。 饭不算丰盛,不过在黄花村也算是普通的早饭样式了。 贺铠和白鸿冰一起扶着刘老太太上了炕,白鸿冰就着炕沿儿坐了下来。 “大冰啊,然然,就是家常便饭,你俩别嫌乎。” 刘老太太整理好情绪,又恢复了往常和蔼慈祥的模样。 白鸿冰也不夹咕(客气),大大方方的端起碗稀溜了一口大碴子,然后发出满足的赞叹:“刘婶子,你这话说的可就客气了,谁会嫌乎大碴子啊?我就好这口!真香!” 第185章 她是真够混蛋的 母女俩一起相处的时光过得格外的快。 周日整个一天,从贺铠家吃完早饭之后,白鸿冰就带着白岁然回了家。 也没感觉干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这忙活一点,那忙活一点,转眼外面的天就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白鸿冰兑了一盆热水,拉上小屋窗帘,给白岁然擦澡。 村里洗澡不方便,一般天气不热的时候,大家都是十天半拉月的去一趟洗澡堂子。 天气热或者出了汗感觉受不了的时候,就用盆兑些热乎水,在屋子里擦擦身子解乏。 每当这个时候,白岁然就无比怀念后世的商品房,可以在家里上厕所,洗澡也方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里没有下水,别说洗澡上厕所了,就连平时用的脏水,都要用泔水桶拎出去倒。 她这一天都有心事一般,想使劲回忆回忆上一世自己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可天不遂人愿,毕竟上一世是真的年纪小,又受到了些惊吓,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堪,回忆起的画面,也不过都是家里人奋力抵抗受伤到处都是血迹的场景。 无奈的暗自叹了口气,白岁然便被白鸿冰轻轻捏了捏脸颊:“想啥玩意呢?一天都心不在焉的?跟妈妈说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巾子给白岁然身上擦干,然后准备将白岁然抱起来塞进被窝里。 作为一个有着成年人灵魂的白岁然,虽然面对的是自己妈妈,不过这么赤条条的形象,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她现在的身高体重较之同龄人还是矮一些瘦一些,但也拒绝了妈妈要抱她的想法。 “哎呀,妈,我没想啥,我不用抱,我自己去被窝。” 说完,她自己赶紧捂着平坦的胸,佝偻着身子,一边嘻嘻笑着,一边直接爬上了炕,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白鸿冰看着自己闺女害羞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弯腰从地上端起盆子,嘱咐了一声让白岁然盖好被,然后开门将盆里的水倒进了外屋地的泔水桶里。 白岁然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躺着,困意就席卷了上来。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了姥姥和妈妈说话的声音。 “大冰啊,我看着小孙对你是真上心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就小孙对然然,都比那杀千刀的徐老五对然然好。只是妈心里还是觉得不托底,小孙这孩子,家里条件应该不差,怕是他家里人那……你心里得有个准备,妈怕你到时候上心啊!” “我知道的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事本来也不强求。我就算是不找,一辈子就这么过也行。”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我和你爸能陪你一辈子吗?我俩总是要走你们前头的,然然大了也要成家,到时候你一个人可咋办呀!孩子,听妈的话,年少夫妻老来伴,就是小孙那边真的不行,有合适的,你也别犯倔!” 白岁然睁开了眼睛。 泪从眼尾滚滚而落。 上一世姥姥先离开,她虽然也算晚婚,但到底还是在30岁的年纪跟沈勇嘉组建了家庭。 沈勇嘉是她二十多岁时创业认识的朋友,按说也认识了许多年,对方家里也是农村的,条件不好,可他在外面给人的感觉便是老实本分,不多言不多话的一个人。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沈勇嘉便开始了对她的追求之路。 方法非常简单。 早上的时候给带早饭,晚上的时候说晚安。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浪漫。 甚至许多时候,沈勇嘉在她的面前话都说不上几句。 那时候她刚创业多忙啊,每天都把自己抡圆了扔出去,像战场杀敌一般的去拼搏。 常常为了一个订单,陪着客户喝到胃出血。 沈勇嘉总会在第二天,给她带一份自己熬的软烂的米粥,搭配上几个清爽的小菜,温暖了她的胃,也渐渐的温暖了她的心。 只可惜,一切都是一场披着温馨外表的骗局。 结婚前,沈勇嘉信誓旦旦的说,可以让自己母亲跟他们同住,方便照顾。 可结婚之后,沈勇嘉做起了全职煮夫。 一起住了一段时间,母亲郁郁寡欢,几次对她欲言又止,她天天忙着事业,也没有过多注意。 沈勇嘉的说辞则是两代人生活习惯不同,平时在家母亲看不惯他一个男人主内让她主外,所以总是在生活细节上挑刺。 身边风吹多了,白岁然也觉得心累。 她觉得自己像个男人,处理婆媳关系,夹在中间,两边受气。 后来是母亲主动提出自己出去住,白岁然觉得也许拉开点距离,大家都会舒服一点,便欣然同意了。 买的房子是在同一个小区的前后楼,沈勇嘉也拍胸脯保证一日三餐天天给丈母娘送上门,绝不让白岁然有后顾之忧。 白岁然放开了手脚,全心全意的冲事业,等再回过神的时候,母亲已经日渐憔悴,郁结难安。 她扔下了手里的工作,去找母亲谈心,结果母亲说沈勇嘉平时在家里表现的根本不像是在白岁然面前的那样,说了很多,让白岁然觉得,母亲说的哪里是那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分明是一个面目可憎的陌生人。 她一边觉得应该相信母亲,另一边又觉得也许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本还想着抽出时间,让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解开心结,没想到就传来了母亲出车祸离世的消息…… 白岁然抬起手,将眼尾的眼泪擦干。 气不过,又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是真够混蛋的!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上一世的车祸,疑点那么多,她竟然都没有发现! 被那个渣男糊弄的团团转,自己还尤不自知! 白岁然的眼神暗了下来,里面缠绕的悔恨,与浓重的夜混在了一起。 感谢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妈妈幸福! 至于那个渣男,虽然也不至于特意去报复,但如果有机会,她也绝对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第186章 要说拉倒,也得他来说 白鸿冰跟母亲聊了一会儿,便回屋躺下搂着闺女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她便习惯性的睁开了眼睛。 看着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的女儿,白鸿冰心疼的伸出手,替女儿抚平了拧成一团的眉毛。 轻手轻脚的下了炕,又给白岁然将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这才无声的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厨房处蔡玉芝也是刚醒,正准备熬粥做饭,看见白鸿冰出来,蔡玉芝便小声的招呼她过去:“等会吃完饭再走。” 如果是平时,蔡玉芝也不会起这么早。 完全是因为知道闺女天不亮就要去市里准备一天的活计,这才睡了几个小时就爬起来给闺女做饭。 白鸿冰走到蔡玉芝身边,伸手抱住自己母亲的肩膀,像个小女孩一般的撒娇道:“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幸福,妈,我不吃了,这就去市里,估计二嫂和三嫂上午也回来了,你趁着她们还没到家,好好休息休息。” 女儿都是贴心的小棉袄,蔡玉芝粗粝的手摸上自己闺女的手,看着上面满是厚厚的茧子,和细小的伤口,心疼的蠕动了半天的嘴唇,才说出一句:“等着有功夫去买个蛤蜊油,你看看,你才多大岁数,手都快赶上我了。” 白鸿冰点点头,又顺着窗户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小声道:“妈,我先去店里了,这个月生意不错,我爸那边你多劝劝,让他不要因为治疗花销心疼,现在店里不仅能赚出来我爸看病的钱,还有剩余呢!” 可不是有剩余么。 自己两个嫂子上个星期在市里,也都去百货大楼买了好些东西拿回了娘家。 白鸿冰只当不知道,当闺女的心里想着娘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不是像大哥大嫂那般,其他的计较什么呢? 想起了白鸿源一家,白鸿冰本来还高兴的表情,又有些淡了下来。 白林霞结婚有两个月了,到现在连个信都没往白家送。 这基本上就是要跟白家断了的意思。 白鸿冰知道,虽然自己父母没有说,但是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惦记呢? 不过对于大哥大嫂,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拎着泔水桶倒了泔水和嗝孬,白鸿冰才赶紧踏上了去市里的路。 这条乡间小路在天不亮的时候基本上也没什么人走。 四周静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白鸿冰一只手里提着煤油灯,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白鸿波给她弄来的一柄小的柴刀。 最开始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她也是胆儿突,但慢慢走习惯了,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一路上她一边想着自己大哥一家的事情,一边又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生意更好赚更多的钱,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等到了离店里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天边也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白鸿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熄灭了煤油灯,拎着小柴刀就朝着正在收拾碗筷的两个嫂子走了过去。 刚要张嘴打招呼,便看到一个个子比她稍矮一些,烫着大卷头发眼睛大大的中年女人走到摊子前,打量了几眼正在收碗的戴晓芳,问道:“请问,你是白鸿冰同志吗?” 戴晓芳皱着眉头抬眼打量了女人两眼,手中的抹布一甩:“我是她二嫂,你找她有啥事儿啊?她还没……欸?大冰,你来啦?这有人找你。” 那女人闻声回头,正看见白鸿冰也同样疑惑打量着她朝着这边走来。 她定了定心神,仔仔细细的端量了白鸿冰几眼,然后走到对方身前,说道:“白鸿冰同志,你好,我是孙宏的姐姐孙薇,我想跟你聊几句。” 其实孙薇转过头的时候,白鸿冰就已经有数了。 她长得跟孙宏很像,特别是那一双眉眼。 孙宏的一双大眼透露着坚毅,看着人的时候热情。 而孙薇有着同样眼型的眼睛,但目光中更多的则是沉静,和疏离冷漠。 白鸿冰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戴晓芳,然后问道:“你好,孙薇同志,进屋说?” 孙薇摇摇头,随手指着一个墙边:“咱们就在那说两句。” 这样的态度,让白鸿冰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既然人家来了,她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露怯。 笑着点点头,跟着孙薇一起朝着墙边一个避人的角落站定,然后平静等待着孙薇开口。 她脸上还有汗水干涸的痕迹,不过也难掩精致好看的五官。 孙薇抿抿嘴,心说怪不得自己弟弟跟着了魔似的,这女人长得确实出众漂亮。 但是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想起孙宏回家,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离过婚还带着个闺女的女人,自己父母差点疯了的样子,孙薇就觉得头疼。 她本来都已经结婚跟老公住在铁路家属楼,结果大晚上十点多,自己母亲急火火的找上门将事情说了一遍。 “你快去劝劝你弟,孙薇,你弟疯了!” 母亲急的都快掉了眼泪,她只能连夜跟着回了娘家,看见家里弟弟正在跟父亲对峙。 “我这辈子非白鸿冰不娶!她离婚带着孩子不是她的错!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你们不能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她想起弟弟压抑的怒吼,再看着面前的白鸿冰,目光就又冷了冷。 “白鸿冰同志,你跟孙宏不合适,我们家里人也不同意。以前他帮你许多忙,是他这个人单纯善良,觉得你们不容易,才热心帮忙的。 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且以后你们两个人也不要见面了。以前帮过你家的忙就算了,我看你们这生意现在做的也不错,生活肯定是没问题了,人不能太贪心,你说呢?” 孙薇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鸿冰的眼睛,妄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情绪。 慌乱? 害怕? 无措? 都没有。 白鸿冰目光平静,始终面带微笑。 她认认真真听完孙薇的话,然后一双朱唇微启,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坚定的对孙薇说道:“孙薇同志,如果这是孙宏的意思,我希望他能来亲自跟我说一句。我不图孙宏啥,但既然开始说处对象的人是他,那要说拉倒,也得他来说。” 第187章 怕旺财咬你啊 白岁然睡醒之后眼睛肿了,她坐在炕上揉着脑袋缓神儿,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一种不落地的感觉。 身旁妈妈睡过的地方的被褥已经叠的整齐,仿佛昨晚母亲并不曾在那里睡过一般。 白岁然手在被褥上面抚了抚,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用力甩了甩胳膊。 她从炕上爬起来,自己穿好衣服,先下地洗漱好,又滴了眼药水,这才准备到厨房去帮忙。 厨房里粥已经熬的香郁浓稠,蔡玉芝正从笼屉里将两掺的馒头一个一个拣出来。 看见白岁然出了屋,赶紧招呼她摆桌子吃饭。 白岁然进了屋,看见姥爷正皱着眉头吃一把颜色各异的药。 她乖巧的走到白喜刚身边,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柔声柔气的问道:“姥爷,苦不苦呀?” 白喜刚用水送下口中的药,慈爱的笑笑,又抬手摸了摸白岁然的脑袋:“不苦,这药啊外面是甜的,像咱们然然似的,贼甜!来然然,姥爷给你扎辫子!” 可能是能吃饱饭的缘故,白岁然的头发长得也很快。 从老徐家离开到如今,她的头发已经长过了肩膀。 白岁然笑嘻嘻的爬上了炕,从衣服兜里掏出彩线缠的小皮筋儿递给白喜刚,然后背对着对方乖巧的盘腿坐在炕上。 白喜刚转身弯腰,从靠着炕的桌子抽屉里摸出一把油光铮亮的老木梳子,动作轻柔的给白岁然睡得炸了毛的头发梳顺。 白岁然的头发又软又细,睡一觉就容易打结。 但白喜刚下手很轻,慢慢一点一点的将小外孙女的头发梳理开,然后用嘴咬着小皮筋儿,给白岁然编了两个小麻花辫。 虽然手法生疏,编出来的辫子也有些潦草,但是白岁然还是觉得十分幸福。 蔡玉芝端着装馒头的盆推门进来,看见自己老伴儿给白岁然扎的两条高矮不一的小麻花辫儿,没忍住就笑了出来:“你瞅瞅你给然然扎的辫子,一边高一边低,赶紧给她拆了,我来给她梳。” 白喜刚一囧,身子往后仰了仰,仔细的端量了一下小外孙女的脑袋,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倒是白岁然,伸出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边笑边躲:“就这样挺好的,姥爷给我扎的这个辫子有个性,我就这么扎着。” 蔡玉芝拿她没办法,只得放下手里的馒头盆,伸手将白岁然拉到自己旁边,又拿了两根小皮筋,把那两条细细的麻花辫盘到底,用皮筋扎起来,变成了两个小圆揪揪。 “赶紧吃饭,吃完饭还得去上学呢!老头子你也快吃,今天还得去市里打针。” 这是又到了化疗的日子了。 白岁然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姥爷已经化疗完四次,这是第五次了。 二十一天一次,每次化疗,姥爷回来都要难受的几天吃不下饭。 “今天市里好像有集,我看看能不能抓两只鸡崽子回来养。” 自从生病开始,在家里什么活蔡玉芝都不让白喜刚干。 弄的白喜刚每天都觉得在磨日子。 他本来也是个闲不住的性格,上一次听孩子们提议整点禽畜养,他就放在了心上。 蔡玉芝知道自己老伴儿是个啥样的人,听对方这么说,也不好多加阻拦,想了想说道:“那我今天就陪你一起去,正好一起去逛逛。” 白岁然乐滋滋的溜到外屋地,给自己姥姥姥爷留出点空间来。 她在内心里十分羡慕自己姥姥姥爷的感情。 老两口风风雨雨四十多年,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虽然在子女的教育上有些缺失,但不可否认,老两口这一辈子也算是幸福美满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抓了个馒头推开外屋地的门,打算喂喂旺财。 门一打开,就看见旺财坐在院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方向。 “旺财?” 白岁然疑惑出声。 就见旺财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着院门的方向前爪原地踏了两下,嘴里发出十分轻微的“啊呜”声。 白岁然一愣,拿着馒头走到院门口,拉开门闩开门一看,就见贺铠正倚在他家院子外墙上,那样子明显是听见动静刚从墙上起来站直身体。 “你咋在外面站着啊?” 白岁然纳闷。 这家伙平时都来这么早的吗? 贺铠瞅着扎了两个小揪揪,脸还红扑扑的白岁然,话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咕噜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愣着干啥,进来,你吃饭了吗?我姥整的两掺的馒头,一起吃点。” 白岁然侧过身子,给贺铠让出路。 可对方却站在原地,脚尖轻轻蹭着地,满脸的窘迫。 “进来啊,咋的啊,怕旺财咬你啊?” 被冤枉的旺财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站起身走到贺铠身边,张开大嘴一口就咬住了贺铠的衣袖,使劲往院子里拖。 虽说贺铠平时干活也有一把子力气,但毕竟被旺财叼住了袖口,怕将衣服扯坏,再加上白岁然在旁边看着旺财的“恶行”,非但没有阻止,还捂着嘴偷乐,他就鬼使神差的,被恶犬旺财给拖进了院子里。 一进院子,贺铠才反应了过来,他吭哧瘪肚的说道:“呃,我,我吃过了,我不进屋了,就,就在这等你就行。” 白岁然才不管他说什么,咣当一声关上院门,转身走到贺铠身后,用手使劲怼着他的后腰往屋里推:“你这人咋这个样?我上你家也没你这么夹咕?赶紧进屋!” 旺财也撒开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儿,然后摇着大尾巴率先跑到正屋门口。 正巧蔡玉芝听见动静出来开门,它直接顺着门缝灵巧的钻进了屋里。 “小铠来啦?来进屋,一起吃饭。” 蔡玉芝热情的过去拉起贺铠的手就往屋里带:“你奶咋样了?听你白阿姨说现在能下地溜达了?” 贺铠脸色涨红,使劲点点头:“能拄着棍走了,杜爷爷说想恢复成以前不太可能,不过以后拄着拐杖也不耽误行动。” 蔡玉芝听完,感叹了一句:“人上了岁数了都这样,你也别太忧心了,你是个好孩子,已经尽你最大的努力了。” 第188章 任何线索她都不想放过 贺铠被强拉到饭桌前,手里也被白喜刚塞了一个脸那么大的馒头。 他慈爱的捏了捏贺铠的胳膊,感叹道:“你瞅瞅你这孩子,精瘦精瘦的,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大个,才能壮实一点。” 说完,他又看着贺铠的眉眼,恍惚间想起了贺铠的父亲。 那是一个爽朗的精壮汉子。 永远都不知愁一般,看见谁都是亮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笑的见牙不见眼。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心中虽然颇多感慨,但白喜刚也没表现出来。 他催促着贺铠和白岁然多吃点饭,自己则是偶尔才用勺子舀起薄薄的一层粥,放到嘴里慢慢抿着。 贺铠看着白喜刚这样子,也知道对方身体不舒服。 但他本就不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更何况面对白喜刚,他是十分敬重,此时竟然有些紧张的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白岁然看着腰背绷得笔直的贺铠,又看看姥爷的模样,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平日里姥爷吃的药,也让他没什么食欲,这才多久的时间,姥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每天跟两个姐姐变着花样的哄着姥爷开心一些。 饭还没吃完,就听见窗外不远处传来咣咣的拍门声。 白岁然手里端着的碗一顿,手一抖,滚烫的粥漾出了一些,一下洒在了她的手上。 贺铠见状,忙放下手里的碗,跳下炕,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拉白岁然的手:“赶紧去拿凉水冲冲,要不得起泡!” 可白岁然像是没感觉一般,慌里慌张的趿拉上鞋就往外跑。 没错。 上一世那帮坏人来白家之前,她听见的敲门声,就是这个声音! 之所以不会认错,是因为当时的敲门声,还伴随着铁链的哗哗响动。 一般村里房子的院门都是木栓,顶多在家里人都出门的时候会上一把大锁,哪里会有铁链的声音? 这声音传来的距离,和那特殊的声响,基本上就与上一世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她要去看看,这敲的到底是谁家的门! 瞅见她往外跑,白喜刚和蔡玉芝都一脸纳闷的问道:“你这慌里慌张的干啥去啊?” 不过白岁然也来不及回答姥姥姥爷了,冲到外屋地,正看见旺财也扒着门要出去。 白岁然一把推开了外屋地的门,喊了一声:“旺财,去看看这是敲的谁家的门!” 话音还未落,旺财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白岁然也紧随其后,刚跑到门口,就被贺铠一把拉住了:“白岁然,你怎么了?”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白岁然也顾不得了,使劲挣开贺铠的手,朝着拍门声的方向往北跑了过去。 其实一出门远远一看,就能看到,有一个男人,正使劲的拍着田凤家的大门。 旺财支棱着耳朵,身体绷的紧紧的看着正拍门的男人。 白岁然追过来,站在旺财旁边,喘了两口粗气,也看向那个男人。 不是那五个人之中的人,这让白岁然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视线落在被拍响的大门上,那上面正用一条长的铁链绕成两圈,将两扇摇摇欲坠的门锁在一起。 “小丫蛋,你知道这家人上哪了不?” 那男人发现了怔怔看着他的白岁然,抹了一把脸,开口问道。 白岁然摇摇头,又没忍住开口问道:“大叔,你找田凤姐吗?你是她家亲戚啊?” “我是她舅。” 男人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便没再多说。 白岁然对田凤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多,更不知道田凤的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田凤带着母亲离开黄花村,如果连自己的舅舅都没告知到底去了哪里,想来关系也是不怎么样的。 她现在还有满心的疑惑,团成一团,梳理不出个头绪,也没了继续在这呆着的心思。 身后贺铠也穿上了鞋追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那男人,又瞅了一眼白岁然,没说话,而是用眼神询问白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岁然有些心不在焉,抬手拍了拍旺财的脑袋:“旺财,回去。” 旺财得到指令,立刻起身转头往家的方向跑。 “咱们回去吃饭。” 白岁然蔫头耷脑的对贺铠说道。 贺铠皱皱眉,又狐疑的看了一眼站在田凤家门口的男人,抿着嘴,提溜起白岁然的袖子看了两眼,无声的拉着她往回走。 进了屋,贺铠也没废话,直接拉着她到水缸边上,拿起水缸上放着的水舀子舀了一瓢冰凉的水,抓着白岁然的手腕放到泔水桶的上方,缓缓倒水帮她冲洗。 蔡玉芝也从屋里出来,看向两个孩子,开口问道:“到底咋的啦然然?” 白岁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答道:“没事,就是听见有人敲门好奇出去看看。” 这个理由找的太过牵强。 但又说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来。 “是敲谁家门呢?这么大的动静。” 蔡玉芝随口问道。 贺铠看着白岁然已经泛红的虎口,又抬头看着对方一副满是心事的模样,只好开口替她回答:“说是田凤姐的舅舅,也不知道什么事,从前没见过。” 蔡玉芝一听,心下有些了然,点点头:“咱们也不知道田凤跟她妈去哪了,不用多说啥。” 白岁然抬头看向自己姥姥,觉得对方肯定知道田凤舅舅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否是与上一世的事情有关系,但现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任何线索她都不想放过。 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开口问蔡玉芝道:“姥,你知道田凤姐的舅舅啊?以前从来都没听田凤姐提过,也没见过他,而且为啥田凤姐搬走,她个当舅的都不知道呀?” “唉!” 蔡玉芝叹了口气,眼神望向门外方向,开口说道:“你田凤姐跟她舅舅家关系不大好,当年你田凤姐的妈妈嫁给老田,彩礼都给田凤她舅娶媳妇用了,也没带嫁妆过来。 也就是因为这个,田凤她爹一直对田凤妈的娘家有怨言。后来日子过的不好,这气也就撒在了她们娘三个的身上了。你田凤姐也去她舅舅家找过,想让他们给田凤娘撑腰,谁知道田凤她舅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被打死了也是婆家的鬼!从那之后,他们两家就再没联系了。” 第189章 打就打,谁怕谁 白岁然吃完早饭,便满怀心事的和贺铠一起出了门,去找胡媛媛他们一起上学。 一路上贺铠时不时就瞟白岁然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而白岁然今天则是反常的安静,一直心不在焉的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几个人路走得不算慢,没用上多久就到了学校。 白岁然和贺铠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看见韩冷从外面冲了进来,手扶在五年级二班的门框上,脑袋探进来寻找贺铠的座位。 待他看到正准备问白岁然事情的贺铠时,直接就喊了出来:“贺铠!不好啦!放牛村那些小子在楼上跟郭鹏和李光打起来了!” 贺铠一愣,随即站起身就快速的冲了出去。 白岁然本来还在想着事情,被他这一个动作吓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得到贺铠的身影? 她忙起身想过去看看,胡媛媛却有些担心的喊住了她:“然然,你别去!一会儿老师该来了!” 白岁然脚步没停,回头喊了一句:“我去看看就回来!” 学校里的孩子打架,很多都是以村为单位。 一个村的不管平日里在村子里有没有矛盾,但要是跟外村的发生了不愉快,对外的时候都相当团结。 他们黄花村这一辈儿的孩子不算多,女孩占了大部分,以前因为都一起欺负贺铠,倒是也没显出什么劣势来。 但是这学期开学之后,郭鹏和李光跟贺铠的关系变好,于是也成了其他人排挤的对象。 虽然他们两个没说,但是在班级里,被曾经一起欺负过贺铠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排挤,两个人也体会到了当初贺铠在班级里的艰难。 这次的事情其实本来也不是他们挑起的,而是杜瑶。 杜瑶新穿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她们班里的另一个女生觉得喜欢好看,就上手摸了摸。 可杜瑶这人平时娇气惯了,一下就不干了,非说那女孩儿把她的裙子摸脏了要对方赔。 女孩心中觉得委屈,又怕杜瑶真告诉老师让她赔裙子,又惊又怒之下,便跑到了楼上自己姐姐所在的班级。 两姐妹都是放牛村的,小姑娘哭着把话一说,班里其他放牛村的小子便不干了。 特别是以刘云鹏为首的放牛村的小小子们,一看自己村子里的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接就火了。 “啥他娘的衣服,摸一下就要赔钱?!太欺负人了!欺负咱们放牛村没人是咋的?走,咱们去找她说理去!” 他吼了一嗓子,班里立刻站起来三个同是放牛村的孩子,就准备跟着他出去。 而郭鹏一直暗戳戳的喜欢杜瑶,听刘云鹏要去找对方,立马也蹦了起来:“你一个老爷们儿找个小姑娘麻烦算啥本事?你这就不是欺负人了?” 两个人本来之前就有不愉快,如今郭鹏这么一嗓子,直接让刘云鹏的火顶上了头。 他回过头,狠狠盯着郭鹏,咬牙切齿问道:“你说啥?你想咋的?你打算管这事儿呗?” 郭鹏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也梗着脖子叫嚣道:“对!我管了!杜瑶的事我就管了,你想咋滴?” 话音刚落。 刘云鹏就率先扑了过来。 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撞翻了周围的桌椅。 他们两人一动,李光和放牛村的其他三人也过来帮忙。 二打四本来就不占便宜,更何况放牛村的孩子一个个壮的也跟小牛犊子似的? 如果不是韩冷跑上来想找那个女孩开解开解,怕是今天郭鹏和李光就要吃了大亏。 贺铠冲上来的时候,郭鹏的鼻血都糊了一脸。 他站在门口怒吼了一声:“撒开!” 然后直接冲到人群里,先是一脚踹开了在最外围踢着李光的一个男孩,又转身一拳打在另一个过来要揍他的男生胸口。 解决掉两个人之后,他一弯腰,双手抓住刘云鹏的两个肩膀,一使劲将人提溜了起来,往旁边一甩,随手抄起板凳就要朝着刘云鹏的脑袋砸过去。 “贺铠!!” 白岁然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声音因为着急,都喊的劈了岔。 贺铠举着板凳的动作一顿,这么个空档,白岁然已经挤过围观的人群,跑到了贺铠面前:“把凳子放下!你要干啥?” 她整个人小小一只的挡在贺铠面前,张开自己的双手,阻止着对方将凳子摔在刘云鹏的头上。 “贺铠,把凳子放下。” 见贺铠没动,白岁然又放缓了语气说道。 贺铠抿抿嘴,轻轻将凳子放下,眼睛有些不敢看白岁然的向一边瞥去。 白岁然见他终于停了手,转头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郭鹏,忙从兜里掏出手绢递过去:“你快上外面拿自来水洗洗。” 贺铠看着郭鹏那沾了血的手接过白岁然的手绢,嘴角抽了抽,心里就觉得有一股子气顶了上来。 不过白岁然也没理他,而是回头看向刘云鹏,问道:“你们还想打吗?” “打就打!谁怕谁?!” 刘云鹏犹自不服的叫嚣道。 边喊着,边挣扎着要起来。 贺铠怕刘云鹏对白岁然动手,赶紧一把扯过白岁然到自己身后,目光凶狠如一头狼一般的盯着刘云鹏。 白岁然却是从贺铠身后探出脑袋,看着脸色憋的通红的刘云鹏说道:“打完了呢?你打赢了能咋的?打输了能咋的?一会儿老师就来了,看着你们打架,一起叫家长过来训一顿,你就好受了?” “你……你……” 刘云鹏喘着粗气,手指头指着白岁然,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白岁然噘噘嘴,又继续说道:“人家小姑娘两个闹了矛盾,偏你们这群小子打上架了,多大点事,两边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互相道个歉就得了,犯得着整这么大阵仗?” 说完又拿手使劲拍了贺铠的肩膀一下:“还有你们!下手也太黑了!你瞅瞅把郭鹏和李光打的,还有你,你还敢拿凳子打人?你们是真下手没轻重啊,有这力气,多用在学习上,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害不害臊?” 第190章 她也有七情六欲 白鸿冰这边,孙薇见她这么说,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同时也觉得白鸿冰这人有心计,肯定是看着自己弟弟对她上了心,才想咬住了大宏不放。 她生了一肚子气,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甩手就走了。 等她走得远了,戴晓芳才拿着抹布凑了过来:“大冰,那是小孙同志的姐姐?刚才她说那些话是啥意思?她家里不同意你跟小孙同志处对象?” 白鸿冰苦笑一声,摇摇头没回话。 别看她刚才跟孙薇说话的时候气势那么足,其实心里也是没有底的。 这些日子以来,孙宏对她的好,对她闺女的好,她不是感受不到的。 她又不是个木头疙瘩,怎么可能没动心呢? 可如果孙宏的家里人真的不同意,她也绝不会纠缠。 将这点刚刚露出苗头的感情,就掐死在自己的心里。 心里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 白鸿冰耷拉着脸,垂着脑袋直接进了院子。 留下戴晓芳在那不明所以。 陈文秋见白鸿冰进了屋,这才凑到戴晓芳身边:“二嫂,刚才是小孙同志的家里人?这是,不同意小孙同志跟大冰?” 戴晓芳挑挑眉,看着自己小姑子离去的方向,一撇嘴:“小秋啊,这话就是咱们妯娌之间说说,你别跟别人说啊。要我说,如果是我家,我也不能让我老弟找个离婚还带孩子的女人。 大冰心气儿高,可也得看清现实不是?那孙宏长得要模样有模样,要个有个,我看这架势,家庭条件应该也不错,就算他再喜欢大冰,还能逆了家里的意思?啧啧啧……” 后面的话没再说,但她脸上满是不赞同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 陈文秋也顺着戴晓芳的目光往院子方向看看,撇撇嘴没吱声。 她心里其实也十分赞同自己二嫂的话。 不过她们到底是做人家儿媳妇的,跟白鸿冰这个当闺女的不一样。 有些话能自家男人说,可有些话,也只有她们这当妯娌的之间可以聊聊。 白鸿冰进了屋,也没理自己二哥三哥跟她打招呼,直接冲到了厨房,打了瓢凉水,使劲洗了两把脸,整个人这才感觉到清醒了一点。 她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着红色牡丹花的镜子,里面的女人杏核儿眼,高鼻梁,唇瓣丰满的嘴组合在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上。 可她的目光却是带着淡淡的愁绪,似是委屈,又似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一般。 白鸿冰心里来了气,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就抽了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还滴着水的白皙脸颊红了一片。 “白鸿冰,你有没有点出息?难受个啥?就你这样还说自己一个人能好好把然然抚养长大?不就是个男人,成不了不是应该的吗?你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心思就该好好放在孩子身上,想那些干啥?要不要脸?” 她朱唇微启,恶狠狠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骂道。 可骂着骂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是个人啊! 她也有七情六欲! 她承认她喜欢上了孙宏,她也承认她心中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可都怪她吗? 感情的事情,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吗? 委屈,不甘,还带着些愤怒。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受极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鸿冰抬眼,就看到镜中掉着眼泪的女人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跑了进来。 “鸿冰!” 孙宏脸色有些苍白,胸膛也上下起伏的喘着粗气。 白鸿冰不敢置信的猛的回头,一双通红的眼眶里,还有泪珠欲落未落。 孙宏看见白鸿冰这样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有一种撕裂一般的疼。 他猛的上前了两步,伸开手,却又不敢去抱面前的人。 一双胳膊在空中瞎挥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轻轻的擦掉了白鸿冰眼角的泪。 “鸿冰,你相信我,就算我家里人真的不同意,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孙宏的话一字一句,说的沉稳有力,却惹得白鸿冰的眼泪,涌的更多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自己抬手使劲抹了一把脸,然后摇摇头:“大宏,我……你别因为我……不值得……” 孙宏急的脑门子都见了汗。 他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抓住白鸿冰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白鸿冰同志!谁说你不值得?!我孙宏说值得就值得!我认定你了!我非你不娶!如果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就一直打光棍守着你,守着孩子!” 白鸿冰喉咙哽住,哭的更凶了。 她一边觉得心里涌出无限的希望和感动,另一边又唾弃自己耽误孙宏,对孙宏和孙宏的家人充满了愧疚。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拒绝,又舍不得拒绝。 “我……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鸿冰,我说过,我孙宏,绝不会让你输!不管是谁跟你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信!给我点时间,我家里那边我一定说得通!好不好?” 白鸿冰想摇头,但看着孙宏眼里满是坚定和焦急,脸色苍白中透着疲惫,她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有千钧重,拒绝的话也根本说不出口。 “好不好?鸿冰?好不好?” “……好” 白鸿冰闭闭眼,从嗓子缝里挤出来一个好字。 算了,算了。 就当她疯一回,任性一回。 孙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终于不再退缩,一整晚的疲惫在此时也一扫而空。 他高兴的张开手臂抱了抱白鸿冰,又赶紧松开退到了礼貌的位置,脸色有些红,但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白鸿冰的头:“别哭了,你一哭,我难受的心都像翻了个个儿似的。” 白鸿冰也被孙宏弄的脸色涨红,手脚都紧张的不知道该摆在哪里。 孙宏见状,又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真想拉着自己心爱的人抱在怀里,永远都不分开。 不过现在如果那么做了,就显得太不尊重对方了。 他强忍着自己强烈的冲动,轻咳一声说道:“我记得今天是白大爷化疗的日子,我找良子借了个摩托车,这就去黄花村接白大爷来市里,你跟我一起去不?” 第191章 他能认识也说不定呢 平静的日子过的总是飞快。 一转眼,天气已经开始入伏了。 自从上一次贺铠在学校里打架之后,郭鹏和李光在班级里的处境便好了许多。 而杜瑶和她班里的那个女生,也在韩冷的劝解下握手言和。 小吃店的生意在天热起来的时候稍微有些淡了。 毕竟现在出行的人一般都会带着干粮,天冷的时候想喝碗热汤,天热的时候对于热气扑面的食物,就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白岁然又捣腾出了麻汁凉面的做法,倒是替店里挽回了一些生意,不过到底不如天寒地冻的时候。 贺铠养的兔子越来越多,兔肉如今也绰绰有余,没有冰箱存放,白岁然十分担心食物变质。 毕竟是做食品的,食品安全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第一要求。 又是一个周六放学后,白岁然紧赶慢赶的回了黄花村,一进门先冲到外屋地,舀了一瓢凉水灌进肚里,就看见自己姥姥在跟母亲说地瓜粉还剩了不少,家里地瓜也有很多富余,要不要想办法卖一卖。 白岁然这两天就琢磨着这个事儿呢。 上一世夏天要说最畅销的吃食,那必然就是烧烤了。 不过她吃过羊肉串猪肉串,却没吃过兔肉串。 再加上这兔肉如今虽然多,但如果都做成烧烤卖,恐怕还是不太够。 于是她迂回作战,想了个其他的点子,准备将兔肉和地瓜都消耗掉。 淀粉肠是她这些日子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吃食。 虽然没有肠衣,但她记忆中,上一世小吃街上,有人用过一种做出了一排排凹槽的铁板,将混合好的浓稠肠液倒进去,煎至成型,外焦里嫩,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这个模具现在没有,她对这方面又不是很了解,只能询问家里的大人。 白鸿冰和蔡玉芝老两口听完白岁然的形容,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这孩子说的那种带凹槽的模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白岁然也不多废话,从书包里掏出本子和铅笔,找了一页已经写过作业的纸,在背面按照记忆描画了出来。 虽然画工十分一般,但通过她的讲解,也总算让其他人都明白了那是个什么玩意。 “这东西上哪能弄啊?” 白鸿冰犯愁的挠挠头发。 白喜刚拿着那张纸来回端量,犹豫着说道:“要不然去找个铁匠,看看能不能做一个?” 这倒是白岁然没想到的。 她印象里铁匠这个职业,还是后世在电影电视剧里那种,专门给侠客们用大铁锤哐哐铸剑的模样。 “姥爷,铁匠还能做这个呀?” 白岁然眨巴着一双水润的眼睛,里面透着清澈的愚蠢。 白鸿冰被自己闺女这个模样逗的笑出声,抬起手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白岁然的鼻尖,又从自己父亲手里接过那张纸,随口说道:“要不然回头我拿给大宏看看,问问他有没有地方能买到这东西?” 蔡玉芝听自己闺女这么说,掀了眼皮看了她一眼,本来想忍住的话,也没再忍住吐口说道:“小孙同志他家里还是不同意啊?” 白鸿冰脸上本来还挂着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变得有些苦涩起来。 自从上一次孙薇来找她说过话之后,孙家人倒是再没出现在白鸿冰面前过。 当然白鸿冰也不会傻到认为孙家人是接受了自己,想必对方是劝说不了孙宏,所以在用这样的方式做着抗争。 她也心焦过一段时间,但孙宏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慢慢的,她也就将心放下,让一切顺其自然了。 “唉……” 蔡玉芝看自己闺女那样,哪里还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宏那孩子她看着哪都不错,可要是一直这么僵着,不管是对自己闺女,还是对对方,说不上是好是坏。 白岁然看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赶忙开口帮呛道:“妈你说的对,大宏叔叔走南闯北的,见识多一些,他能认识也说不定呢!” 然后暗戳戳的小心思便从心中升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任一笛跟她说过的那件事越来越近,而她也有些焦急。 正愁着没有什么好的理由能去一趟云港市呢,结果这机会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是她该怎么说,才能说动孙宏带她去一趟云港市呢…… 第二天周日,孙宏果然如之前一般来了黄花村。 对于他的到来,黄花村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都知道这是白家那个离婚的闺女处的对象。 开始人们在背后打听到孙宏的情况,还偷偷的嚼过舌头,酸白鸿冰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找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当对象,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让人家踹了。 可时间长了,每次周末都能看着孙宏晚上骑着自行车送白鸿冰回黄花村,周日又拎着东西殷勤上门,甚至每个月还骑着自行车带着白喜刚去市里治病后,这样的传言便开始越来越少了。 甚至有一些跟白家关系好的人家,看见孙宏也开始主动打起招呼,对这个热情礼貌的年轻人十分看好,觉得白鸿冰离了婚,福气反而越来越好了。 孙宏在离白家门口几米远的距离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子往前快走了几步,院子里便有一道灰色的影子窜了出来,围着孙宏热情的摇着尾巴。 孙宏一笑,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一只鸡往空中一抛,旺财一下就弹跳起来,准确的叼住了被绑了翅膀却还拼命挣扎的老母鸡就往院子里面跑。 院子里传来蔡玉芝的声音:“哎呦!旺财,吓我一跳。” 随即人也迎出门:“小孙来了啊。” “大娘,我过来了。” 孙宏推着车子已经到了白家门口,熟门熟路的一拎车把和车后座,将自行车赶进了院里。 白鸿冰正在院子里洗头,听见动静一直腰,冒着沫子的水滴滴答答就洒在了肩膀上。 “哎呀,衣服都让你弄湿了,赶紧洗完了再起来!” 蔡玉芝看见了,又训了白鸿冰一句。 孙宏倒是没说啥,走到了白鸿冰身边,蹲在地上,拿着水舀子看着白鸿冰,眼神温柔的说道:“来,你低头,我给你舀水冲。” 第192章 我也想去看看大海 白岁然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孙宏正舀着水给自己母亲冲头发,没忍住觉得牙一阵的酸。 这恋爱的酸味,是真倒牙呀! 不过想起自己的小九九,白岁然还是呲着大牙跑了过去,甜甜的喊了一声:“大宏叔叔!” 虽然之前对孙宏有挺多的戒备和偏见。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真的看见了母亲发自内心的变化。 变得阳光开朗,自信明媚。 这是她作为女儿给予不了母亲的。 而孙宏做到了。 并且不光是对她的母亲,对她的姥姥姥爷,对她的舅舅舅妈,甚至是两个表姐和她,都非常的好。 这让上一世基本上没有体会过父爱的白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 “然然也要洗头吗?等会你妈妈洗完叔叔再给你兑盆新的热水,天热了别给你激感冒了。” 孙宏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他今天穿了一件洗的非常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肌肉匀称的小臂随着手上动作线条起伏,配上晒成了小麦色的皮肤,十分有男子气。 “大宏叔叔,我一会儿想跟你说点事儿。” 白岁然看了自己母亲和姥姥一眼,趴在孙红耳边小声说道。 孙宏挑挑眉,看着白岁然一副呲着大牙眼中还带着点讨好的样子,没忍住低笑一声,点点头:“好。” 给白鸿冰冲完头发,白岁然早就在一边狗腿的递来了干净的巾子。 孙宏直接接了过来,轻手轻脚的给白鸿冰绞头发,看得白岁然又是一阵倒牙。 旺财趴在不远处,吐着舌头哈赤哈赤的看着这边,它身后的蔡玉芝将鸡脖子用刀割开放血,准备等鸡死透了就烧热水拔毛。 听见动静回过头,就看到孙宏跟自己闺女这腻腻歪歪的相处模式,也没忍住咧了咧嘴:“你俩注意点影响啊,啧!” 白鸿冰脸臊的一红,赶紧从孙宏手中接过巾子,直起腰跑到一边去擦。 孙宏借势站起身,跺了两下微微发麻的脚,然后对白岁然一伸手:“走然然,我带你摸鱼去!” 小铁皮桥夏天的时候,底下的小河里是有小鱼的。 许多黄花村的小孩,夏天的时候都愿意扎在河里,一边玩水一边摸鱼。 河不深,水也算清澈,倒是个夏天消暑的好地方。 孙宏带着白岁然溜达到河边,已经有一些小孩子挽着裤脚在河里嬉闹。 白岁然停下脚步,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站定,然后组织着语言对孙宏说道:“大宏叔叔,你过几天,能不能带我去一趟云港市呀?” 孙宏一惊,不解问道:“怎么忽然想去云港市?你妈妈知道吗?” 白岁然将这些日子绞尽脑汁编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大宏叔叔,我有个笔友,就是在云港市的,她学习很好,很努力很用功,她在我最迷茫最难过的时候一直开导我帮助我,我想去看看她。 可是我要是跟我妈说的话,她肯定不会同意我去的。我就是想去看看,老师也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且云港市那边沿海,我也想去看看大海……” 她说到这里,使劲挤出两滴眼泪:“以前我在老徐家……唐甜甜说徐老五答应带她去看大海,他从来也没跟我说过大海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我不配……是不是我很差,所以我自己的爸爸也不喜欢我……” 后面这句,绿茶味儿浓的白岁然自己都要吐了。 可她也找不出其他借口,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博取孙宏的同情心。 果然,本来还十分犹豫的孙宏,听到白岁然这么说,忍不住就心疼起这个早慧的小姑娘来。 他也听白鸿冰说过,之前老徐家对白岁然不好的事情。 如今跟白鸿冰处对象,他是真心拿着白岁然当自己闺女疼的。 “要不,咱们跟你妈妈商量商量,我带着你俩一起去一趟,咱们就当溜达玩了好不?” 白岁然听孙宏这么说,心里一松,觉得这事儿有门儿! “大宏叔叔,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最近店里生意不太好,我想到了一个小吃的做法,需要用点工具,不过没地方买,我也想正好去云港市看看,那边有没有卖的。” 孙宏疑惑道:“这边都没有卖的,你怎么知道那边就有呢?” 白岁然早就料到孙宏会这么问,她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之前跟我那个笔友提过这个工具,她说好像见过。大宏叔叔,要是能找到这个工具,我妈肯定会很高兴的!” 孙宏有些动摇。 心中的天秤开始偏向了去云港市的那边。 他本来也不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思想意识也超前,只是觉得白岁然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如果说对方是个成年人,他一定二话不说就会同意。 看见孙宏犹豫思考,白岁然又不失时机的添了一把火:“大宏叔叔,你上次来家里不是还想做个修车店吗?云港市那边还有港口码头,大货车那边可多了,你可以去那边看看,跟司机聊聊。 有往咱们丹水这边跑的车,到时候就可以变成你的潜在客户,总比你摊子支起来,等着客人上门强呀,你说是不是?” 孙宏眼睛亮了亮,蹲下身子认真的打量起白岁然:“你这小人儿,哪来的这么多想法?我有时候都觉得你不像个小孩儿了。” 白岁然心说可不是么,要是前世今生加起来,我年龄要大你一旬多呢! “求求你了大宏叔叔!就这一次!行不行?” 孙宏想了想,提出条件道:“你们不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吗?如果你这次期末考试能考双百,我就带你去。” 白岁然算了算上一世任一笛跟她说的那个日子,考完期末考试之后的暑假去正好来得及!只不过这么一耽误,做淀粉肠的模具就得想办法在那之前弄出来了。 “行!说话算话!要是我妈不同意,你得想办法说服她!” 孙宏看着白岁然眼睛亮晶晶的散发出狡黠的光,无奈又好笑的点点头:“行,大宏叔叔答应你!你啊,真是个小鬼头!” 第193章 给你屁股打成八瓣儿 得到了孙宏的承诺,白岁然心中惦记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了放。 正打算回家去弄淀粉肠,试试配料配比,就听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喊她道:“白岁然——过来玩啊——” 白岁然循声望去,见不远处韩冷正和李荣在小河沟里卷着裤腿脚玩水。 “去玩,一会中午回家吃鸡。” 孙宏揉揉白岁然的脑袋,心里想着回去跟白鸿冰聊聊去云港市的事情。 白岁然本来不太想跟着韩冷下水,但对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她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那好,大宏叔叔,我玩一会儿就回家。” 孙宏笑着点点头,又陪着白岁然走到铁皮桥的桥头,率先蹦了下去,张开手臂:“来,叔叔抱你下来,别摔着。一会儿上去的时候也仔细点。” 白岁然点点头,不过没用孙宏抱她,而是扶着孙宏的一双大手,从桥头蹦了下去。 一下到下面,就感觉气温要比桥上低了两三度。 小河沟里的水清澈潺潺,从河面上望下去,还能看到河底细碎的沙砾。 韩冷拿着一个大玻璃瓶子,瓶口小,瓶身大,里面放着一块已经被水泡的散开的干粮,还有几只小鱼苗在里面扑腾挣扎。 “走啊白岁然,摸小鱼去!” 韩冷晒的一张小脸黑红黑红的,呲着一口亮白的大牙朝着白岁然傻乐。 白岁然弯着腰将裤腿挽到膝盖上面,然后脱了鞋子放到旁边干燥的石头上,这才小心翼翼的踩进了水中。 河水不深,所以被太阳晒得没有那么的凉。 白岁然踩上去,还能感觉到太阳晒在脚面上的微微的热感。 “咋就你带着李荣在这玩啊,他们呢?” 白岁然弯腰捧起一捧水,扑到脸上轻轻拍了拍,缓解了一些燥热。 韩冷晃着手里的瓶子,手在眉头上面搭了个凉棚答道:“郭鹏和李光天不亮就跟着贺铠上山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白岁然,刚才那个就是你妈处的对象呀?我看你跟他关系挺好的,你不怕你妈找后爸了以后再生个小孩对你不好吗?” 白岁然用眼尾扫了一眼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韩冷,心说这小子长大了可真是一个当狗仔的好料子! 她怕不怕自己妈妈真的再婚生孩子就对她不好了呢? 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己母亲曾经为了她付出了一生,她怎么会怀疑妈妈对她的爱? 就算以后妈妈真的再有了孩子,她也一定会加倍疼爱对方的! 见白岁然不回答自己的话,韩冷也觉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赶紧转移了话题:“白岁然,过两天就期末考试了,你复习的咋样了?” 白岁然的成绩一直控制在中游水平,不过既然答应了孙宏要考双百,那这次可就不能再藏拙了。 她自信一笑:“这回肯定考个双百回来!” “真能吹牛!” 韩冷笑她,连一旁的李荣也用食指刮着自己肉乎乎的小脸蛋嚷嚷:“吹牛吹牛,羞!” “哼,你就等着看!” 白岁然说完,弯腰又捧起一捧水,直接朝着韩冷扬了过去。 泼完水她就撒丫子开跑,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不过到底自己这小身板不如皮小子皮实,没跑几步就让韩冷和李荣给撵上了,两人左右夹击,歪着脑袋撅着屁股小手抡的跟螺旋桨似的朝着白岁然泼水。 白岁然被泼的满头满脸,连眼睛都睁不开,忍不住张嘴要笑,那扬起的水又兜头盖脸的泼进了她的嘴里。 “嗨——干嘛呢!!” 贺铠的声音从远处响起,白岁然脸上都是水,也睁不开眼睛辨别方向。 只听到哗啦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踩水声离她越来越近,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了一下,还不等她睁眼,就听贺铠的声音在她耳边又响了起来:“韩冷!你泼她干啥?” 白岁然赶紧趁着这个空档抬起膀子用袖子蹭干脸上的水,嘴也没停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闹着玩呢。” 她终于能睁开眼睛,一抬头,就看到贺铠挡在她面前,裤腿都没挽,鞋也没脱,就那么站在水里,透湿透湿的。 郭鹏和李光推着他们自己改造的带着小轱辘的“夏日爬犁”,上面绑的有一个成年人身高那么高的猪草,正站在铁皮桥上望过来。 郭鹏瞅着贺铠急火火的那个样,咂咂嘴一拎裤腿蹲在铁皮桥上,揶揄韩冷:“你说你,闹人家白岁然干啥?不知道有的人心疼呀?小心挨揍!” 他们这半年多的时间,已经都混成了铁哥们,早就不复当初剑拔弩张的仇人模样。 这话像是在呲哒韩冷,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贺铠和白岁然听。 贺铠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儿,他恶狠狠的瞪了郭鹏一眼,咬牙切齿道:“别胡咧咧!” 他想说谁心疼了,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白岁然趟着水扯扯贺铠的袖子:“韩冷真没欺负我,我先泼的他,我们闹着玩呢。” 韩大冤种一拍大腿:“说的是啥呀!白岁然先动的手!贺铠你这心眼子都偏到胳肢窝了,就说我!不信你问问李荣!” 李光这个闷葫芦一听韩冷攀扯自己的弟弟,站在郭鹏旁边,朝着小弟喊了一嗓子:“李荣,就算是你白姐姐先泼的你韩冷哥,你也不能跟你小铠哥这么说啊,小心他偏心眼子听不进去,给你屁股打成八瓣儿!” 白岁然对小孩子之间的疯言疯语并没放在心上。 她从重生归来到了黄花村,跟贺铠的关系就比较好,贺铠护犊子,偏向她也正常。 最主要的是,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可是一个成年人,压根就把一群小屁孩的话当成是没屁咯喽嗓子,闹着玩的。 “行啦!别扯犊子啦!你们这是刚从山上下来啊?我看韩冷抓了好多小鱼,你们来不来?咱们一起抓点,回去用棒子面和上,煎小鱼饼吃?” 白岁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二姐摸回来的许多小鱼,用油煎的酥酥脆脆的,嘴里就开始流口水。 贺铠看她那副馋猫模样,本来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点点头:“你等我会儿,我把草送家里就过来。” 第194章 跟老虎妈子护崽子似的 白岁然想上岸帮忙,被贺铠拒绝了。 “你找个阴凉地方等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贺铠直淌着水到铁皮桥下边,然后一抬手,抓着铁皮桥的桥面,使劲往上一撑,灵巧的翻上了桥。 郭鹏和李光一人在一边拉了一把贺铠,然后冲他挤眉弄眼的坏笑。 贺铠涨红着一张脸,抿着嘴唇用胳膊撞了两人一下,然后招呼两人,赶紧拉着车子朝着自己家方向跑了。 等贺铠跑的不见了影,韩冷才凑过来对白岁然一撇嘴:“白岁然,你看看贺铠对你,跟老虎妈子护崽子似的!” “去一边去,谁是他崽子?你咋不说以前你们欺负人家,所以他跟我关系好呢!” 白岁然一甩头,脑袋上的辫子还嗒嗒的滴着水。 韩冷被她这句话噎的够呛,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只能臊眉耷眼的嘿嘿笑着,然后摸摸鼻子,围在白岁然身边继续摸鱼。 等了约摸着不到十分钟,就看见贺铠和郭鹏李光三个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快步走来。 三个人手里拎着一张不小的细网,贺铠也换了一双草编的鞋子。 他脸上的红已经退了下去,皮肤白皙,并不像旁人一般晒的有些小麦的颜色。 快步走到白岁然身边,贺铠将另一只手里的抓着的草帽往白岁然脑袋一扣:“太阳毒,别晒伤了。” 那草帽是贺铠自己编的,白岁然用手扶了扶帽沿,歪着脑袋问贺铠道:“你不戴个帽子?不怕晒啊?” “我没事儿。” 贺铠脸上又浮起一抹粉色,赶忙转头背对着白岁然:“我去抓鱼,你在这等会儿。” 白岁然觉得有点怪。 怎么感觉她随口一句话,就给人家贺铠找了个活干似的? 不过这个怪异的感觉,随着贺铠几人网回了第一网小鱼的时候,便烟消云散了。 河沟里玩的孩子不少,此时都凑到贺铠身边去看。 白岁然也带着草帽,淌着河水过去,探头一瞧,绿色的细网里面,手指头粗细的黑色小鱼,正在里面活蹦乱跳的扑腾。 她笑的见牙不见眼,嘴都跟着砸出了声:“这么多啊,你们可真厉害!” 贺铠表情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些骄傲,他豪气的对其他围观的孩子一挥手:“一人装一瓶回去吃。” 话音一落,周围围着的孩子开心的叫了一声,赶紧拿着玻璃瓶子或者簸箕过去装鱼。 等他们装完,便也不多留,抱着小鱼都往自家方向跑。 渔网里剩的鱼不多,不过也够几个人一人分一点的。 李荣看着手里分得的一小罐鱼,有点不开心的撅了嘴:“小铠哥,要是刚才那些鱼不给他们分,咱们自己留着,能吃两顿呢!” 贺铠倒是不在意的摆摆手:“咱们在这捞半天的鱼,人家都看着,都是一个村的,传出去像啥话?再说了这鱼其实不好吃,大多都是些鱼苗呢,没啥肉,等回头有机会,我给你整大的吃。” “真的吗?” 李荣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随即他又疑惑问道:“你说这鱼不好吃,干啥还费劲巴力的过来捞啊?” 贺铠脸又红了。 一旁的李光看着自己这个憨货弟弟,抬手就给了对方脑袋上一个脑瓜崩:“你懂个六!别叭叭了,走走走,回家去,这都晌午了,回家吃饭,饿死了!” 说完还回头,朝着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贺铠眨眨眼睛。 白岁然刚才听着两人对话的时候目光就看着他们,这会儿看贺铠脸涨红的不正常,心中一惊。 她忙将脑袋上的草帽摘下来,在贺铠的脸边快速煽动几下:“贺铠,你脸咋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啊?这天儿太热了,一会儿去杜爷爷那给你整个藿香正气水喝?” 贺铠忙转过身,再次留了个背影给白岁然:“我没中暑,没事儿,我刚才拿了个盆过来,我给你装鱼。” 说完跟后面有狼撵似的,迈开腿就跑了。 等白岁然端着一盆小黑鱼回到家,锅里的鸡也炖好了。 白鸿冰拧着眉毛刚从屋里出去准备喊白岁然回家吃饭,就看见对方端着个直往上翻腾鱼的盆进了院里。 “哟,这是哪弄的啊?” 白鸿冰赶紧快走了两步,伸手将闺女手里的盆儿接了过来。 “贺铠他们摸的,给我拿了些,妈,这个小黑鱼用油煎煎?” 白岁然甩着两只小手,上面还有点黏黏的腥味。 白鸿冰笑着点点头,转身要进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忽然转过来看着自己闺女,眉毛拧起来问道:“然然,你大宏叔叔说,你要是这次考了双百,就带你去云港市玩,带你去看大海?” 白岁然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强装镇定的点点头。 这大宏叔叔,咋这么快就跟妈妈把事秃噜了? 就不能找个好点的时机? 白鸿冰眉头拧的更深了:“然然,要不等你小学毕业,妈妈带你去好不好?” 如果等到小学毕业,那任一笛那边,就赶不上了。 白岁然咬咬下嘴唇,虽然没说不同意,但那意思明显就是还想去。 孙宏这时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娘俩再院子里说去云港市的事儿,他便走到白鸿冰身边,伸手将对方手里的盆接过来,语气温柔的开口道:“鸿冰,我都答应然然了,答应孩子的事就得做到,要不然孩子多伤心啊。 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就一起去,正好也带你散散心,你看行不?店里的事你也不用惦记,还有二哥三哥他们呢!” 白鸿冰闻言,使劲瞪了一眼孙宏,气哼哼的说道:“你可真能惯着孩子!” 说完跺跺脚,用肩膀撞开了站在她面前的孙宏,径直的进屋去了。 孙宏有点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看向白岁然,咧嘴一笑:“然然,我可为了你把你妈都惹生气了,一会儿你得帮我哄哄你妈妈!” 白岁然酸的倒牙,不过也没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前世今生两世记忆里,自己母亲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娇憨的小女儿姿态? 果然啊,恋爱会让人的智商下降!也会让人在苦水儿里面,都能尝出甜来! 第195章 想必任一笛一定会喜欢 白岁然期末考试前一天,小锁和袁颖终于回到了黄花村。 袁颖爹的骂声在黄花村响了大半宿,不过如今木已成舟,他再不甘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原本以为肖家会因为这件事情开心,谁曾想对于袁颖这个儿媳妇,肖家也并不是很满意。 在他们心里,认为小锁“离家出走杳无音讯”这么长时间,都是因为袁颖的缘故,对于对方自然就没了好印象。 只是小锁坚持,跟仇人似的两家人,也只好坐在一张桌子上,讨论起婚嫁问题。 这些白岁然是从自己二姐嘴里听说的。 听完之后也不免唏嘘。 好像人生在世,不管选择什么路,都不会如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本以为另一条路是康庄大道,结果走上去,依旧要吃苦受罪,越过艰辛忍过煎熬,才能得到想要的结局。 恐怕这也是印证了那句“不管如何选择,最后都会后悔”的话。 胳膊肘被人怼了怼,白岁然才回过神。 转头,看见贺铠正侧伏在课桌上,用手里的铅笔点点试卷,提醒她赶紧回神考试。 白岁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赶紧又捏着铅笔开始答题。 题目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小学的一些加减乘除。 跟后世小学生那种烧脑的题不同,这时候的题目都十分简单粗暴,她现在写的是一张速算卷子,一张八开大纸上面排列着一竖竖的加减乘除题目,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完。 以前她都是挑着一些相对来讲“比较难”的乘法除法题故意写错,不过这次既然夸下了海口要考满分,她便也不再藏拙。 铅笔在纸上快速的写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贺铠这才放心下来。 也不知道白岁然最近是怎么回事,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以前她还吹牛要给自己补课,就她这个中游的成绩,考初中都悬乎! 贺铠暗自摇摇头。 琢磨着要不要再挤出点本来就不算多的时间,好好抓一抓白岁然的学习问题。 他又甩了甩脑袋,先将私心杂念抛出去,仔细开始检查自己的卷子。 一边检查,左手就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嘴。 等摸到那处裂口的时候,贺铠的手一顿,眼神里的光也随即暗淡了不少。 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偷偷微微偏过头,小心翼翼的去看了一眼白岁然,然后又很快收回视线,使劲抿了抿唇,握着铅笔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 白岁然并没有察觉到贺铠这边的异样,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卷子答完,然后便在脑海里面琢磨着去了云港市,要怎么跟任一笛见面,怎么说的问题来。 毕竟对于现在的任一笛来说,白岁然可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陌生人。 要不然,先给任一笛写一封信? 就像她找的借口那般,就说自己是在一个报刊上看到的她的联系方式,想跟她做笔友? 不过想起任一笛的父亲,她又觉得这个方法不太行。 对方是一个十分刻板严厉的人,如果要是知道任一笛交笔友,怕是大巴掌就要招呼上任一笛了。 算了,等着去了再见机行事! 惆怅的白岁然搓了搓自己的头发,不过又因为能见到任一笛而开心不已! 她现在虽然没有零用钱,但是母亲开店之后怕她亏嘴,想吃什么吃不到,每次回来都会给她一块两块的让她买个糖或者别的零嘴吃。 这一世的白岁然内心已经不再像上一世那般,有着暴食的倾向,自然也对现在这些味道单一的零食不感兴趣,所以钱一直攒下来,到现在也有七块多了。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贺铠这样跟她家合作赚钱的,她在学校可以算是顶顶富的小富婆了。 而任一笛的家庭条件不算好,特别是在她母亲出事之后,更是十分困难。 她可以给任一笛买一些礼物带过去! 铅笔橡皮本子之类的,她可以尽量多买一些。 任一笛爱学习,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买一本字典送给对方。 要知道书本在这个年代,还是比较金贵的。 一本硬壳封面的新华字典,要四块五毛钱,在这个人均工资才三四十块钱的年代,这已经是非常昂贵了。 很多家庭的孩子想要字典,都是去找有字典的人借过来,自己手抄一份。 抄字典,在八十年代,也算是流行过一阵的。 白岁然想到这里,心里就下了决定,给任一笛买一本字典,然后再买五个本子,剩下的钱都给她买铅笔和橡皮,想必任一笛一定会喜欢! 想到对方到时候看到礼物开心的样子,白岁然就忍不住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下课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白岁然的思路。 监考老师从讲台上直起腰, 安排每一列最后一排的同学往前面收卷子。 等把白岁然的卷子收走之后,她才转头眼睛贼亮的对贺铠说道:“贺铠,我周日放假想去市里的书店,你去不去?” 虽然说贺铠现在手里有了些钱,但基本上钱都是放在自己奶奶那的。 奶奶说了,白阿姨帮她打听了,大城市有能给他治嘴的法子,只是需要不少钱,所以即便是现在生活好了,祖孙两人依旧非常节省。 虽然具体多少钱,奶奶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但他每次看到奶奶一遍又一遍的数着家里的钱,然后摇摇头叹气的模样,他就知道,那肯定是一笔庞大到他无法想象的数目。 他一方面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花那么多钱治嘴,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比渴望自己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 两种情绪时常钻出来在他的心里打架,让他开始对金钱的渴望在不知不觉中也逐渐加深。 “你要买书吗?” 贺铠问道。 “对,我想买本字典,送给朋友。” 字典? 贺铠眼睛亮了亮。 白岁然要送给什么朋友那么贵的东西? 她的朋友…… 难道她是想送给自己? 贺铠心里忽然有点激动,不过他又强装镇定的对自己说,没准是送给胡媛媛呢? 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嘴:“你想送给胡媛媛吗?” “不是,我要送给任一笛,我的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第196章 应该是个男孩子 任一笛? 贺铠整个人愣住。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难道是白岁然以前学校里的朋友? 这个名字…… 应该,应该是个男孩子…… 他心里忽然就酸的厉害,又觉得空落落的。 看着白岁然说起对方眉眼带笑的模样,贺铠一颗心都觉得一下子像是被扔进了三九天上冻的大江里,凉了个彻底。 他低下头,本来面对着白岁然侧身坐着的身体也转了回去,低声说道:“我不去。” 白岁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当着贺铠是忙着没时间,点点头不在意的说道:“那行,那我周日跟我妈去看看。” 贺铠更来气了,手里紧紧攥着的铅笔往桌上一放,忽然站起身就往教室外面走。 “唉?你咋了?干啥去啊?” 白岁然被他忽然做出的动作吓了一跳,开口问道。 贺铠都走出去了两三米,闻言头也不回的气哼哼说道:“尿尿!” 他这声音实在有点大,语气又有点不好,搞得周围的同学都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贺铠脸一热,直接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室。 张婷看着贺铠远去的背影,从自己座位上跳起来跑到白岁然面前,趴在对方的课桌上,好奇的小声问道:“你俩吵架啦?” “没有啊……” 白岁然一脸莫名其妙。 刚才不就是说了句去书店的事情,咋就忽然态度变了?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说要送朋友字典,贺铠以为是送他的,结果不是? 这个小气的家伙! 不得不说,白岁然猜对了一小半,至于那一大半不可言说的情绪,怕是白岁然脑瓜子转成螺旋桨都猜不到。 显然白岁然的回答没有满足张婷的好奇心,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然后又凑到白岁然身边,屁股往长板凳上挤了挤坐下,一脸纯真无辜的模样说道:“我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你都不知道,好多同学都说你俩……” 话要说不说,还留了最关键的不说,勾的人心痒难耐。 不过白岁然可不会傻傻的去问她“说我俩啥了”这种问题。 她就是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就那么淡淡的看着张婷,直给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本来懒散的窝在课桌上的身体也有些尴尬的坐直了起来。 “嗐,其实也没说啥,就是说你俩平时跟小两口似的,没想到你俩还能闹别扭。” 白岁然本来淡淡的笑也冷了下来,眼角眉梢都似带着冰碴儿一般。 她看着张婷那张圆圆的脸和大大的眼睛,嘴角一扯,冷笑道:“妈呀,咱们刚多大啊,天天就琢磨着处对象的事儿了?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佛看众生都是佛,魔看众生都是魔’,你知道啥意思不?” 看着张婷眼神中一晃而过的迷惑,白岁然也没卖关子,继续说道:“这意思就是说啊,自己心里光明磊落的人,看谁都是正人君子。而自己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是心怀鬼胎,不存正经心眼儿呢!” 张婷脸色一变,猛的从长凳上站起身,脸色憋的都有些红。 她眉毛竖着,看着白岁然,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怼对方。 最后只能气的一跺脚,眼中泪珠翻滚出来,捂着脸跑回到自己座位上,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白岁然无所谓的耸耸肩,觉得这小孩心思实在是太多了些。 整这些没用的干啥啊? 也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对她这么大的恶意。 看见张婷趴在桌子上哭,周围不明真相的同学纷纷围到张婷身边询问安慰。 白岁然旁若无人的从书包里摸出削铅笔的小刀,准备将铅笔再修整修整,就听见张婷的声音抽抽噎噎的传了过来。 “不……不是……没……没欺负我……都怪我……是我……我说了……让她不爱听的话……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白岁然削铅笔的手一顿,眼角都没忍住抽了好几下。 妈妈耶,这绿茶这么早就开始有了吗? 瞅瞅这茶味,也太浓了些。 她没忍住,撇了撇嘴角。 结果这个动作,一下就被正看着她这边的班长侯晓敏给看了个正着。 侯晓敏皱着眉,严肃着一张脸走到白岁然的身前,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说道:“白岁然同学,请你去给张婷同学道歉。” 白岁然没动,眼珠子往上一抬,看着侯晓敏的脸,开口问道:“我道的哪门子的歉?” “人家张婷同学来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把人说哭了,你不该道歉吗?” 白岁然噗嗤一笑,也站起身,微微抬头看着比她高半个脑袋的侯晓敏,言辞真诚语气冷漠的说道:“我只不过给张婷同学说了一句我以前听到的话,她非往自己脑瓜子上摁,我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侯晓敏同学,你作为班长,班级里同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你首先要问清楚事实的起因,经过,然后好好判断一下再来跟我说,而不是看见谁哭,就直接去找另一个人兴师问罪。 如果按照你的这个逻辑和做法,是不是现在我立刻趴在桌子上哭,就是你过来欺负我,给我说哭了呢?” 侯晓敏张了张嘴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她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手都有些哆嗦的指着白岁然:“你……你……” “班长大人,你难道不知道用手指着别人非常不礼貌吗?而且,你手指头指着我的时候,知不知道另外三根手指,其实指的是自己?” 眼瞅着侯晓敏眼睛也开始闪出了水光,白岁然又不失时机的补刀道:“干嘛?你也要哭啊?咱们班里还不让说话了?你有道理你就跟我说,说不过我就也要哭?” 胡媛媛这时候也已经赶到了白岁然身边。 她有些瑟缩的从白岁然身后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然然,算了,别说了。” 白岁然收回目光,点点头:“啊,那就不说了,本来我也没想说这些,这不是班长大人过来问我,我才不得不把话说明白嘛!” 第197章 谁还不是个老阴阳人了? 要说起阴阳怪气,谁还不是个老阴阳人了? 白岁然毕竟比她们多活一世,对于这种小儿科的斗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手拿把掐。 果不其然,当她阴阳完班长侯晓敏之后,就见对方眼眶子里的眼泪也终于承受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毕竟是后转来的学生,而且其他孩子哪里分得清茶颜茶语,只觉得白岁然这人嘴利的厉害,并且还得理不饶人。 带着这样的心情,本来就对最近传言中的白岁然,更多了几分排斥的心思。 卫生委员孙璐璐平时就是个炮仗性格,此时也忍不住使劲哼了一声,过来就拉胡媛媛的胳膊,使劲朝着对方眨巴眼睛示意她不要再管白岁然。 然后又去挽强忍着眼泪但还是不停抽泣的侯晓敏:“算啦,别人都是好心,她就当成驴肝肺,还搭理她干啥呀?有啥了不起的!也不知道她在这傲个啥劲儿!” 白岁然闻言也不说话,翻了个白眼自己乐滋滋的坐下,又拿起桌上的粉色铅笔刀,慢条斯理的开始削铅笔。 贺铠这时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教室里古怪的情形,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皱。 他拨开站在过道挡着的哄着张婷和侯晓敏的人,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小声询问白岁然道:“咋的了?发生啥事了?” 说完,他又敏锐的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都落在他所在的方向,心中更是疑惑。 白岁然将铅笔削的又尖又细,竖起笔尖在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还颇有兴致的吹了一口气,将上面的铅沫吹干净,这才回头看向贺铠,微微一笑:“没啥事呀!” 贺铠整个人愣在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岁然这种表情。 明明脸上挂着的是灿烂的笑容,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眼中其实一点笑意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刚才对她的态度,让她生气了? 贺铠有些手足无措。 想跟白岁然解释两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整个人急的一下子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好不容易在心里打了个稿,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说话,接过上课哨忽然吹响,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一下就堵了回去。 班主任周老师用胳膊夹着一厚沓的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刚才围在一起现在还各自往座位上跑的同学,眉头微拧:“赶紧坐好,下面考语文,卷子往后传,有看不清的地方举手问老师。” 卷子都是油墨印的,有的地方油墨重一些,还没干透就被叠放在一起,所以会显得很脏。 而有的地方油墨轻,只浅浅的印上了一点儿印,不仔细看也看不清。 可即便是这样,每个同学拿到卷子之后,还是小心翼翼的轻轻扇开卷子上的油墨味,然后认认真真的拿起铅笔开始答题。 教室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有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擦擦声。 贺铠的心简直乱的像一团麻一样。 他只能偷偷将手伸到桌子底下,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勉强镇定下来,全神贯注的开始做卷子。 白岁然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题目非常简单,不过是一些常用的词组默写,和造句之类的题,阅读理解也作为答题在卷子的最后面。 她屏息静气的稳稳答题,落笔飞快,笔记也不似从前那般故意写的软软塌塌,而是隐隐有一股子力隐藏在笔锋之中。 班主任周艳背着手,在班级里来回溜达监考,等走到白岁然身边,看到对方写的卷子,没忍住就拍拍白岁然的肩膀,然后将卷子拿起来仔细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哪里是她平时批作业的时候白岁然的字? 而且看她答卷的速度,好像根本就没有停顿的一气呵成一般。 她有些狐疑的看看白岁然,又看看卷子,看看白岁然,又看看卷子。 白岁然被周艳盯的有些心虚。 不过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小声说道:“周老师,我这次复习可是下了功夫了。” 周艳点点头,赞赏了一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努力就会是事半功倍,好好答题。” 然后又将卷子还给了白岁然,继续开始监考。 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却让班里许多孩子都有了不同的心思。 特别是张婷,哭的红肿的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卷子,手里一小节绑着木头干的铅笔头被她捏的紧紧的。 终于期末考试结束,老师将卷子都收了上去,又叮嘱了几句,周一叫家长到学校里开家长会的事项,这才大手一挥,让一群泼猴放了学。 贺铠抬手扯了扯白岁然正在收拾书包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能等我会儿不?我去跟老师说两句话。” 他家里奶奶年龄大了,没有办法走这么远的路来给他开家长会,从前在郭鹏那个班级的时候班主任都是知道的,这次换了班主任,他也要去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白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贺铠,开口问道:“你吃错药了啊?我肯定得等你啊,你赶紧去,我给你拿着书包。” 贺铠看白岁然这样说,心中那点子怪异的难受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忍不住弯了眼睛,连嘴唇上的口子也被轻轻扯动裂开,露出里面的牙齿。 意识到什么的贺铠赶紧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还是眉眼带笑的点头:“不用你拿书包,你就在这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然后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追着已经出了教室的班主任而去。 这时候已经收拾完东西的胡媛媛也满脸担忧的凑到了白岁然身边,抬眼看了一眼已经开始陆续跑出教室的同学,将书包往白岁然的桌子上一放,坐在她的身边,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咽了回去。 白岁然看她这副样子,就没忍住一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不用劝我,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太喜欢那个张婷,至于班长,谁让她今天自己个儿上赶子往枪口上撞呢!” 第198章 想打架,我奉陪 贺铠跟班主任周艳说完自己家的情况之后,就撒丫子往教室奔。 刚到教室门口,便看到白岁然一个人背着两个书包,和胡媛媛一起从教室里面往外走。 他刚想开口,结果数学课代表王文飞直接从教室里面冲出来,正撞在白岁然的肩膀,将白岁然撞了个趔趄。 贺铠火一下就冒了起来,他两步冲到王文飞的面前,怒目盯着对方说道:“你撞了人不会说对不起啊?给白岁然道歉!” “凭啥?她欺负人家张婷的时候咋不道歉?” 王文飞脖子一梗,十分不服气的说道。 刚捡起被撞落在地上书包的白岁然一听,就知道对方这是故意的了。 她拎着书包带子站在那,看着王文飞冷笑道:“这么说你刚才是瞄准了我撞的呗?” 也不等王文飞说是或不是,白岁然直接把书包一甩,冲过去就用全力使劲推了王文飞一把。 王文飞没想到平时不大说话的白岁然,会忽然来这么一下,冷不防之下整个人直接被对方推倒在地。 “我操你大爷的!” 王文飞回过神来,直接爆出了一句粗口,就要起身去揍白岁然。 结果人还没起来,直接让贺铠一个膝盖抵在胸口,又给摁回到了地上:“想打架,我奉陪!” “贺铠你起来,我不欺负人,但是谁要欺负我,也不行!然然不发威,你拿我当hello kitty啊!” 白岁然撸着袖子就要上,一边反应过来的胡媛媛赶紧拉住她:“别打架别打架!老师看到了要请家长的!” 王文飞听到请家长三个字,本来也拧着嚣张的气焰也弱了几分。 要是真被请了家长,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白岁然倒是不怕,她可太了解她妈的性格了,她只要不主动欺负人,别人欺负上门她还手,怕是自己妈妈还要给自己鼓劲儿加油呢! “嗐!干嘛呢?咋的了这是?” 韩冷从一班的教室出来,就看见贺铠摁着一个男同学,而被胡媛媛抱住的白岁然也是一副炸毛的架势。 他赶紧跑到几人中间,劝道:“干啥玩意啊,都期末了,马上放假了,现在打架是想等着开家长会当典型挨批评啊?快撒手,贺铠你也撒手,一会儿老师来了!哎呦!” 他劝完这边劝那边,小小的年纪却犹如一个小老头附体一般,做起了和事佬。 贺铠没搭理韩冷,回头去看白岁然,见对方也收起了架势,这才利落的一个起身,脚步挪了几下,挡在了白岁然的面前。 王文飞狠狠的咳嗽了几声,瞪着几人,犹自不服道:“你们黄花村的装啥?有本事等放假的,咱们找个地方岔架!” 西林村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少,要么就是已经上初中的大孩子,要么就是才刚刚上一年级左右的小豆丁。 如果真要两个村的孩子约架,其实还是黄花村这边吃亏一些。 不过打架这种事,贺铠从来都没怕过。 他冷哼一声:“行啊,你说时间地点,咱们就干一下!是咱俩一对一,还是怎么打,你画个道出来!” 王文飞对黄花村的情况也不了解,不敢贸然提出打群架,怕自己这边村子里孩子少吃亏。 但要说单挑,他也确实打不过贺铠。 眼珠子一转,王文飞说道:“一边五个人,就约在学校后面的那片空地,等开完家长会就干,敢不敢?” “嘁,你到时候别吓的尿裤子就行!” 贺铠啐了一声,招呼着脸都垮下来的韩冷:“走了,回家。” 韩冷看看站在那里昂首挺胸的王文飞,又看看已经走出去好几米的贺铠三人,跺跺脚,哎呀了一声,也赶紧拎着书包追了过去。 等追上了贺铠,韩冷才开始絮叨:“贺铠,你也太冲动了,那西林村大孩子可多,他约五个人来岔架,肯定要找四个大的来,咱们村陈鹏哥去了鲁东,小锁哥也够呛能来,就剩下郭伟哥了!” “用不着,我一个,郭鹏一个,李光一个,你一个,够了。” 韩冷一听他也被算在内,脸就更加垮了。 那个王文飞明显就是要找年龄大的孩子来欺负人,这架打的,跟纯挨揍有啥区别? 他们这四块料里面,贺铠打架最凶,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呀!郭鹏和李光也能支巴支巴,就算挨揍也能反抗反抗。 可反观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平时打架他也只是个溜缝的,哪能扛得住大孩子的拳头呀! “算我一个。” 白岁然忽然开口说道。 贺铠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个小姑娘别掺和,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 白岁然瞅着他刚刚开始窜个,声音也刚到变声期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乐:“可拉倒,就你们几个,还男人呢?小屁孩!” 眼见着贺铠有点不乐意,白岁然忙又说道:“这事情本来就是因为我起来的,我自然是要去的,没有我惹了事情却躲着让你们替我出头的道理。我跟你说,你别看我这样,我打架可猛了呢!” 贺铠瞅着白岁然瘦瘦小小一只的模样,表示不信的撇了撇嘴。 说话间四个人就走到了学校门口。 郭鹏和李光已经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了,贺铠“唉”了一声,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就将跟王文飞约着岔架的事说了一遍。 两个人本来就是战争贩子,平时不主动去找别人岔架都不错了,如今有送上门的,自然是不会放过。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俩表态,斜刺里就冒出了一个脑袋过来:“怎么个事儿?要岔架啊?带我一个呗?” 贺铠垂眸一看,竟然是刘云鹏那小子。 也不知道这人是哪根筋没搭对,自从上次打了一架之后,他倒是时不时的就出现在几人面前晃悠。 白岁然看着一群听见打架就兴致勃勃的臭小子,没好气的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们期末考试都考咋样啊?光顾着打架,要是考倒数,家里能让你们念初中啊?” 这时候还没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很多学习不大行的孩子念完小学扫完盲就开始帮着家里下地干活了。 所以白岁然这话音一落,三个上一秒还兴致勃勃的野小子,一下就偃旗息鼓,彻底的瘪了茄子。 第199章 不是非吃不可,不勾人 白岁然回到家时,外面的天光还大亮。 天气燥热,吹来的风都裹挟着股股热浪。 她先跟姥姥姥爷打了招呼,然后跑到外屋地,舀了一大瓢凉水灌进肚子里,这才一抹嘴,缓了口气问自己姥姥道:“姥姥,我妈今天咋没回来呀?” “你妈跟你大宏叔叔去市里找铁匠做你画的那个工具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蔡玉芝说完,把手里装着静置了一晚上的红薯淀粉放在灶台边,也抬手抹了一把淌到脖子上的汗珠说道:“你们今天是不是考试了啊?你考得咋样?” “没问题,绝对满分!” 白岁然自信答道。 从大屋里出来的白喜刚听见自己小外孙女这么说,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更深了:“然然那么厉害啊?你这次要是考满分,姥爷就给你买桃酥吃!” 其实白家现在已经不缺这点零食钱了,不过桃酥要到市里的供销社去买,而且每次桃酥一出炉,很快就会被抢光,简直就是供不应求。 白岁然嘿嘿笑着,从蔡玉芝手里接下了已经收拾好的兔子肉,弄了个盆,将兔子肉用手摇绞肉机搅打成肉泥,和淀粉按照记忆中的比例混在了一起。 加上五香粉,食盐,味精和些许白糖,又兑了点水,便开始用筷子不停的搅拌起来。 颜色看上去白瞎瞎的,实在是不好看。 可惜家里也没有红曲粉,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因为没有猪肉的加持,感觉这个淀粉肠的肉泥闻起来也没有特别的香。 白岁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先弄出来了一小盆,然后起锅热了点油,将淀粉肠的肉泥用锅铲挖出一些,铺在锅边慢慢用小火煎制。 她先煎好了三个小肉饼,表皮带着些金黄,又带着微微的焦,倒是比刚才白惨惨的颜色好看了不少。 将小肉饼从锅里铲出来用碗装上,递给在一旁看着的姥姥的姥爷,白岁然说道:“姥,姥爷,你俩帮我尝尝味儿。” 说完,她自己也用筷子夹起一块小肉饼,吹了吹上面灼人的温度,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咬了一口。 刚入嘴,就是鲜香味,但吃着吃着,白岁然就皱起了眉头。 果然光用兔子肉的话,味道比后世的淀粉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白喜刚和蔡玉芝也吃了两口,诚恳评价道:“味道还行,不过就是感觉也就那样,不是非吃不可,不勾人。” 白岁然点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太理想化了吗? 她又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的品着滋味。 在香味上,还是差出许多来。 可现在不仅是猪肉,鸡肉也不算多,这可有点难为住她了。 正琢磨着,白鸿冰和孙宏也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两人进了屋,就看见祖孙三人在厨房里对着一盆白花花的泥状物发呆。 孙宏抹了一把脸,开口说道:“然然,你说的那个玩意是在哪见过吗?要不然你仔细想想,我跟你妈妈问了两家铁匠铺子,都没有这种东西。要做也能做,就是挺费事的。” 白鸿冰上衣都被汗打透了,她先舀了一瓢水递给孙宏,然后也嗓子发哑的说道:“主要是铁匠铺子那边也没有正好合适的工具,这一个小凹槽连着一个小凹槽,人家师父不太想弄这个麻烦物件儿。” 白岁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妈妈,大宏叔叔,你俩快歇歇,我正好把这个调出来了,但是总觉得差点意思,你俩也帮我尝尝。” 说完,她又在锅里贴了几个小肉饼,弯着腰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锅里的火候。 等又一锅淀粉兔肉饼出锅了之后,孙宏和白鸿冰也一人夹了一筷仔细的品尝起来。 白鸿冰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又跟孙宏对视一眼,才开口说道:“我觉得这兔子肉,没了大酱配合,有点土腥味。” 孙宏也点点头:“这兔子肉本身没有多大的香味,不都说嘛,兔子肉跟啥肉一起做就像啥肉,要么就得佐料放得重一些,要么就得掺和着别的肉能好吃一些。” “土腥味倒好说,整点葱姜煮水,或者再加点白酒,就是配合其他的肉不太方便,咱要是弄的话,用的量就大了,上哪整那么多其他的肉去?” 蔡玉芝算是白家的老炊事员了,去腥的方法还是知道不少的。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其他肉,还想弄出其他肉的香味来,她可做不到。 孙宏挠挠头,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要不我跑一趟肉联厂去问问,我倒是有认识人,不过现在肉还是紧张,量大的话不好弄。”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现在分产到户了,但家畜家禽的产量其实并不高。 特别是像白岁然家这样领任务猪来养的,家里基本上也都是上山割猪草回来喂养。 在这个年代,一头猪能长到三百多斤,那就是喂的相当不错了,平均每头猪也只有二百多斤秤,跟后世那种饲料养起来的可不一样。 白鸿冰见孙宏这么说,便知道这事对对方来说也不是好办的事情,便劝道:“这玩意不好弄,不行就不弄了,我看最近凉面生意也还行,等立秋之后天凉了,生意就能好起来了。” “我倒是想到了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一直没开口的白喜刚忽然开口说道。 屋里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白岁然更是颠到白喜刚身边,挽住白喜刚的胳膊:“啥主意啊?姥爷你快说!” 白喜刚哈哈一乐,摸摸白岁然的脸,又看着那个装着淀粉和兔肉泥的盆子说道:“我刚才看然然弄的时候还往里面加了不少水,用来和那个淀粉,既然这样,咱能不能给那个水换成高汤试试?” 高汤? 白岁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对啊! 用猪骨头和鸡架熬浓稠的高汤,味道再给垫的足足的,代替水加在肉泥和淀粉粒,没准儿还真的能行! “我明儿就去肉联厂,整些大骨棒子回来,再买只鸡,拿回来一起炖上!” 孙宏一扬眉,笑着拍着胸脯道。 白岁然一听孙宏这么说,眼珠子一转,立马道:“大宏叔叔,明天能不能带我去市里的书店看看啊?” 第200章 这事情也就遥遥无期 孙宏自从上次跟家里因为白鸿冰的事情闹的不愉快,就直接搬了出来。 他一个人回了西林村的老屋居住,虽然每天骑着自行车去市里忙活自己的事情不如住在市里方便,不过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跟家里做着无声的对抗。 西林村跟黄花村隔得虽然有点距离,不过他骑自行车倒是可以忽略这点,听白岁然提出这个要求,他立马就点头同意:“行,明早叔叔过来接你和你妈妈,一起上市里去。” 商量好了解决方法,一家人便开开心心的开始准备晚饭。 天热食材放不住,蔡玉芝干脆将那一小盆肉泥和淀粉汆成了丸子,锅里又重新烧油加了葱姜蒜爆炒,加了一些白菜和粉条,炖了一锅淀粉肉丸子汤出来。 白鸿冰在厨艺上并不算精通,就跟孙宏在厨房里给蔡玉芝打下手,顺便听着蔡玉芝唠叨:“小冰啊,你好好学着点做饭,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咋就做饭怎么也学不会呢!” 小吃店的生意,主要都是白鸿波和白鸿雨负责做,白鸿冰负责张罗收钱收拾碗筷,听自己母亲念叨自己,白鸿冰也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她是真的没长做饭这根筋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个啥,一家子人做饭都说得过去,就连自己的闺女也经常能鼓捣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来。 唯独她,一进厨房就有些麻爪。 刚开始摆摊的时候,东西都是备好的,她只要煮粉儿就行了,现在生意慢慢做的大了起来,她也觉得自己这不精通厨艺的缺点越发的给大家拖后腿。 “大娘,鸿冰不会做饭,不用勉强她,您多教教我,我还挺喜欢做饭的,以后我给她们娘俩做。” 孙宏乐呵呵的一边跟着忙活,一边认真的学习。 倒是让还想再说自己闺女几句的蔡玉芝也不好再多说了。 不过想起孙宏家里至今也没有接受自己的闺女,她心中又有些惆怅了起来。 其实她也能理解孙宏家人的做法。 毕竟人家还是个大小伙子,自己闺女比人家大了三岁不说,还离过一次婚,作为家里老人,哪能那么轻易的接受呢? 默默叹了口气,蔡玉芝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天,只要自己闺女下半辈子能幸福,她就是少活几年都愿意! 见蔡玉芝又不说话了,玲珑心思的孙宏便猜到了对方所想。 他抬眼看了一眼蹲在灶台前面往灶里添着柴火的白鸿冰,心里也做下了一个决定。 等饭菜都端上桌,一家人围着饭桌在炕上坐好,孙宏便清了清嗓子,脸上泛红的开口说道:“大爷,大娘,本来我想着过几天叫着二哥二嫂和三哥三嫂都回来,咱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再说的。 不过我改主意了,今天就先跟您二老商量商量。我两年手里也攒了点钱,虽然没在单位上班,不过也有门会修理的手艺。我打算在市里盘个房子。现在咱们国家经济好了,我看着路上的大汽车也多了起来,想着开个修理店。 平时加上我给各个单位修理机器的收入,让鸿冰和然然过上好日子不是问题。我答应然然等她放暑假领她出去玩一趟,看看大海,也想着,嗯,带着鸿冰一起去,她这些年过得苦,我想带着她们娘俩散散心。 房子我看的差不多了,也趁着出门的功夫找人收拾收拾,回来之后,我……我想……我想就跟鸿冰把事情办了,您二老看看行不行?当然了,彩礼和酒席,该咋办就咋办,我就是不知道是个啥章程,得您二老费心跟我说说。” 不仅是蔡玉芝和白喜刚,就连白鸿冰都愣在那里。 她本以为孙宏家里不同意,这事情也就遥遥无期。 谁想到孙宏竟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那他家里…… 还保持着盛汤动作的蔡玉芝率先回过神来。 她将手里的碗和大勺放下,嘴唇动了几下,才小声问道:“小孙,你家里……” 孙宏脸上露出苦笑:“他们就算不同意,我也一定会娶鸿冰的。只是让鸿冰受委屈了,到时候办酒席,我家里那边,可能不会来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蔡玉芝摇摇头,心里觉得又高兴又为难:“结婚是大事,你家里人不同意,这婚……” 白喜刚也叹口气,开口说道:“要不然,小孙,我跟你大娘去你家跟你父母说和说和,你这样做,怕是跟家里的关系会更僵了。” 孙宏摇摇头。 他知道白喜刚的意思。 说是说和,不如说是求。 他了解自己的父母,即便是老两口亲自去求了,怕是对方也不会松口,反而让鸿冰落了委屈。 “大爷大娘,不用去说,我到时候会回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能接受鸿冰,那自然最好,要是还不接受,那我也没办法。总归以后的日子是我跟鸿冰过,只要我俩日子过的好,他们以后也会慢慢接受的。” 白鸿冰垂着头,又红了眼眶。 孙宏见状,手从桌底探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坚定的说道:“放心鸿冰,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正好明天去市里,我也带你去看看我看的那处房子,你要是也喜欢,我就定下,开始找人收拾。” 白鸿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一边用力的点头。 白喜刚和蔡玉芝见状,对视一眼,也只能叹口气点头。 “小孙,彩礼你看着给就行,不管你给多少,算上嫁妆,咱们也都给你俩回过去,你俩带到自己的小家去用。你对我闺女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只要你俩以后好,我们没啥讲究。” 孙宏听二老这么说,想了想点点头:“那彩礼我准备了一千六百块,再带着鸿冰去江沪市那边挑个戒指挑对儿耳环。嫁妆三转一响,自行车咱们自己有,用不着,电视机我也托朋友买了,就不用收音机了。 鸿冰以后也不用自己做衣服,缝纫机也用不上。至于那三十六条腿也用不上,收拾房子的时候,我就找木匠直接把家具都打好。您二老就费心给我们准备几床喜被就成!” 第201章 比下是绰绰有余 这样算下来,说是给嫁妆,其实等于什么都没有出一样。 白喜刚和蔡玉芝回想对视一眼,心中既因为孙宏的体谅而感动,又更加下定决心不能真像对方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只给做几床被褥了事。 结婚事项繁琐,不过孙宏家里人现在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松口,商讨的太过细致也没有用。 于是大家都暂时先放下心思,换了一个轻松一些的话题,一起开开心心的将晚饭吃完。 吃过晚饭,孙宏和白鸿冰在黄花村散了一会儿步,就告辞回了西林村。 等白鸿冰重新坐回大屋的炕上准备陪着父母说会儿话的时候,贺铠的奶奶刘老太太拎着一网兜新摘的菇娘果上了门。 白鸿冰赶紧下炕给人迎进了屋里,对方如今拄着一个自制的拐杖,走路虽然一瘸一拐的,但看上去精神已经大好。 她身上还穿着一件打了几个补丁的灰色短袖褂子,一头银丝已经全白,明明实际年龄比蔡玉芝还要小上不少,但看上去可比蔡玉芝老两口老的多了。 蔡玉芝亲热的招呼着刘老太太上炕,又挥手去撵白鸿冰:“去把外面晒的花生拿进来给你刘婶子嘎达牙。” 白鸿冰唉了一声,赶紧又跑出了门。 刘老太太挪到炕上坐好,不好意思的将手里拎着的细网兜往蔡玉芝的方向推了推:“蔡大姐,白大哥,这些年谢谢你们一直对我们家照顾,要不是你们呀,我们祖孙俩都过不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们带点啥,这不小铠今早上山摘了好些个菇娘果,拿给你们尝尝,你们可别嫌弃啊!” 说着话呢,白鸿冰和白岁然就一起从外面进了屋,白鸿冰手上拿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是刚收起来晒在外面的花生,白岁然手里拿的则是一把大虾酥糖。 她乐滋滋的凑到刘老太太身边,把糖往炕上一放:“刘奶奶,你吃糖呀。” “唉,唉,谢谢然然,奶奶不吃,你快留着自己吃啊。” 刘老太太眉目柔和的摸了摸白岁然的头发,又将放在炕上的糖朝着白岁然的方向推了推。 “刘婶子,吃点,然然平时也不爱吃糖,你别跟我们客气。” 白鸿冰将手里的搪瓷盆也放在炕上,笑着一抬腿坐在炕沿。 白岁然不太想听老人们叙旧,所以跟长辈们说了一声,就跑出去带着旺财溜达消食去了。 蔡玉芝看着如今精气神儿还算不错的刘老太太,心中也升起无限感慨来。 之前那几年,虽然白家也总是尽可能的帮衬着对方,但是刘老太太自从儿子没了儿媳跑了之后,就总是躲着人,不愿意跟人来往。 她也明白,对方家里曾经日子过得好,冷不丁一下落了难,心理上承受不住,所以一直也都是派着白林燕去送点吃食,自己老两口并不上门打扰。 如今看对方能开始跟村里人走动,想必也是真正打开了心结。 这人啊,只要心结打开了,以后的日子,也就能过得下去了。 蔡玉芝将网兜扒拉开,从里面抓了一把黄澄澄的菇娘果,剥开一颗放到嘴里,眼角的鱼尾纹都更深了些:“大妹子,你可不知道,我和你大哥,就爱吃这玩意!真是谢谢你咯!” 刘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事蔡玉芝在给自己脸面,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蔡大姐你喜欢吃就行,回头小铠上山再摘了,我再给你送。” “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蔡玉芝哈哈一笑,伸手扯过刘老太太的手拍了拍:“老妹妹啊,咱们这个岁数了,没事就要多在一起见见面说说话,白天时候孩子们都上学去了,你在家没啥事就来我家玩呗,老赵妹子也总来,咱们一起说说话,这日子过得也欢快些不是?” “老姐姐,你说的是,以前啊,是我自己没想明白,把自己这日子过得窄了。现在不说别的,光是为了小铠那孩子,我这把老骨头还得使劲撑住才行啊!” 说起贺铠,白喜刚也想起什么似的,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掂起一颗捻下花生皮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问道:“上回大冰给打听的,说是小铠那孩子的嘴能治是不是?” 刘老太太面上挂着微笑点点头,并没有多说。 倒是一旁也扒着花生仁儿的白鸿冰将话头接了过去:“大宏给宋兆拍电报让他帮着去问的,说是江沪市那边的大医院做这个手术做的比较好,只是这手术要想效果好,就得多做几次,价钱可不低啊! 丹水市的医院我也帮着问了,价格差不出多少,但是临床经验可比江沪市差远了。要是做的话,还是得上大城市的医院去做。” 白喜刚闻言,随口问道:“得多少钱啊?” 他去医院化疗的时候,看到有做骨折手术的,加上恢复差不多要花个六七百块钱。 贺铠那孩子,嘴上那么一点伤,能用多少钱? 以前贺家条件不好,祖孙俩一年到头也摸不出一张大团结来,治疗的事情也就一直这么耽误了下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贺铠家里养兔子给白家供,多了不敢说,每个月现在一二百块钱是稳稳能赚到的。 要知道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也就是这么多了。 虽然比上不足,比下可是绰绰有余。 他想着祖孙两人如果差点钱不够的话,他跟儿子闺女商量商量,借出点钱来先给孩子把病治了。 “差不多一次手术费用,加上吃药消炎针啥的,要六千多。” 白鸿冰想起最开始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自己的震惊。 一点都不亚于现在自己的父母。 “咋……咋这么多钱啊?” 蔡玉芝吓的,手里的菇娘果都滚落在了炕上。 这一次就要六千多块,做两次,那就是上万了啊! 这是什么概念? 万元户在这个年代,那都是少的可怜的存在。 刘老太太安慰一笑:“没啥,现在日子过得比之前好了,不过是多攒两三年的事,不用担心,咱们不说这个啦,哎呀,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蔡大姐,白大哥,等回头没事儿,我就来你家串门啊!” 第202章 怎么还要分你的我的 刘老太太离开之后,白家人睡了一个不算安稳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孙宏就骑着自行车到了白家。 白岁然正在外屋地刷牙,听见自行车的声音,她赶紧漱好口,用巾子抹了一下嘴上的白沫,欢欢喜喜的进了小屋去喊自己的母亲:“妈,大宏叔叔来了!” 白鸿冰正在屋里叠被,早就听见了动静。 她抿唇一笑,将叠好的被褥放在炕稍位置,上面又用干净的布盖上,这才回过神往外迎。 蔡玉芝在厨房里熬小米粥,刚才听见动静就起身去招呼了。 白鸿冰出屋的时候,正看见孙宏从院子进来。 他乐呵呵的也不废话,看见院子里柴绊子不算多了,到了厨房就摸了斧子说了句“我去把柴火劈了”就又出了屋。 蔡玉芝手里还拿着炒菜勺,追着孙宏出了屋:“小孙你快放那,不用你啊,赶紧进屋吃饭!” “没事儿大娘,我劈柴快,一会儿就得了。” 白鸿冰从蔡玉芝身后探出头,也小声说道:“妈,让大宏弄,他弄的快。” 蔡玉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白鸿冰:“怎么说也是客人,你倒是一点不客气!赶紧端桌子吃饭了。” 白鸿冰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白岁然从屋子里跑到院里,看着孙宏手脚麻利的将柴木劈成一段一段的,又将它们劈薄,便在他身边给他打下手,将他劈好的绊子捡起来整齐的码放在一边。 旺财看了一小会儿,也参加了劳动。 孙宏这边绊子劈好,旺财就用狗嘴叼起来小跑到白岁然身边将绊子吐到白岁然脚边,白岁然就捡起来靠着墙根码放好。 这两人一狗一时之间就像组成了一条配合紧密的流水线,一点都不浪费功夫。 等劈了六七根又粗又长的柴木之后,孙宏这才站起身,扑搂了一下身上的木渣,招呼着白岁然道:“然然,走,进屋吃饭。” 屋里饭菜刚摆上桌。 小米粥配着两掺的馒头,还炒了一个青椒土豆丝和一个尖椒炒鸡蛋。 现在白家院子里曾经大黄和旺财狗窝的位置被白喜刚改成了一处小鸡棚,里面喂着三只母鸡一只公鸡。 虽然每天下的蛋不多,但攒几天也能吃上一顿。 原来猪圈的位置也又领了两头猪崽子回来,平日里就是蔡玉芝照顾着这些家畜。 除了星期六星期天白林梅白林燕和她们妈妈不在家里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陈文秋和戴晓芳一起在凤凰山山脚下附近割一些猪草回来喂养。 总之自从家里经济宽裕了之后,戴晓芳和陈文秋也不似以前那般凡事都斤斤计较了。 虽然有时候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不过大面上都过得去。 再加上自家男人私下里都跟自己媳妇紧了紧发条,知道老爷子身体不算好之后,两个人便也开始慢慢多分担了家里的活计。 毕竟不管怎么样,之前的十几年光景, 自己公婆对她们是非常不错的。 一家人只要心往一处使,日子哪有过得不好的道理? 吃过早饭之后,孙宏便带着白鸿冰和白岁然骑着自行车去了丹水市。 白鸿冰坐在自行车后座,手轻轻扶在孙宏的腰上。 可苦了白岁然,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这一路颠簸下来,小屁股差点没给颠碎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丹水市的图书馆,白岁然赶紧从自行车的大梁上出溜了下来。 她揉着自己的小屁股,龇牙咧嘴的跟自己母亲和孙宏挥手:“妈,大宏叔叔,我先进去了,一会儿看完我直接去店里找二姐和三姐,不用担心我。” 这年头十多岁的孩子自己在大街上跑是十分常见的事情,鲜少有大人跟着。 不过白鸿冰还是不放心闺女。 自从上一次白岁然在医院被老徐家的人给偷偷抱走之后,白鸿冰恨不得一双眼睛都盯在白岁然的身上,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不行,你要看啥书你去看,妈妈陪着你。大宏,要不你去先忙,等晚一点到店里找我们。” 白岁然可记得大宏叔叔说今天想带自己母亲去看房子的事情。 她只得赶紧插嘴道:“我就是进去买本字典,要不然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孙宏一听白岁然要买字典,手就摸向了裤兜:“来,叔叔给你钱,你去买。” “大宏叔叔,我有钱,钱够的。” 白岁然可不想接孙宏的钱。 虽然对方不差钱,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白鸿冰一把将孙宏手里递过来的钱摁了回去,自己则是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手绢,展开之后从里面点出了两张两块钱递给白岁然:“你自己的钱留着买点自己喜欢吃的,妈妈给你钱买字典,去,妈妈在这等你。” 白岁然本来不想接,不过转念一想,拿了妈妈给的四块钱,加上自己的钱可以买两本字典,剩下的钱给任一笛买点本子笔也够,于是便欢天喜地的接过了钱,一溜烟的钻进了书店。 等她进到书店之后,孙宏才叹了口气,对白鸿冰说道:“鸿冰,我给孩子钱你不让,是还跟我生分吗?以后咱俩结婚,我赚的钱也都要交给你,怎么还要分你的我的?” 白鸿冰一听孙宏说结婚两个字,脸就不由自主的一红。 她摇摇头解释道:“大宏,不是我跟你外道,你这一下给孩子拿十块钱,哪用得了那么多,再说了,我手里又不是没有余钱,你现在用钱地方多,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心疼孩子,但该省的地方也得省,日子是细水长流着过的。” 孙宏听白鸿冰这么说,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看看,自己这未来媳妇儿,什么都替他着想,又能干又会过日子! 白岁然在书店里面,可不知道外面自己妈妈和孙宏正你侬我侬。 她赶紧跑到了一排书架下面,仰着头仔细的寻找着自己想买的字典。 一边找一边走,就没注意身边的情况,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来不及的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能不能看着点啊?我这怀着孕呢你撞我肚子上,撞坏了你赔得起吗?你……然然?” 第203章 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白岁然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丹水市的书店再碰见自己的大表姐白林霞。 此时对方身穿一件蓝底粉花的长款连衣裙,一头长发已经剪断,并且烫成了小卷。 她脸有些浮肿,往日漂亮的五官如今倒是有些逊色。 肚子已经挺的老高,看样子再用不了两个月,应该就要生了。 白岁然眼皮子跳了跳。 算算大姐结婚的日子,怕是这孩子,在那张忠诚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就怀上了? “大姐,你也来买书啊。” 虽然对自己大舅一家有些意见,但白岁然还是跟白林霞笑着打了招呼。 白林霞刚要说话,邹锦英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林霞,你要的书在这呐!” 声音有点大,让书店里很多安安静静看书的人都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投去不悦的目光。 白林霞脸臊的一红,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瞪了一眼,然后又换了一副面孔对白岁然说道:“然然来这看书啊?最近你妈妈还好吗?听说她现在生意做的挺好的,赚了不少钱。” 白岁然心中有些反感。 自己这个大姐,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说她不聪明,她能拉的下脸,也能放得下身段,能权衡利弊,也能有一定的远见。 她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忍一些人不能忍的,让一些人不能让的,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但这些都是有前提条件下的。 这些都是对着她认为有用的人才会使出浑身解数去攀附结交的。 可说她聪明,她却又对于自己的家人,或者说原生家庭多有嫌弃。 如果有机会,便总想着法的摆脱原生家庭与她之间的联系。 虽然上一世自己大姐嫁的是一个放牛村的普通汉子,但白岁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大姐那颗“求上进”的心可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上一世在白岁然后来经济条件好了之后,自己这位大姐也曾经豁上过脸面找到她,提起儿时一些稀薄的情谊,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能出手帮衬。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人已经被渣男给害死了。 重来一世,这次大姐如愿以偿的嫁到了“条件好”的主任家庭,于是便巴不得跟自己家的穷亲戚划清界限。 只怕现在跟她在这寒暄,也不过是因为听说自己家的小吃店生意不错罢了。 白岁然在心里叹气,脸上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她抬头看着自己大姐精明市侩的目光,张口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妈最近还不错,就是在姥姥姥爷跟她提起大姐你结婚的事的时候,显得有些烦恼。” 白林霞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她没想到一个小孩子这么不给她脸面。 也对,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懂什么脸面? 果然是村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她收了笑容,表情也冷淡了一些,随口应付道:“啊,是吗?大姐结婚的时候你姥姥姥爷跟你大舅和大舅妈闹了些别扭,你现在小还不懂,大姐心里也是为难的。 你在这看,大姐现在月份大了,也不能总是站在这,身体吃不消。得以后有机会了,你来大姐家玩,大姐给你糖吃。” 说完,朝着白岁然随意的摆摆手,扶着自己的后腰朝着也盯着这边看见了白岁然的邹锦英走了过去。 白岁然冷笑一声,完全把对方的话当做放屁。 真想着让她有机会去她家玩? 她连个地址都没说。 这话扯犊子的就像是后世那句“有空请你吃饭”一般虚假。 幸亏她不是小孩子了,要不然怕也是要像自己三姐那样,抱着一份期待,然后看着那份期待慢慢枯萎凋谢,最后在自己心里腐烂成一小块。 虽然不至于伤心,但是总归是让人膈应的。 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白岁然收回视线,也不打算再继续自己寻找了,直接跑到工作人员在的柜台前面,踮着脚趴在玻璃柜台上,正看到柜台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书籍。 她礼貌开口问道:“你好,大姐姐,麻烦请问一下,字典在哪里呀?”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工作人员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向白岁然的方向:“你要字典啊?等会儿我拿给你。” 她说完,转身跨过脚边一摞书,迈到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一大摞书前面,翻开牛皮纸,从里面拿出一本硬壳封面的字典。 “大姐姐,我想要两本。” 白岁然赶紧又补充道。 那名工作人员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般哪有人字典一下买两本的? “你确定要两本啊?” “对,我确定,要两本字典。我给朋友带的。” 白岁然说完,赶紧从裤子兜里把钱摸出来,点出九块钱,伸着胳膊要递给对方。 那工作人员见状,又弯腰拿了一本字典,一起捧到白岁然面前,接过对方手里的钱点了点,确认无误后又从柜台里面掏出来了个网兜,帮白岁然把两本字典装好递给她。 白岁然接过,两本字典都非常的厚实,跟后来改编的小字典不一样,现在的字典又厚又大,一本足有两三斤的重量。 她爱惜的摸了两下字典的封面,脑海里闪过任一笛收到字典时开心的模样,自己也就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拎着两本字典,白岁然脚步轻快的走出了书店,正看到自己母亲坐在自行车后座,一旁的孙宏用手当做扇子帮她在脸边扇着风。 看见白岁然从书店出来,白鸿冰便要起身,孙宏一摁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你坐着。” 然后自己便走到白岁然面前,弯腰接过白岁然手里的两本厚厚的字典,纳闷问道:“咋字典买了两本?” “嗯呐,有一本是给贺铠的。” 说到贺铠,孙宏还是很有印象的。 当初白岁然摔下山,要不是那小子给人背出来了,怕是白岁然命都没了。 所以后来白鸿冰说起贺铠奶奶想让帮着打听治嘴的事情,他也同样投桃报李的费心费力打听过问。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那么高昂的医药费,恐怕是一般家庭都承担不了的。 想到这里,孙宏心里又不自觉的为那个孩子感到一丝惋惜。 第204章 我给他开工资 “然然真是个好孩子,有什么好的想着朋友。” 孙宏夸了白岁然一句,然后将那两本字典绑在了车把上,跨上自行车,又伸手把白岁然再次抱上了自行车的大梁。 白鸿冰坐在后座,刚才也听到了自己闺女说,有一本字典是买给贺铠的。 她就想起昨天刘婶子来时的对话,不自觉的就感叹道:“贺铠那孩子真是个好孩子,你说这医药费咋那么贵呢!也不知道他们祖孙俩得攒到什么时候去。以后要是有机会,咱也得多帮帮他们。” 孙宏认真的点头:“一定的,那孩子还救了然然的命,光是这一点怎么报答都不过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咱们把事办完,我看看不行让那孩子来给我当个学徒,平时他该上学上学,周日过来一上午,我给他开工资。” 说是学徒,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帮衬罢了。 白岁然听着孙宏的话,心里想着怕是贺铠那个性子不会同意的。 别看他年龄不大,心气儿可不低。 就连现在这兔子,还是因为白家做生意需要他才顺带着赚钱,要不然按照贺铠原来的想法,就是想给白家白干的。 不过自己母亲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 唇腭裂的手术年龄越小做效果越好,像贺铠这样拖到十多岁做的,已经算是晚的了。 而且如果想要效果好,就不可能只做一次,包括后期恢复,包括练习说话发音,都会有一定的变化。 按照贺家现在的攒钱速度,日常开销压缩到最小,怕是也要三年之后才能做这个手术。 看来自己想的那个买卖也要赶紧提上日程。 脑子里还没将事情都过完,孙宏就将自行车停在了一处平房前。 这处平房地处丹水市西边西郊附近,守着一条宽阔的马路。 原房主是一对儿年龄偏大的老夫妻,要卖房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处房子门前经常过大货车,老两口年纪大了嫌吵。 再加上老两口的儿子今年刚生了小孙子,老两口也要去帮忙带孩子,于是便决定将这处房子卖掉。 这房子位置按照现在人的眼光来看,那可以说得上是十分不好了。 守着大道边不仅吵,大货车来来回回,翻起的尘土也让院子里天天都能蒙上一层灰。 再加上房子有点陈旧,多年来只有老两口住,有几间屋子更是都破败的不像样子。 孙宏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白鸿冰解释道:“鸿冰,就是这,你别看这屋子现在不怎么样,我保证过些日子给它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白鸿冰自己也是做个体户的,自然明白孙宏看中这处房子,更多的是看中了这的位置。 她压着声音小声说道:“这地方行,房子旧店也没关系,咱们到时候自己收拾收拾就行了,只是不知道价格实不实惠?你没透露出你是想用这房子做个体户的打算?” 孙宏笑着摇摇头,知道白鸿冰是怕对方坐地起价。 他忍住想抬手刮一刮对方鼻尖的冲动,用手在嘴边微微一挡小声说道:“他要两千,不过我觉着一千七八差不多能谈下来。里面是三间正屋,三间东厢,靠着大道这趟房子是四小间,回头我想打成左右各一间。 院子西边是一个小仓房,连着猪圈,咱以后也不养猪,就把仓房和猪圈都扒了,你不是喜欢悠悠(秋千)吗?我在那给你和闺女架个悠悠,院子里挺宽敞的,正屋后面有一小块地,不大,我自己种点菜,咱们就够吃。 哦对了,菜窖也有,不过不太大,反正咱们三口人过冬也够了。我是想着这几间房都重新盖,就是时间能长点,也不怕,咱多顾点人,钱多花点,我再找几个相熟的哥们来帮忙,两个月就干出来了。” 白鸿冰看着孙宏眼睛一闪一闪的将他的打算告诉自己,心里就像是裂开一条缝子似的,从里面汩汩流出暖流,让她的心又酸又胀。 孙宏拉起白鸿冰的手,轻轻捏了捏,又继续说道:“咱收拾的时候,直接把自来水也拉上,本来想都弄好了给你个惊喜,不过现在也好,带你亲自过来看看,你跟孩子喜欢整啥样的,咱就整啥样的!” 白鸿冰感觉自己的脸热腾腾的。 她视线越过孙宏,看向那处现在看着十分破旧的房子,好像已经能透过这份颓败,看出孙宏描绘的勃勃生机来。 “咳咳。” 白岁然轻咳的两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含情脉脉。 她现在可越发的受不了自己老妈跟孙宏两个人这种相处模式了。 每次都腻歪的让她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呃……那个……走,咱们进去看看?” 孙宏不自觉的摸摸鼻子,长腿将自行车往墙边一支,然后走到门口抬手便拍响了大木门。 “谁啊?来啦!” 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然后便是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孙宏应了一声:“大爷,是我,来看房子的!” 木门从里面拉开,一个佝偻着背的寸头老者望了望来人:“是你啊小伙子?进来。” 孙宏点点头,回头招呼着白鸿冰和白岁然跟着进屋。 “大爷,这是我妻子和我女儿,我今天带她俩过来看看。” 白鸿冰听到“妻子”两个字之后,脸又有些微微发热,倒是白岁然,对于孙宏是说法没有流露出其他别样的反应。 老者听孙宏这么说,赶紧殷勤的给对方介绍房子的构造,还有他们一家人对这房子的深厚感情。 孙宏清清嗓子,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大爷,您这房子我们要是买的话,还得花不少钱重新收拾,您看看价格方面,能不能给我们让一些?” “哎呦,这两千块,就是最低价了,你瞅瞅我这房子,屋子虽然旧了点,但是框架都很结实,而且面积也大,你瞅瞅我这院子,还有后院,真的不能再少了!” 白鸿冰看了看,面积确实不小,院子比照着自己家的面积还要再大上一些。 虽然说多花个二三百块钱对她们来说也没什么问题,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拿来做慈善呢? 她皱皱眉,开口说道:“要是不能让,我看就算了,这本来也是大……是我男人非要看好这个地方,这把着道边儿吵不说,灰也太大了,两千块是市场价,其他地角好一点的,也不是买不到。” 第205章 再去看看别家 那老汉一听白鸿冰这么说,也怕对方真的再去寻其他房子。 按说他自己这么扛着价,虽然慢慢卖,也能卖出去,但是连着偶尔维护着房子,带着碰运气碰到合适的人,也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 白岁然见老汉犹豫,便又趁机加了一把火:“妈妈,我不想住在这里,这里房子冬天肯定要漏风的,咱们可以买个新一点的房子,再去看看别家嘛~再去看看别家~” 刚才白鸿冰出言,老汉心里隐约也知道对方是想砍价,所以还在犹豫。 不过这回这小丫头片子一开口,就见白鸿冰和孙宏都脸上真切的泛起了犹豫之色。 “既然孩子闹腾,那我们就再看看,麻烦你了大叔。” 孙宏以为白岁然是真的不喜欢这处房子,便打算带着娘俩离开。 那老汉一瞅,心中便急了,忙拉住孙宏的胳膊说道:“唉唉唉,小同志,这买卖买卖,有商有量才叫买卖是不?你看这么着,一千九,一千九咱们就找街道的干部给开证明。” 孙宏微带可惜的摇摇头:“大叔,不瞒您说,我家啊我闺女就是我们俩的心头肉,得她喜欢了才行!” 说完,便转身朝着白鸿冰母女方向准备离开。 “唉,唉,小孙,等等,再看看!” 老汉追了过来,原本还觉得可以死扛着两千的价格,现在一想如果孙宏这个买家不买的话,按照他家房子这个情况,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卖出去! 虽说也可以放在这里他跟老伴儿先去儿子那,可房子这东西,有人住的时候在破旧的房子也不会有啥大损坏,要是长期没人住,没了人气儿,再好的房子也得塌。 眼瞅着人都走到了门口,老汉一拍大腿:“还上别人家看啥呀?这房子我再给你让让,你少添点修整修整,孩子现在哪看得出来,是不?这样,一千八,一千八百块钱,行你就交个定钱,小孙,这个价格买这么大个院子,别家也找不见了!” 白岁然心里觉得价格差不多了,故意放慢脚步捏了捏自己母亲的手心。 白鸿冰一愣,脚底下委顿,低头一看自己闺女,正跟自己眨巴眼睛呢! 她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闺女刚才也是在演戏呢! 清了清嗓子,她又给孙宏使了个眼色,然后蹲下来对白岁然说道:“然然,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不要插嘴,乖啊。” 又站起身,对着追过来的老汉说道:“大叔,主要是咱这房子修整一下的话,肯定还得花不少钱,也就是我……我男人看着这院子敞亮,心里喜欢。” “唉,大侄女你说的这话可一点都不错,我这房子是屋子年数久了点,但是面积是真大,这么说,一千八,你们绝对买着不亏!” 孙宏还有些犹豫,白鸿冰便开口说道:“大宏,要不一千八就一千八,咱们到时候找我哥他们来帮忙干干活,从人工里省省钱,大叔说的也不错,这么大的院子,遇到也不容易,你说呢?” 白鸿冰一番话说的既给了孙宏答应的台阶,又全了老头那边的面儿。 孙宏点点头:“那行,既然你开口了,那就定下来,大叔,你看咱们写个合同先?还是直接去上街道上给做个证?” 现在的人大多淳朴,一般白纸黑字写下来合同签了自己的名字,极少数有不认账的。 “哎呦,那,那我去找邻居借个纸笔,你给我交个定金,咱们就先签个条,等你看你啥时候方便,把后面的钱一起交了?” 老汉眼瞅着卖房子的事有了着落,心情也畅快了起来。 他脚下生风的就要出门上邻居家借纸笔,让孙宏三人在家里等一等。 等他出门的功夫,孙宏又带着白鸿冰和白岁然看了看整个房子的构造,将自己的想法继续跟娘俩说道:“东厢房这边我想着做成个淋雨间,我在京都市那边看见过有人家弄的,反正自来水都弄了,下水就一起整……” 白鸿冰含着笑听着他说自己的想法,时不时还要问自己一句她怎么看?或者这样行不行。 这感觉,是她曾经十多年的婚姻里面,都未曾体会过的。 曾经的日子,好像就只有那家人提出什么样的需要,要钱,这里也要钱,那里也要钱。 回到家,床上的铺盖,脑袋下的枕头,就连擦脸的巾子,都是姓朱的老虔婆随便给她的。 男人们用的东西,跟女人们用的东西永远都不是一样的。 她那时候,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鸿冰?” 孙宏说了半天话,见白鸿冰没有反应,伸出大大的手掌,在对方的面前摆了摆。 “嗯?咋了?你说什么?” 白鸿冰这才从思绪当中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白岁然无语的抬手抚了抚额头,然后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小声道:“妈,大宏叔叔问你,家具想用什么木料打~” “都……都行……我哪懂这些。” 白鸿冰的话音刚落,老汉也拿着纸笔从外面回了来。 他脚步轻快的凑到三人身边,扬着手里的白纸和笔说道:“走,进屋进屋。” 一边招呼着,一边率先进了里面。 屋里面收拾的非常干净,地面也都是常见的水泥地面。 不过屋里的家具都已经非常陈旧,木质表层已经开始被用的油亮,还有细碎的黑色划痕。 老汉招呼孙宏三人到炕上坐,将纸和笔摆在他们的面前,又拿出一盒已经干了大半的红色印泥:“我不会写字,你们看看咋写?我到时候摁指头印就行” 孙宏和白鸿冰一愣,面面相觑后,孙宏摁下老汉手中的笔说道:“大爷,要不然咱们还是跑一趟街道,你这不识字的话,我自己写了啥你也不知道,不怕我骗你么?” “不要紧不要紧,我认字,就是不会写,能看懂,不怕,你们也不是坏人,没事儿!” 孙宏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想了想也没将条子写的复杂,只简单写了个收条,证明对方今天收了自己一百块的定金,以及房屋最终成交价为一千八百元,这才将纸条又递给老汉摁了红手印。 第206章 争取下回考试给你争光 等收条写好了,孙宏又从兜里点出了一百块钱,递给老汉:“大叔,这是一百块钱定金,剩下的一千七,我后天拿给你,顺便来跟你办过户手续,你看行不行?” 老汉一看孙宏是个痛快人,心中也升起一股爽快的感觉来:“行!不过小孙啊,后天咱们办完手续,你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用来搬家,行?” “当然没问题。” 孙宏爽快答应下来。 等三人拿着收据出了门,白鸿冰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就定下来了? 她觉得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鸿冰,明天你给然然开完家长会回一趟黄花村,开个介绍信,带着户口,后天早上我去黄花村接你。” 白鸿冰吓了一跳,以为孙宏这是要跟她去扯结婚证。 虽然也有一定准备,但她还想争取一下能得到对方家里人的认可。 “大宏,要不后天我跟你,一起去一趟你家,我还是想等他们同意之后,咱俩再领证……” 孙宏一听,便知道白鸿冰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笑笑,朝着白鸿冰眨眨眼睛:“我家里人那边你不用去面对,我去解决,让你后天带着户口本和介绍信,是要把这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以后不止房子,还有我赚的钱,都交给你管。” 白鸿冰闹了个红脸,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而白岁然则是被两个人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暗叫苦,决定以后可少往这俩人中间凑,太腻歪了! 中午三人直接去了店里,客人不算少,不过只有白鸿波和白鸿雨两兄弟在忙活。 初中家长会安排在周日,所以戴晓芳和陈文秋带着白林燕和白林梅去学校开家长会了。 白鸿冰赶紧到屋里系上围裙帮着两个哥哥忙活。 连白岁然和孙宏也跑出去在外面打下手。 忙活到下午太阳落山,戴晓芳和陈文秋终于带着一脸菜色的白林燕和哭哭啼啼的白林梅回来了。 人刚到店门口,戴晓芳就气得一甩袖子率先进了屋,给门口的白家兄妹和孙宏都看得愣住了。 陈文秋也紧随其后,唉声叹气的一边摇头一边进了院子,在院子中打了水洗了把脸好好清醒了一下,才又重新出门,扯了一把在门口哭的白林梅训斥道:“还有脸哭!还不进屋去!” “咋的啦,干啥玩意哈呼孩子干啥?” 白鸿雨看着自己闺女哭的那个样,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走到自己老婆身边,一把给自己闺女拉到自己身边:“咋的啦?没考好啊?哭鸡鸟嚎的干啥玩意?” “我还哈呼她?她就是欠抽了!家里花着钱供她上学,她倒好,给我考个倒数第一!我就纳闷了,这脑瓜子就算是木头疙瘩实心儿的,也不至于数学给我考个6分啊!” 陈文秋越说越气,嗓门儿也越来越大。 她掐着腰站在门口,看着脑袋上还戴着一堆儿玫红色头花的白林梅,上去一把就扯住了对方的头发:“天天就知道打扮就知道浪!你看看你们班同学哪个有你这么好的条件?你还不好好学习?你以后别再想我给你买一件新衣服!” 一边儿的白林燕也哭丧着脸默默流泪。 白岁然蹑手蹑脚的挪到自己二姐身边,压着嗓子问道,二姐,你也考砸了? 白林燕点点头,眼眶里面又滚出来一串泪珠:“我考了个倒数第五。” “……” 白岁然无语望苍天。 自己两个姐姐确实不是学习的料。 上一世二姐三姐在都是念完初中就不念了,在各自的班里均是吊车尾的存在。 后来二姐初中毕业的时候,田凤带着巨款荣归故里,趁着那时候饭店刚火起来,在丹水市也开了一家大饭店,让自己二姐去给她当经理。 自己二姐哪里学过管理人,后厨加上雇的服务员都偷偷的连吃带拿,没用上一年饭店就倒闭了。 不过田凤也不在乎,后来又陆续开了几家生意,基本上都是给自己二姐一个高位付着高额工资,倒是这么弄了两三次之后,自己二姐自尊心受不了了,只身一人去了京都市打工。 中间几经波折白岁然不得而知,两姐妹再见的时候,还是对方被骗到传x窝点,给白岁然打电话想拉她也去凑人头…… 至于自己三姐白林梅,初中毕业之后,就在丹水市的一家饭店当服务员,上辈子她跟田凤关系也不咋样,心高气傲的看不上对方,就一直跟着白林燕较劲。 白岁然离开丹水之前,白林梅还拿出了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请白岁然大吃了一顿。 后来两姐妹山高水远,再次听到对方消息的时候,是白林梅找了个对象,家里不同意,结果她自己跟着人家跑了的消息。 后来漫长的岁月中,白岁然也再没有听到过关于自己三姐的事情。 将思绪拉回来,白岁然摇了摇头。 既然两个姐姐在学习上面不太行,恐怕她得想办法给两个人谋个别的出路。 自己家现在这是弄的小吃店,虽然每天生意不错,但行业天花板就摆在那里,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开饭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手里暂时没有那么多的钱,并且这事情也要慢慢渗透给母亲和舅舅。 到时候她也要在日常生活中,给两个姐姐渗透管理方面的知识,当然了,玉不琢不成器,也要找个机会,让两个人在社会上吃点苦头,磨一磨更好 。 见自己三舅妈在那发泄完,母亲也过去劝慰,白岁然赶紧跑过去拉起白林梅的手,招呼着自己二姐赶紧进屋。 屋子里二舅妈戴晓芳也一脸火气的坐在炕上,看到三个人进来,她脸上挂着冷笑哼了一声骂道:“你还有脸回来?家里给你花钱上学,买本买笔,你这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虽然是骂的白林燕,但一旁的白林梅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白岁然无奈,只能亲自开口讨饶道:“二舅妈别骂了,二姐知道错了,没考好她心里也难受着呢!回去二姐一定更加努力学习,争取下回考试给你争光!” 第207章 我憋着劲儿给你绣个喜服 下午孙宏又去了养殖场,弄了好些个还带着肉的猪棒骨回来。 留给店里的白鸿波和白鸿雨两家一大部分做着吃,带着小部分的棒骨,和白鸿冰白岁然一起又回了黄花村。 白林燕和白林梅已经正式开始放暑假,所以便自告奋勇的留在店里帮忙。 又因为白鸿冰第二天还要给白岁然开家长会,还要忙着准备结婚的事情,白鸿波便直接让白鸿冰先去忙活,店里的事情不用担心。 三个人回到黄花村的时候,天色还大亮着。 白岁然知道自己母亲和孙宏要跟姥姥姥爷商讨结婚的事项,吃了一天狗粮的她赶紧摸出了一本字典,招呼着旺财便往贺铠家的方向跑去。 贺铠正在家里做饭,远远听到旺财汪汪的叫声,刚从屋里探出头,便看见一条灰黑色的大狗围着一个扎着两个小麻花辫的小姑娘已经进了院子。 不是白岁然又是哪个? 他想问白岁然咋这个时候过来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是不欢迎她,扭捏半晌一个屁都没憋出来,跺跺脚掂着锅铲子又缩回了厨房里。 白岁然一愣,抓着字典气哼哼的撵了上去:“你啥意思?我得罪你了?躲个啥?” “谁躲你了!!我锅里炖着雪里红炖豆腐呢!我怕糊锅!” 贺铠矢口否认道。 随即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还用锅铲子使劲在锅里铲了几下。 刘老太太听见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眉眼带笑的看着白岁然道:“然然看来啦?饭这就得了,你就在这吃点。小铠,炖好了端一盆给你白爷爷家送去,你蔡奶奶最喜欢吃雪里红炖豆腐了!” “知道了奶奶。” 贺铠乖巧的应道。 瞅着锅里的豆腐也炖的到了火候,贺铠赶忙从碗架柜里找出最大的一个盆,盛了满满一盆的雪里红炖豆腐,对白岁然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送完就回来。” “唉,行。” 白岁然应了一声,也不见外的去屋里把桌子搬到炕上支好桌子腿,又到厨房收拾了碗筷进屋。 刘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拄着拐杖挪到屋里,抬腿坐在炕沿,伸手就从炕上的大炕琴里面摸出了三条绣着不同花样的裙子来。 “然然,来,看看喜不喜欢?” 白岁然瞅见刘老太太拿出的裙子,眼睛一亮。 要说绣活,怕是村子里刘奶奶的手艺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三条裙子都是最普通的白色的确良布料做的底布,上面一条在裙摆处用彩色的丝线绣了一圈摇曳的莲,中间那条则是在裙面上绣了几朵富贵耀眼的牡丹。 最下面一条做的小一些,在裙面上顺着打褶的地方从上至下绣出了绿色的藤蔓,上面点缀淡紫色的风铃花,一小朵一小朵的,影影绰绰的隐在裙子的褶皱里。 不难想象这条裙子如果穿在身上,随着人的走动,裙摆微微摇晃,那些小骨朵便能像真的花儿一般,散发出灵动的韵味来。 白岁然眼睛都亮了。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漂亮的裙子。 “刘奶奶,这是你做的啊?这可太漂亮了!” 刘老太太一听白岁然这么说,粗糙的手轻轻抚过三条裙子的裙面,有些羞赧道:“给你和你两个姐姐的,你二姐文静一些,穿这条莲花的好看,小梅梅活泼,这牡丹花穿在她身上也不会显得老气。 至于这个铃铛花的,是给你绣的,你年龄小,这个小铃铛花正配你,来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我特意给你做长了些,把腰这块折进去了一块,等你回头长高了,腰这再放下,还能穿呢!” 白岁然喜欢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但她还是语气带着些撒娇埋怨道:“刘奶奶,下回别做了,这活计太伤眼睛,我跟我二姐三姐都不缺衣服,你这一针一针的绣,得做多久啊!” 别看那莲花和牡丹花朵大,但真正费神的,反而是那条绣满了铃铛花的裙子。 刘老太太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是真的老了啊,年轻的时候绣几条裙子哪有什么打紧!这也就是在家闲着没事鼓捣着玩的,没事,我悠着劲儿来呢!” “那也不行,以后可别绣了,您要是再给我们绣衣裳,我就要生气了!” 刘老太太看着白岁然气鼓鼓的小脸,会心一笑答应道:“行!不绣衣裳了!等你再长大些,我憋着劲儿给你绣个喜服!” 这都哪跟哪啊! 白岁然简直无语。 她噘噘嘴,又甩甩辫子,赶紧去厨房端饭菜去了。 贺铠没用上一会儿功夫就小跑着回了家。 一开门,正瞅见旺财趴在放兔子的屋子门口优哉游哉的摇着尾巴。 天气热,所以入了夏之后养兔子的两间房成天成宿的开着门窗。 贺铠走到旺财身边,蹲下身子揉了揉旺财的脑袋:“旺财,可不兴进去咬兔子啊,那可都是卖钱的!” 旺财翻了个白眼,觉得如果自己能开口说话,肯定要怼对方一句,你当狗爷我啥都不懂呢吗? 贺铠当然听不到旺财心里的疯狂吐槽。 他朝着屋里方向看了一眼,像是跟旺财说,又像是在问自己道:“你说白岁然忽然来是有啥事啊?我现在怎么一瞅着她就觉得心里有点发怵呢!” 旺财从地上起身,使劲甩了甩身上的土,然后从鼻子里使劲哼了一声,转过头脚步轻快的就窜到了屋子里找自己主人去了。 被狗鄙视了的贺铠愣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起身,跺跺脚,也跟着进了屋里。 他鼓着腮帮子在外屋地洗了手,然后也不擦干,就甩着手上的水珠进了屋,看到白岁然正跟自己奶奶说着话,心下又柔软了几分。 “正好你回来了,刚才没来得及说,我今天去市里书店了,呐,这个给你。” 白岁然把手边放着的字典往贺铠面前一推,然后手脚麻利的下了炕:“刘奶奶,谢谢你的裙子,我就不在这吃饭啦,我先带着旺财回家啦,咱们可说好了,以后您不能给我绣衣裳,要不我可真生气啦!” 第208章 他都不想答应 白岁然带着旺财刚走到门口,贺铠就趿拉着鞋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白岁然!你走什么?吃了饭再走!” “我不在你这吃了啊,我回家吃不一样嘛,你不是送了一份到我家去么?” 贺铠被白岁然的这番话噎住,想了想又说道:“你干嘛送我字典?你不是说是要送给你别的朋友的么?” 他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鼻子。 语气里虽然尽量想显得不太在意,但每句话音尾的轻颤,却出卖了表面上强装镇定的他。 不过好在白岁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眨巴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认真说道:“对啊,我买了两本,一本送给你,一本给任一笛呀。” 贺铠好悬一口气都没上来。 刚才看见字典时的兴奋和激动,此时也凉下去了一半。 他心里是又怄气又,偏偏又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情绪,也只能重新咽回心里。 “对了贺铠,你最近上山,看见有蘑菇吗?” 白岁然胡搂着旺财的脑袋,歪着脖子眨巴着眼睛问道。 贺铠闻言,认真想了想说道:“现在也有,不过很少,也长的不大,要是想吃蘑菇,还得差不多下个月才到摘的时候。你喜欢吃蘑菇啊?到时候我上山摘给你。” 白岁然搓着下巴摇摇头,对贺铠解释道:“我是想整点蘑菇培养点菌种,咱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夏天的时候可以用来种蘑菇,” “种蘑菇??” 贺铠脸上浮现出迷茫的表情:“以前也有人采了蘑菇回来栽在土里,不过好像都不长,用不了多久也都打蔫死了。” “种蘑菇可是需要技术的!而且也不能直接弄回来种在地里,需要做菌种,还要研究蘑菇的生存环境……哎呀我一句半句说不明白,总之不太好做,但是鼓捣出来的话,就能赚钱!” 提到赚钱,白岁然的眼睛里都冒了光。 会种蘑菇这件事,还要感谢上一世的渣男沈勇嘉。 上一世的白岁然虽然喜欢吃,但嘴不叼,也不挑食。 而渣男沈勇嘉却不一样。 对方虽然是农村考出来的金凤凰,家里条件又差的令人发指,但从小作为家中的香火传承,可是十分受沈家父母溺爱的。 沈勇嘉一直坚信一个养生道理,那就是四条腿的肉,不如两条腿的,两条腿的肉不如一条腿的。 这一条腿的,指的就是蘑菇。 后世蘑菇很好买,甚至可以说超市市场里面随处可见。 可沈勇嘉就是觉得那种蘑菇都是用催化剂养大的,不健康,所以自己在家里的厨房角落,专门折腾出了一块地方,用来种蘑菇。 城市楼房里,弄这些东西可不是个简单的活。 但沈勇嘉也是有那个耐心,从自己研究着制作菌种菌丝,到发蘑菇,最后竟然真的让他给折腾出来了。 那时候上一世的恋爱脑白岁然,看着对方弄出来的蘑菇,虽然觉得十分麻烦不如买着方便,但也还是抱着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的原则,十分真诚的跟着学习探讨,并且将对方做的这件事情放大夸奖,以达到增进感情的目的。 谁又能想到,重活一世,这项在她脑袋里面只见过的技能,如今也能派上用场了! 真是不得不感谢养生大咖沈勇嘉同志。 白岁然想。 如果真的能靠着种植蘑菇带领黄花村发家致富,那日后如果沈勇嘉栽到她手里,她甚至都不介意放过那个渣男一马! 当然,如果对方自己非要上赶子找虐,她还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想到这里,白岁然阴恻恻的勾了勾嘴角,让站在她面前的贺铠,忽然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这个丫头怎么回事,怎么忽然笑的这么阴险? “反正你这几天,看见了香菇或者平菇,就连着它们下面的土一起挖回来,下面的土挖的范围尽量大一点……要不等我从云港市那边回来,你带我一起上山?” “你要去云港市?去那做什么?” 贺铠完全没管蘑菇的事,而是直接注意到了白岁然话里的另外意思。 她要出远门? “对啊,我要跟我妈和大宏叔叔去一趟云港市,正好去看看任一笛,哎呀,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贺铠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白岁然这一通连珠炮下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开始先反驳哪一条! 不管是云港市! 还是任一笛! 还是上山! 他,都,不,想,答,应! 嘴巴刚张开一条缝,想将拒绝的话说出口,白岁然便抢先一步,双手握拳抵在自己的下巴,一双泛着涟漪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关键是那张小嘴也不消停,上下开合,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就飘进了他的耳朵:“贺铠,求求你啦~你不会不同意带我上山采蘑菇?~我绝对不乱跑,你上哪我上哪!喊着郭鹏他们一起,还带着旺财~好不好呀~” 贺铠一肚子的话,就像被锥子使劲戳了一下,咻~的一声,全泄的无影无踪。 他鬼使神差的点头。 鬼使神差的同意。 鬼使神差的拍着小胸脯给白岁然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炕上的饭桌前,对着眼前的空碗傻乐了。 贺铠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他懊恼的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绝望的想,白岁然那家伙,肯定是会妖术! 坐在桌子对面的刘老太太看着自己孙子那副样子,哪里还不明白? 村子里的孩子一般都早熟,许多在十七八岁就开始议亲订婚。 要说白岁然那姑娘,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可自家孩子这情况……怕是…… 刘老太太想到这里,又开始犯了愁。 她唉声叹气的放下手里的碗筷,犹豫了片刻开口跟自己孙子商量道:“小铠啊,奶想绣点活拿去卖卖钱。” 刚才还沉浸在无尽懊悔中的贺铠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挺着腰背严肃的对刘老太太说道:“奶,赚钱的事你别操心,以后你也别背着我偷偷绣活儿了,白岁然说的对,你这么说太伤身体,要是再偷偷绣东西,我也要跟你生气了。” 刘老太太闻言,噘着嘴翻了个白眼。 这个小王八羔子,还没娶上媳妇呢,就开始俯首称臣了! 第209章 我来帮你忙呗 周一白岁然照例起了个大早。 昨晚回家之后孙宏已经和老两口将大体流程都谈了一遍,因为想再回孙家试试能否将家里长辈说通,所以晚上连饭都没吃就又骑车子走了。 白岁然起床后特意精心梳洗了一番,已经到了肩膀的头发,被她自己编成了两股鱼骨辫,辫子结尾的地方还窝成了一个小揪揪,看上去既俏丽又可爱。 她今天特意找出了一件洗的发亮的尖领白色的确良衬衫,搭配上刘刘老太太给她绣的那条满是铃铛花的裙子,活脱脱像个误入凡间的小精灵一般。 在大衣柜上镶着的镜子前提着裙摆转悠了两圈,白岁然不禁心中感慨万千。 上一世母亲离婚之后,她便沉浸在单亲家庭的自卑中自怨自艾。 后来在姥姥家能吃上饱饭,她就又开始化所有负面情绪为食欲,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将自己吃成了个小圆球。 等到了青春期,去了云港市之后,妈妈和姥姥更是宠着她,家里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饭菜,但白米精面也总是紧着她吃。 一路体重飙升,到后来被害之前,她都是一个体型健壮的大胖子。 哪个女生不爱美? 可那时候伴随白岁然的,只有无尽的自卑而已。 所以重来一世,她这一次心态乐观积极,内心强大自信,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暴饮暴食的习惯。 而继承了白家的美貌,又继承了一部分徐老五的硬朗五官,让白岁然整个人看起来媚中带着些许英气,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一副冰山美人的坯子。 白鸿冰从外屋地打开门进来,就看见自己闺女正在镜子前面臭美。 她一边用巾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到自己闺女身前,眼神缱绻温柔的打量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开口说道:“瞅瞅这是谁家的小仙子啊?可太漂亮了!” 白岁然害羞的一垂头,手爱惜的在裙子上抚了又抚:“妈妈,刘奶奶这手可太巧了,这花就像真的一样!” “那可不咋的!你刘奶奶年轻的时候,绣了一手好绣活儿!十里八村再找不出第二个女红像她那么好的了!” 白鸿冰想起年轻时候的贺家,那时候贺家日子过得好,也有刘老太太绣绣品补贴家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只是后来贺铠父亲出了事,刘老太太便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常年蜗居在家里,也不常出现在人们面前了。 想到那些,白鸿冰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不过随即她也想开了。 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经历些磨难,总归还是要向前看朝前走的。 “今天给你开家长会,妈妈也化个妆!” 白鸿冰来了兴致,走到大衣柜旁边的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根眉笔和一支口红。 这两样东西还是前些日子孙宏去外地出差给她带回来的。 她偷偷擦过一次,但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所以就放进了抽屉里再没用过。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给自己闺女开家长会的日子,她一定要漂漂亮亮,给闺女长脸! 她用眉笔描了几下眉毛,又用口红涂了嘴唇,白岁然在旁边看着自己母亲下手狠叨叨的样子,赶紧揪了一块卫生纸,垫着脚给她将用力过猛的的大红唇和两条毛毛虫一般的眉毛擦的淡了些。 “妈妈,别化这么浓,像要吃小孩儿似的,淡淡的一点提提气色就行!” 果然,经过白岁然这么一改,白鸿冰的妆容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她也在镜子面前,满眼惊喜的端量了几眼自己。 然后握着口红蹲下身,在白岁然身前道:“来,然然今天这么漂亮,妈妈给你点个红点。” 在眉心处点红点,在这个年代的孩子中间十分流行。 但白岁然可是经过后世审美洗礼的,哪里能接受的了那个充满年代感的“妆造”? 她赶忙嘻嘻哈哈的佝偻着腰的跑开:“我不弄妈妈,哈哈哈!咱们快走,别迟到啦!” 看自己闺女是真的不想弄,白鸿冰只好作罢。 母女俩收拾好之后,便一起出了门。 今天贺铠倒是没在门口等,不过想也知道,刘老太太不能去给他开家长会,他应该早早的就去学校给老师帮忙接待家长了。 一路上在耐火小学上学的孩子和家长基本上都凑在一起走,边走边聊天,白鸿冰虽然平日里跟大家伙不经常见,但也知道自己闺女天天跟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搭伴上学。 所以一直保持着面带微笑的应付一路上的闲聊。 等走到了学校,白鸿冰脸上的笑都僵的有些木了。 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说话,而家长要自己进到班级。 白鸿冰弯腰对白岁然说道:“放心闺女,就算你考的不好,妈妈也不会说你的,你别有啥思想包袱。” 也不怪白鸿冰这么说,上一次的期中考试和几次小考,白岁然可都是稳居班级中游的。 白岁然自信一笑,狡黠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我就在这跟他们玩会儿,等你出来。” 她都忍不住想看到自己妈妈在得知自己成绩时候的表情了。 不过现在可要忍住! 白岁然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将母亲送到了教室门口,一抬眼正瞧见贺铠在里面给老师帮忙安排家长坐到自己孩子的座位上。 他回头看见白岁然正在望着他,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不过贺铠还是按捺住自己疯狂乱跳的心,小大人一般的走到白鸿冰身边,轻声说道:“白阿姨,白岁然坐在那边的位置,我带您过去。” “贺铠,我妈就交给你啦!我去找胡媛媛玩儿一会!” 贺铠弯着眼睛点点头,看着白岁然像个小精灵似的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胡媛媛身边。 还没等她跟胡媛媛开口说话,身后便冒出来了个刘云鹏。 只见他一双垂眼梢在看见白岁然的时候闪过光亮,清了清嗓子,故意没话找话说道:“唉,那谁,上回不是说你们班那个王啥飞的约着开完家长会要去岔架吗?是不是明天?我来帮你忙呗?” 第210章 我们以后还一起玩 白岁然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后退了两步,有些不悦的看着对方:“你有啥事啊?” 刘云鹏呲着大牙嘿嘿一笑:“没啥事,我这不是想发扬风格,帮助同学嘛!别的不行,岔架这样的事儿我在行啊!” “唉!刘云鹏,你干啥玩意呢?!” 郭鹏的声音从楼上响了起来。 白岁然顺着声音望过去,正见到刚送了老爹进教室的郭鹏,转身朝着楼梯方向跑。 没用上半分钟,郭鹏就飞快的跑到白岁然身边,警惕又嫌弃的看着刘云鹏:“你干啥玩意?欺负我们村的人啊?” “不是我说你郭鹏,你这人啥时候小气成这样?人家古代大侠都说不打不相识,何况咱们都一起当同学六年了,打完过去就得了呗!我这不是正跟白同学说上次他们班那个王啥飞的要约着你们村人岔架的事儿呢么!” 说起这事,郭鹏不屑的嗤了一声:“切,就他们?看老子到时候揍的他们满地找牙!” 刘云鹏的垂眼梢抽了抽,心说给你能耐的,你连我都打不过! 不过毕竟自己有意跟黄花村的人修复关系,这样挑刺的话他到底没说出口,而是曲线救国道:“你跟李光和贺铠倒是没啥问题,但是你们村那个姓韩的小子那就是白给的。 本来你们就少个人不是?再带着那个叫啥?韩冷?三打五,他们要是多来俩大个儿,你们不勤等着吃亏呢么!” 虽然这话郭鹏不爱听,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刘云鹏说的对。 之前在村子里他带着韩冷玩,也不是冲着对方能跟他们这些皮蛋子一样能打架。 更多的时候,韩冷就像个大脑袋的豆芽,只负责跟着他们屁股后面瞎跑。 “到时候我也去。” 白岁然出声道。 “你可拉倒白岁然,你瞅瞅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还不敌韩冷呢!” 郭鹏一翻白眼,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白岁然也去了,那贺铠没准能爆发出个绝招啥的也说不定? “就是的,你上回说我们的时候咋说的,你不是说打架不好吗?” 刘云鹏想起上回贺铠要拿着凳子砸他,白岁然拦着对方说的那番话,就觉得心里头热腾腾的。 白岁然撇撇嘴,横了两个人一眼:“你们那是打的冤枉架,没名没分的,我这是人家都骑脖子上拉屎了,我要是还退缩,以后不得让人捏咕死啊?” 虽然她自己战斗力不太行,但她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带着旺财出来。 旺财那家伙听话,只要不给人咬伤,吓唬吓唬人的分寸它能掌握的很好。 胡媛媛在一边听着三人说话,没忍住又开口劝白岁然道:“然然,你还是别去了,他们男孩儿岔架,你去了也没用啊!” 话音刚落,身后自行车声音响起。 白岁然和胡媛媛一起回头,就看见杜光辉骑着自行车带着杜瑶也来了学校。 杜瑶一脸傲娇小表情的从自行车上蹦下来,就看到了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的白岁然。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岁然身上的铃铛花裙子,瞬间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小彩点裙不香了。 “白岁然,你裙子在哪买的啊?” 她半昂着头,斜着眼睛用眼角去瞥白岁然道。 “呃……” 白岁然一下就卡了壳。 她知道杜瑶的性子,如果对方知道这裙子是刘奶奶给她绣的,那对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刘奶奶也给她绣一条。 虽然说这不关她的事情,但是想起刘奶奶那双骨节都变形了的手,和有些浑浊的眼睛,白岁然就不想告诉杜瑶这裙子的来历。 见白岁然不说话,杜瑶有些委屈的噘噘嘴,抬手扯了扯自己父亲杜光辉的衣角。 杜光辉刚停好自行车,也听到了两个人刚才的对话,他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然然,你这裙子是你妈妈在市里给你买的吗?” “不是,杜叔叔,这是我以前的裙子,之前大所以一直没穿。” 白岁然随口胡说道。 反正对方也不知道她以前有过啥样的衣服,这样也不用去问自己母亲了。 杜瑶眼中闪过失望的光,撅了噘嘴,使劲跺跺脚,拉着杜光辉就离开了。 倒是郭鹏,目送着杜瑶进了教室,才回头看向白岁然的裙子,支支吾吾的开口问道:“白岁然,你这裙子是买的布啊?” 他自从跟着贺铠一起养兔子之后,虽然暂时还没养到那么大规模,但家里现在也有二三十只兔子。 一大半卖给白岁然家,一小半自己家里人收拾好了拎出去卖。 手里钱有了富裕,偶尔就会给郭鹏个三毛两毛的。 白岁然早就看出了郭鹏的那点小心思。 她琢磨着等一会儿看见了贺铠,还要跟对方交代几句,别说漏嘴再给刘奶奶找麻烦事儿干。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远亲从外地带过来的布料!” 随口应付了郭鹏,白岁然便拉着胡媛媛找了个墙边踢起了布子儿。 这个时候小孩子都没啥玩具,所以基本上男孩子也都会玩儿布子儿。 看着白岁然和胡媛媛在那题,郭鹏和刘云鹏也舔着脸凑过来一起玩。 在不远处的张婷看着那边裙摆飞舞的白岁然,眼神就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她站在原地吸了几口气,整理好了心情,才挂着微笑走到白岁然身边,甜甜的喊了一声:“然然。” 白岁然放下脚回头,见来人是张婷,眉心就跟着拧了起来。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张婷,等着对方出招。 张婷抿抿嘴,垂下一双圆眸,语气带着歉意道:“然然,上次是我不好,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别生气了,我其实就是想跟你当好朋友。” “哦?是吗?” 白岁然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那是一万个不信的。 这个张婷人不大,却有八百个心眼子。 关键是这些心眼子也没用到正地方,天天就会整绿茶的那一套膈应她。 “是,你一转过来,我就特别想跟你当好朋友,但是我人笨不会表达,每次都惹你不开心,上次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呀,我们以后还一起玩!” 第211章 是要去喂虫子吗 胡媛媛听到张婷这么诚恳的发言,也忍不住摇了摇白岁然的胳膊,小声劝道:“然然,张婷给你道歉了,你就原谅她。” 白岁然心里虽然恨不得跟胡媛媛使劲摇头叹气,但也知道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有那个眼力鉴别这种小绿茶? 她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呲着牙,眼神带着冷的看着张婷:“好啊,那我原谅你了。” 反正就是说句话呗,谁还不会了呢? 张婷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白岁然会笑呵呵的原谅她。 不过她随即就又扯出了笑容,亲亲热热的跑到白岁然身边,挽住了白岁然另一只胳膊:“太好了,以后咱们当最好的朋友。” 白岁然心说,忽悠,接着忽悠。 要不是自己灵魂上不是这么个小孩,怕是还真得让你这番作态给忽悠瘸了。 不过对方既然喜欢演戏,那她就陪着演呗。 她倒想看看,这个张婷到底要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张婷伏低做小的赔笑着聊了会儿天,家长会那边也结束了。 白岁然就看见班级门一开,贺铠率先从教室跑出来,视线搜寻了一下,看到白岁然之后,抬起长腿就朝着她跑了过来。 他脸上难掩兴奋,跑到白岁然跟前,咽了一下口水,眼睛晶亮晶亮的说道:“白岁然!你这次考试!满分!全年级第一!太厉害了!恭喜你!” 贺铠的眼神热烈真挚,那样子仿佛比他自己考了第一还要开心。 一旁的胡媛媛激动的嗷了一声:“然然!你太厉害了!你咋做到的?” “就是啊白岁然,你之前不是在班里只是中游吗?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的题都对了??” 郭鹏也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问道。 白岁然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强笑着说道:“就不能是我自己好好复习了考好的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郭鹏一脸不信。 贺铠瞪了他一眼,又弯起眼睛看向白岁然:“白岁然,我为你骄傲!” 又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劲,赶紧找补了一句:“作为你的好朋友。” 白岁然也笑着点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贺铠:“你这次考的咋样?” “跟你并列第一。” 贺铠说到这,有点难为情的红了脸。 在一边早就呆住的张婷闻言,心里暗恨的咬咬牙。 一定是白岁然抄了贺铠的卷子,所以才考的第一! 不对,肯定是这两个人提前就说好了,狼狈为奸的一起作弊,不然的话,白岁然的成绩,怎么可能忽然进步这么多? 她失魂落魄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白岁然,已经发现了她异样的表情。 “然然!妈妈的宝贝儿!你可太棒了!” 白鸿冰的声音在喧闹的操场上响起。 白岁然歪过身子,看向贺铠背后的方向,正看到自己母亲脚步轻快神色自豪的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走到白岁然身边,她一把抄着白岁然的咯吱窝,将人抱了起来,用力的在对方的脸上亲出了一个很大的声响。 “妈的好闺女,真给妈妈争气!走,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姥姥姥爷去!” 白鸿冰简直太开心了,自从自己闺女上学以来,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里就是中下游的水平。 今年转到耐火小学,学习成绩保持在中游,对她来说,都是很有进步的了。 谁想到,这次竟然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当然,在她心里可不认为是白岁然是靠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能考出这个成绩。 这肯定是平时贺铠帮自家闺女学习的成果! 想到这里,白鸿冰回头看了一眼比照之前长高了不少的贺铠,眼里的温柔和慈爱更加浓郁了。 “好孩子,阿姨先带然然回家,等晚点去你家看你和你奶奶去。” 白鸿冰想好了,回家要准备一份礼物,亲自送到贺家表示感谢! 一路带着白岁然开心的回到了白家,白喜刚和蔡玉芝在得知白岁然考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时,两个年过六旬的老人,都差点开心的蹦了起来。 老白家没有学习好的料子,目前学历最高的也就是白林霞,是高中毕业。 他们满憧憬的希望老白家能出一个大学生来光宗耀祖。 大学生啊! 那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白喜刚高兴的连身上的不适感都减轻了不少。 他大手一挥:“今天得给咱们然然做点硬菜庆祝庆祝!然然啊,你得好好学习,到时候考出个大学生来,给姥爷长长脸!” 白岁然被家人夸得小脸红扑扑的。 其实上一世的她学习成绩也并不算很好,这一世不过是沾了重生的光而已。 算起来,也可以说的上是另一种作弊了。 “白岁然!白岁然!!” 屋外郭鹏的声音响了起来,白岁然出屋去看,正见郭鹏和李光一人挎着一个篮子从院门进来。 “白岁然,李光说要去河沟上游那边捡鸭蛋,你去不去?” 铁皮桥下的小河上游杂草丛生,野鸭子群就喜欢在那生活。 很多小孩子都会成群的去捡鸭蛋。 因为贺铠郭鹏和李光三家现在都在养兔子,也没那个精力去摸鸭蛋,所以今年也没张罗。 现在开完家长会,也就相当于放暑假了,时间充裕起来,便开始馋那自家腌的金黄流油的咸鸭蛋来,所以回到家,都不等父母批评自己,赶紧拎着篮子喊上李光李荣,打算一起去河沟上游进行“摸蛋行动”。 白岁然一听捡鸭蛋,也来了兴致。 她点点头:“你们等会儿我,我换身衣服。” “你换,我弟去喊韩冷和胡媛媛了,你这样换好直接去贺铠家集合,穿个长裤啊,其他啥都不用拿,我们拿了三个篮子够了。” 李光说道。 白岁然应了一声,赶紧跑回到小屋,翻出旧的带补丁的衣服换上,然后又跑到大屋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这才带着旺财一起赶到了贺铠家。 等她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齐了。 贺铠看见白岁然穿着敞腿的长裤,眉毛一挑。 他转身进屋,没一会儿拿出了两根布条,走到白岁然身前蹲下,将她的裤腿扎紧:“那边儿都是杂草,虫子老多了,你这么敞着裤腿脚子,是要去喂虫子吗?” 第212章 给我留个狗崽子啊 周围小伙伴一瞅贺铠这行为,纷纷交换眼神,捂着嘴偷笑。 白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想将自己的脚抽出来,嘴上也说:“哎呀,我自己系就行,不用你。” “别乱动,你自己系啥样的?你知道啥样的系法不勒的慌还不容易散啊?老实儿的!” 白岁然不动了。 不过也不知道为啥,怎么这脸就感觉热乎乎的呢? 嗯,一定是今天太阳太毒了,给她晒的! 站在她身边的旺财,一边吐着舌头哈赤着,一边用大白眼去翻贺铠。 它是真想过去一脑袋给这个人顶飞! 不过看在他以前救过自己小主人,后面又一直对小主人不错的面子上,它就忍他一回! 等贺铠给白岁然系好裤腿脚,又细心的将长出来的布条收拾妥当,这才起身,招呼着在他身后交换眼神窃窃私语的几人道:“咱走!” “唉!好嘞!” 挤眉弄眼的几个人咧着大嘴赶紧跟上。 胡媛媛也凑过来到白岁然身边,挽着白岁然的胳膊,顺手还胡搂了两下旺财的大脑瓜子:“然然,贺铠对你真好啊!” 这话声音极小,基本上就是凑在白岁然耳边说的。 白岁然心里也觉得有点怪异,不过她还是强装镇定的点头:“嗯,我俩是非常好的朋友。” 走在队伍前面的贺铠倒是听到了白岁然说的这句话。 他脚步微一顿,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朝前走,眼神却有些黯淡,嘴也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铁皮桥下的河沟上游路并不算好走,越往上杂草和乱石就越多。 有的地方的草都长到了几人的大腿处。 “白岁然,你跟胡媛媛带着李荣沿着河边走,别上草里来,小心有草爬子(蜱虫)叮人。咱们到时候捡的鸭蛋都放一起,大家平分。” 贺铠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女生和一个小尾巴说道。 白岁然点点头,跟胡媛媛一人拉着李荣的一只小手,从草丛里面踩过,到了相对干净一些的河沿儿。 倒是旺财,看着自己小主人安全之后,一脑袋就扎到了草丛里面。 他本来就灵活,此时在杂草之中,更是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旺财,别跑太远啦!” 白岁然朝着旺财跑没影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汪汪!” 狗叫声传来,像是回应她的话一般。 胡媛媛不禁捂嘴偷笑:“然然,你家旺财感觉就跟成了精似的,还会答你的话儿呢!” 白岁然也笑着点头:“它可不就是成精了么!” 两个女孩儿带着李荣在河边慢悠悠的逛着,男孩子们在上面的草丛里分散开来摸鸭蛋。 没一会儿,三个人一条狗就摸出了一篮子十多颗的鸭蛋。 这里面还有一大半都是旺财给叼回来的。 郭鹏瞅着旺财一趟趟的来回穿梭,咂着嘴感叹道:“这狗可真不赖啊,还知道摸鸭蛋,比我家来福都精!” 然后又回头瞅着在河沿儿上捡着石头打水漂的白岁然,扯着嗓子喊道:“白岁然!!等你家旺财跟别的狗配上的话,给我留个狗崽子啊!” 白岁然闻言,扔石子儿的手一歪,扁平圆润的石子儿咚的一声直接砸进了河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儿。 她回过头,看向看着旺财眼馋的郭鹏,呲着牙笑道:“这我可说的不算,得旺财愿意才成!” 整个狗拱在草丛里的旺财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张嘴小心翼翼的将藏在草丛深处的鸭蛋含在嘴里,然后从草丛里退了出来,迈开四条健壮的狗腿跑到郭鹏身边,伸着脖子先将鸭蛋放在了对方的篮子里。 没等郭鹏开口表扬它,抬腿就朝着郭鹏脚边呲了一泡狗尿。 “唉唉唉?” 郭鹏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慌里慌张的就往后退,唯恐旺财的尿呲到自己鞋上。 韩冷和李光见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郭鹏,看来人家白岁然家的旺财不同意你刚才的提议啊!哈哈哈哈!” 贺铠也弯着眼睛,朝着旺财招手:“旺财,过来!” 旺财抬眼看了贺铠一眼,虽然不太情愿,不过还是卖了对方一个面子,耷拉着一张狗脸小跑到了贺铠面前。 “旺财,张嘴。” 贺铠从旁边放着的篮子里摸起一颗鸭蛋,朝着旺财的嘴比量了两下。 旺财本来想转身就走,不过想想小主人说过,让它多吃点有营养的,长得壮实些,于是极不情愿的张开了一张狗嘴。 “妈呀,旺财真成精了,你瞅瞅它能听得懂!” 韩冷发出一声惊叹。 贺铠没搭理他,而是拿着鸭蛋往脚边的小石头上一磕,然后双手扒着鸭蛋壳上的裂缝,在那张张着的狗嘴上方轻轻一摆。 带着些腥气的蛋液顺势落到了狗嘴里面。 旺财甚至都没来得及闭嘴,那蛋液就顺着它的嗓子滑到了它的肚子里。 它大大的舌头舔了一圈嘴,似是在回味那鸭蛋的味道。 贺铠将蛋壳扔掉,然后拍拍它的狗头:“去!” 旺财鼻子里打了个哼气,调转过身子又迈开四条长腿朝着远处跑开了。 哼,小屁孩,别妄想用一颗鸭蛋就收买你狗爷! 傲娇的旺财跑的昂首挺胸,下巴都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只不过狗屁股上那根因为余悦而快速左右摆动的尾巴,还是出卖了它的内心。 几个人一起捡了两个多小时,都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这才收获满满的结束了“摸蛋”行动。 有着旺财的帮忙,四个人一条狗一共捡了五十六颗鸭蛋,按照事先说好的平分,每个人分得了九颗。 余下的两颗,作为奖励直接进了“摸蛋高手”旺财的肚子里。 “走,回家,我都要饿死了,等吃完中午饭,下午咱们还得上山去割草呢!” 郭鹏拎着鸭蛋高兴的直嚷嚷。 白岁然一听下午要上山,也赶忙开口说道:“下午你们上山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不行。” 贺铠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白岁然拉下了脸,不愿意的横了贺铠一眼:“你要不带我去,我就带着旺财自己上山!我就不信你还能拦着我是咋的!” 第213章 你懂个老六 贺铠听着白岁然这近乎耍赖的话,没忍住使劲搓了搓牙花子。 不过看着对方那亮晶晶的眼睛,他刚升起来的火气,又像是被水一下漫过,呲的一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微一考虑,然后点点头:“那行,那大家也别回去吃饭了,直接上我家吃,吃完咱直接上山。” 在农村,小孩子们一起玩,到了饭点儿直接在谁家吃饭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更何况郭鹏李光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在贺铠家吃饭了。 唯一一个有点犹豫的是胡媛媛。 虽然平时也跟着他们偶尔出来玩,但去贺铠家吃饭,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然然,我还是先回去了,我怕我出来玩的时间太长,我奶该找我了。” 白岁然也不强求,点点头:“那行,那你回去的时候顺道上我家帮我跟我妈说一声,就说我跟贺铠他们在一起玩,晚点回去。” “好嘞!” 胡媛媛痛快的应道,拿着自己分得的鸭蛋,开开心心的就往家的方向走了。 等胡媛媛离开之后,剩下的六个人带着一条狗一起去了贺铠家里。 饭菜没有做那么多,好在村子里的孩子也都泼实,扒拉出来了几个土豆,又在贺铠家的小菜园里面拔了几颗生菜洗净,贺铠从自己的鸭蛋里面拿出四颗,挖了大酱,用鸭蛋炒了。 土豆直接扔在灶坑里烤,等鸭蛋酱炒好了,土豆也熟了。 白岁然想帮忙给从灶里掏出来的黑不溜秋的土豆扒皮,贺铠拦着不让,怕烫着她,结果郭鹏和李光两个人接手了这个工作。 白岁然又想去切葱花,贺铠不让,怕她切着手,结果把菜刀递给了心细的韩冷。 白岁然撒么了一圈,主动提出自己去将桌子和小马扎子搬到院子里,贺铠更是连声阻止,生怕白岁然这小胳膊小腿一个没拿好桌子马扎再掉下去砸了她的脚。 白岁然无语,瞅着已经将饭桌搬起来的贺铠,怒道:“那我干啥?我总得干点啥?” 韩冷哐哐的切着一指粗的大葱,随口说道:“要不你进屋去扶着刘奶奶出来坐?” 贺铠猛的回头,一个眼锋扫过去,吓的韩冷直接闭了嘴。 而站在韩冷身边的李荣赶紧举起自己的左手主动道:“小铠哥!我去扶刘奶奶!” 说完,扭着圆润的身体,迈着小腿嗖嗖的就跑进了屋里。 贺铠心情一下就舒畅了,他朝着白岁然扬扬眉,然后脚步轻快的扛着桌子去了院里。 白岁然气的,狠狠瞪了对方的背影一眼,然后到厨房的碗架柜里拿了碗筷追了出去。 等两人都出去之后,郭鹏李光和韩冷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边砸着嘴一边阴阳怪气道:“哎呀呀呀,你别弄这个,小心烫着!那个也不行,别切着手!贺铠这是中邪了啊?她白岁然是纸糊的吗?” 李光摇头晃脑不咸不淡的接了郭鹏的话道:“谁说不是呢,这家伙的,我就不烫手啦?韩冷就不能切着手指头啦?” 韩冷啧了一声,做了总结:“学着点儿,以后想找媳妇就照着贺铠这么个样,啥杜啊瑶啊的,啥样的拿不下啊?就这,搁谁谁不迷糊?” “你给我滚犊子!” 郭鹏恼羞成怒的抓起地上黑色的土豆皮就朝着一脸坏笑的韩冷扔了过去。 “哎哎哎,别闹别闹,我刚切好的葱花都弄上土了!” 李光看着他俩闹成一团,倒是老气横秋的也点评了一句:“其实韩冷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妈就老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我爸死皮赖脸的对她好,她才感动的,要不然凭我爸那个条件,根本娶不上我妈。” 郭鹏通红着脸,回头啐了李光一口:“呸!你懂个老六!” 他想说你妈长得五大三粗的,你爸瘦的跟个麻杆儿似的,还看不上,怕是给自己找脸儿呢!哪能跟娇滴滴的杜瑶比? 但转念一想毕竟那是李光的亲娘,他这话要说出来,怕是哥们感情会受到影响,所以只能憋了巴屈的将“大实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们仨干啥呢?不吃饭了啊?赶紧的,吃完还得上山呢!” 贺铠从外面进来端鸭蛋酱,看见三个人在那磨洋工,牙花子就觉得有些痒痒。 三人也不好将刚才在贺铠背后嚼咕他的事说出来,赶忙胡乱应了一句,七手八脚的把土豆子放进干净盆里,葱花也扔进去,端着一起出去了。 桌上摆着凉的苞米面粥,本来白岁然想热一热,但这鬼天气实在是烤人,喝热粥就像是上刑似的,也就作罢。 几个小子围着桌子坐下,贺铠从屋里拿了个饭抹子出来,把烤熟的土豆用饭抹子压成泥,又加上鸭蛋酱一顿搅拌好后连着盆放在桌上。 手里端着生菜的众人立刻拿着勺子去挖那鸭蛋酱土豆泥放在手中的生菜里面包着吃了起来。 这算是东北特有的吃法。 讲究一点的还会在里面放上蒸茄子,香菜碎,花生米和二米饭一起搅拌用生菜或者白菜叶包着吃,那样就是东北大饭包了。 贺铠撇着白岁然吃的慢,小口小口的一点点的嚼,怕她噎着,又忙去地里摘了几根黄瓜洗干净摆在桌上。 其他人看了,又是一阵挤眉弄眼,连趴在桌边啃着一个烤土豆的旺财,都没忍住狠狠瞪了贺铠两眼。 白岁然可看不懂这几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她自然而然的抹了一根黄瓜,从中间掰开一半,递给刘老太太道:“刘奶奶,你吃黄瓜不?” 刘老太太慈祥的笑着:“给我半拉。” 贺铠见状,又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然后强忍下笑意,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今天咱们上山动作快点,赶紧割完猪草就回来,别等天黑了。” 他怕带着白岁然上山呆的太晚,白家人会担心。 韩冷又开始朝着李光和郭鹏挤眉弄眼,正被坐在他对面的贺铠看了个正着。 贺铠眉峰都是冰碴一般的淡淡瞥了韩冷一眼,嘴里吐出一句:“韩冷,你眼咋了?骨折了?抽抽个啥?” 第215章 以后长大了可咋整啊你 几个人吃完饭之后,白岁然不顾贺铠和刘老太太的阻拦,自告奋勇的把碗都刷了。 然后一行六人加一条狗,背着草编篓子挎着筐就一起上了凤凰山。 这还是自从上次出事之后,白岁然第一次上凤凰山。 跟冬天的景色不同,盛夏的凤凰山树木茂密,树叶密密麻麻的连接起来,遮天蔽日一般将整个凤凰山笼罩在其中。 山中温度要比山下凉快,到处都是树荫,十分舒适。 贺铠一行人带着白岁然,走的是他们平日里走的最多的一条路。 连蜿蜒曲折的小路基本上都是被他们几个踩出来的。 白岁然一路上好奇的四处打量,主要也是因着她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么美丽的自然风景了。 贺铠可记得前两天白岁然跟他说的蘑菇的事情,所以路上他都十分仔细的观察着背阴的树下或者其他的适合蘑菇生长的地方。 草编篓子在他背上,他这一路看见有没有毒的蘑菇,就小跑过去采下来扔到背篓里。 东北山上的蘑菇种类不少,许多白岁然根本就叫不上名字。 在她的认知里面,最常见的就要数平菇口蘑和香菇了。 虽然在东北最负盛名的菌菇种类就是那道名菜“小鸡炖蘑菇”里的榛蘑,但白岁然对那个了解还真是不深。 眼瞅着贺铠摘了不老少她叫不上名字的蘑菇,本来还干劲儿十足的白岁然心里又有些没底了。 种蘑菇是个技术活,她真的能弄出来吗? 使劲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 想那么多干啥? 什么事还没去做,就先被困难吓住了,那还能干成什么? 大不了就是不成功,根据她上一世看着沈勇嘉种蘑菇的经验,如果不种不出来,再想办法排查一下原因不就得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没有路,她白岁然也要想办法趟出一条路来! “贺铠!你把篓子给我,我来摘蘑菇,你们快去割猪草!” 白岁然双手在嘴边拢出了个桶状,朝着贺铠喊道。 贺铠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的土,大步走到白岁然身边:“你知道啥样能吃啥样不能吃么?要是整着有毒的药着你咋整?” “我就采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我不碰,你们赶紧割猪草,我本来是上来干活的,现在都成了累赘了!” 贺铠见她坚持,也只好将背篓摘下放在地上:“那你就在这一片采,别走远了,我们上上面那个坡上去割猪草。这个篓子就放在这个地方,你最远不能走出看不见篓子的范围。” 白岁然小脑袋瓜点的跟发电报似的:“知道了知道了贺妈妈,你可真能唠叨,你说你现在就这么能操心,以后长大了可咋整啊你!” 贺铠听白岁然这么说,嘴一下就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轻哼了一声,抬腿踹了篓子一脚,转身就朝着坡上的方向走去。 “嘿!这小屁孩儿,人不大气性不小!旺财,咱俩采蘑菇去,不搭理他们!” “汪!” 旺财表示十分同意自己小主人的形容! 它瞥了一眼已经爬到坡上面的贺铠,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气音,凑到小主人身边,用自己的狗头去蹭了两下白岁然的手,然后一张嘴扯住白岁然的袖子就往一个不远处的树下带。 白岁然也不反抗,就由着那张满是哈喇子的狗嘴咬着自己的袖子。 等跟着旺财到了地方,白岁然低头一看,树下果然有几堆她不认识的蘑菇。 “旺财,这个蘑菇能行吗?我不认识啊,不知道有没有毒。” 旺财低着头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昂首挺胸的“汪汪”了两声。 白岁然明白旺财这是告诉她这蘑菇没问题,于是也不废话,撸起袖子就开始抠起蘑菇来。 这蘑菇跟她见过吃过的都不太一样,看上去黄灿灿的,颜色倒是挺鲜亮。 白岁然越采心里越没底,她怎么想着谁跟她说过,颜色越鲜艳的蘑菇毒越厉害呢? 拿不准主意,白岁然索性拿着手里的黄蘑菇跑到了山坡下面。 “贺铠——贺铠——” 山坡处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看到白岁然,还不太高兴的撅了噘嘴:“干啥玩意?你不是嫌我啰嗦吗?还喊我干啥?” “嘿,我错了,认真诚恳的向你道歉,你不啰嗦,你最好了!快帮我瞅瞅,这个蘑菇到底有没有毒啊?” 贺铠那点小别扭的情绪立刻就被抚平。 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嘴角使劲往上咧,眯着眼睛去瞧白岁然举起来的蘑菇。 “没毒,这是榆黄菇,好吃着呢!” “啊?不是说色(sai)亮的都是有毒的吗?我还特意想找点白色或者褐色的蘑菇来着。” 贺铠听白岁然这么说,吓了一跳,赶忙道:“我告诉你啊白岁然,这时候蘑菇不多,也没长成,你别不会分辨瞎采,特别是白色的,上面像个小伞似的那种,你可别碰,那玩意是狗尿苔!” “汪!” 旺财也小跑过来,对着贺铠吼了一声。 它对于刚才自己小主人不信任自己的事情还挺不高兴,不过不高兴贵不高兴,别人要是朝着自己小主人叽叽歪歪,它旺财可第一个不同意! “没事儿,这个蘑菇是旺财带我找的,它好像会认蘑菇,我不乱摘。” 白岁然将手里的榆黄菇往篓子里一扔,拍干净了手上的土然后使劲rua了几下旺财的脑袋:“我家旺财可太厉害了,还认识蘑菇,比我可强多了。” 旺大爷心里得劲儿了,舒服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那开心的样子,大嘴咧的都能瞅见后槽牙。 贺铠酸不溜丢的看了一眼旺财。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狗这么碍眼呢? 不过也不等他跟旺财再来一场目光交流。 白岁然已经拍拍旺财的脑袋,继续跑到刚才那块地方去挖蘑菇去了。 贺铠收回视线,捡起地上刚才放下的镰刀,又开始快速的割起了猪草。 干活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已经感觉太阳开始西下。 贺铠和郭鹏几人用绳子将割好的猪草都绑好,然后码放到他们自己自制的小车上,招呼着同样采了不少蘑菇的白岁然,一起朝着黄花村的方向走去了。 第215章 那不坏菜了 下了山之后,几个人一起先再次回了贺家。 白岁然将采的蘑菇留了一些出来,其他的跟几个人分了分,每个人虽然得的不多,但是也能给家里添上一盘菜了。 她将精心挑选的长得比较好的预留出的蘑菇交给贺铠:“贺铠,这些先放你家,明天我过来再弄,对了,能不能找几个玻璃瓶子啊?” 贺铠接过白岁然递过来的一捧蘑菇,想了想点头道:“你别管了,玻璃瓶子我去找,要多少啊?” “多少都行,你看着弄!我先回家啦,明天早上来找你!” 白岁然看了看天色,赶紧跟几个小伙伴告别,拿着鸭蛋和蘑菇带着旺财一路狂奔回了白家。 院门开着,她一进去,就看见孙宏正在压力井压水往屋子里的水缸里灌。 看到白岁然回来,孙宏高兴的把桶往旁边一放,高兴的过去一把就把白岁然抱起来向天空方向举了举:“大闺女你真给你大宏叔叔长脸!你说你想要啥?啥都行,想要啥大宏叔叔都给你买!” 白岁然咯咯笑着:“大宏叔叔,我啥也不要,你就兑现承诺带我去云港市就行!” “去!必须去!明天我就去买车票!” 孙宏又抱着白岁然转了个圈才把对方放下,白鸿冰也从屋里迎了出来:“你就惯着她!明天你不是跟人家说好去办过户吗?” “不耽误,明天先去买车票,我答应闺女的事肯定要做到,买完车票咱俩再去办房子的事!” 白岁然赶忙也跟着劝道:“大宏叔叔,不差这两天,你们明天还是先去办正事,火车站人太杂了,你们拿着钱多危险。” 孙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点点头道:“那行,鸿冰,明天一早咱俩就去把房子的事情办了,然后我直接去买车票,然然也跟咱俩一起去,买完车票叔叔带你去买新衣服奖励你!” “不要不要,我衣服都穿不了,而且我现在还在长个子呢,现在买穿不了两天就小了,明天我跟同学约好了要出去,大宏叔叔你跟我妈去办正事!” 白岁然赶紧摆手。 她可记得明天是跟西林村约着岔架的日子! 不过同时她也有些好奇,那张婷都主动来跟她和好,这架打得起来? “汪!” 旺财忽然叫了一声吸引了主人的注意力。 等看三人都看向自己,旺财才用鼻子拱了一下放在地上的篮子。 白鸿冰走过去将篮子提了起来一瞧,里面正是九个鸭蛋和一小把榆黄菇。 “嗐!然然,你上山去了?” 白鸿冰眼珠子一瞪就要发火。 要知道自从白岁然上次在山上出了事,那凤凰山在白鸿冰眼里,就是能吃人的地方! 她三番五次明令禁止白岁然靠近那边,生怕自己闺女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可谁想到,这丫头竟然胆子这么大,还敢往山上跑? 孙宏赶紧拉住白鸿冰的胳膊:“鸿冰,有话好好说,别凶孩子。” 然后赶紧看向白岁然,疯狂眨眼睛,让白岁然赶紧道歉。 “妈,我没自己上山,我是跟贺铠和郭鹏他们一起去的,我们一共六个人,还带着旺财,我上哪都没敢自己走,没乱跑的……” “那也不行!那凤凰山,那是多危险的地方?你万一再踩空了摔着磕着可咋办!” 她想起上一次差点失去女儿的事情,没忍住眼圈一红,就要掉眼泪。 孙宏见状,忙一边给白鸿冰顺背一边劝道:“鸿冰,你这是干啥呀?然然不是没分寸的孩子,她吸取上次的教训,以后不会再那么莽撞了,但你也不能一刀切,你难不成想给然然养成经不了风雨的小花朵吗?” 白岁然见孙宏帮着自己说话,也赶紧趁热打铁道:“妈妈,你别生气,我以后绝对不会像上次那么干了,贺铠他们几个天天上山,我才跟着他们去的,而且他们上山之后都看着我,稍微有个坡的地方都不让我去,真的!” “汪汪!” 旺财也恨不得口吐人语一起帮着向小主人的母亲作保。 白鸿冰见状,虽然心里还是担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孙宏说的有道理。 谁家的孩子不是天天在外面跑,磕磕碰碰皮实着长大? 她也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像杜大夫家的杜瑶似的,整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天不是头疼就是感冒的。 叹了口气,白鸿冰一甩孙宏的胳膊,抬脚就进了屋里。 白岁然见状,没忍住捂着嘴笑了。 她扯了扯孙宏的袖子小声说道:“大宏叔叔,你这是被我连累了。” “没事儿,你妈这气儿要不撒出来憋坏了咋整?我去哄哄她,你也赶紧进屋吸收准备吃饭了。” 白岁然点点头,心说自己老妈也真行啊,现在都开始撒邪火了。 不过她又觉得心里高兴。 如果孙宏对自己妈妈不好,那怎么会“惯”出妈妈这样骄纵的性格来? 拍了拍旺财的脑袋,白岁然也抬步进了屋里。 蔡玉芝正在厨房给拎着鸭蛋的白鸿冰找小坛子。 “你去给这鸭蛋都洗干净,我兑点咸盐水,把鸭蛋腌上,下个月就能吃了。蘑菇也洗干净,摘根辣椒来,我给小孙添个菜。” “大娘,我来弄就行!” 孙宏跟了进来,赶紧从白鸿冰手里将篮子接过去。 看对方还是噘着嘴甩头拨棱角的样子,没忍住就笑着哄道:“我错啦鸿冰,我错啦,别生气,以后你说咋地就是咋地,我就是有意见我也憋着行不?” “你这话是啥意思,是说我不讲理不让你讲话了呗?” 白鸿冰眼睛一横,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不过孙宏惯着她,蔡玉芝可不惯着。 就见蔡玉芝起身伸手就在白鸿冰的后腰拧了一把:“你这丫头跟谁学的这个歪劲儿!小心我拿笤帚疙瘩抽你!小孙啊,我这闺女让我给惯坏了,你可别跟她一样。” 白鸿冰不敢再装样了,噘噘嘴赶紧拎着篮子出去洗鸭蛋和蘑菇去了。 倒是孙宏毫不在意的对蔡玉芝说道:“大娘,您说啥呢,鸿冰跟我闹小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要是憋着或者跟别人闹,那不坏菜了?” 第216章 这家伙刚才是害臊了 白岁然听孙宏这么说,没忍住在脑袋里面吐槽了一句“恋爱脑!” 她从孙宏身后绕进厨房,探着脖子一看,锅里蒸的米饭都已经好了。 “姥,今天吃啥呀?” 白岁然没看见菜,于是张口问道。 蔡玉芝手里垫了两块墩布要去将锅里蒸米饭的大盆拿出来:“炒的尖椒干豆腐,样柿子炒鸡蛋,还蒸了个鸡蛋糕,快去洗手,一会儿你妈把蘑菇洗好了我再炒个蘑菇就开饭,马上就好!” “大娘,米饭我来端。” 孙宏接过蔡玉芝手里的墩布,又对白岁然说道:“然然去洗手,然后拿碗拿筷子去。” 白岁然应了一声,赶紧跑到外屋地去洗手,用巾子擦干之后端着碗筷进了大屋。 屋里白喜刚正在炕头叠着衣服,炕桌上摆着的菜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看见白岁然进来,他脸上立刻就扬起了笑容:“然然饿不饿?你姥姥今天给你蒸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糕。” “姥爷我不饿,我姥说再炒个蘑菇,很快就好。” 白喜刚点点头,又对着孙宏道:“小孙啊,喝点不?你上回拿来的酒还没有呢,你要是喝让鸿冰陪你整点。” “不喝了不喝了,明天还有事呢。” 他可是记得上一次在白家喝酒的经历。 虽然当时也是全须全尾的回了家,但自己之后的事可都完全不记得了,全断片儿了! 白岁然在一边儿听着好笑,不过还是强忍着没乐出声来。 “对了然然,正好你姥还得再炒个菜,你去把鸡蛋给贺铠家送去!” 白鸿冰回来就跟老两口说了,自家孩子能考出这么个好成绩,怕是平时都是贺铠帮着给辅导的。 家里正好攒了几天鸡蛋,蔡玉芝就提议给贺铠家先送去一些,等回头白鸿冰再去市里,看看给买点什么东西拿过去。 白鸿冰自然是一万个同意。 本来刚才白岁然回来之前她就准备拎着鸡蛋过去,结果闺女回来一打岔,就给这茬儿忘了。 白岁然听老爷这么说,点点头,跑到院子里,拿起贺铠给她装鸭蛋回来的筐进了厨房,把蔡玉芝攒的十五颗鸡蛋一个一个轻轻放在筐里,这才又朝着贺铠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跑到半路,正看见杜光辉的老婆刘晓娟端着尿罐往回走。 她不自觉的撇撇嘴,心道这杜瑶就是被杜家一家人给宠废了的。 上一世她不懂事,那时候也是真真切切羡慕过杜瑶的。 不说别的,就单一个杜瑶从不去村里的旱厕,就让她发自肺腑的嫉妒过。 要知道八十年代的东北旱厕可不是后世的那种,都是水泥砌的。 这时候的旱厕,基本上都是里面是一个大坑,上面搭着几条长木板供人踩踏。 那些木板也没有个统一标准,有的窄,有的薄,经常是两边踩着的木板高矮都不一样,甚至有的木板踩上去还直上下打颤。 虽不经常,但每年也都有小孩子没踩稳掉进粪坑的例子。 这旱厕,可以称得上是白岁然的童年噩梦。 哪怕是后来成年之后,梦里也会梦到回到小时候上旱厕,那种在梦里都提心吊胆的感觉,让她宁愿憋着,也不愿意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不过这样的困扰,对杜瑶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 杜瑶嫌弃旱厕脏,不管大小,一律都是在家里上。 杜家有个专门的尿罐,就是给杜瑶用的。 每次杜瑶上完了,刘晓娟或者杜光辉,就会端着尿罐到旱厕去给她倒,这也算是黄花村里的一道景了。 上一世杜瑶后来过得怎么样,白岁然不太清楚,不过她记得姥姥不太好的时候,自己舅舅们赶到医院闲聊时提过那么一嘴杜家,说是杜瑶伤了人,杜家为了赔人家钱,把市里的房子啥的都卖了云云。 白岁然实在是无法想象,娇气的杜瑶,是怎么伤的人? “呀,是然然啊,这是上哪去啊?” 刘晓娟端着尿罐也看见了白岁然,见对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便开口招呼道。 白岁然将思绪拉了回来,扬起笑脸对着刘晓娟说道:“晓娟婶子,我去趟贺铠家。” 刘晓娟点点头,视线扫过白岁然胳膊上挎着的筐,似是无意的说道:“这是给老贺家送鸡蛋啊?哎呀,你家这日子啊,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呀!下回你家有富余鸡蛋也给我们家拿点,我家瑶瑶啊就爱吃鸡蛋糕,你放心,婶子不白要你家的,给你算钱!” 白岁然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来。 这刘晓娟就是这样,之前杜家在村里的条件就是排得上号的,但她还是有一种“不捡就算丢”的小家子气。 以前黄花村养鸡的少,刘晓娟隔三差五就要到老胡家去溜达着坐坐,出门的时候手里总是握着两个鸡蛋。 虽然每次都嚷嚷给钱,但到底也只是嚷嚷,这钱从来没从她的兜里掏出来过。 想到这里,她呵呵一笑道:“这鸡蛋啊是前几天刘奶奶上我家给钱定下的,这不攒了这么多天才攒够,刘婶子你要是想买鸡蛋,也可以先付钱定下,等我们攒够了就给你送去。” 刘晓娟一听,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 她哼哼两声,点点头,随便扯了一句:“啊,行,等回头我去你家定。” 然后端着尿罐就快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 连头都没再回。 白岁然翻了个白眼,觉得也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便继续往贺铠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贺铠家时,贺铠正在院子里面洗衣服。 他赤着上身听见动静一回头,看见是白岁然挎着篮子进了院子,一着急扔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衣服像一阵风似的就钻进了屋里。 在屋里翻出了一件旧褂子胡乱套上,贺铠才打开门从房间走出来。 白岁然已经进了屋,看他从自己房间出来,疑惑问道:“你刚才跑啥?” 问完话,又看见贺铠身上明显不合身又穿的乱七八糟的褂子,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刚才是害臊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放下鸡蛋说道:“你现在咋跟个大姑娘似的?还怕人看呢?那郭鹏李光他们光着膀子满村子跑也没像你似的这么害臊啊!” 第217章 偷摸的给我撇下了? 贺铠差点没让白岁然气死。 他鼓着腮帮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哼了一声又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倒是刘老太太从大屋拄着拐杖出来,看见白岁然过来开心的招呼道:“然然吃饭了吗?在刘奶奶家吃点?” “不了刘奶奶,我姥让我给你送鸡蛋,送完我就得赶紧回去啦,家里就等我吃饭了。” 刘老太太低头一看,白岁然拎着的篮子里躺着十多个白皮鸡蛋, 开口说道:“让你姥姥姥爷留着吃啊,拿过来干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明白,对方是心里惦记着他们祖孙呢。 “我家里还有呢,您快跟贺铠留着吃!鸡蛋放这啦,我先回家了刘奶奶!” 刘老太太慈爱的点点头,瞅着房门紧关的小屋,手上的拐棍往地上敲了敲:“小铠!你干啥呢?出来送送然然。” “不用不用,送啥呀我认识路,我走啦刘奶奶,拜拜!” 白岁然一边说,一边直接脚步轻快的跑了。 等她都跑没影儿了,贺铠房间的门才从里面拉开。 刘老太太瞪了一眼自己孙子,恨铁不成钢的嘟囔了一句:“人都走了你想着出来了!” 贺铠也暗自气恼自己,咬着牙抿着嘴垂头丧气的重新回到院子继续洗衣服。 白岁然一路小跑回到家,饭菜都已经上桌了。 她洗了手擦干净之后爬到炕上,白喜刚立刻就用勺子给她挖了大半碗的鸡蛋糕:“快吃,热乎的,可香了!” 鸡蛋糕上面点了几滴香油,混合着蛋香味,勾的白岁然肚子里的馋虫上蹿下跳。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放在嘴里,爽滑香郁的鸡蛋糕立刻就在她的嘴里面爆出让人幸福的味道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了晚饭,白岁然就赶忙洗漱睡了。 第二天一早,白岁然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出了门。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况,自己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呆,便起身叠好被褥穿上衣服出去洗漱了。 蔡玉芝看到自己小外孙女又是这么早起床,不禁好奇问道:“然然,不是放假了吗?咋还这么早起来?” “姥,我今天跟贺铠他们出去玩,对了,咱家有没有不用的玻璃瓶子啊?” “有,你上小棚子翻翻去!” “嗯呐!对了姥,我今天还要带旺财出去,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蔡玉芝听白岁然这么说,也没当回事。 她还以为自己外孙女是要跟贺铠他们一起上山去呢。 “行,你们要上山去带着点吃的,锅里还有蒸的土豆你都拿着,我再给你饭盒里面装点咸菜,给你灌壶水挂脖子上带着呀?” 白岁然一想,他们一行人要去学校后面不远的小河边上约架,自己要是再挎个水壶拎着土豆饭盒,也太没气势了些。 于是摇头果断拒绝:“不用了姥姥,我们到时候自己弄吃的。” “也行,不过记得啊,可不行上山上点火知道不?” 白岁然郑重点点头应下,然后在院中的小棚里面翻出来两个玻璃瓶子用网兜兜好,抓了两个蒸土豆带着旺财一边吃一边朝着贺铠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走到贺铠家,迎面就看到贺铠和郭鹏李光三人迎面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到白岁然带着旺财,三人一愣,随即互相对视一眼,郭鹏率先开口问道:“你要干啥去啊?” 明知故问! 白岁然没好气的一叉腰:“不是说好了我也要去吗?你们三个这是想干啥?偷摸的给我撇下了?” 郭鹏心虚的揉了把脸,垂着头偷偷的看贺铠,疯狂给对方眨眼睛使眼色。 “你不用瞅他,瞅他干啥?我说了我也要去,就算你们偷偷先走了,我自己走,我也要去!” 白岁然有些生气的说道。 贺铠见她真的不高兴了,抬手揉了揉鼻子胡诌道:“没想偷偷去,这不准备去你家喊你呢么,既然你出来了,那咱们走!” 李光抬眼瞥了一眼贺铠,心说你可真是张口就来啊! 白岁然虽然心里有数贺铠这么说是在糊弄她,不过她也懒得追究了。 拍了拍旺财的脑袋,掉转头几人便一起朝着村口方向走。 等走出了村,她才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欸?不对啊,韩冷没来啊?” “别提了,他姐韩雪昨晚回来了,我今天早上去喊他的时候,他直接让他姐揪着耳朵给关屋里去了。” 郭鹏提起韩雪,不自觉就打了个激灵。 这就没招了。 白岁然想。 不过也无所谓,有旺财坐镇,他们这边倒不至于输就是了。 等一路到了约架的地点,几人远远就看见小河沟边上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两方约架的时候说好了一边五个人,但明显西林村这边来的不止五个孩子不说,里面更是有几个个子已经很高了的大孩子。 贺铠微微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跟郭鹏和李光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白岁然说道:“你就站在等我们,要是一会儿打起来了,看着不对,你就跑。” “他们那帮人差不多有十来个,你们三个过去给人送人头啊?我和旺财陪你们过去,要真打起来,旺财能顶个大人使呢!” 贺铠还想开口拒绝,就见对面人群之中的王文飞朝着他们这边喊道:“咋的啦?黄花村的,你们不是狂吗?咋不敢过来了?” 贺铠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他转过头,眼神似是刀子一般的刮过王文飞的脸,一旁的郭鹏愤怒开口道:“你也太不要脸了,说好五对五,你喊这么多人来?” “他们又不是来打架的,看热闹咋的不行啊?还是你们看我们这边人多就怕了?要是怕了跪下来喊声爷爷,今天这事儿啊,就算啦!” 王文飞仰首挺胸的喊道。 他身旁的西林村孩子们一听,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贺铠 面色阴冷,对白岁然说了一句:“你就在这等着!” 然后转过身朝着西林村一众人的方向迈步走去。 岔架也有岔架的规矩,那就是不能带家伙。 打架比的是谁拳头硬,如果谁坏了规矩,那在同龄人中是非常让人看不起的,甚至这种看不起会一直延续到成年,老年。 贺铠三人走到距离王文飞三米左右的距离站定,看着王文飞一脸赢定了的笑,贺铠冷哼一声道:“哪五个?站出来?” 第218章 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西林村十来个孩子里面,晃晃悠悠走出来四个个头不矮的大孩子。 其实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西林村全部的小子了,可见王文飞对这次跟黄花村的岔架十分重视。 等算着王文飞在内的五个人不怀好意的笑着站到三人面前,为首一个年龄看上去跟郭伟差不多的男孩子一扬下巴对着三人道:“咋的?你们黄花村连五个人都凑不出来?” “谁说的?” 白岁然的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 贺铠猛的回过身一看,只见白岁然带着旺财已经走到了近前。 旺财紧着鼻子呲着牙,无声的紧盯着对方几人。 反观白岁然倒是神情轻松,面带嘲讽道:“毕竟我们可不像有些人,怕的把村里所有人都喊过来。” “你还带狗呢!” 王文飞气急败坏,特别是看着那条都到白岁然腰那么高的大狗正凶狠的看着自己,他就觉得这黄花村的人太不是东西了! 打架还带狗!跟带家伙事儿有啥区别? 贺铠看着王文飞气的跳脚那样,冷笑一声说道:“你不也带了这么多狗么?” 话音刚落,西林村所有人全都愤怒的看了过来。 本来有几个蹲在一边儿的,此时也都面色不善的将四人一狗围了起来,随时准备开干一样。 贺铠瞅着对方这副架势,脸上的冷笑更深了。 对方说是五个人,结果来了十来个,难不成真当他们是傻子?相信其他人是来看热闹的? 要是他们不敌西林村被揍了,那其他人就是看笑话的,可如果他们要是给西林村的人收拾服了,他就不信他们村的其他人还能冷眼旁观? 左右也是要干一架的,不如直接一起收拾! 想到这里,贺铠回头看了一眼白岁然。 现在让她退出去,怕是对方村里的人也不会干。 可一会儿真打起来,他怕自己顾不上她…… 这个白岁然!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不知道怕的白岁然倒是不慌,她看着虎视眈眈围过来的人,朱唇微启,开口问王文飞道:“咱们两个村岔架归岔架,前因后果还是要说清楚的,不能到时候打完了,道理没说明白,那这架就是白打!” 王文飞听白岁然这么说,刚要张嘴,就被嘴快的白岁然继续抢白道:“你为了你们村的张婷来找我麻烦,我们村的人自然也是护着我的。至于我跟张婷之间到底是谁欺负谁,我想我说了你们也不能信。 不过有一点,昨天开家长会的时候,你们村的张婷来找我和好,还说要跟我做最好的朋友,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今天你们村基本上都出动了,想必她也能知道?她就没跟你们一起来?” 王文飞闻言一噎。 他昨天回村的时候是跟张婷一起走的,可张婷没跟他说她跟白岁然和好的事啊? 不仅没说,张婷一路回村,眼眶都红红的,虽然他一直问对方是不是白岁然又欺负了她,可她就是红着眼眶摇头不说。 张婷还说什么来着? 哦,他想起来了。 张婷说她羡慕白岁然,长得好看,家里条件也好,关键是还聪明! 平时小考都是班级中游,也没看白岁然怎么复习,结果期末考试竟然考了第一! 她说她脑子太笨了,努力学习也就只能在中游晃荡,不像白岁然和贺铠,两个人是同桌,又都考了第一名,真是让人羡慕…… 张婷那天反反复复的说了许多,王文飞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问张婷:“你说会不会是贺铠帮白岁然作弊,白岁然才考第一的?你也说,她平时上课总是发呆,而且之前一直是班级中游,怎么忽然一下就考第一了?” 张婷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又可怜的说道:“啊?会吗?白岁然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她考第一是有一点……算了王文飞……就算是作弊,咱们,咱们也别说了……” 王文飞听张婷这么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他晚上回家之后,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是被白岁然的无耻气的! 所以一大早,他就喊了几乎西林村所有在家的小孩,一起到学校后面的小林子里岔架! 他还特意喊了张婷,想给她出气,可张婷说她今天要去姑姑家,不能出门,草草说了两句就关上了门。 憋了一肚子气的王文飞,这才带着一大群人,打算好好收拾收拾黄花村的这些人! “你不用攀扯张婷!她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你欺负!告诉你们,我们西林村的人不是好惹的!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欺负同学不说,还考试作弊!这件事我也一定会跟老师举报的!” “放你娘的屁!” 贺铠实在听不下去了。 白岁然平时在班里除了胡媛媛之外,基本上跟别人都很少交往,更别说欺负人了! 再者这次考试,虽然他也惊叹于白岁然的进步飞速,但要说他俩作弊,怕是他贺铠第一个就要替白岁然喊冤! 作不作弊,他贺铠还不知道吗? 白岁然卷子上的解题步骤和思路,跟他的在很多地方都有差别,根本就不是抄他的! 不过这些话,如今解释出来也不会有人听了。 “还他娘的废啥话,揍他们黄花村的!” 西林村为首的一个大男孩一瞪眼,直接一挥手,五个人率先朝着黄花村的四人冲了过来。 虽然其他围着四人的人没有明着动手,但也是揪衣服下腿绊儿小动作不断。 贺铠在第一时间就挡在了白岁然身前,旺财也身形灵活的扑倒了一个又一个伸手过来想对白岁然下黑手的人。 要不是来的时候自己小主人就叮嘱过不让它咬人,此时怕是西林村一众小屁孩的屁股上都要被旺财大爷印上专属牙印了。 眼瞅着己方三个男孩已经跟西林村的人混战在了一起,白岁然凶狠的骑坐在一个刚被旺财扑倒的王文飞身上揪着对方的头发抡着小拳头使劲捶,边朝着旺财喊道:“旺财!去帮忙!” 旺财“汪”了一声,又窜到李光身边,挑起来一口叨住比李光高出一个脑袋的男孩的脖领子,使劲往后一扥,男孩嗷的一声倒在地上,又被李光反扑了上来。 王文飞趴在地上气急败坏,他大吼了一声,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把铅笔刀,看都不看就朝着骑在自己背上的白岁然挥了过去。 第219章 我们马上就把这事儿解决 白岁然眼瞅着那削铅笔的小刀就要划到自己脸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本能的将身体尽量的往后倒。 可她这样一倒,重心后移,被她压在身子下面的王文飞更是挣脱了桎梏,一手撑着地,直接将身子撑了起来。 他杀红眼了一般翻转过身,挥着手里的铅笔刀就朝着白岁然的脸划去。 第一下白岁然躲了过去,不过这也彻底让王文飞有了空闲时间站了起来。 几乎是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就势往前一扑,一把就将刚要爬起身的白岁然摁在地上,另一只拿着铅笔刀的手微微举起猛的就朝白岁然刺了下来。 白岁然只觉得那刀尖已经点在了自己脸上,斜刺里一只手忽然冒出来紧紧的将那铅笔刀的刀身握在了手里。 啪嗒。 一滴血从那只手上滴落,砸在白岁然的睫毛上,让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白岁然看到贺铠眼睛满是红血丝的盯着王文飞,那眼神仿佛是要将对方凌迟一般。 “贺……贺铠……” 白岁然也吓坏了。 这一刀要是真戳到她的脸上,怕是能给她的脸都戳个窟窿! “我宰了你!!” 贺铠咬牙切齿的低吼,像是疯了一般忽然发力直接将那把小小的铅笔刀掰断甩在一旁,一把薅住王文飞的脑袋就把对方推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一般,绷着浑身的筋骨和肉,满是鲜血的手直接掐上了王文飞的脖子。 “别傻站着赶紧把人拉开!” 西林村的人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一众被吓坏了的孩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到贺铠身边想将他从王文飞的身上拉起来。 可不管谁过来拉,怎么拉,贺铠都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一心就是要掐死王文飞。 到最后西林村的孩子急了,有那虎的,看见王文飞被掐的都翻了白眼,急的直接抬起脚照着贺铠的后背就踹了上去:“撒开!你赶紧撒手!” 旁边的人见状,也有样学样,挥着拳头抬着脚纷纷朝着贺铠招呼。 白岁然红了眼,从地上爬起身,嗷一嗓子就冲过去,对着那些对贺铠上手的小孩就打。 她力气小打的不疼,她就用牙咬,用手掐,用指甲抠。 反正能用上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 郭鹏李光还有旺财被其他四个大孩子缠住,眼瞅着这边的情况就是着急也过不来,只能气的嗷嗷直喊。 “啊——你有病啊!” 一个朝着贺铠肩膀砸了一拳的小子被白岁然一口咬住了手腕,疼的尖叫出声。 他可不管白岁然是不是女孩儿,这会儿都打红眼了,谁还管谁? 转过身猛的一推白岁然,直接将她推倒在地,胳膊肘磕在沙石地上,疼的白岁然发出一声惨叫。 已经进入疯魔了的贺铠,听到白岁然的惨叫声,忽然回过神儿一般,猛的回头去看对方。 看到白岁然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他粗喘了两口气,扔下被他掐的都快休克的王文飞,拨开人群跑到白岁然身边。 满手鲜血的将人扶了起来,贺铠手哆嗦着轻轻的去看白岁然的胳膊肘。 上面已经擦破了一大片,殷红的血从沾了沙土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嘶……” 贺铠觉得那伤口像是刮在他心口上似的,疼的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带你去卫生所!” 贺铠说完,就蹲下身要背白岁然走。 “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还想走?想的美!” 西林村的小孩看见王文飞被掐的都有些神志不清,一个个都炸了庙。 在他们看来,虽然刚才王文飞不讲武德用了刀子,但毕竟没有真的戳到白岁然的脸上,现在他们村的人被掐成这样,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贺铠回头看着又要围过来的六七个人,心中戾气越发重了起来。 他上次有这种想杀人的感觉,还是在冬天的时候,想把郭鹏他们都引到山里的那次。 他,动了杀心。 “唉——你们西林村的王八羔子——这么多人打四个——还打小姑娘——要不要脸——” 远处传来喊声。 贺铠和白岁然回头望去,见跟个豆芽菜似的的韩冷,正带着几个小子朝这边跑来。 刚才扯着公鸭嗓子喊话的那个不是刘云鹏还是谁? 贺铠扫了一眼,见他们算上韩冷一共是四个人,除了刘云鹏和韩冷之外,另外两个明显就是十五六岁的大孩子。 这么个功夫,四个人已经跑到了贺铠跟前。 韩冷看见满手是血的贺铠和胳膊肘也血红一片的白岁然,大叫出声:“唉呀妈呀!你俩咋整的?” 刘云鹏也凑到白岁然身边,嘴里嘟嘟囔囔的问:“白岁然,你咋胳膊卡这样啊?这一片儿都秃噜皮了啊!赶紧去找个地方上点紫药水!” 他身后跟过来的一个跟他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大孩子,看着郭鹏和李光那边的方向,对着西林村几个年龄较大的男孩扬扬脖子嘲讽道:“这家伙,你们西林村的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不说,你们还以大欺小啊?臊不臊得慌?给那俩小崽子撒开,咱俩支巴支巴!” 郭鹏一看来人是刘云鹏的哥哥刘云飞,虽然也不喜欢对方,但目前形式下他们就算是一伙的,于是赶忙开口说道:“西林村的人动刀子了!他们压根不讲规矩!” 刘云飞一听,脸上嘲弄的意味更深:“唉呀妈呀,你们西林村的小子都不带种啊?这么多人打人家,还动刀子?操!”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啐出口的。 随着一句国骂落下,刘云飞上去就照着摁着郭鹏肩膀的男孩肚子就是一脚。 跟着他一起来的另一个比较大的男孩,也过来帮忙跟扯着李光的人打在了一起。 旺财见围着它的三个人分神,直接蓄力一扑,将面前的人扑倒在地,踩着对方的脸直接窜到白岁然身边,低头看着白岁然手上的胳膊,急的直哼哼。 贺铠看了一眼刘云鹏和韩冷,抿抿嘴,对着战斗力最次的韩冷说道:“韩冷,你带着白岁然上一边呆着,我们马上就把这事解决。” 第220章 伤到了手筋可怎么办 旺财听贺铠这么说,低头蹭了蹭白岁然,然后目光森森的转头看向已经傻眼了的西林村的人。 除了刘云飞他们对付的几个人之外,围在王文飞周围的西林村小小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也就跟韩冷不相上下。 仗着人多,他们刚才还能嘚瑟嚣张一下。 如今贺铠这边来了帮手,那凶神恶煞的大狗也脱离了围困,就他们这六七块料,哪里能是对方的对手? 贺铠却不管,他现在就想赶紧结束战斗,然后带白岁然去卫生所清洗伤口。 如果不是残存的理智还在,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扔下所有人,直接带着白岁然离开。 另一边韩冷扶着白岁然找了个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他看着白岁然那擦伤的伤口上满是沙砾,有点不忍心的说道:“要不上河里洗洗?你这上面都是沙子啊……” “不行,一会儿得找个卫生所,用双氧水冲洗,贺铠手上还有个深的伤口……唉……对了,你咋过来了?” 白岁然心里乱糟糟的。 刚才贺铠握住刀片的那一瞬间,对她的震撼太大了。 “我不放心你们,趁我姐上厕所的时候,我偷跑出来的,然后在村口遇见了过来找咱们的刘云鹏和他两个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说到这,韩冷又不禁为自己为了兄弟义气而违抗了自己姐姐命令的举动感动。 看看,谁说我就只是会和稀泥? 我韩冷也是有血性讲义气的正经老爷们! 韩冷这么想着,小胸脯不自觉的就挺了挺。 那边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没有了人数的优势,战局基本上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势。 西林村的小小子们鬼哭狼嚎的架着王文飞跑了。 贺铠他们也没再追,而是都跑过来聚在白岁然的身边。 李光眼眶青了一片,郭鹏则是流了点鼻血。 好在都不算严重。 贺铠又蹲在白岁然身边抬着她的胳膊看了看:“走,我带你去卫生所。” 他说完就转过身要背白岁然,一边动作还一边看向刘云鹏三人的方向:“今天的事儿谢谢了,以后你有啥要我帮忙的你就吱声,我没二话。” “你们几个小子还认识我不?咱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以后我们放牛村跟你们黄花村结盟,要是别的村再找事,你们就来说一声。” 说话的是刘云鹏的另一个堂哥,刘向东。 贺铠这才仔细瞅了一眼,发现对方正是冬天时候带着几个人围堵过郭鹏和李光的放牛村的人。 不过那时候大家捡煤核,弄的脸上都脏兮兮的,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贺铠点点头,也没别的废话。 男孩子之间的友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微妙,打打闹闹中,还能发现互相欣赏的点。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扯住,回头一看,白岁然正将他的手掌翻开。 手掌还往外汩汩冒着血,伤口不浅,目测有五六毫米那么深。 手掌本来就薄,这样的伤口要是在胳膊或者腿上还没感觉什么,可在手掌上就显得格外骇人。 “你这手上的伤口怕是得缝针,走,赶紧去卫生所。” 白岁然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是真后悔了。 自己平时也不愿意跟那些小屁孩一般见识,怎么这回就没忍住脾气,非要弄出这么一码事来? 这口子要是再割的深一些,伤到了手筋可怎么办? 她懊恼的跺跺脚,眼眶就有些发热。 “我背……” 贺铠还想说我背你去,结果就被白岁然狠狠的瞪了一眼:“我腿没事儿!干啥就用你背?赶紧走!耐火厂这边有没有卫生所啊?咱们赶紧去!” 刘云鹏赶紧接话道:“学校肯定有值班老师在,咱们去学校!要不然最近的就得去西林村了!” 西林村现在是不能去,除了西林村之外,再也就是黄花村最近了,放牛村比黄花村还要远上三里路呢! “行,咱们就去学校找找值班老师,先找点药消消毒!” 白岁然拍板决定。 她担心的是那削铅笔的小刀,上面又是铅又是铁锈的,这要是弄不好,破伤风可咋整啊! 几个人一起快步的往学校里赶,也算是他们幸运,耐火小学医务室的老师正好就住在学校宿舍里。 看到值班老师来找,她还纳闷呢,学生都放假了,怎么还有到医务室的? 等赶到医务室的时候,才看见手上的满是血的贺铠,和鼻青脸肿的李光、郭鹏。 “哎呦,这是咋整的,打仗了?” 医务室老师一边说,一边打开木柜的玻璃门,从里面先拿出双氧水出来,走到贺铠身边抓住对方的手仔细看了看:“你这咋整的?手化开这么深一条口子?这要是整不好,恐怕得缝两针。” “老师,我这没事,你看看她,她胳膊也受伤了。” 贺铠伸出另一只好手去拉白岁然,想让医务室的老师先给白岁然处理伤口。 白岁然真来气啊。 她竖着眉毛一把就摁住了贺铠的手:“你闭嘴!我这只不过是擦伤!你这还叫没事?你给我老实儿坐着!” 贺铠被白岁然吼了一通,只好老老实实的又坐下了。 医务室老师趁这功夫看了一眼白岁然胳膊上的擦伤,拿了一瓶双氧水递给看上去最正常的韩冷:“来,你拿着这个给这个女同学冲冲伤口,去上门口那,用脸盆架上的脸盆接着点啊,别给我整的可哪都是。” 韩冷双手接过双氧水,赶紧带着白岁然到一边去冲洗。 贺铠的目光也跟随着两个人的身影过去,想看看白岁然胳膊啥样了。 不过下一秒,一阵刺痛就从他的掌心处传来。 他眉头一皱,回过头,正看到医务室老师拿着双氧水冲着他手上的血污。 用了两瓶双氧水,那伤口才不再有白色的沫子浮起。 医务室老师又仔细的看看伤口,说道:“还是得缝两针,要不然光靠包扎的话,这大热天的伤口也得媪发(化脓)了,你等着,我去给针线消毒。” 说完,她便起身,从木柜里挑出缝合用的针线放在一个铁盘里,又拿出了一只玻璃注射器和金属针头一并放在里面,清点一遍之后,就拿着托盘到里间去消毒了。 第221章 悔的肠子都青了 很快,医务室的老师打开了里屋的门招呼贺铠进去缝针。 外面的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心里都觉得十分紧张。 就连一向不喜欢惹事的韩冷,都忍不住嘟囔出声:“西林村的那些人太过分了,干仗就干仗,咋还敢动家伙?” 白岁然举着胳膊抿抿嘴,十分内疚的说道:“这事赖我,要不是因为我,跟西林村的人也打不起来。” “咋就赖你了?那他们找事都骑脖子上拉屎了,还得忍啊?白岁然你别怕,等过几天再跟他们约一场,到时候我们放牛村也出人,还怕人数压不过他们是咋的?” 白岁然摇摇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如果她真是个小孩,那跟人家较真约架也就罢了。 她可是个大人啊!怎么就非要跟那王文飞一般见识呢? 愧疚像是饥饿的蚂蚁,疯狂啃食着白岁然的内心。 屋里的人沉默的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里屋的门才被缓缓打开。 医务室的老师率先从屋里出来,她走到白岁然身边,拿手端起白岁然的胳膊看了一下说道:“你这个不严重,我给你上点紫药水。” 白岁然点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里屋的门上。 看见贺铠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贺铠的手上缠了薄薄一层纱布,上面的血迹也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等白岁然也上完了药,一众人这才谢过老师然后离开。 出了学校,趴在学校外面路边的旺财赶紧凑了过来,它哼哼唧唧的去问白岁然上过药的地方,一副心痛焦急的模样。 “咱们回村,贺铠你手伤了,下午我跟李光去上山,你就别去了。” 郭鹏也觉得今天挺憋气,但这股子火又无处发泄。 贺铠摆摆包着纱布的手,先是对刘云鹏三人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们了,以后一起玩。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黄花村了。” 三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应了一句便率先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贺铠才对郭鹏和李光说道:“我这手没什么事,咱们先回家,吃口饭,下午上山我还跟你俩一起去,虽然山路现在你俩也走的挺熟,但毕竟有些地方还是容易迷路,咱们一起去安全。” 又回头看向神色恹恹的白岁然,轻轻一笑说道:“咋的啦?咋蔫儿啦?吓着了?” 白岁然摇摇头,看向贺铠那只手,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 “嗐,这算个什么事儿?就看着吓人,之前我在山上让树杈子刮了的口子都比这个深,别整这样了,走,咱们先回村。” 一行人来的时候心情虽然说不上轻松愉悦,但回去的时候可真的是心情沉重了。 他们直接回了贺铠家,对刘老太太说的借口是白岁然摔倒了,贺铠去拉她的时候脚底下没站稳也摔了,手才划破了口子。 这蹩脚的谎话也不知道刘老太太信不信,不过她也没有再深问,而是将昨天白岁然送过来的鸡蛋煮了五个给他们分着吃了。 看着刘老太太叹着气拄着拐棍进了屋的背影,李光把嘴里的煮鸡蛋咽到肚子里,小声问道:“就咱们这个借口,你奶能信啊贺铠?” “肯定是知道咱们去打架了,没揭穿咱们就是了。” 韩冷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瞄着大屋的方向。 贺铠没接话,沉默的把鸡蛋吃了,看见白岁然自己剥了蛋清,把蛋黄喂给了旺财,垂了垂眼,开口道:“你打算回家怎么说?” “唉,能咋说,就说是摔得呗!对了,你家有没有苞米粒啊?我想这两天就试试把蘑菇的菌种弄上,这样我要是去云港市,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能看到到底成功没成功了。” 贺铠听白岁然这么说,点点头:“苞米粒家里有,还有我昨晚也找了两个玻璃瓶子出来,你说要怎么弄,我跟你俩一起。” “白岁然,你要上哪去啊?” 郭鹏拄着自己的下巴随口问道。 “要去一趟云港市,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真的啊?好羡慕你啊,我最远就只去过丹水市市里。” 韩冷在旁边感叹出声,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羡慕。 做菌种需要的苞米粒要用水浸泡24小时,所以除了贺铠之外的四个人,就一人拿了一个玻璃瓶,将玻璃瓶清洗干净。 贺铠则是盛出了一碗苞米粒,找了个搪瓷盆,用水将苞米粒泡上。 等东西都准备好之后,贺铠就准备带着郭鹏和李光上山去了。 白岁然本来也想跟着去,但是又觉得自己去了贺铠还要分神再照看自己,于是便打算带着旺财回家。 韩冷也不上山,所以跟白岁然一起和三人打了招呼,就朝着家的方向走。 等快走到白家的时候,韩冷没忍住问白岁然道:“白岁然,这事你们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啊?还是准备回头还要去找西林村的人麻烦?” 作为村长的孙子,韩冷实在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了。 村子和村子之间小孩打架再正常不过,但是如果打的太厉害了,也保不齐会有那护犊子的家长找上门来。 今天虽然看上去最后是自己这边胜利了,但也是惨胜。 再者就是他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王文飞,也不知道是被怎么收拾的,一副神志不大清醒的样子。 怕是回家之后,对方家长不会善罢甘休。 白岁然也没想好。 毕竟上一世她可没这个胆儿跟人家干仗。 这一回冲动了这么一回,还让贺铠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如今她可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等开学之后看看,对了,要是过两天我出门,你多看着点他们仨啊,别一冲动跑去西林村报仇去了,唉!这事赖我,赖我!” 白岁然是越想越后悔,垂头丧气的摆摆手跟韩冷道别,转身推门就进了自家院子。 蔡玉芝正在院子里正掰着苞米,看见外孙女和狗都回来了,笑眯眯的说道:“然然,一会姥姥给你煮苞米吃……欸?这胳膊这事咋的啦?” 她走到白岁然身边,拉住对方的胳膊一看,胳膊肘方向一大片都是紫药水擦过的痕迹,上面伤口的血已经凝固,微微有些肿。 白岁然噘噘嘴,臊眉耷眼的答道:“没事姥姥,我在外面摔了一跤。” 第222章 你这话里满是酸味儿啊 晚间的时候,孙宏和白鸿冰兴高采烈的回了白家。 白天他们一起去将那处房子过户到了白鸿冰的名下,给了原房主一个星期的搬家时间,又去了店里跟白鸿波和白鸿雨两家说了这件事。 正好赶着白林燕和白林梅放假,对于自己妹妹想再婚之前出门溜达一趟,白鸿波和白鸿雨都表示十分支持。 这份支持不仅表现在言语上,在得知孙宏买下了一处房子,过户到的是自己妹妹的名下,两个人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让他们放心出去玩,等过两天原房主搬了,两人就抽空过去帮他们收拾。 戴晓芳和陈文秋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戴晓芳挤眉弄眼的对陈文秋小声说道:“瞅瞅,人家大冰好本事啊,这离婚还没出一年,又找了个有钱又能干的,还给整上了市里的房子!” “哎呦,二嫂,你这话里满是酸味儿啊!” 陈文秋话里透着阴阳怪气,不过声音也压得极低。 “老板,来一碗麻汁凉面!” 一个顾客坐到桌边,抬手喊道。 戴晓芳“唉,来了”了一声,又跟陈文秋眨了眨眼睛:“我酸啥?她姑以后混的好了,燕子和梅梅不也能借上力啊?” 不得不说,虽然戴晓芳这话不太中听,但确实搔到了陈文秋的心里。 自从手里钱宽裕了之后,回娘家时自己爹妈兄弟看她笑脸也多了。 一想到娘家,陈文秋又想起自己老妈给她拉到一边,说她家生意现在做的好,让她跟白鸿雨说说,带着她兄弟跟着她们一起做。 陈文秋这话可不敢应承自己的母亲。 毕竟这买卖是自己这小姑子先张罗起来的,虽然说现在是三家人一起合伙做,但她也不敢直接就把话说的那么满。 看着还在说话的自家男人,陈文秋想了想,这事儿还是等着大家都高兴的时候提出来,也更容易被同意。 想到这里,她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凑到白鸿冰的身边,伸手一挽白鸿冰的胳膊:“大冰,你这回来就要办喜事儿的话,被褥啥的三嫂帮你缝!” 白鸿冰脸一红,赶忙摆手道:“三嫂,不用不用,买现成的就得了,别麻烦……” “这麻烦啥?要不是你和然然,咱家现在能过这么舒服的日子啊?没事儿,正好你跟小孙出门,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给你预备出来!” 这话乍一听一点毛病都没有。 甚至还隐隐让人觉得窝心。 但稍微一琢磨,就感觉这话哪里怪怪的,怎么听就怎么不对味儿。 白鸿冰是个神经大条的没听出听来,孙宏却不是个傻的。 他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陈文秋,心里有了点数,但却没直接说什么。 毕竟是鸿冰的三嫂,以后也会是一家人,话里有话也就罢了,只要不做出伤害鸿冰和孩子的事情,孙宏就只当听不懂得了。 在店里吃过中午饭,两个人又去了火车站买车票。 从丹水市到云港市路程虽然不如丹水市到江沪市那么远,但也着实不算近了。 火车直达云港市的话,需要围着渤海湾绕一圈,浪费的时间多,人也遭罪。 如果是从丹水市直接坐火车到辽港市,再从辽港市乘客船到云港市能节省大概一天一夜的时间,但路费相对来讲要高一些,再者就是如果有晕船的,那行程就会比较遭罪。 毕竟不是后世那样交通发达便利,出行有多种选择,舒适度也高。 现在的出行方式,大多数都是又急又累,也没有舒适度可言的。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先坐火车到辽港市,然后乘船前往云港市。 价格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事情,主要是白鸿冰也从没坐过船,相比千篇一律的火车风景,海上那种只在电影里面看到过的景色,更让白鸿冰觉得心驰神往。 “大宏,大海真的像那个叫《大西洋底来的人》的电影里演的那样吗?” 白鸿冰收好火车票,眼里满是止不住的兴奋。 孙宏是见过大海的,对于大海的憧憬也没有白鸿冰那么强烈。 他笑着点点头:“是的,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眼望不到头,空气里都带着海水的腥味儿,耳边都是哗啦哗啦的海浪声,你还能看到海鸥追着客船飞,要是有人拿干粮喂它们,它们会飞的离你特别近,然后从你手里把干粮cua的一下叼走。” 白鸿冰听着孙宏的形容,心中也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鸿冰,咱们既然是要出去玩,就买两身漂亮衣服,马恩良有个傻瓜相机,我跟他借来,咱们自己买胶卷,一路上就当玩了,多拍些照片。” 白鸿冰听孙宏这么说,有点犹豫。 毕竟刚花了大价钱买了房子,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呢,衣服又不是不能穿,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 “我不缺衣裳,家里还有,也挺新的,不用非要新买……” 孙宏哪里不知道白鸿冰的意思,他自然的牵起白鸿冰的手,拉着她一边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一边说道:“买几件衣服能用多少钱?我能赚,不差这点!给你和然然一人买两身布拉吉,再买双皮凉鞋!” “嗐!现在可不让叫布拉吉了,人家现在叫连衣裙!” 白鸿冰纠正孙宏道。 孙宏恍然的点点头:“是了,现在叫连衣裙。布拉吉是我小的时候我妈那一代人叫的。” 一提起自己的母亲,孙宏脸上的笑容又有些僵了。 想到自己回家想再争取,结果自己的父亲怒骂,自己的母亲也是又哭又吵的,他就觉得头大! 不是都提倡婚姻自主自由了吗? 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不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呢? 白鸿冰看见孙宏微变的脸色,也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收敛,有些担忧的小声问道:“大宏,你说,你家大叔和婶子要是一直不同意……” “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咱们不想那个了,我现在带你去找马恩良,咱们去跟他借傻瓜相机!” 第223章 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出行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白岁然受伤之后第二天又去了贺铠家里,将泡好的苞米粒装到洗干净的玻璃瓶里,又一起放到锅里煮消毒。 等冷却之后,白岁然跟贺铠要了一柄小刀和镊子,用烛火全部烤了一遍消毒后晾凉,拨开蘑菇杆的部位,用刀从中间割取一小条的蘑菇肉,拿镊子掐住塞进了冷却下来的装满苞米粒的玻璃瓶里。 瓶口有白岁然一个巴掌大,上面原本搭配的也是一厘米左右厚度的木头盖。 这倒是省下了再找纱布覆盖在上面在加盖的步骤。 白岁然一连操作了四个玻璃瓶,还剩下一个玻璃瓶,贺铠说什么都要亲自己做一个。 五个瓶子都装填好,白岁然让贺铠将它们都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存放。 “我明天晚上就要跟我妈出门啦,等我回来这蘑菇成不成就能看出结果了。这段时间你可别逞强,好好养手,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听着白岁然唠唠叨叨的嘱咐自己,贺铠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过。 白岁然在贺铠家弄完菌种,就赶紧回了自己家收拾东西。 现在出门可不像后世那么方便,需要什么少什么,路上就能买齐全了。 她自己收拾了三身衣服,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幸亏现在是夏天,衣服都薄也不占地方,否则连个双肩包都没有的年代,出门要带许多东西真的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刚收拾完衣服,一大早就出门的白鸿冰带着孙宏就回来了。 两个人手里提着大包小裹,均是一脑门子的热汗。 “爸!妈!大宏给你们买的衣服,快来试试!” 白鸿冰兴冲冲的拎着手里的布包进了屋,正看到自己闺女也在大屋呜渣自己的书包:“然然在家正好,快来试试裙子!” 蔡玉芝看到自己闺女从布包里一件件的拿出崭新的成品衣服,心疼的直撮牙花子:“你们真是乱花钱,买这些干啥!你们自己买给孩子买就得了呗!哎呦……” “大娘,是我拉着鸿冰非要买的,也不知道您跟大爷都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按着我的眼光给您二老挑了两件,您看看喜不喜欢?” 他们给老两口选的两件上衣,都是尖领衬衫样式。 女式的那件,是靛青色底儿配青绿色格子的花纹,衣服前襟儿一粒粒的小扣子则是半透明的白色,像一颗颗圆滚滚的小水珠。 男式的那件就要中规中矩许多,浅灰色的布料上没有什么花纹,但是布料本身的织线走向却跟一般棉布衬衫不同,在阳光下面一动,那布料上面就像有水波纹一般,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衣服是啥料子的啊?摸上去溜光水滑的,一点不沾身呢?” 白喜刚轻手抚着衣服,感受着那片丝滑在手中流过,不自觉的啧啧称奇。 “嗐,我们也不知道是啥料子,人家售货员通知只说是新来的布料,大爷您套上试试,看看咋样?” 孙宏坐到炕沿上,去帮白喜刚解新衣服上的扣子。 白鸿冰也笑着拉着蔡玉芝和白岁然上小屋去试衣服,惹的蔡玉芝悄悄的用手指头戳她的后腰。 等进了小屋关上门之后,蔡玉芝才哑着嗓子,严肃的对白鸿冰说道:“小冰,不是妈说你,小孙经济条件是不错,但是你们也不能花钱这么大手大脚! 过日子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得受穷!你可不能因为赚了几天钱,就开始一副资本主义大小姐的做派了!咱家可不兴那个!你跟人家小孙等结了婚,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白鸿冰被母亲训话,也不生气,她笑着点头附和道:“妈,您说的对,您放心,我跟大宏绝对不会铺张浪费,您先试试,快穿上试试嘛!” 看着自己闺女这一副敷衍的应承,蔡玉芝是既想再多嘱咐闺女两句,又为闺女如今能找到真心疼爱她的人感到高兴。 算了算了,就这一次,何必在孩子们都开心的时候总是扫兴呢! 见自己母亲的神色终于缓和了,白鸿冰赶忙又拿出给白岁然买的裙子来:“然然也赶紧穿上给妈妈看看!” 给白岁然买的裙子是一件橘黄色带着白色格子花纹的连衣裙。 两边的袖子做成了泡泡袖,领口和袖口还各有一圈白色的蕾丝。 这样的样式,在丹水市的百货大楼里,都是要卖到十块钱往上的! 白岁然知道,自己母亲给自己买东西,从来不在乎价格,总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给自己最好的。 但这一条裙子要花那么多钱,她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身量是不停的在长的,这裙子穿了今年,明年就穿不了了呀! “愣着干啥?快穿上试试!” 白鸿冰眉眼带笑,又拎起连衣裙在自己闺女身上比量。 “妈,我都有好多新衣服了,咋还买啊?这个就退了!” “没事然然,不退,你穿这个好看!你大宏叔叔还跟朋友借了相机,咱们这次出去多拍几张照片!对了妈,一会咱们换上新衣服,让大宏先给咱们拍几张!” 白鸿冰想着一会收拾东西,让自己父母去丹水市的店里住一段时间,毕竟哥哥嫂子在他们出行的这段时间都要在店里照顾,父母两人年龄大了,自己在村里住她十分不放心。 “妈,一会儿你跟我爸收拾几件衣服,上市里住几天?我跟大宏算了算时间,等我们回来,正好我爸也要去医院做化疗,你们住在那边我们也放心一些。” 蔡玉芝听闺女这么说,微微叹了口气,歪着脑袋朝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才低声说道:“小冰啊,你跟妈说实话,你爸这个病……” 白鸿冰的脸色一僵,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乐呵呵的说道:“妈,你可别瞎琢磨,人家医生都说了,我爸这个病一半儿靠治疗,另一半儿啊就是要看心态! 他心态好了,身体恢复的就好!老话儿不是说么,百病气上来,上火操心也都是对身体不好的,人家医生还说了,以前有个病人,自己心态贼好,得病之后想得开,该吃吃该喝喝,结果没两年,病就自己好了呢! 我爸这还用药呢,只要他放宽心,绝对没有问题的!您也要对我爸有信心,您说您都疑神疑鬼的,我爸心里就更没底了是不?” 第224章 好人会有好报的 蔡玉芝盯着白鸿冰看了又看,抿着嘴点点头,拢了一下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对,你爸肯定会没事的,他啊,一辈子的老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白鸿冰咬着牙点头,没说话。 心想着,老天爷,我爸一辈子没做过坏事,求求你一定要让他好起来啊! 白岁然看气氛有点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道:“妈,你买新衣服了没?我看看啥样的?” 自己母亲跟孙宏一起出去买衣服,按照对方的性格,自己母亲不可能能不买。 果然,白鸿冰脸色一红,从布兜里掏出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 那红色正的晃眼,看上去就喜庆的不得了。 “哎呦,这个裙子色可真正啊,好看!小冰,你快穿上给妈看看!” 白鸿冰当年结婚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涤纶衫出的门。 后来进了老徐家的门,那朱老婆子觉得白鸿冰长得漂亮怕她不是个安分的,总是言语敲打,弄的白鸿冰在老徐家再没穿过颜色亮丽的衣服。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习惯了,每天穿的灰扑扑的,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也总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如今跟孙宏开始处对象以后,蔡玉芝就觉得,自己这个闺女又鲜活了起来,真真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白鸿冰害羞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将裙子换上,在蔡玉芝和白岁然面前提溜着裙摆转了个圈:“妈,然然,好看吗?” “哎呦,可太漂亮了!” “妈妈真好看!” 蔡玉芝和白岁然齐齐竖起大拇指。 白鸿冰的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此时她半扎着头,额前的碎发调皮的卷翘出来几绺,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蔡玉芝也将身上的布褂子脱了换上了那件靛青色的衬衫,她走到衣柜前面,对着衣柜上面的镜子照了又照,虽然嘴上还是说着白鸿冰浪费钱,但是脸上的笑意确实做不得假的。 白岁然见状,只好随大流的也换了裙子,然后跟着姥姥和妈妈一起开门去了大屋。 大屋那边,白喜刚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炕上。 他如今身体消瘦的厉害,头发也基本上都掉光了。 不过当他看到自己闺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的时候,眼里还是流露出了光彩:“小冰穿这个好看,我老闺女啊,还是穿着带颜色的漂亮!” 孙宏看老两口都开心,自己心情也愉悦。 他坐在炕边的板凳上,将自己在路上跟白鸿冰讨论的想法对着二老说了出来:“大爷,大娘,房子那边等过几天原来的房东搬走了,就能收拾了。 我是想着,等回头房子收拾得了,您二老也跟我们去市里住!黄花村虽然不错,但毕竟现在我们都住在市里,您二老自己住在这边我们也放心不下。” 白岁然一听,来了精神。 如果要是能住到市里的话,那后面那群坏人再来也不怕了! 当然,她也还是要想办法做好提前准备,虽然自己家人到时候可以躲得过去,但是万一别人家有人伤到也不好。 白喜刚和蔡玉芝对视一眼,有些犹豫的没说话。 对她们来说,去市里住偶尔几次还行,但老两口在黄花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边的一切,更何况人老了之后,就格外舍不得自己的老伙计们,总想着没事聚在一起唠唠嗑。 要是去了市里,虽说跟邻居也能慢慢相处,但毕竟和已经相处了几十年的老伙伴可比不了呀! “我跟你大娘在黄花都住习惯了,再说了我俩现在身体都还行,也没到让你们给养老的时候,就不去跟你们掺和啦!之前啊,也是我俩想不开,总觉得我们还在,一家人分家让人家笑话。 结果弄的孩子们都不开心,现在我们也想开了,你们都分出去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隔三差五回来看看我们俩就行!” 蔡玉芝在旁边也点头附和:“是啊,你们还年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俩老的在黄花村还有那些老伙伴儿,可舍不得走呢!” 白鸿冰和孙宏对视两眼,还想再开口劝,就见蔡玉芝摆摆手:“哎呀,可别磨牙了,不是说晚上去市里那边住吗?我得先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赶着天黑之前到市里。” 话都说到这了,两人也不好再劝。 孙宏陪着白鸿冰到小屋去收拾出门的东西,白岁然则是在大屋腻歪着自己姥爷:“姥爷,要是你们真不想去市里住,那我在家陪你们好不好呀?” 虽然现在还没说自己二舅妈和三舅妈也要搬到市里去住,但是白岁然知道,等自己妈妈跟孙宏结了婚搬到新买的那处房子,那自己两个舅妈肯定是想跟着两个舅舅住在店里的。 到时候怕是二姐和三姐也会住在那边,离着她们所在的初中比之黄花村也要近上不少。 如果姥姥姥爷不想离开黄花村,那她就留下来陪着他们二老。 反正妈妈如果跟孙宏结婚了,两个人也是个伴儿,她还不愿意一起过去当电灯泡呢! 白喜刚听着自己小外孙女的话,心中感动,但还是拒绝道:“你不跟着你妈妈一起过你不想她啊?听话,姥姥姥爷没事,你们都滚蛋了,我们俩正好清闲清闲!” 白岁然嗤嗤笑着,在炕上咕涌着打了个滚:“我才不滚蛋呢!我就要陪姥姥姥爷在黄花村,而且黄花村还有我的好朋友们呢!我也舍不得他们!” 蔡玉芝在旁边一边从箱柜里掏出换洗衣服用包袱皮儿包上,一边抬起手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白岁然的脑袋,笑道:“原来不是舍不得我跟你姥爷是舍不得你的小伙伴啊!” “嘿嘿,才不是,最主要的是舍不得姥姥姥爷,我可不要跟姥姥姥爷分开!” 白喜刚看着耍赖的白岁然,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好,到时候你要真不想去,就跟着姥姥姥爷在家里住,咱们不分开!反正你大宏叔叔也有自行车,你妈到时候要是想你了,就让他们自己骑自行车回来!” 第225章 那不就穿帮了? 将白家老两口送到市里的小吃店之后,孙宏和白鸿冰便带着白岁然踏上了去往辽港市的火车。 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新奇事,只是在乘船的时候,白鸿冰兴奋的几乎一晚上都没有休息。 他们在客船的甲板上,在漆黑的夜色中看着黑茫茫的大海,闻着海水散发的腥咸气息。 耳边是客船划过海面,发出的哗哗声,混杂着客船发动机的嗡鸣。 白岁然扶着客船的栏杆,望着满天星辰,海风从她耳边拂过,像一只调皮的手,卷起她的小辫子上下拨弄。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场景。 上一世离开丹水市的时候一路匆匆。 心中更多的是对未知未来的惶恐不安。 那时候客船上漆黑的夜色,在她眼里像是渺茫的前途,看不见一丝光亮。 可如今,这黑夜就像一块带着碎钻的幕布,仿佛拉开幕布之后,后面就是一片璀璨的未来。 “咔嚓”一声。 闪光灯晃得白岁然回过了神。 她转过头,看见孙宏正举着相机,给双手扶在栏杆上的母亲又拍了一张照片。 白岁然不禁哑然失笑。 上一世的母亲,哪里有这样恣意张扬的笑容? 又在甲板上吹了一会的海风,海天交接的地方便开始慢慢泛起鱼肚白来。 白岁然知道,这是要天亮了。 她表情带着虔诚的望向远方的海平面,心中默念着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的愿望。 “鸿冰!看!日出!” 孙宏拉着白鸿冰站在白岁然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将白岁然护在中间,以防一些跑出来看日出的人挤到他们娘俩。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慢慢海岸线上泛起橘色的光。 三人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望着初升的太阳,心中涌起澎湃的激动来。 孙宏一只手扶着栏杆护着白岁然,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白鸿冰的手。 而白鸿冰则是满脸通红,目光甚至都不敢跟孙宏交汇。 “呜——” 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响起,客船准备靠岸了。 孙宏看着人流开始从甲板往客舱回,赶紧将娘俩护在身后。 “一会儿下船让他们先走,咱们不急,仔细脚底下,别让人挤着摔倒了。” 听着孙宏一句句的嘱咐,白鸿冰的脸又烫了起来。 白岁然脸也红扑扑的。 她现在更多的是激动。 想必丹水市来说,云港市在她的心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家乡。 上一世十三岁的白岁然跟着母亲和姥姥千里迢迢到云港市谋生,在这里母亲辛勤工作养家,姥姥则是每天负责她的一日三餐,洗洗涮涮。 她们那时候租住在一个城中村的单间里,屋子小的三个人不能同时在地上,不然连身子都转不开。 每天白岁然回到家,就是赶紧上炕,然后跟着姥姥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而那时候母亲每天都忙着工作,摆针线摊子,赚取微薄的收入。 虽然是个体户,但是选的行业不行,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家庭开销。 再后来,母亲有了一个机会,在云港市一家内衣厂兜一些带残的尾货出来摆摊卖。 出色的销售能力加上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终于让她们这个别样的“三口之家”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 也给白岁然在后来成年之后开始做内衣行业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上一世十三岁以后的白岁然,基本上没怎么出过云港市,除了后期自己做生意开始往外跑之外,可以说她整个最美好的岁月,都是在云港市度过的。 如今她在客船上,已经能看到云港市的码头,心里忽然就有些激动了起来。 她书包里还装着要送给任一笛的东西,现在,她都迫不及待立马就想见到对方了。 白岁然强忍着按捺下心里的冲动。 距离发生那件事情还有两天,她要在那天的时候过去,将事情扭转过来! 再忍忍,两天的时间,她就在云港市跟着妈妈和孙宏一起逛逛玩玩! 三个人等着其乘客都走了之后,才慢悠悠的下了船。 云港市虽然孙宏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上一次也只是过来出个差,并没有多逗留。 对于这边,他也不算熟悉。 本来想出了码头之后,就在报摊买一份地图,没想到白岁然直接拦住孙宏道:“大宏叔叔,不用地图,我那个笔友,给我介绍过云港市很多次了,我熟!” 孙宏半信半疑,但又不想打击到白岁然的积极性,索性也就随着她了。 反正三个人也没有什么目的地,随便逛逛也无所谓。 倒是白鸿冰听了白岁然这么说,有些好奇的问道:“然然,你什么时候还交笔友了?” 白岁然一噎,不过既然话都秃噜出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就是之前的事情了,呃,我以前看徐月辉的书上有交笔友的信息,后来回了姥姥家,我有一段时间无聊,就试着写了信,没想到真的收到了回信。” 提起老徐家的事情,白鸿冰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不过她也是知道徐老三的儿子徐月辉,平时学习被抓的也挺紧,所以就喜欢看一些诗歌散文之类的书籍打发时间。 白鸿冰倒是没担心白岁然交的笔友是骗子这个可能性。 现在的人大多数都思想单纯,特别对有文化的人,都带着一层滤镜。 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自己闺女交笔友有些不妥当,便嘱咐道:“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一些再交笔友写信交流比较好。” 白岁然点点头,然后又找补道:“我知道了妈妈,对方是个高中的大姐姐,懂的很多,也给我说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所以我才想趁着放假来看看她。” 这就是胡诌了。 白岁然之前想过说任一笛是她交的那个笔友,但是后来一想,到了云港市,她肯定不能单独行动,到时候遇见了,自己妈妈万一一问,那不就穿帮了? 瞎掰一个人出来,到时候就说没找到,这事儿也就糊弄过去了。 第226章 拿衣服给她捆上 在云港市玩了两天,白岁然在第三天早上,终于提出想去找她的“笔友姐姐”见一面的要求。 白鸿冰虽然不算非常赞成,但白岁然之前说过对方是个高中女孩子,又开导过自己闺女,心里那点子不舒服的劲儿也就消了一些。 左右她跟孙宏陪同着,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就让孩子去见见! 白鸿冰这么想着,便同意了白岁然的要求。 两人一起陪同白岁然,坐着公交车到了云港市和祥市场。 和祥市场在八二年的云港市算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市场。 更确切的说,现在的和祥市场还称不上是一个市场,只是周边村子里的人家都习惯将家里吃不完的菜拿到这边来贩卖。 久而久之,也形成了小小的规模。 任一笛家就在这个市场中间一段的一栋四层家属楼住。 她的父母都是职工,按说生活条件应该非常不错。 可前年的时候,任一笛的母亲在单位被领导批评,受了点刺激。 结果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出现了精神类疾病的症状。 任一笛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汉子,家里妻子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求医问药了一年没有得到改善之后,也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将人锁在家里。 而从那之后,任一笛家里的情况便一落千丈。 白岁然在心里回忆着上一世,到任一笛大学毕业之后才跟自己说起的自己童年的事情,心中就忍不住心疼起她来。 等到了和祥市场,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这个时候和祥市场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白岁然对那些摆摊的吆喝的充耳不闻,直勾勾的朝着一栋土黄色的四层小楼方向快步走着。 孙宏和白鸿冰虽然觉得有点怪,但是想着也许闺女就是着急想见到她的那个笔友姐姐,所以并没有阻拦。 只是白鸿冰无意的打趣了一句:“要不是然然一直在我身边,我都要以为她是在这里长大的了。你瞅瞅她对这边比对丹水市都熟呢!” 孙宏也笑着应道:“没准是然然的那个笔友给她详细的描述过这边的样子,高中生嘛,有文化,写出来的信都像诗歌儿似的!” 白鸿冰点点头,显然也是同意了孙宏的说法。 两个人就跟在白岁然身后三四米的距离,孙宏刚想问白鸿冰中午打算吃点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白岁然朝着一个楼道就冲了进去。 白鸿冰一个哆嗦,抬脚就要追,身边的孙宏已经越过她冲了过去。 刚进楼道里,就听见白岁然喊道:“妈!!妈!!快帮忙!!” 孙宏抬眼一看,立刻转过身又从楼道里跑了出去。 迎面撞上已经追过来的白鸿冰,他忙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衬衫扣子。 “咋的啦?咋的啦?大宏?然然呐?” 白鸿冰一边问一边就要往里冲,孙宏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只留下里面一件白色的背心:“鸿冰,拿着这个进去!” 这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 白鸿冰也来不及多问,担心闺女的她抓起孙宏塞过来的衣服就冲进了楼道里。 等她进去之后,孙宏才一咬牙一跺脚,视线盯着自己脚丫子跟着冲了进去。 白鸿冰进了楼道之后,才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跟她年龄相差不多的女人,披头散发不说,浑身赤裸连条内裤都没穿,正努力的想冲破自己闺女和另一个小姑娘的阻拦往外跑。 她下体满是血渍,嘴里还不停啊啊的喊着。 白鸿冰哪里见过这么个阵仗? 她头皮发麻,但看到闺女奋力的挡住对方前进的路,她也就顾不得害怕,直接一抖楼开手里的衣服,就对着那女人抱了过去。 抱上女人的一瞬间,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女人的力气有多大。 对方不停的挣扎,甩动,丝毫不顾及其他人是否会受伤的样子。 不过幸亏白鸿冰也不是个柔弱的人,再加上撇开视线的孙宏帮忙,好不容易才将女人控制住。 孙宏绕到女人身后,使劲控制着对方的手臂,然后喊着白鸿冰道:“快!拿衣服给她捆上!” 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犯起病来不仅力气大的惊人,主要还不知道累。 要是任由对方一直折腾,怕是他们几个可拦不住! 任一笛已经满脸是汗,她双眼红肿,咬着牙一声不吭的从地上捡起来衣服,亲自狠狠的绑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上。 等瞅见那衣服在女人手上打了个死结,白鸿冰才算松了半口气。 “你家住哪啊?先给她送家里,不能这么样在外面!” 任一笛听白鸿冰这么问,忙点点头:“二楼,我家住二楼。” 白鸿冰点点头,让孙宏从背后拖住女人的肩膀,对着两个孩子说道:“咱们去抬她的脚。从后面这么抬她她不好挣扎。” 说是抬,其实跟在地上拖也没什么区别。 白岁然瘦弱,任一笛也不胖,主要都是靠着孙宏和白鸿冰使劲儿。 再加上女人还不停的挣扎,难免身上到处都是擦伤。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弄进了屋,绑在了床边一根三指粗细的麻绳上,白鸿冰才累的瘫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气。 任一笛见状,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噔噔噔的跑到厨房,倒了一杯水递给白鸿冰道:“阿姨,谢……呜……” 话没说完,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鸿冰于心不忍,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躲避视线的孙宏,叹了口气对任一笛说道:“小姑娘,这个是你妈妈吗?她这个样子,要不要送到医院去啊?” 任一笛闻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抽一抽的哽咽道:“不,不用,医院,治,治不好,我妈,我妈来例假,说要上厕所,我就,我就把绳子解开了……呜……” 白岁然看着任一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难受的要命。 她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任一笛,轻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不怪你,不怪你……” 上一世,任一笛的妈妈跑到了市场,那场景,成了任一笛一辈子的噩梦。 还好,还好这次她们赶到了,她们阻止了那样情况的发生,只是接下来还有许多困难还在等着任一笛…… 第227章 上辈子就是好朋友 任一笛哄着自己的母亲吃了药,慢慢的,对方也镇定了下来。 白鸿冰不忍心,先让一直站在门口的孙宏出去等她,自己则是让任一笛找了件衣服,松松垮垮的套在了任一笛母亲身上。 不仅如此,白鸿冰还让任一笛打来了一盆水,她找了块巾子沾湿,一点一点将任一笛母亲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阿,阿姨,我来,我来就行……” 任一笛想上去接白鸿冰手里的巾子,却被白鸿冰躲开了:“你个小闺女,跟我女儿一样大,哪里会干这个啊?你去给你妈妈找个裤衩,家里有卫生纸没?” 看着这个漂亮阿姨语气温柔的安抚着自己母亲,任一笛拼命的忍住眼泪,快步的跑到床边,从一个木柜子上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内裤,又抓了一卷粉色的卫生纸跑过来,安安静静的叠了起来。 白岁然也想过去帮忙,却被白鸿冰撵到了一边:“去去去,上一边呆着,别添乱。” 她无奈,只好过去帮任一笛。 等将任一笛的妈妈都收拾干净,白鸿冰也出透了一身的汗。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白岁然说道:“然然,咱们该走了,你不是还要去找你那个笔友姐姐吗?” 白岁然赶忙胡诌道:“那个笔友姐姐的地址就是这里,任……小妹妹你知不知道你们楼上四楼有个上高中的姐姐啊?” 任一笛疑惑摇头:“没有啊,四楼住了三家,不过没有上高中的姐姐。” 看着白鸿冰疑惑的目光,白岁然直接自编自导的说道:“啊,可能是搬家了……我好久好久都没跟那个姐姐写信了……不过没关系,小妹妹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白岁然说着,伸出手摆在任一笛的面前,眼睛晶晶亮亮,一眨不眨的望着任一笛。 任一笛脸一红,先抬眼看了一眼白岁然身后的白鸿冰,然后懵懵懂懂的握住了那只手,使劲点了点头。 “妈妈!这是我新交的小伙伴!” 白岁然语气激动,开心的转身扑到了白鸿冰的怀里:“我想跟她说会儿话,行不行呀妈妈?” 见白鸿冰有些迟疑,白岁然赶紧说道:“妈,刚才大宏叔叔的衣服都弄坏了也穿不了了,要不你跟大宏叔叔先上楼下去看看买件衣服,我跟新朋友说说话,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啊妈妈!好妈妈!” 白鸿冰最受不了闺女撒娇。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屋内的环境,又看着任一笛跟自己女儿一样瘦瘦小小,脸上满是怯懦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 “好,那你俩就在屋里说会儿话,不能乱跑,我跟你大宏叔叔就在下面转转买件衣服,然后上来接你。” “谢谢妈妈!” 白岁然踮着脚尖使劲够着白鸿冰的脸亲了一口,这才亲亲热热的过去挽住任一笛的胳膊。 等白鸿冰出门之后,任一笛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道:“你……谢谢你……谢谢你们今天帮忙……我……” “嘘……” 白岁然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打断任一笛的话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叫任一笛,我叫白岁然,你以后就叫我然然!我以后就叫你笛子!我家现在不在云港市,而是在丹水市。 我在这呆不了两天,以后我会给你写信,这些都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一定要加油!要好好学习!我知道你一定行的!你有什么困难,或者心里有什么不想跟别人说的,你就写信跟我说……” 白岁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一边说还一边从自己背着的挎包里面将字典、铅笔和本子掏出来放在饭桌上。 任一笛都懵了。 她眨巴着一双有些肿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摁住白岁然还在掏东西的手:“你……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你……” 白岁然鬼灵精怪的朝她眨眨眼睛,小声说道:“我在梦里,有个仙女姐姐,告诉我说,我有一个一辈子的好朋友,住在这里,叫任一笛!她让我来帮你,她说因为上辈子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白岁然想起自己梦到上一世她的葬礼上,任一笛为了她做的一切,没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任一笛,哽咽着说道:“我现在还小,不能经常过来见你,但是你记住,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来不及说那么多了,一会儿我妈妈就过来接我了,你快给我拿个笔,我给你写我在丹水市的地址。” 她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两大张八分钱的邮票,和一厚沓的黄色牛皮纸信封:“这个你收好,给我写信的时候该用就用啊!” 两大张邮票一共24枚小邮票,她们一个月互通两封信的话,这也够任一笛一年用的了。 白岁然将她能想到的都想了,手里攒下来的零花钱也花的一干二净。 但她心里十分开心,为了能在任一笛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在她的世界里而开心! “我……我不能要……这……这得多少钱啊!” 任一笛慌乱的想拒绝。 这个叫白岁然的女孩给她的理由太不可思议了。 甚至对她还不成熟的人生观都产生了巨大的震撼。 仙女姐姐托梦?上辈子就是好朋友? 怪力乱神是要挨批斗的! 但她又不得不相信。 如果不是有神仙的话,那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怎么会千里迢迢从丹水市跑到云港市来见她? 她现在脑子乱极了,但看到白岁然连邮票和信封都掏出来的时候,任一笛灰败的心忽然就裂开一道口子,从里面散出七彩的光芒来。 “有啥不能要的?这是我来之前都特意给你准备好的,你听我的留着用!笛子,你记住你跟我不用分的那么清,我现在有,你就用!” 白岁然说完,包也掏的见了底。 她双手提溜着挎包的两个底角,使劲一抖楼,从里面抖出了三块糖在桌上。 伸手摸起一块,麻利的剥了糖纸皮,顺手就将糖塞进了任一笛的嘴里:“笛子,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熬过去,都会好的!” 白岁然说完,接过任一笛递过来的铅笔,翻开本子,在第一张纸上快速的写下了白家的地址。 第228章 咋啥玩意都咧咧呢 在任一笛还没消化完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白鸿冰就带着孙宏来接白岁然了。 她出去之后跟孙宏说了白岁然的反应,虽然觉得很多事解释不通,但又没有什么证据能说明这些是自己闺女提前就知晓的。 最后她只能将一切归纳为自己闺女就是跟那个小女孩一见如故? 在和祥市场尽头的一间裁缝铺里给孙宏买了一件衬衫穿上,白鸿冰和孙宏就赶忙回了任一笛家。 虽然看见了自己闺女眼中对任一笛的不舍,但白鸿冰还是带着白岁然离开了。 对她来说,这只是她们这次旅程的一个小小插曲,小孩子嘛,有了新的小伙伴,或者再看到其他新奇的事情,这一时的新鲜慢慢也就会忘了。 之前两天三个人已经在云港市把能溜达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今天这本来就是陪着白岁然来的,如今笔友没找到,他们便打算一起去码头看看正事。 白岁然其实有一句话说的对。 这个年代信息不发达,孙宏如果开一间汽车修理铺的话,想等着生意自己上门,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虽然这个年代还没有轮渡,但码头也是货车的聚集地。 云港市算是在整个华国中间的位置,上接东三省,下连苏豫皖。 可以说在这个年代,云港市算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交通枢纽。 不仅是白岁然,对于孙宏来说,他的野心也并不止步于一个修车铺子。 他想给白鸿冰和白岁然一个更富裕更美好的生活。 三人一起来到了码头附近,孙宏怕白鸿冰和白岁然觉得无聊,便提出让她们两人在附近的百货大楼逛一逛。 白鸿冰正好也对去码头没什么兴趣,便想着白岁然之前提出的那个模具,想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卖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白岁然就觉得头皮发麻。 当初为了让孙宏带她来云港市,她提出的理由就有这么一条。 如今真来了,她要上哪能找到那个模具呢? 见自己母亲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白岁然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之前是那个姐姐跟我说有个那种模子,但是我也没具体问,现在也没找到她,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要上哪买……” 白鸿冰闻言,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笑着一甩头:“没事儿,咱娘俩溜达溜达,万一就能找着了呢?” 白岁然点点头,心中满是愧疚。 母女两人跟孙宏约定好了碰面的地点,便一起在云港市码头附近转悠了起来。 云港市相较丹水市要发达不少,毕竟沿海,经济起头的快。 街道上的人们穿的虽然朴素,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白岁然一处一处望过去,见那些在后世都斑驳破旧不堪的老楼,此时正新崭崭的伫立在街道两旁。 楼体空白的地方,都是用红色的油漆刷着各种时代标语。 两个脑袋上顶着报纸折成的三角帽的工人,一个拎着白色的油漆桶,在前面街道将旧的标语用白色的油漆粉刷覆盖。 后面那个隔着几十米的另一个工人,手里拎着的是红色的油漆桶,正用刷子蘸取里面的油漆,将新的标语一笔一划的涂在粉刷好的墙面上。 “一对夫妇一个娃,少生优育为四化” “讲文明礼貌,树社会新风” “实行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 还有一些明显是自编的顺口溜形式的标语: “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新婚夫妇入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 “想想古代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 白岁然看着这些新刷到墙上的标语,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随即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想到上一世,自己母亲在四十多岁的时候,连续发烧了很长时间。 到医院去检查,结果发现是节育环造成的。 那时候的白岁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被取下来的节育环。 带着血肉,被从母亲的身体里撕扯出来。 想到这里,白岁然抿抿嘴,扯了扯白鸿冰的衣服:“妈妈,你跟大宏叔叔结婚之后,是不是要再要个孩子?” 正在街上看光景的白鸿冰闻言一怔,以为白岁然是担心她以后再要孩子会冷落自己,连忙解释道:“然然, 别瞎说,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白岁然知道自己母亲是误会了。 计划生育政策一出台,怕是妈妈和孙宏再想要一个孩子都不可能了。 孩子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她跟着母亲再婚,那他们这个家庭就有了她这个孩子,再想生,就算是超生二胎,是不被允许的。 怕是孙家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是孙宏坚持到了这个地步,孙家人还是不肯让步的原因。 她记忆中,自己母亲是在八三年被居委会做工作,鼓励到医院去上了环。 那么现在,还没上那坑人的玩意,一切就还来得及。 只是如果真的怀孕了,怕是就要学着小品里演的《超生游击队》那样四处躲着,直到生产了。 白岁然内心纠结的要命。 一方面她不想让母亲再次遭受节育环的荼毒,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母亲怀孕还要四处躲藏,连生产都不能去医院只能躲着。 思来想去,她只能又换汤不换药的以“我有一个同学”为开头,对自己的母亲进行“洗脑”。 “妈,我有个同学,她说她妈妈去年被做工作带到医院去上了个什么环,结果今年大病了一场,人都差点没了。妈,以后要是有人给你做工作,你可千万不能弄这个啊!” 白鸿冰闻言,老脸一红的训白岁然道:“你这孩子!咋啥玩意都听呢!那也是你这个小闺女听的玩意?” “啊?不能听吗?不是在屁股上穿个铁环啊?反正不管是啥,妈妈你都不准弄好不好?” 白岁然装傻充愣,避重就轻的继续给白鸿冰“洗脑”。 “你这孩子,这话跟妈妈说完就得了啊,可不行再跟别人说让人笑话!” 白鸿冰没接茬儿,又训了白岁然一句,继续道:“这不是你这小闺女该操心的事儿!我真该找找你们老师,你这是哪个同学啊?咋啥玩意都咧咧呢!” 第229章 以后想起来不得窝囊死啊 晚霞染天之际,孙宏也已经办完自己想办的事情。 他这一趟不说收获颇丰,但也是结识了几个开朗热情的司机。 等他志得意满的赶到跟白鸿冰约定好的地方时,便看见白鸿冰和白岁然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满足感来。 像是辛苦奔波了一天之后,家里有妻子女儿在等他一般的感觉。 孙宏只觉得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微微晃动了一下肩膀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便抬脚朝着娘俩快步奔去。 白鸿冰和白岁然正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舔着冰棍,听见动静齐齐回头,就看见孙宏跑了一脑袋的汗到了她们面前。 白鸿冰赶紧抬手招呼孙宏坐下歇歇,然后对着旁边穿着藏蓝色布衫挎着一个泡沫保温箱的男人说道:“同志,再来一根冰棍。” “唉,好嘞!2分钱,您拿好。” 白鸿冰将手里的钱递过去,接过已经微微有些化了的冰棍递给孙宏:“大宏,快吃个冰棍凉快凉快!” 孙宏唉了一声,喜滋滋的接过冰棍,一提溜裤脚,坐在了白岁然的另一边:“我刚才去溜达了一圈,跟几个货车司机聊了聊,他们大多数都是给单位开车的司机,也有零星两三个是自己买的车。 我本来是打算咱们在丹水市,按照我之前的活计,再加上开个修车店,过得宽裕一些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刚才跟那些司机聊天,听他们说南边现在开房了一个经济特区。 我有点心动,我有种感觉,我觉得那个叫做经济特区的地方,一定会是一个日新月异,飞速发展的地方。” 白鸿冰张张嘴,又闭上嘴。 她努力消化着孙宏带给她的信息,心中的纠结却不是一星半点。 要说经济,东北的经济在整个华国都排得上号。 东北的工业基础在华国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不仅资源丰富,思想也相对先进一些。 可孙宏说,那个叫什么经济特区的地方让他心动。 那就只能证明,那个地方的发展前景,要远超过现在的东北? 她有些不敢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情景。 毕竟是做个体户的,对于商机的敏锐度,总是要比上班的人灵敏不少。 可他们刚在丹水市买了房子,马上就要置办着成家,这时候再往南边跑,不说前期资金需要多少,就这一南一北的距离,就让她有些望而生畏。 离家,太远了啊…… 孙宏见白鸿冰发愣的说不出话,也明白对方心中的顾忌。 如今白老爷子还病着,虽然瞒着老两口,但他知道,白老爷子的病情并不乐观。 这时候如果白鸿冰跟他一起南下闯荡,那很可能…… “鸿冰,你别闹心,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咱们原本的打算,也够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孙宏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脑子一热,就说出那样的想法。 此时看着白鸿冰为难,他赶紧将那些想法从脑袋里抛出去,安慰白鸿冰道。 其实如果这事情放在后世,那根本就不叫事。 天南地北离得再远,买张机票,总归一天之内也能到达。 可放在如今,这三千五百多公里的距离,中间隔着的千山万水,就变成了一道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白鸿冰抿抿嘴,抬手抚了一下同样似在沉思的白岁然的头发:“大宏,我其实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支持你去南边闯一闯。如果现在只是我跟我二哥三哥一起做买卖,那我随时可以放下带着孩子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也知道,我爸的身体……我放心不下……可我一边又想支持你去闯一闯,一边我又……” “鸿冰,你别说了,这事赖我,我不该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经过脑子就把事情说出来,这事就当我没说过,咱们这两天溜达完,就回丹水结婚,然后好好过日子!” 孙宏看着白鸿冰纠结的模样,心疼急了。 他暗自恼恨自己,也不是小孩儿了,之前有什么想法也都沉得住气,怎么现在反而说什么话都不经过大脑了呢? 白岁然左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一脸懊恼的孙宏,将手里的冰棍筷子舔干净,咂咂嘴说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觉得丹水市的修理店可以先不开,就当去那边出差了,去看看也不错。” 孙宏摇摇头:“那我跟你们娘俩不就分开了吗……” “倒也没事,你可以去那边闯闯,我每个月过去一趟看你!这样房子暂时就不修了,穷家富路,你带着钱去看看,如果那边真的不错,到时候可以赚些钱,到那边定居……” 她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之前她出门的那次,是陪着自己的父亲去京都市。 对于京都市的繁华,白鸿冰可以归结于那里是华国的首都,繁华就对了! 可这次她出门,一路坐着火车先是到了辽港市,又来到了云港市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只井底之蛙。 外面的世界已经超出了她理解的范围。 和经济教育都十分富庶的东北相比,这些沿海城市已经赶超的像模像样,她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些地方的繁华,一定会更加超出她的认知。 孙宏听白鸿冰这么说,依旧是不赞同的摇头:“不行,你太辛苦了,鸿冰,别说了,我已经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不经大脑就说出来的想法了。” 白鸿冰听孙宏这么说,忽然就来了气。 她这些日子与细心柔情的孙宏相处下来,自己的脾气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不少。 但骨子里,白鸿冰还是那个朝天椒一般的白鸿冰呀! 她抬起手就给了孙宏肩膀一杵子,生气道:“你咋磨磨唧唧的呢?啥辛不辛苦?谁不辛苦?那咋的,咱们就窝在丹水市守着摊子过就不辛苦啦?要是能有更好的发展,当然要去闯一闯! 你个大老爷们,有想法就要勇敢去闯!去试试,如果不行,咱们再在丹水市继续之前的买卖呗?可如果你连试都不试就退缩了,以后想起来不得窝囊死啊?” 第230章 在哪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白岁然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妈妈能噼里啪啦说出这么一堆不是道理的道理来。 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孙宏,白岁然抬起胳膊用胳膊肘怼了怼对方,小声说道:“大宏叔叔,其实我觉得我妈说的有道理。” 可不是有道理么。 经历过后世的她,当然知道,东北的经济在后面的日子里会被其他城市赶超甚至碾压。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年龄还小”,她早就带着至亲南下了。 她感叹于现在孙宏和自己的母亲就有这样的眼光和魄力,又理解对于所有人来说,想突破一个阶层,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彷徨。 “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讨论这个。这事情也不是现在说定就定下来的,鸿冰,这事咱们回头再说,先找个地方吃饭?然然想吃什么?” 孙宏安抚的笑了笑,也抬手摸了摸白岁然的头。 白岁然无语。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揉她的脑袋? 再这么摸下去,她还未成年就要秃了! 三人暂时放下不愉快的话题,一起找了一家国营饭店吃了饭。 云港市基本上已经转悠完了,白岁然见任一笛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于是三人便商量好,明天一早便启程回丹水市。 吃完饭回到招待所,白岁然和母亲便直接回了房间休息。 躺在招待所的床上,听着外面树上响亮的蝉鸣,白鸿冰不自觉的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白岁然窝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看着对方满是心事的模样,伸出手搂住了白鸿冰的腰,小声道:“妈,你是因为刚才大宏叔叔说的事闹心吗?” 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白岁然,白鸿冰便否认道:“没,就是今天啊有点累了。” 知道这是母亲在哄自己,白岁然也不揭穿。 她翻了个身,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妈,如果你舍不得大宏叔叔自己去南边,你可以跟他一起去,你们两个人也有个照应,一两个月回来住几天,就是路上折腾些。” 白鸿冰还是摇头,她哪里舍得自己的父母和女儿呢? “其实你现在在市里,我和姥姥姥爷在黄花,你一个周回来一天,跟去那边也没啥太大的区别,丹水市虽然没有机场,但是冰城市有啊!坐飞机很快,单趟算上从冰城市到丹水市,用不了两天就够了。” 虽然这个年代的机票相对比人均收入来说非常昂贵,但如果是自己做生意的话,那每个月机票的价格就不算什么了。 白鸿冰听着白岁然说的头头是道,没忍住戳了戳白岁然的脑袋瓜子:“你这丫头片子,在哪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她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闺女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大人物。 怎么连飞机的事情她都知道呢? “啊……那个……我……我是偶然听我们校长和老师说话的时候才知道的。” 白岁然支支吾吾的随口解释,然后又立马转移话题:“妈妈,我姥爷的病是不是不太好啊?” 其实在她跟着去江沪市的时候,就隐约知道了什么。 但是自己妈妈和舅舅舅妈嘴都严实的狠,不管是在她们三个孩子面前,还是在姥姥姥爷面前,都丝毫没有流露出过什么。 白鸿冰听闺女这么问,神情明显有些慌乱,但片刻之后,她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说道:“然然,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很多事情上你比妈妈更有主见,所以妈妈也不想瞒着你。 你姥爷的情况十分不好,医生跟你二舅说的意思是,你姥爷身体里的那个叫啥癌细胞的,虽然化疗能杀死很大一部分,但是同样的好细胞也会被杀死。 你姥爷年纪大了,身体里的好细胞恢复的慢,但是不化疗又不行,这就像是双刃剑,双刃剑你懂吗然然?” 白岁然当然懂。 这个年代的化疗水平和标准,跟后世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按照自己姥爷的年龄,得了癌症,其实基本上就是在熬时间。 她垂下眸子,眼里闪过哀伤的神色:“妈,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白鸿冰听女儿这么问,眼眶一下就红了:“医生说你姥爷那个癌症病灶的地方位置不太好,也不能做手术,目前只能保守治疗……” 白岁然了然的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说道:“妈,如果我们换一个空气好的城市,姥爷的病情会不会缓解啊?” “嗯?” 白鸿冰闻言猛的张大眼睛。 对啊,她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东北是目前是华国重工业的聚集地,以前一直在丹水市生活不觉得,可这次出来,她明显的就感觉到,云港市的空气要比丹水市那边干净太多了! “然然,妈妈有事想去跟你大宏叔叔聊聊,你在屋子里等妈妈好吗?” 白鸿冰有些激动。 她现在想的不是跟不跟孙宏去经济特区的问题,而是想要是可以,哪怕让自己的父母来云港市也好啊! 白岁然猜到了自己母亲的想法,她点点头,乖巧的说道:“妈妈你去,我在屋里不乱跑。” 上一世自己母亲带着姥姥和自己移居云港市的时候,姥姥就不止一次的感慨,说如果早点过来这边生活,也许姥爷还能多活几年。 丹水市的冬天,各个大厂烧煤烧的厉害。 很多时候人们出门,回家之后鼻孔里面都是黑黢黢的粉尘。 这个年代,人们哪里有什么环保的意识? 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是正常的,毕竟年年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 可真走出那片黑土地的时候,人们才发现,东北虽然在七八十年代经济领先于全国很多城市,但生活环境可真算不上有多好。 重工业,重污染。 等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东北也已经开始走向落寞。 上一世的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家乡的人。 由于老徐家人的原因,她对丹水市那片土地,充满了抵触的情绪。 后来就算到了云港市,她也生不出太多的归属感。 白岁然一直觉得自己是一片无根的浮萍,没有家乡的牵绊,心也没有落脚的港湾。 可如今重活一世,在不同的角度再去看待这些问题,她竟然难得的,在心里,对她的家乡丹水市,生出了一种类似于“乡愁”的情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