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煞奇术》 第1章 菜市口斩首 凤城 菜市口,刑台之上。 天空万里无云,一支三角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目光呆滞的少年此刻正被麻绳捆绑双手跪在刑台上,他低着头披头散发,脖子后还插着一条木牌样的斩条。 在刑台之下,围观的百姓齐齐看着即将行刑的少年,都带着古怪而期待的目光。 苏文有点茫然地站在刑台一侧,他身后排着一条队,身前则是台上站着的一个腰圆膀粗的刽子手。 刽子手脸上的横肉,满口黑黄的牙齿,长相在苏文眼里极是狰狞。 苏文心道: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他此刻手里一手攥着一把铜钱,一手捧着瓷碗,拿着铜钱的手正冒出湿腻的汗液。 “你想好了没有?20个铜钱,新鲜的血做药引,包治百病!”刽子手不耐烦地吆喝道,“快点!没钱就到一边去,还有很多人等着救命。” 苏文这时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他在买人血!!! 他颤抖着手将铜钱放入刽子手脚下的大碗里,将自己的碗放在另外一侧。 喇叭状的大碗描绘着古典青花,碗口粗糙,有一丝像头发样的细碎裂纹,格外刺眼。 “走开走开,在一旁候着,别挡住老子生意。”刽子手挥手喝道。 苏文赶紧挪到一旁。他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灰色儒服,衣服洗得发白却很干净,没什么补丁。 他目光躲躲闪闪地游弋在即将被行刑的少年与刽子手之间,心中既是不忍,又是惭愧。 “作为一个穿越者,我竟然来买人血!”苏文难以接受自己这种有违三观的行为,但是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做。 阿弥陀佛,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他心里碎碎念念地安慰着自己。 刑台之上的少年长发散乱,一缕缕垂到地上,发丝带着干枯的褐色的血液污垢。他微微抬起头,双目血红,虽然虚弱到极点,但不甘和怨愤在眼里不停积聚。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冤孽啊,这么一个孽畜竟然为了偷一吊钱,在王老爷子生辰大宴之时在汤里下毒。 王家几十口人七窍流血而死。够狠!” “这等天生毒胚就该早死早超生!” “我听说他是被冤枉的,他公堂之上一直不肯认罪,后来被高三尺硬画了押。” …… “时辰已到,斩!”监斩的官员抛出令牌。 刽子手将刚磨好的砍头刀拿起来,他腮帮子鼓得老高,骤然一口老酒喷洒在刀上。 橙黄色的酒水滑过刀面,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砍头刀光洁如新,刀刃锋口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哦! 台下围观的百姓伸长脖子长长地哦了一声。 苏文能闻到米酒的香味,更有一种酥麻的震颤感袭来。 他连忙仰头看着上空飘动的旗幡,黑边白底的三角旗幡正中绣着一个刑字。 刽子手高高扬起砍刀。 一抹凄厉的刀光闪过,鲜血喷溅而出。 苏文感觉到脸上眼角溅到了几点温热的液体,用手摸了摸,手上便沾上鲜艳的血红色。 他脑袋嗡一声响,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将一个碗塞进自己手里,然后自己本能地双手护住碗,一路低头急奔。 似乎全世界都在指责自己,三观不正,不知廉耻,助纣为虐…… 街上人来人往。 “卖包子,新鲜出笼,皮薄馅多。” “少爷,行行好,给点吃的!” “你走路不长眼啊!” “静仙兄,静仙兄,你怎么啦……” 静仙?好熟悉,好像,是我的表字…… 苏文浑浑噩噩的一概不敢理会,掩脸而走。 一脚深一脚浅踏进熟悉的地盘。 城西向阳巷,第五间民居。 白墙环绕,大门虚掩着两扇掉漆的木门。 苏文推门而入,入眼就是一个七八十方的小院子,有一株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 树下摆着一个石磨。 院子尽头是主屋,泥砖瓦顶,灰瓦的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吱吱喳喳地叫。 院子两侧各有一间比主屋低矮一截的泥屋,左边用作厨房,右边则是杂物房。 这是苏文穿越之后住了十几年的家,每一处都充满着童年的回忆。 熟悉的环境让他得到一丝安全感,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就像在噩梦惊醒一般吐了一口长气。 我到底做了什么?! 少年滚动的头颅,满血的脖子不停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觉得手里的碗在发烫,那鲜血似乎还冒着灼热的热气,让他烫着手,差点端不住。 “文哥儿,是你回来了吗?”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厨房的烟囱炊烟袅袅。 从门外可见母亲正在里面忙碌煮饭,还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七八岁小姑娘在上蹿下跳帮倒忙。 苏文定了定神,回道:“娘。是我放学回来了!” “你先休息一会,饭菜很快做好了……” 他没等娘说完,心虚地冲进了主屋。 主屋一厅两室。苏文冲进右侧的属于自己房间,赶紧将手里的碗摆书桌上,撒手,像烫手山芋一般。 房间里响着沉重的呼吸声,盯着那碗鲜红的刺眼的血,他迟疑了片刻,毅然下了决心。 “白纸显现!” 于是眼前从虚无之中浮现出一张白纸。 白纸上蝌蚪大的黑字一个个放出微微的光华。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模拟:0。请注入载体。 载体可为人之血液或精神寄托之物。” 苏文苦笑一声,若不是这个迟迟才出现的金手指,我又怎么会去买人血。 活生生一条人命在眼前一刀结束,太可怕,太瘆人了! 他穿越到这个古代社会,家世平平无奇,父亲在外给一个官员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难得回家。 家里只有三人,他、母亲和一个七岁小妹妹。 目前他自己在城里一家书院读书,成绩也平平无奇,估计最多能考个秀才。 他觉得自己资质愚钝,实在做不出什么诗词歌赋,只偶尔凭一两句前世记着的诗词勉强在书院混着,没有被夫子驱逐。 再尝试一两次科举,努力考一个秀才,凭着自己的点子和目光应该能找到谋生的门路。 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是天才,可以无所不能,玻璃、火柴、枪炮随手可造,嘴皮子一动就让大批大批的名人纳头就拜。 他苏文只是一个茫然的被时代潮流推涌着踉跄前行的普通人。 前世出生,上学,工作,迷迷糊糊地活着;穿越之后也是出生,上学,迷迷糊糊活着。 直到不久前他激活了金手指-眼前这一张白纸之后,情况才有变化。 “注入载体,人血!” 苏文没有出声,只是起了一道意念。 白纸顿时放出耀眼的光华,而书桌上的瓷碗里的血逐渐变淡,化作透明的水色。 “注入王麒麟的鲜血,生成剧情场景,关键节点标定:菜市口斩首,上溯时间至一个月前。 第一次模拟是否启动?” “启动!” 苏文心跳忽上忽下,骤见眼前白光闪烁。 转眼间他已经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在角落里的草堆上躺着。 地牢阴深。只有走道墙壁上空的小窗口投下一丝光线。 呕! 酸臭沉闷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干呕。 隔壁牢房传来低低的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木栏栅隔起来的牢房可以看见其他囚犯影影绰绰的身影。 颓废,绝望! 苏文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肮脏的囚衣,皮肤上有虱子爬动,让他感觉瘙痒难耐。 苏文恍然:我现在就是王麒麟了,没有记忆,还被囚禁在地牢里。 话说白纸的目的是什么,要我经历王麒麟的一切,然后探索出犯罪的真相? 苏文迷糊着。 第2章 第一次模拟,比窦娥还冤 一连几天没有任何变化,没人审问他,也没有人探望他。他就好像被遗忘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有一天一顿的潲水吊着性命。 潲水酸臭恶心,一开始苏文是不愿意吃的。可是等饥饿来了,那种饥饿感让他连土都能吞下。 他一边哭一边咽。 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饥饿还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遥遥无期的日复一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 终于有一天,哐当一声,几个衙役闯进来。 凶神恶煞。 苏文甚至有点高兴了。 好,起码有点变化! 他被推上公堂。 两边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大喊威武,水火棍敲在青砖上,声音地动山摇,震得他耳朵嗡嗡响,心惊胆战。 这副身体太虚弱了。 弱不禁风,这不是形容,这是写真。 高三尺戴着乌纱帽,拍着惊堂木,喝问:“王麒麟,你认不认罪?” 苏文心里一颤,脸色都变了,但是有一股认知支持着他,这时候打死不能认! “我不认!” 苏文对案情一头雾水,他试图引导高三尺描述案情以掌握一丝线索。 这些话他之前在牢中已经思考,练习过无数遍,所以非常熟练。 “大人,我有疑问……”他终于勉强镇定心神,颤抖着舌头就要舌辩群雄。 毕竟他在这个时代已经读了十年书,属于少有的读书人,又有前世的知识经验,自问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高三尺再一拍惊堂木打断苏文的话:“人证物证俱在,竟敢不认?来人,重打三十大板!” 苏文傻了,这啥子情况,不该让人说话辩解一下?! 他顿时慌了:“不,你们不对劲,这样严刑逼供是违法的!我抗议,我要投诉!我要上京告御状……” 没有人听苏文的喊话,就好像他纯粹是个道具人。 衙役如狼似虎的涌上来押住他拖了下去。 只几个板子打在臀上,像烈火灼烧上肌肤,一波波痛到骨子里去,那极端的痛让本就虚弱到极点的苏文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之中被人抓着手用力的在伏状上画了押。 当晚他就发了高烧,估计因为体弱,伤口发炎。 昏昏沉沉不知多少天,苏文几乎没清醒过。 等到衙役再一次出现,就将他拉上刑台…… 太草率,太黑暗了! 苏文自始自终就只说了一句“我不认!”,后面一连串的流程都像与他无关似的,除了最后的砍头。 刑台之上 苏文看着熟悉的场景,突然升起剧烈的感荒缪以及强烈的愤慨。 草菅人命啊! 不是说古代审案有严格流程吗? 不是应该像电影里演的有大状辩驳案情? 死刑不是要上报皇帝批准才能秋后问斩吗? 怎么轮到自己,不,轮到王麒麟就草率地斩了?!! 苏文现在真的是“感同身受”,深刻领会到古代官府的黑暗本质。 所谓公堂一点朱,下民千滴血! “麟哥儿,我和萱儿来送你了。喝了这一碗酒,好好上路。不要回头,直接上那奈何桥,赶紧投胎去!”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伯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走了上来,女孩端了一碗酒,眼里含着泪水。 苏文不认识他们,不过看长相又很熟悉,脑海里有些记忆翻涌着将出不出。 王麒麟的记忆竟然在遇到熟悉的人时即将苏醒了! 或许这些记忆一直存在于这副身躯的脑海里,只是苏文不懂得挖掘。 苏文大喜,抓紧机会就问老伯他们是谁住哪,试图从中得到启发,打开记忆的天窗。 老伯流泪叹息:“可怜,都被打疯了,我们就住你对面啊,萱儿还和你自小长大……” “是啊,我被打糊涂了!”苏文喃喃道。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好似打开了个活塞,顿时涌出一个个场景,那些都是王麒麟脑海里的记忆。 凌凌种种,纷沓而来。 苏文像看电影一样转眼看完少年枯燥的一生。 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穷苦人家里的孩子一样,王麒麟五六岁就开始干活,他家原是卖草鞋的,爹爹时常打着散工,生活品质只能说勉强活着。 不过那也是王麒麟最幸福的日子了。 后来爹生病死了,娘改嫁,改嫁前将他送给同一宗族的王老太爷家做童工。 王老太爷家人多规矩杂,他人小脑傻力气弱。干活笨手笨脚的,总被挨打责罚。 然后一直到王府出事那一晚,王麒麟因为打碎了几只碗被关在柴房罚饿。 深夜里他突然嗅到外面透进来的一股浓浓的香火味,于是外界所有的喧嚣骤然没有声响。 他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呆了片刻,就在柴房门的缝隙之中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他见到一个身影,远远的,看不见具体面目,像会飞一样悬浮在上空…… 身形像蝙蝠一样,大约穿了什么奇装异服。 可怕的寂静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 王麒麟不敢发声,第二天王府惨状才被人发现,他当场被投入牢狱。 后继就和苏文模拟场景接上了。 这个世界竟然有超凡力量?!难怪高三尺硬要王麒麟背锅,否则谁找得出真相? 就算找出真相,谁能将凶手抓捕归案? 苏文一下子想清楚个中诀窍。 他有点懵。 原以为是常威,没想过是妖魔鬼怪之流…… 这个世界水很深啊! 好在他可以凭借这份记忆慢慢探索真相,不算白白受一个月苦。 记忆涌上来只是霎那间,苏文按下细细查看的心思,回过神来。 他安慰地对老伯和萱儿笑了笑,虽然明知道是模拟场景,眼前都是npc,但是他还是不吝自己的善意。 苏文有自己的固定的三观。 反正是模拟场景,让我聊发少年狂!!! 蓦然间一股豪气涌上,他主动咬住碗缘,仰起脖子咕噜噜喝了酒。 辛辣的酒水直冲口鼻。 啪! 碗掉到地上,崩裂出几块碎片。 苏文骤然哈哈大笑,状若疯狂。他激愤起誓:“老天爷,你不公! 高三尺,你屈打成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头断之后,一腔热血半点也不沾地,飞上那丈二旗幡,血染这一片瞎了眼的天空! 六月天时,天必降大雪,遮盖我尸体! 我要这凤城之地大旱三年,所有人不得饱腹!” 他声嘶力竭的恶毒诅咒惊呆了所有百姓。 在超凡的世界里,自己这样的冤屈是否能化作厉鬼?! 诅咒是否能够真的应验? 苏文心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轰隆! 晴空一个霹雳。 好似老天听到了,给了苏文一个回应。 监斩的高三尺听得毛骨悚然,顿时神色狰狞,气急败坏地喝道:“放肆,你一介贱民也配起这等毒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一只蝼蚁又怎配诅咒老天爷,诅咒苍生。 真是没心没骨的妖人! 快来人,斩立决!” 他抛出令牌:“斩!” 令牌落地,在刑台的青砖上跳了跳,发出噼啪响声。 所有人立时屏息瞪眼,静静看着这一刻。 刽子手迅速将苏文背后斩条抽出扔掉,将苏文的脖子按了下去。 砍头刀高举空中,灌注着刽子手一身的力度狠狠砍下…… 就在这一刻,苏文眼中的世界突然给按了暂停键,失去了色彩,围观之人脸上凝固着期待和刺激。 然后一切场景消散。 第3章 宁死不屈徽章 “哎呀!”苏文惊跳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眼前是自己的房间,狭小阴暗的房间里有一扇向着院子的窗户,木窗用油纸糊着,透着外面的天光,有点发黄。 光线照着古旧的书桌,斑驳衣柜,还有古色古香的架子床。 回来了!!! 苏文坐在木椅上,徐徐舒了一口气。 书桌上的碗里面装着半碗清澈的水,提醒着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打折,让他领略到这个时代最深沉的黑暗。 如果自己穿越的是王麒麟,像他那样的人生那样的处境,真是绝望。 还有……高三尺你不得好死! 苏文顿时又忍不住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经历这一遭对他精神冲击很大,一腔闷气在心里郁郁着,不得不通过咒骂发泄出来。 等情绪发泄之后,骤然脑仁刺痛,让他一时无法再思考。 白纸模拟会耗费精力,激愤的情绪退却之后,他觉得自己好似三天三夜没睡觉了,上眼皮搭在下眼皮,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到自己床上一下睡死过去。 “哥,哥,哥……” 在剧烈的摇晃之中,苏文感觉有人骑在自己身上拉扯着自己的脸。 好困啊! “小妹,不要闹,让我睡!”他迷糊道。 “不要睡了,吃饭啦,大傻瓜!”脆脆的童音在耳边炸响,依然不依不饶,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好了!别闹了,我醒了。”苏文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打着哈欠。 然后习惯地用力揉了揉那扎着双丫髻长得粉雕玉砌的小姑娘的小脸:“你先出去吃,不用等我,我随后就到。” “嘶……好疼……娘,哥欺负我!”小女孩泪眼汪汪地一溜烟跑去告状了。 苏文哑然失笑。 骤然收敛了笑容,唤道:“白纸!” 眼前显出一张白纸,黑字幽幽放光。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闯关点:菜市口斩首。 第1次闯关失败,余下2次机会。 评价:平平无奇! 结算: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无。逊毙了! 新手奖励:怎么说也是男孩子珍贵的第一次啊,按风俗要给红包的。 奖励1:宁死不屈徽章。 赠你这一枚徽章,以表彰你在公堂之上坚决不认罪,宁死不屈的意志。 此徽章可让你抵消一定的物理伤害,削弱负面精神能量对你的影响,体质能得到一定提升。 寄语:说真的,你最好就真的宁死不屈。 奖励2:食煞体质(弱)。这是王麒麟拥有的独特而珍贵的天赋,万中无一。虽然在修行界并不算出色。 寄语:食煞未必是好事,也未必是坏事。” 宁死不屈??! 虽然是模拟,但是那被杖打的痛苦和斩头的经历绝对与真实一模一样的。 苏文苦笑,心道:当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啊,再来一次我定然是屈了的。 宁死不屈徽章是一个铜制的盾牌状徽章,大约指头大小,结算完之后就自动挂在胸口,发出淡淡白光。 他从小弱不禁风的身体有了一丝踏实的力量,原本瘦弱手臂上竟然一下子有了一点点肌肉,显然体质得到了立竿见影的强化,而且这种强化还是持续的。 好东西啊! 苏文一直被自己天生孱弱的体质困扰,否则他这个家世就应该从小跟着习武的老爹练武的,而不似现在做一个读高价书的百无一用的书生。 食煞体质…… 那是什么? 他莫明地觉得这个应该才是自己第一次模拟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可能这个就是踏入超凡世界的钥匙! …… 古旧的四方桌上摆着两样菜,一份是几片腊肉炒的青菜,一份是拌了萝卜干的炒鸡蛋。 还有三碗白饭。虽然说是白饭,但是米饭的颜色发黄,吃起来口感非常粗糙。 妹妹用筷子刨着白饭,对着那几片腊肉眼馋得不得了。 苏文的娘是一个相貌平凡身体壮硕的普通妇人,未到四十头上就已经有了一丝丝白发。 她没读过书,但手脚勤快,勤俭持家,就像这个时代每一个普通家庭里的母亲一样。 娘先给妹妹挟了两片腊肉,又再挟一些鸡蛋给她。 于是妹妹的脸上都在放光。 然后娘再挟了一筷子青菜,顿时小女孩的脸垮了。 “不能挑食,三天不吃青走路不正经。”娘笑骂。 苏文莞尔,家里温暖的气氛让他的激愤惊惧一时消散一空。 这是我家,这里有我最爱的家人,越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黑暗,我越不能软弱,我越要变强,否则我不能想象我的家人会经历什么。 因为在这个时代,我们的阶层与王麒麟一样都是社会最底层,生命和尊严都没有一点保障。 苏文认清这个现实,更加渴望力量,渴望提升自己阶层的机会。 等苏文坐上台,娘将几乎所有的腊肉鸡蛋堆到他的大碗里。 “娘偏心!”妹妹眼馋了,嘟嘴嚷道。 “你哥是大人,是一家支柱,要吃多点肉才有力气!”娘硬着心肠。这是这个时代的共识,爹不在就是儿子当家。 娘自己的碗只有几条青菜,却吃得津津有味。 她边吃,又担心地问:“文哥儿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苏文微笑着将自己碗里的腊肉挟一块给娘,又分了一块鸡蛋给妹妹,才说:“昨晚没睡好,今天在书院又被夫子盯着赶了几篇文章,所以困着了。 今天家里的生意怎么样?” 娘看着碗里的薄薄的腊肉有点小开心,她说:“还好,按着你的吩咐不敢做多的,刚抬出去没多久就卖光了。” 他们说的生意是臭豆腐,苏文前世知道一些做法诀窍,自己试验了一下就得出味道不错的产品,拿去街上买也挺受欢迎。 能赚大钱的东西不敢拿出来,他老爹常年在外,家里孤儿寡母的怕别人惦记。甚至臭豆腐也不敢做太多,只每天做一点算是补一下家用。 靠着这点小钱,他们家的生活水准不算很差,起码一天有两顿米饭吃,鸡蛋经常有供应。 邻居家没有几个有他们家这个生活水准的,都是粥水咸菜过日子。 苏文有点庆幸于自己在这个异世的小心翼翼。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大部分人过得生不如死。 正如自己刚刚经历的王麒麟的人生,这么一个少年就这样在刑台之上无声无息的凋零在百姓麻木的目光之中。 要苟得住,万事不要出头。 苏文一边吃一边又想:白纸里的闯关点是菜市口斩首,意思是只要不被斩首就算闯关成功,还是说要查出真相让王麒麟脱罪? 如果只是不被斩首,那么逃狱是否算闯关成功? 王麒麟那小身板也逃不了狱,这只是一个假设…… “哥,我们隔壁的春妹家出事了。”妹妹神经兮兮地说,“一家都死了。据说有鬼索命,是猛鬼杀的……” 妹妹突然从碗里抬起头,脸上沾着米饭,不停地嚼动,眼里却流露出惊惧之色。 “猛鬼索命,怎么回事?”苏文悚然一惊,神情迅速严肃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王麒麟的记忆之中那个蝙蝠一样形状的悬于王府上空的身影。 不会是那个妖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文一瞬间脸色有点狰狞,感觉被逼到墙角里。 第4章 不语鬼神 “吃饭就吃饭,别胡说八道!”娘骤然脸色一变,她怒声斥责妹妹,显然对这些话非常忌讳。 “还有以后遇到这种事千万别靠近看,小心沾染了邪秽!”娘再三叮嘱两人。 涉及鬼神之类邪门的事普通人总是非常忌讳的。老人们告诫对待这些必须不靠近、不打听、视若无睹,如此才守得住自己的一份小小平安。 娘絮絮叨叨转述着古老的经验,显然当年她的父母也是如此紧张而严肃的教导她。 苏文知道不能视若无睹,如果身边有危险,怎么也得有个防备。 吃完饭,借着天色尚早,他溜达到了巷子不远的春妹家。 春妹家同样是低矮的泥砖房,家里有七口人。除了七八岁的春妹,还有一个老奶奶、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三四岁的妹妹。 家境与苏文差不多,家里有一辆马车,她父亲常在城门口招揽客人,拉人或带货。生活只能说勉强活着。 苏文到春妹家门口时还有衙役进进出出,显然还在勘查之中。 有好些邻居围在门外看热闹,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一只只被提着脖子的鸭子,他也探头去看。 院子里摆着七具尸体,有大人有小孩,都一色的枯瘦如柴,肤色灰暗,非常诡异的痉挛做一团,就像死了几百年的干尸。 有仵作正在解剖其中一具。 苏文心里一突。 死成这样肯定有问题。 绝对是超凡力量! 苏文再次确认危机的到来。 这里离自己家也就几十米远,如果附近有妖魔鬼怪,一不小心就会盯上自己家。 想到这里,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背脊冒了起来。 这时他见到一个穿锦袍的中年胡须大汉走了出来。 他尝试喊了一声:“刘伯父!” 这个胡须大汉叫刘成恩,曾和苏文的父亲一起拜师学艺。因为有一份同门情谊在,每次父亲回家都要带着苏文备一份薄礼去拜访,关系算不错的。 刘成恩在衙门做了捕头,属于有点地位之人。他看了在人群之中的苏文一眼,便和善地点点头招了他过去。 他们避开人群,就在大门一侧,刘成恩道:“原本想忙完再去打扰一下苏家嫂子,文哥儿在就正好……” 他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低低地道:“你晚上记住闩紧门,最好养一条狗。 睡觉要记得警醒一点,床头摆一面铜锣之类。 有不妥当的风吹草动要及早敲锣,大叫救命。 这段时间衙门会多派人手在附近加紧巡逻,只要大喊,必然有救援。” 苏文心里一惊,看来情况比意料的严重。他低声问:“难道是有恶人作案?” 刘成恩轻哼一声:“如果是恶人,那还好一点,就怕是那些疯了的食煞者……” 食煞者? 食煞体质…… 苏文耳朵立刻抓住了这个词,又想到自己新得的超凡体质,正想追问。 刘成恩却不想说了,拍了拍他肩膀:“回去,记住伯父的话,晚上千万不要到处跑,有事大声呼喊。”他挥挥手让苏文离开,自个又忙了起来。 “隔壁巷死了三户人家,这次轮到我们巷,不知要死多少人……” 苏文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但他望过去每个人却又是面无表情,好似自己产生幻听。 不对劲啊! 苏文沿小巷回去,路上无人,总觉得两旁泥砖房、木屋、草房里总有些冷冷的目光望着自己。 是我疑神疑鬼了吗? 这个熟悉的小城骤然变得陌生起来。 食煞到底是什么? 是妖魔吗? 回到家里,苏文挑了一堆木棍,用铁钉将自己主屋的窗户都加固了一遍,又在屋子大门背后加一条手臂粗的横杆。 天色已晚,一时找不到狗,明天花大钱买一条。 他娘点着油灯缝补衣服,一边叹息说:“原定今晚做一批臭豆腐,现在却不能做了。” 臭豆腐不是即做即吃,要做起来然后窖藏发酵半个月。之前做的那一批差不多卖光了,不赶紧补充未来就有可能断货。 这是很重要的赚钱来源。 所以娘有点着急。 “过两天再看看情况,或许官府很快抓住了恶贼,要不改为白天做。”苏文安慰道。 “白天又要出摊,又有其他活计忙着……”娘叹息。 可是晚上点火做食太显眼了,说不定就恰好引来祸害,苏文绝不敢赌这个可能。 他知道那是超凡力量,自己毫无对抗可能的。 小妹就着油灯微弱的灯光玩着一只小木偶。那木偶被把玩得有点掉漆,五官模糊,但她还是玩得很开心。 娘继续说:“最近城里不太平,听说很多地方遭了旱灾,不少流民进城乞讨,看着怪可怜。” “有一家人遭了怪贼,连用了几十年的夜壶都被偷了……” “隔壁黄大婶跟我传教,说她拜的那个西洋神很灵,求什么许什么,教会还派东西吃。” 苏文骤然一惊,他严肃地道:“娘,西洋教永远不要碰,特别是这个年头还发食物的,非常危险。 也不知道图谋些什么,会不会改天就被官府剿了?! 我们自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贪那一点吃的。” 娘点头,道:“晓得,晓得!” “既然发了旱灾,今年的粮食可能难了,我们家要多买点粮,迟点粮价肯定要大升。”苏文又叮嘱,想着自己还有一点余钱,明天也都拿去买米。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苏文迟疑了一下,又问:“我今天看了菜市口斩头了,据说是几十口人的血案,不知道街上有什么说法?” 他娘卖臭豆腐时和街上小贩相熟,又是碎嘴之人,消息向来十分灵通。 娘果然道:“那应该是东坡巷王老太公家灭门那一件,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发生。我当时还跟你提来着。 王家是本城书香门第,老太公九十有一,家里五代同堂,还有一个孙子在省城做官的。 福禄寿皆全,让人羡慕。 可是一天清早全家五十八口人,男女老少全部被发现死在府里,连下人都差点死光了,只有一个半大小子幸存。 官府说是这个孩子在宴席里下了毒,毒杀全府。 这孩子原也是王家旁系,自小没爹没娘,老太公见他可怜招进府里做工,可能妒恨别人过得好,也可能做事不精细被罚了,反正就起了毒心。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胚!” 一个半大孩子毒死一屋子几十人,就没一人察觉不对? 就算苏文不知道此案别有隐情,也能轻易能指出其中的明显的逻辑漏洞。 可是这么一起明显的冤案,为什么人人视而不见? 这个时代的人到底是什么的心态? 他尝试着组织言辞去问娘。 娘说:“其实大伙都觉得有可能冤枉了。可那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谁管得了是不是他杀的? 王老太爷家都死干净了,也没有苦主追究,官府说什么就什么。 冤枉不冤枉的,官府不向来这样?! 我们还能与官斗?!” 苏文恍然。 原来这才是这个时代老百姓的真实想法。 平安活着,不惹事,卑微的像杂草一样努力的蛮强的生长下去…… 第5章 怪物临门 晚上不敢独睡,苏文搬了一张竹床到了他娘屋里,闩上所有的门,自己守在门后。 男孩子该有的担当他必须担负起来。 又在身边摆了一面铜锣,一把匕首。 匕首是做保镖护院的老爹送的,那个满脸横肉的老爹外表五大三粗,心里却精细,曾细细教苏文一些护身招式。 都是些阴损的力求以最小力气取得最大杀伤的招数。 撒石灰,撒沙子,掏裆,刺下肋…… 苏文拿在手里,那简单的三板斧迅速上头,起码知道往人身上哪里捅最致命。 话说有谁愿意教自己孩子杀人?说到底还是外面不太平! 将铜锣挂在竹床边缘,匕首则捧在怀里。白纸第一次模拟消耗了太多精力,一旦放松身体,那困意一波波涌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文骤然从黑暗之中惊醒。 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像有猛兽踏入自己的警戒范围,让他肌肉本能地绷紧,精神因受惊而凝聚,显得极为敏锐、清醒。 深夜四周安静,只有邻居家零星的狗吠声。 院子里的槐树有风时会传来树叶婆娑声。 咔嚓! 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就好似有人不小心踩上。 苏文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 他握紧匕首,轻轻坐起,光着脚猫起身几步来到窗户下方。 窗户横七竖八用木棍钉了起来,但是还是有很多空隙。 他用匕首轻轻捅破一处空隙的窗纸,从破洞上往外瞄去。 只见外面月光正好,枣树下斑驳的阴影里赫然站着一个怪影。 瘦高,手脚很长,肚子大,那比例望之不似人类! 苏文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逼心窝。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黏在怪影之上收不回来。 这是什么?难道真的有妖魔鬼怪?! 那怪影似乎感觉到什么,骤然一动,往主屋这边移了一移。 苏文大惊失色,连忙低下头伏下身子,蹲在窗户下面的墙根上。 不会被发现了?! 手抓着匕首,柄上尽是湿腻的汗迹,心跳像擂鼓一样。 风吹着地上的落叶沙沙。 过了一会,没有其他动静,苏文逐渐镇定下来。 难道刚刚只是自己错觉?! 他又生出一丝侥幸之心,希望自己看错了。 再次抬起头,顺着窗纸的破洞瞄出去。 破洞之外一个狰狞的白脸正由远而近,眼睛就那么的恰好地和苏文对上了!! 怪影的脸极白,没一丝血色。上面凸现着一条血红色的蜈蚣状的东西,从左眼角斜跨鼻子,一直延伸到右嘴角。 那“蜈蚣”缓缓蠕动着,两侧有密密麻麻的像“脚”一般的血丝,插入苍白的皮肤之中。 它的眼睛黑漆漆没有一点眼白,泛着奇异的幽光。 那幽光透着贪婪和饥饿,像一个泥潭沼泽般将苏文的目光死死抓住,拔不出来。 苏文一瞬间头皮炸裂,条件反射地想往后仰头来拉开距离,但是他的目光怎么也抽不出来。 怪物黑漆漆的眼睛里冒出几根血丝,灵活轻快地扬了起来,像有意识的虫子一般,在空中往苏文眼睛方向游动。 血丝在空中时而分叉,时而纠结一起,转眼已经越过了窗纸的破洞,就要扎入苏文眼睛里。 “躲啊,给我躲啊!”苏文整个意识都在怒吼,但是他的目光和身体一动不动,像给梦魇住了,不再属于自己。 这时意识触摸到唯一一个可以动用的东西那是…… 宁死不屈徽章! 强烈的抵抗意志落在徽章之上,徽章淡淡的白光骤然绽放一道强光,打破了苏文身心的禁锢,让他获得了自由。 他不假思索刺出手里紧握的匕首。 噗! 手臂长的匕首顺着窗纸的破洞刺出窗户之外,一直没到柄上。 他感觉到自己好似刺在一团柔软的橡胶之上。 “啊!” 一声惨叫撕破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乒兵乓乓的响声,然后声音翻过墙落在外面巷子里,急急远去。 此时外面巷子忽然响起哨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大门口走过,呼喊声骤然响起,激烈异常。 显然巡逻之人发现了那怪物,正在呼唤人追捕。 苏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瘫在地上,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刚刚那一刺好似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文哥儿……” 床那头传来母亲低低的呼唤,还有妹妹被捂住嘴巴发出的呜呜声。 苏文定了定神,勉强说:“娘,没事了。那……恶贼给吓跑了!” 他发觉自己的嗓子很干,声音也干涩至极。 苏文不敢说是怪物,只骗说是恶贼,试图让她们安下心来。 可是没什么效果,娘和妹妹似乎更害怕了!!! 这时候苏文更真切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他抽回匕首,有血从匕首刃部流下来,发出浓重的腥臭,像尸臭味。 这绝非人的血! 苏文心道。 外面的骚动很快平息,也不知道是他们追远了听不见动静,还是因为没追上而放弃了追捕。 苏文倚着窗户旁边的墙壁,也不敢睡,甚至手里的匕首都没松开过。 不过匕首沾的血真的很臭。 气味冲得苏文鼻孔难受,脑袋都晕晕的,也不知有没有毒! 他忽然记得白纸注入载体之后,那碗鲜血一下子淡化成清水。 于是暗中以意念道:“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自眼前浮现:“注入异化食煞者陈田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异化之劫,上溯时间至七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苏文摇头,他现在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模拟。 地方也不安全! 好在是匕首总算不臭了,否则他都想将它扔掉了。 第6章 攀不起高门,我自力更生 第二天 苏文检查了院子,在窗户前找到一些黑色血迹,有一群绿头苍蝇围着叮着,气味腥臭异常。 院子角落的锄头长铲禾叉掉得横七竖八,地上也有血迹,看血迹的走向应该是那怪物从这里跃出小巷,不小心撞倒了靠在角落的器具。 苏文的娘跟了出来,忧心忡忡地问:“文哥儿,怎么办?” 小妹抓着母亲的裙摆从后面露出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哥哥。 苏文知道昨天春妹灭门之事已经吓到她们了,而昨晚的动静更是令她们惊惧。 他考虑了一会道:“我去找刘伯父打探昨晚有没有抓到怪……坏人。 如果没有,便去城东舅舅家躲几天。” 交代了她们收拾包裹,另外最重要的是不要打扫血迹,不要乱走动模糊了坏人足迹,说不定刘成恩还要过来勘探。 说罢便出了门。 先是在小巷转了一圈,没听说谁家昨晚出事,更没听说昨晚有抓到怪物。 苏文心里一时沉甸甸的。 刘成恩的家在宝良里,那里地势高,遍布高门大宅,向来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地。 西大街,走在铺上青砖的街道,行人涌动。 “胭脂水粉,刘家铺子出产精品!” “洋布,便宜耐穿,一匹不到三百钱。” “冰糖葫芦,酸甜可口……” 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还有一些店挂了招牌“xx洋烟”,好些女子在门口挥手绢揽客:“天竺产上好阿芙蓉,品质绝对纯正,欢迎老爷少爷品尝……” 阿芙蓉,其实就是鸦片!苏文心道。 他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样子飘飘欲仙,如饮醉酒。 也有人被五大三粗的镇场打手扔出来,呸一声喝骂:“没钱还学人吸烟,死穷鬼别让我们再看到你!” 那个被扔出来的衣衫不整的少爷不知羞耻,跪在地上舔着脸求道:“求求你们,给我吃一口,行行好……” 他卑微得像乞丐一般。 苏文前面有个老学究叹息:“洋烟害人,有辱斯文啊!” 洋烟洋酒洋布洋火,街道充斥各种西洋之物。与之对比的是来往的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路两侧乞丐众多,里面那些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孩童眼睛充满祈求,让苏文的良知都在震颤。 但是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们。 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宝良里 到了这里衣冠楚楚的人就多了,马车出出入入。 有一伙人穿着传统衣袍,长着东方相貌,却在路口喊:“人生来有罪,信上帝才能上天堂……” 是那群拜上帝教的,他们不敢进入宝良里,只能在路口向行人布道。 苏文皱着眉头想从旁边绕过去,不想衣袖突然被人扯住。 “小兄弟,要不要听一下上帝福音,听完宣讲,神父会派好吃的圣餐……” 他霍然回头,那是一个中年妇人,一脸苦相,包着青白色的头巾,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 是熟人。 “黄大婶,你怎么跑到这边传教,不怕衙役驱赶?!” “原来是文哥儿。”黄大婶有点讪讪地收回手,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不去上学?有空跑到宝良里?” 苏文眼睛直直盯住黄大婶,严肃道:“黄大婶,你知我上书院,读的是圣人书,信的孔圣人,断不可能信西洋神。 你以后也别骚扰我娘,打我们家的主意!” 这个时代,读书人还是有很高地位的。即使苏文没有考上秀才,但童生这个身份就足以让目不识丁的人望而生敬。 黄大婶退了几步,有点心虚地讪讪再笑道:“晓得晓得,我不会找你娘布道,保管放心好了!” 苏文对正常宗教没什么歧视,但是西洋教会是外来之物,这样肆无忌惮地扩张,一不小心就会遭受保守势力清算。 前世的历史上可是数不胜数。 上层势力攻伐,下层百姓遭殃。 自己这些身份卑微的人夹在其中死也白死,在达官贵人眼里跟死一只苍蝇差不多。 我们都是时代的小浪花,一不小心就覆灭在大浪大潮里。 刘成恩的家离路口不远,是一个三进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青砖黛瓦,涂朱饰绿,比苏文家好了不知多少。 拍门之后,他在一旁等候。 扫视四周,只见环境清幽,庭院深深,都是高门大宅。 出入之人大多绫罗绸缎,即使下人穿着也极其体面,不会穿发旧的衣裳给自己主人家丢面子。 所谓往来无白丁。 门呀一声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目光极快地扫了一眼苏文上下。 苏文拱拱手:“烦请禀告刘伯父,苏文求见。” 没有为难,门房老头明显认得他,于是客气地道:“原来是苏家少爷,稍等,小的就去禀告。” 他轻轻合上门,一阵疾步往里走,没一会门再次开启。 这次来的是一个与苏文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他面容俊美,穿着华丽,神情倨傲。 打量了苏文一眼,笑了笑道:“原来是你,你来找我爹有什么事?” 刘成恩有两子一女,此人是刘成恩的大儿子刘景盛。排第二的是女孩,最小的男孩和苏文妹妹差不多大。 苏文每年都随父亲拜访两三回,又是同龄人,照理说都混得一个脸熟的。 但见刘景盛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只能拱拱手道:“刘世兄,小弟求见刘伯父,是因有最近向阳巷灭门恶贼的一些线索,希望能当面与刘伯父说。” 刘景盛微笑,客气而又疏离地道:“不巧得很,我爹不在家。你跟我说,我会及时转告他。” 苏文皱了皱眉头。 其实他知道“怪物”坏了一只眼,名字叫陈田,这两样明显特征已经属于重大线索,属于可以去官府领赏的那种。 自己单独将线索提供给刘成恩,对其捕头的工作也有很大帮助,但是此时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不想说了。 他从容地道:“既然伯父不在,那我改天再来拜访。”说着对刘景盛再是拱手,扭头就走了。 刘景盛眉眼不动,看着他离去也不挽留。 “大哥,是不是苏文哥来了?”他身后有女孩兴冲冲地问。 “什么苏文哥,一个穷酸而已,说不定是来借钱借粮的…… 你这么大了也该收收心,试着去结识一些门当户对的少爷公子,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刘景盛盛气凌人地回头呵斥。 “大哥,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苏文还没走远,将这些话都收进耳里。 他父亲和刘成恩师出同门,小时候两家家世差不多,他和刘景盛及他妹妹都算是青梅竹马。 两家还曾指定过他与刘家妹妹的婚约,后来两家地位差距越来越大,这种事便不再提。 苏文自己也不在意,但是可能刘家的人还在意着,生怕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罢。 他现在也不想回家,就去……书院? 这时候去书院就是迟到太多了,还不如不去。 他忽然发觉自己早上匆忙,忘记找同学向夫子告假。 这下书院也不想去,就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找了个茶馆,叫了一壶茶,一碟茴香豆。 找了个角落先填饱肚子。 怪物必须解决,刘成恩那没法问询,那就先自己来。 自己正可以通过白纸模拟,将怪物来历摸清楚再做对策。 第7章 第二次模拟,养蛊 茶馆之内有人在抱怨米价涨了,又有人议论着谁家发了谁死了等等,种种八卦。 议论声中有许多信息,有用的没用的,终究是时世不好,天灾人祸不断。 前些年朝廷在沿海败给了洋人,割了个岛屿,赔上几千万银两,导致各地税收越来越重,百业萧条。 “一年不如一年,一代不如一代!”有人叹息。 是啊! 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主义三座大山压在头上,怎么不穷困潦倒?! 身处这个大环境之下,苏文也觉得无奈、窘迫,他徐徐起了一个意念。 “白纸,开启模拟陈田异化之劫!” 眼前喧哗场景迅速模糊成杂乱的色素,等到场景重组,他已经出现在一个屋檐之上。 此刻整个头脑炸裂,所有的思维凌乱,变得断断续续不连贯。 恍若之间听到沉重的鼻息,饥饿主宰了所有的感官。 他好似嗅到眼前一块块食物,香甜的味道直勾灵魂。 于是砰砰,纵身飞跃。 瓦面破碎声、惊叫声、惨叫声、婴儿哭声像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直到暖意从眼睛、从嘴巴、从手心涌入身体,填补了他的饥饿,让他无比舒适。 等苏文终于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站在一户人家屋内,桌椅翻倒,碗碟酒菜洒满地面。 有五个人躺在地上,一对中年夫妻,三个孩子,都是肤色呈惨灰色,身体收缩成一团,皮包骨一样,就好似体内的生机被怪物一下吸光了,只剩下一些残骸。 苏文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还是大惊失色。 因为受害者的惨状太可怕了。 尤其这还是出自自己之手。 他定了定神,然后又感觉到来自体内的饥饿。 满足仅仅一时,饥饿无时不在。 这饥饿来自每一个细胞,或者说自己的体内有很多饥饿的意识,正在试图冲击主导自己的精神。 饿,好饿,好想吃……人!!! 苏文心中一惊,他条件反射地将意志注入熟悉的一处。 宁死不屈徽章! 身上顿时冒出一道强烈的白光。 顿时抵消压制了那些饥饿意识的冲击,使得那些饥饿意识变得没有那么的不可控制。 徽章竟然可以带入模拟场景里!! 苏文有点愕然,不过这样正好。自己可以保持正常心智。 让我看看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心念稍动,一条条血丝便从眼睛里、体表皮肤上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像一条条虫子一样在空中嗅着,探索着,一瞬间便布满整个空间。 它们锐利,力量很大,轻轻一刺就刺透桌子上的木板。 而且有一种能力,那虫子泛着幽光,能震慑别人精神。 这是什么鬼东西? 精煞虫! 苏文脑海里条件反射地冒出这一个答案。这是陈田的身体,有些知识就在脑海里潜藏,苏文只需要慢慢诱导,将记忆挖掘出来。 我想知道的最主要有两个,第一是我“家”在哪里?第二是精煞虫是什么,如何对付它。 苏文心里念叨着家,脑海自然有反应。他本能地出了屋子,跃出篱笆,沿着一个熟悉的方向奔行于小巷,翻墙越屋。 他的手脚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柔韧且充满弹性,四肢可以像弹簧一样伸缩。 他弹跳着,速度惊人,像橡皮人一样蹦跳于瓦舍之间。 苏文心里无比的震惊,陈田已经不是人类,然后又想到刘成恩说的“食煞者异化”几个字。 难道这是陈田食煞所致? 到底什么是食煞? 他脑海里各种知识似要翻涌出来,就像第一次模拟之中得到王麒麟的记忆时的感觉,速度顿时也慢下来。 不急不急,等回到家里慢慢想。他可不想被官方巡逻者对上,误了自己的探索。 越走路倒是越熟悉。 不只是陈田的感觉,还是苏文的感觉。 恍然间他已经来到了宝良里。 苏文站在一家大户人家的屋顶之上,从这里可以看见他的伯父刘成恩家。 里弄之中有衙差巡逻,人数比苏文住的向阳巷多得多。好在陈田的身体此时已非常人,飞檐走壁有如蜘蛛侠一般容易,没有被人发现。 等他落到一座庭院之中,收敛了一切血丝,手脚也收缩到正常长度,顿时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大腹便便的大老爷。 此时记忆狂涌而出。 原来陈田是一个米商。家财万贯,有一百几十个下人侍候,还娶了五个妻妾,养有十一个儿女。 精煞虫出自他早年求得的一篇奇术。 食煞奇术第六十三篇-食骨髓精气以养精煞虫! 陈田早年穷苦潦倒,有一次遇到一个道人在街边摸骨看相,他心血来潮想看一看自己时运。 那道人摸骨之后妥为惊异,说他身具灵骨,可以修习道人师门的一门奇术,日后自然飞黄腾达。 这门奇术就是食煞奇术第六十三篇-食骨髓精气以养精煞虫! 他修成这门奇术之后,获得超凡能力,一步一步积累出万贯家财。 苏文得到陈田记忆之后,精神一振。他熟练地快步在庭院回廊里穿行,偶尔遇到巡逻的护院,也在他们深深敬畏的目光之中泰然自若地阔步而行。 神态倨傲,目中无人。 他现时是这座庭院的主人,掌握着庭院里所有人的生死。 走入书房,在书架之中熟练地翻找出一本厚书。 那书中夹着一块巴掌大的黄绢,绢上写着赤红色的蝇头大小的文字。 “食煞奇术之第六十三篇-食骨髓精气以养精煞虫。 在楚地云梦泽有一种螺,壳色绀青,软体有角。此螺偶生一虫,形如蚯蚓。若人误吃,便在人体内生长繁衍,吸食人的骨髓,使人四肢消瘦如柴,唯有大腹便便。 此虫经晒干研磨,混以黄行根、重阳果、元气露、天冬,置于污秽之地百天,可重生得一虫。 即是精煞虫。 精煞虫可有迷目之光,可不拘形体之限,随意变化,坚韧可比铁索,弹射有如刺剑。 精煞虫需常食骨髓精气,否则会反噬其主。” 苏文看过这篇奇术之后,不由又翻出一些记忆,是陈田收买孩童,吸食其骨髓精气的记忆,那些稚嫩的面容哀求的目光让苏文瞬间毛骨悚然。 这不就是吃人吗?!! 他钢牙咬得格格响,只觉得心理底线受到严重挑战。 陈田甚至不用特意隐瞒,因为不是一次就吃死人。轮流着食,一个儿童也可活一两年。这年头儿童病亡本就高,所以没多少人会怀疑。 而少数怀疑议论的人都会没命。 这十几年来他脚下早已白骨累累,而陈田早就为自己积累了无数铺桥补路善长仁翁的好名声。 苏文将激愤压下。 他还记得眼下只是白纸的模拟场景,他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真正的获知怪物底细。 次要目的就是要想办法闯关成功,获得白纸的奖励。 陈田为什么异化? 黄绢上的内容没有提到异化这一点重要副作用,很可能被人特意隐瞒。 精煞虫已经完全侵蚀了陈田这副身体。 要解除异化,就得重新控制住精煞虫,或者除去它。 要保住性命可能只有找到这门奇术的源头,那个摸骨看相的道人。 这点其实陈田已经在做,他派出所有心腹去寻找那个道人,还出了重金悬赏。 不过按现实当中的情况,七天之后他并没有解除异化,应该是没找到那道人。 第8章 金钱开道,设法破局 书房里 苏文沉吟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 “爹爹?” 这声音是陈田的三女儿陈倩。他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出嫁。 “进来!”苏文回道。 一个二八年华长相狐媚的女子推门而入,盈盈一礼道:“三更半夜了,您怎么还在书房忙?” 苏文模仿着陈田口气笑道:“老了,睡不了长觉了,起来看看书。” 他转口问:“我之前让大家查的那道人有消息吗?” 陈田的记忆之中,这个女儿蛮有才干,比其他儿子都强,所以这两年也刻意培养这个女儿,让她掌了一些权。 陈倩摇头:“好些人上门说有道人信息,但是查问之后都确定是骗子。 十几年了,爹爹为何要找他?” 苏文叹息,用着陈田的说辞:“当年为父找他算命,他批了为父一场富贵,如今为父身体不好,想找他再次批一次命。” “我们用重金悬赏,只要他还在,肯定能找到的。”陈倩走到苏文背后,熟练地揉他的肩膀和后背。 “女儿的按摩手法如何?”她娇笑道。 “倩儿的力度恰到好处,比你姨娘好多了!”苏文装着享受地道。 陈倩娇声道:“那么爹爹,女儿求你一件事。” “求你将法术教给我!” 苏文仰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出声。 “爹爹你对自己亲生的女儿还瞒什么。这些年来,女儿都看在眼里。那些孩子你用来修炼的!” 陈倩既然点出来,自然已经有相当的把握。她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们府上不停买人,却没几个成活的。最近两年的几个还是我亲自去挑的强壮好养活的,却都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个变瘦,一个个死去。 下人们有传说爹爹是吸取了他们的寿命,我将管不住嘴巴的人撕烂了嘴巴,活埋了。 因为我也能察觉到爹爹的辛苦。 说来爹爹也近耳顺之年,诺大一头家就只凭爹一人撑着怎么行?! 如今女儿也长大了,可以为爹爹分忧。” 苏文看她情真意切,不由冷冷地问:“你也知道我修炼的法术需要孩童的性命,这样你也愿意修?” 陈倩轻笑:“现在旱灾,流民多得是,城门口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就一两银,不值钱的。” 是啊,这个年头的人命不值钱! 苏文心里有一道火气霍然冒了起来。不过他死死压住了。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我的法术来自那个摸骨看相的道人,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他,我就传给你。” 这里是模拟场景,不用过于动怒!苏文告诫自己。 陈倩目光一闪,赶紧说:“女儿会努力的。” “回去睡!”苏文忍住对她深深的厌恶,将她赶了出去。 过了一会,大儿子陈枫也过来尽孝,言语闪烁地想要传授法术,苏文也是给他一个说法,找到道人就传法术。 然后二儿子陈桥,三儿子陈野都一个个偷偷摸摸的过来讨法术。 敢情这些人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苏文倒是乐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没一个有良心的!! 过了两天,他又一次发作,去了苏文那附近一个巷里食人。 那种强烈的饥饿意识一旦全面袭来,连宁死不屈徽章都压制不住,只有通过食人骨髓精气才削弱到可控制的地步。 其后苏文直接将寻找道人的赏金提到千两白银,惊动一城之人。 反正是模拟场景,又不是自己的钱,苏文也不怕有什么后果。 不过道人那边也不指望。 苏文这几日慢慢回过神来。 哪有无端端送你功法的?又不是随街派九阳神功如来神掌神功秘籍。 道人给你这种邪门功法,肯定是要有收获的。 苏文用脚趾头都可猜想,那厮说不定就在附近躲着偷看,只等精煞虫破体而出,收为己用。 苏文开始走另外一条路。 他找了个理由去拜访了邻居刘成恩。 不同于苏文穷书生的身份,陈田乡绅的身份自然让刘成恩礼遇,直接到大门口将他恭迎入去。 到了会客厅,挥退所有仆人。 苏文单刀直入道:“刘捕头可听说食煞?” 刘成恩眉心一跳:“陈翁知道什么?” 苏文淡然道:“老夫想和官方食煞者联系,希望走一下刘捕头的路子。 如果事成……” 苏文拿出几张银票,摆到桌面上:“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刘成恩目光一凝,桌面上赫然是几张一百银两的银票。 普通人家一个年花费也就一二两银,他捕头明面上的月俸也就一两银。 即使是养自己这一大院子的人,眼前这叠钱也足够十年的花销。 财大气粗! 即使自认阅历丰富,刘成恩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宝良里乡绅贵族的豪气。 他根本拒绝不了。 刘成恩沉吟道:“以陈翁的人脉,要找那些人估计也不难,在下有点不解,为何走我这条线,毕竟在那些人眼里,我这个捕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苏文微笑。 他知道的能接触官方超凡力量的只有刘成恩,陈田自己的人脉陈田自己都不相信。 食煞者在陈田认知当中非常邪恶! “我相信刘捕头的能力。而且你最近也该知道我在寻找奇人异士。”苏文隐晦地道。 刘成恩自然知道他在寻一摸骨看相的道人,看来的确是遇到了食煞者有关的事。 于是心里有了个大概,想着自己做一个中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便道:“那我便尽量帮你走一走,但是不敢打包票,毕竟我也不是那个圈子的人。” 苏文点了点头:“老夫相信刘捕头的能力。” 翌日刘成恩递来一张条子。 “慈法寺,真佛殿,午时三刻,面佛祷告。” 苏文攥紧纸条,微微一笑。 成了! 慈法寺就在官府衙门后门,离宝良里不足两里。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若无其事地领着护院散步到了寺外,随口交代:“我去上一柱香。” 便独自入了寺庙。 寺里僧人果然有叮嘱,将他带到无人的真佛殿。 佛祖金身庄严,神情慈悲,低低注视着眼前跪拜的富翁。 苏文道:“我佛慈悲,罪人求情佛祖拯救,愿奉上万两白银,只求能保一命。” 他跪地就拜,三拜九叩。 “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声音低沉却极有穿透力。 苏文冒出一股深深的寒意,感觉身后蹲着一只猛兽,冷冷地俯视自己,那种气息充满恶意和邪意,不似正经人。 第9章 好一条烈性汉子 不过此时来不及后悔了。 苏文横下心来赌一赌,便将道人传自己奇术,自己逐渐异化之事说了。 这些秘密原本是陈田宁死也不会说的,苏文自然可以破釜沉舟。 反正那是陈田的秘密,与他苏文自己无关。 此时身后声音迟疑了一会,叹道:“救不了了,食煞者第一条,便是持戒。你得了奇术却不得戒条,从未持戒,而今异化已深,即使重新持戒也救不了了。 你走,回去办好身后事。 你我就当从未见过。” 显然身后那人还是有职业道德的,没有落井下石,因为正常人听了陈田的故事,用脚趾头都猜想得到最近的食人惨案是他干的。 对方的职业道德反而令苏文喜出望外。 苏文道:“我自知必死,只是有两个心愿。 一是不知自己被谁害了,为何而害,即使死也死得不甘心。 二是不求能活很久,只求能除去精煞虫,活多些日子,苟延残喘也罢,只要能将妻儿安排好,让他们平平安安活下去。 只要恩人能帮我完这两个心愿,陈某就愿将十几年积蓄的万两白银全部奉上。” 还是金钱开道,对于他而言陈田的钱花得毫无心理压力。 作为凤城数一数二的大米商,相信这一身身家可以砸晕凤城任何一人。 即使对方是超凡! 果然身后声音叹息:“好烈性!施主有如此决心,贫僧不得不成全,请回过头。” 苏文回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中年僧人。 身披大红袈裟,满面富态,耳垂肥厚,样貌如佛一般端正宽厚。 他眉目含笑,手作拈花手印。 苏文一拜:“谢大师怜悯。” “无需如此。贫僧七相。”僧人徐徐说道,“先说是谁害你。 凤城一带饲养精煞虫的,便只有瞿道麟那一脉。 瞿道麟有三个弟子。 做道人打扮的应该是其二弟子,伍由机。 至于为何要害你。 食煞本就邪道,你食人,人同样可食你。他赠你奇术,送你拥有一场富贵,自然是为了让你帮他养出一条奇虫以提升修为。” 苏文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过真正揭露出真相来,还是让他如坠冰窖。 好残酷的邪道,为了一条虫这十几年害了多少人命?! 食煞…… 他摇摇头,获得食煞体质之后兴起的期待荡然无存。 “瞿道麟、伍由机!” 他念了两遍,确信自己记住。 苏文又道:“求大师告知伍由机的下落。” 七相和尚翻翻白眼,道:“你还能找他报仇不成? 你这条精煞虫早已被他打了印记,只需要他一声呼唤就会脱体而出,顷刻间你便丧命。 不过现今虫体已几乎成熟,贫僧估计他就潜在你身边等候瓜熟蒂落。” 这个猜测同样与苏文不谋而合,伍由机就在自己身边,说不定就在寺庙之外监视自己。 毕竟这一条虫养了十几年才成熟,就算不用自己亲养,那也花了无数时间等候啊! 虽然你耗的是生命,但我耗的是时间和感情啊! 这想法很有小仙女的味道…… 七相和尚又道:“你这事如果求其他食煞者,估计不会有任何一人愿意帮你。因为大家也不想轻易招惹瞿道麟,这老家伙出名难缠。 随便出手是要承担他那一脉的因果的。” 苏文低头,奉上一叠银票。 七相和尚再次微微一笑,没有收钱,而是道:“贫僧可以出手将你体内精煞虫收了,但是没了精煞虫,你也活不久,最多一个月。 当然眼前你如果不祛除精煞虫,你也就几天性命。 其中后果你自己思量,不要到时说贫僧骗你。 贫僧是官方的人,收钱做事,童叟无欺!” 他宝相庄严。 苏文知道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如果伍由机真发现自己找了其他食煞者,只怕会当即介入控制自己。 他平静地道:“某愿意立即祛除精煞虫,一切后果,我自承担,无怨无悔。” 在模拟里报仇毫无意义,完成任务才是首要的。 “好!爽快。”七相和尚赞道,“贫僧很久没见过像你这般烈性汉子,便破例担你这一条因果。” 他唤僧人端来一盏油灯,在灯油里面放入一颗丹丸,溶化之后灯火变得碧绿,青幽幽的,顿时产生一股浓烈的奇香。 那种香直勾到苏文的灵魂里去了,他眼睛一红完全失去了理智,脸上凸起红色的纹路,狰狞扭曲。 “放松,出来,出来!”七相和尚念叨道。双掌合十,像念经一般,身上的大红袈裟无风自动,向四周扬起来衣角。 苏文感觉到周身痉挛,一身热血全部凝聚起来涌上了头,脸上一道道血丝探了出来,最先的一端如触角颤抖着,闻香陶醉,于是缠绕着对油灯蔓延过去。 血丝空中飞舞的速度快如闪电。 但是七相和尚同样手急眼快,拿着油灯往后移,一瞬间到了门口。 血丝急了,狂涌了过去,一时脱离了苏文身体。 苏文在那一刻整个人身心一空,原本大腹便便的身躯痉挛了一团,像那些被精煞虫吸食过的人一般。 便连意识也抽离了出来,有如灵魂出窍,眼巴巴看着眼前一切。 此时油灯前血丝浮动,缠绕一团,不停蠕动,骤然又发出一股股尖尖的叫声,如玻璃互相刮擦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响声。 这就是以无数人命养的精煞虫! 七相和尚呵呵一笑,身上大红袈裟骤然盖在精煞虫之上,将精煞虫包裹起来。 只见袈裟鼓荡着不停起伏,好一会尖叫声渐消,袈裟瘪了下去。 七相和尚拿起袈裟轻轻一抖,重新披上。 苏文看见他袈裟之上无数红丝同样蠕动着,气息似精煞虫一般,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和尚就是伍由机? 再细看时,只觉得和尚的眉眼与当初那摸骨看相道人十分相似。 糟糕了! 他心道:没想到自己投入了贼窝。 七相和尚意味深长地轻笑道:“贫僧与外界的散修不同,你给我钱,我便帮你办事。 这是官方的规矩。 给钱不办事,会坏了规矩,所以你放心,贫僧不会过河拆桥。” 随手掏出一颗丹丸塞进苏文的嘴里,他将苏文身上的银票都搜出来,随意看了一眼。 拿了大约一万两的银票,剩下的都塞回苏文身上。 苏文之前就暗中将陈田的米粮和店铺大部分抵押,兑换了银票,此时身上超过了一万一千五百两银票,此人竟然能忍得住贪心,没有拿了全部。 吃了七相和尚的丹丸,苏文身上的痉挛逐渐解除,但是他此时却是动弹不得。 连手指脚趾都动不了一点,整个身体像一坨烂泥一样软在地上。 第10章 无骨爬虫 “交易完成!” 七相和尚收敛笑容,眼神渐渐冷漠,淡然道:“精煞虫早就将你身体的所有骨头全部吸食,取而代之,当精煞虫被祛除,你就成了一条无骨爬虫。 当然只要护理得好,你还有一两月的寿命,贫僧从不打诳语。” 苏文此时几乎失去了全身力气,没有了骨头,他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欠缺。这个后果绝对是他自己没想过的。 估计也是七相和尚特意的隐瞒。 这些人心里都有弯弯道道,让人一不小心就中招。 这个和尚说不定很享受自己得到这个后果后的反应。 苏文鼓起力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听了问话,七相和尚有点疑惑地看他一眼:“贫僧七相……哦,原来你误会了。 别多心,贫僧虽然曾是瞿道麟门下,却早已叛门而出,与伍由机不是一路的,没有必要算计你。” 七相和尚哑然失笑,倒有点光明磊落的味道。 苏文见他不认自己是伍由机,想了想,也就释然。 就算是伍由机又如何? 自己此刻只求活过两天拿得白纸模拟的奖励。 不过自己这副模样出去,恐怕不是被暴怒的伍由机杀死,便是被那些便宜子女争权夺利害死。 他这些日子已经摸清这些人的品性,为了更多钱财为了法术绝对可以用任何手段。 父母兄弟姐妹这类血缘纠葛在陈田一家极为淡薄。 人心并不值得测试。 为了后面两天安安乐乐,他平静地道:“如果伍由机知道精煞虫已被除去,必然不会放过我。 我身上还有一千多两银票,希望大师能允许我在寺里住上几天,并且能让专人照顾吃喝拉撒。” 七相和尚有点愕然。 一个人到了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步,总会歇斯底里怨天尤人,像苏文这般平静接受命运的实在少见。 七相和尚不由有点欣赏了,他道:“你这心性甚是了得,如果还没异化,贫僧倒有点想收你为徒了。 可惜可惜! 一千两银票足够贫僧庇护你好些时日。这一单我接了!” 苏文徐徐松了一口气。如今大事已定,他只能慢慢等着模拟结束,别无它法。 七相和尚唤来僧人,将苏文抬到一间僧舍,又让一个小和尚专门照料。 苏文度日如年,终于无惊无险在第二天晚上回归。 砰! 似有茶具翻倒,有人喝骂,有人唯唯诺诺地道歉。 苏文眼里的禅房徐徐消失,嘈杂的声音浮出水面。茶馆里的各种气息各色样貌重新映入眼帘。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穿着长袍的老学究作揖给人道歉着,神情有点狼狈。 他眼珠子四处转着,突然扫到了苏文,顿时冒出一丝喜悦之色。 过来躬身道:“静仙兄,真是巧了。” 苏文有点无奈,忍住模拟之后的头痛欲裂,起身回礼,道:“孔兄巧了,请坐。小二,再上一壶茶,两碟茴香豆。” 自己的年龄可担当不起一兄字,无奈孔老学究放下身价,他却不能不回应。 孔老学究于是更是欢喜,他笑着道:“今天卖出去几幅字,这顿茶我来请。” 苏文赶紧道:“您老是我的前辈,还是晚辈孝敬您的好。” 孔老学究长袍修修补补,穷困潦倒,他曾读过苏文如今就学的香雪书院,而今在街上卖字画为生,偏生又好酒好读书,拿的钱都花在这两样。 小二上了茶和茴香豆,苏文又让上了一碟落花生,油炸得焦黄香脆。 于是孔老学究就更加满意。 他开始分享自己最近的研究:“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 他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 一个人难得有自己的喜好,更难得的是在清贫之中坚守自己的喜好。 在后世好像叫做……工匠精神。 用时人的看法,都是老掉牙的东西,跟不上时代潮流。 苏文对字有几种写法毫无兴趣,这时头痛已经有所缓解。 大概是模拟只有七天,不似王麒麟的一个月,所以精神消耗没那么大。 他就像上了一周的班,虽然疲倦不堪,但还可以忍受。 于是趁着孔老学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调出了白纸。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得到白纸的存在。 那巴掌大的白纸虚悬在空中,放着淡淡的白色光华,闪过黑色文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 闯关点:异化之劫。 闯关成功。 结算: 恭喜你第一次闯关成功。虽然表现说不得出色,但中规中矩也难能可贵,毕竟你也不是其智似鬼的天才。 再接再励!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完成全垒打,男孩成为真正男人的奖励不可敷衍。 奖励1:齐心协力徽章。 赠你这一枚徽章,以表彰你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宝贵家风。 此徽章可让你和处于你周围三米之内的友人团结一致,士气爆棚。精神、体质、武力、法力都得到临时性的加持。 加持程度看你们的共同意志契合度有多高,加持能力的增幅在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一百不等。 寄语:你有朋友吗?你有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吗?你身边的闺蜜(伙计)心里是不是在觊觎你的男(女)朋友? 呵呵,你头上的帽子绿油油的真好看。 奖励2:精煞虫(成虫)。 食煞奇术之第六十三篇精煞虫有迷魂之声光,可不拘形体之限,随意变化,坚韧可比铁索,弹射有如刺剑之犀利。 三天必须食一次骨髓精气(豁免原本限于人类的限制); 持戒:每个月须连续三天不得沾水,包括不能吃含水食物,一旦沾水就需要重新计时(已豁免)。 寄语:无论你认它做儿子、做爹、或是老公,出外都请套上绳索,文明养虫,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11章 绿帽徽章 反掌之间,苏文胸前多了一个指头大的徽章。新的徽章水晶般的材质,圆形中间是一个握住的拳头。 齐心协力徽章微微泛光。 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伸手摸了摸徽章,听着絮絮叨叨的孔老学究,突然无形之中抓住了什么。 于是心里的一个并不显眼的念头迅速成长为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说文解字。 希望将故纸堆里那些现在已经无人问津的文化钻研出来,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这一个崇高的理念! 苏文精神一振,感觉刚刚模拟耗损的精神正迅速恢复,他脑袋也清醒异常。 对于孔老学究的话也插上了几句,并且随着两人精神共鸣,带动体力等各项提升,他和孔老学究好像打了鸡血一般越聊越投机。 从现今的繁体字说到草书行书的简体字,说到兰亭序,说到秦小篆,说到金石文。 苏文再次打开了一项本世界没有还没出现的知识,甲骨文。 那是殷商时期的文字,写在龟甲或牛胛骨之上,被埋藏在地里,中原地区常被挖出来当中药龙骨煮。 孔老学究听了连连跺脚,痛心疾首,叫道:“可惜可惜,怎么可以煮吃抛弃,这是暴殄天物,这是对文化的糟蹋。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决定要去中原,要去殷商故土保护文化的根源。 “同去同去!”苏文晕乎乎地嚷道,脸上布满红潮。 两人就像喝到正酣的酒鬼一般,充满行动力。 于是兴致勃勃地一同出了茶馆。 被外面的风一吹,情绪冷却了一点,苏文脸色一僵,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跑去中原挖骨头。 如此起念,两人之间的那种情绪共鸣这才断裂。 苏文倒是很快恢复如常,但是孔老学究被勾起了热情,死扯着他非要出发去为爱献身。 苏文浑身解数才脱身。 心里暗暗吃惊,他还以为齐心协力徽章没啥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这徽章是用来寻找众人情绪共鸣点,通过调动情绪反馈其他体质、力量、速度等临时性全面提升。 低版本狂化,或者说打鸡血! 最大缺点就是容易钻牛角尖。 如果自己不是对文化钻研兴趣缺缺,是个非常俗的俗人,说不定已经和孔老学究一起捡包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苏文抚摸徽章,在街上走着,感受着自己与周围的人的共鸣点。 突然脸色古怪起来。 因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共鸣点,其实是肉欲啊,特别是少男少女…… 如果利用好徽章,他只怕轻易做到全城炮友!!! 难怪白纸寄语一直在提头顶上的好看的帽子。敢情徽章可以让全城男人都戴上好看的帽子。 话说白纸你是不是教坏小孩,我是那样子的人吗?!! 苏文碎碎念念,莫名的十分心虚。 另外一个奖励是精煞虫。 这一个他非常熟悉了。大致使用和陈田的那个差不多,只除了身体异化。 精煞虫虽然可寄居在体内,但是苏文可不敢有这个想法,陈田的反面例子在呢。 他决定学七相和尚将它化作衣饰一类。 于是他手腕赫然出现一个红色腕带,呈红色琥珀状,能透过腕带看见细腻的肌肤纹路。 柔韧如布料,触手冰凉。 将它挒到衣袖里面,如若需要,可以重新分解开来,化作宛如血丝的虫子。 又可以化作手套,如铁甲坚韧,又或化作匕首,锋利不输于真正的匕首,而且虫子还有自己的一点点意识,可以自主杀敌。 苏文想起七相和尚那一身红袈裟,一条精煞虫才组成一个腕带,那袈裟到底用了多少条虫子?! 惹不得惹不得。 白纸豁免了精煞虫的持戒,使其不会对自己产生危害,但是虫子本质还是一种生物,需要吃食,只不过食物范围从原本的人类骨髓精气扩散到牲畜家禽,养起来也不算麻烦。 当然此虫本就是凶物,需要时刻以心神约束,不能轻易让它离体,估计这就是白纸告诫要套上绳索的含意。 苏文细细品味着新得的奇虫的饲养规矩。 转而又想如果自己面对善用精煞虫的食煞者,比如七相和尚、伍由机、瞿道麟,是否可以利用他们的持戒来对付他们? 比如说三天不喝水,估计身体机能肯定会大幅降低,如果这时候去刺杀他,成功率会高很多。 比如说如果每隔三天给他泼一点水,让他无法持戒,使之一个月之后异化。 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思路。 所以说,食煞者的持戒内容应该是绝对的禁忌,等同于性命,轻易不能透露给人。 苏文一边想一边走,不多时来到衙门。 此时已经是晌午。 估计刘成恩已经上班,即使昨晚通宵,凶手没抓到,最多也只能休息半天。 如果他不在,那就直接报告其他人可以拿一波赏金。 当然他还是倾向于卖一个好给自己的熟人,毕竟有一个在官府的熟人会有很大好处。 而且这么大一个功劳如果告知一个陌生人,对方会有什么想法? 会不会产生不应有的想法,例如害了自己,独享功劳? 人心不值得测试! 他在衙门门口,自称刘成恩的侄子,让值日的衙役帮忙通报一声。 或许是他书生的打扮唬住了那衙役,果然入内通传给了刘成恩。 不一会儿刘成恩匆匆出来,有一些困惑地问:“文哥儿为何到这里找我?你当知道我现在在值差,如非公事最好有空再说……” 苏文拱拱手,没有多余话语,直接道:“小侄有关于我们巷凶案的线索,想找伯父说说,希望能对破案有一点帮助。” 刘成恩有点好笑:“你能查到什么线索,别被街头小巷的道听途说迷惑了,这件案子不简单啊!” 苏文点头:“小侄知道。” 他静静地说:“昨晚有个怪人偷进我家,其四肢瘦长伸缩自如,有如麦芽糖捏的一般。 肚子很大,形体望之不似人样。” 刘成恩一听,顿时严肃起来,他道:“你不会是晚上做噩梦,醒后当真了,拿来消遣伯父我!” 苏文笑了笑:“那怪人在偷窥我家时被我刺了一下,估计伤到了眼睛。昨晚追捕的人应该能找到其血迹。 那血腥臭异常,令人作呕。” 他说到这个细节之时,刘成恩便信了几分。 刘成恩迟疑着道:“昨晚我们远远看到那异化……怪人的影子,只是追之不及。其落到地上的血的确如你所言腥臭异常。” 苏文笑了笑,再次道:“那怪人在我家院子里留下血迹和足迹,我特意交代娘千万不要清理。 所以伯父若担心我是胡说八道,大可以派人去查勘。这些做不了假的。” 刘成恩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真?!” “小侄怎敢和伯父在这种事开玩笑?!” “好,伯父相信了! 文哥儿,你长大了,胆大心细……”刘成恩不由赞了一句,转而又想到一个问题,疑惑地道,“那你为什么昨晚不开门跟大家说?” 苏文摇摇头道:“我当时刺伤他时,差点没被吓破胆,只希望它走得远远的,哪敢开门?” 刘成恩倒是很理解:“你自幼体弱,禁不住惊吓,轻易就得一场大病,所以你爹才没有让你习武,而是花了大价钱供你读书。 如今遇到这种险事,能够保持镇定已非易事,持刀奋击可说令我刮目相看。 你真的是长大了!” 他再次感叹,顿时有点唏嘘。 第12章 画公仔画出肠 刘成恩让苏文等候了一会,又回到衙门里招了七八个人。 “我们去你家查勘,具体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两人在前,一伙人在后浩浩荡荡往向阳巷而去。 到了苏文家门时,苏文已经将昨晚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除了隐瞒了宁死不屈徽章的帮助,他还详细描述了怪人的样貌特征。 刘成恩听了心里翻起大波浪,知道如果苏文所说是真的,这将是这件案子立案以来最大的突破。 自己这七天以来不眠不休工作所收集的全部信息都没这一次多。 他不禁埋怨道:“你发生这样的事,早上就该直接去找我了,怎么等到现在。” 苏文笑了笑:“早上回过神来,就立刻去了伯父府上,但听说景盛世兄说您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刘成恩一听,不由疑惑,自己醒来之后也没人跟自己说苏文来过啊! 突然瞥见苏文有点难为情,顿时明白了:“是那小畜生挡住你了?!” 这种要事差点被儿子推掉了!! 刘成恩一阵气急攻心,脸色发红:“这个兔崽子这段时间跟那宝良里的公子少爷厮混,腆着脸给人伏低做小,不知廉耻。 对自己的兄弟反倒高人一等,不可一世起来。 等我回家好好教训他一顿。” 苏文不以为然,刘成恩若真想好好教训刘景盛,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说到底还是刘成恩也希望能攀高枝,稳固自己的中上阶层。 这本是人之常情,也没必要指责。 一伙人入了苏文家。 那些极有经验的查案老手立即勘探起来。 昨晚那怪人是跳跃了好几座院子才落下巷道被人发现,但很快又跃上房屋,消失不见。 由于是夜里,捕快只草草搜寻了一下痕迹,又随便问了各家没有伤亡便做了罢。 其实还是捕快们偷懒了,否则仔细看看,还是能查到苏文这里来,不至于让苏文自己跑出去提供线索。 刘成恩自然知道同僚们的性子,也懒得说破。 现在血迹足迹的确保留清楚,那臭味扑鼻而来,刘成恩一看就知八九不离十了,脸上压不住的涌上笑容,这可是送上门的大功劳啊! 他先对苏文的母亲客气几句。 这才拉着苏文急冲冲地问:“你将怪人的面貌衣着再说一遍……” 说着顿时又拍拍头悔道:“真是老懵懂了,我忘了找画师跟过来。” 苏文淡定地道:“我可以画出来。” 哦?! 刘成恩恍然道:“我都忘了你是个读书人!” 你别这样子说,我会觉得你在讽刺我! 苏文暗暗腹诽。 他回了房间。 过了半炷香时间苏文就拿出了两张画。 “这么快?”刘成恩又有点惊异。 他拿过来一看,第一张就是那个怪人。 手长脚长不长比例,一张可怕的白脸之上红色“蜈蚣样”凸现,有血丝冒出,像虫子在风中扭动。 刘成恩惊异道:“这副画法与我们衙门专用的画师不一样,似乎用的不是毛笔。 不过比我们的画师好多了。 线条细腻,细节清晰,栩栩如生,有如亲见。贤侄好高超的技艺,我以前怎么没听说?!” 他一脸惊叹。 苏文笑了笑,说:“这是西洋的画法,炭笔速写。我们夫子嫌过于重形而不重意,认为落于下乘。 所以我平常就只能藏拙了。” 苏文前世学生时一直上各种补习班兴趣班,画画自然是必上的,只是天赋不佳,只学了些基础。 他这一手在西洋技法里太显浅儿戏,在东方文化里又太直白,都拿不出手,不提也罢。 刘成恩不大理解:“重形好啊,我们就需要老老实实地画,什么样子画什么样子。 我们画师总喜欢将人画得四不像,跟犯人离天差地,通缉令发了跟没发一个样。” 他看了几眼怪人画像,又奇怪地拿起第二幅。 这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人像,眉眼脸型就像对着一个真人细细描出来。 刘成恩不解地道:“这个是?” 苏文道:“伯父将这个人像和怪人的脸对照着看看!” 刘成恩依言一看,发觉两者五官一模一样,只是去掉了那些怪异的血丝。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食煞者的真面目!!!” 苏文微笑。 “小侄以为那怪人一直没被找出来,说不定可以重新化作人样,混在人群之中,所以就试图复原其化作人时的样貌……” “好想法!”刘成恩拿着那张画细细一看,越看越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苏文决定再次提醒:“我看那怪人衣着华丽,非富即贵,伯父可以想象给他套上一身绸缎华服试试?” 画公仔都画出肠了,就只差指名道姓。 刘成恩拍腿喝道:“我记得他是谁了,陈……” 嘘! 苏文赶紧制止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伯父回去请高人出手,现在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苏文知道陈田有眼线,其中一个就在刘成恩带来的人之中,当然他不会直接指出来,只是暗示。 刘成恩顿时醒悟过来。 陈田财大气粗,怎么可能没有衙门的眼线?! 他叹道:“是我疏忽了。贤侄,这回你立大功了。” 苏文摇头道:“是伯父立大功了。这样的怪人怪事小侄这身板可惹不起,请伯父务必将我摘出去。” 刘成恩有点惊讶,见苏文一脸真诚,不像作假,不由又道:“你知道这可是大功劳。高大人一直盯着,极为着紧,如果你能得他看重,名利双收! 如果拿他一个荐书,通了省城里的人脉关窍,起码拿个秀才不难。” 这个年头考一个秀才也不容易,县试府试院试三连考,考生当中能够中秀才的向来不高于十分之一。 苏文其实已经考过两回,而今还是一个童生,连个秀才都捞不着。 在前世看书上写范进中举失心疯这片段总觉得好笑,却不曾想每次科举考试,全国范围几十万考生只取一千名举人,几十或一两百进士。比后世高考惨烈多了。 中举的人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千军万马杀出来的。 反正苏文很早就只想着拼一把秀才便可,举人是没指望的。 他前世高考也就个三本啊,凭什么跟古人比古书? 别说什么后世的先进指导思想,一不小心冒出些大逆不道的话连家人都要连累。 文字狱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此刻的苏文很清楚,一个秀才的功名不值得用命来拼的。 因此苏文迅速摇头:“为了可能的名利,让妖魔一般的人记恨?就算官府抓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师门,会不会有其他亲人也有力量? 如果遭受报复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这是很明智的考虑。 苏文知道这一回陈田肯定完蛋,但想抓陈田背后的主谋伍由机几乎不可能。 人家至今未曾露过脸呢! 虽然不知伍由机有多强,但是如果以七相和尚为参照,自己八条手臂加起来都不够人家打的。 与这么一个强大的高手结仇,苏文只怕寝食难安。 所以他再次请求:“伯父,小侄真不求名利,更不敢掺和到那些超凡力量的争斗之中。” 刘成恩听了,也非常理解。这个年头的普通人家能顾好自己就不错。 如果他不是有一身“虎皮”(官方身份),也不敢去动食煞者。 一不小心都不知怎么死法。 第13章 大事底定,陈田伏诛 刘成恩匆匆地来,又带着人匆匆离去。 苏文没有跟过去看热闹,他皱着眉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跳得忽上忽下。 惴惴不安! 在模拟当中他可以轻松自如做任何抉择,绝不后悔,连七相和尚都赞他烈性,但是到了现实,他却知道自己并不英明果断。 如果没有抓住陈田,他恼羞成怒会不会立即向自己报复? 如果抓住陈田,自己会不会遭受伍由机记恨,毕竟陈田的眼睛是自己刺瞎的,这一点摘不清!! 他不可自制地不停推测即将会发生的事,会产生什么后果,自己如何应对。 躁动扰乱了他心湖。 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 院子里浓浓的臭味和团团的绿头苍蝇,让人甚是不适。 于是拿起铁锹和簸箕,将陈田落的臭血连泥土铲到簸箕里,一点一滴绝不遗漏。 将簸箕装满,用扁担挑起准备运到外面扔掉。 苏文的娘看出他情绪有问题,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她不会表达,只在旁边努力去抢担子道:“文哥儿,这担子重,你不会挑的,不小心伤到腰。还是让娘来担。” 妹妹则吓得流着泪说:“哥,哥,你的样子很可怕。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苏文身体一僵,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吓到了母亲和妹妹。 不由有点自责,他深深的吸一口气,按住母亲抢他肩上扁担的手说:“娘,现在这担子在我肩膀,我不觉得重,我能挑得动的。” 他又安慰妹妹:“我没病,就是有点闷得慌,想找活干。你自己玩去,不用害怕,我们一家人肯定会平平安安。” 苏文心里发狠:谁也别想伤害我们一家!! 他不知现时自己在食煞者当中算什么层次,不过陈田十几年才养出来的一条成虫应该也不算很差。 宁死不屈徽章能削弱物理伤害,抵御精神攻击。 齐心协力徽章则可以精神共鸣来临时提升所有基本能力。 三者足以压制异化的陈田。 我并不弱! 苏文自我催眠道。 将担子挑到外面,倒掉泥土。 回来时娘已经将院子里重新收拾了一遍,妹妹也在努力帮忙,一起将院子里所有用具都摆得整整齐齐。 娘吩咐道:“摆好点,地面要扫得干干净净。从小到大,你哥心情一不好,就要收拾东西,见不惯哪里有一点乱,一点脏。” 妹妹脸蛋黑一块白一块,她认真地嗯哼回应。 苏文脚步顿了一顿。 这就有点难堪了,他没想到娘一直记住自己的小毛病。 此时天空似乎传来一波隐隐的力量冲击。 普通人完全察觉不到,但苏文却能隐隐若若地感应得到一点,大概就在宝良里的方向。 他仰头看着小巷之上,两边民居墙壁和屋顶瓦面遮掩出来的一线天。 心骤然镇定了。 没想到官方出动得那么迅速果断,如此陈田几乎没有逃跑之机。 接下来就等刘成恩的战报了。 晚饭的时候母亲买了一块半肥瘦猪肉,烫水之后切方块加了调料爆炒,再放锅里焖到软烂,那香味让妹妹的口水没停地流。 一年到头可以大口吃肉的时候可没几次,多数是买一丢丢肥肉来榨油作味道。 青菜经猪油炒过,油光水亮,也是香喷喷。 一家人吃得非常惬意。 “就好像过年!”妹妹吃得心满意足,嘴巴四周全是油污。 母亲笑着摇头,要用手帕帮她擦。 妹妹果断摇头:“不能擦,留着吃完饭再舔味道。” 她说着立即吐舌头舔嘴角,然后眯着眼睛大声赞叹:“真好吃!” 苏文笑道:“你可以不用舔,留到明天就饭吃,都不用吃菜了!” 妹妹眼前一亮。 娘赶紧敲了她的头:“想什么呢,到明天不都抹在被子上了。” 妹妹一脸认真,信誓旦旦地道:“我仰着头睡就不会碰到被子了。” “得得!明天炒菜时先将你的脸按锅上一抹,油就落在锅里,再下菜又是一顿好吃。”苏文再次调侃道。 妹妹想了想,坚定地摇头:“不干不干,那我得多亏啊!” 自己存下的美味只能自己吃,那能用来炒菜?! “最多给你们舔一口!”她又补充道。 对于她来说,这已经很大方了,非至亲不可得。 吃完饭,娘终于耐不住,询问苏文之后,得到他首肯,至于开始制造臭豆腐。 家里已经有发酵好的臭卤水,按正常做好豆腐,泡上卤水,放阴暗处十五天才能得到成品。 做豆腐,泡卤水,窖藏这几步功夫说来简单,但花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 三人正忙着选豆泡豆,外面传来敲门声。 娘和妹妹一惊,齐齐看向苏文。 苏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经昏暗,月亮才刚上来。 经过了下午的慌乱,他此时已经建立起足够的心理防线,道:“估计是哪位邻居有事。” 如果是邻居,这个时候过来一般不是好事…… 娘想到一事,道:“巷子的里正放风说最近要加税,最近人心惶惶,也不知加多少……” 苏文不禁锁眉:“又加税?之前的丁税已经收到五年之后了,这次又加什么?” 这个年头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很多不是官府核定的正税,而是地方官自己设定的杂税,具有很大的随意性。 比如开春税,打霜税,飞毛税,行路税,饮水税…… “谁知道呢,都是要钱!”苏文娘目不识丁,完全弄不懂那些税的名头,只知道要收钱了。 收税采用承包制,官府会划分区域,让地方的吏竞价承包,到时收上多少税只看吏的能耐。 而吏往往发动人脉,或与地方黑恶势力勾结,用尽一切法子将百姓袋子里的钱掏出来。 苛政猛如虎,每年总有许多因此家破人亡。 苏文因此也不禁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打开门,门外站的不是邻居,而是穿着公服的刘成恩。 他身上风尘仆仆,然而脸上却弥漫一股红晕,有如醉酒。 “代我向你娘问好,我就不进去了。” 刘成恩低声笑道,神情非常轻松:“大事已定,陈田已经伏诛。高大人确认此案已经了结,你无须再担惊受怕。 原本这事明天就会公告,但我想着你这还记挂着,怕睡不好,便顺道过来说一说。” 他对苏文态度非常亲近,可见苏文已得他另眼相看。 苏文一喜,心头大石最终落地。 也对,自己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摆不平陈田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 第14章 时不我待 苏文趁机问了经过。 兴许刘成恩还在兴奋当中,他毫无隐瞒地道:“确定目标是陈田之后,我立刻回衙门向高大人禀告,他亲自出动去监察司请动五位食煞异人。 我们怕夜长梦多,立即出发,突入宝良里陈府。 陈田当时没有反应,被监察司的五位食煞异人突袭之下受了重创,其后化作妖魔垂死挣扎了片刻,便被五位异人击杀。 其家人都被拿下。 全程不过半支香时间。 我们叨扰这么久还是要辨别陈家是否还有修炼邪法之人,清算陈家家产……”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觉自己说多了,顿时住口,神色有点讪讪。 监察司,食煞异人…… 这才是关键词。 苏文没有细问,这应该是公门之中的秘密。 又心道:最耗时间的估计是清算陈家家产。对于官方的人来说,这可是一场饕餮盛宴。 他想起那万贯家财,也不由怦然心动。这是普通百姓十辈子都赚不到的巨额财富。 可惜自己够不着! 苏文迅速问出最着紧的话:“陈家的人都鉴别了吗?没有其他修炼邪法之人?” 刘成恩看了他一眼,安慰道:“经过异人鉴定,就只有陈田一人。其他都是普通人。 据说修炼邪法也是要有特殊体质的,不是人人可修。 所以贤侄不用怕其他人报复。” 他想了想又说:“陈田有个女儿找不到,不过一个女流之辈谅也逃不了多久。” 苏文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身影,于是再追问。 “是他三女儿,陈倩。她恰好被陈田派去城外买人,估计听到风声躲了起来。”刘成恩不以为意。 苏文知道此女几天前还没修行,就算能修行也有修行法,几年之内也成不了气候。 苏文现在在意的是伍由机的行迹,对方藏得太深。 苏文也考虑如果当时自己跟过去,说不定能够凭借自己精煞虫的同源气息找出伍由机。 不过太冒险了。 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而且自己的精煞虫一旦泄露,在官方食煞者面前也无法交代出来历。 好在此事苏文将自己摘得算是很净,应该不大可能遭受报复…… 终究是有点失望。 他认为伍由机当为这十几年来死于陈田之手的冤魂负责,是幕后主谋。希望此人能得恶报,可惜老天没眼。 刘成恩再道:“此案伯父我被记了首功。论功行赏,说不定能将那空缺很久的典史之位拿下。这可承了贤侄很大的情。 等奖赏下来,伯父定有回报。” “这是小侄该做的……” 听到有奖赏,苏文赶紧说了些奉承的话,哄得刘成恩甚是开心,连连要苏文以后多多上门联系感情,发誓将他当亲侄对待。 等刘成恩走后,苏文在门口站了片刻。 目前为止,事情发展基本都在自己预料之中,算得上是个不好不坏的结局。 担忧的是城内始终盘踞着这么一个邪魔歪道,终究让人不安,以后要更加努力,尽早拥有自保之力。 还有现在外面旱灾,流民渐多,城内也不好过,赚钱越来越难,税收越来越重。 局势很不对劲! 因为有前世记忆,苏文对这些情况有一些认识。 自从朝廷败于洋人之手,国门大开,工业品大量倾销进来,颠覆了国内农民的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城里小手工业者群体破产。 可以见一个火山口已经形成,随时会爆发。 虽然他现在有一点超凡能力,但是如果遭受甲兵围攻,远射近杀,十几个就得跪了。 他还很弱小。 所以尽量摸清城内现状,该撤的时候就撤。自己有老有小,可不能卷入战乱。 当然整个东方大陆现时同样都是火山口,未来几十年注定会动荡不安。 直到陷于绝境的人觉醒,愤怒咆哮,将旧时代的枷锁一一打碎,这片土地才会最终浴火重生。 只是这过程之血腥残酷,后人只怕无法想象。 对于英雄而言,未来注定风起云涌,波澜壮阔。 对于小民而言,时代浪潮之中,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虽然眼前只是风起于浮萍,苏文却已经初初感觉到凛冽的杀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 苏文和娘忙到半夜,终于将臭豆腐窖藏好了。 这时妹妹早睡了一轮。 苏文回到自己房间,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意识便朦朦胧胧。 这几天未有安心休息的时候,现在终于可以放松。 他堕入黑暗前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明天得开始王麒麟的第二轮模拟了,希望找到破局的方向。 时不我待,要尽快强大起来…… 一闭眼一睁眼,天已经半亮了。 屋外传来娘在厨房忙碌的瓢盆声。 门口有夜香妇敲门收夜香。 娘匆匆提了马桶出去,与夜香妇好一阵交谈。 再迟一点,小巷又有僧人敲钟诵经走过,善男信女早早候在门口,施舍一些粥饭,收获几句吉言。 等苏文终于舍得起身,太阳跳上了地平线,将光洒向人间。 苏文打了桶水就在院子里用竹夹的猪毛刷沾了点盐粉,刷牙洗脸。 门外又有人喊:“静仙兄,静仙兄起来了没?” 那是书院的同窗康圣言。 苏文不慌不忙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出去。 “娘,我去书院了。” “哎,等等吃条番薯再去。”娘厨房回应。 “不了,我路上买个馒头吃。”苏文边说边出了大门。 康圣言正候在外面。 他穿着青色白边的深衣,头上扎了红色布巾,眉眼狭长,嘴唇很薄,含着笑容,正是少年羽扇纶巾意气风发之时。 “昨天你没来,谭夫子让我今天过来看看。你没事?”他解释道。 这一带有好几个书院弟子,康圣言与苏文最熟。 康圣言家里情况比苏文好得多,他家经营一座小酒楼,属于中等阶层,不用担心饿肚子。 “没事,就是前两天巷子出了一单凶杀案,怕家里人出事,在家蹲守了一天。”苏文随口解释了两句。 康圣言听了顿时兴奋了,他家酒楼也是消息流通之处,自然最早得到消息:“这你就不用怕了,早上官府已经出了通告,说是米商陈田勾结匪盗,肆意杀人,祸乱府城。现在证据确凿,已经抄家候审。 你怎么看?” 怎么看?除了匪首名字对的,后面没一处真实。 苏文察觉到官府一直掩饰食煞者的存在。 或许怕引起恐慌,又或许有其他考虑。 苏文没有回话,他知道康圣言其实不在意自己的说法,只是想开一个由头。 果然康圣言道:“官府就是不说真话。你见过受害之人的死状吗?据说缩成一个核桃样,没有一点血液。 怎可能是盗匪? 大家都说是吸血僵尸,陈田为了家业兴盛,一直养尸聚财。 这是风水之局,没想过一不小心养出来邪尸,害人害己。” 康圣言说得像亲眼目睹一样。 苏文有点想笑,百姓们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又道:“这只是其中一种流言,还有什么?” “这不能是我自己的想法吗?!”康圣言咕哝了一句,不奇怪苏文的问话。 这本来就是两人的交流方式。 康圣言自小在酒楼长大,脑子里装了源源不绝的东西,总想找人倾泻出去。 而苏文平平凡凡,不多嘴不惹事,有时候还能捧哏两句,满足他倾诉的欲望,是个很好的树桩。 “还有说法是陈田是狐妖,喜欢吃人。 有的说陈田手里有一个聚宝盆,能点人成金,这才积聚无数家财,所以才需要杀人。 都是胡说八道。 没说到点子上。 最大的问题是那些受害者啊,他为什么杀他们,还有他们的死状,这些无论官府还是流言都解释不了。 所以我挑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说法。” 康圣言非常自信地道,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苏文有点无语。 他意识到小民不可能接触得到真相。即使是康圣言这样的中等阶层。 这座城里存在着两个世界,普通人世界和食煞者世界。普通人面对食煞者毫无还手之力,连死因都会被遮掩。 有点可悲! 第15章 古代的鬼火少年 苏文与康圣言两人沿着大街走,此时街上还没多少人,寥寥无几的行人,还有三三两两的乞丐伏在路边,不知生死。 这些都是流民! “又多了许多!” 康圣言喃喃自语。 苏文点点头,面色陡然有些沉重。 他能预料到不好的事发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一步步下滑向最糟糕的方向。 两人在街上买了馒头,边吃边走。 只是在众多饥饿的目光当中,终究食不下咽,随意分派了给几个孩童。 太惨了! 不一会儿走到尽头,出现一条河流。 河里的水很少,接近干枯了。 水流两边尽是龟裂的淤泥,还有一双双脚印。 那是打水洗衣服的人留下的。 “据说城内各处的水井水位都下降了一半以上,这场干旱只怕没那么容易缓解。” “城内流民越来越多,每天总能捡出几十具饿死的尸体。” “官府决定在东城门外设施粥棚,救济灾民。但是粮食没着落,所以要开征新税。” 苏文闻言大皱眉头,这是挖肉补疮之举,城内小市民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困难,一旦大举征税,只怕一瞬间就将无数人逼上死路。 他不由问:“官府不是有粮仓吗?怎么不开仓放粮?” “问得好!”康圣言道,“我们也很困惑,所以昨天书院夫子联名请求官府开仓放粮,以工代赈。 但是高三尺回复说已经往上报告,开仓放粮是要朝廷下决议的,私下开仓形同造反,要杀头的。 他高三尺没这个胆。” 但是官面程序要层层请批,真等放粮也不知何年何日,而灾民每等一天都要死无数人…… 只能征税买粮,可城内百姓已经如此穷困潦倒,面向他们征税无疑又会逼死一堆人。 此事陷入了死结。 两人沿着河岸走,大约两刻钟,已经看到书院大门的金字招牌-“香雪书院”。 书院三进三出的布局,白墙黛瓦,建有讲堂、祭祠、书楼书库、斋舍仓廪等。 有夫子五六人,学生两三百人。 进门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这里可能是整座凤城唯一一次生机勃勃之地,就如一处世外桃源。 书生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苏文的成绩一般,近来一直深攻四书,只求考一个秀才。 秀才做不了官,但是能免税,见官不跪。有这两项特权,苏文可以放开一些手脚,至少不用怕那些衙役地痞之类小人物。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能小看衙役地痞之类的影响力,比如苏文娘摆一个臭豆腐摊,如果没有捕头刘成恩庇护,每天至少得招呼两三趟“小鬼”-巡逻衙役和街上收保护费的黑帮泼皮等,几乎不会有赚头。 临近夏日,无雨,天气愈加闷热。 摇着纸扇一身臭汗地埋头钻研了一天的四书五经。 待下课后,谭夫子拿起苏文的文章评道:“你火候差不多了,稳住心态,秀才应该拿得到。” 谭夫子七十岁了,老脸皱如核桃,精神却很好。他很瘦,宽袍大袖之下更显瘦削,像一阵风能吹飞的衣架子。 谭夫子有举人功名,官职曾做到院学教谕,因此他说苏文到了秀才的水平便非常有说服力。 苏文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八股文虽然格式固定,但想写好还真不简单,就像戴着镣铐跳舞,需要极深的古文功底。 他这个年龄考取秀才不算早也不算晚,大部分人十年寒窗也就如是。 总之苏文在古文造诣上平平无奇。 放学后天色尚早,康圣言邀苏文去酒楼小喝一杯,他欣然应约。 两人再加上另外一个好友苏道昇。 苏道昇是三人之中最俊美的,身材高颀,风度翩翩,举止神态均充满书卷味。 今天的苏道昇穿了一套时下难得一见的西装白衬衫,戴着绅士帽,提着绅士杖,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小城非常引人注目。 康圣言惊讶地道:“你这一身奇装异服,谭夫子竟然不将你打出去?” 古板的老夫子不可能欣赏得了苏道昇这种离经叛道。别说熟读圣人书的夫子,就算普通人也难以接受。 苏道昇家世极好,是同知家二公子。不过因为沉迷西洋学,被城内人传为笑谈。 苏道昇随意地道:“见怪不怪。 我这一身是我西洋学老师送我的西洋服饰,属于休闲装,比较得体。 如果是西洋正装,就要穿燕尾服紧身裤,就有点不雅。” 西洋正装那种刻意勒出下身线条的紧身裤,在东方含蓄的文化看来相当的猥琐,实在令人无法欣赏。 康圣言也见识过西洋正装,城里有一家西洋教堂,那神父有时候会穿,常常被大街小巷的妇人黑着脸啐一口,伤风败俗! 好在西洋人地位高人一等,不比官府老爷差,连高三尺都惹不起。 如果是普通人,早被定一个流氓罪,享受千夫所指。 “其实西洋服饰在省城那边已经比较常见,我们这里偏僻,才觉得是奇装异服。”苏道昇不以为意地道。 苏文微微笑着。 这个少年的行为就和后世的鬼火少年一般,在其他人看离经叛道,苏文反而觉得有点亲近。 苏道昇道:“静仙兄,我最近购得一西洋奇物,显微镜。改天有空去我家,我们一起研究?” “显微镜,多少倍数?” 苏文有点诧异,这可是研究生物化学必备的工具。 苏道昇眼睛一亮:“静仙兄果然神人,一问就到点子上,我这显微镜倍数是200倍的。” 才两百倍! 苏文有点无语,在后世这是小学生的玩具,连细菌都看不到。 他道:“这个倍数用来扩大视野还行,但要用来真正认识微观世界,那可够不上。这应该不是最新的水准的显微镜?!” 苏道昇愕然道:“我老师范海辛说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他给我打包票的。” 苏文笑了笑。 他其实觉得苏道昇的西洋学老师范海辛的水平更应该去做猎人,而非老师。 那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不过据苏道昇说,这已经是他能够请到的最好的老师,是大老远从省城请过来的。 那月俸比得过谭夫子!! 苏文有时候都想抢这一门美差事。 但是显露出太多与自己出身经历不同的学识,在西方无疑是火刑架,在我们这……会被浸猪笼?! 对此苏文只能遗憾非常。 不过偶尔显露出一点点也无所谓,这个年头有一些开眼看世界的书已经摆上许多人的案桌。 除了两三百年前就翻译的几何原本,近几年的《海国图志》盛名远扬。 这本书综合介绍了西洋各国地理,历史,科技。 苏文就曾对苏道昇说:“你如果能吃透这本书,水平起码比你那位西洋学老师范海辛高一筹。” “这怎么可能,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西洋人,金发碧眼!”苏道昇愕然道。 外国的和尚会念经! 呵呵! 这个就和后世的家长喜欢请外国人教英语一样,不管人家是东欧、南美、非洲的人,他们相信的也不是人家的英语水准,而是外国人这个身份。 第16章 菜市口斩首第二次模拟 康圣言看着两人对话,好似自成一个世界,自己根本插不了嘴,不由有一丝妒忌。 因为西洋学是他完全接触不了的神秘领域,而同知家公子也是他一直努力巴结的对象。 他试图将话题转向自己熟悉方向:“我们酒楼最近讲三国演义,说到了赵子龙大战长坂坡……” “最近有个新来的卖唱小娘子,那嗓音妙绝……” 他一旦开口就源源不绝,也不管别人听不听。 苏道昇与苏文无奈对视一眼,都不禁莞尔。 此时有一股人怒马鲜衣从三人身边走过,速度不快。 八个年轻人,均是十来二十的样貌,旁若无人地大声交谈。 康圣言的谈兴给打扰了有点不高兴,但见几人非富即贵,均是书院里有名的纨绔,每一个都非自己能惹的,只能面色不豫地悻悻住口。 苏文眉头皱了皱,目光落在众人簇拥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年轻人身材瘦削,眉眼深邃,脸瘦而长,说不上英俊但非常有特点,眼睛神光极盛,令人一见难忘。 苏文如有所感地望向他骑马的影子,似乎有独特的力量波动一闪而过,被精煞虫捕捉到了。 苏文的精煞虫的意识与苏文的意识密切相连,精煞虫的感应苏文能同步接收。 这个年轻人叫李子轩,李家十三子。 这个李是指凤城两大世家大族李、陈的李。 李氏在凤城城西宝良里有大半庭院,拥有的产业都是数一数二的,号称李半城。 陈氏则专注于田地,手握良田万亩,佃农加起来不输于一城人口,所以又称陈十万。 李子轩的家世自然是凤城最顶尖的层次。 苏文等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没想到他竟然是食煞者! 只不知修的是什么奇术,是不是也是食人之流? 苏文有点吃惊。 李子轩噫了一声,勒马而停,有点疑惑地回头与苏文对望。 苏文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坦然相对。 手腕的红色腕带隐在衣袖之中,一动不动。 李子轩只是困惑地打量苏文一眼,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随即移到苏道昇身上。 他笑道:“原来是枢远兄,可有兴致和我们去万仙楼赏曲? 花魁玉娘子今晚邀请才子举办一场诗会,说不得枢远兄能得芳眼,成为入幕之宾。” 万仙楼是烟花之地,玉娘子是这两年最负盛名的花魁,普通人见一眼都叫沾仙气。 康圣言怦然心动,眼巴巴看向苏道昇,希望能借一借东风开个眼界。 没想到苏道昇毫不犹豫地回道:“在下已有约,预祝李兄旗开得胜,春风得意。” “那可就可惜了!”李子轩微微一笑,拨转马头前再次打量了苏文一眼,这才纵马离开。 “他就是那个同知家的二公子?可真是跟传言一般古怪,和泥腿子混在一起。” “可不是,穿得奇奇怪怪,学西方蛮夷衣着,岂不是披发左衽吗……” 他们的话随风而来,也不避忌,让苏文三人面色都有点难堪。 苏文目光更是阴沉,他知道李子轩肯定是怀疑自己了。 苏文知道自己拥有精煞虫,迟早会与食煞者接触,却没想到才两天就遇上。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看来模拟必须加速,而且也要更加大胆,这样才能更快地提升实力。 最大的问题是他还没想到如何破局。 王麒麟的罪名是毒杀王老太爷一家几十口人。他知道那是一个食煞者干的,而且对方修为极其强悍。 可以猜测这才是高三尺找王麒麟做替死鬼的原因。 这也意味无论王麒麟知不知道真相,找不找到证据,高三尺都不可能放弃让他背这个黑锅。 还有一个问题,比如这次陈田异化食人,官府的做法是格杀勿论,为什么王老太爷灭门这一单却要找替死鬼? 官府不同的态度让苏文有不好预感。 因为按照推理,只有自己人出问题,又不能不给交代,这样才需要找人背锅!!! 这样意味即使王麒麟能找机会逃跑,也会有食煞者出手杀他。 这个闯关难度真是地狱式的! 到了晚上,苏文开启王麒麟人生的第二次模拟。 白纸:“载体王麒麟,第二次模拟,闯关点:菜市口斩首,正式开启……” 凤城牢狱 地牢阴暗潮湿。 走道墙壁上空的小窗口投下一丝光线,像天空投来的一丝救赎。 这是牢狱里所有犯人心中的白月光! 苏文角落里的干草堆上静坐而起。 “我回来了!” 潮湿的空气充满尿骚和粪便的味道,还有众多的恼人的虱子在身上到处吸血。 不过这一次好一点的是身体没有第一次那么虚弱。 嗯? 苏文低头一看,肮脏破烂的囚犯服上挂着两个指头大徽章,一个是盾牌状,一个心形。 宁死不屈徽章。 齐心协力徽章。 苏文一个激愣,赶紧查看自己手腕。 顿时有点可惜,精煞虫没有被带进来。这意味着只有徽章才能带入场景。 是不是说徽章是与我意识是一体的。 而精煞虫毕竟是物质的,是外物? 苏文镇静心神。再次列出自己思索的两个闯关方法。 第一是拖延,只要熬过原本的斩首时间,就有可能被白纸判定闯关成功。 第二是逃狱。 第一点最难,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没有人脉,没有金钱。在古代这种人情社会,没有人脉没有金钱,连跟外界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拖延时间? 第二点逃狱,这个也很难啊。王麒麟这点小身板估计连一个衙役都打不过。 苏文心里闪过无数计谋,发觉真正能用的没有几条。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再次叹息。 如果跟老爹学武艺,就算功力带不进来,招式境界至少也有点用。 说不定能够找出牢狱的薄弱之处,然后像电影那样用调羹或磨尖的牙刷柄挖一个通向自由的洞。 好,我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过后,苏文又发现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时间。 没错,多出来的一个月时间如果用来学习,也是很不错的。 至少他可以揣摩推敲几篇八股文…… 如果在现实世界里,苏文肯定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在牢狱里总比抓虱子容易打发时间。 他在牢房的墙壁上画正字来记录时间,到了第八天终于到了庭审之日。 狱卒不由分说将他戴上枷锁脚镣,推搪出去。 啪!公堂木响。 “带犯人王麒麟上堂!” 苏文被带上来,膝盖后面被踹了一脚,于是不由自主跪地。 啪! 膝盖撞击地面青砖,传来火辣辣的痛。 县官高三尺典着肚子高踞堂前,威风凛凛地喝道:“犯人王麒麟,你可认罪?” 苏文抬头,目光凝重,这一次他不会再像第一次那么被动。 他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小的认罪!” 高三尺估计也没想到苏文会认罪,惯性地道:“你不认罪?果然是刁民,来人…… 嗯?你说什么?” ……!! 第17章 我出告陈田,他有万贯家财 苏文再次大声地道:“草民认罪!大人,草民要出告,出告我背后指使之人。” 什么? 犯人不止他一个,还有指使之人? 公堂之上人人面面相觑。 高三尺抚了抚下巴的胡须,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出告谁?” 苏文想到拖延的策略就是通过出告,将更多人牵连进这个案子。这样审查起来就会耗费更多时日,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一切他早就有腹稿,之前还忐忑不安,怕自己无法表达清楚,怕自己承受不住威吓。 但上到公堂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无比的平静。 那思维像沉浸在冰冷的水里,他目光扫视着所有的人。 这份冷静让他能把握到所有人的心态,这些人都是白纸模拟的存在于过去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人。 以至于他有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 他沉着地道:“我出告城西米商陈田,就是他指使我毒杀王家满门。 我一个半大小子,如何毒死几十口人? 都是有大富豪陈田在背后策划,指使,谋算!!” 狱卒、师爷、堂听的百姓议论纷纷,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响。 惊愕、诧异、兴奋…… 高三尺目光一凝,竟然有几分凶戾,抚胡子,喝道:“他为什么指使你毒杀王老太爷?你有何证据?” 苏文感觉到高三尺落在自己脸上的有如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高三尺自然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也可以轻松推导自己在攀咬别人。 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本性还那么的贪婪,只要他还想将案子办得更漂亮,他就会吃上自己的鱼饵。 苏文抚摸胸前齐心协力徽章,低着头,装作心虚地避开高三尺的目光,有意的结结巴巴地道:“因为陈田是邪人,他这些年来一直吸食孩童,以增强自己实力。 大人可以查一查,十几年来被陈田买进府里的孩子有谁活得过两年? 小人敢说,没有!” 如果说了解陈田,估计陈田本人都比不上苏文,因为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接收了陈田的记忆,对其性格行为做过深深的剖析。 苏文知道陈田的一切秘密。 这个时候一点点揭露出来,时间名字地点种种细节,让人不得不信。 整个公堂都哗然。 “天哪,没想过陈田是这样的人,不,不是人,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魔!” “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一直称他做大善人!” “高大人,您要为死去的孩子做主啊!” 齐心协力徽章只需要稍稍引导,正常人本就该有的同情心顿时泛滥而出,转而又化为对陈田强烈的愤怒。 另外,还有对其积累财富的贪婪垂涎则迅速成为大家心里的主流之一。 这里可是公门,入门轻十斤的所在,如果能掰倒一个大土豪,所有人都有分利。 于是群情汹涌。 苏文感同身受,齐心协力徽章是双刃剑,既斩他人也斩自己。不过他的情绪也是符合自己本性。 对孩童的同情,对陈田的憎恨,对万贯财富的贪婪都是他该有的本能。如今被激发出来,更有一种倾尽全力也要将陈田拖下水,让他接受惩罚的自我牺牲意志。 齐心协力徽章光芒璀璨。 所有人都看着高三尺。这一位才是主事者。 高三尺始终一言不发,神情极其阴森。 苏文知道高三尺正通过自己描述,权衡利弊。 他当然可以得出陈田是食煞者的结论,但是苏文有意的揭示了其已经变异。 一个野生的异化的食煞者,这就是不得不处理的存在,而万贯家财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个一府之地的父母官原名高进忠,高三尺是百姓送予的外号,“表彰”其所过之处搜刮之狠,连天都高三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齐心协力徽章只需要轻轻的一个诱导,他的贪婪欲望就如潮水倾泻。 最妙的是陈田这个变异的食煞者背王老太爷灭门惨案的锅,比王麒麟这个半大小子更加合理。 苏文连刀柄递出去,有凭有据,逻辑严谨,高三尺不可能不心动。 这时,一个四肢短小的矮个子师爷打着纸扇上前低声说了几句,目光望着苏文甚是不善。 苏文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明明大家都心动了,难道…… 经过师爷提点,高三尺终于下了决心:“大胆王麒麟,你本是王家一案唯一凶手,罪大恶极,在罪恶暴露之后,又想诬告攀咬他人,戏弄公权。可见你不知悔改,来人,重打十大板!” 我艹,不要! 哪里出错了? 苏文没想过这一个结局,大惊失色,连忙喊道:“大人,我错了,我改……” 能不能不打? 话说到一半,早有公差扑上来捂住他的嘴拖了下去。 嘭!嘭!嘭! 不过这次板子公差们似乎使用了巧劲,没那么痛。 当然也有苏文胸前的宁死不屈徽章绽放光华,削弱物理伤害,减轻了他的痛苦。 齐心协力徽章加持体质,增强抵御力,提升恢复力。 十杖打过,苏文呲牙咧嘴。 虽然上一次更痛,这一次好了许多,但是无论大痛小痛,都是痛啊! 好在公堂之上群情汹涌,苏文与大众的意志契合度极高,齐心协力徽章前所未见地强光加持,让他伤口都痒痒的飞速愈合。 高三尺一拍公堂木,再次大声喝问:“王麒麟,你是否还坚持自己的说法?” 他竟然如此正气凛然! 嗯?! 这一句问话从逻辑上非常突兀!! 苏文目光一闪,难道…… 这饕餮在走流程? 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七相和尚:收钱办事,是官方的规矩…… 走流程也是官方的规矩?! 于是咬牙道:“坚持!” “好!既然你坚持,那么本官将使人调查传召陈田。来人,先将犯人带下去!”高三尺喝道。 苏文此时只觉得荒缪,这世界还有高三尺也在坚持的规矩?!!那之前一个月就将王麒麟斩首怎么回事,这也不符合流程?!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当官的心里的弯弯道道。 然后也松了一口气,对策总算奏效。 他可以肯定只要高三尺去查,就能查出陈田的问题。 要一一审查,还有陈田那万贯家财的处理,怎么也要好个月处理完毕。 拖延计策成功!! 第18章 报告,我抓到一个双面人 被扔回牢中之后,趴了半天,苏文“坐立不安”。 虽然是轻伤,但也需要时间愈合。 他默默盘算,默默等候。 过了两天,他伤势终于恢复,官方也收网了。 苏文坐在牢房之内,看见熟悉的陈倩陈枫等陈田的子女被衙役押送进来。 一个个神色慌张忐忑不安,完全没了以往富贵人家的嚣张模样。 但是没有陈田。 陈田逃跑了! 这是必然的。 陈田在衙门买通不少眼线,苏文甚至可以指点出是哪一个。 自己自首出告之时不到半个小时,陈田应该就能知道具体信息。 不过陈田逃了最好,此案件就会拖延得更长久。 正好符合苏文的计谋。 苏文忍不住大喜,于是安下心来,等候最终结果。 如果能够改善一下牢狱环境,那就最好不过…… 这一天牢狱里,两个狱卒谄笑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进来。 “苏少爷,这一次的死囚有八个。其中有七个都表明愿意配合您的实验……” 竟然是苏道昇??! 苏文吃了一惊。 苏道昇来牢狱做什么实验? 苏文好奇地走到栏栅之前。 这一个熟悉的伙伴此时一脸冷冰,见苏文(王麒麟)靠近注视,他连眼角都不动一下,只在狱卒指引之下往牢狱深处走去。 苏文有点不适,好似苏道昇戴了一张恐怖的面具。 不多时,牢狱深处传来低沉的呻吟声,然后是古怪的呵呵声,像被撕咬开气管的痛苦响声。 所有人听得都毛骨悚然,也不知苏道昇他们在做了什么。 苏文心道:难道是什么可怕的人体实验?苏道昇,没想过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为科学做到这个地步,我真是小看你了!! 过了一会,苏道昇脸上带着一丝疲倦和烦闷走了出来,身上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连狱卒都远远坠在后面。 机会来了! 苏文眨眨眼,沉声道:“苏少爷,我有话说。” 苏道昇顿住脚步,眯着眼睛,像一头狼地阴冷注视,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好冷! 苏文心念电转,他道:“在下王麒麟,也曾研究西学,几何物理化学乃至全球地理都略懂一二。我听说苏少爷喜爱西学,便想邀来一谈。” 苏文知道苏道昇的死穴是西洋学。 “你?你也配学西洋学?”苏道昇目光森冷,就好像看到一只臭虫自称神龙一般,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不过说到西洋学,他眼神还是有所波动。 苏文暗道:别这样,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 虽然我现时的确有点恶心,但本质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依旧那么鲜明那么独特!! 他目光湛湛地与苏道昇对视,眼里爆发强烈自信心,极具感染力。 “我西洋学不很强,就比范海辛强上一点。”苏文促狭地道。 这个态度有点轻佻了,令苏道昇蹙起眉头:这个人怎么知道范海辛老师?他一个囚犯哪来的信息?是不是有意收集,专门在这里等我? 心里猜疑着,他冷哼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知道范海辛?” 苏文见他不上道,白眼冷笑,呛道:“我是一个死刑犯,能够骗你什么?财还是色? 苏道昇,知识是无价的。 我只是不想死后,一身学识后继无人!” 他负手而立,一脸悲天悯人。 苏道昇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装什么高人? 算了,管他有什么阴谋,我不理会,他就没法子。 苏道昇冷冷一笑,转身甩手就要走人了! 苏文大急:“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啊,兄弟!” 他按住齐心协力徽章,心中的一股情感顿时与苏道昇共鸣起来。 苏道昇迅速涌起一股好奇心,很想听听他能说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才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道:“我倒想听听你到底学了些什么,敢和范海辛先生比?” 苏文也笑了。 只要苏道昇给自己一个解说的机会,自己就有足够信心凭着学识折服他。 于是就着苏道昇的基础聊起了天文地理,化学物理生物。 果然只谈了一会,苏道昇就不禁动容。 “分子、原子、元素……氧化反应,燃烧,氧化还原……” “生物的细胞、血液循环、遗传……” 苏道昇打了个激愣,像看到了一扇通向科学世界的大门。 他忍不住用了敬词,道:“王先生,您是我见过的西学最广博之人,这些知识连西洋人范海辛先生都不懂。” 苏文白了一眼,你家那个洋鬼子就是一个在家乡活不下去,只能漂洋过海打杂的二流子,学识怎么可能和我这种经受现代教育的人相比?! 他得意洋洋。 苏道昇则暗暗警戒。 要知道这牢狱里都是奸夫淫妇、杀人狂魔、地痞流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个少年自然也不是好货色,眼下心里只怕打了什么坏主意!! 只是他的学识的确精湛,苏道昇无法抵御知识的诱惑,不得不虚以委蛇。 苏道昇告诫自己:打起心眼,绝不被其利用,待我学光他的知识,再弃他而去,让他阴谋诡计不能得逞! 两个各怀鬼胎。 苏文折服了苏道昇之后,待遇瞬间就变好了。 他被换了一间新牢房,还有了一张木板床和干爽的被子。 终于可以摆脱潮湿的草堆和虱子了! 爽! 这就是他的目的啊。 既然要在这里还要呆十几二十天,那自然要住得好吃得好。 还有了四书五经和文房四宝供应。 离考秀才的试还有两个月,时间也不早了。 十年寒窗,总得拿一个功名! 秀才也是功名啊! 第20章 不可抑制的塑料友情 官衙对陈田家的审问一直不断,随着案情的深入,有些人比如陈枫之流甚至被折磨得很惨。 而苏文此时却再次被遗忘在角落里。 当然苏文自得其乐。 到了第十五天。 苏文隔壁牢房送进了一个重犯。 犯人戴着沉重的枷锁,按苏文估计那枷锁厚度和材质,至少有一百多斤以上。 枷锁即使到了狱里也不曾打开,显然此人身份非比寻常。 这人微胖,矮个子,细眼圆鼻,年纪至少四十以上。穿着一套蓝色洗的泛白的交领长袍,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硬说特别,应该是他耳垂后方有一个铜钱大的胎记,微微凸起,颜色像血般鲜艳。 他即使戴着枷锁,也是一脸圆滑的笑容,似乎自己不是在坐牢,而是来做生意似的。 “我叫冯云山,一名行脚商。” 他介绍完,也很少说话,只很有兴趣地看着苏文教授苏道昇科学知识。 苏文对他有点警惕。 因为这是一位食煞者,甚至没有刻意的掩饰,所以苏文能感觉到他强横的远远超越陈田的力量。 这力量就有如身上正燃烧着一股血光,极端危险。 这厮甚至有可能比七相和尚还强! 一个食煞者被关押到牢狱,难道又是个食人邪修? 无论如何对于新冒出的食煞者,当然是离得远远…… 不,自然是要努力结交,摸清底细! 这里可是模拟世界,又不会死! 抓住一切机会认识更多的食煞者,了解更多的食煞知识,这才是变强之道。 苏文暗暗一笑。 待苏道昇离去,苏文目光灼灼,主动问道:“道友可是个食煞之人?” 他手里握住齐心协力徽章。 冯云山看他言笑晏晏,总觉得有一丝熟悉和亲近感,倾诉欲望忍不住翻涌而出。 于是谈兴大增,笑道:“天清地浊,神仙们居于天上餐风饮露,我们这等泥腿子只有在混浊之中求一线生机,倒是惭愧。 难道先生也是修行之人?” 苏文大笑:“我辈本就泥腿子,攀不得神仙,不过我非修行之人,只是曾见过食煞者。” 苏文又道:“而且我偶得一套食煞奇术,自行修炼一会,却不得其门而入。 冯兄既然是修行界的前辈,还得请冯兄给我指一指路。” 指路人? 这可是大因果。 找我这一个陌生人指路,不怕我吃了你?! 冯云山见苏文毫不避讳,神情从容,仪容不凡,谈吐雅致,绝不似普通小民那唯唯诺诺。 不由沉吟,对方该是有些来历之人,学识渊博,也不是不值得结交。 这个心念一起。两人对视之间,不期然产生一见如故之感! 冯云山深深打量了苏文一眼:“我见先生骨骼清奇,想来也是有资质之人。冯某义不容辞。 某可以和先生说一些修行忌讳。而作为交换,斗胆也请先生为我介绍一下您的物性化合之学。 冯某觉得此学若深入下去,只怕比我们食煞还要神奇得多呢。” 化学探寻物性分化聚合,以普通手段得出近似于超凡的结果,其价值自然不输于食煞。 冯云山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一听便知其珍贵之处。 而且苏文传授给苏道昇,也不避忌别人,显然不在乎知识外泄。 这又是十分难得的品质。 因为某种意义上,知识可是极端珍贵的存在。 冯云山无形之中早已高看苏文一眼。所以齐心协力徽章的效果才那么的好。 苏文的确不藏着掖着,大方传授。毕竟是模拟场景,无论透露多少东西都不会对现实的自己有任何影响。 抛去现实的枷锁,苏文妥有一种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情壮志,他好久没有这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冯云山说自己少年时曾遇“仙人”,见其仙风道骨、腾云驾雾、餐风饮露,便心生修仙之念,转辗群山之中二十余年,终究不可得。 后来偶得一篇食煞奇术,这才开始修行。 “食煞之人居于市井、乡间、死地之中,采心毒、血毒、尸气、病气、瘟疫、粪溺、污秽等修行,久而久之煞毒腐蚀肌理,多不得善终。” “食煞奇术虽然给人超凡力量,却是以命来换的,我年轻时一直不屑,不认为这是仙术,临到中年这才醒悟:即使食煞短命,也还是比平凡庸碌、身不由己的普通人要强。”冯云山一脸唏嘘。 “我见多了路上的饿骨,我见多了易子而食,我见多了抛老弃小,我见多了挣扎求存,所以就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弱小。” 其言辞透露出隐忍与坚持,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豪杰。 不像自己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贪生怕死……苏文心里感叹。 “食煞奇术,据传有七十二篇,排列越靠前的越是强大神奇,当然食的东西更加可怕。 比如福禄寿甚至子孙后代气运之类!!! 每种奇术又有兵、尉、校、将、帅、王,六个境界划分。” “凤城一带最强之人有三奇一僧之说。 三奇,则是李氏的李一山,陈氏的陈天亮,散修瞿道麟,一僧说的是官府监察司的格鲁法王。 四人之中以格鲁法王最强,据说到了校级顶尖的修为,有望将级。” 冯云山讲修行人的常识,讲一些修行隐秘、个人经验、附近修行门派。 苏文终于对凤城整个修行世界有了一个准确的认识,不似之前睁眼瞎。 对于他来说,非常的珍贵。 托冯云山的福,可以说本次模拟最重要的已经拿到手。 至少他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世界! 第21章 太平道劫狱 第二十一天夜里,也就是冯云山入狱六天之后。 一群蒙面人闯了进来,一个个手执刀枪,身上翻涌着血色之光。 为首一位其煞气之强不下于七相和尚。 见如此多食煞者,苏文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直被告知说食煞体质乃万中无一。 如此算来,以凤城一府之地而言,一般只有十几人,不大可能超过二十。 难道整个凤城的食煞者都聚集一起来救冯云山,这不可能啊!! 苏文正惊疑不定。 只见为首那位手执青龙偃月刀,一刀便将冯云山牢房的锁斩落。 “二哥,我来救你了!” 她声如黄鹂,竟然是个女子。 苏文更是好奇了。 黑衣女子见冯云山身上的枷锁,不由大怒:“可恶的官兵,竟然敢如此折磨二哥,我们太平道与他们没完!” 说着再次起一刀。 刀光如血,那厚达十几公分的红木枷锁四分五裂。 便连手臂粗的铁链都一刀两断。 好强的气势,好可怕的力量! 苏文暗暗吃惊,不过此时他已经看出来,黑衣女子的血光是与其身后十八个黑衣人是同源的。 也就是说十九个人的力量同出一体。 那么是否可以推导:黑衣女子和冯云山的奇术有共享之能,可以让没有修炼资质的人拥有术法?!! 苏文目光一亮。 按冯云山所说,七十二篇奇术,越靠前越强大越神奇。 这门奇术起码比自己六十三篇的精煞虫强不知多少。 此时冯云山离了枷锁,却并无动作,他声色不动地说:“我被格鲁法王以绝脉钉钉住气海,用不起力量,四妹请助我一臂之力。” 黑衣女子及身后黑衣人听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格鲁法王那老秃竟敢如此欺辱二哥,我们太平道与他不死不休!” “我们一起助二哥脱困!”她双手按在冯云山背后,其余十八位黑衣人团团环绕,各自勾肩搭背。 顿时一道道血光涌入冯云山体内,使他须发皆赤。 那煞气气息之强,苏文未曾见识。 好强大! 冯云山深深吸一口气,在他腹部肚脐下方,一根细长的四方铁钉正徐徐逼了出来。 到铁钉落地,可见其有十公分长。 苏文又吃了一惊:没想到冯云山除了一身枷锁,还被钉了这么可怕的一根铁钉,身体一直受这等折磨。 可是这三天交谈,却只见其云淡风轻,谈笑风生,不曾露出一丝痛楚。 这种心性简直…… 令人不寒而栗! 苏文一瞬间都有点想离他远远的。 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 “哈哈哈!” 重获自由,冯云山大喜,意气风发。 他首先转头看向苏文,道:“王兄,此前我已经多次暗示你和我离去,只是看兄多有犹豫,如今冯某再问,可愿意随我们逃离此地? 某虽不才,但这一身修为自认能护你一二。” 苏文犹豫,他的确明白冯云山多次邀他越狱。 但是狱是那么好越的吗? 他现在这个小身板能在搏杀之中杀出重围? 明明自己拖延计策奏效,安安稳稳再等十来天结束,没必要再选这一条更加危险的路。 苏文摇头,他拒绝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拖累兄了,望兄一路顺风。” 冯云山有点失望,不过他是洒脱之人。 “既然如此,请王兄保重!” 冯云山出了牢房,骤然回头盯着苏文,似笑非笑地道:“王先生是个大才,学究天人,虽然嘴里说不懂修行,但我看你的术却是顶尖的可怕,可惜就是略微霸道,若能更加轻柔最好不过,正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会察觉到自己齐心协力徽章操纵情绪之能了?! 苏文脸色一僵。 齐心协力徽章这段时间他越用越顺手,但是却忘记徽章只能一时起效,对于自律之人,过后只怕都会觉得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继而生出怀疑。 这是大破绽,偏偏自己不知节制,不懂谨慎。 当真大意了! 想想冯云山这段时间说得修行常识的确很多,但是冯云山自己的重要信息却几乎没透露一点出来。 比如说冯云山出身,归属势力,自身奇术均没透露。 反而苏文自己的化学方程式都快被掏一空。 这厮绝对是枭雄级人物,心思缜密,和自己这种小人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好在这是在模拟场景之中,否则我都要羞愧死了!! 苏文震惊莫名,却不愿落于下风,只是高深莫测地拱拱手:“多谢提点,冯兄保重!” 冯云山深深地看他一眼,似惊讶于其依旧从容,却不再说什么。 他冷言道:“将其他牢房都打开了,让大家一起冲出去!” 这么多囚犯冲出去,定能牵扯官府部分精力。 他说着往苏文这里拱了拱手,唯独没有打开苏文这一间牢房。 这伙人是有特殊本领的,一会之后外面喊杀声冲天,喧闹声直到天明才止。 冯云山也不知逃了还是死了。 牢狱几乎一空,连之前陈田家的人都没剩下一个。 第二天苏道昇过来,只说死了很多人,人头都挂在了外面示众,不过没看到冯云山的头颅。 想来还是逃出生天了的。苏文有点失落,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受冯云山的邀请逃狱。 到了第二十八天 越来越接近模拟的终点。 苏文骤然心里涌上浓浓的不安,总觉得自己有所遗漏。 苏道昇红着眼睛过来,带了上好酒菜,入门就低头哽咽道:“王先生行刑之日已定,就在后天。在下无能,不能拯救王先生于大难……” 说着泪流不止。 两人这段时间还是结下了一些情谊,也打听清楚王麒麟的罪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所以苏道昇知道苏文要被斩首,禁不住难过不已。 苏文心凉半截。 第22章 食煞奇术四十二篇第二次斩首 “为什么?”苏文喃喃自语,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按自己推算这一回应该过关不难的。 苏道昇道:“传言是上面的旨意,让高三尺将所有与王老太爷灭门惨案有关之人全部处死!” “上面,什么上面?为什么?”苏文再次问话。 王老太爷灭门惨案难道还隐藏着令官府不愿让人知道的真相? 这一次苏道昇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苏文心乱如麻,过了片刻这才再次回过神。 他骤然哈哈大笑,笑自己狂妄,不知自己啥也不是,笑世间太黑,黑得不给一个无辜少年一点活路。 笑罢,他对旁边讷讷的苏道昇道:“我有一个绝篇交给你。 叫元素周期表! 算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说着自顾自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画格式,填上氢(h)、氦(he)、锂(li)…… 他将表递给苏道昇,道::“我在生物上面造诣不多,能教给你的都教了。 你若要研究,尽量用死人来研究,就不要用活人做实验。那样太损阴德,并非好事。” 苏道昇闻言,愕然了好一会,转而又有点羞愧。 “王先生,我并非做活人实验,只是之前得到一门奇术,说能够吸食人身上的心毒煞气来修炼。 我就想着到牢狱里寻那些恶毒之人的心毒,后来又觉得过于阴损,于自己身体也不利,也就不再修炼。” 他黯然递上一张黄绢,道:“我之前一直在钻研这血腥之术。经先生提点才知道大道正途,这些腐朽阴毒之物于世无用,危害生民,便交予先生处置!” 他躬身再拜,然后掩涕而去。 苏文看这张黄绢。 “食煞奇术之四十二篇,食心毒以养赤鬼……” 这是一份介绍让人怎么通过服食所谓的心毒,如贪、瞋、痴、忿、恨、恼、害等,以修炼出一个称为赤鬼的奇异生物。 赤鬼力大无穷,能显形能隐身,还能吐火。 苏文看了一遍,行功步骤非常清晰,持戒之道也非常完备,并不像陈田得到的残缺品。 显然这一位同知公子是被高人看上了,有意收做真正弟子,所以给了全套。 问题是一开始不是炼化自己的心毒意念吗? 为什么苏道昇要找心毒之人? 苏文觉得莫名其妙。这么清晰的步骤,这么明白的概念,苏道昇不会领悟错了?!! 这家伙平常也不蠢啊?! 按冯云山所说,食煞奇术越靠前越厉害,这四十二篇赤鬼比自己的六十三篇精煞虫可是高了十几二十个名次。 他看了一会,又再次想到砍头的事,只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谋划真是可笑。 心内的怒火怨毒就不可抑制,难受至极。 于是便开始扫地,收拾床铺,将一床被子叠成完美的豆腐块,就连将牢房木栏栅都擦了一遍。 巡逻的狱卒看了许久,用刀柄敲了敲木栏栅,奇问:“你在提前过年吗,这是?” 苏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道:“你,往通道里走三步。” 狱卒傻愣愣照做了,然后问:“为什么?” 苏文用手比划了一下从自己牢房的左边到狱卒的距离,又比划了右边,终于徐徐吐了一口气,道:“好了,对称了。请你记住自己的位置,以后说话记得站在这里说。 否则我看你站得位置不对劲,会很难受!” ??? !!! 狱卒像看疯子般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逻辑,忍不住叹息道:“得,又疯了一个!” 听到自己死刑发疯的人比比皆是,不差眼前一个。 狱卒劝解道:“你又何必发疯! 你本来就是一只小鬼,一只蝼蚁,官人们吐口唾液都受不住的贱骨头。 虽然得苏二少爷赏识才有一点变化,但是依旧不改你的身份: 你就是一只蝼蚁。 死与不死,何曾有人在意? 人得看清自己,学会认命。 生是命,死也是命。” 苏文蓦然一愣。 对啊,自己以为是王老太爷灭门惨案别有隐情;又以为有人在针对自己;又以为是因为陈田家人都在逃狱之中死亡殆尽,所以只有抓自己顶锅。 其实最可能的原因是根本没有人在乎自己是否被冤枉…… 高三尺自从上次升堂,至今不曾找自己审一审,就是因为这个不在乎。 自己的性命并不重要,在所有人眼里自己的结局早定,所以没必要再审。 现在人家得上面命令,不想案件继续拖下去,于是用自己的性命来了结这件事,给上官和给外界一个交代。 很符合逻辑!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真相,反而更加可悲了,不是吗?!! 苏文一阵大笑。 心中的怒火怨毒积累到顶点,不自觉按照《食煞奇术之四十二,食心毒以养赤鬼篇》转化,搬运,观想。 正值砍头前夕,挫折、惊惧、怨愤等心毒极盛,他修行一天一夜,竟然似乎真的凝了个东西在心脏里。 再次来到刑台。 高台、刽子手、麻木的百姓、飘扬的旗幡,无比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 苏文定下心来,赤鬼篇的修行能够吸食他心内的怨毒,反而没有上两次的失态。 他还冷静地准备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苏文讲究有始有终。虽然是模拟场景,但从开始到结束这一个月里,即使所有人都如梦幻泡影,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纯粹发泄也好,强迫症也罢,总要给自己留一点什么。 上一次是窦娥冤,这一次得有点不同。 一边想着一边上到台前,再一看眼前百姓,衙役刽子手县官,隐隐可见的面色暗淡,皆有心毒怨煞之气,一时之间这片天地似乎都充满怨气。 这场景一闪而过,再看之时已是寻常,苏文不由吃了一惊,也不知是自己修炼疯了,还是看错了。 但……无所谓了! 苏文没有细究,仍是镇定心神,喝过酒后,他吃力在枷锁当中昂起头,将这两天的思考化作一场演讲。 抑扬顿挫的语音回荡在阴沉的天空之中: “我本普通小民,安稳本分,从不惹事生非,谁知天降横祸,做了刀下亡魂。 我也不怨人。 因为不是我的错! 也不是大家的错! 不是高大人的错!” 他的话让皱眉想让人打断他的高三尺顿了顿。 苏道昇在人群里看着,忍不住思考:那是谁的错? “是这个世界的错。 我们辛劳终日,食不果腹。 我们种出了许多的粮食,儿女却一直哭着喊肚饿,骨瘦如柴。 我们做工,贡献自己所有劳力,却只得一点点的铜钱。 而有人游手好闲,不干一点活,不流一滴汗,却得锦衣玉食,酒池肉林。 这是世界的错! 是制度的错! 是规矩的错! 是所有一切都错了! 只有将这错误纠正,才能救我们的命,救我们孩子的命,救我们未来的子子孙孙的命。 我们需要什么世界? 平均,一切平均。 无人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的田当有由天下人耕。 要创造这个世界,必须打土豪,均田地,分贫富,打破官与民的藩篱,万民才能安居乐业,天下才得享太平!” 他的话有如石破天惊,惊得台下百姓脑海一片空白,惊得高三尺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这是一份造反宣言! 全场极静。 苏道昇眼里含着泪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好!说得到好!” 人群之中一群头裹黄巾的人簇拥着冯云山及两个气度不凡的人在拍掌叫好。 冯云山大笑道:“喝我们血,吃我们肉的就是那些土豪劣绅。 抢我们地,绝我们后,让我们饿死的就是这些当官的、助纣为虐的、为富不仁的畜牲。 打土豪,均田地,均贫富,我们百姓才有活路! 这就是我们太平道的理念!” 高三尺气急败坏,吼道:“反了,你们一群反贼! 来人,抓反贼!” 他一指台下冯云山等人,立时有衙役冲杀过去。 然后不忘扔出令牌:“给我斩了这个反贼!” 刽子手挥起大刀…… 最后一刻,苏文看见冯云山与身边人涌起浓稠的血光。 看见四周飞奔的几道食煞者的身影。 看见天空之前浮现的一个悬在空中有如蝙蝠的身影…… 苏文目光骤然一凝:是他?! 刀光一闪,一道鲜血飞溅空中,格外鲜艳。 苏文心道:原来是他!!!难怪…… 第23章 奖励:引人注目徽章与赤鬼 向阳巷 古朴斑驳的架子床三面均有围栏,上方有木架组成的方形顶部,饰有一幅幅寓意多子多福的图案。 四面围着发黄的薄帐,可阻挡蚊子。 苏文骤然睁开眼睛,盯着床顶的图案,眼中找不到焦距。 过了好一会儿,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 这是模拟之后的疲倦。 一个月的模拟果然耗损更多精神。 他没有调出白纸,而是追随着这股疲倦沉入梦乡。 也不知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苏文再次惊醒,此时精神已经饱满。 他看了窗户一眼,窗纸上仍有光线,显然未天黑。 院子里有交谈声。 苏文沉下心,调出白纸。 白纸浮现,黑字泛光。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 术法:精煞虫(第63篇,兵级)。 闯关点:菜市口斩首。余1次。 闯关失败。 结算: 评价:前期可圈可点,后期失去进取,可惜了。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 什么?失败也有奖励?这算不算鼓励躺平?专家说躺平可耻! 奖励1:引人注目徽章。 此徽章可让你周围所有能直接看见你的人不能自制地对你投来目光。 记住你是人群中最靓的仔。 持续时间取决于你的自信! 寄语: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像你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鲜明,亮的耀目。 奖励2:赤鬼(初生,未成)。 赤鬼(初生):此鬼食心毒而生,力大,善火,可聚可散。 出自食煞奇术之四十二篇,食心毒以养赤鬼。 三天当生吃一颗心,不论人或猪牛狗心(已豁免)。 每十五天须食一次心毒煞气(已豁免)。 持戒:每月需要连续七天不动气,一旦动气,就要重新计算。如超过一个月不完成,心毒便于体内蔓延,五内俱焚(已豁免)。 寄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以为是爱吗?不,是熊孩子。快打死他,不要让他逃了!” 苏文胸前多了一个指头大的徽章。新的徽章像黑曜石材质的萤火虫,它没有放光。 苏文捻着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道怎么用。 关键词应该是自信。 我一直无比的自信!!苏文想了想,好,一丢丢。 抛下这个不理。 他觉得心内多了一个空洞,空洞内填了一个小小的灼热的东西。 这种灼热如果细察,会让人火冒三丈,就好像有一件很不爽很不爽的事梗在心里,让人不得释怀。 这东西有意识,而且意识比精煞虫与自己的联系更加密切。 心念一起。 灼烧的东西从心间一下子透出体表,来到体外,在苏文身前盘旋飞舞,拉出一道流光。 定! 苏文让它定在空中,自己可是在床上,一不小心就将床被都点燃了。 赤鬼是一团鸡蛋大的火焰。 就这? 大力,能喷火,聚散无形? 苏文翻身起来,带着赤鬼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宣纸在赤鬼面前扬了一扬。 赤鬼一下子扑在纸上,一瞬间纸烧了起来。 温度还可以。 苏文再次拿出一杆秃了的毛笔,让赤鬼烧笔杆,这是竹柄。 竟然用了十多秒才烧着。 看来温度就那样。 至于大力,他看一看这团火焰。 只见它刷刷长出头和手脚,化作一个小小人形,飞到书桌上,扑哧扑哧地抱起一块砚台。 看它认真用力的样子,可这只是六七两重!! 毕竟是初生,术法还没修成,也就是说连兵级的实力都没有。 将赤鬼收回心内。 他出了院子。 妹妹在地上跳房子,玩得满头大汗。 娘拿了一张红帖,有点怔怔,见苏文出来,便将帖子递给苏文。 苏文见她神色郁郁,有点纳闷,打开帖子一看,原来是刘成恩升官宴请柬。 之前刘成恩说过在谋算典史一职。 典史在整个官方体系来看,为吏,不为官,属于不入流的职位。但是在一府之地,掌控缉捕和牢狱,权力仅在知府、同知、主簿之下,位居第四位。 所以刘成恩可谓一飞冲天,成为凤城第四位主宰。 娘埋怨道:“刘家办宴,这一回提早邀请了我们巷许多家去做帮闲,毕竟知根知底,用起来顺手。 但是我们家却得了请柬!” ??? 苏文一时理解不了她,道:“得请柬不是更好?” 娘白眼:“好什么,帮闲有钱领,有饭吃,有赚头。我们领了请柬,就只能去做客,要送礼的。 这一进一出可能一样吗? 我都丢脸死了!” 好,一进一出我能理解,为什么又丢脸了? “别的同样家境的人就只有我们要送礼啊!!”娘几乎是忿忿不平的。 唉!还是钱的问题。 苏文安慰她:“起码我们在刘伯父眼里地位比其他人高,那意味着未来我们有更强大的靠山,起码卖臭豆腐都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我们收获是比付出多的。” 他的话让心里正滴血的娘总算好过了一点。 “那礼物?” “随便花三四十铜钱买一包砂糖。”苏文对此无所谓。 礼物只是形式。 如果对方瞧不起自己,就算送银两也未必能让人高看多少,反而是打肿脸充胖子。 但是三四十铜钱也很多了,好几天的家用了!!娘的脸再次垮了下来。 苏文笑了笑,他们家还有点家底,这个钱能出得起。 第24章 太平道的扩张,凤城住不得了 今天是休沐之日。书院七天一休沐,和官府一样。因为不用上学,之前苏道昇与他有约,要去看他新得的显微镜。 虽然苏文不觉得有什么好看,但是那毕竟是自己老友,不好回绝。 吃了早餐,一碗稀粥加一根微甜的红薯让肚子充实不少。 他精神奕奕地出了去。 阳光明媚,向阳巷巷子里仍有点阴暗。 独轮车咕噜噜地碾过干枯的泥路,一个脸色黝黑尽是皱纹的老头开着嗓子喊:“柴火,上好的柴火,干枯易燃耐烧!” 独轮车上堆积五六扎木柴,大约一米多长,整整齐齐。 木柴角落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大眼天真无邪,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在眼前舞上舞下。 老头偶尔瞥一眼孩子,眼里便有着光。 巷子里来了三三两两的陌生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的持银十字架,有的持木十字架,都一脸虔诚。 目的地是黄大婶的家。 黄大婶家和苏文家隔了两个院子,此时院子里已经站了二三十人,互相低声交谈。 有些衣衫褴褛,有些穿着还好,看来都属于中低阶层,总的来说低层占了八成以上。 看来物质匮乏,更容易让人追求精神信仰。 苏文在院子外驻步。 “兄弟,可对西洋教有兴趣?你可以进去听一听布道,即使不入教,也能上帝保佑,消除部分罪孽。” 在苏文身后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面容普通,皮肤黝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 一身黑袍,胸口扣着白色风纪扣,胸前一条银十字架。 他憨笑着,但目光坚定,精气神颇为出彩。 看得出来此人不是食煞者,但身上气息比一般人强,至少是练过武的。 苏文隐有熟悉之感,脑海迅速闪过救冯云山那一群黑衣人。 想了想,便试探问一句:“我听说你们西洋教会之内有不同流派,敢问你们是何派?” 那年轻人笑了笑:“我们是太平道,整个凤城的西洋教都是我们太平道。 我是负责附近三个小巷信众的牧师,李秀成。 未请教?” 果然是太平道,苏文想起冯云山。 冯云山是太平道的重要头领,其宣扬的平等均富理念定然也是太平道主要理念。 这一教派没想到已经坐大到这个程度。 再看眼前的旱灾流民,市民困顿,还有官府肆无忌惮的加税,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文立刻冒出一个念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凤城住不得了!!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住这附近,苏文。久仰久仰!” 他没有对李秀成的话发表任何言论,只是拱了拱便离去。 李秀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只淡淡的微笑。 “李牧师,这家人真不识抬举,我三番四次邀他们入教,但是都被拒绝了。如今连李牧师的面子都不给,这一家人都该受神的惩罚!”黄大婶在李秀成身边,面目狰狞地道,就有如与苏文有了杀父之仇一般。 自己珍贵的全身心信仰的东西被人蔑视,被人踩之脚下,如何能忍?! 李秀成淡淡瞥了她一眼,训斥道:“他们不入教,那是我们做得不够。 我们要用更多的爱与奉献感动他们,令知道信奉我主的好处。 主为我们许诺了太平盛世,许诺了白花花的大米饭,肥白的肉,以及用不完的金银。 没理由有人不喜欢太平,没有人不喜欢饱腹和财富。 所以有人不信,自然是因为我们没有将我们的道理讲清楚。” 黄大婶骤然色变,她十分自责地道:“是我的不好,我会继续以爱和奉献感化他们!” 李秀成点头,鼓励道:“黄大婶,我们很信任你,向阳巷五十二户人家,你已经感化三十户,这是我们这一次布道选在你家的原因,是我们对你工作的认可。 头领已经考虑在向阳巷成立太平道城西第四教区,我向头领推荐你做教区领班。 你这段时间要更加努力。” 黄大婶顿时脸上泛光,她坚定地道:“我会继续努力!” “上帝会保佑你!” 李秀成淡淡地道。 西大街仍然人来人往,但是乞丐更多了。苏文见到两个衙役领着民夫将五具尸体扛上独轮车。 有大人有孩童,都骨瘦如柴。 最可怕的这些尸体身上缺了部分肉。 苏文心下骇惊,扫周围的流民几眼,所见均是木然,也不知谁的嘴里含的是人肉。 “愿上帝保佑你们,接你们入天堂。天堂里的河流流淌着牛奶与蜂蜜,酒池肉林,永远不会有饥饿寒冷和痛苦! 阿门!” 有一个身穿黑袍黑帽的人在独轮车旁祷告,时不时拿起手中的净瓶里的柳枝,挥动枝叶,晶莹的水珠洒落尸体之上。 黑袍人身周的人似乎感觉到神圣的力量,眼里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到了这个境地,或许除了神,他们也没谁可以求救。 虽然一样的不会得到回应! 而衙役对这黑袍人的举动没有一丝阻拦意思,甚至微微低头,表示对鬼神的敬意。 苏文目光落在黑袍人身上,默默看了一会,那黑袍人突然转头,于是两人对视一眼。 那眼睛清澈见底,似倒影着天空。 女子很美,不是大家闺秀的美,而是充满着一股勃勃的英气,让人感觉与周围人的死气沉沉与众不同。 苏文感觉不到她身上的煞气气息,但是脑海里莫名地闪过闯牢狱救冯云山的那个女头领。 他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敏感,所以看到的人处处有问题。 何况就算认出人来又怎么样? 举报她? 难得糊涂! 他转身顺着人流离去。 黑袍女子的目光却一直黏在他后背,直到看不见才收回。 烈日炎炎,未入暑就已经像火烤一般。偶见的大树树叶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来往的人也是恹恹的。 这座城正在死去。 苏文人微力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 其实未必没有办法,经过前面三次模拟,他也逐渐摸清白纸的奖励方向,现在已经有另外一个想法,如果推测正确,拿到下一个徽章,便有能力对外界施加一些影响。 前提是他自己愿意。 话说这些都是官老爷们要考虑的!! 第25章 心高所以气傲 同知家在官衙不远,挨着慈云寺。 庙宇雄伟,香火浓郁。 求神拜佛的人一脸虔诚络绎不绝。 苏文在寺外看了许久。 慈云寺是城内最有名的一家佛庙,七相和尚就在里面。 苏文想起模拟斩首之时,那个悬在空中有如蝙蝠的身影。 鸡冠帽藏红色法衣高高扬起,铺天盖地的煞气镇压一切,如佛如魔。 格鲁法王! 冯云山说他是凤城第一,有校级顶尖修为。 为什么他要杀王老太爷一家? 难道他异化了,像陈田一般食人了吗? 如果一个凤城第一的官方食煞者真的异化……这是何等的讽刺! 此人是凤城的太上皇,官方食煞者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所以王老太爷灭门惨案涉案之人必死,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按照正常死刑的流程走。 这下可好了,王麒麟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逃狱! 苏文不敢进慈云寺。 他现时兵级的气息估计很难在尉级以上的人面前隐藏。 食煞者都是非常敏感的人,或许他们所修奇术便有辨别细微气息之能,比如精煞虫的感应就特别敏感。 “求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一个老妇人喃喃细语,她牵着孙子颤巍巍地踏上慈云寺的台阶,手里提着一篮子的香和水果。 “求佛祖赐我一个儿子,否则我家死鬼就要纳妾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丽妆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愁容满面。 穷人也罢,富人也罢,都有求不得之处。 唯有穷人求的是生存所需,而富人所求却是更多更多而已。 同知府有正门和侧门。 苏文自然没有资格走正门的,敲了侧门,不一会儿便有仆人开门。 没有什么意外,苏道昇早就做了交代,所以一个十多岁的婢女就领着苏文去了苏道昇的小院。 “今天休沐,同知老爷和夫人都在家,你千万别大声喧哗或到处乱逛,被老爷夫人看到就不好!”婢女有点傲慢地告诫,像对待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 宰相门前三品官,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有一股狗眼看人低的倨傲之气。 苏文不会与一个婢女计较。 两人一路走,回廊幽静,园林亭池步步皆景。 栏杆朱柱上的装饰繁复华丽,地上的青砖纤尘不染。 每一处都与平民屋舍有天渊之别。 “我听闻二公子说,苏公子是个懂西洋学的,不知阁下善于那一方面?”婢女突然出声问。 苏文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西洋学有几何物理化学,奇技淫巧,还有音乐绘画,别具一格。苏公子莫非什么都会?”婢女讽刺道。 苏文皱眉,他疑惑地道:“我只是应苏兄的邀请过来做客,不是应聘你家东席,莫非到同知府上做客,还得经过下人考过才学才行?!” “你!” 婢女骤然脸色一怒。 苏文刺了她一句,再道:“同知府高门大宅,庭院深深,景致非凡,某自然敬仰的。 但是这个园子我们已经绕了两圈了,你如果认不得路,烦请让其他人来,想来贵家二公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苏文不是第一次来访,苏道昇的院子在哪里他是知道的,因此觉得这个婢女有点古怪。 但是他是客人,又不用看这些下人脸色,所以并不留情。 “你!”婢女脸色一怒,竖眉盯着他。 苏文叹息:“我和你家少爷是同学,交情大约不差。没有求他做什么事,也不曾借他人脉,你们与其提防我,还不如提防他过于沉迷西洋学。” 下人如此作为,自然是主人家的吩咐,估计是要探一探苏文的底。 奈何苏文实在没什么攀附的心思,直接点了出来。 婢女脸色一僵,顿时有点难堪了。 “走!”她跺了跺脚,领苏文走了另外一条路。 等他们到了苏道昇小院之外,苏道昇已经在外等着。 “静仙兄终于来了,我可是从早上盼到现在!”苏道昇迫不及待地上前,拉着苏文的手往里走。 婢女静静地看着他们背影,等了一会才离去,她只入另一院子。 此院内布景更加精美,一中年富态的妇人懒卧榻上半睡半醒,旁边有一个丫鬟在摇着团扇,驱逐暑气。 “禀夫人,月儿回来了。”婢女福了一福。 “昇儿这位朋友怎么样?不是什么猪朋狗友?”妇人轻声道。 婢女回道:“月儿领他去少爷的院子,特意往朗月圆边上走一圈,也细细观察其神色……” “说,别吊人胃口。”夫人不悦地道。 “奴婢不敢。”月儿道,“此人外貌倒是很好,眉目清秀,肤色白皙,是个正经读书人。 只是衣饰多少有点不堪,可见出身不太高。 脾性不大好,才学也不知。 对于奴婢问话,其三缄其口。” 夫人轻哼一声:“三缄其口,自然是个心虚的。 原本还想留个饭的……也罢,我便不出面了,等差不多时间你就赶他回去!” 月儿蹙眉,却没有停下。 夫人有点奇怪:“有什么话直说,别期期艾艾的。” 月儿又道:“奴婢觉得这个苏文是个聪明人,二公子有这么一个伙伴倒也不错。 家世不好,但聪明。 人一聪明就意味着懂看眼色,可以笼络。 二公子即将科举,按老爷的意思,去了省城不论科举如何,都要在那边找一家西洋书院学习。 那么有一个聪明的同伴,是不是让人安心一点?” 夫人一愣,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苏道昇小院 “显微镜,用的是光学原理,透镜折射,焦点……”苏文在一张白纸上细细剖析了显微镜的原理。 又笑道:“你若真学透了,找个工匠手工打磨透镜,说不定能自己造一台倍数更高的显微镜,看得见细菌等微生物。” 苏道昇目迷神驰。 他叹息道:“某虽知道静仙兄大才,却没想到你在光学造诣如此精湛! 你比范海辛先生说得可清晰太多了。” 苏文之前只是偶尔透露一点知识,现在是因为在模拟之中彻底放飞自我一次,戒心没那么强,而且也是看出凤城危机四伏,有了去意,潜意识上不太谨慎。 他道:“范海辛先生接受西式教学,基础教育应该是没问题的。枢远兄只要通学各科,有了基础,以后再去省城择一间西式学校,就能很轻松衔接上。” 苏道昇有点惊讶,他试探着道:“以往听静仙兄所言,妥有贬低范海辛先生之意,现在怎的还说起他的好来?” 苏文想了想,道:“比如,如果我有进士的水准,而范海辛先生却只如童生一般,我看不起他理所当然。 只是你的水准也就孩童水平,有一个童生启蒙已经足以!” 苏道昇忍俊不禁。 “说到底,静仙兄自认为自己西学堪称进士,因此一览众山小。 静仙兄在儒学在礼仪在经文之上向来谨小慎微,一说到西学,却是自信十足,眼睛发光,与众不同。” 有吗? 苏文摸摸自己脸庞,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得意忘形了。 现在可是现实,不是模拟。模拟之中可以不计后果,但现实却不得不小心谨慎。 不说自己目前还没离开凤城,就算去了省城,照样不得放肆,因为自己真的还很弱小。 第26章 原来是法王门下 苏文原本还想问苏道昇还有没有修炼赤鬼,还有这篇奇术又是来自于谁。只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按他已知的修行经验,苏道昇是很难入门,因为赤鬼修行第一步是要以自身的怨毒养出赤鬼。这对个人境况遭遇的要求非常高。 苏道昇这个上好家世恰好就是他修行赤鬼的最大阻碍。 而苏文其实也不足以修行,只是在模拟之中身处王麒麟必死的困境,恰好符合赤鬼的修行心境,这才撞彩一下养了出来。 到了中午,苏文就打算告辞。 此时婢女月儿过来,说主母邀请他一同用餐。 苏文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这让月儿和苏道昇都愕然。 太不给脸了!! “苏某这次来,只是和枢远兄谈论光学,兴尽而归。 如果再受令堂之邀,只怕现今兴致寥寥,过于唐突,反倒不美。 请代我向令堂表达歉意!” 苏文躬身拱手深深一拜,洒脱而去。 苏道昇抚手叹道:“静仙兄真有名士之风。” 月儿气怒,冷冷看着他。 “怎么了?”苏道昇莫名其妙。 月儿哼道:“你去跟夫人去说你家好友的名士之风,咱不奉陪! 亏我还努力说他好处。 简直狂妄自大,不可理喻。”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公鸡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道昇被她骂懵了,完全不明白两人之间哪来的冲突? 月儿是他母亲的贴身侍女,还学有一手奇术,可谓高深莫测,在府里地位不输于公子小姐。 月儿与苏文这个外来访客按理说不应该有接触才是?! …… 既然决定去省城,最好的理由就是提前过去备考科举,反正离科举就两个月时间。 考科举需要保书。 苏文之前在谭夫子那里已经得到了火候已足的批语,夫子的担保书很容易就拿到手。 只是还在思考着怎么说服母亲一起出发。 要不就说老爹重病,要我们过去照看? 苏文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反正等去到了再和老爹合谋圆了这个谎就行。 时间就定在刘成恩宴会之后。 刘成恩的面子要给,当在凤城留一条后路。 出了同知府,沿河而走。 看见不少人踏入河中龟裂的泥土里,在河中央的细流打水。 干旱还在持续,据说城中有不少水井都没了水。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东城外据说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在那里设了粥棚,但是灾民仍然源源不绝。 死人也源源不绝,同时带来的还有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 书院学生有人说城外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而城内因为高三尺及时封了城门,才不至于生乱。 虽然本身已经很乱。 大街之上有黑帮公然打横幅招人,什么野狼帮、神刀门、斧头帮拉帮结派,互相厮杀。 当人处于混乱的环境,不安感自然促使你向集体靠拢。 向阳巷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学会念叨一句“上帝保佑,阿门!”,据说就好像阿弥陀佛一样会消除罪孽,带来好运。 而信仰的力量组织之下,一个个有凝聚力的团队悄然而成。 干柴已备,只等一个火种。 城西车马行。 马车和驴车出出入入,商队似乎更加繁忙。 也不是只有苏文才是人间清醒,他发觉许多人拖儿带女出了城。 苏文找了车马行的人,花了二十五枚铜钱邮寄出一封给老爹的信件,说些凤城的情况,并且说自己决定提前去省城备考。 正看着伙计将信封收好,拿了回执。 此时一骑闯进了车马行。 白马之上年轻人头戴银冠,目含星光,一身合体的玄水绸缎,腰间拴着一把银剑。 “十三郎,是十三郎回来了!” 李子轩! 李一山第十三子。 自称凤城十三郎。 李氏号称李半城,车马行是李家产业也不出奇。 苏文暗中嘀咕了一声,不自觉看了他身下的影子一眼,只见其影子在斜阳之下拉出长长一道怪影,张牙舞爪,恍如鬼怪。 冯云山说李家的奇术似影子傀儡剑客之类,非常奇诡,他遇过一次却也摸不透其中诀窍。 李子轩心有所觉,看向苏文。 他顿时露出一个笑容,下了马,走向苏文。 “原来是苏静仙!” “李兄!”苏文拱拱手。 这人肯定查过了自己,否则不可能一口叫出自己名字。苏文心里有点慌张。 不算陈田那次,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接触食煞者。 李子轩笑道:“难得相遇,某请兄饮一杯?” 苏文目光一闪,道:“兄台有心了,苏某怎么好意思。” 他并未拒绝,既然人家已经怀疑,躲是没有用的,而且李子轩试探他,他也能从李子轩得到更多信息。 两人就去了车马行附近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也是李家产业,掌柜恭恭敬敬安排了一套最幽静的厢房,上了最好的名酒百里红。 此酒口感甘冽,酒劲绵绵,号称酒后行百里而酒劲正好。 酒至半酣。 李子轩问道:“静仙兄是本地人,身家清白。某很好奇,你出自那一门?” 苏文笑了笑:“某只是偶然被一高人看中,随意授了一点修行窍门。如今术法未成,哪里敢自称谁家门下?!” 他想了想,在手指间缭绕了一丝火气。 这是赤鬼的气息! 李子轩瞳孔扩大,他惊呼一声:“难道是赤鬼篇?” 他拱拱手道:“没想过是法王门下,失敬失敬!” 苏文心里震惊,再次想起那个悬浮于空如神如魔的身影。 原来赤鬼篇来自格鲁法王。 苏道昇是同知的儿子,有食煞天赋的话,的确有资格入格鲁法王法眼。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是赤鬼只是第四十二篇,按冯云山说得篇章越靠前越强大,格鲁法王的术就这样? 难道只靠修炼境界压人? 苏文感觉不对,但他没说什么,只顺口道:“我可不知师父名号,只知道他做的是番僧打扮。” “那就是法王了!”李子轩抚手叹息道,态度顿时更加热络。 苏文诚恳地道:“我只是个半吊子的食煞者,师父说不修成赤鬼,不能向他人透露自己食煞,请李兄记得保密。” 他可不想第二天李子轩就跟法王确认,立即拿了一个说辞拖延。 “当然当然,我口风向来很紧。”李子轩慨然应诺。 苏文见他答应得那么快,语态轻飘,总觉得他转头就会告诉别人,不由有点发怵。 这家伙别这么不靠谱?!! 算了,先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再说。 第27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李兄能否给我介绍一下凤城食煞者?我非常好奇,无奈未修炼成奇术,不能亲身接触。” 苏文装作小白的样子问,手里随意摸了摸胸口的徽章。 齐心协力徽章! 李子轩笑道:“倒也无妨。你差不多是半个官方食煞者,也该知道一些事。 我们凤城食煞者,以三奇一僧为主,大部分食煞者基本是这四家传承。 三奇人当中,我们李家好说,就一门影剑魂的奇术,修成之后,便有无匹的剑术天赋。 属于相对代价较少的一门奇术。 陈家就是个地老鼠,总爱钻洞,一不小心蹿出来吓你一跳。 因为是土行奇术,他们家对土地的爱好是刻进骨子里的。 三奇人还有另外一家,非常可怕,脑子一般不大正常,遇上他们能避则避。 瞿道麟一脉擅长虫蛊,其虫凶厉异常,素来不讲规矩,行为有如邪魔,之前陈田案你也知道,就是他们一脉养的虫蛊。 陈田虫蛊变异失控,灭了六户人家,其中还包括我们李家的一个支族,引起我家老爷子震怒,逼迫监察司全力出动,将那虫蛊击杀。” 苏文微微一愣,想到什么脸色骤变。 六户人家? 我清楚记得陈田只祸害了四户,怎么有六户? 还有李家支族是谁?陈田没碰啊! 接着又联想到王麒麟的那个黑锅,王老太爷灭门案。 难道格鲁法王也失控了,一直在作案?!! “怎么?”李子轩见苏文脸色有异,不由问道。 “我只是记得前几天王老太爷灭门案菜市口斩首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知是不是给虫蛊背了锅。”苏文道。 李子轩摇摇头,他道:“我是监察司的,知道这件事。 可以确定那一家人不是虫蛊所食,可能是过路食煞者,也可能还真是那个一个小子做的。” 当然不是虫蛊。 苏文明白王麒麟最该死的是看见了凶手的身影。 李子轩压低声音,长手往苏文肩膀一压,神秘兮兮地道:“还有一种猜测,是政争所致。王老太爷的大儿子官至一省道台,是坚定的洋务派,为保守派所嫉恨,年初听说入了狱判了死刑,这边就被灭门。 所以高三尺以监察司令从速了结此案,不敢深查……” 显然他认为这才是真相。 苏文暗中叹了一口气,这还真是帷幕重重,不是个中人也难以想象。 这样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格鲁法王异化,做了几单案子,以后还可能继续。 一个可能是格鲁法王听从上头,为政争而灭王老爷子家满门。 而扣到陈田头上两单,可能是伍由机所为。 无论如何,菜市口斩首的模拟,王麒麟只有逃狱一路。 而陈田案那两单让陈田背了黑锅的凶手肯定会继续作案,加上最近旱灾,城中乱象,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刘成恩能谋算到典史这个职位。 典史的职责是治安和刑狱。 目前的凤城治安绝对是个火坑。 刘成恩根基不深,看不清全局,自己往火炕里跳,怪不得人。 回归正题。 李子轩深深看了苏文一眼,道:“不说那些额外话。 三奇一僧当中,格鲁法王向来很少露面,但其实力却是公认的凤城第一,他的法是五鬼。 心火之赤鬼、肝木之青鬼、脾土之黄鬼、肺金之白鬼、肾水之玄鬼。 据说此五鬼每一个都源于食煞奇术中的一篇,五鬼相互相成,聚散无形,虚空挪移,变化无穷。” 他对苏文极其羡慕地道:“虽然你得赤鬼篇不算强,但是如果能继续得其余四篇,融合贯通,威力只怕在食煞奇术当中能排进前二十的,前途无量。” 前二十……那可真是强悍,可是与我无关。 苏文惊愕地道:“修一篇已经那么麻烦,又要食煞,又要守戒。五篇齐修,这戒方方面面的,还能不能正常生活? 如果只能躲庙里吃斋念佛,这法修得也太没意思!” 李子轩一愣,似乎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思考,不由一拍手,道:“你这角度非常精奇,不过说得也对,如果是我,想来也守不了那许多的戒。 来,干杯!” 他喝了酒,顿时越看苏文越顺眼,只觉得那就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可以说掏心话那种。 于是又说了一些食煞者的隐私笑话。 有个和尚虽然是僧人,却是个爱财、酒色不拘的和尚,最爱助人求子。 有个纸书生比较变态,不爱成人,只喜孩童。 陈家那个小老鼠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有非同寻常的喜好。 某个老太婆心眼最小,受不得一句刺激,惹上她,她会阴魂不散地折磨你十天半个月。 食煞者本身都是为了追求强大才食煞,为此放弃了很多东西,比如寿命,比如健康。 食煞者多半不得善终,为此在其他地方更加放纵。 食煞者没一个好人,因为好人根本干不出食煞这样的事!苏文冷冷地想。 他趁机又问道:“你不觉得凤城形势越来越糟糕了吗? 百姓活不了,如果有陈胜吴广之类,振臂一呼就能成燎原之势。 官府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李子轩摇头:“能有什么计划? 你知道城外有多少流民? 已经过万了。 那么多人饿肚子,有粮才有计划。 据我所知,官府的粮仓早就空了,空得可以跑马,连老鼠都没几个。 有些人还恨不得造反,只要一有动乱,很多经年漏洞就可以抹平!” 苏文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城外他一直没去,没想到已经危急到这个地步。 可用危如累卵来形容这个局势,自己在城内所观所看还是片面了。 话说这一府之地诺大的粮仓,按理说收储了本地好几年的粮食,就为了应付天灾人祸而设,这些硕鼠都能吃光? 苏文迅速想清楚关窍:虽然没了救灾粮食,但官面上粮食还在的,所以高三尺逼不得已向上申请开仓之后,必须在上级批复之前逼迫流民叛乱。 上位者眼里看到的都是机会,没看到危机。他们真以为这些软弱的小民到死也不会咬人?! 苏文咬牙切齿。他从来都没有如此的憎恨如此的悲愤。 这可是数以万计的人命啊! 苏文的洁癖都被激发了,很想细细地将这个肮脏的城市清洁一番。 他装作倒洒酒水,用衣袖在桌子上不停地拭擦,缓解心里的不适感。 第28章 路遇仇人 等冷静下来,苏文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问:“监察司呢?” 这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超凡力量必然是一股关键的政治军事力量,影响举足轻重。 “监察司监察的是食煞者,府中民生政务可不关我们监察司的事。 而且就是因为有监察司在,大家都想,即使普通官兵对付不了流民,有我们食煞者在,流民能翻得了天?!”李子轩哂笑,对上位者的想法有点不屑。 你等凡人也配算计我们?!小心我连你们也吃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情绪性表态。 如果真发生叛乱,监察司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们毕竟吃的是朝廷俸禄。 苏文再问:“我听说流民之中也有食煞者。” 李子轩道:“那当然的。太平道有几个妖人,实力也不错。 不过有法王在,有李陈两家奇人在,无论谁也翻不起波浪。 这事听听就行,别太在乎!” 他站在官方食煞者的位置看全局,信心自然十足,因为官方三大校级的超凡力量便是整个凤城的定海神针! 说来眼前局势也是可悲。 所有明眼人都知道眼前局面再发展下去必然是叛乱,但是他们却一个个明里暗里推波助澜。 因为没有人认为叛乱会成事,而死的最多是那些底层百姓,完全无须考虑。 怪不得还迫不及待地开征新税,敢情是嫌叛乱太慢,要加一把火。 …… 入夜的西大街格外萧条。 好似那些来往的人一下子消失了一般。 苏文从酒楼里出来,心中那股可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友情迅速消褪。 齐心协力徽章最好用的是推波助澜,而并非无中生友。 因为有法王传承者这个身份打底,李子轩也有结交之心,所以被齐心协力徽章一推,两人的情绪共鸣水到渠成,因此过后也不会有突兀感。 苏文对这个徽章的使用越来越熟练。 今回虽然显露了自己赤鬼,算是露了一个可大可小的破绽。 但是因为凤城早已经是火药桶,只要它爆了,相信格鲁法王到时知道了也没空理会自己。 而此次得到资料比冯云山的更细致,更能判断出凤城现时的局势以及上位者的想法。 李子轩是个世家公子,很多信息随口而出,在他眼里习以为常不觉得珍贵,这与从泥腿子成长起来的冯云山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苏文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敲响了铜锣。 在街角有一家粥粉店挂起了灯笼。 昏黄的光莹莹成一点,犹如星光。 现在大约是晚上九点多,吃着酒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 娘和妹妹应该都入睡了。 苏文一边想,一边用手摸了摸胸前第三个黑曜石材质的徽章。 引人注目徽章。 这个徽章到手之后一直没有试验过。 一瞬间他身上聚集了几十道目光。 他觉得自己对目光的敏感度从原本的玄之又玄的第六感变成了可以清楚把握的实质性的度量。 投来目光的有戴着斗笠穿着灰袍的打更人,有两边隐在角落里的流民乞丐,有街侧建筑之内的居民,有在遥远街角的小贩。 更特别的是骨瘦如柴的饥饿的野狗,觅食的老鼠和飞翔的猫头鹰。 但凡能看到苏文的有眼睛的生物,其目光都情不自禁死死黏在苏文身上。 不知影响有多大,能持续多久? 苏文故意站在街头不动。 大约等了一刻钟,呆若木鸡的打更人如梦初醒地摇头,嘟囔着:“奇怪,我干嘛看他?难道觉得他是个贼?” 转身一敲铜锣,继续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边民居里有人骂道:“三更半夜不去睡,往窗户直勾勾地瞄,你是不是又约了哪个骚浪蹄子?!老娘打死你!” 接着就听到求饶的惨叫声。 天空盘旋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这个徽章就好似固定了迷魂效果的范围性法术。 苏文有点喜悦。 就不知道用在食煞者身上效果如何。 过了粥粉店,从一小巷转出一个道人。 道人狭眉长脸,有五缕长须飘飘,有如得到高人一般。 他穿青色长袍,身材高且瘦,手里握着一件木柄长幡。 白色幡上写着“铁口直断,观过去未来。一卦千金,定生死前程”。 字呈鲜红色,如有血染一般,似乎又能蠕动,非常邪乎。 苏文目光一凝,赶紧移开,不禁心跳加速。 陈田一身富贵的始作俑者,伍由机! 陈田记忆里可将这人面貌刻入骨子里的,断不会错。 苏文心虚地将套着精煞虫的右手背在身后,收敛赤鬼和精煞虫一切气息。 因为有李子轩的例子,他甚至不敢多看对方一眼,以免对方有所感应。 精煞虫本就感应极其敏锐。 两人错身而过。 伍由机好似并没察觉到什么…… 苏文未等庆幸。 “等等,”伍由机突然站住,转头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什么请留步?! 苏文感觉自己被诅咒了一般,额角都要爆青筋,他根本不想停。 但是加紧脚步会更加令人疑心! 在巨大实力差距面前,他不可能逃脱得了。 苏文身形顿了顿,回头讶然问:“道长在和我说话?” 伍由机微笑道:“我见公子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特意提醒一句。” 苏文目光一闪,作了个揖,昂然道:“在下自幼读圣贤书,不问鬼神事。 又听闻祸福相依,只要心持正气,自然消灾解难!” 他坚决地转身,快速而走。 伍由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吟不语。 黑暗之,一个身影浮现。 一身黑袍之内笼罩一个苍白的人脸,脸上脖子到处凸起一条条青筋,狰狞恐怖。 其双目一时迷茫,一时清醒。 清醒之时有些深深的恐惧,然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不能自已。 如果苏文看见她,当认得她就是陈田的女儿陈倩。 “你刚刚突然情绪失控,骤发杀意,为什么?”伍由机冷冷地问。 陈倩低低咆哮了一会。 伍由机好似听明白了:“就是他伤了你爹的一只眼睛,才泄露了行踪。那天你去城外不是为了买下人,而是想招募几个亡命之徒,将他灭口。 没想到他迅速报了官…… 原来如此,他就是老道失去一条精煞虫的罪魁祸首。” 伍由机沉吟。 “你说此人凭什么伤了你爹一只眼,按说一个凡人,不可能伤得了已经成熟的虫体。 你爹被他伤了之后,就迅速被官方食煞者发现,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也不至于损失一条成虫。 这一条虫花费了我整整十三年的功夫啊! 一个人一生有多少个十三年?” 伍由机叹息。 哀怨,可惜,还有骤然而起的怨毒! “你放心,他要死,刘成恩要死,监察司还有七相这个叛徒也不会放过! 所有人都要死!” 他眼里流露出一股不可抑制的癫狂,对陈倩道:“去,杀了他!” 陈倩咆哮一声,迅速隐入黑暗。 第29章 祸水东引 苏文触摸着齐心协力徽章,背后源于陈倩和伍由机的巨大的恶意如潮水涌来。 哪里出问题了? 他大惊失色,迅速转入小巷奔跑起来,他脑子里急速思索着解决办法。 伍由机绝对是尉级修为,自己不可能是其对手,如今之计只有找救兵。 对了,李子轩! 苏文眼中一亮,眼前离自己最近,也最可能帮自己的就是此人。 他的精煞虫游至下肢,攀附在肌肉骨骼关节之上,双腿犹如穿上了一套外骨骼,动力十足。 身形加速,敏捷无比,一瞬间就消失在小巷里。 陈倩与伍由机闪身而至,伍由机疑惑地嗅了嗅:“有精煞虫的味道?” 李子轩骑着白马,在大街上滴滴得得地走着。 他没有纵马狂奔,因为喝酒喝得有点多了,有点晕。 夜风清冷。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他不是念诗,而是时下流行的一首小曲。 正是惬意之时,突然一个激灵。 他警惕转过头,只见身侧小巷冲出来一个人。 本能握住腰间长脸剑柄,他目光骤然幽黑。 “是我,苏文!”那人抢先说道。 李子轩一愕,不禁调笑道:“怎么,静仙兄,舍不得老友,想和我秉烛夜谈?” 苏文急急道:“刚遇到一个食煞者,对我甚有恶意,你知道我现在奇术尚未修成,只能逃了。 他还在我身后追着呢!” 苏文回头张望,惶恐不安。 李子轩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看来苏文自然是最弱的菜鸟一个,追杀苏文还被他逃到自己身前的食煞者也不是什么强者。 他轻笑,慨然道:“我来看看谁吃了豹子胆,敢对我们官方食煞者出手!” “小心,对方好似很强很强!”苏文提醒他,“你最好呼叫其他同僚。” 李子轩说过监察司每天都有人值夜。 “哈哈,放心,这凤城本少的实力也排得上名号,还没有人吓得住我!”李子轩豪气干云。 “你,你,我可不敢看,我先逃了啊!”苏文见他不听自己的话,只能装作害怕地结结巴巴地道。 李子轩见他着实害怕,不由哂笑:“走走,别打扰我战斗!” 苏文脚步顿了顿,只能蒙头往前走。 李子轩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意,突然目光流转,整个人像化作阴影,没入黑暗之中。 大街上只剩下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滴滴得得地慢行。 此时一个黑袍人影从小巷屋顶无声无息地跃了下来,不带丝毫声响。 她像猎犬一样嗅了嗅风中气息,辨别着目标去向,却见眼前突然一亮,像银瓶乍破水浆迸,光芒水泄般泼面而来。 李子轩手执长剑,剑光笼罩陈倩身上几大要害。 刷!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陈倩心胸。 她好像反应非常迟钝。 李子轩没想到这么轻松,一时有点错愕。旋即发觉剑尖似陷在老树皮里,动弹不得。 呲呲呲! 陈倩被剑刺入肉,却好似没有感觉,咧嘴一条猩红的舌头像长虫一般飞射而出,直冲李子轩面门。 李子轩一惊:“我说是谁,原来又是你们瞿门异化食煞者!” 他不要剑了,撒手急退,身形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此时结了个手印。 插在陈倩心胸的长剑突然旋转,如有意识地往陈倩心胸钻进去。 陈倩只能缩舌去卷那长剑。 长剑刹那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只留下胸口诺大血洞。 李子轩伸手往黑暗里一拿,长剑再次从黑暗中拉了出来,银光闪闪。 异化食煞者的战力比正常食煞者强,但是没有智慧,倒不难对付。 麻烦的是…… 李子轩抬头,只见一个道人拿着长幡走了出来,白色长幡之上十八个字如用鲜血书就。 道人目光幽幽,血字蠕动,凶厉气息直冲心胸。 尉级食煞者,虫蛊类! 瞿道麟门下…… 李子轩背后渗出冷汗,刚刚的豪情壮志抛到海里去了。 他舌下压的一个口哨翻了上来,无形的求救音波往四周扩散。 伍由机叹息:“李家的小子何必自寻死路,那小子明显找你替死鬼啊!” 长幡漫卷,十八个字化作一片血海地狱,阎王判官鬼兵赫然在目。 不说精煞虫的迷魂之能,这种附带的幻术还奈何不了李子轩,但是精煞虫这个数量实在让人无法招架。 李子轩想也不想,刷一下沉入黑暗里。 大街之上,白马长嘶,扬蹄就跑。 它身上低低伏着一个人影,眼见就要逃到十几米开外。 伍由机不紧不慢,血海横扫而去,转眼间化作枯骨。 白马之上却不见有人。 “李家果然善于弄影。”伍由机冷哼一声,那长幡重新一扫,血海四散,一丝丝的红线飘扬,融入夜风之中。 铮铮铮! 李子轩从黑暗里狼狈遁出,飞身于空中,脚尖点在瓦檐之上,正要向外逃去。 此时夜风盘旋,呈惨红色的风堵住了四面八方。 “七相大师,救我!”李子轩绝望地大喊。 “阿弥陀佛,散了!”一道红影从夜空之中落下,大红袈裟,宝相庄严。 他一声轻喝,有如法旨,那围着李子轩的精煞虫血海迅速逃开。 “阿弥陀佛,贫僧还说谁能逼得李子轩求救,原来是施主,缘分真是奇妙。” 今晚恰好是七相和尚值夜。 第30章 载体,伍由机之血 李子轩心有余悸地遁入黑暗,在远处再露出身形。 他暗骂苏文不地道,遇上这么个凶人也不早说…… 早知是伍由机,自己也就跟着苏文一起逃了,还说什么大话,险着给闪了舌头! 大街之上,伍由机收敛眼里的凶狠,他长吁短叹:“兄长真是好狠心。你我本是同胞,又是同门,怎么剃了光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施主,叫得好陌生。” 七相和尚呵呵地笑了:“同胞同门,那是缘分。缘来缘去,来时是同路,去时陌路,这也是缘。” “说得真好!这样的话拿去对师父说,拿去对死去的娘说。”伍由机咧嘴冷笑。 七相和尚摇摇头,看向犹如野兽一般低低咆哮的陈倩。 “好可怜的一个小娘子,伍施主就算培养蛊虫,也不必要残害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他忍不住可惜。 伍由机眯着眼睛:“残害算不上。是她求我,想修炼精煞虫的,我难得大发慈悲,赐予她一条成虫,她却承受不住异化了身体,怪不得我的。 而且你七相什么时候开始慈悲起来?难道剃了光头就真以为自己吃斋念佛了不成?” “慈悲算不上,只是怜香惜玉,世界最美好的莫过于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啊!”七相和尚惋惜地道。 哈哈哈! 伍由机忍不住大笑:“你杀了师妹,抢夺了她的精煞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怜香惜玉。 七相,你就是个混蛋人渣,装好人令人恶心。 可惜,你抢了师妹的八条精煞虫,凑够了十八条虫,可是得不到师父的密法,也养不出虫王。 这十几年来我花了无数精力终于追上你的脚步。 可惜了陈田,否则我就拥有十九条,稳稳压过你一筹。 算了,既然遇上,现在就是报仇雪恨之时!” 长幡一卷,血海泛波。 七相和尚有点可怜地看着他。 没办法,瞿师的奇术修着修着就会变成这种脑子秀逗之人,否则他七相又何必叛逃? 面对伍由机的精煞虫海洋,他不慌不忙抛出自己的大红袈裟。 顿时另一波血海出现,两股血海冲刷在一起,盘旋飞舞,卷起一道高若十丈的血色龙卷风。 凶厉气息冲霄而起,大街青砖寸碎,顺着被带起的龙卷风卷上天空。 呼呼的狂风之中,有虫鸣像如知了的叫声响遍整座凤城,诡异的红光让人堕入噩梦深渊。 李子轩遥遥看着,密集恐惧症都犯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里兴起一丝无奈。 尉级与兵级只差一级,但战力相差却是天壤之别。 眼前两位都是食煞二三十年的老手,修为高深无比,自己连插手的能耐都没有。 七相和尚可以说是监察司中除格鲁法王之外第一强者。 “陈倩,杀了他!” 眼见双方精煞虫搏杀不出胜负,伍由机忍不住驱动一直守在身边的异化人。 七相和尚哂笑:“蠢货!” 只见伍由机脚下骤然弹跳起几条血色精煞虫,一下子刺入他小腿血脉,沿着血脉直接攻袭向心脏要害。 伍由机大吃一惊:“你竟然还留有五条精煞虫,怎么有这么多?” “伍施主,贫僧拥有十八条精煞虫,那是十几年的事了……”七相和尚双手合十叹息。 你们总指责我叛逃,可我一个正常人跟你们这群又疯又傻的家伙一起,又怎么能不逃,万一传染了你们的疯病傻病怎么办?! “十八,回来!”伍由机大喝。 顿时陈倩体内的精煞虫,从七窍破体而出,再弹射入伍由机的七窍之内。 继而和他体内的自己一方精煞虫往入侵精煞虫杀过去。 嘭! 伍由机双腿爆裂,血洒一地,他嘴里也喷出一口腥甜的血。 “七相,我会再来找你的!”伍由机身形一动,跃入街边民居之上,没入黑暗之中。 那龙卷风之中的一部分精煞虫立即脱离战斗随他而去。 七相和尚摇摇头,没有追赶。只将精煞虫收了,重新化作一面袈裟披在身上。 他看了李子轩一眼,喃喃自语道:“我这个蠢弟弟真以为我培养不出虫王吗?我是不敢啊,怕培养出来了,那个便宜师父就要现身杀我了。 你将别人当蛊虫养,却没想过师父将我们也是当蛊虫养的……” 顿时有点意兴阑珊,扬长而去。 李子轩暗道:瞿道麟门下真是残忍可怕! 他看了看大街之上的陈倩尸骨,还有自己的白马干尸,不由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去。 这些手尾就由衙役收拾打扫,他可没这个兴趣。 七相和尚与伍由机的战斗也不到一刻钟,但是造成的破坏可是极大。 大街之上二三十米的青砖都化作飞沙走石,地上也赫然出现一个五米宽三米深的大坑。 街道两边的民居不少被石子打得千疮百孔,估计部分人都受伤了,只是慑于刚刚街道争斗的神鬼之力才强忍不敢出声。 又过了两分钟。 一道黑影出现在街道之上,月色落在他草草的蒙面巾之上,可见其双目神光灼灼。 “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自眼前浮现:“注入伍由机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虫王的诞生,上溯时间至十五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苏文警觉地四周张望,迅速跑进小巷。 这场仓促的战斗吸引来许多不速之客。 至少整个凤城的食煞者都惊动了,只是有些人先有些人后,都往这边赶来。 苏文之前根本没有逃离,只是和李子轩一样远远看着。 待三人走后便果断进场,获得自己想要的血液,算是打了个时间差,有惊无险得了个便宜。 到了无人之处,苏文手握引人注目徽章,察觉的确无人投来目光,这才解开蒙面巾,恢复正常样子往向阳巷走去。 “撕烂了一块衣角,娘肯定又要埋怨。” 苏文喃喃自语。 当然最烦恼的是被伍由机盯上。 被一个尉级食煞者盯上,就算逃离凤城都没有用,绝对躲不开的。 今晚模拟一次,养足精神,明天模拟一次。 两次模拟应该有足够收获,说不得能趁机干掉伍由机,趁他病要他命! 苏文像被逼到墙角的猛兽,露出凶猛的獠牙。 无论多么温顺的老百姓,当面临生死,也会发出怒吼! 苏文就更不能说温顺了,脑后尽是反骨。 第31章 第三次菜市口斩首模拟 向阳巷 一盏油灯灯芯剪到最短处,只有绿豆大一点点光。 娘的影子印在窗纸之上,这一瞬间苏文只觉得万千灯火均不及自己家里这点点光芒。 之前李子轩已经让下人报了信,但娘仍旧担忧,守着灯火不睡。 待苏文回来,这才一边埋怨,一边帮他打水洗脸,又端来醒酒的汤水,看着他喝了这才松一口气,露出明亮的笑容。 苏文趁机说了自己决定一家人一起去省城投靠老爹的事。 娘倒是不反对,毕竟外面越来越乱,她也能察觉到。 “避开一下也好,”她道,“就是家里养了十几只鸡都未长大,最近又储了米,发酵的一批臭豆腐还有几天就好了……”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 苏文知道她不是反对自己决定,只是习惯性唠叨。 娘又道:“隔壁黄大婶今天又过来了,说西洋教会礼拜的时候发了些圣餐,她吃不完,给我们家送了一点。 是几块甜米糕,我原本拒绝的,但被小妮子手疾眼快塞进了嘴巴。” 苏文皱了皱眉。 他道:“现在大家都饿,黄大婶家也不富裕,怎么可能吃不完,人家是在劝我们入教,给我们诱饵。” 他摇头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人家给你好处给你笑脸,怎么的也要迁就人家一下,今日迁就一下,明天退却一步,然后一步步走入他们的陷阱。” “啊?那怎么办?”娘傻眼了。 苏文摆摆手道:“不管她,她爱给什么就收什么,但是绝对不能听其布道,绝对不参与任何活动。 我们早三天迟则七天就会离开凤城,您一定记得保密,谁也不能说。” 原本苏文打算后天就走,但是伍由机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调整计划,在城里还有李子轩还有七相和尚,如果在路上给此獠追杀,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躺在床上,苏文精神奕奕。 他对这次模拟已经有了新想法,现在按部就班先做验证。 先用王麒麟最后一次模拟做验证,然后再用伍由机的尽量提升实力。 “白纸:闯关点:菜市口斩首。第三次模拟开启。” 凤城牢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苏文再次惊坐而起。 这一次他十分镇静。 胸口宁死不屈徽章泛着白光,温暖舒服。 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三个徽章齐全。 当他手摸引人注目徽章,他发现整个监狱的囚犯狱卒不自觉地看了过来,就像台下倾听的小学生般听话。 放开徽章,他们又若无其事地各自恢复自己的事。 好用! 苏文双目放光。 初生期的赤鬼也在。 说明在同一个模拟场景修出来的修为是可以继承的。 即使自己闯关不成功,努力将赤鬼修一个月也是一个收获。 第三次模拟,第三次上公堂。 苏文没有试图做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供出陈田,只是平淡地认了罪,画了押。 回到牢房里,他一手捏着引人注目徽章,一手捏着齐心协力徽章,在干草之上结跏趺坐。 再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凝视之下,他开始说话。 开始说一些其他的人物故事,比如闰土、祥林嫂、孔乙已、阿q。 也不管时日,也不管听众有没有挣脱引人注目徽章,他就随便说着,想到哪里说那里。 如此漫无目的的絮絮叨叨,没有明显指引性,就好像描述一些家常,很快他就得到囚犯与狱卒的认同。 这种认同感在齐心协力徽章的感染之下不停攀升。 几天之后,他已经在大家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当他开讲,所有人不由自主倾听他的话,随他引导做出思考,然后与大家产生情绪共鸣。 那种感觉就好似与大家融为一体,我们牢狱就是一个集体。 等苏道昇过来吃煞,他也不去打招呼,就是径自说故事。 有时候是神话的大闹天宫,哪咤,也有白毛女之类。 苏道昇对他的话也感兴趣,经常来听。 冯云山来了。 他仔细听了两天,有一次突然笑着打断苏文的故事:“先生的故事精彩,让人听着就知道说的是自己,是周边的人。 可是依旧是往好了说的。 我是一个行走乡间的行脚商,见到过更惨更惨的事。比如说将老了的娘置于未封的坟墓之中,一顿饭就砌一只砖,直到坟墓封好了为止。” 苏道昇听了毛骨悚然:“那老娘还没死就封里面了,怎么办?” 冯云山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说怎么办?” 苏道昇摇头说:“不会,这可太不孝了。” 冯云山悠悠地道:“有些地方养不活人,养了老的就养不了小的,你是要老的全家绝种,还是要小的,起码有个血统?” 苏道昇认真地道:“宁愿饿死小儿,也得照顾老母,这是孝道。” “那里的人若奉行你的孝道,早已经绝种于秦汉之前!”冯云山讽刺道,“所以我看到的都是不遵孝道的人的后代。” 苏道昇语塞,觉得这种习俗在漫长的历史之中在生活的隐忍之中透露着一丝鲜艳如血的惨烈。 冯云山又道:“以前在城外在乡间,村民为了抢水,互相械斗每次不得死几人十几人。 最近两年一直干旱少水,灾民渐多。有人易子而食,在树林之中常有那被噬咬的白骨。” 苏道昇不禁咋舌:“原来有这么多人这么的苦。” 冯云山笑道:“这些人是短暂的苦,也有很多小民是绳子套在脖子上,慢慢收紧的,慢慢窒息的苦。” 他对苏文道:“我看先生意犹未尽,显然有自己想法。不如在先生布道之前,听一听我的上帝福音。” 冯云山才智卓绝,自然猜得到苏文的说书是有其个人想法的。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苏文无疑是在传道。 冯云山恰好在这块也有心得,再看一众的人如此投入,虽然都是囚犯狱卒之流,但禁不住人家投入啊! 于是忍不住想发挥自己的专长,与苏文一较高下。 第32章 豁出去的试验 苏文便笑道:“先生说!” 于是冯云山就说了些宗教的话术。 人生来有罪,因而吃苦,要信上帝,才能得救上天堂。 而上帝的代言人是他们太平道的几个先知。 他们的大头领是上帝的次子,耶稣基督的弟弟之类云云。 冯云山说完,见很多人都有皈依之意,便很满意地问苏文:“先生觉得我说的如何?” 苏文没有评论,依旧握着两个徽章。 这一次说的却不是故事,也非宗教,而是社会、阶层、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剥削与被剥削。 这些多数囚犯目不识丁,很多听不懂,也有很多听懂了却不明白其意义。 但是苏道昇、冯云山之流本是天资过人之辈,只听得内心震荡,背脊寒气一阵又接一阵。 宗教信仰自古以来并不少见,道教佛教各种派系在这片土地生生不息,现在的上帝福音,也不外如是。 信与不信,随人而已。 反正也就是给人一个安于现状的心理安慰。 然而苏文的理论却是要颠覆这自古以来的整个社会,再造这乾坤宇宙之秩序。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霎时之间电闪雷鸣。 冯云山心有所感,随走道之上狭小的通风口外望。 只见得乌云密布,似有一条古老的苍龙沉浮,云外露出的一截身躯正缠着了锁链,长满了脓疮,血迹斑斑的在一声又一声的哀鸣。 这片古老的土地似乎有些落下了一点星火。 …… 官衙后院背靠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庙 庙内香火袅袅,神台之上坐着一金佛,面目慈悲。 而佛前蒲田跪着一鸡冠帽的僧人,金黄色绸缎祖衣,藏红色披单。 大饼的脸上虬髯浓密,狭长的眉眼目光深邃。 他面前有五块后脑勺白骨,那骨上有血气凝而不散,像人的灵魂在哀嚎。 那是五世同堂的血亲之头骨。 “五脏庙要用五世同堂之头骨来炼化,只是三试三败。 将级何其难也!” 僧人叹息。 时人短命,七老八十之人本就少,五世同堂本就极为罕见,一城之地也不常有。 近年的寿星公差不多都被他屠杀殆尽。 然而食煞奇术越修越难,将级难觅。 格鲁法王正感叹。 猛然之间左边肩膀凸起一瘤,宛若人头,五官赫然。 瘤开口道:“天变了!” 它的声音低沉沙哑,抬头看着金佛,说,“大地哀嚎,苍龙喋血,必有危及皇朝根基的灾祸降临。” 僧人右边又凸起一瘤,声如金石交击,冷然道:“苍龙喋血,异象相应,应是邪道异说流传。” 僧人肩胛又长出两瘤。 一个说道:“莫不是西洋教?” 一个叫道:“西洋教当是我朝大患,该灭即灭!” 左肩那瘤道:“西洋教早已经散播满城,大势已成,以其天命,当有潜龙之运!” “如毒已扩散全城,那便屠城!”僧人眼里尽是觉悟(癫狂)之光:“我意已决,一切后果一切罪孽均由本法王承担。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空中雨滴洒落,落在地上,尽是血色。 苏文这一次也是豁出去了。 他想看一看如果自己将后世的理论散播到社会之中,会有什么反应。 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是看到这个社会的苦闷沉沦,总想做出点改变,让家人朋友都能更好过一点,让世界更美好之类的想法。 与其说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如说他骨子里头总有一股自己是穿越者是救世主的妄想。 只是被理智死死压制,不敢在现实世界里透露一点点与众不同。 如今到了模拟场景,可以发泄一番,顺便看看后果。这是一种必要的放纵,有益身心健康。 第二点是苏文列举三次模拟得到的徽章功能,发觉白纸似乎每一次都是根据自己心理需求赠送徽章。 比如第一次的身心受到严重伤害,所以得到可以削减物理和精神伤害的宁死不屈徽章。 第二次对陈田家的宫斗极其反感,则有齐心协力徽章。 第三次因为上位者的无视而不甘,所以有引人注目徽章。 如果这一次成功,可以得到什么徽章,苏文非常好奇。 他殚思竭虑,将前世所学一点点挤出来。 也不管成不成体系,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到资本社会,从巴士底狱说到英国宪章,又有自古以来的农民运动分析,政制解说之类。 苏道昇听得入神,改天带了一些儒生秀才来听讲,期间有人神情激愤扭头捂耳就走,也有人出言驳斥,有人细心讨论,不一而足。 苏文也不在乎,反正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不是理论专家,有漏洞也正常。 苏文本来是打算随冯云山逃狱的,但是到了冯云山逃狱那一天,竟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为了听道,冯云山竟然阻止了同伴过来劫狱。 冯云山绝顶聪明,悟性极高,有些道理一点就通,甚至比苏文还理解得更透彻。 之前他选择上帝福音,无非是以他层次能接触的最好的理论也只有这个,然而苏文给了他最好的选择。 “孔孟儒学,老庄道学,佛经释门,上帝福音,何曾为了我们升斗小民而说过一句话? 即使有,也当我们是牛羊一般,是供他们逍遥放牧的牲畜。 王先生此学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是属于我们普通人的绝学。” 冯云山又哭又笑,仿若当真得道。 第33章 第三次菜市口斩首 到了第二十八天。 高三尺带衙役冲了进来,他脸色狰狞地喝道:“原来是你,原来在城内散布歪理邪说的是你!” 最近城中有一种学说迅速流传,发酵。在士人当中,在平民百姓当中多有传播。 作为满腹经纶的进士,他虽然贪,但是绝对不蠢,这一听之下便知道苏文说的道理绝对石破天惊。 一旦传出去,天下再无安宁。 他心焦如焚,赶紧查禁。 小民造反历朝历代络绎不绝,司空见惯,没几个能成事的。但如果有理论学说配合,那就遗害万年。 比如白莲教那种。 而苏文传播的更是逻辑自洽,条理清晰,有理论,更有行动纲领。硬生生就是一份挖士人皇室根基的造反指南。 这还了得?!! 苏道昇连忙道:“大人,王先生是百年难遇的大圣人啊,还请手下留情。” 高三尺看也不看他,只声色俱厉地道:“他是妖人,只会带来腥风血雨。 若真是圣人,为了天下四万万百姓的性命,本官就请这位王圣人慷慨就义了!” 冯云山在牢房里喝道:“高三尺,你若杀他,必成千古罪人!” 高三尺梗着脖子冷笑:“我看你们都被他迷了心窍,这等妖言惑众的妖人更是该杀!” 于是立刻让公差将苏文押上菜市口刑台,然而一路却不停有人为苏文说情。 香雪书院有谭夫子拦路求情。 “吾等不接受其说,姑且听之又何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高三尺冷笑:“若他说能成,我们士人官绅置身何处?你这夫子举人功名又置身何处?” 他丝毫不留情面。 “此乃大逆不道的反贼,若传到陛下耳中,必然千刀万剐!” 到了刑台之上时,那里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比之前两次多了十倍不止。 除了普通百姓,也有儒生秀才,士绅富豪。 苏文的理论虽然没有让很多人接受,但名声还是传了出去,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牢狱里说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大逆不道的话,都想过来看看这个独立异行之人。 这次似乎闹大了……苏文心道。 这个结果并非他所意料,他破关的希望主要还是寄托在冯云山的劫狱之上,却没想到他会为了听道而放弃劫狱,使得自己还是要来这一趟。 更没想过高三尺会是这么激烈的反应。 到了最后关头苏文看着眼下黑压压的人头,那沉默的目光。 还有那些身上弥漫浓重煞气之人,他们的的决绝,他们的无奈,他们的希冀。 苏文突然笑了。 又记起一篇文章。 于是握着徽章,心平气和地道: “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 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 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惭愧。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得很远很远。” “古来时常吃人,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这一次他没有诅咒,没有说大逆不道的造反的话,只是讲了一个疯子的心声。 高三尺听了这些话,恨不得用刀将耳朵刮个干净。 很多人听不懂的会觉得胡言乱语,然而他也是聪明之人,闻言惨笑道:“人吃我,我吃人,世界本就如此。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他一脸失魂落魄地道:“杀,杀!” 令牌落地。 人头也落地。 随着鲜血的飞溅,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些人的眼里终究是燃起了一丝火光。 冯云山破狱而出,惊怒不已,吼道:“他们竟敢如此……我冯云山发誓要高三尺要凤城付出代价!” 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身穿羽衣,手执羽扇,叹道:“天道沦丧,禽兽横行。王麒麟乃上帝赐予人间,唤醒人世美好,替世人受难的圣人。 西洋有耶稣救世钉于十字架上,东方有麒麟圣人斩首菜市口。 上帝显圣之举! 此乃太平道受上帝眷顾的象征,我道必胜!” 落魄儒生打扮的中年秀才道:“壮哉,我太平道当继承麒麟圣人之遗命,吊民伐罪,平等财富,造一个人间天国!” 他们身后是一群群的头戴黄巾的年轻战士,人人神色激昂,血气与他们混而为一,直冲云霄。 甲兵将四处城门堵住,戴着鸡冠帽的僧人遥望着古朴老城,他听着旁人介绍着苏文的邪道歪理。 目光尽是霜雪。 他随意拉了一人问:“你觉得王麒麟说得如何?” 那人茫然,硬着头皮回道:“别人都说这是歪理,不合圣人之言。” 格鲁法王道:“别人说的是别人说的,其实你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是? 作为普通人作为小民,这种道理于自己有利,听了就在脑海里生了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然而这正是他的阴险之处。 他就是要鼓动无知百姓,让他们去毁了我们的文化,毁了我们的根。” 他徐徐道:“菩萨在上。这等大逆不道,灭绝纲纪,不顾伦常的妖言绝不可泄露于外。 凤城已脏,当受清洗! 无论王麒麟还是太平道妖人的邪说,天理不容,凡有认同者,杀! 今日我格鲁法王要效金刚怒目,除魔卫道。 杀!” 浩浩荡荡的甲兵冲杀入城,如狼似虎。 受他传令,监察司全员出动,五个身影纵跃于瓦舍之间。 城西李一山,城外陈天亮踏空而来,有如天神下凡,齐齐喝道:“谨受法王法旨!” 第34章 结算,真理徽章与赤鬼 向阳巷 苏文躺在床上闭眼,再次睁眼之时只是一晃神的功夫。 他无视精神力干枯带来脑海的嗡嗡声,选择先看模拟成果。 白纸浮现,黑字泛光。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初生,未修成)。 闯关点:菜市口斩首。余0次。 闯关失败。 结算: 评价:大胆的做法,你的壮烈牺牲影响了不少人的三观。可以想象将来你有机会入圣人祠,上英烈碑,享无尽光荣。 可是想象终究是想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你不是圣人,你做不到!!! 真是扫兴啊,脱了裤子你给我看这个?!!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 三次机会都失败了,老天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却始终视而不见,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去逃狱吗?!! 奖励1:真理徽章。 --我不要你以为,我只要我以为! 当你用手持此徽章开始说话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倾听思考,成为你的拥趸者(前提是你的逻辑必须自洽,且与倾听者三观并无激烈冲突)。 效果持续时间:一天。 一旦效果消褪,有可能造成强烈反噬。认同者会更认同,反对者会竭斯底里地反对。 你还可以依据徽章给别人播送你自己编织的念头,但无法影响别人接不接受。 寄语:你以为愤怒就可以改变你们的命运,你以为很不满,别人就会忍让你,同情你。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生在汉室没落的时候,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力。 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摘自电影梁祝) 奖励2:赤鬼(幼生,未成)。 赤鬼(幼生):此鬼食心毒而生,力大,善火,可聚可散。 出自食煞奇术之四十二篇,食心毒以养赤鬼。 寄语:它似乎长大了一点,又好似没什么变化。” 闯关虽然失败,不过苏文却觉得收获极大。 第一,奖励虽然很重要,但模拟场景带给自己的信息以及对自己言行产生后果的推演才是逆天的。 如果每次都只是循规蹈矩完成闯关,不可能得到利益最大化。 有所取舍才是明智选择。 第二,白纸目前奖励的依据应该是按两个需求,精神需求和安全需求。 徽章对应的是精神需求,可能因为基于对自我精神的应用性挖掘,奖励会比较灵活,更加有针对性。 而奇术对应的是安全需求,可能是对物质层面施加影响的难度问题,奖励限制会更大。 回到具体上面: 引人注目、齐心协力、真理三个徽章,一个吸引注意力,一个调动情绪,一个填塞个人私货。 三者功能互补,形成一个可以大范围催眠洗脑的套装。 魅力ax! 在眼前复杂的环境之下不见得比食煞奇术差。 我可以充当神棍,甚至复制一份“我的奋斗”! 另外一份奖励,是赤鬼的提升。 赤鬼的成长有四个步骤:初生期、幼生期、成长期、成年期,只有到达成年期才算修成奇术,成就兵级。 现在的赤鬼度过了初生期,到了幼生期,原本鸡蛋大的火焰暴涨了一倍,温度和力气都大了不少。 起码干柴之类一下子可以点燃,也抬得起十几二十斤的重物。 虽然等级还低,但是赤鬼比精煞虫好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其意识为苏文意识的衍生品,相当于他身心的一部分,受苏文完全控制。 精煞虫虽然和苏文意识联系也很密切,但更偏向不同个体,相当于他的宠物,而且本性凶厉异常,苏文一直不敢让它离体。 二是赤鬼可以吸食自己的负面情绪来维持存在,而精煞虫还要时不时投喂鸡鸭等动物,否则就会躁动不安,无法控制。 食物也是一笔大费用。 结算之后,苏文精神已经撑不住,很快沉沉睡去。 一睁眼,外面的晨光已经透过窗纸照入室内。 房间里朦朦胧胧。 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齐整,淡淡的墨香缭绕鼻尖。 安宁舒适的环境让人身心愉悦。 院子例行传来瓢瓢钵钵的声音。 僧人摇铃诵经走过,声音似乎有点落寞。 黄大婶那边有一群人在念西洋圣经,倒是朝气蓬勃,声势浩大。 妹妹最近都不怎么出去找同伴玩,现在正在地上逗蚂蚁。 娘时不时叮嘱:“不可以弄脏衣服,你这身衣服是要出去见人的……” 苏文这才想起今天刘成恩要大摆升官宴。 升官宴一般中午摆,取的是如日中天的寓意。 苏文已经不觉得刘成恩的升官是件好事,但是他似乎没资格去提醒,更没资格做建议,否则反要遭人记恨。 无论如何,人情礼数还是要做的。 在这之前,先趁精神恢复,将伍由机的模拟用上,以免错过时机。 伍由机的模拟只有十五天,应该不会耗光自己精神。 “白纸,开启伍由机的模拟。” 白纸顿了顿,黑字游走,从模糊变得清晰:“两次模拟之间需要间隔十二小时,目前还在冷却期。” 苏文愣了一下。 第一次知道白纸模拟会有冷却期,之前的确没试过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连开模拟。 这么说现在只能到中午才能开启新的模拟。 梳洗打扮一番,他换上一套半新的白边淡蓝儒服。 铜镜倒映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双目神采飞扬,有飞天揽月的壮志。 低调!低调! 苏文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调整自己的表情,化为一个书呆子的微呆无害。 在这个时代,在上位者眼里,他只是一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低调是应有的本分,言行出格是妖人作风。 模拟消耗大,苏文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赶紧去厨房里找了咸菜吃了两碗稀粥。 娘在旁边念叨:“做帮工的几户人家天未亮就去了刘家,也不知今天宴食如何? 我们可要空着肚子尽量吃多一点回本,花了四十铜钱买的砂糖呢!” 妹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粥,眼里充满了渴望,却极力忍耐着。 “我要吃很多很多的肉!!”她自我催眠。 苏文眨眨眼,逗她道:“粥有粥肚,肉有肉肚。你先填饱粥肚,等午饭再填饱肉肚就行。” 妹妹想了想,用指头算计了一下:“那我还是吃别人家的粥,别人家的肉,晚上就不用做饭了,吃这锅粥就够了。 那样子能省两顿饭钱!” 苏文有点震惊,她竟然不受骗,还算计得这么清楚,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娘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 妹妹有点害怕地说:“小毛头的爹娘嫌她吃得多,昨天将她卖去了烟花巷做丫鬟了,大家都说她将来是要做皮肉生意的。 皮肉生意是要割皮割肉给别人吃吗? 我以后都吃得少,娘,哥哥,你别卖了我好不好? 割皮肉得多痛啊!!” 苏文心里一颤。 他这才意识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原因是因为生存所迫啊! 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天真无邪的童年?! 谁不希望给自己的儿女一个天真无邪的童年?! 他目视妹妹,认真承诺:“哥哥绝对不会卖你,也不容许任何人卖你出去。 你在家要吃好喝好,活活泼泼健健康康地长大,等省城,我会让你去读书,读圣人书也读西洋的书。 将来你会成为一个老师、文学家、科学家……能堂堂正正地生活,有尊严地生活。” “真的?”妹妹目光带着希冀。 “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娘不以为然地摇头叹息:“女孩子家读什么书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能找个好归宿最重要。” 第35章 道不同即是妖魔 临近中午。 一家人整理好衣饰,头发都梳洗整齐。 娘和妹妹第一次参与这种规格的宴会,有点忐忑。 苏文倒是无所谓地提着一包油纸包的砂糖,领着两人出了家门。 没走十来米远,妹妹忽然跑到对面一户人家门口,喊道:“丫丫,丫丫!” 这户人家院落房屋都颇为残破,主屋有一半的瓦面都垮了,像荒废了似的。 从门缝里看见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悉悉索索地从屋里蹒跚走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顶着一个大头,头发细黄,乱糟糟的。 这种营养不良的孩子如今凤城随处可见。 她来到门后,却并没开门,只眼巴巴看着外面,眼里焦距涣散。 妹妹从兜里掏出两条两指宽的小红薯塞了进去,她说:“给你吃,中午我去吃宴,到时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门后小丫头没有出声,只接了点了点头,沉默地看着外面的人。 “妹妹,时候不早了,走了!”娘叫道。 她边走边道:“丫丫家好像有半个月没看见大人出入了,他们家不会都出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总要留个人照看孩子啊,怎么狠得心?” 苏文回头,只见门缝里小丫头眼神木然,情绪死寂,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皱了皱眉,道:“回头我去拜访一下。” 娘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其实苏文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年头谁家都难,你去打听了,见人家凄惨,你帮是不帮? 帮又觉得力不从心,不帮良心过不去,还不如干脆捂住耳朵,顾好自己的生活。 苏文暗暗叹息。 路过黄大婶家,听经的人又多了。 破烂的篱笆重新申饬过,老旧的竹子夹杂着些青色新鲜的竹子,似新还旧,倒是整齐好看了许多。 院子里估计得有上百人,挤得放不下脚。 牧师除了李秀成,又多了一个头上身上罩在一团黑袍里的女子。 是那个曾经在街上给尸体念经洒水的女子,面容依旧英气勃勃,好似手执真理之剑的女神。 信众们携儿带妇,不知期待着上帝的救赎,还是牧师的圣餐。 有些青壮被组织起来维持秩序,一个个昂首挺胸,头上扎上黄巾,精神饱满。 “今天的布道结束,下面请圣女派发圣餐。 诸位,圣女是上帝派下凡尘布道荣光的天眷之人,你们受其圣餐,将涤荡今世前生十万八千罪,有望进入上帝的天堂。” 李秀成大声呼喊,神情狂热,其言语感染了信众,让信众一阵骚动。 黑袍修女两旁有左右少年一人端着铜盘装的清水,一人端了一盘白馒头。 馒头不大,一口就能吃下一个,但其香甜味道让信众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看向黑袍修女的目光不由更加虔诚。 “不急,每个人都能分到!”黑袍修女噙着慈悲圣洁的笑容。 信众低下头,让她弹一下圣水,那弹指间飞溅在头发面容之上的清水,似乎真的消除了一身罪孽,将他们从肮脏的泥潭里拯救出来。 于是浑身充满能量,再用双手接了圣女递来的白馒头,那馒头似乎都泛着圣光。 “我听见天使在唱歌,天使接引了我的幺儿去天堂!”一个满面沧桑的大叔突然跪地,捧着馒头号啕大哭。 黑袍修女将白皙的玉手抚在他头上,慈爱地道:“信上帝的人都会得到救赎!” 在信众眼里这一刻的她整个人也泛着圣洁之光。 “老婆子\/大妹\/儿啊……,你被救赎了,我以后也能去天堂……”信众热泪盈眶。 苏文见到这一幕也不知该怎么想,或许麻木地死和带着希望地死,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么个惨淡人生,谁都要有个盼头才能继续走下去。 “苏先生!”李秀成瞥见苏文,快速拿了三个馒头,走到篱笆边。 苏文皱了皱眉,他挺住脚步,回头拱了拱手,道:“李牧师!” 李秀成道:“我们正在发放圣餐,苏先生不如体验一下。” 他低头非常恭敬地双手递了出来。 苏文看着他手上三个婴儿拳头大的馒头,还在微微散着蒸汽,不由一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拒绝会惹怒人,只怕连向阳巷的邻居都会指责。 但是接下了,又好似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了西洋教。 他这个读书人在邻居眼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到时谣言也不知会传得怎么样。 李秀成这个小子表面老实,实际却是一肚子坏水。 苏文笑了笑,他道:“那就多谢了!” 上前接了馒头,再次拱拱手。 然后快步走回丫丫家门口,对依旧木然望着外面的丫丫道:“这三个馒头,是太平道圣餐,你拿回去吃,也能沾一点福气。” 他笑了笑,有意大声地说。 门后丫丫傻傻地看着馒头,眼神依旧木然。 苏文想了想,柔声道:“馒头你拿去吃,下午……晚上,我会来看你。” 他摸了摸齐心协力徽章。 丫丫心口骤然涌出一道暖流,于是接了馒头。 突然转过身,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屋里。 屋里没什么家具,在还有瓦遮的房间里,简陋的木床上并排躺着三人。 一张灰黑色的破烂的被子正漏芦花花絮。白色的花絮像蛛网,飘得屋内到处都是。 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丫丫好像没闻到。 只将三个馒头仔细塞进三个人的嘴里,念:“吃,吃……” 她的声音像生锈的一般,嘶哑不成音调。 …… “苏某借花献佛,望李牧师体谅。相信上帝爱世人,圣餐当送到更需要它的人手里。” 苏文回来时再诚恳谢过李秀成,才和娘、妹妹两人转身离去。 李秀成看着苏文的背影,脸上蓦然有些火辣辣的,不由蹙眉死死盯住苏文,眼神幽深。 他耳边一声银铃似的轻笑。 黑袍修女来到他身边,说:“撞头了。你啊,就是心机太多。这一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你那些小手段不至于看不出来。” 李秀成不甘地道:“石姐姐,我们花了许多心思,向阳巷就他们家一直不入教。” “你为何一定要他入教。一个读书人而已。”黑袍修女摇头道,“我们教本来就扎根底层,都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 我们的理念天生就是站在士绅官僚的对面,而这些读书人本就是为了当官当士绅才读的书,我们如何会得到其认同?” 李秀成怔了许久,不由低头道:“是我执着了! 我只是觉得可惜,我们太平道是为造福苍生而立,是上帝赐予人间的福音,为何有人连听都不愿听?” “因为……不愿受上帝旨意与上帝对立的便只有妖,只有魔!”黑袍修女冷然道。 是魔吗? 李秀成脑海闪过苏文将馒头递给丫丫的善意,不由轻叹。 “这一家人软硬不吃,让人如芒在背,我们据点设在这里会有泄密可能……” 黑袍修女身上煞气盈动,杀意深深地回道:“向阳巷是本教必争之地,不容许有差错,此人既然说不动,那就除了,今晚你亲自动手!” “是!”李秀成凛然应诺。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对一个无辜的人出手,但是太平道起事在即,向阳巷是一个重要据点所在,不能有任何差错。 苏文原本已走到街口,此时霍然回首,只见黄大婶院子里的两人直愣愣望着自己,一动不动,顿时后背有些冷意凉飕飕的。 这是杀意? 齐心协力徽章掌握越熟练,他对别人情绪越来越敏感。 不过现在自己并没有激活齐心协力徽章,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苏文有点把握不住。 不会,因为自己可真没有得罪过太平道,甚至在模拟当中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 第36章 孔老学究的长袍 西大街 太阳烤着地面,来往的人身上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熏人的汗酸味。 “卖水,卖水,十铜钱一桶!”一伙人推着一辆双轮车走过,车上载着十多桶水。 这伙人劲装打扮,腰间带刀,流里流气。 “十钱一桶水?你这一桶水连洗脸的量都没有,是黄金做的?”街边有人骂道。 卖水那伙人白眼喝道:“我这水不是黄金做的,却是金也换不来。如今旱灾,凤城的内河都要断流,城里的井都快干了,水浊得一口水半口沙。 但是我们有一处古井没有降一点水位,其水甘甜凛冽,长饮百病不侵,延年益寿。 我现在说开了,此井归我聚义帮所有,凡入我帮者,每日可配一桶水。 这是大福利。 往后日子会更加艰难,说不定城中大半水井没得喝。 本帮有这一口井,可保一家性命。” 这一帮派竟然凭一口井就想招人扩张?! 苏文吃了一惊,有水又如何?干旱若到井中无水的程度,大家只能往其他地方逃难了。留在这里不被渴死,也得饿死啊。 不过他见周围不少人都心动不已,也只能叹息,乱世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 城内拉帮结派已经很严重,帮派之间互相争斗厮杀抢夺资源比比皆是。 官方隔岸观火有意纵容,野心者推波助澜,苦得还是普通老百姓。 “苏小哥,静仙兄!” 有人大喊苏文。 苏文回首,却见孔老学究穿着脏兮兮的深蓝色长袍,有点驼背地追上前来。 苏文讶然:“孔老哥还没去中原?” 这话一出口,让孔老学究有点难堪。 孔老学究呐呐地解释道:“这个时世卖字卖画不好使了,总存不够盘缠……” “那也好!据说城外都开始人吃人了,你没什么力气,出到外面说不定就掉进锅里。”苏文调侃道。 这个调侃有点吓人,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孔老学究一味感叹:“时世艰难,人心不古,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苏文又问:“你现在去哪?” 孔老学究道:“吃了个早饭,又记挂起丁举人家的书,想去借一些看看。” 他面有菜色,走路气喘吁吁,这早饭未必填得了肚,多半只是一瓢冷水。 即使如此,还是念着看书。 苏文好心劝道:“借就要真借,不要再窃书了,小心给抓到打断了腿,命也丢了。 我看时世不好,不如离了凤城去投靠其他亲戚,比如省城,那里文化人多,书也多。” 孔老学究不停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苏文握住他的手,塞给他十几枚铜钱。 他顿时红了脸,连声叫道:“这怎使得,怎使得……” 苏文安慰道:“孔兄学识渊博,晚辈敬你些个,多买些米吃。” 孔老学究紧紧捏住铜钱,想推回给苏文,却又舍不得,但是就这样收了,面皮又薄,好生为难。 直到苏文拱手道别,他也说不出其他话。 苏文有点失落。如果叛乱真起,这一城之中不知会死多少人,其中多数都这些无辜的手无寸铁的百姓…… 作为明眼之人,眼见大劫不可避免,他心里很不好受。 就有如孔老学究,苏文早早穿上了长袍,时世却在逼他脱下,逼他弃袍而逃,泯然于众。 …… 离开行人寥落的西大街,进入宝良里。 只见得车水马龙,就好像整个城市的繁华都集中到了这里。 尤其是刘成恩的刘府,大门敞开,刘成恩精神奕奕正在迎接贵客。 那马车一辆接一辆堆满街边。 那些低层百姓难得一见的士绅官僚富翁难得云集。 士绅丁举人、财主黄富贵、布商李靖、高三尺的韩师爷…… 这些人苏文都不曾见过几个,虽然他模拟陈田之时,对他们有一些记忆。 刘成恩突然冒出头,占据了典史一职,这可是凤城官僚系统当中排入前四位的宝座,自然让不少士绅官僚感兴趣,趁这个机会摸摸底细。 不过苏文留意了一下,并没有高三尺、苏同知、李主簿这几个凤城顶级官僚以及李一山陈天亮这两个土皇帝。 如果这几个人不给面子,刘成恩的权力定然会很虚。 但见刘成恩红光满面,似乎不觉得有问题。 苏文只能低低叹息。 “文哥儿,我们该怎么走?”娘看着前方的达官贵人,有点慌张地揪起衣角。 苏文摇头道:“大门是迎接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的,我们只能走侧门。” 那些人出手都是几十上百两白银的礼物,和自己这等送几十铜钱礼物意思意思的穷光蛋不是一个档次的,硬凑上去那是送脸上门。 侧门只有一个老仆人守着,正好是相识的。 “良伯!”苏文拱拱手,递上礼物。 老仆人笑眯眯地说:“是苏公子啊,老爷吩咐了,请您们入内院,那里都是亲戚家眷,随便坐就可。” 他随手将砂糖拿了,丢在身后面竹篮子里。 苏文娘偷瞄了一眼,篮子里送有水果的,送胭脂水粉的,送字画的,都是差不多档次,正如苏文所说,意思意思。 这里也没有狗眼看人低的奴仆,毕竟这个门本就是招呼穷亲戚的。 娘顿时心里有数,胆气也足了。 说来被一府典史当亲戚邀请也是很有面子的事,可以让她和其他商贩吹嘘好些时日了! 三人顺着老仆的指点来到内院。 这里摆了大约十张桌子。 位置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人人喜气洋洋,谈论着刘家出的刘成恩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官,与有荣焉。 有个满脸皱纹,眼睛蒙了一层白膜的老伯正在回忆着刘成恩的小时候,他道:“狗蛋伢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喜欢爬上爬下,三天两头就遭他娘打。 每次从街头打到街尾,嚎声能吓得家里的猪提前生娃。 我记得有一次他被狗追,屁瓜子都跑得露出来了,最后还一头撞进了粪坑里。 还好当时我正好路过,用耙子勾住他衣领往上拉。 拉上来时,他肚子都鼓起来了。 我赶忙双手用力一按肚皮,嘴里吐得哗啦哗啦,那一个叫什么来着…… 对! 财源滚滚! 所以说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今福报终于来了……” 苏文三人坐上空位,听着老头子在瞎掰,周围走过的刘家下人都变了脸色。 好在刘成恩一家都在前门前院招呼那些达官贵人,没空理会这些穷亲戚,否则听了这些童年糗事,老脸都不知往哪里搁。 “爷爷,你别说了!”老头旁边坐着一个少女,她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老头的衣袖。 “不说了,不说了,呵呵! 说来狗蛋伢做了大官,我们老刘家祖坟冒青烟啊!”老头兀自乐呵呵。 第37章 拜见虫魔瞿道麟 苏文娘见大家都是差不多朴素的穿着,大部分人还没有自己得体,于是笑靥如花,没有丝毫隔阂地与邻座一个妇人聊了起来。 苏文更加舒适,反正大家都不认识自己,不用应酬,自得其乐。 桌子摆了两碟花生米,一碟茴香豆,一碟酸腌萝卜和一壶茶水。 他拿了筷子夹了一粒炸得香脆裹了一层白色盐粉的花生米,顿时齿颊留香。 妹妹坐在桥凳上摇着短腿,期待着肉菜上台。 咕噜噜! 她摸着正在叫唤的小肚子,不禁得愁眉苦脸。 “吃花生?”苏文夹了一粒在她面前晃了晃。 咕噜! 妹妹再次吞了一口口水,坚决地道:“不,我要吃肉!” 好有恒心! 苏文扫眼自己这一桌的其他人。 红漆斑驳的圆桌四周坐着十二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苏文对面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乌黑摸漆的,手里尽是白色老茧,看样子是个劳力之人,神色郁郁,沉默不语。 妇人则是花白头发,疏疏挽了圆髻,抱着一个似乎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在大着嗓音和人聊天。 她说的尽是村里地主家的趣事,应该是个长工,语气还是蛮自豪的。 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有十一二岁,是女孩子,瘦得脸颊都瘪了下去,眼睛倒是大大的很是明亮。 另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也很瘦,比苏文妹妹矮了一截,肚子却鼓胀胀的,也不知是不是有寄生虫。 最小的孩子在妇人怀里一直盯着苏文吃花生吃茴香豆吃酸萝卜。 小孩眼里嘴里都透露出想吃的意欲,只是每次偷偷伸出小手,想去够花生米都被他娘拍开。 “乖,再等等,一会就有肉吃了。”妇人哄道。 这话听得三个孩子的眼睛都绿幽幽的,像一头头的小饿狼。 苏文赶紧回头看了看妹妹,好在自己妹妹虽然也饿得慌,也不至于眼里冒起幽光。 不过大家似乎都是一个心思,吃肉。桌面上的小菜就只有苏文一个人食而已。 那个自称刘成恩的大伯的老头旁边,其孙女正是十五十六的年纪,头上插着一支红蓝相间的珠花点缀的发簪,正时不时偷瞄着苏文吃着小菜,也不知是不是在暗呼苏文傻瓜。 苏文估摸着天色差不多,他心念出白纸。 “白纸,开启伍由机的模拟。” “剧情场景,闯关点:虫王的诞生,上溯时间至十五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启动!” 眼前饭宴的场景顿时徐徐淡去,另外一番景象取而代之。 时间回到十五天前,其时王麒麟尚未被斩首,陈田尚未异化失控。 明月当空。 苏文收集伍由机的血是夜里亥时,就是十点多,进入模拟,自然也是这个时辰。 此时的他正在一座山岗之上,手持算卦的长幡。 举目四野。 山岗之下大若十里开外,一座古典的青砖城池像野兽趴伏,城门铜钉闪着寒光,箭台了望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有一条细细的光带绕着城池,光芒闪烁之中可以猜测是一条护城河。 而在护城河之外,似乎有一片黑色的火焰在滚滚燃烧。 苏文有点胸口发闷,就好像地狱大门打开了一般。 这是? 煞气?! 身在时世当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煞气,没想过能形成这么大一片。 当然他此时以的是伍由机的实力去观看世界,尉级老手与他原本的兵级菜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所见自然不一样。 民苦生煞! 煞气就是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众生皆苦! 苏文发散着思维,刺激自己的脑子,他知道最珍贵的东西就在这个大脑里面。 这一次模拟他设定了三个目的,最基本的是弄清伍由机受伤之后可能的藏身之地以及其弱点所在。 第二是获得最大的武力奖励。 第三是借伍由机的实力摸清凤城的各个食煞者情况。 “由机,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文一愣,他还没找到记忆,还不知为何来这里呢。 山岗之上,有一家木屋,背靠着一片山林。 木屋前挂了一幡,上面画了一个葫芦。这个标志和后世的红十字差不多,意味这里有大夫药堂。 里面住的是谁? 三更半夜伍由机不守着陈田即将成熟的精煞虫,跑来这里干什么? 苏文生起两个疑问,脑海里顿时有记忆翻滚着要涌出来。 他甚至有点脑门嗡嗡的响,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袭来。 这个声音似乎代表的是……一个恶魔! 难道是敌人? 苏文揉了揉太阳穴,他沉默着握紧手中长幡。上面组成字体的精煞虫受到自己的紧张催动,正在苏醒,蠕动。 体内也有精煞虫。 大量的煞气充斥着这具身体,苏文觉得自己一拳可以轻易打死一头牛。 这是尉级的实力。 他迟疑了一下,本能在催促他赶紧进去,否则会有大恐怖降临,于是他只能行动。 咿呀! 推开木门。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 豆大的火光映照着一个身影。 白发苍苍的一个老人,高鼻深目,很瘦。脸几乎瘦脱了相,松垮的脸皮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老人斑。 他佝偻着正在研磨着药材,铜盅之内,有三七田归之类气味。 身前还有面粉、蜂蜜之类制造药丸的配料。 苏文一见此人,脑海记忆轰隆一下溃堤了。 凤城三大奇人,瞿道麟! 无数记忆泛了起来,小时候的饥饿,遇上瞿道麟之后修炼奇术的残忍疯狂,那些人生绝不算精彩,而是堪称可怖和悲哀。 记忆之中牢牢占据最可怕也是不可忽视的c位的就是瞿道麟。 这个人阴险狡诈残忍,毫无人性,你可以轻易用任何恶毒的言辞形容他,因为他本就恶贯满盈。 瞿道麟有八名弟子,现在只有伍由机和七相和尚两兄弟,其余都死了。 没一个是外人杀的。弟子们互相残杀,然后让瞿道麟杀死,杀人取虫。 收弟子只是瞿道麟养蛊的一个手法。 伍由机不会感激其传术之恩,也极端惧怕他。 苏文知道了这一次不是伍由机要来看瞿道麟,而是得到瞿道麟的召唤,不得不来。 至于瞿道麟为什么让他来,伍由机也不知道。 苏文可以感觉到这个身躯的肌肉在不自然地绷紧,微微的颤抖。 他在门后放下长幡,精煞虫像潮水涌到他身上,从皮肤的毛孔里钻了进体内。 庞大的煞气让他觉得身体都膨胀了几分,因此多了几分信心。 第38章 食煞者不得善终 “瞿师!” 苏文按着伍由机的习惯跪地,拜了一拜。 这才垂手侍立在瞿道麟旁。 说来苏文也不曾想过这样一个有气出没气入的老头是瞿道麟,有点觉得荒谬。 凤城三奇一僧,那是凤城的天啊! 瞿道麟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眼前这老头也太老了! 按照伍由机的记忆,他至少有五年没见过瞿道麟,五年前瞿道麟还是满头乌发,身健体壮,就像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死。 此时却成了风烛残年。 苏文闻到瞿道麟身上一股药香也压制不住的臭气。 那是肉体腐败、糜烂的臭! “有话想说?”瞿道麟咳了一声,颤巍巍地说。 “瞿师可是病了?弟子立刻回城替您请一个大夫来。”苏文乖巧地道。 即使瞿道麟表面如此孱弱,苏文还是一点不敢轻忽,因为这魔头强大的从来不是这副肉身,而是可怕的虫蛊奇术。 “病?不是病……”瞿道麟摇头,说出一句让苏文震惊的话,“为师只是要死了!” 他手里稳定地摇着铜槌,铜盅悉悉索索地响,瞥了一眼苏文,笑道:“怎么?不信我会死? 煞气本就是毒,最是侵蚀肉体机理,古来有几个食煞者能得善终的?! 我如今六十有一,身体已经和别人百岁老人差不多衰老。 死期已至。 这是食煞应有的结局。” 他倒是洒脱。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为师会夺你精煞虫,因为我连自己的精煞虫也快压制不住了,又怎么会再觊觎你的?!” 他指的是苏文之前将精煞虫收纳入自身,这本是苏文自我保护的一个下意识动作。 因为这也是伍由机的惯性动作。 所以苏文只能尴尬地笑。 “这个药不是我自己用的,是给山下的百姓。 历来大灾必然伴随大役。我看瘟疫已经有迹象,所以翻查古书,寻思做一些药丸。 可以避役,可以充饥。” 瞿道麟这话比前两句更让苏文震惊。 难道这位虫魔瞿道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这种话是你虫魔能说的吗? 苏文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说不定每颗药丸都裹着一颗虫卵,然后上演一场铁线虫之灾! 苏文恶意满满,有着伍由机记忆的他不惮于最大恶意猜测眼前老人。 “你知道我们虫蛊一脉死前是什么感觉吗? 为师三年前便感觉力不从心,一身虫蛊隐有不受控迹象。 它们会在晚上你精力不足,沉睡之时,一点点噬咬你的身体,那种是发自骨头深处的痒。 痒得你恨不得撕开自己的皮肉,挖出自己的骨头。 于是你不敢睡,一睡着意识便松懈了,就控不住虫蛊。 可是你不睡,精力是不停下降的,最终也得失控。 于是曾经的你拼命追求的东西成为了痛苦的根源。 你再也没有当年唯我独尊的意气,只会躲在阴暗处瑟瑟发抖,惧怕惶恐。 等到后来,痒已经变成了痛。 那是千刀万剐的痛。 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痛,痛不欲生。 于是你又会想到佛,求神拜佛,祈求佛祖宽恕自己一生造出来的罪孽……” 眼前老人喃喃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也倾诉着这些年他受到的折磨。 就好似……痛心疾首,浪子回头。 苏文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暗中呵呵,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如果忏悔有用要地狱干嘛?! 他得了伍由机的记忆,对瞿道麟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听到其遭受的痛苦之后,不但不同情,反而生出一丝快意。 只觉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不过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出一丝畅意的微表情,那是自寻死路! 因为眼前这位是虫魔瞿道麟啊! “想想我这一辈子,纵横天下好勇斗狠,快意恩仇,从来不曾怜惜生命,也不在乎别人的生命。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看见眼前万千灾民,偏偏生出了怜悯之心。” 瞿道麟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以你才夙夜制作避役药丸? 苏文终究眼里有少少波动。 他终于摸了摸胸前的齐心协力徽章。 齐心协力徽章能操纵他人情绪,但在瞿道麟这种大高手面前估计不大能行,毕竟连冯云山都能察觉。 可以顺水推舟,暗中推一把,但别想扭转别人的思想…… 苏文默念自己摸索出来的齐心协力徽章的守则。 他此时摸徽章,是为了感应瞿道麟的真实情绪,判断老魔的意图。 然而徽章感应的却是一阵又一阵有如海浪一般的痛苦,这不可能是装的。 瞿道麟的确在经受虫噬之苦!!! 苏文非常震撼,首次对食煞者这个身份有了新的认识。 食煞之人居于市井、乡间、死地之中,采心毒、血毒、尸气、病气、瘟疫、粪溺、污秽等修行,久而久之煞毒腐蚀肌理,多不得善终。 多不得善终! 苏文心里念叨:所以食煞者多是邪道之人,行为近魔! 同时又有点害怕,因为他也有一条精煞虫。 白纸给的,应该不会造反?! 混蛋,这么说令我对虫王的兴趣就变淡了啊……苏文有点无奈地想。 咳咳! 瞿道麟一阵咳嗽,像要将肺都咳出来。 看着这个将死老人的难受样子,苏文不知上前帮忙拍一下背脊,还是站立不动。 问题是虫魔的背,伍由机都不敢拍啊! “瞿师,我来帮您!”苏文觉得还是要示一下好的,于是低头要接过瞿道麟的工具帮他制药。 瞿道麟摇头,嗓子沙哑地道:“不用,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之后那蛊虫噬咬的痛苦更加清晰。 为师唤你来,不是为了帮我做药丸,而是为了传承我门。” 传承我门? 苏文想了片刻才领悟其含意。 难道瞿道麟想将精煞虫后继的校级和将级秘术传给自己? 一瞬间他不是高兴,而是恐惧,来自伍由机的恐惧。 按照伍由机的记忆,这老头反复无常,喜爱说反话。 这老头很有可能在自己兴奋得意之时,唤出蛊虫给自己致命一击…… 苏文直觉不会,但伍由机的本能却是害怕,感觉特别矛盾,像分裂成两半似的。 第39章 苏文的救人三大法 瞿道麟长长喘了一口气,好似终于缓了过来,他道:“我曾经和你们说过,要晋升校级,就要炼出虫王。 但是有一点没告诉你们。 那就是虫王并非斗出来的,而是要靠运气异变而出。 一百只精煞虫养到成虫,才可能诞生一只异变的成虫。 以此异变之虫用本命法炼化,再让其吞噬十多条普通精煞虫,即可成为虫王。” 这就是虫王的秘诀? 伍由机一直以为虫王是由众多精煞虫互相厮杀吞噬产生。 如果真按这个思路去做,那可绝对掉进一个大坑。 伍由机的十八条精煞虫可真是花了十几二十年时间偷蒙拐骗历尽沧桑才炼成的。 如果按之前的思路用养蛊之法来养虫王,等十八条精煞虫最后进化一条普通的肥虫。 这玩笑可就大了!!! 老魔果然是老魔,坑自己弟子都不带一个眨眼的。 话说一百条精煞成虫才出一个变异也太夸张了! 一个人最多同时养三条幼虫,多则失控。 按伍由机记忆的大约十年可养至成虫的速度,一百条要养三百多年。 难怪瞿道麟要四处搜寻弟子。 凤城三奇一僧当中,就只有瞿道麟收徒最多,而且最后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伍由机和七相和尚。 “我可以送给你一条虫王。”瞿道麟道。 苏文目光一闪,有点被这天降大饼砸到。 但是他知道没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瞿道麟的东西。 瞿道麟道:“前提是你满足为师一个条件……” 果然! 苏文不出所料。 “请瞿师尽管说!” “山下这么多灾民,为师看着也是可怜,你去想想怎么让更多人活下来。如果能救下一些人命,也算是给为师赎了些罪孽,积一些功德。” ???! 让更多人活下来? 你可真是个慈悲心肠修桥补路的大善人!! 前后反差太大,让苏文忍不住心里吐槽。 当然他不在乎瞿道麟是不是真的变了大善人,自己的目标还是得到虫王。 如果按伍由机的做法,自然是引导陈田来帮忙,毕竟陈田是他能够掌握的一个大米商,存粮不少。 不过苏文知道,现实里伍由机自始至终都没在陈田之前现身。 那说明他用了其他手段。 苏文翻查着伍由机的记忆。 作为一个尉级食煞者,伍由机这些年不可能只是一个算命道士。 实际上算命道士只是他的一个招牌。他实际上变了一个身份,这些年来已经掌控了烟花巷四座最有名的青楼。 这是温柔乡里躺着收钱的美事! 苏文都禁不住羡慕妒忌恨。 伍由机受创的第一躲避要地,肯定就是烟花巷。 那是他精心打造的老巢。 模拟第一个目的基本达成。 至于拯救灾民的手段,以伍由机的本钱,接济一些灾民一头半个月,在瞿道麟面前做做样子并不难。 反正伍由机也绝对没有那股心思去真正拯救万民于水火。 苏文自然不会按照伍由机所想而行,他不认为伍由机的做法能瞒得过瞿道麟。 太敷衍了,狗都能看出来。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做法。 徽章套装可以派出用场了!! 苏文同时触摸了真理徽章。 这个徽章使用他还在摸索之中,得谨慎使用,他默默告诫自己一句。 不过眼前这个机会难得,用得好的话,他能在短短十几天之内撬动凤城局势。 “瞿师的心愿,我有三个想法!” 嗯? 瞿道麟一惊。 在他眼里伍由机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弟子,个性偏激冲动,没良心,若不是食煞体质极佳,不可能混出人样。 这个弟子只思索了一会,就对自己的要求想出了三个办法? 难道在糊弄我?! 他目光顿时变冷,沉声道:“说来听听!” 虎死架犹存,我虫魔还没死呢! 瞿道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屋内气温骤降。 苏文打了个突,知道老魔不开心了。 不过他泰然自若,握住齐心协力徽章和真理徽章,认真回道:“第一,弟子这些年有些积蓄,还有几座青楼营业,如果抽调所有能用的钱,也能救济个百人两三个月。 不过眼前城内外流民上万,杯水车薪,作用不大,估计难入瞿师之眼。” 瞿道麟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这几乎就是伍由机的选择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是什么货色,期待其实也就这么一点点。 于是对其余的法子便生出了兴趣。 “你的其余法子也说出来听听?” 苏文扬扬眉,森然道:“第二,是刺杀高三尺!” 嗯? 瞿道麟骤然锁上眉头,想不出这和救灾民有什么相关。 杀了高三尺,城内缺了主官,只怕更加混乱,灾民更是不会有官府救济? 苏文却道:“弟子经营青楼,信息最是灵通。知道官府的粮仓早就没有一粒余粮。 所以灾民想靠官府赈灾那是不可能的。 高三尺等高官只会瞒上欺下,坐看灾民饿死。 要想救更多人,必须杀了高三尺,将粮仓无粮之事踢爆出去,让官府上级插手,及时察知民情,从其他地方运来救济粮。” 这个逻辑非常清晰! 瞿道麟不由点点头:“我倒是忘了当官的都是什么东西,高三尺更不是好货。 这的确是个更好的办法。” 一个官员在他眼里杀了就杀了,不当什么大事。 苏文道:“这个法子…… 高三尺普通人一个,弟子十足把握刺杀他。 只是官府上级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能输入救济粮食,却是无法控制。” 瞿道麟叹息:“眼前这只是上万灾民,实质上老夫估计至少有十数万人受灾。后面必然流民源源不绝,不靠其他地方运来救济粮,不可能救得了那么多人。 成不成功,也只能说谋食在人,成事在天。 能想出这个法子,伍由机你大有长进!” 苏文微微一笑。 瞿道麟可是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相对于第一法子的平稳,像这种依靠自己实力做大事的行为才符合胃口。 不过苏文的目的却不在这个法子,因为还是不够刺激! 反正是模拟,要干就干大了! 他感受着一股久违的,无拘无束的,比上一次王麒麟模拟更加疯狂放纵的快意! 瞿道麟道:“还有第三个法子也一起说来听听。” 他这时真的很欣赏苏文了,也更加期待第三个是什么法子。 第40章 杀出一个乾坤 “其实在我眼里,第二个法子着力在解决粮食问题,但就算奏效,百姓仍然摆脱不了死劫!”苏文慎重地道。 瞿道麟脸色一僵,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苏文一眼,淡然道:“兜兜转转,你这说书本领跟谁学的?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苏文感受到浓浓的恶意,顿时记起眼前这个可是一代魔头。 不由额角渗出一滴滴细密的冷汗。 他勉力道:“瞿师有没有听过太平道?” 瞿道麟皱了皱眉:“太平道?这伙人在灾民当中一直传播西洋教,让大家信那西洋的神。 西洋的神哪有什么好的? 照样管不了凡人。” 苏文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平道有几个头领都是食煞者,实力不在我之下,而且其能与普通人同享法术,互相增幅,有足够潜力与凤城官方食煞者抗衡。” “同享法术,互相增幅……他们是不是食的血煞?”瞿道麟愕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的!” “食煞奇术第十三篇,食血煞以炼血神子! 此术非常邪门。”瞿道麟语气里透露强烈的忌惮。 食煞奇术七十二篇之中越靠前的奇术越厉害,排在前十三篇的自然是极强悍的。 连瞿道麟这样的高手也称一声邪门,可见其可怕。 苏文将这名字记住,对此术非常感兴趣,想着哪天去偷一点冯云山的血! 不过此时他察觉到瞿道麟已经非常不耐烦,可不敢再吊瞿道麟的胃口,还是紧扣自己的主题道:“现时太平道早已扎根于灾民以及城内百姓之中。 他们的旗号是均田地分财富。 我料其必然造反。 一旦造反,必然裹挟灾民,官方与其对垒,百姓定然会死伤惨重。 所以这些灾民本就是死局!” 瞿道麟停了手中的工作,他徐徐扬眉,一脸皱褶与老人斑像活了过来一般游走。 苏文在这一刻浑身毛骨悚然,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都在恐惧地呻吟。 瞿道麟冷然道:“这些话的意思是你前面第一个法子,第二法子其实都没用处?” “城内大势已成,瞿师可以自己判断。”苏文斩钉截铁地道。 握住真理徽章,他好似感应到瞿道麟心内一个个多如繁星的念头,念头与念头之间有间隙,自己可以将自己的一些心念塞进去。 好神奇好诡异的徽章! 但是依照齐心协力徽章实践出的经验,如果强行将违背对方本性和认知的念头塞进去,肯定会让人觉得异样。 白纸说过,效果过后会导致认同者更认同,反对者更反对。 塞什么样的好呢? 可惜自己能感应到念头,却无法解读,否则也可以当读心术用…… 瞿道麟充满嘻嘻地冷笑:“好啊,普通百姓,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 他的语气充斥着悲愤,就好似联系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时他的情绪已经充分被调动。 他骤然死死盯住苏文:“说了那么多,你的第三个法子呢?” 苏文镇定心神,道:“双方势力都很强大,我们要撬动局势,帮助灾民,就要有所策略!” 他仰起头,凛然道:“先杀格鲁法王,助太平道反! 打土豪,均田地,分财富。 有李陈的家产,足够几万灾民熬过难关。 到时再平了太平道,遣散灾民,劫难自解。” 瞿道麟被他的话吓了一惊。杀格鲁法王,造反,分李陈家产,平太平道,每一点在凤城都是石破天惊的话。 瞿道麟浑身发烫,他感觉到自从自己衰弱之后久违的豪情壮志。 什么狗屁二奇一僧,什么狗屁李半城陈十万,凭什么和我瞿道麟比! 我瞿道麟难道要哀嚎着在窝囊之中死去吗? 还不如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让世人都记得我。 我,是虫魔瞿道麟!! 瞿道麟死死盯住苏文,神色变幻。 苏文吞了一口口水,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激进了。 会不会被瞿道麟发现不自然痕迹??他正忐忑不安。 瞿道麟骤然哈哈大笑道:“这世道果然残酷,倒是老夫被这虫子折磨晕了,以为施点药舍点粮就能救人。 可是弱者终究是弱者,前有狼后有虎,怎么有的活路。 要想活,终究要杀出一个乾坤!!” 他满目杀意,眼里似燃烧起熊熊烈火,要他自己燃烧殆尽。 “由机,”瞿道麟推开手中铜杆铜盅,从木屋里出去,眺望着山下的城池与灾民煞气。 他道:“我们为什么宁愿折损性命也要修炼奇术,那就是希望在这残酷的世道,能抓住自己的命运! 修行,当不忘初心!” 他身上煞气深深,像有烟雾笼罩,烟雾里有龙影蜿蜒盘旋,不可一世的气势形成实质性的威压让苏文几乎无法呼吸。 这才是虫魔瞿道麟应有的气势! 苏文心里充满喜悦。 总算……成了! …… 白纸模拟第二天 凤城牢狱 位于官衙西侧约不到百米远,青砖砌就的高墙,门口饰有一个狰狞的狴犴。 快班房里 捕快衙役的值班场所,其中一间房内李子轩正灌着酒。 在他身边,一个涂脂抹粉身穿栗色深衣的书生正在把玩着一叠娃娃的剪纸,每一张剪纸都有名字,有独特身世,有独特性格。 有传言说鬼书生是以邪术害了小孩,将其魂魄封入其内。 因此李子轩对其恶感甚重,有时候甚至想找借口将他打死!! 奈何鬼书生对他毕恭毕敬,作为同僚,李子轩又下不了手。 七相和尚披着红袈裟在角落里打坐,念着阿弥陀佛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佛经。 李子轩的祖母信佛,所以他也是懂佛经的,但是愣是听不出七相和尚念的是哪本经文。 李子轩有理由怀疑他是随口乱编的。 另外一个角落,在黑暗里有个衰老瘦弱的黑衣老太婆安静地蹲着。 快班房本就幽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老太婆。 李子轩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有偶尔飘过来的一句:“魂兮归来……” 阴森森,神经兮兮的,让人避之不及。 屋内还有一个人。 那是已经钻在土里的老相识。 陈家的陈知行。 这个地老鼠一开始露了下脸就自始至终窝在地里。 不会是睡着了!! “没一个正常人!!”李子轩嘟囔。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食煞者当中唯一的正常人了。 监察司成员难得云集,是因为牢狱里的一个囚犯。 太平道对于监察司所有人都是一个陌生的名称。 当然另外一个西洋教或上帝教会更令人熟悉。 但是这样一个教派近来活动猖獗,而且实力非同寻常,其中一个头领已经在尉级甚深境界,竟然要让格鲁法王亲自出手才擒捕成功。 现时这个头领就被锁在牢狱里,成为一个诱饵。 监察司与官方衙役捕快一起布防,就等太平道其他头领自投罗网。 第41章 煽风点火 到了晚上 一伙人闯入牢狱,只听到外面连声闷哼,埋伏的衙役捕快纷纷倒地。 来了! 李子轩与其他同僚对视一眼,纷纷走了出去。 牢狱之外是一个小广场,有围墙也有两个砖石哨所,平时守卫森严。 此时大门和哨所均有喊杀声。 火光飘摇,漆黑里人影涌动,也不知是友是敌。 苏文站在牢狱围墙之外的屋顶注视一切,精煞虫在他身上组成一件红色外衣,妖艳而诡异。 囚犯们很快从牢狱里蜂蛹而出,疯狂地冲向大门。 苏文看见冯云山一行人就在人群之后。 这一行人身上冒出如有实质的血光,竟然凝成一套赤色盔甲。 在牢狱四周哨所围墙等高处埋伏着一排排的弓箭手。 “放箭!” 漫天飞剪如雨落下,将一个又一个的囚犯钉在地上。 冯云山一行盔甲上冒出一圈血光,将射向他们的箭都挡了下来。 此时监察司的五个食煞者出现。 李子轩、七相和尚、鬼书生三个衣着打扮的异人挡在冯云山一行人之前,意态闲暇。 苏文着意看了一眼鬼书生,这涂脂抹粉的家伙只是个兵级,也就不大在意,又有些警觉地看了一眼那一个佝偻的身影隐在角落里。 尉级! 他记得李子轩说过的小心眼的老太婆。 伍由机记忆里更是知道的,老太婆会一手喊魂术,虽未交过手,却有一定印象。 凤城的食煞者就十来位,除了太平道这几个外来的,其余就算面对面不认识,总听说过一点点底细。 还有一位应该在地下。 陈家的土行术。 苏文以精煞虫的超绝感应力都察觉不出其到底在哪里。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空中悬浮的番僧。 鸡冠帽,藏红袍,高空急风吹得红袍翻飞,有如一只以圆月为背景的巨大红色蝙蝠。 这个脸上虬髯浓密的僧人甫一出现就以卓然的气势威压一方。 当他出现在空中那一刻,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格鲁法王! 苏文仰头死死盯着他,这一刻模拟王麒麟三次斩首的怨气都冒了出来。 此人,自己必杀之,无论模拟还是现实。 然而格鲁法王只淡淡扫视了他一眼,甚至多留一刹那也不值得一样忽略了他,目光落在冯云山身上。 他右手伸出,单手下垂,有如触地,捏了个降魔印。 一道火光淡若轻烟瞬间自高空落下,直击在冯云山一行人冒起的血光之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 强烈的火光一瞬爆发,高温与爆炸将冯云山一行十几人的血光炸得摇摇欲坠,十几人往后连退十几步,一个个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血光之外十米范围的囚犯全部被炸成一团黑炭。 苏文吃了一惊,这是赤鬼的吐火技能,格鲁法王随手一击已经和火炮都相差不远了。 看着冯云山一行那么凄惨,苏文并没有出手救援。 冯云山一行本来就能逃脱,也不需要他插手。 果然上空猛然飘来一团血云。 那血云涌动,一瞬间化作一个背靠十字架的受难圣子之像。 “天兄显灵了!恭迎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下凡!” 冯云山身后之人,还有四周牢狱内外围攻官兵的太平道人同声呐喊,声势浩大,人人脸色狂热。 苏文一脸呆滞地盯着那红色受难耶稣,心道:他们喊的是什么东西?明明一道奇术,扯什么天兄耶稣? 而且你见过煞气冲天的“天兄”吗? 那腥甜的血煞之气比得上佛经中的天魔修罗! 格鲁法王身上冒出五色光华,迅速充斥半边天空,每一道光华都显出一个狰狞鬼物。 格鲁法王端坐其中,有如一个身周拥有天龙八部护法的菩提金刚,只是外表的堂皇同样遮不住煞气本质的凶厉。 以苏文现时拥有的伍由机的尉级修为都不禁颤栗。 此时太平道的“天兄”化作一道红光,往格鲁法王身上一扑而过。 天空中响起沉闷的雷鸣声。 五色光华与红光纠缠一起,苏文看不出谁强谁弱。 苏文耳边传来瞿道麟的声音:“老番僧名不虚传,他的术的确已经到了校级的极限,进无可进。 太平道这枚血神子也堪称一绝,可惜境界差了点,打久一点肯定吃大亏。 不过血神子以速度称绝,老番僧的五脏庙未必留得住它!” 瞿道麟又叹息道:“我们此来是为了伏击老番僧,但血神子不尽全力,几乎找不到老番僧的破绽。 这草原来的秃驴真强!” 这个一代老魔不会胆怯了!苏文暗道。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冯云山一行实力强大,监察司这五个食煞者挡不住他们。 而一旦冯云山脱困,血神子就肯定抽离,那么自己趁格鲁法王与血神子缠斗,袭杀老番僧的计划定然泡汤。 不过苏文既然看准了这个时机,自然也有自己的成功把握。 他握住齐心协力徽章和真理徽章,调动情绪共鸣,顿时一股躁动的仇恨情绪占据所有人思绪。 杀!杀!杀! 敌对双方不自觉用起了拼命绝招,有些囚犯好不容易冲出了牢狱,竟然血红了眼转身再次杀向官兵。 杀死对方每一个人,不死不休! 苏文以真理徽章随意派送念头,以齐心协力徽章鼓动情绪,煽风点火。 片刻之后,牢狱外空地的战斗已经呈现白热化的景象。 官方衙役捕快这些平常贪生怕死的家伙这个时候一个个奋不顾身,誓要与敌偕亡。 囚犯们更是视官兵做杀父仇人,只愿与敌同归于尽。 他们红着眼睛,鼻孔大张喷着粗气,对刺过来的剑劈过来的刀不避不躲,以身体锁住官兵的兵器,扑上身去以指甲以牙齿做武器撕咬。 不一会儿,已经躺了一地尸体。 冯云山一行与李子轩七相和尚等五个食煞者同样死战不退。 现场的人都魔怔了一样。 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是一场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的死斗。 瞿道麟噫了一声:“大家情绪有点古怪的亢奋,是不是有人施展了奇术?好神奇,连我也察觉不到术法波动。” 苏文有点心虚。 他仰头上空战斗的两人。 血神子就好似不是人,浑身只有一个念头,晶莹剔透,比一般人的大十倍,根本无隙可寻。 真是古怪! 苏文真理徽章目前试验不多,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有可能是个心念专一的人??! 还是干脆的不是人?? 而格鲁法王五光环绕,念头此起彼伏,像体内有好几个人时时刻刻争论不休,念头如一锅开水般沸腾,也不知什么情况。 这老秃说不定真的异化了。 苏文随意投入了几个“不能让太平道逃了,否则必成大患”“为了官府法度为了皇上与上师恩典,我必须杀身成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类煽风点火的念头。 也不管有没有用。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他知道瞿道麟默默站在那里,不露一点气息。 苏文猛然哈哈地狂笑。 齐心协力徽章的情绪共鸣对他同样产生影响,所以他也忍不住出手了。 格鲁法王与血神子的战斗轮不到他插手,但牢狱小广场的战斗他却可以。 第42章 杀之如猪狗 刷一下! 身上红袍血丝如水泄洗地,从地面分化出一条条细小的丝线,幽光隐隐地向斗战各方杀去。 鬼书生正抛出一叠剪纸小人,纸人散落便成了一堆几十公分高的小鬼。 赤眸秃头,手脚俱生利爪,如猴子一般蹦跳,有三四十只之多。 小鬼满地滚动,敏捷无比,一不小心被抓上一下,正常的盔甲都能被抓烂。 精煞虫临近鬼书生脚下之时,他吃了一惊。 “七相大师,你控制好你的虫子!” 他叫道。 七相和尚此时散开自己的大红袈裟化出一条条深红色的扭曲蠕动的丝线,隐入风中向冯云山一行侵袭。 听到鬼书生的叫声,猛然一瞥,脸色突变。 他喝道:“小心,那不是我的虫!” 鬼书生瞳孔一缩,但见血色的虫子弹射而起,拉出尖锐的呼啸声扑向自己。 “不,你不可以……” “聪聪,敏敏你们快回来救我!” 到处乱蹦,滚地,爬行着骚扰冯云山一行的小鬼们闻声撤了回来。 只是哪来得及,鬼书生恐惧地看着十几条精煞虫从他身上一穿而过。 血如泉涌。 精力瞬间急速下降,他张了张嘴巴,看着已经撤回身边的小鬼。 “救我……” 小鬼呆呆地盯着他,似乎听不明白他的话,然后突然露出了怨恨的神色。 它们对鬼书生的依恋服从霎时化为憎恨愤怒。 鬼书生瞪大眼睛,慌乱地喝道:“不,我是爱你们的,你们不能……” 哇哇哇! 小鬼们张着獠牙,扑到鬼书生身上疯狂撕咬。 鬼书生毫无反抗之力只蜷缩着大声哀嚎。 他被一口口地咬死,片刻间成了森森白骨,而小鬼也蜕化为一张张小小人形的黄纸燃烧起来,化为飞灰。 苏文在这一刻感到几十道感激的情绪落在自己身上。 难道这些小鬼不是奇术幻化,而是真正的鬼魂?! 苏文啐一口:“该死的狗东西!” 七相和尚见鬼书生被杀,大怒:“伍由机,你敢杀监察司的人,法王不会放过你的!” “谁又会放过谁?!”苏文嗤笑。 地上精煞虫四处游动,猛然往下一钻。 七相和尚大惊:“糟了,是陈知行!” 这个陈家后裔可是奇人陈天亮的宝贝疙瘩,谁动谁死的逆鳞。 “伍由机,你想瞿道麟一脉就此灭绝吗?”七相和尚觉得伍由机的举动不可理喻。 即使瞿道麟门下向来霸道邪恶,也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伍由机肯定疯了。 嘭! 地下骤然炸裂,一道人影飙起。 矮小如三寸树皮钉的身影在空中一顿,四分五裂,血肉化作雨滴落。 陈知行毙! “罢了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七相和尚受到极大的刺激,原本压抑的最后一丝理智绷断。 “大家一起死!” 他操控的精煞虫顿时狂暴。 那气息比伍由机培育的强大了不止一倍。 啊! 接连有太平道战士被精煞虫杀死。 冯云山眼里绽放不惜牺牲的光华:“渺渺皇天,巍巍上帝,焚我躯壳,佑我灵魂!” “渺渺皇天,巍巍上帝,焚我躯壳,佑我神魂!”太平道战士不约而同齐声诵唱。 冯云山身上的赤色盔甲蔓延全身,组成一个头生独角,脸容狰狞的恶鬼全身甲。 狰狞恐怖,有如真正的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其余太平道战士同样披上全身赤色盔甲,气息一下子飙升至兵级。 “杀!” 李子轩长剑像一条游动的毒蛇化出点点星光。 他惨笑着:“再不拼命就没命了!影剑魂,分离!” 他的身下影子陡然站立起来,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同样持剑,飞身厮杀。 狂风大作。 血雨腥风! 所有人各施奇技,亡命厮杀,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将敌人杀光。 在围墙一角落里蹲着不露丝毫气息的一个老太婆显现身形。 白发苍苍,面无人色,双目没有眼白,全是黑漆漆的,煞是瘆人。 老虔婆目光一转。 虽然看不出对方有没有眼珠,但是苏文就是感觉到被对方目光锁定了。 喊魂术! 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老虔婆这种无质无形的法术太过于诡秘,让人不知怎么应对。 只听见老虔婆轻轻唤道:“伍由机,伍由机……” 苏文感到一股困意不知何处而来,身体极度空虚疲乏,当场就想倒头就睡,然而身上宁死不屈徽章和齐心协力徽章放出光华,让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他甩了甩头,就没有感觉到异样。 宁死不屈徽章有削弱物理和削弱负面精神影响的功效,齐心协力徽章则精神共鸣加持身体素质。 两个徽章一下子就驱除了老虔婆的法术影响。 苏文只剩下满目杀意。 老虔婆愕然,觉得自己法术如泥牛入海,一时难受不已,然后一丝丝红线四面八方涌来,她躲不过去,只能急忙涌出煞气对抗,然而伍由机的精煞虫可不是普通煞气能挡。 精煞虫直接弹射,如洋枪铅弹群袭,穿透老虔婆黑色衣袍肉身,或透体而出,或直钻五脏六腑。 她哎哟一声,扑到地上翻滚惨嚎。 苏文哈哈大笑,他觉得食煞者也只是肉体凡胎一个,杀之如猪狗。 第43章 成仙成神的秘诀 噗! 苏文不由喷出一口老血,原来他杀老虔婆之时一个疏忽,脚下受七相和尚驱动的精煞虫突入他腿脚,与体内自己的精煞虫冲撞,差点要了他老命。 七相和尚这一招在现实里让伍由机吃了个大苦头,苏文虽然有所提防,却还是吃了亏。 不过他的情绪更加高涨偏激。 “死,大家同归于尽!” 苏文握住齐心协力徽章和真理徽章,极端的情绪和疯狂的念头到了极致。 各处厮杀的人更加癫狂,同归于尽的招数比比皆是,一时惨烈无比。 李子轩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手上的剑已经断成两截,惘然倒地。 “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他死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杀!”冯云山一拳擂在七相和尚的光头上,而他却被七相和尚张口吐出的一道舌头粗的精煞虫穿胸而过。 “二哥!”冯云山的四妹石开开长刀一卷,刀光化作雪白的匹练掠过七相和尚的脖子。 秃头翻飞,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结束了! 太平道排行第四的头领石开开以长刀支撑自己,不停地喘气。 她环顾四周,整个牢狱前广场上千方地面上全是尸体。 官方食煞者五个全死。 太平道一方除了自己一人站着,其余也尽皆牺牲。 包括二哥冯云山! 太惨了! 石开开泪流满面。 “多谢前辈相助!”石开开目光落在地面唯一一个和她一样能站立的人,艰难地道谢。 这个人一直在与官方搏斗,她自然认为是自己一方之人。 只是对上那人的眼睛,只见得冰冷杀意,没有一丝友善! 不好! 石开开背脊一寒,就要举刀,无尽的精煞虫如闻腥的鲨鱼扑了过来,透体而入。 为什么??? 石开开感觉到那可怕的恶心的虫子撞破盔甲,穿刺入体。 她不明白。 明明刚刚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 “呸!食煞者都是变态,没一个好人,你们弄脏了这个世界!” 苏文看着石开开在精煞虫的撕咬当中化作一具白骨,冷漠地道。 伍由机的实力与石开开相当,次于七相和尚和冯云山,但是苏文作为徽章的持有者,不至于完全疯狂,理智底线仍在。 只要不想着和他人同归于尽,以尉级之能保命其实不难。 他还有齐心协力徽章加持的全面属性,伤势肉眼可见的恢复。 牢狱空地遍是尸体,七相和尚被杀后其精煞虫到处乱蹿。 此时抬头。 惊雷乍响,只见天空搏杀的格鲁法王与血神子之间多了一条骨龙。 瞿道麟终于找到了机会。 这是一个老牌顶尖高手,眼光毒辣,他既出手,多半大事已定。 五色光华的格鲁法王,如流光飞舞的血神子,长若百米的骨龙蜿蜒盘旋,笼罩着一层骨白色的冷光。 三者就好似神话生物一般或分或聚,带动无尽的风雷。 雨淅淅沥沥落着。 苏文伸手,发觉尽是血。 他看不出谁强谁弱,三人的对决如神如仙,超乎了他想象。 十几个呼吸之后雨尽雷停。 空中三人迅速分开,血神子一道红光飞出城外,格鲁法王一道五彩落向官衙后院。 而骨龙却是直落苏文面前,化出一个黑发深目高鼻的中年人。 瞿道麟返老还童了??! 苏文惊讶万分。 瞿道麟扫视一眼数百具尸体,猛然张嘴,只见尸体之间乱蹿的二十几条精煞虫迅速腾空飞入他嘴巴。 “走!”他拉着苏文一起遁入黑暗。 回到城外山岗木屋。 瞿道麟趺跏而坐。 他双目极亮,大笑道:“痛快痛快。” 苏文期待地望着他。 瞿道麟欣赏地道:“你今回的变化令我惊讶,杀伐果断,心狠腹黑,有几分老夫风范了。 好! 真是好!” 这些夸奖没令苏文丝毫动容,他完全不在乎七相和尚冯云山这些人的死,只想知道瞿道麟三人接战的战果。 “老番僧异化了!”瞿道麟终于笑道,“他还年轻,按说至少还有十来年时间,可惜急功近利,想晋升将级,终是异化了!!” 果然! 苏文得到自己最想知的东西。 一个校级巅峰的异化食煞者! 那可是悬在凤城上空的一把铡刀! 有这个怪物在,谁也不会好过。 苏文暗自叹息。难怪真理徽章感应的老番僧的念头与众不同,像开水般沸腾。 “好在他突然发疯,与血神子拼命厮杀,不惜空门大开。 老夫觅机给了他一个重创。 他不可能熬得过今晚!” “血神子非常诡异,我怀疑太平道的人并未到校级,而是以一种香火神只法门捏合出的一个奇葩。 不过血神子不愧列入奇术十三篇,杀不死打不烂,老番僧和老夫都奈何不了。 假以时日,必然祸患一方。 你要对付它,必须设法挑动李一山陈天亮和它再斗一场。 你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瞿道麟嘴角含笑,如有深意。 “李一山最后一刻到了,他估计死期也不远,身体状态不比我好多少,竟然惜命不敢出手。” “陈天亮是个胆小贪婪的老鬼,他随老番僧去了,估计看中了老番僧的遗物。” 苏文大汗。 李一山陈天亮这两人他自始至终都没发现。 没想到也到场了。 他们的两个后辈都死了,他们竟然忍得住不出手??! 果然不愧是奇人! 瞿道麟果然是一代老魔,给格鲁法王致命一击的同时,还能将其他对手摸得一清二楚,估计他早有了受三大高手围攻的预案。 瞿道麟说完,看着苏文欲言又止,最后一声叹息:“本门奇术在食煞奇术当中并不靠前,但并不意味不强。 武器操在人手,其威力终究要靠头脑。 老夫纵横天下几十年,也不见得有几个人可以压得住我。 你好自为之!” 他黑发正缓缓变白,中年的相貌像泄气了的每一刻都在添上皱纹。 他抓紧时间说了虫蛊一脉一些秘传。 饲养异变虫之法,炼化本命法…… 最后又叹道:“传说食煞奇术七十二篇,均是从一门仙家顶级功法‘地煞七十二变’化出来的法术。 每一篇都是一种变化。 如果七十二变修成,即可成仙成神,长生不老……” 他幽幽叹息:“一种已是难修,七十二术又如何修得成? 终究是缘木求鱼,黄粱一梦!” 到最后天色微亮之时,他抓住苏文的手急急道:“由机,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打土豪,分财富,救灾民,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太平道,如果真有救世之意,不妨辅助他们。 这个天下太腐朽了,乱世就在眼前,太平道不反,也有其他人反。 无非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说罢气息已断。 他临死前吐出一条五十多公分长的白色骨化的虫子。 头上长角,背生连绵的尖锐突刺,样貌极其狰狞。 前头口器之内一圈圈尖锐的锯齿。 腹下无足,却如萤火虫般绽放着两排幽光,如梦似幻。 精煞虫王! 校级! 苏文看着无比珍贵的虫王,没有太大的惊喜。 他的思维忍不住外飘,早已经被瞿道麟最后不觉意的一番话给打动了,一门心思都在上面打转。 喃喃自语:“食煞七十二术就是地煞七十二变,修成可成仙成神,长生不老?!!” 其他人修不成,自己可以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相对于功名利禄,救国救民,成仙成神更加符合他个人的追求。 第44章 精煞虫王的本来面目,至尊龙骨 模拟第三天,李一山陈天亮联手稳定凤城局势,大举缉拿太平道人。 其后太平道被迫仓促起义。 李一山陈天亮与太平道血神子厮杀七天,两败俱伤。 苏文炼化精煞虫王,突破校级,趁机偷袭,成功击杀李一山陈天亮。 太平道起义成功,打土豪分财富,在全城拉壮丁,起义军膨胀至过万人。 苏文却猛然一个背刺,在模拟的最后一天袭击了太平道总坛,破血神子,击杀太平道头领洪秀全杨秀清诸头领。 …… “哥哥!你怎么睡着了? 别睡,上菜了!” 妹妹苏夕在耳边大喊。 苏文骤然抬起头,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刘成恩升官宴之中。 桌上已经摆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围着桌子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老人家先动筷!”娘笑着道。 那个貌似白内障的老头此时似乎眼睛也好使了,稳稳拿起筷子盯住一块大肥肉夹起来。 肥腻的汁液渗出来。 肉香扑鼻。 所有人忍不住吞口水。 老头笑道:“吃,大家一起吃!!” 所有人迫不及待将筷子伸向了红烧肉。 “哥,哥……”妹妹手短,握着筷子够不到,急得直叫。 苏文赶紧给她夹了一大块。 “哦!” 妹妹咬了一口四四方方的肥肉,整张脸都在放光。 苏文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精神耗损并不算很大,只是心里噗噗地跳,有点紧张。 白纸,我不要精煞虫王,我要地煞七十二变。你不要给我奇术,我要仙家的术。 这是我最真切最迫切的心愿,一切都可以放弃,什么精煞虫,乱七八糟的徽章,赤鬼都可以不要。 我只要食煞奇术的本源,地煞七十二变!! 他默默祝祷一番,忐忑地唤出白纸。 “白纸结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幼生,未修成)。 闯关点:虫王的诞生。余0次。 闯关成功。 结算: 评价:堪称优秀的闯关过程。 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翻脸无情,敌友皆杀,你真是个天生的大魔头!! 这才是你的本质啊! 你扮什么小羔羊! 获得的奖励: 奖励1:至尊龙骨 此骨为校级精煞虫王所化,有强身健体之妙,力拔山河之能。 寄语:虫蛊终是身外物,肉体才是渡世筏。天生一根至尊骨,他年可用铸仙基。 奖励2:剧情杀! 你可以选择现实任何一个人,使其获得与模拟场景之中一样的结果。 请在倒计时器归零前做出选择,归零时未选择则视为弃权。 寄语:你真以为模拟就是虚幻的,只能供你推演吗? 你对时空一无所知! 奖励3:二选一。 选择1、影剑魂(兵级): 食煞奇术三十九篇,食影煞以炼影剑魂。 选时辰八字相同的两婴孩,形影不离相伴而长,于八岁前,择其一为剑主,另一个炼为影剑魂。 剑主拥有无上剑道天赋。任何剑器与剑主心灵相通,如臂指使。 影剑魂可短暂化生为人,实力与剑主等同。 每三天需食一次影煞(已豁免) 持戒:每月需连续七天以另外一个身份生活,期间不能被人喝破(已豁免)。 寄语:你以为那是你小时候幻想的兄弟?不,他是真的,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对你肉身虎视眈眈。 小心,不要松懈,否则你将非你。 选择2、土蜘蛛(兵级): 食煞奇术七十二篇,食腐煞以炼土蜘蛛。 可遁地,遁地限时半小时。 当脚踏实地之时,防御及力量均倍增。 三天食尸腐虫一条(已豁免)。 持戒:每月需在千年棺木之中沉睡三天(已豁免)。 寄语:食尸鬼,臭不可闻!” 此回的收获出乎苏文意料。 白纸响应苏文的心声将精煞虫王还原了本来面目。 至尊龙骨! 当他看到至尊龙骨之时,那兴奋激动心情无以言表。 原本有点唾弃的食煞奇术顿时成了香馍馍。 苏文只觉得自己的脊柱变异了,似乎化作了活物,一呼一吸就能带给自己其他器官无穷活力。 有点飘飘欲仙之感。 校级的宝物绝对不会令人失望。 苏文再看奖励2。 剧情杀! 让现实的人得到模拟场景里一样的结果! 比如李子轩在场景里被精煞虫所害,现在就会一样的四分五裂? 苏文猜测着其意思,心中不禁颤栗。 他一直以为白纸模拟就是一场推演,只针对他自己,不能干涉现实。 现在白纸这一个奖励明确地说,它可以干涉现实。 这可是一个大变化。 苏文突然想,如果自己指定一个现实已死之人获得与模拟场景之中一样的结果,是否可以做到亡者复活? 苏文目光一闪:白纸,指定王麒麟! 白纸回复:请指定现实中还活着之人为目标! 只能指定活着的人,所以称剧情杀吗?! 苏文看了看白纸上的倒计时器,正从十分钟倒数。 他眯了眯眼睛,骤然站起。 正努力吃菜的诸人不由望向他。 “文哥儿怎么了?!”娘问道。 苏文不好意思地道:“大急,我去去就回!” “这个时候?”娘一愣。 刚上的一盘红烧肉都要见底了,下一碟即将上桌,大家都摩拳擦掌,这刺刀见血的时刻你竟然临阵脱逃??! 你的脸在哪里?! 苏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快手夹了两块肥肉放到妹妹碗里,笑道:“妹妹帮我吃!” 现在可不是吃肉的时候,先热一杯酒,不,茶,某去去便回!! 苏文给自己的茶杯倒满,茶水还温着,豪气顿生。 第45章 龙骨战甲,战格鲁法王 苏文走到刘府一偏僻之处,正想驱动精煞虫。 此时心念一动,还没试验过至尊龙骨呢,先试一试这个。 于是脊柱猛然有骨刺穿出肌肤之外,随后如流水一般蔓延,往身体覆盖。 一瞬间连苏文的头脸都蒙上一层白骨,他摸摸自己的脸,嘴巴鼻子没有孔洞,只有眼睛处有两块透明骨片。 一套覆盖全身的骨甲???! 苏文愕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连手指都蒙上了一层外骨骼,像拳套一般,掌背的骨甲有着密密麻麻的尖刺,长有五六公分。 如果握拳打在别人身上,立刻便有一圈深深的血洞。 双拳互撞,铮然有金属之声。 感受着那股蓬勃的力量,似乎模拟场景之中初步熟悉的精煞虫王又回来了。 只不过之前是驱使精煞虫王,借用其力量。而现在自己就是精煞虫王,力量完全为自己掌握。 这是确实的校级的力量啊! 他差点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了。 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如轻烟飘上刘府围墙,幻影一般向远处疾驰。 宝良里里官府衙门有两里多路,平常人走路要两刻钟便到。 现在苏文风驰电掣,十多秒便到。 官衙后院小庙。 格鲁法王结跏跌坐,宝相庄严。 他念着佛经。 肩膀肩胛冒出四个头,也齐声念经,与真人无异。 身前则是新找来的五个头盖骨。 头盖骨上还沾着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可见其新鲜程度。 笃笃,门外有人敲门。 法王诵经声一顿,四颗脑袋收回体内。 “进来!”法王道。 鬼书生匍匐而入,磕头道:“法王,太平道果然弃了城外总坛,现在主要头领都入了西洋人的圣保罗教堂,以教堂为掩护聚集精锐。 他们同时在城西的向阳巷、天水坊,城东精义里、春水堂等处设立据点,不停从城外转移精锐进城。 看来造反就在眼前。” 格鲁法王怪眼一张,冷笑道:“上一回劫狱之战,本座特意留了力,放他们一马,果然让他们骄纵了。 如此甚好,他们所有精锐入城。 我们正可以一并清除,永除后患。” “法王英明!”鬼书生奉承道,“几个食煞妖人而已,还不是被法王略施小计,玩弄于掌指之间。 属下倒是很想看看他们造反之时,发觉我们早已严阵以待,又是何种脸面。 嘻嘻嘻!” 鬼书生掩脸笑道,脸上妆粉悉悉索索下掉。 格鲁法王淡淡地笑了笑。 凤城是他的地盘,龙来了也得盘着。 突然想起一事,问:“昨晚七相怎么和他以前的同门打起来了,他们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鬼书生脸色有点古怪地道:“属下专门去问了七相大师。 七相大师说伍由机出手欺压李子轩,李子轩吹哨求救,所以不得不出手。” “属下又再去问李子轩。李子轩说伍由机在追杀法王门下,不得不出手相护。” “本座门下?”格鲁法王莫名其妙。 他道:“本座那两弟子早回了关外大草原,凤城哪有本座门下?” 鬼书生道:“属下也奇怪。李子轩说是香雪书院的一个书生,的确修出了赤鬼煞气。 那股煞气气息不会错的。 于是属下又查了这名书生。 他恰好与苏同知的二公子是好友……” 格鲁法王听到这里便猜测到了前因后果:“苏同知家的小子有上佳的食煞体质,本座之前随手赠给他一份机缘。 没想到这机缘反而落在他人身上!” “机缘落在正确的人身上,可以一飞冲天,落在不正确的人身上,却是一张催命符。”他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法不可轻传。 苏小子那份机缘,本座亲自收回。 盗学的小子,你活埋了! 让他来生长点记性!” “是!”鬼书生赶紧道。 他见法王没有吩咐,便匍匐着挪着屁股退了出门外,恭恭敬敬关了门。 转身正待离开,却见眼前落下一个骨白色的怪物。 或者说是一个人套着一副古怪的骨状全身甲。 这个全身甲的头上是一块无鼻孔无嘴巴的骨白色面具,只在两片水晶之后露出一双闪亮眼睛。 头顶有两只如弯刀一般的角。 盔甲每一块都贴合严密,看不出缝隙,总体线条优美流畅,一看就极具爆发力和防御力。 那气息…… 深不可测! 鬼书生大吃一惊,他喝道:“你是谁?这里是凤城监察司格鲁法王住所,阁下无论是谁也得通报一声,得到允许……” 眼前一花,那人已经来到身前。 好可怕的速度! 鬼书生衣袖一动,一只只小鬼从他袖里钻出来,扑向怪人。 而他自己赶紧往后倒退。 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在法王面前杀自己!鬼书生想。 却见小鬼们还没扑到怪人身上就撞到了无形的墙,一个个倒飞了回来。 鬼书生瞳孔一缩,脖子已经被一只阴冷坚硬的手掌握住。 他看到白骨面具之后那双冷漠得好似看死人的眼睛。 不,你不可以杀我! 格鲁法王,救我! 他用尽全力也喊不出声来。 苏文一手提着鬼书生,一手推庙门而入。 众小鬼围着他撕咬,却连在骨甲上留下一丝痕迹都做不到。 庙内格鲁法王慎重地凝视来者,背后显出一圈五色光华。 整个人如圣如佛! “阁下何人,可是来找本座?” 苏文笑了:“能亲见格鲁法王一眼,某深感荣幸!” 他的目光落在格鲁法王身前所摆的五个头盖骨之上,似乎看见其内哀嚎不已的灵魂。 格鲁法王脸色柔和下来:“好说,本座在同辈之人当中算是好说话的。 阁下有何指教,尽管说来。 且先放下我属下!” “格鲁法王果然当真好说话!”苏文又赞道。 于是咔嚓一下拧断鬼书生脖子,随便扔在地上,如弃敝履。 那些小鬼骤然一震,眼里亮起人性之光,纷纷扭头扑向鬼书生,在他身体撕咬吞噬。 格鲁法王目光一凝,怒火凝聚,脸上髯须根根竖起。 “看来阁下是来找茬的了!!”他冷喝道。 苏文有点愕然地道:“不是法王让我放下的吗? 哦,法王舍不得自己手下么。 唉! 一个无名小卒死了就死了,何必在意! 法王真小气!” 他鄙夷不屑。 格鲁法王看出他来者不善,他冷哼:“放肆,凤城从来没有人敢对本座说这样轻佻无礼的话!” 他轻抬手,左手捏了个降魔印,对苏文一指。 苏文骤感背脊一寒。 一道流火已经落在身上。 熊熊燃烧的大火瞬间笼罩四周。 温度之高,直可熔铁化钢。 但是苏文在骨甲之内却没感到一丝异样温度,只有一些怨毒顺着无形的精神蔓延心间。 烧得有些燥火,令他口干舌燥,仅此而已。 骨甲和宁死不屈徽章一起将怨毒削弱到轻微的程度,剩余的可直接让自己的赤鬼将怨毒吞了。 苏文一个闪身出了火海,却见格鲁法王目光冷冷,右手绽放赤、黑、青、黄、白五色,光芒流转之间,一掌往苏文徐徐按来。 苏文眼里可见此掌迎风而长,竟然长到可以遮天蔽日。 不,或许是自己变小了! 他心中一惊,浑身毛骨悚然,骨甲自然绷紧弯曲,有如弯弓搭箭,酝酿出一股狂暴的巨力。 蓦然骨甲奋力一振! 噼里啪啦! 骨甲震颤出一道又一道的爆裂音,身周的空气震爆,有如炸弹爆炸,狂风怒卷。 落在身上的术法一下竟然全部被振散了。 苏文视线顿时正常,哪有什么遮天蔽日的手掌,不过平平无奇一只肉掌而已。 第46章 剧情杀,格鲁法王 格鲁法王微微蹙眉,在他眼里,苏文骨甲化作了一个黑洞,自己五色光华落不到他身上。 “果然是有底气的,再接本座一拳试试!” 他自有无敌的信心。 格鲁法王长身而起。 身后五色光华顿时大涨,似骤然耸起的一座仙山倾轧下来。 苏文不禁气息一滞,暗道:凤城食煞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也不是不可一战。 他在伍由机的模拟当中,已经初步熟悉了精煞虫王的力量,切切实实有过使用校级力量的经验。 大家都是校级境界,起码在同一层次,可以较量一二。 战意再次飙升。 他头上的尖角和背后肩膀的尖刺更长更尖,光滑细腻的骨白色骨甲浮现出一道道的黑色纹路,组成怪异的一个龙纹图案。 精纯的力量自骨甲绽放,与格鲁法王的五色光华并不落下风。 格鲁法王轻噫了一声,他能感应这股力量与煞气有本质的区别。 不是食煞奇术,那是什么?! 格鲁法王骤然想到什么,眼里贪婪之色大灼。 得拿下来,细细审问! 他决然道:“既然阁下冒犯在先,本座便不留情面了!” “最上菩提,智拳印!” 他临时拳改为印,双手结印,一道光华骤然笼罩苏文。 七彩斑斓,具有无上的怨毒、嗔怒、憎恨,可迷人心智,腐蚀肌筋骨髓。 又有旋涡盘旋,五行变幻,让人如坠深渊,使不上劲。 苏文再次鼓荡龙骨战甲之力,一阵阵的震荡波不停升起,爆出一连串噼哩叭啦的炸响。 他双手用力往虚空一抓,抓住那光华往两侧撕开。 看着所抓之处空空如也,只是虚无缥缈的一道光华。 光华按理抓不到撕不了的,但苏文双手开合之间,却无端产生一阵裂帛之声。 极其刺耳! 格鲁法王的五色光华骤然暗淡,仿佛被撕了一层色彩。 他微微一惊,对方的法术太奇特了,似充满无限可能。 他不怒反喜,哈哈大笑:“好,好独特的术法,合该本座仙缘来了! 你若乖乖交出所修法术,本座可放你一马,否则本座便要请动五脏庙,将你镇压了!” 他的无耻程度令苏文震惊。 苏文认真地道:“我可没那么大方。就算你将你那些恶心的法术交出来,我也是要打死你的!” 格鲁法王嘿嘿一笑,两肩肩胛同时鼓起一个巨大肉包,霎时之间长多了四颗脑袋。 那四个脑袋并无眉发,一脸狰狞,各各露出恐惧、仇恨、贪婪、愤怒、嫉妒等极端的表情。 五头齐齐唱诵:“五脏庙,五色佛,妙圣莲华绝因缘!” 五色流转凝结,一座佛庙若隐若现。 佛庙出现之时,苏文便感觉到绝大的威胁,就好似里面藏着一尊可怕的魔佛,其威能可以轻易瓦解自己所有力量。 格鲁法王本身已经是校级巅峰,再加上变异之后,实力又向上长了一截,虽然未必是将级,但已经到了苏文无法比拟的地步。 而且现出其余个头之后,他整个人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降伏于我,与我融为一体,我五色佛赐你极乐!”五种不同的音调猖狂大笑。 苏文能感应到其绝对混乱无法约束的思绪。 这人已经失控了,真要放任,怕要在凤城掀起一场大杀劫! 苏文惋惜地摇了摇头,此时的格鲁法王已经失去了试刀的资格。 何况白纸上的倒计时快结束了。 他叹道:“我代王麒麟向你问好! 也代无数被你血祭了的冤魂向法王问好! 为了十数万凤城百姓…… 请法王入灭!” 他念头一动,白纸骤然大放光华。 “王麒麟,谁啊?”格鲁法王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大笑道:“入灭?谁能让我入灭,本座可是五色佛! 真佛降临,福佑人间……” “无所谓了!”苏文静静地道。 此时一股无比可怕的力量不知何处而来,刹那就笼罩在格鲁法王身上。 格鲁法王脸色大变,他直觉有非常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立即拼命催动五脏庙,绽放出五色光华,在身周刷出一道道的七彩涡流,企图将那股力量拒之于外。 只是五色光华完全触及不到那股奇异的力量。 那是比五色光华高了无数层次,来自于另外一个维度的力量。 这是降维打击! 格鲁法王五个头颅一时吆喝、咒骂、呼救,表情不一。 五脏庙的力量瞬间再次攀升至一个全所未有的高度,那估计已经接近将级的门槛。 只是仍然没有用。 外来的力量在他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烙印。 血神子造成的重伤,瞿道麟偷袭的致命伤,还有陈天亮土蜘蛛的力量,一点不漏转移到他身上。 格鲁法王一口血一口血地飙溅而出。 同时也接收了模拟场景的记忆。 他惊骇万分,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叫道:“这是什么法术? 只有仙术才有这等威力! 世间怎么会还有仙术现世? 不,不可能……” 他气息急速下降,不由哀叫道:“我不服,阁下肯定弄错了,我从来没招惹过阁下……” 苏文哦了一声,居高临下,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口气,无所谓地道:“搞错了就搞错了,反正也就一只蝼蚁,谁会在乎一只蝼蚁的生死!” ……?? 可是我在乎啊! 太不公平,太没天理了!! 佛祖在上,菩萨菩提,请拯救您的善信,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格鲁法王银牙咬断,但是一身伤势不可逆转,越来越恶化,一转眼便不甘地咽了气。 他身体的肌肉内脏飞速气化。 连最后的骨架都好似经历了岁月洗礼,崩灭成灰。因为在模拟场景之中,他的结局就是被陈天亮挫骨扬灰。 不过小庙之内,除格鲁法王肉体之外,其余没有任何东西受到白纸力量的影响,包括格鲁法王的鸡冠帽藏红僧袍。 苏文屏息凝视他消失,之前被三斩首的怨气终于一吐而空。 “任你奇智似鬼,术法通天,也想不到我的攻击来自另外一个维度! 有点欺负人。 但是, 爽!” 苏文哈哈大笑。 地上喷溅了一滩血,好似已经过了十几天,凝固成干干的黑褐色。 苏文迟疑了一会:“白纸,注入载体。” 他不知道这不新鲜的血能不能成为载体。 “注入格鲁·腾格尔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功成五脏庙,上溯时间至一年零七个月。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苏文随口否决白纸的模拟请求,他弯腰在格鲁法王留下的衣衫上翻了翻,得到了一袋金珠子,那是十几颗的指头大的珠子。 还有三锭银元宝,一些碎银。 还有一叠黄绢。 黄绢上书写着一篇篇的奇术。 总共有六门。 好家伙,难怪模拟场景之中陈天亮第一时间摸上去要格鲁法王的命。 六篇食煞奇术啊! 凤城陈家就凭食煞奇术最次的第七十二篇土蜘蛛篇维持了百年的繁荣。 有这六篇怕不得能登天! 可惜现实里被我收了,陈老鬼只能捡屁! 苏文呵呵一笑。 第47章 毁尸灭迹,紫霞真解 鬼书生的肉身被小鬼啃食干净,地上连血都不剩一滴,留下一根根布满牙印的骨头。 苏文想了想,一脚将骨头踩裂,果然看见骨髓里还有一些红色的骨髓血。 “白纸注入载体!” “注入林奇志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百鬼噬身,上溯时间至二十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两个模拟场景意味着可以收获两人的奇术。 苏文心满意足地正待离开,却见鬼书生被小鬼啃食之后留下的残骸衣裳当中有一抹金色。 差点忘记搜查你了,想不到你这么菜也藏金戴银,真调皮! 苏文赶紧翻了翻。 得到一个巴掌大的银囊,里面是些碎银和铜钱。 是个穷鬼!! 苏文又啐了一口,浑然忘记自己十几年的积蓄还没有人家的十分之一。 刚才映入眼帘的那抹金色,是一只盈盈一握的镀金小银瓶。 瓶子里面有小半液体,也不知是什么。 瓶子表面则阴刻着一些文字,蚊子大小的字体却龙飞凤舞,仙气飘飘,大约有四五十个字。 “紫霞真解,采霞气以炼真阳篇……” 似乎不是食煞奇术! 苏文精神一振,感觉搜到了好东西。 瞿道麟说食煞奇术来自于一套仙家功法。 那就表明这个世界除了食煞,还有其他修仙功法! 好宝贝! 苏文郑重地收起来。 见时间差不多,将两人残骸用赤鬼之火一把烧了,随地挖坑掩埋。 毁尸灭迹主要是不想格鲁法王之死太早被发现,以免城内产生混乱,影响自己离城。 格鲁法王一去,太平道与官方的实力几乎拉平,再无制约,起义已不可避免。 苏文是赞同太平道造反的,毕竟再不反大家就要饿死了。 如果是他自己落到这个境地,也会拼命一搏,打破这个腐朽绝望的世界。 不过至少在我离开凤城之后。 又将庙门关闭,纵身跃上了屋顶,疾驰而去。 回到刘府,从出发到回来全程总共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他恢复原样衣饰,带着一身的收获非常惬意地回到座位。 “怎么去了那么久,菜都要上完了!”娘埋怨道。 妹妹委屈地道:“缺了你,我们都少吃了许多。” 二十分钟就上完菜吃完席了? 你们饿死鬼投胎吗!! 苏文看着桌面狼藉,上的肉都扫干净了,大家现在正打了满碗米饭,就着剩下的青菜和肉汁细嚼慢咽。 好在自己碗里已经堆了满满的各种肉菜,看来娘和妹妹功底也不弱。 他苦笑:“没关系,我也吃不多。” 吃了几口菜,就对妹妹道:“你记得给丫丫带好吃的没有?” 妹妹苏夕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个糖馒头,比拳头还大。” 苏文不由竖拇指大赞:“言而有信,有君子之风!” 妹妹笑得眼睛弯弯的。 “苏文苏静仙!” 刘景盛头戴银冠,身穿银白云纹锦衣,英气勃勃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向众人拱了拱手,告了一声罪。 便对苏文道:“苏世兄,李十三公子、苏二公子请您过去一叙。” 李子轩、苏道昇也来了?! 苏文有点头疼,他不爱应酬,尤其是应酬那些眼高过顶的贵族人家,但此时不好不去。 走到走廊里,刘景盛突然停住脚步,他没有转身,头仰得高高,面无表情地问道:“听李十三说,你拜了个高人门下,不知是不是真的?” 苏文一愕。 李子轩真是个大嘴巴!! 他随口推搪道:“我平常接触身份最高的就是谭老夫子,有何福气能遇什么高人?!” 刘景盛轻哼了一声:“想也知道。 你们这些穷人为了得到贵族士绅的青睐,总爱装神弄鬼,鬼话连篇。 给你一个忠告: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弥补,但只要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 还是跟大家道个歉,老老实实认错,别到了无法转弯的地步,害人害己!” 他瞥了苏文一眼,盛气凌人地教训了几句。 这才背着手领苏文到了一处凉亭。 凉亭临着一小池,有一群鲤鱼游来游去,水中立着几支白色莲花,风摆之时有晶莹的露珠在滚来滚去。 凉亭有几株牵牛花从柱子上爬了上去,在顶部长出一片绿意,为凉亭带来一丝清凉。 此时凉亭之中七八个人正在饮酒闲聊。 李子轩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大家都奉承着他。 苏道昇坐在一角发呆,超然于物外。不过他旁边坐着的少女却是俏丽可爱,落落大方,引人注目。 少女穿着芙蓉色的鸡心领直身长裙,头上插了一支翠草色的云翅步摇,耳边坠着一串盘螭美玉耳珠。 腰肢曼妙,眉目如画,如出水芙蓉。 苏文觉得有点面善,再细看一眼才认得她是之前在同知府见过的丫鬟,好像叫月儿。 看她此时的装扮与气质,难道是苏同知的私生女,苏道昇的便宜妹妹? 刘景盛回头,吩咐道:“你在这等着。” 苏文有点无语,这家伙真当自己是他的下人了! 只见刘景盛进了凉亭,换了一面嘴脸,笑道:“十三公子,苏二公子,苏文带到了,要不要唤他进来?” 不少人转头来看,目光或冷淡或嘲弄地看向亭外的苏文。 苏道昇听到苏文两字便回了神,刘景盛的话更是让他一愣。 他不由大怒,就要站起来,但是一只芊芊玉手适时按着他。 那玉手看来纤弱,却蕴含无法抵御的力量,让苏道昇动弹不得。 “别动,先看着!”月儿嘴角含笑,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打定主意看苏文难堪,以报“一箭之仇”。 众目睽睽之下,苏文则是微微一笑。此时的他已经不大看得上这种场面。 毕竟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凤城的幕后主宰就在自己手上灰飞烟灭。 眼前这些士绅贵族子弟又算得了什么?! 就连他们父辈在自己眼里也只是待宰羔羊而已。 自信让他的精气神焕发出一种别致的风采。 月儿眼睛一亮,又忍不住磨牙,低声嘀咕:“就是个样子货,脾气臭,不识好人心!” 苏道昇听到她的话,知道她还生着苏文的气,不由白眼。 第48章 不屑一顾,天生异能 此时亭中李子轩莫名其妙地道:“唤,唤什么?” 他望向苏文,猛然站起来,大笑着迎了出去:“静仙兄,你终于来了。 今日本是我四哥代替我爹给刘典史祝贺。我寻思着你与典史家的关系,肯定会到场,于是就跟四哥抢了这趟任务。 没想到一直都见不到你。 好不容易揪了刘公子一问,才知道你被安排在另外一处席位。” 他忿忿不平地道:“刘典史真是小气,像静仙兄这样的大才,怎么可以藏着掖着,不介绍给大家认识?!” 他走到苏文面前,打了个眼色:怎么样,给足了你面子?! 苏文嘴角抽搐,回了个眼色:面子有了,就是给过头了! 哈哈! 李子轩“热情”地牵着他的手,引他入凉亭。 “为大家介绍,这位是苏文苏静仙,香雪书院的读书人,我的好兄弟。”李子轩大声说道。 那股熟络而慎重的模样让刘景盛目瞪口呆。 而苏文只是淡淡笑着拱了拱手,对李子轩的抬举安之若素。 刘景盛不自禁生出浓浓的妒忌。 凭什么? 今天我才该有这个待遇好么? 我可是凤城典史之子! 凉亭这里的年轻人非富即贵,是凤城最顶尖的圈子,也是他之前削尖脑袋也钻不进的圈子。 好不容易他爹平步青云,他才有了入门劵。 即使如此,他也能察觉大家仍没将他摆在心上。 他明白相对于这些人的家世,自家的积累仍旧太浅,所以忍气吞声,以求得到大家认同。 可是苏文,一个穷酸书生,没家世没本事却凭空得李子轩郑重其事地介绍入圈。 这是多么风光,多么令人梦寐以求的事! 这种好事却落在苏文身上,这个刘景盛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穷酸!! 荒谬,可笑! 刘景盛几乎捏碎了自己拳头,神情极其难看。 他突然出声道:“苏文,之前你不是说有什么话令十三公子误会了吗? 还不给他道歉?” 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笑眯眯的看好戏。 在座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宫斗的套路谁都熟悉。刘景盛的心思就和摆上桌面的菜肴一样浅白。 苏文不由暗叹一口气。 这个圈子自己不屑一顾,有些人却求之不得,因妒生恨。 他从容地对李子轩道:“昨晚真是对不起了,我没想过那人还有帮手。” 李子轩知道他说的是夜遇伍由机之事,不由也有点窘迫,他当时没两下就被伍由机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 只能苦笑:“不怪得你的,你已经提醒我了。是我自大了……此事不提也罢。 干杯!” 两人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对视一笑,酒水一杯饮尽。 那种亲近熟络模样令刘景盛心火更盛了。 他再次提醒道:“苏文,我记得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个! 你不是说你拜在高人门下?” “哦。你说的这个啊!”苏文恍然大悟。 那模样令刘景盛牙齿痒痒的。 “什么高人?”李子轩奇问。 苏文道:“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我遇到了一个高人,教了我些东西,但是高人到底何人,姓甚名谁我也不清楚。” 他非常坦然自在。 因为意识到在凤城能真正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已不多了。 那种小心翼翼如履簿冰的心态已经不太必要。 刘景盛训斥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便不该拿出来炫耀,令人误会了你可担当不起。” 苏文笑了笑,从善如流,点头强调道:“刘兄说得是呢。大家不要误会才好,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刘景盛不满地道。 李子轩淡淡瞥一眼刘景盛,他郑重地道:“静仙兄的师承是我亲自判断的,我非常确信。而且即使判断错误,以兄的天赋,也是绝世之才,不用怀疑!” “十三公子说的高人,可是我们所想的那种高人?”月儿突然插口道。 她神情自若,面对李子轩气势也不曾输一分。 苏文扫一眼其他人表情,不见异样。可知月儿早就得到大家认同,不是身份高贵就是个有能耐的。 “是的!”李子轩点了点头。 月儿若有所思。 两人的对答让众人眼睛一亮,看苏文的眼神骤然充满热情。 他们这个圈子自然知道食煞者的存在,也知道这类人的强大可怕。 有这么一个初生的食煞者摆在眼前,不懂得拉拢那实在太愚蠢了。 唯有刘景盛摸不着头脑,看着众人围着苏文吹捧如众星捧月,不由得膛目结舌,无法置信。 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辱感,就好似所有人都在暗暗地嘲笑他鄙视他。 挡过一番吹捧过后,苏文不动声色将球踢回李子轩身上。 将来动乱过后,这些人也不知有几个能活下来,何必在意。 他脱身坐到苏道昇身边,若无其事地低声说:“有人告诉我,最好这两天离开凤城。 我已经决定明天早上便出发去省城。” 苏道昇露出惊喜之色:“我也是这几天出发。” 苏文愕然:“怎么,也有人告诉你了?” 苏道昇看一眼旁边的月儿,道:“你得了高人青睐,当知道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奇术,各种各样的能人。 有人善测吉凶,算出我如果三天之内不离开凤城,会有血光之灾。” 苏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月儿。 她会这样的奇术?但是以自己的修为都感应不出她身上有煞气。 月儿娇嗔道:“你别胡说,我可不会奇术。我纯粹是天生感应到一些东西,我一个女孩子哪会修那些东西!” 原来是天生的异能,倒是稀奇。 苏文点头:“若非逼不得已,没人会修那种东西,你想过有人会为了修习术法,每三天吃一条尸体腐肉诞生的虫子吗,太疯狂了?!” 他想到陈家那门奇术,三天吃一条尸腐虫。 难怪李子轩说陈家的食煞者都是性情古怪之人。 换着我也不想见人,只想钻地里去。 太恶心了! 苏道昇更是连连点头。他曾为修习赤鬼篇去牢狱里食过几次煞。 三人都深有同感。 然后苏道昇和月儿突然醒悟了什么,齐刷刷一起扭头看着苏文,神情震惊,充满怜悯。 “我不是说我,你们没必要这样看我……”苏文解释。 “不用解释,我们都懂!!”苏道昇和月儿两人不约而同往外挪了一挪,试图和苏文保持距离。 你们……根本……不懂!! 苏文额角绽放青筋,觉得自己的清誉受到莫大的诋毁。 苏道昇道:“既然静仙兄明天走,那我们也提前,大家一起走比较安全。” 虽然苏文已经不大担心安全问题,但是和苏道昇一起走的话,可以蹭蹭他那一队保镖。 毕竟去省城至少要走十几日,跋山涉水,人多点能避免不少麻烦,于是欣然答应。 第49章 上帝三子,飞天意面神 待宴会散后,苏文原本还想寻机会提醒刘成恩,但是人家根本没工夫接见,只能作罢。 说来之前陈田案,刘成恩还说会给自己一些补偿的,现在也不见提了。 苏文虽然已经不太在乎几粒碎银,但是我可以不要,你却不该不给啊! 于是也有点心冷。 一家三人去了车马行。 他正是财大气粗之时,直接买了一辆马车,花了十两银子,其中八两是花在马上。 七八两买的不是好马,上好的高头大马要十四五两呢。 但现在不是价钱问题,主要是苏文没学过骑马,想驾驭一匹年轻气盛的好马太难了,只能买一头性情温顺易于驱使的老马。 这匹老马毛水光滑,体质结实,动作灵敏,眼神灵活,似懂人性。 苏文很满意。 苏文娘嘴里抱怨着苏文乱花钱,但等买了下来,却恨不得将它抱着走,舍不得它沾地。 苏文临时学了一手驾驭马车的技术,于是一人坐前面驱车熟悉车技,让娘和妹妹坐在车厢里,驱车回家。 一家人真是春风得意。 回到向阳巷时,巷口多了一伙人守着,都是青壮年男子,各个头上扎着一条黄巾。 苏文一行人进入巷子之时,他们突然拦了在前面。 “你们是谁?要去哪里?”为首一男子喝道。 苏文扬一扬眉,反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在这里?” 他这一反问,这伙人顿时神色不善地围了上来,将前后左右堵上。 苏文的娘大吃一惊:“文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遇到强盗了。 苏文锁上眉头,他牢牢盯着为首男子,这人样貌有点面善,是早上黄大婶家讲道时维持秩序的那伙人之一。 苏文扬声道:“这里是向阳巷,我们邻里皆在,西大街就在身后,有公差巡逻。 难道你们想在这里公然抢劫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男子面色陡然难看了。 他死死盯着苏文,威胁道:“这里是太平道的地盘,不是我们闹事,反而是你在闹事!” 苏文惊讶道:“向阳巷什么时候是太平道的地盘?难道不是太平道的人,连自己家都不能回了? 你们太平道比官府还要霸道呢!” 为首男子冷哼一声:“我再说一句,这里是太平道的地盘。你要不登记身份,表明来意,要不就请离开。” 苏文面色冷了下来。 太平道的肆无忌惮让他非常意外。 虽然已经决意离开凤城,但还没离开的时候自己家就被人划入了他们的地盘,进出都要别人同意。 如此鸠占鹊巢的行为也令他十分不适。 不过太平道敢如此张扬,估计也是起事在即,那么娘和妹妹也就没必要冒险住在这里。 自己虽然有把握保护她们,但是万一呢? 反正自己已经有足够的钱财,家里的破破烂烂不要也罢! 他决定退让一步,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说着架马就要掉头。 然而为首那人又一把抓住了马头的缰绳,不让他们离去。 苏文的脸终于沉了下来,当真恼火了,冷眼道:“你这是何意?进不让进,退也不让退?” 那人却是奇怪地一笑:“我刚认得原来是苏先生回来了。 苏先生既然是向阳巷的人,这里是你的家,又何必走?! 我们太平道没这么霸道的。 您进去! 大家让开,是认得的。” 他向其他人挥了挥手,一伙人迅速让开了入巷的路。 “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态度突变,前倨后恭,必有所图! 苏文眯眯眼睛,冷意自眼缝迸发。 娘在后面低声说:“要不我们去你舅舅家住一晚,这些人怪怪的。” 苏文笑了,露出八个白瘆瘆的牙齿:“没事的!我们家在这里,不用避任何人!” 惹上我,后悔的绝对是他们! 木车轮轱辘滚在小巷的泥路上。 黄大婶院子里的人扭头看了过来。他们拿着手中木质的或银质的十字架,神情虔诚地沉浸在上帝的国度。 苏文的马车就像突兀地闯进他们精神世界的侵略者。 “苏先生!”李秀成身穿着黑袍,衣领的白色风纪扣格外刺眼。 他站在篱笆之后,像一只报丧的黑乌鸦。 “真热闹啊!”苏文在他面前停下,刚刚被人阻挡的恼怒已经了无痕迹。 李秀成有点自傲地道:“神爱世人,世人也当爱神,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再次邀请道:“苏先生可愿意听一听我们圣女布道?这是我最诚心的邀请,先生务必不要拒绝。” 他决意给苏文最后一个机会,如果……那就不怪我了!! 苏文见他真诚溢于言表,不由有点讶然,心里蓦然就有了一个主意,于是轻笑:“当然,甚是荣幸!” 一瞬间李秀成竟然觉得被大惊喜砸在了头上。 “苏先生?!”他惊疑不定。 “苏某对贵教早有神往,很想聆听一二。” 苏文回头对娘道:“娘,你先拉马车回家。” 娘犹豫着应了一声,赶紧下车,小心翼翼地牵了马。 她不知道苏文想干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非常的生气。 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阴森可怖。 后果非常严重! 她落荒而逃。 “请!”李秀成殷勤地打开篱笆的柴门。 苏文微笑进入这处李秀成一直希望他进入的院子。 黄大婶炫耀似的道:“文哥儿你看,我这院子是整个向阳巷最大的,现在捐给教会,这里会建起一个大大的修道院。 我会成为修道院的长老!” 苏文贺道:“那可真是享福了!” 黄大婶乐成一朵花:“享福了,我劳累了一辈子,终于能享福了!” 她中年丧夫丧子,本就无依无靠,身若浮萍,现在一把笑容一把涕泪,似乎真看到苦日子的尽头。 苏文的怒意不由轻了一分。 都是可怜人! 此时是下午四五点钟,夕阳无限好。 金黄的光打在圣女石开开身上,给她增添了一份神圣。 等她布道完毕,李秀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往苏文这边看。 只见苏文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神采飞扬,不由暗暗赞叹一句。 她想了想,道:“苏先生,你刚已听到我的布道,不知可有收获?” 苏文含笑而出:“略有所得。圣女可容许苏某在信众教徒面前畅谈所得?” 石开开目光一闪,有点警觉。 但是想了想,总不能不让人说话,于是道:“苏先生是读书人,知书达礼,对本教要义可能会有些独特理解。请随便畅言,如有不对,我会指正!” 她表面上说是欢迎,其实先给苏文打了个读书人与众不同的补丁,以免从苏文这里听到不好听的话无法辩驳。 苏文也不客气,直接握住引人注目徽章、齐心协力徽章、真理徽章,站在了她身边。 环视着院子里还有院子外能够看到自己的所有人,只觉得这些都是嗷嗷待哺的婴儿,等待自己填充精神粮食。 “我刚刚听圣女布道,才知道洪教主原来是上帝的次子,耶稣的弟弟,恍然大悟。 当年我也曾梦见一神仙。 祂自称上帝的三子。 名字叫做飞天意面。 又称面神。 有教义与太平道教义异曲同工,果然是一父同胞。” 造神谁不会?!! 我甚至可以造得更细致,从宇宙大爆炸开天辟地开始,洪荒神仙大战,到迎接信徒的天国,细节满满,逻辑自洽!! 苏文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将一个化身面条怪物的神只形象、事迹、喜好娓娓道来。 荒缪怪诞,却煞有其事。 他赋予了新神比太平道教义更细致的圣经教义,戒律,日常礼仪。 甚至添加了与起义造反相匹配的行动纲领,组织架构等等。 在真理徽章影响之下,他将自己的念头自己的道理批量大派送。 引人注目徽章牢牢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齐心协力徽章调控情绪,使人有一种在天堂沐浴面神的圣光,接受面神的教诲的神圣感,那是一种安乐祥和的满足感。 再用真理徽章插入自己念头,引导信众们思维。 苏文像在做一场精致的外科手术,将一个个的个体徐徐引导,捏合成一个信念一致的团体。 众人沉浸于飞天意面神的教义之中,慢慢的各人念头融合,形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大念头。 纯粹的充满神圣光辉的大念头! 此时所有人情绪瞬间到了极致,竟然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集体癔症。 “老天啊,我看到了神!” “我也看到了!” 第50章 飞天意面神格 苏文再次感觉到三大徽章在精神层面的霸道。 这个大念头有点熟悉,像什么? 苏文突然记得之前模拟场景的那个血神子体内也是这样的单纯一个大念头。 “这是亵渎,一派胡言……”太平道圣女石开开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她尉级的修为能察觉到精神的异样,何况又是太平道的头领,熟知太平道的理论,自然对苏文蛊惑有所抵触。 三大徽章如果单纯因势利导,煽风点火,引导她情绪变化,或能使其钻牛角尖,几乎不会被发现。 但是要完全重塑一个尉级高手的三观,那是不可能的任务,必然会引来反噬。 苏文早有预料,见她抗拒,目光森冷,毫不犹豫地伸手迅速在其后背一按。 石开开正下意识鼓荡着尉级的血煞修为对抗徽章的牵引改造,苏文强劲的至尊龙骨力量倾泻而入,直接将她的力量镇压下去。 “你竟敢亵渎真神……”石开开顿时面容惨淡,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拼着最后一丝念头终于念了一句:“恭请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 苏文目光一凝。 这一列奇葩头衔他熟悉。 太平道的血神子! 但见异变突起,天空出现了一个血煞之气形成的旋涡。 苏文如临大敌。 血神子可是连瞿道麟都觉得棘手的东西,可与格鲁法王缠斗而不落下风。 只是旋涡出现片刻,血神子却没从里面遁出。 苏文正疑惑。 一道奇特的吸力突然降临,将院子里的众人凝聚的这颗大念头牢牢吸住,拉扯着投入旋涡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苏文都没来得及反应。 在城内一个西式教堂之内,地下室之中有一个巨大祭坛,一个巨型银质十字架正在闪烁红光。 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蝇头小篆符文一个连一个组成一道道的锁链在十字架之上游走。 十字架之前有两人正在查看。 身材高大枣脸黑须的中年儒生忧愁地道:“血神子似有异动,不知是不是之前救二弟之时与格鲁法王斗一场,造成了污染。” 另一个羽扇纶巾书生模样的俊美青年叹息道:“这枚血神子是按照血煞奇术密法炼就,供我们晋升校级使用。 它有如一个空白的胎婴,在我们炼化之前并任何无灵性。 但是前些日子为了救冯二哥,我们不得不用香火神道法给血神子捏造了一个伪神格,以万千信徒的信仰为其赋予灵性,助其与格鲁法王斗法。 现时这枚血神子是什么情况,我也无法探查无法理解。 恐怕古往今来也没有血神子像这样被我们使用。 我建议大哥还是重新收集材料,再炼一个新的比较安全。” “三弟所言极是,不过一个血神子已经是我们十年来无数信众教徒积攒起材料,再造一个又谈何容易!” 中年儒生愁眉苦脸,不舍得放弃这一枚血神子。 此时十字架不停震颤。 “血神子为什么一直躁动不安,似乎有什么吸引它?”老儒生又惊奇地道。 羽扇纶巾的青年皱眉道:“我们最好加强封禁。此乃大凶之物,如果失控,后果只怕十分恐怖。” 血神子能排入食煞奇术第十三位,实力不容置疑,偏偏本性极端凶厉,若真让它失控,瞬间便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城十数万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之间。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出手,将一道道血煞之气加持到十字架之上。 终于十字架一个剧烈震动,然后静止。 “总算安静了!” “我们回去查一查秘籍,看有没有办法重新净化血神子……” 两人讨论着离开祭坛。 没留意到十字架银光闪闪的表面一个人影从模糊变得清晰,那是血红色的锁链锁着的一人。 样貌时而与受难耶稣一样,时而又与苏文一样,时而变化成一个面条怪物。 它似乎根据自己信徒的信仰在塑造自己的意识…… 向阳巷 此时的信众,包括李秀成都完全沉浸在飞天意面神的臆症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多时又一个大念头再次从信众之中生成。 念头本就源源不绝的,只要道理在大家心中,自然会重复诞生一致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一产生便自动往远方投去,似乎那里才是念头的归宿! 苏文留意到这个现象,正思考怎么回事,耳边似乎听见了虚幻的声音。 “伟大的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您虔诚的信徒向您祈祷,您是行走于人间的真神,食物的馈赠者,和平爱好者,美少女守护者,愿您保佑我!赞美拉面!” “面神,请赐予我神圣的圣餐拉面,一碗就好。 老板,不,神啊,再来一碗!赞美拉面!” …… 无数嘈杂声音在脑海里泛起,他毛骨悚然地左顾右盼:什么东西闯进我脑子里? 随即醒悟,这是信徒向他们的神祈祷的心声,也就是每个人念头里蕴含的信息! 真理徽章并不能读取别人的念头,为什么自己突然能听到这个? 不明所以。 他迅速唤出白纸:“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至尊龙骨(校级)。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初生,未修成),影剑魂(第39篇,兵级)。 奇物:血神子(第13篇,校级,飞天意面神格(伪))。” 苏文看见自己面板上赫然多了一个奇物一项,血神子被列入此栏。 之前模拟伍由机的场景,他晋升校级之后,也曾打破太平道的总坛,企图拿到他们的血煞奇术,只是太平道也足够刚烈,宁死也不奉上所修奇术。 所以他模拟所得便只有精煞虫王、影剑魂和土蜘蛛三门奇术。 现在突然多了这一个血神子,有如天上掉馅饼。 可是这血神子也不受自己控制啊,怎么就突然和我绑定了? 再看到“飞天意面神格”这几字,苏文心有所悟。 难道第一颗大念头投入漩涡,被血神子吞食,就形成了这个自己捏造的神格?! 所以这群面神的信众与血神子产生了非常特殊的联系-信仰与被信仰。 所以大念头其实就是信仰之力?! 苏文面色古怪。 也就是说自己可能无意之中开创了一个教派!! 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什么必然因素? 苏文想不通其中关窍。 或许既有血神子的原因,也有自己三大徽章的原因。 他现在也无法判断自己和血神子到底属于什么关系。 只有算了,暂且不管。 好在这些虚幻的声音时有时无,将其当杂音处理也没什么大影响。 目前还有一人要处理。 太平道圣女石开开! 第51章 以势压人,瞿门的尊严不容冒犯 黄大婶主屋之内 石开开睁开美目,她立即记起自己遭受苏文可怕的术法影响差点投入异神怀抱,顿时满腔充满极端的怒火。 “苏文!”她怒吼,却发觉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蚋。 一条丝线勒住了她的喉咙。 这丝线冰冷,有种让人窒息的凶厉气息。 石开开心中一突:精煞虫! 她和七相和尚交过手,对此印象深刻。 苏文笑了,轻声道:“冷静了没有?” 石开开顿时又是大怒:“混蛋,骗子,亵渎真神的恶贼,你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精煞虫骤然一紧,将她的脖子四肢勒成一个极羞耻的姿态。 完美的身材犹如一只熟透的桃子任君采撷。 “嘤嘤!” 石开开忍不住哼了几声,随即醒悟过来,脸蛋一红,随即更加恼怒。 可恶可恶! 石开开气得浑身冒火。 “你必定付出代价……” 啪! 一个狠狠的耳光直接将她打懵。 她听着苏文冷冷道:“你知道因为你的冒犯,为你们太平道招来多大的祸患? 我原本想杀了你,杀了外面的信众,再去找你们太平道的麻烦。 让太平道知道,我们瞿门虫蛊一脉的尊严不可冒犯。” 瞿道麟虫蛊一脉! 石开开一惊,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虫魔瞿道麟,老牌校级,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魔头! 她的怒火迅速冷却,继而想到太平道面对格鲁法王、李陈两奇人已经处于绝对下风,如果再招惹虫魔瞿道麟…… 而且眼前这位能轻易镇压自己,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石开开打了个冷颤,终于冷静下来。 苏文仰头,倨傲地道:“你们太平道要造反,我们瞿门并无兴趣,毕竟咱们和官方和你们太平道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你们太平道蓄意向我挑衅,企图将我们推到敌对面,我很好奇你的理由!” 苏文招了招手,精煞虫回到他手里。 他身上充斥着一股强横的气势,仿佛这是一头洪荒巨兽欲择人而噬,让人望而生畏。 石开开一骨碌站了起来,在其气势之下也不敢再有冒犯言语,只脸红脸白。 既不忿又惊惧。 瞿道麟就算是本教三大头领也不愿招惹,自己竟然想杀其门下,如果被头领们知道,肯定非常失望。 她艰难地道:“我们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书生,没想到……” “一个普通书生就可以随便杀戮,看来你们太平道人人平等,均田分财的理念只是说说而已。 残忍疯狂与官府也并无两样!”苏文肆意嘲讽。 他莫名其妙被石开开针对,也是一身火气。 “我……”石开开不由又气道,“这只是我个人的做法,你不能污蔑我太平道……” 苏文直接打断她:“你是太平道圣女,太平道列位第四的头领,不是吗?” 石开开一窒,陡然无地自容。 她忍气吞声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文冷笑一声。 “我想回去好好的睡觉,不想被别人打扰,夜里翻墙过来捅刀子!” 石开开气结:早知你有这个实力,我们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去招惹你?! “苏先生莫要开玩笑了!今回是我想岔了,对不起先生,您想发泄怒火,尽管冲我来,我绝不还手就是。 还请先生解除术法,让外面的人恢复正常。”石开开涩声道。 恢复正常? 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苏文眨了眨眼睛,道:“要想我平息怒火,条件只有一个:你们要承认面神的存在,不得打击面神的信仰!” “这怎么可以?”石开开跳了起来,一脸气愤,“我们太平道绝不容许这种亵渎真神上帝的虚假信仰!” 你们都捏得出洪秀全是上帝的次子,杨秀清是上帝代言人天父这样乱七八糟的教义,多一个上帝第三子又何妨? 苏文冷笑:“这是重要的事项,你又做不了主。 还是回去和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禀告商议,有了结果再来找我!” 他冷冷一笑,不再理会石开开,背着手走出黄大婶的院子。 面神信仰将来如何发展,他十分好奇。 就当做一个社会性实验! 至于洪秀全他们会不会同意,在苏文看来,多数会同意的。 面神信仰对几个头领的地位不造成威胁,如果能以此拉拢瞿道麟一脉,只有傻子才会反对。 至于自己能不能代表瞿道麟,那是两说。 说到底有实力,一切就有可能! …… 李秀成徐徐松一口气,他沉浸在一种大安乐大平静的心境之中,就好似二头领冯云山经常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受了飞天意面神感召,得到了神的祝福。我将全身心投入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的怀抱!”一个信徒泪流满面。 李秀成理解她的感受,因为他也感觉到面神的存在,知道那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神与我同在,拉面!”李秀成举起右手,比了个剪刀手,指着脸蛋,露出卡哇伊的笑容。 这是飞天意面神的日常礼仪,具有和阿门、阿弥陀佛一样的含义。 真理徽章并无法扭曲虔诚信徒的信仰,除非他们本来就是假信徒泛信徒。 起码现在大家都成了真正的信徒,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的信徒。 “拉面!”众人举起剪刀手,咧嘴大笑。 石开开见之,一脸的悲哀,这是她犯下的大错,也不知如何去弥补。 …… 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苏文路过丫丫家时,敏锐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扭头从门缝看过去。 果然在黑暗里一个小身影就默默站在门后。 “是丫丫吗?苏夕的糖馒头你收到了吗?” 苏文凑过去问。 那小身影后退几步,骤然转身往屋里跑。 吓着了吗?! 苏文嘀咕了一声,正想离开。 他走了几步,陡然记得自己说晚上来看她,所以她一直在这里等着!!! 好! 诺言得履行,不可以骗小朋友。 他顿住脚步,转身回到丫丫家的大门前。 两扇大门是从背后一一条门闩闩上的,门闩大约有巴掌宽,普通人是推不开的。 “有人在家吗?不应那我可进来了!”苏文不等回话,用力一推。 咔嚓,门闩断了。 没什么门可以阻挡得了他现时的力量。 门咿呀一声洞开。 他走进院子,发觉这里杂草丛生,像荒废已久。 丫丫家大人可能离开很久了。 他走入主屋,此时已经闻到腐臭味,不由得大皱眉头。 不会…… 过主屋客厅,进了房间,一眼可见床上并排躺着的三人。 丫丫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期盼着什么 苏文霎时间激荡起无数的情绪。 他走近查看了一下,估计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天了,有些地方都露出了骨架。 也不知是病死还是为人所害。 三具尸首的嘴巴被塞满了食物。 苏文看到妹妹中午饭宴带回来的糖馒头被仔细撕成一小块,努力塞在最上面。 白白的蛆虫从腐肉里钻出,爬在雪白的馒头上。 “丫丫……”苏文艰涩地叫了一声,用手将丫丫的眼睛遮住,道:“他们已经不在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才能让你爹娘哥哥走得安心。” 死因不可查,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去查。 “走,随我走。”苏文只能将丫丫带回自己家。 这个时世大家都难,不会有人愿意接济别人的,这个女孩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他也不忍心。 回到家和娘说了状况。 娘忍不住眼角渗出泪花,叹息道:“可怜的孩子!都怪我,之前发现她家没了大人就该进去看看。这么小一个孩子陪着死人不知度过多少天,没吃没喝的,真惨啊!” 是很惨! 不过近来凤城成千上万的流民,每天几十上百的死人,哪里不惨了?? 苏文一定程度认可太平道,因为太平道起码也在努力救人,起码有一点良知。 而官府都是狼心狗肺! 他安慰娘:“不关你事,是这个时世,这个社会病了,病入膏肓!” 娘自责了一会,又迟疑地道:“这孩子怎么办?我们明天可就要走了。” 丫丫一颤,突然死死拽住苏文的衣角,眼里充满哀求。 可能她也意识到这是她的生死关头。 苏文有点犹豫,他现在养多一人也没什么压力,只是此去省城路途遥远,丫丫这个身体状况未必能熬得过旅途的辛苦。 “哥!”妹妹一脸祈求。 苏文叹息:“养着,尽量先用汤水养回肠胃,不要给她吃多,会撑死的。 明天和我们一起走。 若熬不过,那也是她的命!” 凤城即将动乱,女孩如果留下,几乎不会有活路,跟着自己起码有可能活下去。 “好,那就好了。我就当多了一个女儿。”娘连声笑道。 “我多了一个妹妹!”妹妹大声说。 丫丫顿时泪流满脸。 …… 深夜 苏文在房间闭目养神。 听着外面娘给丫丫烧热水洗澡,煮肉汤养肠胃,又忙碌着收拾东西。 路途遥远,大约要半个月才到。 干粮,食水和换洗衣物都要准备好。 所谓的干粮就是煮上一桶鸡蛋,烙一叠煎饼。 天气炎热,食物必须耐放。 苏文听着忙碌的声音渐渐停息,大家都安歇下来的时候,突然一个翻身跃上屋梁,轻轻揭开瓦面,钻上了屋顶之上。 此时大约已经到了子时,即是夜晚十一点之后。 万籁俱寂。 无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热的暑气。 他驱动至尊骨,蒙上白骨战甲,奔走于瓦舍之间。 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52章 梨花阁,杀伍由机 凤城,烟花巷。 此刻夜深。 烟花巷正是热闹之时,城中的贵人从各处驱车而来。 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休,脂粉味三里外可闻。 梨花阁,素雅安静。 与其他寻常的店不同,这里的姑娘只招呼熟客介绍的人,没有熟客带领,根本就不了门。 而熟客只能是凤城最有钱有势的人。 梨花阁后院一处厢房。 数根白烛燃起明亮的光,照得室内纤尘可鉴。 伍由机悠悠躺在一张躺椅之上,一个美艳的女子捶骨揉肩,另一个女子用灵巧的葱指给他剥葡萄,喂入嘴里。 他这一室床柜椅桌,无不名贵,便连托蜡烛的烛托都是手艺精湛的银器。 靠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四座烟花巷销金窟,伍由机积累了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富。 他抬了抬右手,五个金戒指镶嵌各色宝石,在烛火之下闪闪发光。 不用开口,一个手势侍女便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熟练地拿着长烟枪,给他准备了天竺的上好阿芙蓉。 他接过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快活似神仙。 几个属下毕恭毕敬地躬身低头受训。 “新来的娘子想逃跑?呵,现在的女子值钱吗?城外几个馒头就能换一个。 聚集阁内所有人,当众打死了,以儆效尤!” “洪秀才想替玉娘子赎身? 这算什么,几十两银子老夫放眼里吗? 辛苦培养出来的花魁本钱都没赚够,就想脱身? 做一个局把姓洪的钱榨光了,让玉娘子醒醒神。 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 伍由机就像皇帝一般,随口一两句便将一个人的命运给定了下来。 他很享受这种生杀由心的权力,行使这种权力也给他带来莫大的快乐。 在这种无比快乐的衬托之下,昨晚将他打伤,使得他不快乐的人就变得特别可恨。 瞿师的要求只要花些银子,养一两百人一些时日就可糊弄。 等自己得了虫王,晋升到校级。七相和尚,李家小子,还有那个始作俑者,苏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伍由机脸色狰狞。 “那个苏文,去调查了吗?”伍由机问道。 “禀郑爷,调查了。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就读香雪书院,有一点诗名,没什么特别之处。 家里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几岁的妹妹。 老娘常在街上卖臭豆腐。 他爹在省城。据说武功一般,跟了一个官员做普通的护院,也是不起眼的!” 没什么特别的不起眼的小子能够害死陈田,能够请动李家小子,能够让七相和尚出手,让我受伤?! 伍由机戾气大盛,一脚将虎背熊腰的属下踹飞三米开外。 属下吐血打滚。 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像狗腿子般爬了回来,跪地磕头。 “知道自己错哪里吗?爷既然让你去查,那定然是有可疑之处,你跟我说没什么特别的? 别人奉承你几句烟花巷之虎就自以为了不起,可以糊弄我了是吗?!” 伍由机寒声道。 “烟花巷之虎”颤声道:“是下属大意了,下去立即发动手下,将那个苏文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伍由机冷哼:“不用了。找个机会引开他,将他娘和妹妹绑来这里。 每个人都有弱点,抓住其弱点就能事半功倍。 亲人,就是最常见不过的弱点。 让我好生看看,这个苏文背后藏了什么秘密?! 他最好就真的藏了什么秘密!!” 伍由机冷笑。 “是!小的就去安排。”属下赶紧回道。 嗯? 伍由机突然心有所感地注视门外。 精煞虫似乎感应到门外有人! 他现在这个身份叫郑机。 身家清白,是精心打造过的。平常素来低调,与伍由机本来的身份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被人找上门了! 伍由机脸色一沉。 门外的人无论什么缘由找上来,必然得死,否则自己的身份就得泄露! “你们都下去!” 伍由机挥退侍女和属下。 这些人退出门外之时,门外无人! 关门之后。 寂静无声。 那些属下和侍女没有离去的脚步声,似乎还没有走就消失了。 死亡的血腥味隐隐。 伍由机嗅到极端的危险,他沉声道:“朋友请出来!郑某有礼了! 大家都是食煞者,修炼奇术赌上性命,无非为了钱财权势。 郑某权势没多少,钱却是多得是。” 门嘭一声碎裂。 一道白色人影像幽灵般出现,那人套着一身骨甲,骨甲各部件吻合不露一点缝隙,就好像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 脸上是一张只有一双眼睛的无脸面具,头长弯角,诡异可怕。 人影一现,根本不打招呼直接袭向伍由机。 他一个闪身就来到伍由机面前,弓步出拳。 拳速急促,一瞬打出气爆雷鸣。 速度迅捷,动作利落,没有一点多余招数,一切只为奔杀伍由机而来。 伍由机瞳孔一缩,感受到莫大的威胁。直觉告诉他,这一拳来势汹汹,他接不住。 食煞者奇术诡异,常常杀人于无形。 他在凤城纵横十几二十年,虽然不说没有对手,但用拳头和盔甲近身搏杀的一个也无。 陈家的土蜘蛛防御和力量也强,但主要还是以尸毒为主。 李家的剑法精妙,像剑道多于奇术。 最近的太平道人也有近身搏杀的奇术,但特征明显。 但是眼前这人奇异的是这一身骨甲,没有煞气流转,好似只凭速度力量堂堂正正杀人,完全看不出来路! 伍由机心念急转,尖锐的虫鸣骤然响起。 桀桀桀! 身前浮现一条条红线,有的互相交织,抵御和缠绕上袭来的拳头,有的捆绑上骨甲四肢关节。 有的游走在骨甲之上,埋头打钻,寻找缝隙。 更有得干脆从四周往骨甲弹射攻击眼睛,像子弹打在那眼部透明的骨片之上。 精煞虫迷魂的幽光充斥整个屋内,让人如堕深渊。 地狱正徐徐拉开真面目,阎王、判官、小鬼蜂拥而来,冷笑不已。 那是幻境,可是如果你真无视它,你就真的要被勾魂了!! 这是伍由机的勾魂狱境! 第53章 杀人夺宝,一夜暴富 苏文的拳堪堪停止在伍由机的鼻尖。 他身上红色的精煞虫几乎将他缠成一个人形的茧,那巨大的挤压勒紧之力让他一动不动,再有迷魂幽光将他拉入幻境。 他不得不停! 伍由机徐徐喘一口气,他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连体内潜藏的用做保命的三条精煞虫都唤醒。 此时内心大定,脸色便好看起来:“朋友,你若说出来意,郑某还可网开一面,要知道郑某是生意人,万事讲究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心中杀意盈腔,打定主意不让苏文离去,只是也好奇苏文是如何找来这里的,所以勉强自己软下口气来诈苏文一诈。 苏文迷茫的眼神陡然一亮,只一个失神就摆脱了幻境。 他看着伍由机眼露一丝讥笑,仿佛在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 ??? 伍由机心内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慌张情感。不,不是他慌张,而是缠在苏文身上的所有精煞虫的慌张。 只见得那一条条放出璀璨幽光,虫鸣尖叫的红线正不安地扭动,甚至想脱离骨甲,但是骨甲似有一股吸力将它们死死黏住。 眨眼之间,红色的精煞虫已经褪了层层颜色,从大红变成粉红,再到淡红,然后是死白色。 伍由机震颤地喝道:“你到底是谁?你施了什么邪术害了我虫子?” 他好似看到了噩梦的身影。 精煞虫收割者,瞿道麟! 不! 瞿道麟已经将死,就在城外山岗,眼前这个不可能是他!! 伍由机一边否认一边后翻,企图与苏文拉开距离。 苏文则感受着白骨战甲从精煞虫那吸过来的滚滚的精气。 精煞虫遇上精煞虫王炼化成的至尊龙骨,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是自动送上门的食物。 至尊龙骨甚至不用苏文驱动,靠着本能就将精煞虫镇压住,提取吸食着精煞虫体内的精气。 这些精气极端精纯,量又极大,让骨甲都有了一丝进化之意。 灰白色的骨甲渐渐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之意,就像表面镀上一层充满胶质的软骨。 苏文轻轻一振,缠在身上的精煞虫悉悉索索全部脱落。 白骨战甲带给自己的速度力量更强了。 他大步一跨,随即追上刚刚翻身跃起的伍由机。 一拳既出,灿若流星。 “前辈饶命,小的有万贯家财……”伍由机大惊失色,急急喊道。 苏文的力量稳定输出,拳头没有任何停顿,在他模拟所得的记忆里,伍由机做的肮脏事让其死一万次都无法赎其罪过。 这样的人早死早超生! 嘭! 头犹如西瓜落地,白的红的飞溅。 苏文长手一探,五指插入汩汩流血的脖子里,又从伍由机断裂的脖子上血肉模糊之中扯出三条精煞虫。 桀桀桀! 血红色的精煞虫尖叫,剧烈扭动,坚韧如钢丝的身体蕴含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力量,迷魂幽光像萤火虫般一闪一闪。 它们在害怕。 但是害怕也没有用,一股股精气涌入龙骨战甲里,让苏文有种上瘾的酥麻感! 噼啪一声,三条精煞虫落地,僵直不动,轻飘飘的,均成了死白色,失去了一切生机。 龙骨战甲原本瘆人的骨灰色变淡变白,更加晶莹剔透,使其少了一丝狰狞而多了一丝美感。 苏文有点意犹未尽。 这样的恶人有多少来多少最好! 脑海骤然闪过另外两个身影:瞿道麟和七相和尚…… 如果吸收了瞿道麟那一条校级虫王,至尊龙骨肯定会更加强大。 不行不行! 不能作死。 苏文赶紧打消自己的贪婪欲望。 瞿道麟是老牌校级,他的实力超越苏文想象,临死一击连格鲁法王都抵不住,别说刚刚校级的自己。 别太得意,小看了天下人! 苏文告诫自己。 他弯下身从伍由机身上掏出一叠银票。 那是四海银庄的银票,上面有精美的图文和四海通汇的字样以及朱印。 价值大约两百两白银。 “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闪了一闪:“拒绝重复注入载体!” 苏文一愣:你还挑嘴啦! 算了,反正伍由机的老底都给我掏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模拟的。 他熟练地在床底翻开几只青砖,取出了一个朱漆雕花的木盒子。 拧开铜锁,翻盖一看,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 苏文虽然脑海里有伍由机的记忆,清楚知道其价值,但还是忍不住心算了一下。 盒子里每层共排了九个金元宝,上下共四层,合三十六个金元宝。 每个金元宝约20两重。 一两金值八两银。 一整盒金元宝价值接近六千两银。 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都染上一层金色。 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杀格鲁法王得了数篇奇术,一袋金珠子,苏文还没太大感觉,但是杀伍由机得这一箱金子,他有点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想他穿越至今十八年,战战兢兢,挖空心思才存的二两银子,如今随手收获六千两,一夜暴富啊! 果然杀人放火才是古往今来最来钱的路数!! 苏文都觉得自己要上瘾了。 阿弥陀佛,我可是一个熟读圣人书的童生,未来的秀才,不要这样诱惑我,无量天尊,阿门,拉面!! 苏文连自己新造的神都祈祷起来。 啪一声将盖子盖了回去,心嘭嘭地急剧跳着。 虽然模拟陈田之时,他也不是没有经手这么大额的财富,可是模拟之时理智始终在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带不回现实世界,就像游戏里面的数字而已,所以花钱花得特快乐,花完还没有空虚感。 但是现在是现实世界!! 我发达了! 苏文兴奋地捧着木盒再次翻上屋顶。 他袭击伍由机不过几分钟,这里又是梨花阁最幽静的角落,根本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四五十斤重的木盒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他在夜空之里像幽灵一般跳跃于屋舍之间。 第54章 优伶劝谏,杀人诛心 梨花阁外 一辆极其华美的马车停在外面,有一队护卫跟着。 在护卫的牵引之下,高三尺穿着烫金花纹银线锁边的锦袍迈着方步走了下来。 他五官端正,只是身材较胖,用时下的话,这是官仪堂堂。 高三尺的真名叫高进忠。 凤城无人不知其贪,无人不惧其毒。搜刮无道,天高三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人送外号高三尺。 门口龟公两眼放光地凑上前去。 护卫直接推开他,喝道:“走开走开,你也配接近高大人,让你们老鸨来。” 一行人目中无人地入了梨花阁。 老鸨迎了出来:“哟!高大人终于来了! 我家翠翠想死您了,天天就向我抱怨,说好些日子不见爷了,心里闷得慌,就怕爷忘记了她。” 高三尺信口回答:“我也想死翠翠了,这不就来看她了?!” “那可真是翠翠的福分了!”老鸨挥舞着绣花丝巾,掩嘴作笑。 “请请!高大人,这边请。” 高三尺随她引导,走在曲折的走廊上。 从外面看不大,但里面却是楼阁座座,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老鸨将人送入一个厢房,装饰金碧辉煌,还体贴地烧了一炉檀香,又让人放上一支装了阿芙蓉的精致烟枪。 高三尺松了松腰带,脸上的表情有些放松,他先是让护卫都在外守着,再懒洋洋地问:“翠翠呢?怎么不在这等我?” 老鸨连忙告罪:“是奴家该死,忘记说了。翠翠最近准备了一出戏曲,那小妮子说是专门唱给高大人听的,现在估计去妆扮了!” 高三尺笑了:“哦, 那倒要好好欣赏了。” 他靠在矮榻之上半卧着,老鸨麻利地点上烟枪递了上去。 高三尺埋头吞云吐雾,随意摆了摆手,让老鸨不要打扰自己。 老鸨心领神会,赔笑着退了出去。 此时两个女子化了个伶人妆容走在走廊上。 年少的那个忧心忡忡:“姐姐,你真觉得该这样做吗?高大人虽然宠你,但是……我怕你的做法会触怒他,自找苦吃。” 年长貌美,身材丰满的姐姐一脸悲悯地道:“我就是看着街上的流民可怜,想试着劝说高大人开仓放粮,赈灾救民。 如果真能成功,也是功德一件,将来投胎做人,也能寻得一户好人家,不似这一世这般命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年少的张了张嘴,想说:我怕你不但劝不了,还得平白恶了他,失了宠爱,到时在阁里肯定地位一落千丈。 “春香,书上说,人生在世,有可为有不可为,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春香,善心有善报,好好做人,总该没有错的。 高大人与我相好许久,我说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一点。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真的只是劝喻,不会莽撞。” “一会你少点说话,尽管让我出头。如果真出了事,让我一力承担。” 春香见她一脸坚定,只能点头。 …… “高爷,高爷?”门咿呀一声打开,香风扑鼻。 身材曼妙的美人顶着个戏妆跌跌撞撞推门而入,见高三尺,那美目流光一转,似是惊喜万分。 只是临到身前,又是生生止住脚步,欲语还休,只眼里微红,嗔道:“你个死鬼,终于记得我来了吗?” 那神情变换自然而然,个中情感滋味恍如真的。 高三尺只看得心疼无比,又是色授魂与。 “我的好翠翠啊!我怎么不想了,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哪! 你现在这个妆真好看,像天仙似的。” 他上前抱住美人,卿卿我我。 跟在翠翠后面的春香梳双丫髻,穿鹅黄色衫配浅蓝襦裙,低着头带一丝羞涩之色,手里拿着一把琵琶。 “翠翠新戏曲练的如何?老爷我可是要求甚高的哦?!”高三尺笑道。 翠翠精神一振,娇笑说:“自然得让爷满意!” 她对春香打了个眼色。 春香无奈地扯了个笑容,弹起琵琶。 翠翠便开唱:“混沌初分世难学,谁知地厚天多高。日月穿梭催人老,又争名,把力劳,难买生死路一条,八个字造就定难逃。……” 她的唱功当真不错。 高三尺听了,火热的脸色不知不觉淡了起来,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转着什么心思。 春香瞥见,心底发寒。 可惜翠翠似乎看不见。 她扭动腰肢,挥舞水袖,一脸真诚地唱曲。 待一曲唱尽。 高三尺拍拍掌。 掌声在厢房内非常生冷突兀。 他道:“曲唱得妙,词本官也听明白了。 好一首<公道老爷劝善歌>。 翠翠是怪本官没把官做好,所以学那些史书典故里的优伶劝谏。 真是令人感动!” 他声音平平,春香听在耳里,心里无端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翠翠一愣,强笑:“高大人,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高三尺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连一个青楼女子都自认比本官更有良心!” 他这一句杀人诛心,惊得翠翠花容失色,跪地磕头道:“大人,翠翠绝无这等心思,请大人明察。” 高三尺却不想听她说话,挥了挥手,很累地道:“来人,将这贱人拉下去!” 顿时门外进来两个护卫,就要将翠翠拖出去。 老鸨闯进来打圆场,试图辩解道:“误会啊,高大人。 翠翠一心向着您,如果有什么冒犯,也是因为倾慕您,一心为您好来着。 看在她情根深种,大人可否饶她一回?” 高三尺面色稍稍柔和。 春香心里砰砰地跳:还有救,还有救! 她虽然有预料高三尺会不高兴,说不定拂袖而去,但现在高三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激烈,像被踩到了痛处,以至于一瞬间露出了獠牙。 翠翠啪一声跪地,泣道:“高大人,奴家甘愿受罚。只是城内外成千上万的百姓,如今真活不下去了。 前天里奴家看到好几个孩童死在路边,惨不忍睹。 万请您开仓放粮,救民于水火。如此奴家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她的举动让春香脸色骤然煞白:翠翠你疯了,这个时候还固执,赶紧说几句软话哄一哄说不定还能挽救! 果然高三尺大笑,他对着老鸨道:“你看你看,戏曲里总是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什么人都可以正义凛然,独独就我们读书人父母官不是好人!” “老鸨,你看怎么办?”高三尺漠然道。 老鸨脸色极其难看,作了个福,艰难地道:“小妮子猪油蒙心了,胡言乱语。锁入柴房,饿个三天三夜,可好?” 高三尺笑道:“老鸨真是善心,你若决定不了,就让郑机来和本官说话。 如果是公堂之上,这类人我向来都是要打死了的。” 打死?! 春香香躯一震,随即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望向翠翠。 “高大人!”翠翠闻言惨笑。 眼前这个对自己百般恩宠的老相好,竟然因为一劝喻的戏曲就要自己死!! 往常的山盟海誓,只如梦幻泡影。 是自己自大了,以为可以凭借私情,唤醒高三尺一丝人性。 可是自己不知,在他眼里自己估计不比街上的流民强多少!! 她疯了地念叨:“不该是这样的啊,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啊! 书上说,老天爷总是善心的,不会让好人得不了好结局……” “书上书上,又是书上。书上的文字都是赚人性命的,你把脑子读坏了,都怪我任你胡闹!”老鸨痛心地看一眼翠翠,叹道:“高大人,小的知道了,让人将这丫头拉下去……打死了罢。” 两人三两句已经将翠翠断了生路。 翠翠瘫在地上,一脸悲哀。 春香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 啪啪啪! “真是一出好戏!高大人不爱听,我爱听。” 门外有人吊儿郎当地笑道。 “你什么人,敢打扰高大人雅兴十条命也不够……”门外的护卫喊道,只是未喊完就再无声息。 门外静悄悄,死寂一片,整整六个身手了得的护卫一同没了动静,就好似来了个噬人的恶鬼,一口将他们吞了。 第55章 高三尺,一条死狗 门口出现一个套在白骨铠甲里的怪人,他戴着一张无鼻无嘴的面具,一双眼睛隐在透明的骨片里,目光冰冷刺骨。 整个人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世间上没有白骨做的盔甲,不是恶鬼,就只能是食煞者! 高三尺脸色大变,对屋内两个护卫喝道:“快来保护我!” 只是怪人一闪身,从两个护卫身边掠过,以高三尺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来到他身前。 怪人惊叹:“高三尺,高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我什么时候见过你?高三尺心道。 嘭! 两个护卫此时才倒地,身体抽搐,口鼻渗血,那血一下子流了一地。 高三尺大惊,正欲大声叫喊,但是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握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提了起来。 怪人当然是苏文了。 苏文忍不住感叹道:“缘分就是那么的神奇,我本来已经想走了的,回家睡觉,明天就离开凤城,偏偏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你一眼。 有个念头便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忽视。” 一府主官,手握大权,一言可定人生死的高进忠高三尺,此刻像一个柔弱的婴儿般被提于手中,那感觉就像…… 自由自在! 打破了往日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樊笼,跃进一个无限可能的天地里,所以自由自在! “我有一个好主意!”苏文调皮地道。 他手腕飙出一条红线,是那条兵级精煞虫。 它顺着手腕勒上高三尺脖子。 苏文扯着精煞虫一头,一脚将高三尺踢倒,倒拖在地上,如此出了厢房。 出门前,他对翠翠眨眨眼睛,说:“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苏文拖着这条“狗”出走廊,往梨花阁大堂走去。 厢房内一片死寂。 老鸨,翠翠,春香如坠冰窟,吓得一动不动。 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响起。 春香寻声望去,只见翠翠突然笑得前俯后仰,她说:“你们听到没,他说高大人,高进忠像是一条狗! 一条狗!! 嘻嘻嘻!” 疯了,翠翠疯了!春香想。 可是莫名的快意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她也不得不承认,威严的官老爷被软软地拖在地上,脸色如丧考妣,那样子的确像一条狗。 一条死狗! 走廊里 苏文不想高三尺这么快勒死,让精煞虫稍稍放松,给他留一口气。 高三尺得到喘息,他竭尽全力地嘶吼: “你放开我,本官是凤城知府,朝廷命官,你敢害我,你就是反贼,朝廷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科举进士,朝廷命官,有皇权护身,就算监察司的格鲁法王都要对自己保留一份敬重。 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我是一府之主,我是朝廷命官,就算你是食煞异人也不得伤害我!”他不停地嚷嚷。 他三观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冲击,这种精神的痛苦甚于肉身的伤害。 苏文套着白骨骨甲里,外表形貌扭曲可怕。 他凑在高三尺耳边,微笑说:“你记得王麒麟吗? 很单纯很善良的一个孩子。 他曾经苦苦哀求过你给他主持公道,可惜你辜负了他。 你明知道他是无辜的,可是你不在乎他是无辜的。 所以将他菜市口砍了头 。 所以啊,厉鬼讨命来了!” 高三尺骇得屁滚尿流,面无人色,他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敢动我一根毛发,法王定然不会饶恕你! 监察司的异人也不会放过你!” “真是个聒噪的东西呢!格鲁·腾格尔比你先走一步了呢! 监察司,嗤!” 苏文轻笑,又道:“不过,你要坚持这一丝希望,坚信自己肯定会得救。 因为啊,去菜市口的路可能会特别漫长!” 他决定让高三尺感受一下王麒麟的经历,这样的经历他试过三次,滋味独特。 高三尺定然喜欢! 苏文哈哈大笑,又有点嫌高三尺太吵闹,驱使精煞虫将一头钻进高三尺嘴巴里,缠住他舌头一下绞断。 顿时血如泉涌。 高三尺痛得浑身痉挛,他喉咙荷荷地吼叫。 苏文爱惜地摸摸他狗头,像抚摸最喜欢的玩具一般说:“放心,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精煞虫有迷魂幽光,他若不允许,高三尺连自杀都做不到。 拖着高三尺,苏文缓步走入梨花阁大堂。 正如他所说,今夜甚是漫长。 “啊!” 梨花阁尖叫此起彼伏。 无论寻花客还是红牌娘子、龟公、丫鬟都看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场面。 一个形如恶鬼的怪物拖着一个身穿上好绸缎的人一步步从走廊走进来。 走廊上、大堂上都留下一条腥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路。 “撞邪了,有鬼!” “天哪,它拖的是谁?怎么像是高三尺,不,高大人?” “就是高三尺,这副脸容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有人兴奋地喊道。 骚乱的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呵…呵…”高三尺努力地发出求救信号。 梨花阁龟公晋三目光闪烁,心道:自己的机遇来了,合当我晋三大富大贵! 他有个叔叔是当火居道人的,因此略知道一些对付邪物的法门。 比如眼前的恶鬼一身白骨,应该是阴邪鬼物,只要人多阳气足,就能将阴邪吓走。 于是向周围的人喝道:“兄弟相信我,此鬼怪是阴邪,白骨化生,最惧阳气冲击。 我们汉子阳气足,聚在一起就可以克制它。 大家一起上,驱逐恶灵,救回高大人!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他平常也笼络好几个兄弟,都是意气相投之人。这时一马当先,兄弟们跟随,七八个人气势汹汹扑了出来。 “邪秽退散,速速退散!”晋三按照自己叔叔的教导,狠狠咬破舌心,含着心头血喷出。 可怕的“鬼怪”顿住脚步。 “有效,有效!”晋三一喜。 “大哥真行!”兄弟们喊。 “呵…呵…”高三尺竭尽全力出声,眼里透出一丝希望。 有些人躲躲闪闪的,此刻也停下脚步转身相看,犹豫要不要出来蹭一趟东风,呼喊道:“高大人,我来救你了!” 却见“鬼怪”身形一闪,好似同时多了几个分身,出现在晋三等几人身前,再是身影一转回到原位。 晋三等人猛然僵住。 在看客一水的静默之中,龟公打手们的身体猛然失去了一切支撑倒了下去,他们的头壳骨都被一拳打塌了下去。 啊啊啊! 尖叫声再次四起。 毛骨悚然的寻花客、花魁、丫鬟惊得东奔西走。 第56章 判知府高进忠死刑 梨花阁内一厢房,红帐摇动。 李一问突然停下来。 他下了床,随意套上锦衣袍。 “官人?”红帐内传出慵懒的声音。 李一问身材瘦削,山羊胡子。眉头一道川字纹,显然平常是个严肃认真之人。 他柔声说:“外面有喧哗骚动,我去看看就回。” 他伸手正了正头上发髻,插上一把白玉簪。这便踱步而出。 看着不紧不慢,实际上一个晃身就到了大堂。 此时正看到大堂几个龟公刚化作尸首,不由皱了皱眉。 在众人奔逃之中,他安然走到大堂中间,深深地望苏文和高三尺一眼。 高三尺呵呵地用喉咙发出声音,一脸哀求。 “李一问李二爷来了,高大人有救了!”有人叫道。 “传说李家的李二爷是个异人,神仙般的人物,有他出手,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退避。” 李一问微微一笑,颇为自傲。 “李家李一问,李一山是家兄。”李一问拱手道,“朋友可知你伤害的是凤城知府?” 苏文疑惑地问:“你爹是谁?” “我爹?”李一问不明所以。 “你一来就告诉我你哥是谁,怎么不告诉我你爹,你祖宗十八代是谁?!”苏文理所当然地道。 “你!阁下如此辱我,看来是不将家兄放在眼内。”李一问脸色骤然沉下来。 他冷喝道:“你可知道你犯了大事?!” 苏文讶然道:“不将你哥放在眼内,就算是大事?” 这家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李一问沉声道:“在凤城,你可以不将老天放在眼内,你不能不将李一山放在眼内,因为……” “别因为,我懒得听!”人家这样理直气壮,苏文只好从善如流:“好!我将李一山放在眼内了,你退下,我还有事要做。” 苏文拉扯一下高三尺,让他痛得嗷嗷叫。 李一问脸色阴沉:“朋友,你可知道你在糟蹋凤城知府,朝廷命官?” 苏文皱眉,再问:“怎么?难道高三尺是你李家的爹,也不能不放在眼内?” “你!!”李一问浑身要冒火了,“阁下如此辱我李家,看来是不将家兄放在眼内。” “此人真是大胆,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李二爷!”有些不怕事大的看客惊叹道。 “胆大包天,不怕死啊!”有人附和。 苏文瞥了一眼,有几个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态竟然不跑了,有意留下来充当看客。 看他们身穿绫罗绸缎,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竟然不怕死。 总有些人觉得生活太无聊,活腻了的。 他此时早已不耐烦了,一蹬腿,整个人拉出一道残影,一拳砸向李一问。 拳风呼啸,如怒龙咆哮。 李一问眉心一跳,他拔出发簪,目光幽幽,骤然往后如轻烟飘退,没入身后一处烛火照不到黑暗里。 拳头砸在黑暗里。 嘭! 青砖碎石飞溅,整个阁楼摇摇欲坠,灰尘嗦嗦而下。 苏文回头。 只见李一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身后。 那短短的白玉簪划着玄奥的曲线向自己刺来。 招数之妙,变化万千,让苏文觉得无法躲避,而白玉簪笼罩之处尽是要害。 李一问的剑法非常可怕,已经有校级层次的意蕴。 按伍由机的记忆,李家李一问的确有传闻是食煞者,但是之前模拟之中李家覆灭也不曾见过这个人。 按理说这么厉害的人不可能会在家族覆灭之中逃跑! 不管了! 苏文眼里戾气浓浓:“今晚我是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我说,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阻拦我!” 他无视白玉簪,合身扑上,拳头拉出一道道幻影,一瞬间出了上百拳。 李一问当然可以刺穿其要害,但是中拳也会不可避免。 校级的拳力谁敢直撄其锋?! 李一问只有再退。 苏文紧随其后。 砰砰砰! 两人兔起鹘落,身形忽如在柱子之下,忽如出现在屋梁之上,忽如一同没入黑暗里。 只是几个呼吸,李一问再次出现在大厅上。手里死死攥着发簪,沉甸甸滑腻腻的,血一滴滴滑落。 李一问舒了一口气,对高三尺拱了拱手:“侥幸得手,救驾来迟,高大人受苦了。” 高三尺舌头被精煞虫咬断,血与口水一起流到地面,凄惨至极,却无一丝得救的喜悦。 他惊恐地望着李一问头上,眼里充满绝望之色。 嗯? 李一问抬头一看,白骨战甲的苏文悬在空中,叉开手掌按向他头顶。 手掌之下幽光暗暗,风雷滚滚。 幽光镇魂,掌印摧身。 李一问凝神再次急急刺出白玉簪。 轰隆! 狂风大作,怒飞的气劲落在大厅木柱之上,刮出一道道一指深的痕迹。 两人一触即分。 李一问低头看了自己手心,白玉簪布满裂纹,破碎,似沙子般随风飘散。 他全身都在弥漫着黑色煞气,如烟似雾。这是自己的法力收摄不住煞气,喷薄而出的表现。 怎么可能? 我怎么会死? 我是凤城李家二爷! 凤城的半边天! 李一问一脸苦涩,不可置信地仰头倒下。 身体渐渐融化,身上穿的锦袍瘪了下去,肉体化为一滩黑液。 如石油,也如血液。 苏文骨甲的肩膀位置破了一个深洞,皮肉伤害倒是不大,血已经止住。 刚刚吸了伍由机的精煞虫精气,骨甲充满活力,破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苏文脸色凝重地看着李一问所化的那滩黑液前。 好犀利的剑法! 不比李一山的剑法差! 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高手,有些方面堪比校级,有些方面却又差了一点,否则没那么容易被自己杀死。 非常奇怪的一个……人? 或许不是人,虽然是食煞者,死得也太奇怪了!! 不过经过李一问这一下阻拦,苏文那无比兴奋的大脑得以冷静了一点。 再回头看一眼高三尺。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到此为止了,一脚踩死这个狗官,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苟道嘛,安全第一。 自己忍了十几年,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不能破功。 而且报仇嘛,有结果就得了,也不需要仪式感! 可是…… 苏文捂了捂心口,自从不觉意在梨花阁外看了高三尺一眼,一股无名邪火就此熊熊燃烧,赤鬼在其中张牙舞爪,好似又要长大一点。 苏文似乎又回到了斩首之前那些无比煎熬的日日夜夜。 又隔着时空看见了那个刑台之上跪着的披头散发的眼里露出怨愤与不甘的少年。 少年向天嘶吼着:“我不服!” 苏文心道:你就被砍了一次而已,我可是足足被砍了三次!!! 话说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被砍了四次,让高三尺照样子来一次,也不过分?! 苏文皱眉:就是有点太拉风了,干不干? 干……! 男人不可以说不干!(有点心虚) 他思想斗争了一会,看向李一问死后残留的液体,又发奇想,尝试道: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注入载体成功…… 他看了一眼白纸的内容,骤然笑了。 “注入李一山的鲜血,生成剧情场景……” 李一问李一山! 倒是峰回路转。 之前的犹豫一下子都不见了,心里也踏实了。 今回这事做得过,便让我出一出那一口闷了许久的鸟气!!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咱都校级了,不怕风光一回! 苏文蓦然大声吼道:“我王麒麟,判知府高进忠死刑,立即赴菜市口斩首,欢迎大家围观!” 他的声音绽放如雷,在烟花巷上空滚动开去。 整条烟花巷顿时都沸腾起来,无数的眼睛躲在充满胭脂水粉味道的阁楼之中往下观看。 苏文径直扯着高三尺出了梨花阁,走在烟花巷上,如同拖着一条死狗。 “真的是高三尺!” “的确是天高三尺高大人啊,真是老天有眼!” “好!”有人拍起掌! 竟然也有许多的人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在烟花巷的上空回荡,也让不少人豁然色变:你们这群反贼! 第57章 七相和尚口舌如剑 苏文卷起的涟漪迅速往四周扩散,越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巷又一条巷。 刘成恩原本还在休假,听了来报不由大惊失色。 他才刚当了典史就出了如此恶性之事,这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我的乌纱帽都没捂热呢! 当即硬着头皮召集官兵去营救。 传言说是恶鬼王麒麟找高三尺索命,但是他自然知道不是什么恶鬼精怪。 这世间哪有恶鬼精怪,都是那些食煞者搞鬼。 问题是这个更要命! 很多时候,人比鬼可怕得多! 烟花巷 “看来你这朝廷命官,不得民心啊!”苏文调侃道。 高三尺面容惨白,没再出声,血混合着口水还源源不绝地从嘴里涌出来,在身下青砖地面拉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灯火通明的烟花巷再没有一人敢出来阻止苏文。 苏文走得不快,淡定地出了烟花巷,走入另一条安静的街道,一路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他们背后早跟了一群不怕事大的看众。 至于其他人,有这半个小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来的也都该来了! 夜深人静。 原本安静的街道开始骚动,影影绰绰出现许多人。 “高三尺,真是高三尺,恶鬼索高三尺的命!”有人尖叫,语气里一半震惊,一半幸灾乐祸。 闻风而来的士绅,官员,食煞者凝神相看,勃然变色。 露宿的流民乞丐,还有本来住这条街的普通小市民闻声也纷纷开了窗。 他们目光或好奇的、或害怕的、或热切的、或憎恨,遥遥看着这一“鬼”一人孤独在大街上走。 “真是高三尺,天杀的他也有今日!” 有人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快意,笑骂出声。 更有些人则是低低的哭泣。 狗官欠凤城太多,上任两三年,已经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夜风中吹来香火的味道。 有人临街插了一把香火,似是告慰这个从地府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大街的尽头刷刷地落下四人。 和尚,剑客,老太婆,矮子! 凤城监察司全员到场。 没死的都来了! 一府知府被食煞者虐杀,这个罪名不轻,而且主责也只能落在监察司头上,由不得他们不来。 苏文望了他们一眼,不知他们发现格鲁法王和鬼书生死了没有。 不过看每个人表情这么淡定,应该没有的。 七相和尚盯着苏文,这个外骨骼的模样他没见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不期然想起一个噩梦般的人物。 只是应该不是的! 虫魔瞿道麟如果真出现,他没理由认不出来,别说套一层骨甲,化成灰都认得。 眼前这位身上的煞气淡淡,淡到感应不出来,可能是收敛了的,以至于看不出层次。 但能杀得了李一问李二爷的自然不是弱者。 总之感觉很棘手。 凤城何时来了这样一位高人? 七相和尚心里嘀咕,不过看到高三尺的惨况,一时之间也有点恼火。 一地主官在自己眼皮子被虐, 这可是监察司的失职。 当务之急是救回高三尺。 七相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可知自己犯了大错。 高大人是朝廷命官,朝廷的威仪不容侵犯。 你如果杀了高大人,监察司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趁着事情还可以挽回,务请收手!” 苏文冷然道:“我今日只为私人之仇,百姓之仇,灾民之仇,朝廷以后真要如何,那就尽管来。 我接了便是! 我只想问一句,你们四个真要阻拦我?” 长街之上,众目睽睽,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之前三次皆是自己戴枷锁蹒跚而走,高三尺趾高气昂众人相伴。 如今却是相反。 原本还有一丝的犹豫早丢爪哇国去。 真是快意! 如此快意恩仇之事他自然不允许别人打扰。 七相和尚叹了一口气,劝慰道:“阁下若真有冤屈不满,请一一道来。贫僧保证官府会查明真相,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免了!”苏文侧着头,扫了围观者一眼,悠然道:“当初有人曾相信你们,以为你们是讲理的,会还他一个清白。 可是你们没有一个愿意听他说话,明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却还是无所谓地将他砍头。 而今却来和我保证。 七相和尚,你用什么做保证? 你们今日和我说理,无非是怕拿不下我而已。 依我看,你们的真相不用查的。 谁强谁官位高,谁就能决定你们的真相。” “施主!”七相和尚蹙眉喝道,“阁下或许以为自己不曾露面,不会被追缉。可是天下奇术何其多,真要寻你你绝对逃不了!” 他语音沉沉:“或许你心中有恨,认为冤有头债有主,可以肆意报复。 但是高大人是朝廷命官,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一日,他就不能死。 起码不能被朝廷之外的人杀死! 你这是悖逆! 不为天容。”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正气凛然,仿佛代表了天地,代表了人间正道。 苏文盯着他,突然大笑:“七相,你是不是当官当傻了? 我辈食煞者,还在乎天理?! 别装得这么正义凛然。 还是说你是为了拖延时间,等那个老番僧?!” 这一番话说得七相和尚脸色微变。 苏文的确说破了他拖延的心思。 七相和尚神色一动,再次叹道:“我不正义凛然,只说些推心置腹的道理。 本朝立国以来,代代有无数食煞者,又几多敢招惹朝廷的。 朝廷对于食煞者犯事自有霹雳手段。 你食煞无非为了得到超凡的力量,可以超脱于凡尘,获得荣华富贵。 可是你触怒朝廷,如何会有荣华富贵?如何会有安稳日子? 如果以后都不得安生,你不惜性命去食煞又是为了什么?” 苏文听了一愣。 他今回的确是临时起意,被心中一股意气所驱使,没有考虑太多。 其中也有骤然得到强大的力量,整个人飘了的原因,毕竟不是冯云山那种心性了得的枭雄人物。 他沉默了一会,再次感叹:“七相和尚,瞿道麟门下,就数你最聪明睿智。 聊聊几句话说得我后背冷汗淋漓。 甚至都想退缩了!” 他回头看着高三尺。 高三尺双目里流露出一丝希冀,好似欣喜于自己终于得到了一线生机。 苏文再看街上的人,士绅、富豪、书生、普通百姓、流民乞丐。 他们各有各的神情脸色,各有各的立场。 罢了罢了,果然万事难得完美! 苏文目光一凝,骤然一扯线。 精煞虫收紧身体。 高三尺拼命抓自己脖子,瞪圆双眼,脸色变得青紫,双腿不停地蹬着地面青砖,几下就僵直断了气。 第58章 和光同尘,再杀两位 七相和尚一呆,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明明他听到对方有动摇之意。 苏文认真地道:“因为你言辞太犀利,我怕再听下去,自己真的掉头就走,那也太丢脸了!” 我杀了高三尺,便再无退路,你动摇不了我。 反正死人也是可以斩首的!! 他看着七相和尚,心里突然冒出一段话,那是模拟之中得自伍由机的心里话:“七相和尚,我真羡慕你。 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 做魔头时恶贯满盈满手鲜血,没有一丝善心,连自己最爱的师妹也毫不犹豫地杀。 做和尚时酒肉花姑娘样样齐全,做官时更不讲良心只看规矩。 你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和光同尘,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绝不逾矩。 所以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能混得开,混得很好。 可是我不同的! 有些事我放不下,永远也放不下!” 伍由机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七相和尚杀了师妹。 他一辈子都想着报仇。 苏文做不到七相和尚的放下,也不愿似伍由机那样放不下,让王麒麟那根刺一直扎着自己的肉。 所以干脆咬一咬牙做一个了断。 “但求一个心安而已!” 说来都走到这一步还真能掉头不成,真以为朝廷不会计较?!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回咱就破罐子破摔,由得自己浪一回。 大不了我回去收了这一身白骨战甲,以后再不在人前用,到时换一身装备又是一条好汉!!! 看见高三尺身死,大街上所有人都忍不住震颤。 杀官了! 四品知府被当街杀了! “高三尺死了啊……” 在场的士绅、官吏目瞪口呆,义愤填膺,忍不住骂道:“邪魔歪道竟敢如此张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丧心病狂!” 杀了高三尺,苏文心无挂碍。 他扯着死去的高三尺一步步前行,磅礴气势像天崩地裂碾压过去。 七相和尚等齐齐色变。 “动手!”七相和尚扯下身上大红袈裟,往天上一抛。 大红袈裟在空中化作一团红云。 光芒湛湛。 红云之中佛祖、菩萨、罗汉以及天、龙、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等天龙八部,若隐若现。 无上佛国降临人间。 街上看客不由自主跪地磕头:“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苏文冷眼:“装神弄鬼!” 佛国景象只是精煞虫的迷魂幽光幻化。 对于至尊龙骨包裹之中的苏文毫无影响。 七相和尚冷着脸,全力出手,这是他职责所在! “无上佛国,镇压邪魔外道!般若波罗蜜!” 在外人眼里,佛、菩萨、罗汉、天龙八部庄严佛土浩浩荡荡向苏文镇压下来。 在苏文眼里,只是一团精煞虫盘旋飞舞,飞流直下,杀向自己。 这许多的精煞虫虽然可施秘术使之沉睡来减少消耗,可终究是活物,时不时都是需要吃人的。 所以其实应该是一群冤魂求我还他们公道! 苏文无视冲杀而来的精煞虫,他看向其余食煞者。 李子轩在七相和尚说动手的时候就退入黑暗之中。 这家伙在外围游离,出工不出力! 真是个机灵鬼。 地下这个小老鼠较蠢,一路遁至自己脚下。 他在想什么? 从地下钻出来攻击我下身破绽? 也是个大聪明! 老虔婆躲在黑暗里,苏文感觉到一道冥冥之中的法术落在自己身上。 他有点奇怪,喊魂术按理怎么也得知道我名字,不知名字怎么喊我魂? 精煞虫即将杀到的时候,老虔婆喊道:“白骨氏,白骨氏……” ???!!! 我又不是白骨精,你随便给人起外号,这礼貌吗? 苏文震惊了。 他感觉到脑子有点迷糊,立刻意识到喊魂术起了作用,正打算唤起齐心协力徽章对抗。 龙骨战甲条件反射般一抖,将笼罩身上的法术抖散。 头脑立刻变得无比的清醒。 老太婆的喊魂术他之前模拟时靠徽章加持硬抗过去,现在却单凭骨甲自动抵御成功。 一个原因估计喊魂术缺了真名,威力没有之前那么强,另一个主要原因是至尊龙骨自带超强防御力,而且是校级,修为比老虔婆高了一境。 在喊魂术发挥威力的时刻,精煞虫如子弹般噼里啪啦打在骨甲上,虫鸣尖啸,密集如雨打芭蕉。 它们发觉穿不透骨甲防御,便如一道道丝带游走,缠绕,紧勒。 一瞬间将白骨骨甲染成了红色。 瞿门一脉的手法都差不多。 苏文对此完全不加理会,这些都是龙骨战甲的菜。同一门食煞奇术等级高的对等级低的完全是碾压,比其他任何奇术都更具克制之力。 他骤然抬脚,全力一踩。 地下的陈知行正欲钻出来偷袭。 嘭! 脚下青砖尽皆粉碎,泥土陷下一米深,底部有血徐徐渗出,泥土里混杂些碎肉碎骨。 苏文也不管地下的陈知行死没死,只借着蹬脚之力向前。 风声呼啸,他一瞬间跨越五十米远出现在七相和尚身前。 七相和尚面露惊骇之色:“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能克制精煞虫!!” 苏文白色的骨架染上了红色,又淡化为粉红色,淡红色,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成了灰白色。 精煞虫如一根根没有生命的丝带,轻飘飘的在风中飞舞,如梦似幻。 “你猜?” 一拳灿若流星。 “金刚护法!”七相和尚双手结印,持了一个宝瓶印对上苏文的拳。 嘭一声! 七相和尚整个人如气球般飞出去,远远落在十几米开外。 他两条手臂肌肉爆裂,骨骼断折,鲜血淋漓,几条精煞虫在血肉里无力地蠕动。 “糟糕,是校级!逃,大家快逃!” 他仓惶扭头就走。 老虔婆闻声,赶紧缩头,也施展身法逃跑。 李子轩早早落在外围,一下子就消失在夜空。 苏文犹豫了一下,立即选了其中一个。 老虔婆眼前一花,那可怕的无脸白骨面具已经出现在眼前。 苏文对她的喊魂术非常好奇。她也逃慢了一步,离苏文最近。 横掌如刀削。 老虔婆目露恐惧之色,张嘴欲求饶。 只是一下子人头就飞起了。 苏文回头,见七相和尚已经遁至远处,不由有点遗憾。 就着老虔婆的血,苏文冷淡地道:“白纸,注入载体!” 第59章 奇人李一山驾到 四位监察司异人两死两逃。 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唤:“三大奇人呢,格鲁法王呢?! 您们难道看贼子肆虐横行吗? 今日高大人被动私刑,明日我们当官的还有安危可言?” 声音熟悉。 苏文寻声看了一眼,只见这人身穿崭新的官服,胸前补子绣着威风凛凛的犀牛。 刘成恩刘典史! 刘成恩见七相和尚等监察司成员或死或逃跑,如坠冰窟。 他身后有一群持刀兵弓箭的衙役捕快,一个个脸无人色,战战兢兢,看苏文如看恶鬼一般。 “我有那么可怕吗?你们倒是上啊,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苏文戏谑了一句,他自然不会去杀刘成恩。 这些年自家的确受到刘成恩庇护的,即使现在人家升官发财,有点看不上自家了,这恩情不能忘。 至于刘成恩这新得的官,其实不做最好。 重新扯上高三尺,菜市口已经不远。 此时街上的围观者估计有数百人之多。 全所未见的食煞者之间的战斗以及高三尺的死都让大家惊叹不已。 众多目光里有惊惧的,悲哀的,兴奋的,好奇的,恨不得取而代之的。 大家拼力伸长脖子,不论心里有什么感受,脸上又都带着一丝期待,就像菜市口围观别人砍头一样。 一个知府被当街虐杀,本朝建朝两百多年以来都从没有过的奇闻。 看着死了都要被侮辱的高三尺,有些固有的认知在很多人心中碎裂,就好似神圣庄严的偶像被打下神台。 “斯文扫地,官府体面何在?!真是无国无父的恶鬼!”有举人惨然哀叹。 “谁来阻止他?格鲁法王何在,李一山何在,陈天亮何在?” 马蹄急急,一骑疾驰而来。 来者怒马鲜衣,大红袍飞鱼服,金冠耀眼。 他方脸浓眉,长须飘飘。 “是李一山,李家主!”有人大喜,看到了救兵。 “李一山!!” 三奇一僧在凤城当中,瞿道麟和格鲁法王只在食煞者或高官贵族当中传闻,并不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知。 只有李一山和陈天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一个是凤城的天,一个是凤城的地。 身怀奇术,富甲一方,掌控凤城人的方方面面。 他们是土皇帝。 苏文停住脚步,目光闪了闪。 其实他刚刚提前杀高三尺,一个的确有退缩的念头,杀以明志,二来则是给一些人一个不下场的理由,毕竟高三尺人都死了,没必要为他冒险,那样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李一山未出场之前,他还是有点侥幸之心。 如今不禁暗自叹一口气:李一山终于还是来了! 苏文再次看了近在咫尺的菜市口刑台,那高高挂起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然后再看李一山。 那一身官服格外威风。 朝廷有一个机构,叫粘杆处,为皇帝耳目,有监察百官之职,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各地主官对其成员闻风丧胆。 没想到李一山是粘杆处的人。 他穿了官服,骑着白马而来,威风凛凛,代表的就是皇帝。 李一山没有看死去的高三尺,他冷冷道:“你自我了断,否则就只有形神俱灭,九族俱诛。” 他头上发丝一丝不乱,金冠玉簪光彩照人,一身大红袍绣着飞鱼纹。 神情孤傲,似乎已经给了苏文施舍了好大的恩惠。 身上那磅礴的气势让大街上围观的人们都是心中一窒,不得不退后几步,感觉李一山如太阳一般灼目,不敢直视。 “三大奇人李一山!”苏文的目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战意高昂。 李一山其实是个好对手! 杀伍由机、老虔婆之流,完全靠境界压人,根本没有发挥出龙骨战甲该有的威力。 李一山再次冷声道:“你应该是新修成的校级,原本前途无量,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校级在凤城很了不起,放到一省一国就不算什么。 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皇家就是收罗奇人最多之处。 随便来几个都会让你吃不着兜着走。 年轻人,自误前程。 可怜可叹! 你自行了断,本官保证你家人亲族不会受你牵连。 否则你会被诛九族!” 哈哈哈! 苏文忍不住大笑。 “总是有人不懂,喋喋不休跟我说什么家国,什么君臣父子的狗屁伦理。 你以为是请客吃饭么! 穿一身官袍,随便几句恐吓的话就想让我死?!” 苏文绝然道:“你那身自以为无上权威的官袍在我眼里,不值一文。 也吓不倒我! 或许你能代表朝廷,代表皇帝。 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脸,敢代表天下百姓。 只是想说,我真的很想揍烂你那高高在上的恶心的嘴脸!” 李一山又怎么样? 我又不是没有和你打过! 模拟之中我还杀了你一回呢! 你算什么东西! 苏文给他气得戾气横生。 眉头高扬,身上白骨战甲无尽的力量似龙蛇飞腾,冲霄而上,弥漫整个大街,惨白色的光华将天上地下渲染成一副人间地狱。 这是他第一次全力发挥至尊龙骨之力。 格鲁法王那次不算,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发挥。 李一山给他一顿怼,不怒,只摇头叹息道:“端是个丧心病狂、无君无父的恶贼,你要找死,那老夫就成全你!” 他抽出长剑,目光冰冷有如万年雪山。 双方强大的气势升腾,碰撞在一起,让整个街道都在颤抖。 围观的人站都站不稳,赶紧退了再退。 天上猛然落下道道响雷,电光癫狂飞舞,似撕裂天地。 苏文身上光滑的白骨亮起一道道怪异的纹路,那是一个繁复的龙形图案。 背后肩膀的尖刺更加尖且长,就像一把把指向天的利剑。 头盔之上弯角崎岖。 无脸面具湛然有光。 他这一身骨甲让李一山想起一人。 “瞿道麟的鳞龙?!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你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嗯? 不是煞气! 非常奇特的力量,似煞非煞,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李一山骤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 “老匹夫倚老卖老,打败我我就说给你听!”苏文冷笑。 “此事易耳!”李一山眉头一蹙,骤然大笑。 “那我便将你擒来,看你说是不说!” 他身形一动,长剑清吟,剑招骤起,想迫不及待地拿下苏文,逼问功法。 苏文自也是毫不退让。 两人腾升至街道上空,气势纠缠,身形如幻影般变换交错,校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迸发,对撞。 李一山手中长剑灵动如有自己意识,有如闪电雷霆,流光溢彩,灼灼其华。 苏文的拳每一击自带龙吟。 他现在也有兵级影剑魂,有上好的剑法天赋,对李一山的剑招威力有直觉的认识,比之模拟之中更有深刻体会。 奇人李一山。 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 第60章 战甲骨翅,败李一山 铮铮铮! 长剑剑尖在苏文下肋的骨甲上划出一串串火花。 苏文翻身拧腰,右腿从李一山右上方甩下,直抽其颈部右侧,有如一条打神鞭,抽动空气雷鸣。 李一山侧身以左手托掌以对。 嘭一声! 惊雷炸响,让长街之上仰头观看的人耳鸣眼花,有些心志不坚之人当场失禁。 两人的术法均是倾向于实打实的力量碰撞,不似格鲁法王五脏庙、老虔婆喊魂术那般诡异流,所以对战造成的波动尤为直观。 而且两人力量自带精神震慑。 尤其龙骨战甲那惨白色光华能唤起人心中一幕又一幕的拔舌、刀山、油锅等诸地狱场景。 精煞虫一脉本质偏向阴暗面,伍由机的勾魂狱境才是正宗的修炼方向,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七相和尚的无上佛国只能说乱七八糟。 两人闪电般分开。 苏文盯着李一山,但觉下肋隐隐作痛,骨甲虽然只有几道划痕,但剑气已经渗透入内,伤害到了骨甲之后的身体。 李一山剑招极其精妙,比招数自己绝对落于下风,而且其速度与敏捷都远超自己。 之前模拟之时,他趁李一山陈天亮与太平道三位头领、血神子缠斗多日,筋疲力尽之时偷袭这才取得辉煌战果。 如今单独对上完好的李一山,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李一山持剑凌空而立,他已经试探出对方骨甲最大优点在于提供了全方位防御力攻击力,几乎没有短板,缺点是苏文在力量掌握上仍有许多生疏之处。 当然对于正常的校级,因为有速度弥补,缺点并不明显,但是他是老牌校级,不会错过任何破绽。 他大笑道:“不过如此,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校级力量!” “影剑魂,七转轮回式!” 李一山的长剑炸出一道道空气爆裂音,袭向苏文。 他一瞬间好似分出了上千个身影,同时向苏文出剑。 苏文反应不及一下子被轰个正着。 整个人从空中被轰入地下。 轰隆! 街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斗形大坑。 沙土飞扬,浓浓的烟尘滚滚而起。 李一山于空中持剑,微微一哂,露出一脸轻蔑的笑容。 “李一山李半城果然不愧是三大奇人之一。”七相和尚叹息,“面对一个同等级数的校级也能轻松碾压。” 李子轩有点自傲:“自我有记忆以来,家父从无败绩。” 刘成恩欣喜若狂,拍腿喝道:“好,好,赢了。在满城官兵拼死之下,得粘杆处李一山李统领的相助,那恶人终于授首,我等抢回了高大人的尸骸……” 一瞬间他连上报的腹稿都想好了!!! “等等!你们看坑中……” 大坑底部,烟尘之中一个黑影耸立,白骨战甲狰狞,如魔如鬼。 李一山的剑气在骨甲上留下道道裂纹,此刻骨甲蠕动,迅速修复。 苏文当然是受伤了的,但是伤势没有表面那么严重,以至于他甚至有点点……失望!! 李一山的剑道的确犀利,但是力量没有意料那般强大。 果然如自己所猜测的。 苏文骤然哈哈大笑。 “可惜了!”苏文叹息道,“我的确未完全掌控校级力量,在力量催发,运转,衔接之上都没法做到完美流畅,轻易就被你打乱节奏。 可是,你李一山也不完整了!!! 单凭你如今的实力,杀不了我!” 他静静地道,话语之中透露强大的信心,让李一山不由脸色微变,紧紧锁眉。 “一派胡言。你想死,那就再来!”李一山高高在上,有如执掌他人命运的神只,他冷笑道:“看来你不但无君无父,丧心病狂,更是无知无畏!” “无知无畏?”苏文一蹬脚,整个人狂飙而起。 “我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无视别人的自尊,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还一脸理所当然。 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非要让人绝望无奈, 忍不住要打死你们!” 吸取了伍由机和七相和尚两人近三十条精煞虫的精气,他骨甲之上浮现出更多更多的黑色的纹路,从头到脚,玄妙莫测,白底黑纹形成的龙形图案低低咆哮,像要直接化龙而出。 背脊的细长尖锐的骨刺分成两排,往两侧一扇,如多了一对翅膀一般,速度一下到了极致。 他的气势又提升了一成! 李一山瞳孔一缩,冒出深深的危机感。 不由得再次检视着这个对手,一个飞速成长的对手无疑值得重视。 李一山冷冷地想:还好他现在还弱小,可以扼杀掉! “影剑魂,无量劫式!” 剑气呼啸,如滔天巨浪,一波接一波,席卷整个天空。 街上的人仰首,只见得九天星河倾泻而下,光芒一时璀璨夺目,照得底下的人身上的毛发都纤毫毕露。 七相和尚惊叹:“这就是校级的影剑魂啊,食煞奇术能排入第三十九篇的绝艺名不虚传。” 他修的精煞虫才排入第六十三篇,不由有点遗憾。 也不知道那白骨战甲怪人修的是不是自己这一脉,不过就算是,面对影剑魂也无胜算。 只能说“技”不如人! 李子轩摇头笑道:“其实家父并未施展出奇术的全部威力,我以前见过更强大更可怕的!” 剑气落在苏文身上,骨甲龙形图案焕发灼目的光华。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轰隆! 苏文淹没在剑气星河之中,只一瞬又排空而出。 他背脊两排骨刺在身前弯曲交叉,形成一个护盾,将剑气抵御于外。即使有漏网之鱼,对龙纹骨甲已不造成影响。 防御力加倍! 他闪身至李一山身前,挥出重重拳影,身上龙纹咆哮欲出。 “李一山,你老了!” 李一山脸色一变,恍如被戳到了心窝,受到莫大的侮辱。 “你在找死!”他面目狰狞,猛然扭动手腕,惊人的剑气划破长空。 拳剑交击。 铮铮铮! 长剑骤然绽放雷光,划着玄奥的曲线刺破苏文身上的骨甲,从苏文左胸刺入,剑气如潮水涌入,肆意攻伐。 成了! 李一山眼里尚未来得及露出喜色,一只拳头破开剑影,嘭一声锤上他的下巴。 巨力让他毫无抵抗之力往后抛飞。 鲜血淋漓,剧痛袭来,痛入心扉。 啊! 李一山大吼。 他无法相信自己会受创。 众目睽睽的失败比死亡更令他羞愤难耐。 “好一个乱臣贼子,无君无父,丧心病狂……”他吼道。 第61章 凤城的天塌了 苏文捂着胸口的血洞,嘴角飙出血沫,张狂地笑道:“令人失望,李一山,你很弱啊。 为什么呢,是沽名钓誉,还是因为……你老了,控制不住影剑魂了。 你的影剑魂呢? 缺了这部分力量,你非完整的你,根本压不住我!” 李一山一震,眼神极是讶异,没想到苏文看出了这个。 不过那又如何,就算自己只发挥七成的力量,仍然能压倒你一个新出校级。 李一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整旗鼓。 他还远算不上输,他的技巧和经验积累足以让他一分力能当十分的用。 七成灭眼前这贼子足够! 随着他剑意重新凝聚,长剑再次璀璨起来。 苏文想了想,心里有另外一个猜测:“又或者原本的影剑魂已经取代了你? 我该喊你一声,李一山还是,李一问!!” 他的话传入李一山耳里,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李一山如遭雷击,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随即醒悟了什么,脸色骤然煞白。 只见他背后随着苏文的话语冒出一道黑影,像人一般贴在他后背,一点点地要挤进他身体。 “不!” 李一山一瞬间脸色大变,丢盔弃甲,竟然踏空而逃。 苏文顿时又吐一口血,哈哈大笑。 在梨花阁他杀李一问之时,曾以白纸注入其血做载体,白纸明白无误地标明了那是李一山。 可以肯定李一问就是李一山的影剑魂。 影剑魂按说不可能长期离开剑主,而且李一问无疑是有了独立意识的,如果操纵的分身之类还瞒不过自己眼睛,毕竟两人是交过手的。 李一问几乎和真正的人没什么两样,还一直特意强调他自己与李一山的不同。 这就说明李一山对影剑魂失控了。 不奇怪的,瞿道麟的精煞虫王也在失控。无非一个原因,人老了! 但是失控的危险,对于李一山而言,绝不只是影剑魂暴走,更大的问题是身体的控制权归谁? 当苏文打散了李一问,李一问作为影剑魂,是杀不死的,只会回归李一山身体。 所以现在李一山体内的意识到底是李一山还是李一问? 或者两者共存,互相扯后腿? 如果喝破其体内的意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苏文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对不对,反正有这个可能,随便喝两声也无所谓,自己又没损失。 现在看来自己的话给李一山带来很大的困扰。 这就足够! 白纸寄语:你以为那是你小时候幻想的兄弟?不,他是真的,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对你肉身虎视眈眈。 小心,不要松懈,否则你将非你。 “凤城的天要塌了!” 自始至终没有人想到李一山会败。 这一战令人骤然发觉笼罩在凤城二三十年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原本强大无比不可动摇的三大奇人生命到了黄昏之时。 就好似一面遮羞布突然被血淋淋地撕下,让人看清了现实。 不少人露出恐惧之色,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 “好!”太平道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三人隐在黑暗里,不由同声赞叹。 “此人如果为我们所用,那就万事大吉!”枣脸儒生洪秀全目光灼灼。 冯云山振奋地道:“今日此战,大长我方士气,官方食煞者不过如是。 我们起义必定成功!” 杨秀清则疑惑:“为什么格鲁法王没现身?” 格鲁法王这个凤城无冕之王,一直是压在太平道头上的巨石。 对于凤城官府而言,他就是定海神针。 只要法王还在,凤城便不会有失! “法王何在?”士绅与官员大声疾呼,他们期待着那如神如圣绽放五色光华的身影出现。 只有苏文知道,格鲁法王不可能现身。 陈天亮也不会。 陈天亮与李一山不同,李一山是粘杆处的人,为了维护官方体面,不得不出手。 陈天亮可是在模拟之中袭杀过格鲁法王的人,这种无利不起早之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得罪一个校级高手来抢一个死人的尸身。 菜市口刑台。 风卷长幡,猎猎作响。 松木搭建的刑台乌黑一片,无论冲洗多少次,那血腥味依旧弥漫于鼻端。 所有人静气屏息观看着这一幕。 朝廷四品命官,一府之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还要上菜市口刑台! 这是本朝二百多年未曾见过的恶性之事。 苏文收回精煞虫,一把扯断刑台旗杆悬挂长幡的麻绳,缠在高三尺头发上。 一掌削断其脖子,再纵身一跃,将麻绳挂上旗杆。 悉悉索索! 高三尺的头颅被吊了起来,就像一面旗帜一个标志,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产生一个念头: “凤城麻烦了!” 苏文仰头,看着这个曾经化做自己心理阴影的不可一世的知府终于了帐,尸体在空中晃动。 到了这时,情绪反而非常平静。 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 仿佛本该如此。 格鲁法王、高三尺都死了,王麒麟的仇也就报了。 苏文回想起当初买血之时刑台上那少年的怨愤的面容,不由低声道: “王麒麟,安息!” 七相和尚脸色惨白,之前损失十几条精煞虫也不见他如此仓惶惊惧:“完蛋了,这官做不成了……” 他转头对着同样脸色惨白的李子轩道:“逃,凤城呆不下了。 这里的天塌了! 大家都想着逼灾民反,逼太平道反,谋算这样那样的利益,却没想过原来凤城早就是个空架子。 如今谁能制约眼前这个疯子,谁能制约太平道? 贫僧早说了,士绅商人官吏一起捐点钱,填补粮仓将灾给赈了,好歹让人日子都过得去。 何必非要将人逼反? 现在大家好日子都过不得了。” 李子轩艰难地道:“七相大师,我们还没输,还有格鲁法王!” “不指望他了,真要出手早就出手了。我有预感,格鲁法王可能出事了……”七相和尚道。 “出事,他那样的高手能出什么事?格鲁法王还年轻,才四十来岁,正是一生最强时期。”李子轩喃喃道。 “我们食煞者,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定今天好好的,明天就异化了。谁能说得准?” 七相和尚不想再说,转身飞跃上屋顶,连老巢慈云寺都不回去了,直奔城门去了。 李子轩看着他果断离去,犹豫了一阵,也朝城西李家的本家所在奔去。 他不像七相和尚孤家寡人一个,想走就走,他有自己的家族要保护。 街道那边刘成恩顿足捶胸:“没了,一切都没了!” 左右捕快架着他的臂说:“大人还是先走,否则恶人找您行凶,小的们可挡不住。” 于是硬架着刘成恩仓惶而逃。 士绅官员脸色惨淡,各有盘算,都做鸟兽散。 洪秀全盯着旗杆之上晃动的尸体,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嗓音颤抖地道:“待明天,格鲁法王再不现身,我们就正式起义造反!” “不!”冯云山与杨秀清脱口而出。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今晚就反!” 洪秀全一呆。 杨秀清急急地道:“这一刻就是凤城官府最脆弱的时候,要反就要现在反! 趁人心惶惶,士气全无,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冯云山沉声道:“三弟所言甚是。眼前就是最好时机,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机会。 李一山半残,格鲁法王不在。 我们若抓紧时机杀了李一山陈天亮,就算格鲁法王再现,也是木已成舟,奈何不了我们。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洪秀全低头想了想,但觉一股强烈的兴奋感涌上来,让他有点眩晕,如踏云端。 他红着眼睛咬牙道:“好,今晚就反!” 此一言既出,就是将太平道一教的身家性命当做筹码都压上了赌桌。 不成功便成仁! 第62章 苏文不可思议的梦 苏文不管各方如何应变,他拿回宝箱一路遁走。 回到向阳巷的时候,见官衙方向灯火通明,隐隐有马嘶鸣。 在屋顶遥遥望去,正有几匹快马从官衙后院急奔而出,往城门方向急驰而去。 暖风中传来人声隐隐,大街小巷都有人急急走过,像鬼影一般。 整座城市都充斥着一股躁动不安。 苏文今夜出去原本只为了除掉伍由机,报其追杀自己的仇,也是雪其操纵陈田害了无数人命的恨。 谁知一遇上高三尺,那股邪火瞬间压不住,直接上头。 大爽过后,又有点无奈。 因为城中局势本就险恶,被自己这么一搅和,估计火药桶真要爆炸了。 后悔当然是不后悔的,再来一百次也得杀高三尺! 实在太痛快了! 怕朝廷追究?你们先将太平道给镇压了,再来跟我追究。 到时候看是你们追究我,还是我追究你们。 说到个人武力,有白纸模拟的自己只要有足够的成长时间,自然会站在最高点,不惧任何人。 苏文觉得自己也是嫩,还是小人物思维,一时被七相和尚绕进去了,白惊了一场。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下次见到定饶不了他。 苏文掀开自己房间的瓦片,钻了进去,又将瓦片覆盖回来。 躺在床上之时,兴奋感才消退。 他抱着伍由机的那盒金子,心里美滋滋的。 加上银票和格鲁法王鬼书生的金珠碎银,他已经拥有接近价值七千两银子的财富。 不说省城,就算去京城都过得不差了。 有钱时连睡觉都格外踏实啊! 可惜了高三尺的财宝。这老饕搜刮了凤城多年,家里肯定堆满了金银珠宝。 算了! 如果什么都想要,那又与高三尺何异?! 那些钱财还是留给灾民。反正太平道一旦造反,这无疑会被收缴。 他最终放弃了这个贪念,沉入美梦当中。 后半夜,凤城的骚动不但没有停歇,反而越演越烈。 苏文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被梦魇住了,即使外面巷子里混杂脚步声也唤不醒。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梦见自己被泡到温水里,非常暖和,有一个个的橄榄味的念头从外而来,自动塞进嘴巴里。 味道不错,就是念头里总是要求我赐予米饭、鱼肉、拉面,让人厌烦。 我哪来的米饭鱼肉给你们! 你们不能自力更生吗? 你们信奉我,将我当做精神支柱就好! 须知道物质那块不归我管。 苏文只有回应他们一些精神安慰剂类似的念头。 让他们精神愉悦,获得现实没有的安乐祥和。 这就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唉,为了这些不争气的信徒,我这个神操碎了心! “恭请皇天上帝长子,耶稣天兄下凡,斩妖除魔!” 谁在我耳边聒噪! 我又不是耶稣! “恭请皇天上帝长子,耶稣天兄下凡,斩妖除魔……” 耳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连绵不绝,像和尚念经一般。 苏文大怒,他浮出水面。 于是眼前出现了三个人。 枣脸黑须的中年儒生,矮个微胖的像商贩的汉子,羽扇纶巾的俊美书生。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小声点,打扰别人睡觉会遭雷劈的!”苏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一顿再说。 眼前三人神情极度震惊,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尤其是中年儒生,像见鬼了一般。 我又那么可怕吗?! 苏文不自觉低头,自己身上的衣服由一条条的面条组成,面条端部还长着一只只眼睛。 于是满身的小眼睛眨啊眨,还蛮可爱的!! 背后立着一个十字架。 银制的,非常温暖的气息,自己刚刚就是从里面浮出来。 一点都不可怕!! 是他们大惊小怪! 苏文得出结论。 “我说,你们找耶稣就去天堂找啊,找根绳子将自己挂起来,眼睛一睁一闭,天堂就到了。跑我家里念念叨叨怎么回事?” 苏文愤怒质问,一身的起床气。 羽扇纶巾的书生好像遭雷劈了,他哆嗦着嘴唇,勉强道:“那您又是谁?” 对哦,我是谁? 我是皇天上帝长子,天兄…… 呸! 苏文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我是飞天意面神!皇天上帝第三子!” 枣脸黑须的中年儒生几乎要晕下去了,浑身都哆嗦地道:“我的血神子产生了奇怪的灵性!!” 矮个微胖的商贩汉子凝重脸色:“我觉得将它重新封印比较安全!” “不可!”羽扇纶巾的书生道,“形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们已经下了造反的命令,让各个据点伺机行动,现时不可能停手。 官方目前只有两个校级高手,我们三个血煞相融,对付李一山没问题,但是另外的陈天亮必须要血神子对付,即使只能牵制住也好。” 他对苏文道:“你不是飞天意面神,你是血神子,是我们太平道的护法! 我们是太平道三头领,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 我们太平道即将面临大敌,命你出手对付敌人,护持我教!” 苏文摇头:“不干,我面神是爱好和平和守护青春美少女的神只,不兴打架的。 打打杀杀,有失神只体统!” 他直接摆烂:“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别再来念经闹我,否则我就报警!” 他嗖一声化作一道血影就要遁入银十字架。 “封!” 银十字架上立刻浮现出一条条的血红色道篆符文锁链,如蛇一般游动,将苏文挡在外面。 苏文大怒,回头盯住三人,一股绝世凶戾的气息勃然而发。 他身上披挂的黄色面条变为血红色,身体化作朦朦胧胧的一道血影,像一道烟雾般若隐若现,妖异非常。 “三弟小心!” 话音未落,血影拉出一道血光就从唤起银十字架禁制的杨秀清身上掠了过去。 杨秀清脸色骤然一白,身上尉级巅峰的浓浓血煞之气一瞬间就弱了一半。 血神子最可怕的是没有实体,几乎没有可供打击的弱点。 而且速度快如流光,往人身上一扑,未等人反应,瞬间就能掠夺走一身精血,只留一张人皮。 杨秀清本来也是修炼血煞奇术的一流高手,但一身血煞天生为血神子克制,根本挡不住。 三人顿时色变,如临大敌,立即鼓荡起血煞互相融合,气息一下提升到极其庞大,浩浩荡荡,不比校级逊色。 苏文在地下室盘绕一圈,嗤笑道:“你们血煞的量足够多,可比拟校级,可是在质上远逊。 如果我要杀你们,一念之间而已! 当然我面神是和平爱好者,不随便杀人。” 他舔舔嘴巴,好似在回味刚刚咬的一口美味佳肴,嘴唇猩红妖异,特别瘆人。 你一个绝世凶物,轻松一扑就将一个人活生生吃剩一套人皮的鬼东西,也敢说自己是和平爱好者? 你得多大的脸!! 太平道三头领实在不明白血神子怎么的就变成了这么一个鬼样。 但是外界情势太急,不得不做一些妥协。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既然有自我意识,那么总会有需求。 只要有需求,我们就可以做交易! 我们只要求你对付陈天亮。 你需要什么,我们发誓都会给你。”冯云山一脸严肃,指天誓地说道。 苏文转眼盯着他,目光森然,像要择人而吞噬。 第63章 太平道造反 就在三人额角渗汗的时候,苏文冷哼道:“我是一个无所不能,开天辟地,一拳锤爆洪荒大陆的神只,怎么会有需求? 哼,你们小看本尊了!” “不过,我也需要建立一个自己的教会。 我的教会得有圣女,有信徒,美少女战士,反正不要你们这群老阴逼,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让人心累。 信徒每天得能吃一碗拉面,不用天天和我念叨,让我赐予拉面、米饭、鱼肉什么的。 开什么玩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我能给的吗?!” 刚刚是谁说自己无所不能,开天辟地,拳爆洪荒?! 冯云山三人暗翻白眼,表面却拍心口答应,只愿它出手对付陈天亮。 “我知道你们都是心口不一的家伙,不过无所谓,谁敢糊弄我,我就吃了你!” 苏文轻哼一声,他能隐隐感应到三人还有对付自己的手段,威胁感极重。 于是不敢太放肆,见好就收。 他又不笨! 苏文化一道血光从地下祭坛飞上夜空,在空中一个盘旋,将整座城市看在眼内。 话说敌人是谁来着? 好似说陈天亮。 陈天亮又是谁? 去哪找? 正犹豫之际,但见太平道三位头领领一群人奔出教堂,均带了黄色头巾,浩浩荡荡向官衙杀了过去。 “官府不仁,百姓们活不下去了。 我太平道替天行道,今日誓要诛那草菅人命的狗官,杀那为富不仁的富豪。 想活下去的,跟我们杀!杀!杀!!!” 在三头领带领之下,一群人升腾起身上血气,犹如一头血龙扑向官衙。 “没法活了,杀官造反!!!”街巷当中不时有赤手空拳的流民乞丐加入其中,他们像水滴汇流入起义队伍。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他们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呐喊。 官兵虽然有一定准备,但缺乏食煞者助手,很快就落于下风。 苏文看着那条所向披靡的“血龙”,又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燃烧血气的奇术普通人每用一次就得少好些寿命。 邪道而已! “陈天亮,陈天亮,你在哪?出来和老子一战!” 苏文不耐烦地在上空飞来飞去,一边大喊大叫,但是始终不见有人应。 “原来是个属乌龟的!!” 苏文嘟囔。 盘旋了一会,见西大街那边有一个浑身套着血煞战甲的女人横刀而立,大喝道:“大伙随我杀去城门,放其他兄弟入城。 太平道起义,建立人间天国,所有兄弟人人有田地种,有财富分。” “太平天国,均田免粮,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我们的天国没有饥荒,人人有粮吃!” 她挥舞青龙偃月刀,浑身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面容姣好,英姿勃勃,战甲之下身材极好,一双长腿修长有力,线条优美。 这不重要!!! 苏文摇摇头。 重要的是她率领的都是我面神的信徒! 她要带领我几乎所有的信徒去战斗? 死光了我怎么办? 直觉得失了信徒对自己有极不好的影响,苏文大怒:真是个愚蠢无脑的女人,她肯定就是太平道的敌人陈天亮了! 立即化一道血光俯冲下去,就要将那不识好歹的女人吃掉。 然而就在血光掠下之时,一道人影无声无息从地下钻出来,直袭向苏文。 这人原本矮小,但是钻出来后,足立大地,迎风而长,一下子由三寸树皮钉长到三丈高。 有如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巨灵神,手提双板斧。 刷刷! 两道交叉的十字劲气从苏文身上穿透过去。 将他分成四分。 苏文眉发血红,身披一堆面条,密密麻麻的小眼睛眨啊眨。被分成四块之后,切口一片血红,体内都没有一点内脏。 然后四块躯体瞬间自动贴合,又组成了一个精神小伙。 “你就是陈天亮?!”苏文一瞬间明白自己的敌人就在眼前。 他恢复形态,眼皮都不搭一下趁势往巨人陈天亮身上一扑。 陈天亮大吃一惊,他狂吼一声,鼓动一身煞气企图将苏文挡在外面,但是苏文无视煞气,如幻影一般透体而过。 陈天亮觉得自己明显虚弱了一分。 “你是什么怪物?”他惊讶地喝道。 “呸!一身土腥味!”苏文大是皱眉,他吃到陈天亮的血气味道怪异。 “还臭臭的,你血里拌粪了?”苏文甚是不满。 陈天亮横眉竖目,尸毒煞气鼓动让他的肌肤变得青紫,黑筋绽放,嘴角还飙出两个黄黑色的獠牙,咆哮间吐出一股灰黑色的恶臭尸毒。 “我还以为是巨灵祖巫之类,原来是一头丧尸,难怪臭不拉几的,长得可真让人辣眼睛!”苏文顿时一脸嫌弃,握住自己喉咙想吐。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陈天亮见它红发红眉,披挂一身长着小眼睛的面条,模样令人毛骨悚然。与自己相比,纯粹大哥不说二哥,一样货色。 “管你是什么怪物,我不信砍不死你!”陈天亮再挥双板斧连连痛击。 但是无论他怎么攻击,双板斧一次次将苏文劈成两半两截,苏文都恍若无事。 从本质上说,他就是一团有了意识的血煞,没有固定形态,分合随意。 所以陈天亮的双板斧砍在他身上任何一处都是一样的效果。 还不如那一口尸毒让苏文恶心得退避三舍,抵消身上不少血煞。 而苏文所化血影不停从陈天亮身上一扑而过,每次都掠走了部分血气。 这还是陈天亮本身是校级高手,高质量的煞气对血影有一定的抵御力,若是平常人,被血神子扑一次就成了人皮。 但如果这样一次次被削弱下去,陈天亮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何况他也不是一夜七次的年纪了,虽然说男人到死是少年,但是那指的是心性,不是身体。 不服老不行! 他无奈地恢复三寸树皮钉,纵身往地下钻。 “我也要躲猫猫!”苏文嘻嘻地笑着,化血影跟着他钻下去。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远处传来高呼声,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呐喊着冲了进来。 …… 骤然天摇地动。 “文哥儿!文哥儿!” 身体被摇晃,苏文骤然一惊,坐了起来。 此时外面天色微亮,窗纸隐隐透光。 苏文娘猫着身子神经兮兮地在床边唤醒他。 他一半思绪还沉浸在梦中,与陈天亮遁地纠缠,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娘道:“文哥儿,外界不对劲,有喊杀声,有人喊城门破了。有地方着火了,火光冲天。 我寻思是不是有贼进城了,要不要去你刘伯伯家躲一躲,他是典史,会安全一点。” 苏文瞬间清醒。 意识到刚刚的梦可能不是梦,而是自己精神意识不知怎的与血神子连接上了,自己见其所见,想其所想。 那意味着现在全城已经大乱! 第64章 太平道败类,纵兵劫掠 苏文出了院子。 大约已经是早晨五点多,天色微白,已经可以见路。 按梦中血神子所见,官府衙门应该已经被太平道攻破,还有东西城门也被破了。 凤城只怕有八成区域落于太平道手中。 现在只看李陈两家能不能力挽狂澜。 不过李一山被自己战败一回,处于最低谷时期,说不定要给太平道压制。 胜利天平无疑倾向太平道一方。 血神子应该还在和陈天亮缠斗。 校级的高手没那么容易定胜负,除非像模拟之中瞿道麟那样不惜代价地偷袭。 还有李一山的李家和陈天亮的陈家在凤城根深蒂固,他们本家所在有如堡垒,易守难攻,又不乏食煞高手护持。 太平道想取得完全的胜利没那么轻松。 自家要走就现在走,趁乱出城,否则等太平道控制了全城,腾出手来就没那么容易。 自己可是弄坏了他们镇教之宝的血神子! 苏文作了决定,先喂了一把豆子给老马,套上了马车。 等娘将两个迷迷糊糊的女孩抱上来,苏文立刻扬着鞭子,驱车出了家门。 马蹄声得得在空空的小巷回荡。 平常这个时候向阳巷已经人来人往,化缘的僧人、夜香妇、上工的小市民都在这个时候出门,现在却是格外萧条,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经过黄大婶家时,黄大婶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苏文不禁叫了一声:“文哥儿!” 她脸色惶恐,颤声道:“西洋教会,教会大家造反了!怎么办,造反是要杀头的!!” 之前传教这么积极,现在才来害怕? 苏文忍不住白了一眼。 他随口道:“你回去蒙头睡一觉,等醒来后一切便变好了。” “面神保佑,我信仰的可是爱好和平的飞天意面神,造反与我们无关。赞美拉面!”黄大婶瑟瑟发抖,不停自我安慰。 马车出了小巷,苏文看见巷口的屋角画了个红色的十字架,或许是向阳巷到现在还安宁的原因。 进入西大街。 这条横贯凤城半个城的繁华大街似乎有些房屋着了火,浓烟滚滚。 街上像起了一层浓雾,前方影影绰绰。 两旁民居里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大声呼救。 路过一家民居洞开大门,突然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从里面狂奔出来,未出得门口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四五个衣衫不整汉子嬉笑着提刀出来,有的手里抓了一把金银项链,有的腰间串着一串耳朵,耳朵上戴着各色耳环。 他们见了苏文的马车,都是眼前一亮。 “马车肯定有财货,绝对是肥羊,不能让他逃了!”他们大喝着,迫不及待冲上来。 “文哥儿,怎么办?”娘在车厢里急得哭声。 苏文阴着脸,挥鞭打在老马身上。 老马速度加快几分。 随即他手腕处红色的腕巾脱落在地,一道红线弹射而起,直射向那几个汉子。 桀桀桀! 尖锐的虫鸣响起。 又是连续几声惨叫声,红线再次追上来,依旧在手腕盘成红腕带,只是腕带的红色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苏文这条兵级的精煞虫一直有一顿没一顿,今日算是难得饱餐。 马车前行,又过了十几米,竟然又有一伙人烧杀抢掠。 苏文不知道这些人是太平道的人还是其他帮派,毕竟现在凤城的帮派多如牛毛,趁机作乱也不奇怪,反正他一律让精煞虫杀了。 到了第三伙人,他已经察觉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劫掠行为。 行动一致,分区依次抢掠,有条不紊。 咻咻咻! 尖锐的哨声刺破沉闷的天空。 隔离一条街有马蹄声以及整齐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骑转入西大街,身后有上百名头绑黄巾的战士跑步跟随。 战士们步履一致,动作整齐,杀气腾腾,是训练有素见过血的精锐。 骑马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瘦长的脸八字眉,蒜头鼻上有一粒凸起红痣。 他脖子戴了几条金项链,还套了一个大金圈,一条左臂全部是手镯臂环,只怕有二三十个。 身上还裹着一条光鲜的名贵丝绸。 右手握着一把虎头大刀,尚在滴血。 最引人注目的是头上包着的金黄色头巾,那表明其身份是太平道的头领!! 一行人拦在苏文前面。 骑马的太平道头领一脸怒火,横刀立马,一指苏文怒吼道:“我是太平道第六头领,韦昌辉。 你是何人,竟敢杀我太平道将士?” 噫! 苏文勒马,注视着这个太平道头领。 其一身血煞,大约兵级修为,与李子轩差不多。 血煞奇术在奇术中排位极前,自己这一条精煞虫斗不过他,得亲自动手了。 苏文问道:“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来是你下的命令?” 他脸色十分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韦昌辉冷哼道:“是我的命令又如何!你敢杀我的人,那就必须拿命来抵!” 他眼露凶光,手里挥起虎头刀,一身血煞弥漫,与身边上百名战士的血气呼应,如一道血浪向苏文涌来。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过来拿呀!”苏文冷冷一笑,稳坐马车之上。 “杀!”韦昌辉喝道。 虎头刀染上一片血光,他凌空而起,隔着四五米远,就要向苏文劈下。 “住手!韦昌辉,你给我住手!”一人急奔而来。 赤色的战甲,曼妙的身材,大长腿蹬在地上,一步十米。 青龙偃月刀拖在大街青砖之上,溅起一蓬蓬火花。 韦昌辉身体一僵,不自觉收回虎头刀。 石开开来到众人身前,英气勃勃的少女看也不看韦昌辉,她对苏文道:“外面兵荒马乱,苏先生何不在家里呆着,等我们太平道清理战场之后才出来?” 苏文哼了一声,道:“我们本来就预好今天离城。 没想到出来所见尽是些奸淫掳掠、人神共愤之事。 看来太平道的教义与行为相差甚远,沽名钓誉!” 他之前见冯云山、石开开、李秀成这几人,无论其理念还是感官都印象良好,起码算不得恶人。 没想过会纵兵劫掠! 石开开看了看韦昌辉身上的珠宝首饰,立刻明白这个人干了什么事。 她顿时有点羞愧,道:“此是我们太平道管理不善,当会责罚,约束战士行为……” 韦昌辉顿时脸色阴沉地道:“石开开,你的防区是西城门一带,这边是我的地盘,你凭什么来干涉我?! 你最好回去你的地方,管好你自己的人,我这里与你无关!” 石开开冷眼盯着他,喝道:“韦昌辉,你违反我太平道不得扰民、不得私自劫掠的律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斩于马下?!” 她修为精湛,一把青龙偃月刀横贯而起,尉级的血煞逼得韦昌辉差点掉落马下。 他见石开开是认真的,只能闭嘴,兀自恨恨不已。 第65章 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 石开开正色道:“苏先生既然想出城,那么我便护送阁下去城门!现在西城门是我控制的。” 苏文笑了笑,没有打马,只道:“城内李家城外陈家庄你们应该还没攻下,还有的心思护送我?” 石开开无奈地道:“那两家攻不攻得下,不在我们这些人。” 苏文略一思索便明白,拿不下李一山陈天亮,那就不可能拿得下李陈家,拿下了这两人,灭其背后的家族轻而易举。 石开开躬身道:“苏先生,请!” 韦昌辉闻言,脸色更黑了,他骑马立在路中,一动不动。 身后太平道战士同样也没有动作。 石开开不耐烦地道:“韦昌辉,让开路!” 韦昌辉摇头,一字一顿地道:“他杀了我十五名兄弟,不能让!” 石开开一呆。 十五名太平道兄弟? 能称为兄弟的,都是跟随多年训练有素的战士。 即使昨晚的几场战斗,也无非损失三四十个兄弟。 现在一下子死了十五名,难怪韦昌辉不退让。 石开开扭头看苏文,她严肃地道:“苏先生你如何解释,我们太平道的人是你杀的?” 苏文奇怪地盯着她,目光极冷,冷到石开开不敢直视。 他道:“我只杀了些奸淫掳掠抢劫杀人的禽兽,不见有什么太平道兄弟!” 韦昌辉目光几乎飙出了火焰,他扬声道:“石开开,你听,他承认杀了我们兄弟,你为不为兄弟们报仇?” 石开开想了想,叹道:“韦昌辉,是你违反律令在先,那些禽……兄弟受你的命令,约束不了欲望,烧杀抢掠,那是我们太平道的大忌。 我们一直向低层百姓传教,教友都是普通人,讲究良心的,怎么能纵容劫杀无辜。 就算没有苏先生出手,闹到三位头领那,仍然要被砍头的!” 韦昌辉一愣,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从自己太平道圣女嘴里说出来。 他颤声道:“石开开,你是太平道的人,怎么可以向着外人?” 石开开叹气,她解释说:“我就是听说有人在城内趁乱劫掠,所以才出来巡逻。你那些人如果是我遇到,也是不会饶恕的。” “太平道自有律令,不得扰民,不得私自劫掠,不得私自杀人,这是铁令!” 她振一振青龙偃月刀,刀刃震颤嗡嗡作响,杀气腾腾。 韦昌辉给其气势一逼,顿时说不出话来。 石开开回头,对苏文道:“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 苏先生,我们太平道纪律严明,都是被官府残害的走投无路的百姓,不会再有残害百姓之事,您可放心!” 苏文脸色还是古怪,没有接石开开这话。 石开开知道他很强,背后师门更是不可招惹。 她不想再纠缠不清,伤了两家和气,于是快刀斩乱麻地道:“韦昌辉,让你的人让开一条路。苏先生,烦请你驾车动身。” 韦昌辉气不过,一甩衣袖。他左臂的玉镯臂环叮叮当当一阵作响。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沉默的上百战士,低头忍住目中怒火,却依旧立马不动。 苏文仍然静坐马车上,神情冷峻,也是不动。 看似双方都是不忿。 石开开顿足,她气道:“韦昌辉,你给我让开!” 韦昌辉的怒火蹭一下冒了出来,再也忍不住,指着石开开骂道:“石开开,你是本教的头领,别忘了我也是。 眼前这人整整杀了我十五个兄弟,你敢私放他走? 你知道这些兄弟跟我多少年,吃了多少苦头,大家幸幸苦苦熬着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相信我们太平道能够带他们吃香喝辣,赏金送银睡女人?! 昨晚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才让大家享乐享乐,你跟我扯什么扰民劫掠的律令?! 石开开,你想让我让开。行! 你先问问我身后一百名兄弟答不答应?!” 韦昌辉面色狰狞,回头喝道:“眼前这个杀死我们十五个兄弟的凶手要走,你们让是不让?” 那上百名黄巾战士齐刷刷盯着苏文,眼里露出仇恨之光,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吼道:“宁死不让!” “你们!”石开开脸色顿变。 她扫视这些太平道的战士,都是一心跟着太平道造反的老弟兄,身上衣袍还沾着昨晚的血,不由既痛惜又无奈。 但是她阻止韦昌辉不只是因为韦昌辉理亏违令,还因为苏文的高深莫测。 一想到昨天向阳巷那一群兄弟被莫名改变信仰,疯疯癫癫的相信一只面条怪物,她就毛骨悚然。 韦昌辉再纠缠下去,那就是送死! 石开开没有说出自己心声,她怕引起苏文的反感。只有硬起心肠,声色俱厉地道:“我是太平道圣女,排位第四的头领。 韦昌辉,你是排位第六的头领。 依太平道律令,你得听我的。 否则按律当斩! 韦昌辉,我以第四头领之名再次命令,你立即让路!” 长长的青龙偃月刀刀光一闪,韦昌辉马前地面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刀痕,青砖化作碎石飞溅。 嘶嘶! 白马惊得扬蹄长嘶。 韦昌辉差点被甩了下马。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苏文是不是石开开的姘头,否则石开开如何会不遗余力地维护他? 他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震颤,红着眼睛道:“好!石开开,我会向三位头领告状,一定要为死去的兄弟讨回公道!” 他气愤地向后吼道:“没耳了吗,石圣女命令我们让开。 滚一边去,像木头戳着,晦气!” 后面的战士拖拖拉拉,一脸不忿,好不容易让开一条路来。 韦昌辉策马避到一旁,目光逡巡在石开开与苏文身上,冷笑不已。 “苏先生请!”石开开恭恭敬敬地道。 苏文还是坐在马车上,似是看石开开,又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说:“我今年十八岁,从小长在凤城,这十多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生怕得罪别人。 对于我们这种小百姓而言,一个普通的官差都能让我们吃不着兜着走。 所以,看到一些人一些事,心里虽不快,却只能忍着。 只有逼于无奈,才去尝试和人说理! 其实也知道,别人不会在意我们是否有理,而是看身份地位背景。 你有身份有地位有背景,你就有理。或者说,你得有资格让人愿意和你说理。 普通老百姓,哪来的理? 在官员、士绅、豪强、小吏、读书人,甚至攀附上流的走狗眼里,白丁小民都是没有理的。” 石开开不知道苏文絮絮叨叨地想说什么,她只是联想到昨天苏文给人讲道那一幕,心里有些发毛。 苏文认真地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太平道自诩是老百姓的教派,愿不愿意给今天这些无辜被害的老百姓一个理。” 石开开心中一格,她没想到苏文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是没放过韦昌辉。 第66章 恭请天兄,血神子现身 石开开勉强道:“我们已经有十五个兄弟付出了代价!” 苏文摇摇头,神情冷淡。 石开开咬了咬牙,再次道:“我会禀告我们头领,对今日的人给予惩罚。” 苏文笑叹:“禀告? 下命令的罪魁祸首和所有参与其中的加害者,他们是太平道的头领、老弟兄、精锐的战力。 他们在你们眼里是兄弟加同志。 你们头领能给他们什么惩罚? 你们的兄弟只是抢了些钱、强了些女人、杀了些平民百姓。 那些受害者微不足道,不配讲理。 要罚就罚酒三杯而已。 依我看,你们头领多数还会嫌你多事。” 石开开听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韦昌辉是兵级食煞者,在教内也是排第六的头领。 今日之事闹起来,三位头领也最多象征的责骂一下,不会实质性惩罚,以免伤了兄弟们的士气。 韦昌辉抢了那么多财物,贡献一点出来给流民,招募更多兵马,说不得还得到头领赞赏。 她底气不足,再次以几乎哀求的态度对苏文道:“苏先生,我们已经失去了十五名兄弟,已经是大教训。 请您不要再追究!” 苏文看着韦昌辉,冷淡地道:“不够!” 韦昌辉这时听出不对劲,自己已经无比大度,忍气吞声地放这人一马。 但是这人却是不依不饶,话里话外地逼石开开惩罚自己!! 岂有此理! 韦昌辉几乎鼻子都气歪了,他冷笑:“好啊石开开,你得寸进尺,要联合外人来杀自己人是? 凤城还没攻下,李家陈家还在战斗,你就想找我火拼?! 我算是看出你那蛇蝎心肠。” 石开开蓦然回首,狠狠剜他一眼,手持长刀横在韦昌辉身前,又有点气怒苏文不识抬举,明明自己这一方已经退让一步,给了他台阶下。 她冷然:“苏先生何必咄咄逼人,韦昌辉唐突了阁下,石某替他向你道歉! 请阁下看在两家情谊之上,放他一马!” 我们太平道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苏文你不要得寸进尺!!石开开气怒的心道。 苏文长叹一声,死死盯着石开开,目光里有失望,以及森然杀意! 石开开不由心里一突,如临大敌地道:“苏先生到底要如何做?请划下道来。” 韦昌辉见她护着自己,还做出战战兢兢的模样,又有点迷糊了,毕竟石开开能在头领之中排第四,就是因为其实力仅次于三大头领之下。 她害怕这个坐在马车上的书生?! 害怕他杀了自己?! 韦昌辉蓦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苏文,想看出他有什么能耐来。 苏文轻轻一笑,他道:“以前我和人说理,那是逼不得已,也没什么用处。 这两天和人说理,却是越来越有用了。 因为现在我说理,不再是用嘴去说,而是惯用了拳头!” “我的话还是那句,自古以来杀人偿命!” 他徐徐站起。 太阳跃上天空,天色一时大亮,阳光落在苏文头上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只是那脸容隐在黑暗里,看不出表情。 石开开一瞬间警钟长鸣,她运起强大的血煞,凝神道:“苏先生三思,你如果杀了韦昌辉,我们太平道非与你不死不休。 我们两家并非敌人,何必为了一些小事坏了双方合作共赢的大势!” 苏文一怔:“一些小事?大势?” 石开开见他骤然不语,似是被说动了,不由心里一喜。 苏文叹道:“屠龙者终将变成恶龙。 你们太平道还没屠龙成功就堕落了。 石开开,我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石开开一愣,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不知怎么的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 她哀求:“苏先生,事不至此,何必……” 韦昌辉忍不住了,他拧着八字眉喝道:“石开开你怕他做甚,我们和身后兄弟们联手,除非他是校级高手,否则又如何奈何得了我们!” 苏文冷哼一声,一股浩大无铸的气势冲霄而起。 韦昌辉但觉眼前天崩地塌,好似世界末日到来,而自己只是一只最弱小的蝼蚁。 校级! 他无力地呻吟。 单独是这股气势之下,他就心胆俱丧,此时才明白石开开为何一直阻拦自己。 这才明白石开开横刀挡在自己身前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此时石开开回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做出一个选择。 “苏先生,你既然不讲清理,那我们太平道便和你战一战!” “恭请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下凡!” 太平道六位头领都有召唤血神子的权限,但除了前三位头领有更高权限外,其他头领的召唤血神子愿不愿意回应就难说了。 不过这时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两人血煞之气一瞬间融合,牵引出身后上百战士的血气,一时血煞弥漫。 百人同时呼唤:“恭请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下凡!” 天兄耶稣? 血神子! 苏文抬起的拳头一顿,强大的力量凝而不发,背后至尊龙骨的骨刺即将破皮而出。 此时城中某处地下骤然渗出一道血影,那血影离地三尺,化做一道血光在大街小巷一闪而过。 不一会儿来到众人面前。 “哪个龟蛋又在我耳边大呼小叫!我早跟你们说我不是天兄! 不是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蠢蛋! 我那么倒霉的跟一只臭熏熏的丧尸在地下挖了半天土豆,还要承受你们念经折磨,我也是够了。 我要罢工,我要摆烂!” 众人目光一凝,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血影。 这道血影由模糊的血色影子飞快地凝实,化作一个红发红眉,披挂一身面条和小眼睛的怪人。 石开开一见怪人,如遭雷劈。 她呻吟道:“上帝啊,我看到的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这个世界因此变得古怪离奇,荒诞不经。 韦昌辉倒没有她的震惊,这是他第一次召唤血神子。 他之前听说那是受难圣子天兄的模样,如今这个虽然不似传闻,但只要是血神子就好。 于是迫不及待地大声道:“禀天兄,有坏人杀了我们兄弟,我们斗不过他,请天兄护法,为我们讨还公道!” “什么天兄天兄,我是飞天意面神,嫌长可以简称面神!” 血神子怪眼瞥了他一眼,嘟囔:“打不过还喊这么大声,真不嫌丢脸!” 再拿眼去看苏文,顿时如遭雷击,傻呆呆地看着苏文。 它干笑道:“我这是照镜子了吗?眼前怎么有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苏文一愣:谁跟你长一个模样,你红发红眉,一身古怪,像个人样吗?! 不过再仔细看血神子的眉眼,又发觉脸容的确是按自己模样长的。 血神子又问:“你是我儿子吗?” 苏文脸色一僵。 这是人话吗?! 血神子挠挠头:“也不可能啊,我怎么会有儿子!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世界上有哪个女孩子能配得上我?!” 苏文没好气地回道:“是的,没有女子配得上你,所以我只会是你爹。 因为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也是需要爹生的!” 他在梦境知道血神子其实非常单纯,不是样子看来那么恐怖。 所以也不怕它,甚至还有几分亲切感。 血神子一听,霍然翻了个跟头,像只猴子般抓耳挠腮,大喜道:“爹,爹,你果然是我爹爹! 我只一看你这一身气息,不自然的就想亲近,果然亲人的血脉是万水千山都无法阻隔的。” 它化一道血光瞬即出现在苏文面前,喜滋滋地道:“爹爹在上,请受小儿一拜!” 它真的低头跪拜。 苏文正给它那可怕的速度吓了一跳,听了它的话更是如遭雷击。 第67章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 话说我如果再和它做这个辩解,它会不会恼羞成怒? 我虽然不惧它,但身后有娘和妹妹,以血神子绝世的速度,自己可不敢说护得住。 苏文缓过神来,因为有之前做梦成了血神子的经历,大体猜测得到一点状况: 太平道三位头领祭炼校级的血神子,因为实力未足以炼化,又急于使用,所以用香火神道给血神子塑造灵性以供驱使。 而香火神道讲究的就是信仰,血神子恰好因为石开开的召唤,吞食了自己捏造的那个大念头(信仰)。 自己以真理徽章制造的大念头比太平道其他泛信徒伪信徒乱七八糟的信仰具有碾压性优势,污染且取代了原本设好的天兄耶稣,因此衍生出这个飞天意面神的灵性。 也因为此神灵性与自己牵绊极深,对自己天然就有一种亲近心理。 认自己作爹,其实不过是这种亲近心理带来的自然反应而已。 韦昌辉也如遭雷击,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自家的血神子护法神正跪拜自己的仇人,称他爹爹!! 他仿佛听到心中某个信念溃塌的声音,转头看石开开,还有背后的兄弟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韦昌辉深吸一口气,他咬牙扬声道:“天兄……飞天意面神,你是我们太平道的护法,怎么可以认贼作父。 这个人是我们敌人。他杀了我们整整十五个兄弟,现在还想杀我们,如此丧心病狂,你要为我们做主!” 血神子闻言,抬头与苏文对视。 苏文心下一惊,皱眉戒备。 血神子却转过头去,蹙眉质问道:“我爹爹要杀你们,你们伸出脖子让他杀了就是。 他是我爹,杀你们十次八次又怎的!” 韦昌辉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回头看着石开开,不可思议地道:“石开开石姐姐,我耳朵有问题,可能听错了……” 石开开苦涩摇头,她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见血神子这个模样,也知道它必然不会动苏文一根毛发。 她艰难地道:“你没听错!现在的血神子恐怕出了点问题……” 不是一点问题,而是大问题。 她是知道三位头领的造神计划的,以香火神道的密法捏造一个虚假的临时的神格,使血神子拥有一丝灵性,可以为自己人驱使。 按推想血神子的灵性应该是极微弱的,最多和一条狗差不多,堪堪听得懂指令而已。 如今这个一时言笑晏晏一时凶神恶煞的疯子绝对不是三位头领所意料到的! 她又勉力提醒道:“天兄,不,飞天意面神,你是皇天上帝第三子,与眼前苏先生怎么可能有瓜葛? 何况苏先生这个年龄也没娶亲,你不要误会才是!” 血神子只哼了一声:“天上是天上,人间是人间。 天兄耶稣当年在人间也有母亲,母亲也不曾结亲。 我在人间有个不曾结亲的父亲,有什么好稀奇的,合情合理!!” 血神子说着那些令太平道人难以接受的话,又对苏文:“爹爹,你想杀他们何必自己动手,让孩儿代劳可好? 你孩儿我可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石开开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悚然惊叫道:“血神子你疯了!” 转而又看着苏文,哀求道:“苏先生,我们错了,你就饶了我们这一次……” 苏文摇摇头:“不是我为难你,而是你们在为难我。 我不是道学先生,非要惩恶扬善。 我只是多数时候都妥协,但是有时候又不想妥协了!” 太平道这场叛乱酝酿已久,早晚会反,他们祸害百姓本也不关苏文的事。 但是今日这趟叛乱的导火索却是自己点的,这个因果自己得接。 所以今日这些无辜惨死的普通百姓的公道,也必须为他们讨回! 其实我的脾气真是很好的,一直很好的,只是你们一直在逼我,逼得我退无可退,忍无可忍…… “乖儿子,除了石开开外,其他人都杀了!”苏文冷漠地道。 “得令!”血神子毫不犹豫地回道。 韦昌辉气急败坏:“血神子,你敢叛变我们太平道?你是我们造出来的怪物,天生就该供我们驱使,你只能将屠刀对向我们的敌人……” 血神子凶厉气势骤然一张,化一道血光掠过韦昌辉身后的一个战士,精壮的汉子有点愕然和恐惧,然后像一个开了口子的充气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这只是第一个,血神子的速度是何等的快,只一瞬间已经从上百个兄弟身上掠过,然后回转到韦昌辉面前。 它以鼻尖贴着韦昌辉的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嚣张跋扈地道: “老子爱杀谁就杀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说教!” 韦昌辉眼里露出极端的恐惧,他张口欲求饶,但是头脸迅速瘪了下去,整个人空荡荡刹那成了一张人皮。 血神子不屑地将人皮甩在地上,又是一道血光飞回苏文身边。 邀功道:“爹爹,你看孩儿办事办怎么样?” 马车前面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百多张人皮贴在地上随风卷动。 只有石开开一人傻愣愣站在其中,瞳孔扩大,有如雕塑一般。 这种场景堪称地狱,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苏文点头道:“办得好。有为父之风!” 血神子顿时得意的大笑! 苏文甩了一甩马鞭,马车终于向前行进。 路经石开开身边时,石开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苏文转头,见石开开双目充血,整个人像十天八天没睡觉一般。 她想不明白为何苏文非要致韦昌辉及其他兄弟于死地。 她要疯了! 苏文不忍心地垂下眼皮:“我始终坚信一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做错事要受惩罚,跟饭前便后要洗手一样,应该都是最基本的做人准则!”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石开开心乱如麻:“你杀了韦昌辉,太平道就与你誓不两立,大家都讨不了好处,反而令原本双方合作共赢的大好局势变得大坏,何苦来着?!” 苏文沉默,他没有考虑到石开开的立场。 他也不想说自己从头到尾没想过和他们合作,毕竟大家三观差得太远,不是一路人。 所以只能再次诉说自己的立场:“生而为人,总该有做人的底线。你们太平道若为了一群畜牲而与我誓不两立,那么我也不屑于与你等为伴。 而你们太平道人兽不分,注定也走不远!” 苏文骤然哈哈大笑:“今日干的痛快事,甚爽,可惜无酒亦无看客掌声,甚是遗憾。” 他的声音回荡在长街之上。 咿呀一声! 蓦然街边民居木楼第二层开了一扇窗,有一个蓬头垢脸的妇人红着眼睛喝道:“奴家无酒,只有送恩公一阵掌声!” 说完鼓起玉掌,用尽全力,不顾疼痛,拍出最响亮的掌声。 清脆的掌声似乎唤醒了许多的人。 顿时大街两边闭门闭户原本以为无人的房居门窗处处打开。 白发老叟,中年男子,妇人,少女,稚子都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那掌声就好似长街之上落了一串串惊雷。 第68章 养一个娃可真困难 前方十多米远有一处民居走出一个脸上有刀伤,身下淌血的女子,她惨白着脸,双手高举酒瓮,颤巍巍地高呼:“恩公,奴家这里有酒!” 血神子一道血光过去将酒瓮取了,讨好的递给苏文。 苏文一掌削开封盖,仰头大喝,酒水淌得脸上脖子衣裳都湿了,他大笑:“好酒,好酒!” 那女子听了非常高兴,吃力跪地向苏文处拜了一拜,然后站起身一头撞向墙角。 嘭一声! 人就撞死在家门前。 苏文一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酒水湿湿的。 马车来到女子尸身之前,苏文下了马车,将酒瓮剩下的酒倒在尸身之前的空地上,重重地说了一声:“好酒!” 又道:“好走!” 他掏出一把碎银摆在地上,说道:“我放了些钱在地上,请左邻右舍好生为这户人家安葬。 苏文谢了!” 这屋内有七口人均已无气息,所以苏文说的是这户人家。 他再次上了车,咬了咬牙,扬鞭驱马而去。 “面神,你对大家说,以后有不平事,可呼你名,你来诛杀之。” 血神子顿时兴奋了,化一道血影盘旋在大街之上:“所有人听好了,你家小爷我乃飞天意面神,皇天上帝第三子,是食物馈赠、爱好和平、保护美少女的神只。 尔等尽可信仰我供奉我,如果肚子饿没有吃的……不用找我,我变不出粮食。 如果平安无事,也不用找我,关我屁事。 平常争争吵吵,互相置气,更千万不要来找我。 但是遇上不平事,绝望无依,无法可想之时,可焚香高呼吾神名。 吾最善杀人!!” 它在上空叉着腰得意地哈哈大笑。 长街之上顿时再次爆发一阵声势浩大的掌声和高呼声。 “飞天意面神万岁!” “飞天意面神万岁!” 石开开走到那个撞死的女子尸身之前,看着女子死不瞑目的模样,再看大街两侧竭力高呼的百姓。 突然明白苏文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前人做的好诗!”苏文吟道。 无论这世道如何黑暗如何压抑,人总得保留一点血性的。这才能堂堂正正地去做人!苏文谨以自勉。 马车越过西大街,转入直通西城门的流花街。 “爹爹,我刚才说的可好?”血神子问。 “好,很好!”苏文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可威风?” “威风凛凛!” 血神子顿时欢呼雀跃。 未来一段时间,城里都会是太平道做主,得给它划一条底线。 有没有用都好,苏文也只能做到这些。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自己与血神子联手,将太平道高层一窝端了,重新改造这个组织。 但是…… 苏文摇摇头,责任太大了,自己担不起。 这并不是个人武力的问题,是思想、能力、时势的问题。 他不觉得自己能带领一个队伍在这个最黑暗的年代走出一条路来,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 而且眼前这个时势,朝廷地位仍是很坚固,未到乾坤翻覆之时。 “哎呀!”车厢里传来娘的惊呼,显然被之前血神子杀人一幕吓到,这才回过神来。 “里面的人是谁?”血神子奇问。 苏文无奈地道:“你奶奶和两个姑姑!” “奶奶和姑姑……孩儿有奶奶和姑姑了!!”血神子喜不自胜,连声道:“孙儿要拜见奶奶!” 苏文赶紧拦住它,说:“你奶奶胆小,受不得惊吓。你在外面唤她一声就可。” 于是血神子叫一声:“奶奶!” 车厢里迟疑了好一阵,才有一声回应:“哎!” “哈哈哈!我有奶奶了!”血神子兴奋地在苏文身边翻跟头,又飞起来在车厢周围转来转去。 苏文心道:你再多转几圈,只怕你奶奶和姑姑就要吓死了。 然后岔开话题:“说来总是叫你面神,飞天意面神都不爽利,人家天父天兄都是有名有姓的。 你还缺了个名字。” 血神子一呆:“对哦,耶和华耶稣都有名字,我没有!” “要不叫椰子?”苏文道。 “哈?太难听了!何况你才是我爹,我得跟你姓!”血神子十分不满地道。 “这样吗?”苏文想了想:“我叫苏文,你姑姑叫苏夕。你就叫苏伊。” “苏伊?有什么含意?” “担担面,刀削面,炸酱面,烩面,拉面,阳春面,热干面,臊子面,伊面……都是好吃的面。 就是苏伊比其他好听点。”苏文认真解释道。 “苏担担,苏刀削,苏炸酱,苏烩,苏拉,苏阳春…… 这样一对比,苏伊的确很好听!太好了,我有名字了!”血神子再次兴奋地在空中飞来飞去。 再次落地时突然神色一滞,它怒道:“那头丧尸又冒出来捣乱了,太平道的废物唤我回去对付它。 我得走了。 爹爹我以后再来找你!” 正要化作血光飞走。 “等等!”苏文喊住它。 “你还有陈天亮和韦昌辉的血吗?” 血神子道:“丧尸的还有一丢丢。它的血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有毒,不好消化。 韦昌辉那废柴的,我掠过他那一刹那就已经消化了!” 苏文赶紧拿出一个小瓷瓶,道:“你给我挤一点。” 血神子依言从体内挤出十滴血。 一股尸腐味,果然十分臭,苏文不由皱了皱眉头,觉得模拟陈天亮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 问题是自己收集了格鲁法王、李一山的血,瞿道麟的虫王也得到了,凤城三奇一僧缺了个陈天亮,总是一身不舒服。 就好像打麻将三缺一,那是不可容忍的。 “爹爹,孩儿拜别,我会再来找你的!” 它化一道血影依依不舍地在空中盘旋一圈,骤然往城内投去。 “哎呀!它……可老吓人了!”这是苏文娘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苏文道:“你别看它样貌可怕,其实性格非常单纯,是个乖孩子!” “这种还叫乖孩子?”苏文娘理解不了,只担心道,“它还会再来找你吗?这一高兴往你身上一扑,岂不只剩下一张人皮……” 苏文想想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它扑自己还好,自从得到至尊龙骨,自己的血气是越来越稳固,又有至尊龙骨力量护持,没那么容易被扑死。扑其他人多数一扑一个死。 他又道:“应该不会了。我们去省城,它却离不开太平道。” 血神子有两个弱点。一个是不能在外久留,血煞会不停散溢,除非不停杀人掠夺精血补充,否则就必须回到银十字架静养。 二是它目前的灵性依赖信徒的信仰之力滋养。失去了信徒,灵性就会削弱,渐渐变成傻子。 这两点让它不得不被太平道绑上战车。这也是它被使唤不得不去战陈天亮的一个重要原因。 除非我去抢了银十字架,然后再帮它扩大信仰。 苏文心道。 但是因为银十字架未必能一直温养血神子,所以还要得到太平道至少尉级以上的血煞奇术。 这样就要夺得太平道头领的血去模拟一趟。 而且还要考虑怎么给它找足够的血煞供养。 养一个娃可真困难! 先让它在太平道这边呆着,这伙起义军未来血战连绵,最不缺血煞。 血神子这样的凶物在战争之中更加容易成长。 第69章 太平道派粥,月儿自投罗网 苏文娘又小心翼翼地道:“文哥儿!” “嗯?” “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娘只是妇道人家,连字也没认过,没有什么见识,但是也知道人在世间,哪有一直安安稳稳,公公道道的。 大家都是你忍我忍,就这么着过一辈子。 你说的什么做人准则做人底线,娘听了也觉得很好。 但你以后决不能轻易出头,去招惹是非,不是每一次都有苏伊认你做爹的。 咱们小户人家,娘不曾盼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总要平平安安才好。” 苏文娘絮絮叨叨。 她不知苏文现在本领了得,但即使知道了,也会认为那会招惹祸根。 像刚刚这一趟真吓得她差点没魂飞魄散。 她不想儿子成为英雄,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娶妻生子。 苏文只能嗯嗯地应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远不足以肆意妄为,也不可能让地球随着他转。 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想活得自在一点,看到的能干净一点。 如此而已! 冒险是不会的…… 应该?他有点不确定。 西城门 太平道黄巾战士已经完全控制了城门。 石开开以向阳巷那一伙信徒为骨干,又聚集了数百个精壮流民,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城门已经重新打开,不断有灾民涌进来。 太平道的人在城门内一空旷处设立粥棚,烧火煮粥。 等候派粥的人不停增加,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但是起码眼睛里充满着希望。 李秀成此时早脱了西洋的黑袍,头上包着黄巾,一身灰色的劲装,腰间别了一把刀。 他手里拿了一根筷子,在一锅刚煮好的粥里直直插上。 筷子在粥里若立得笔直,不会倒下,那这锅粥就合格,否则就是偷工减料,要重罚。 这本是朝廷的明文规定,可惜官府不做,现在由太平道来做。 “米还可以加多点!”李秀成道。 竹棚煮粥的人十分感动,道:“感谢上帝,感谢太平道,灾民终于可以饱一次肚子!” 李秀成竖剪刀手,露出八个牙齿,说道:“你也得赞美拉面!” 煮粥的人顿时一脸茫然:为什么要赞美拉面,我们煮的是粥!!! 李秀成强调道:“皇天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是食物的馈赠者。它告诫我们,当要为眼前的食物而感恩。” 煮粥的人心道:原来西洋教也有食神,倒可以拜拜,所谓拜得神多自有神保佑! 李秀成出了竹棚,见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又不禁有点忧愁。 虽然城内大部分地方已经为太平道掌握,但是李家尚未攻下,城外的陈家庄同样易守难攻。这场战火并未落幕。 最怕战事会有反复。 而且攻下凤城才是起义造反的第一步,下一步要如何走,他以及大多数太平道的人都十分迷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许多城里人为躲避战乱,都拖儿带女企图出城。 石开开下的命令是人可以出城,但是每人携带的粮食超过十斤得没收,银子五两以上也得没收。 因此很多人又不得不折返。 当然也很多人惧怕战乱,宁愿损失一些钱财粮食也要躲到城外去。 苏道昇与月儿此时就在出城的队伍之中,他们穿了仆人的服饰,头发散乱肮脏,脸上手上都抹了一层灰。 看着长长的出城队伍,两人有点心焦。 回想昨晚的惊险,苏道昇还心有余悸,想起父母生死不明,又是忧心忡忡。 “你们两个出来!”突然有一个黄巾战士指了指他们,喊他们出去。 苏道昇惊慌地看了一眼月儿,月儿反而很淡定。 “不要怕,少说话。” 她大大方方领着苏道昇出列。 眼前是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黄巾将领。 虽然长得普通,但目光很是锐利。 “两位莫慌,我叫李秀成,也是凤城府的人,是爱好和平的飞天意面神信徒,不会随意害人。叫你们出来,只为了问几句话。” 李秀成和蔼地道。 月儿作了个福,道:“将军请问!” “我不是将军,只是一个面神信徒,逼不得已才造反的可怜人。”李秀成笑道。 “你们贵姓?” “住哪?” “家里有什么人?” “为什么出城?” 李秀成见苏道昇有点慌张,就随意抛出四个简简单单的问题。 月儿有些责怪地瞥了苏道昇一眼。 苏道昇羞愧地低头,他心里虽然知道不能慌张,但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从来都没遇到过像今天这么惊险的事,尤其脑海还残留着昨晚贼兵破门而入,见人就杀的可怕景象,如今站在贼兵将领之前,只觉得寒气从心眼里直冒,浑身忍不住哆嗦。 月儿知道自家少爷自小养尊处优,缺乏历练,干不得正事,她主动接过问话急急地道:“我叫苏夕,这位是家兄苏文,他是香雪书院谭老夫子的学生。 我们家住在向阳巷。 我们家里有爹娘,爹爹在省城。因为爹爹卧病,需人照顾,所以我们兄妹急着去尽孝。 一片孝心,请将军垂怜。” 苏道昇一愣,这不是昨天苏文的离城理由吗? 月儿警告地瞪他一眼:我们还能说我们是同知老爷家的人么,你莫非想被就地正法? 当然是要冒充别人身份。苏文的正好,知根知底,容易冒充。 月儿早就按夫人吩咐查探过苏文底细,自认无论别人问什么都能答得出来,所以底气十足,一点不虚。 李秀成听了一脸怪异。 他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民情,看看老百姓对太平道攻陷凤城有什么想法,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心思。 没想到随便找人一问就问出不对劲来。 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于是目光陡然犀利起来。 这么一看,苏道昇两人处处破绽:不合身的衣饰,脖子手腕与脸上绝然不同的肤色,苏道昇恐慌的颤抖…… 月儿见李秀成骤然凌厉,不由也有点慌张,她迅速复盘一遍自己的对答。 不对啊,没什么漏洞啊! 眼见李秀成徐徐扬起手,就要招来其身后肃立的太平道战士,月儿的小脸都白了。 她原本有一个趋吉避凶的异能,平常总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吉凶感应,偶尔还会闪过一些画面,所以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也很容易得到别人的追捧。 但是今回异能突然不灵了。明明按异能感应,血光之灾应该得三四天才出现,突然昨晚提前爆发了。 她只来得及将苏道昇带出了同知府,又凭着感应躲躲藏藏来到城门口,眼见逃得生机,又出了岔子。 如果给贼兵抓了,自己一个女流之辈会有什么结局?? 月儿不寒而栗。 第70章 食煞无好人 得得得! 一辆马车从远而来,引起大家侧目。 能用马车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太平道战士对富豪士绅的态度非常苛刻,就算愿意放人离城,也得将人剥得一干二净才罢休。 不少人对此幸灾乐祸,大呼天道轮回,总算有富人士绅灰头土脸的时候。 大众瞩目之下,马车来到近处。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李秀成立即放过了苏道昇月儿两人,连忙走到马车之前,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问好。 “苏先生安好!” “李兄弟安好!” 苏文跳下马车,回了一礼。 他目光迅速扫过苏道昇月儿的脸庞,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又看了看排队领粥的灾民,尤其领到粥后那喜悦的表情,不由点头:“你们做得不错!” “全是圣女的安排,我们只是打下手。 感谢面神,感谢太平道,感谢上帝!”李秀成露出可见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比了个剪刀手,“赞美拉面!” 苏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一本正经地回了一个:“赞美拉面!” “苏先生可是要出城?”李秀成问。 苏文道:“当然,你看到的,我们昨晚就买好马车。咱爹病了,我们一家去省城照顾,路途遥远,估计近期回不了凤城。” 李秀成又是一脸怪异,他回头看苏道昇和月儿:“不瞒苏先生,那两个人正冒充您想出城呢,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月儿这才发现自己搞的大乌龙,原来人家还是认识的,自己此举简直相当于将自己送了上门,立时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苏道昇更是忐忑,惊慌不已。 苏文有点愕然,心道:你们两个真是倒霉,谁也不冒充,偏要冒充我。 他想了想道:“这两人是我的友人,就喜爱开玩笑,我们早约好一起去省城。” “这样吗?!”李秀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苏文知道这人非常精明,不容易糊弄,便笑道:“我听说你们还没攻下李家和陈家?” 李秀成蹙眉,道:“这两家凤城经营已久,两大高手互相支援,非常难缠。 我们还找不到破绽。” 苏文笑了笑:“如果真的逼不得已,我倒是有个建议。” 李秀成精神一振,躬身拱手道:“先生请讲!太平道感激不尽。” 苏文道:“在城东卧虎岗有一隐居老人,平常好施舍药丸给灾民。 你让三位头领去请他,如果能请得动,必定能成事。” 苏文笑了笑。 之前模拟,太平道与李陈家的确有一段相持期,最后靠苏文晋升校级破局。 现在破局的机会给了瞿道麟。 瞿道麟,弟子的善意来了。 这个机会你若能利用好,总能干些好事,消除一点罪孽。 一个唤起善心的老魔也能给太平道一定的制约,免得真失了底线。 李秀成若有所思。 苏文上了马车,装作无意的对苏道昇月儿道:“你们两个还不上车?!” 月儿一愣,顿时喜不自胜,拉上苏道昇小跑着上了马车。 李秀成目光一闪,却没说什么。 驾! 苏文扬鞭。 马车徐徐而动,向城门驶去。 眼见马车将驶入城门,李秀成又跟上几步,大呼一声:“苏先生!” 他顿了顿,再次大声问:“你觉得我们能成事吗?” 在他心目中,苏文是飞天意面神的先知,身份非同一般,所以才会向苏文问出心心念念的话。 苏文扬鞭的手一顿,他想了想,勉励道:“不忘初心,持之以恒,定会成事。” 不忘初心,持之以恒…… 我们太平道的初心是什么? 李秀成不自觉看向那些领粥的灾民,脱口而出道:“人人平等,均田免粮,没有饥荒,大家都有饭吃!这是我们的太平天国!!” 此时从街道冒出一匹快马,一个太平道骑士遥喝道:“石圣女何在,传天王令,命你部立即关闭城门,抽调精锐与本部围攻李家。 韦昌辉部全军支援东城门,抵御陈家来袭兵马……” 战事越发激烈。 …… 终于出城了! 马车驶出城门。 城门外一片黄土,阳光灼热,风沙漫卷。 苏文在马车上站起来,回首看着这一座古老的城池。 青砖斑驳,城楼已经十分老旧,好像多年不曾修葺。 自己就在这里长大,每一块砖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十几年的记忆里。 这座城池的未来也不知是什么命运! 他心情复杂。 月儿狐疑地问:“你怎么认识贼兵,还跟他们相熟?” 苏文坦然道:“这些贼兵说到底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小市民。 说个恐怖的,凤城可能超过三成的人都入了太平道。 我们向阳巷估计就只有我们家没入!” 月儿恍然:“难怪……” 难怪苏文和贼兵熟! 难怪凤城转眼沦陷! 哎! 月儿长长一个叹息。 苏道昇蹙眉问:“静仙兄,你真的觉得他们能成事?” 他打心眼不认同这群贼兵。 “不觉得!”苏文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你怎么……”苏道昇一愣。 “不忘初心,听起来简单,实际能坚持的少之又少。 有些人现在说得好听,等得了势,只怕又是一番嘴脸。”苏文想起韦昌辉,不由一脸嫌弃。 太平道有好人也有坏人,作为一个团体总会有这些情况,最主要是其能不能实现并坚持自己的理念。 这是根本。 反而官兵的围剿不算太大威胁。 因为这个年头生活困顿,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 改善不了大环境,哪里围剿得干净?! 无非按下葫芦起了瓢。 太平道的理念注定其拥有绝大部分底层百姓支持,除非其自断根基。 苏道昇沉默了许久。 又道:“我打算食煞了!” 苏文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毕竟谁有了今天这个经历,发觉自己特弱小无助,都会渴望武力。 这是人之常情。 而食煞正好是眼前最直接能获得超凡武力的途径。 当然苏文是不支持别人食煞的。 苏文有陈田伍由机的记忆,那记忆里关于食煞的,几乎都是惨不忍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因此他对于食煞者总体是把持一个非常偏激和仇视的态度:食煞无好人,好人不食煞! 什么食煞,其实都是食人! 即使赤鬼这种初期是以自己心毒滋养的东西,后面也要食他人的心毒煞气来成长,增强和维持实力。 至于煞气是什么,苏文觉得很难解释。 勉强说就是在这个独特的宇宙之中,人在困顿之时身体会积累一种特殊的能量。 人越困顿,这种能量就越多。 而煞气一旦被吸食,对身体会造成严重的损伤,就好似被吸食了部分生命力一般。 其实动物也有,只是会比较稀薄。 因此苏文经白纸改造的精煞虫,用家禽牲畜的骨髓精气也能维持现状,不会退化或失控。 不过如果没有食用充足的煞气,精煞虫也不会有进步。 苏文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变得特别鲜红的腕带,心道:其实自己也相当于在食煞了,所以并没有立场劝阻他人。 第71章 路上的行尸走肉 白纸已经积累了五个人的模拟,分别是格鲁法王、鬼书生、李一山、老虔婆、陈天亮。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格鲁法王的模拟,功成五脏庙。 格鲁法王已经是校级巅峰,功成五脏庙应该就是将级。 如果自己闯关成功,就可以拥有将级的实力。 问题是目前来说自己连校级的力量都未掌握清楚,根本触摸不到将级的边边。 模拟成功的可能性只怕不大! 所以格鲁法王这个机会得留着,等以后自己知识境界积累上来,再搏一搏以格鲁法王的身体修成五脏庙,晋升将级。 将级的含金量可比校级高得多。 岭东省十二府,每府一般也有两三个以上校级,那么一省就有三四十个校级食煞者。 这样算的话,原本一府至尊的校级就有点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的尴尬!! 将级却是一省都难出一个的罕见境界。 不可不慎重。 排第二重要的是李一山的模拟。 影剑魂的造型非常炫酷,苏文难免有点眼热。 这个模拟的闯关点是“独一无二的我”。 估计就是消除两个意识争夺身体的失控隐患。 苏文还是有点把握的。 影剑魂的失控有点像精神分裂症,恰好三大徽章套装较擅长精神方面,可能解决得了。 第三重要是陈天亮的模拟。丧尸的修炼虽然恶心,但人家也是校级。 若能还其本源,也是一件美事。 其闯关点是“万尸洞筑土蜘蛛之巢” 万尸洞这个听起来就有点恐怖。 之前伍由机的模拟攻破陈家庄好像没听说有人发现这个东西啊! 估计剧情就是要做一个坏人,建造一个魔窟。 不过时间可能太仓促了,因为只取了十滴血,白纸就给了十天时间,难度会很大。 至于另外两个,鬼书生、老虔婆的奇术其实有点鸡肋。 因为术法威力都不大。 再且苏文之前得到的赤鬼、精煞虫、影剑魂因为等级低,只能用来伪装身份,没啥大用。 而且这些食煞奇术白纸虽然免除了受戒和异变的可能,但是要升级还得食煞。 偏偏苏文又不愿意随便食煞,伤害无辜之人。 他目前其实还有一点大问题,就是至尊龙骨的升级问题。 苏文昨晚吸食了近三十条精煞虫的精气,虽然至尊龙骨因此得到极大提升,但原本清清的气息却变得有点混浊了。 他感到让至尊龙骨继续吸取精煞虫绝非好事。 所以他的问题还是缺乏食煞之外的修炼功法。 鬼书生那得到的一个镀金银瓶上写有一篇紫霞真解,并非食煞奇术,或许适用至尊龙骨。 只是上面功法非常晦涩。 “碧睛摄紫霞,款款承浆池,飞瀑十二楼,五庙前耕田……” 什么鬼东西! 一套功法四五十字,都是些隐喻的词语,让人看得摸不着头脑。 苏文想了想,突然念: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 好,是我想多了,就是记得白纸的载体除了血液也可以是精神寄托物,想试一试。 结果很明显,这个不是! 精神寄托物,也不知是个什么,至少他目前还没遇到适合的。 官道之上的流民络绎不绝。 之前瞿道麟估测至少会有十万灾民,看来不会少了去。 “幺儿幺儿你醒醒,你醒醒。我们就到凤城了,那里有吃的,你再挺一挺!”路边一个满脸黄土,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大哭。 因为久未吃喝,他的嗓音极其干哑,像鼓风机噪音般呵呵的号哭。 马车前面苏文与苏道昇并排坐,月儿则在车厢里和苏文娘妹妹坐。 此时苏道昇紧紧攥着苏文的袖子,脸色非常差。 苏文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着痕迹般收回了手。 苏文没有理会路边的惨剧,他驱马继续前行。 这一路之上都会是这种惨剧,救不来的。真插手了就别想走了,直接加入太平道得了。 官道两边的农田,遍布大条大条裂缝,如遇风吹,则掀起一层沙尘。 官道之上更是尘埃漫天。 三三两两流民沉默的低头走着,蹒跚的动作呆滞的模样就似行尸走肉。 遇到的小河都干枯了。 走了许久才有一条大河,四五十米宽的河道可以让人想象其河水平常多么的充沛,而今只有中间的涓涓细流。 有许多人在细流边趴着喝水。 苏文抬头看看天空灼热的太阳,估计现在应该是十点十一点左右。 灼烤得地面滚烫,不说在外赶车的苏文两人,车厢内也是闷热似蒸炉,人人一股汗酸味。 苏文回首看了一眼丫丫,见她木然地依着妹妹苏夕,脸色苍白,她默不作声,但人人可看出她的难受。 苏文沉吟一下,道:“这个太阳,不说人,马也受不了。 正好又有水源,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阴处歇着,熬过这波热浪再走。” 他们在路边找了个树荫,卸下马车,众人就着竹筒水具痛饮。 等水喝干了,苏文再提了木桶竹筒,牵了马要去打水。 苏道昇赶紧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文警惕地看了看路边的流民,还有身后其余树荫草丛处也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说:“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 饥饿让人失智,那些没了理性没了道德的人会做出什么,真的很难说。 牵着马寻了个斜坡下了河道,河堤的淤泥都干裂,踩起来很硬,只到了细流附近才有泥泞。 老马见了水,很自动地下河饮水。 苏文则是走了细流中间,就着河水打了满桶水,再将四个竹筒灌满。 河水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鱼腥味,苏文不敢直接喝,觉得还是要煮一煮,多多少少能去掉点寄生虫。 他等老马痛饮一顿,又掬了水给马身浇湿一遍,帮它降温,这才拉了马上岸。 遥远就见两个流民正在站在马车之前,找着苏道昇说些什么。 月儿在旁边横眉竖目。 待苏文牵马走近,那两个流民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视苏文一遍才笑口离开。 两人脸色都是黑黝黝的,满嘴尖尖的黄牙,目光里带着点特别意味的森冷。 动作倒比一般流民稳健灵敏。 苏文一看便心里有数。 他问:“这两人想干什么?” 苏道昇讪讪地要开口。 月儿已经气道:“他们说是来问路的,问离凤城还有多远,问完后又想讨些食物,一边想掀开车厢的布帘看。 我看不对劲,赶紧将他们骂开了。” 苏文点了点,笑道:“你做得很好!” 自己这伙人看起来都是弱鸡,又有马车,价值不菲,所以才出城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第72章 模拟,陈天亮土蜘蛛篇 苏文将马松开,让它就着地上半干草丛啃起来。 自己则拿了锅找了干柴烧水。 一边问月儿:“你不是有预测吉凶的异能么,预测一下我们后面的吉凶试试?” 月儿一脸茫然,她道:“我觉得我的能力出了问题。 之前预测的应该几天后的血光之灾,一下子提前了。 昨晚逃生还好了一段时间。 现在时不时涌出一股混乱感,就好像未来突然扭成一堆乱麻,看不清了。” “可能太慌乱了,过几天会好的。”苏文安慰。 月儿无奈叹气,有点心乱。她虽然宣称天赋,实质上还是奇术,只是有人帮自己承担了代价…… 她怀疑是那人出事了! 她有意转移话题问:“为什么要烧水?就着水随便吃点干粮就可以了。大热天时烧着火可难受了。” 苏文娘无奈地插口道:“我们家的水从来都是烧开的,文哥儿他是喝惯了。” 苏文没有解释什么细菌寄生虫之类,只道:“不是喝惯的问题,这水腥臭味特重,不知混多少死鱼的腐毒,得煮了才好。” 这样一解释,顿时被月儿接受了。 她闻着竹筒里水的味道,一脸嫌弃。 “得煮!”她坚决地道。 好在这大旱天时枯枝到处都是,极易找寻。 搭了个篝火的架子,吊上一个小铁锅,不多时就将水烧好。 众人就着还是有味道的水吃鸡蛋烙饼,总算缓过一口气。 树荫之下清风微微,大家席地而坐,困意便一波一波涌上来。 苏文听着知了的叫声。 呼出白纸,犹豫了一会,选择了陈天亮的模拟。 因为陈天亮这个用时最短,消耗精神力不大。 如果是一个月以上的,自己就需要一场大睡来弥补精神消耗,这个旅途之中无疑有些危险,比如刚刚那两个探子背后不知有多少贼人。 还是要保持警醒。 白纸:“注入陈天亮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万尸洞筑土蜘蛛之巢,上溯时间至十天前。 模拟是否启动?” “启动!” 苏文眼前景色骤然暗淡,模糊,然后又清晰。 当他定神之时,自己已经盘坐在一床榻之上。 床榻铺了一层柔软的毛毯,以最细柔的绒毛织就,臀下是一个丝棉蒲团。 身前有一个矮几,同样铺柔软的布。 床榻四周是层层白色轻纱,一重又一重,大约有五重。 轻纱之外有一个女子正在说话。 透过轻纱只见身材曼妙,看不见面容。 风微微吹动,轻纱飞扬。 苏文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更确切的是麻木的,没有任何刺激的,像一条死蛇。 真无趣啊!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像黄鹂鸟的那般脆生生。 “她说的是无非是凤城的形势,还有一些什么轰动全城的灭门案件。 凤城的形势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灾民、死人、造反之类。 灭门案更不用说,食煞者就那几脉,看尸体少了那部位的煞气,自然是谁干的。 倒是格鲁法王异动频频,估计有些问题。 格鲁法王的奇术真让人羡慕。 只怕从来都没有人齐修五种奇术。 对于修炼土蜘蛛的人,无法想象,因为修一种已经生不如死。 比如现在的我!” 苏文静静的保持心里一念不生,所以这些心思其实都是从陈天亮的记忆之中本能泛起,属于陈天亮的独白。 摆在矮几上的手,短而粗,肿胀有如柱子,上面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即使这样,棉布上还是渗出淡黄色的液体。 那是淡淡的尸臭味。 两腿也是如此。 手足都被尸毒腐蚀畸形,那样貌肯定是丑陋到极致。苏文心想。 “其实以前的我高大俊朗,自小是有名的神童,不到十五就考中了秀才。 然而就在我中了秀才之后,陈家老爷子找上了我,说我有食煞体质,要为家族食煞。 家族庇护我们陈家每一个人,包括我和我父母兄妹,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成了食煞者。 一个只为守护陈家而存在的食煞者。 恶心,肮脏,阴森,癫狂! 就好像一条为遗弃在乱葬岗以食尸为生的野狗。 陈家又与我何干?! 他们建了高大豪华的房子供我住,送了无数美婢侍候,锦衣玉食数不胜数。 可是他们似乎不知道这些我都毫无感觉。 自从食煞之后,腐尸虫的尸毒弥漫全身,渐渐便没了人的乐趣。 就像一个清醒的敏锐的灵魂困在了木头里,每一刻对于我都是煎熬。 人的喜怒哀乐对于我来说,渐渐成了奢饰品。 好长一段时间杀人,折磨人,各种无意义的发泄,然而改不了身体的麻木,内心的空虚。 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于是我喜欢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冥想,我在试图构建一个内心的世界,它叫做万尸洞土蜘蛛之巢!” 苏文静静坐着,观看着陈天亮的本能泛起的心念,此时目光一亮。 原来土蜘蛛之巢只是个幻想。 这个我擅长啊!!! 苏文一激动,顿时觉得自己完全苏醒,接管了这个身体,来自陈天亮的念头一下都消失了,再也没主动泛起过。 此时脑海里陈天亮的记忆都沉寂了! 不急,那是因为还没被刺激到。 王麒麟的记忆是要到刑台斩首之时才泛起,陈田则是杀人之后午夜狂奔回到熟悉的家,伍由机则是乍见一辈子的噩梦瞿道麟。 都是要靠刺激。 现在的目的就是去找陈天亮的记忆,根据记忆捏造一个幻想的世界。 虽然只有十天,但任务出乎意料的很简单。 苏文信心满满。 他先感受体内的力量。 没有异样意识,比如精煞虫赤鬼之流,都是与本意识有区别的,但是陈天亮体内空空如也。 只有尸毒组成的一层层立体的网状结构,其遍布全身。 感觉如一张蜘蛛网。 所以土蜘蛛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张立体网状结构的尸毒煞气。 所以陈天亮就是一个毒人! 听起来真惨! 现在是我真惨。 因为陈天亮这副身体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就好似不存在。 当苏文闭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无垠宇宙之中的一粒渺小的尘埃。 一个在宇宙流浪的灵魂。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已经离开了人间,可是睁眼之时,他却还活着。 拿一根毛发放鼻下试探自己呼吸,那纤细的毛发一动不动。 所以陈天亮到底还算不算活着? 或许没有记忆也是一件幸事,起码没有食尸腐虫的记忆。 “你出去!”苏文叫退那不知名女子。 然后驱动土蜘蛛力量。 嗯? 力量懒洋洋的,似乎不想动。 苏文皱眉想了想,对,要脚踏实地。 等他下了床榻,赤足落地,那土蜘蛛力量迅速被激活。 撕拉一声,身上的裹着的棉布破开,化蝴蝶状纷飞。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就像气球般涨到了四米左右高,手脚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绽放力量。 他觉得身体只舒展了一半,还可以继续长高,不过这时已经接近屋梁,就只能压抑着。 这时候的苏文力量澎湃,觉得自己可以搬山填海。 只是正如他从血神子共享视觉心思之时看到的。 尸毒使肌肤变得青紫,黑筋绽放,嘴角还飙出两个黄黑色的獠牙,尸毒自口鼻如烟如雾般散溢。 真的丑陋到极致。 土蜘蛛全部加点在了力大无穷上面,还有皮粗肉厚没痛觉,防御也挺可观,但是相对正常校级,速度敏捷存在严重缺陷,比不上龙骨战甲的全面性。 难怪陈天亮被血神子追得丢盔弃甲,人家血神子速度称绝,完全克制他啊! 还有一口尸毒喷出来如浓烟滚滚,普通食煞者抵挡不住,一碰触即化血水。 这一点倒是蛮厉害的。 陈天亮的双板斧呢? 他本能地双手按地,两把双板斧顿时成形,蒙着一层黄光。 土蜘蛛奇术最出名的技能是遁地。 苏文收敛尸毒网,身体随着尸毒网收缩回矮小模样,就如侏儒一般。 往地下一钻,如鱼得水。 他轻易在土里游动,速度极快。 也如水中一般可以望远,可以透过土壤看到地面的人与物。 这应该是土蜘蛛最大的优势。 很少奇术能够观察及攻击得了地下深处,而且土蜘蛛得地气亲和,极有利于身体状态的恢复,在保命之上有独到之处。 不过,苏文迅速想到一个大缺点,到了校级,大多奇术都可以腾空。 土蜘蛛的力量虽然也能腾空,却会失了脚踏实地化身巨人的技能,在空中也没了随时遁地的优势。 这篇奇术真不乍的。难怪在食煞奇术之中垫底。 苏文摇头。 没想到陈天亮应该是三奇人当中最弱的一个,也是最惨的一个。 别人起码也有二三十年风光,他自一开始就没风光过。 确切说没享受过。 苏文突然明白陈天亮的心态,寂寞入骨。 第73章 咸鱼之王陈天亮 “话说陈天亮,万尸洞土蜘蛛之巢是什么奇想,能不能给我吱一声。 我最擅长催眠,完全可以诱导你做最完美的梦!” 脑海里的记忆死寂一片,像咸鱼。 苏文又想:既然有遁地之能,那么必然有一个安全的地下基地,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构思。安全基地肯定有陈天亮的秘密,可以用这个来刺激其记忆。 地下空间开辟要避开交错的地下水脉。 苏文看着这些汩汩流动的地下水,又想如果有土蜘蛛食煞者帮助勘探水脉,开辟深井,这一场旱灾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只是食煞者也不会愿意去干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食煞者与普通人是两个世界。 他游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两百多米深的一块巨大岩石中间找到了一个地下空间。 立方体状,长宽高大约三十米。上方镶嵌了五颗夜明珠,散发模模糊糊的幽光。 底部非常显眼的摆了一个棺材。 这个应该是千年棺木。 陈天亮守戒的器具。 苏文细细观察了这个空间,除了棺木外一切空空如也。 陈天亮这个人就好像没有任何爱好。 四周墙壁非常光滑,有一面刻了字,潦草写着:“陈天亮,陈天亮,陈,陈,陈……” 一共十五个陈字,像是用陈天亮手指刻的,苏文伸手对比了一下,食指指尖刚刚好。 刻的陈字越到最后,笔划越深。 仿佛带着仇恨! 苏文还在一处墙角找到一处字迹,用同样的笔迹刻着一个“女”字的边旁,另外半边被刻意抹去。 娘?妈?姑?奶? 苏文猜测着。 也不知当年陈天亮开辟这么一处空间,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如今一切皆休,都引不出陈天亮一丝情绪。 唯一的希望在千年棺木。 苏文打开棺木,躺到里面。 “今日我们到这里,沉痛悼念亲爱的苏文同志,他善良帅气,乐于助人,喜爱扶老奶奶过马路,对生活充满斗志,对朋友充满热情,是个特别好的好人……” 盖上棺盖! 千年棺木的那种充满历史的味道,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沉眠至今的古尸…… 他没有任何稍微激烈一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若有若无。 一个人的情绪是由精神决定,还是身体决定呢?现在看来多数是身体占主要因素! 陈天亮这副身体只怕被毒坏了! 其记忆坚固如初,被牢牢上了锁。 他在棺材里睡了一觉,又百无聊赖回到了地面的陈家庄。 于是在高宅大院之中闲逛。 大宅里有三四十个婢女,都是十几岁到二十来岁的花样年华。 见到苏文突然出现,一个个抖如糠筛,低着头面无人色,只齐齐唱诵:“庄主圣安!” 陈天亮应该是待人苛刻残酷的那种,所以婢女才有这种反应。 不奇怪,食煞者都有点心理变态,不将人命放在眼内,自然人人害怕,更何况陈天亮修的奇术副作用大到不可想象。 苏文如是想。 他随便找了个人问:“在你眼中,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见那个被问的婢女颤抖着:“我,我,我……” 婢女道:“奴婢不知,听姐妹说庄主是个仁慈宽容大度的人。” 呵呵! 苏文不信。 “那你为何怕我?”苏文又问。 “因为,因为……” “就因为害怕!”一个女声代替了婢女的回答。 所有在场的婢女头低得更低:“夫人!” 相对于自己,她们更怕夫人。 苏文看向这个陈天亮的夫人。 一袭水亮的绿色锦袍,瓜子脸柳眉杏眼,脑后挽了个妇人的发髻,插上金花步摇。 眉间像林黛玉,入心的忧愁。 年纪应该也有四十多了,眼角嘴角的深深皱纹暴露了年龄。 夫人继续静静地道:“因为看到你这个鬼样子,谁都会害怕!” 她挺直腰肢,俯视着苏文。 陈天亮的身高在一米三几,夫人身高有一米五几,所以她俯视得很轻易,很理所当然。 虽然夫人外表很平静,苏文感觉出她心里如潮水的怨气。 苏文便直接了当地问:“你恨我?” 他主要目的就是要刺激出陈天亮的记忆,所以百无禁忌。 夫人那怨恨在心里翻滚,她冷笑:“恨,你说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恨?”苏文再次问,他用了真理徽章影响,让夫人心中每一个念头都在大喊:告诉他,我受够了! “因为我希望你死,你死了就大家都能逃脱这个该死的牢笼!这个深宅大院就像一个冷宫,一个牢狱。 它毁了我们多少人的一生!”夫人吼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鼻息不停收缩扩张。 显然这一句话已经藏在心底很久了。即使苏文用不了齐心协力徽章(太平静,大部分情绪无法共鸣),只用真理徽章给她塞几个念头,那极端的情绪就找到了排泄口。 夫人这句话吓得所有婢女脸色惨白,软软跪倒在地,不知所措。 而她脱口而出之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极度痛快,之后又有小小的期待感,似乎期待陈天亮的愤怒。 但是这样的话语这样激烈的情绪仍然激不起陈天亮内心的一点波动。 所以苏文也有点无奈了,他便安慰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的话让夫人瞬间一脸惨白,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文想了想,又体贴地道:“不会有人对你追究。” 其实苏文觉得这里还好,有吃有喝,除了照顾陈天亮,不愁吃不愁穿,爱干啥干啥,外面的人干涉不到这里,如果陈天亮不乱杀人,那么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相比凤城内外,处处是炼狱。 “陈天亮你这个混蛋,懦夫,老娘嫁给你三十年,你给过我什么,什么都没有,你还想抛弃老娘,你这个没心肝的混蛋……” 夫人一瞬间张牙舞爪有若一只癫狂的母狮子,双眼几乎冒出了火焰。 苏文倒是有点懵:我不是如你所愿吗?! 他无法理解陈天亮夫人的想法,而且陈天亮也不在乎。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