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人生》 第1章 蒙包料 二零一四年，边城姐告玉城。 上午七点过一刻，天才刚蒙蒙亮。 关翡一手握着杯豆浆凑在嘴边吸允着，一手提着个黑色的塑料袋，跟刘德两人挤在一家骠国人开的原石毛料中介公司门口。 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关翡小声问刘德，“蒙包料开包这么抢手的么？” 刘德咽下口中的油条，就着最后口豆浆吞咽下去，冲关翡点头道：“那当然。蒙包料都是刚运回国内的新货。里面有好东西的概率很大。一会儿记得表现的凶一点，要不人家看你好欺负，会抢你料子。” 刘德是关翡在翡翠认识的网友。或者说是老师也不为过。 两人同年。 出于对边城翡翠的共同爱好，两个怀揣着无限梦想来边城打拼的年轻人凑到了一起。 刘德，在湘城同乡的指引下在边城，以倒腾翡翠原石以及小成品在网上售卖赚取差价为生。 关翡，某国企下属二级建筑公司劳务派遣员工。说难听点就是一临时工。 刚入公司就被外派到边城负责某项目建设工作。 挂了个项目副经理的名，实际上兼任了项目部的所有职能工作。 由于工程进度款不到位，一个巴掌大的项目干干停停，截止到目前已经进行了两年之久。 公司似乎都遗忘了在祖国边陲之地，还有这么一个项目。除了每个月按时到账的工资，以及每年泼水节带着情妇来旅游般视察的领导以外，关翡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公司彻底遗忘了。 大量的闲暇时间，让无所事事的关翡对于本地特产——翡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上网冲浪查资料的过程中，无意间结识刘德，两个兴趣相投的人立刻开始了一拍即合的小日子。 为了能以最低成本进行交流，关翡刘德及另外一对来自粤西的兄妹在边城合租了一套四合院。 缴纳房租后，关翡为数不多的工资便捉襟见肘。 为维系自己的爱好，同时也为了给自己日渐干瘪的钱包增肥，关翡决心开创副业，随刘德一起倒腾翡翠。 每天一大清早，天都没亮，关翡就被辛勤的刘德从被窝里薅出来。披星戴月杀到玉城。 今天，在水石档口挑选了两块小料后，刘德神秘兮兮的带着关翡就来到这家骠国人开的中介店门口。 说是跟同乡一起碰碰运气，争取能抢那么一两个蒙包料开开荤。 耳边听刘德不停用湘南土话跟周遭的同乡闲聊着什么，关翡注意到对面的那群人正面色不善的看向自己这边。 “那些人什么情况？” 关翡拉了拉聊的眉飞色舞正起劲的刘德。 “也是抢料子的，跟我老乡他们起过几次冲突。”刘德随口说道。 “我擦，你们抢个料子还分团伙的？”关翡震惊的问道。 “都是出来挣钱的，大家抱团取暖罢了。一会你小心点，那帮人下手有点黑。”刘德叮嘱道。 关翡点了点头。 店内的几个骠国伙计看着两方人马，用他听不懂的骠国话说着什么。 时不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关翡站起身来，走到店门口，掏出一支烟刚刚点上，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头一看，一个皮肤略黑、头发微卷的骠国伙计冲自己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新来的？”骠国伙计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道。 看关翡点头，骠国伙计顺手递了一把剪刀给他，还不忘夸赞一句，“进去。你的胡子很不错，我喜欢。” 关翡一阵恶寒。 自己这几天犯懒，一直没刮胡子，天生的络腮胡恣意放纵的覆盖在下半张脸上。 用自己老妈的话来说，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十足的蟊贼。 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男人夸赞好看。 刘德见关翡得到了一把剪刀，马上挤开人群凑到伙计面前。 指了指关翡、又指了指自己，“一起的。” 骠国小哥想了想，回头说了句什么，又从同伴那里重新拿过一把剪刀递给刘德，“去。” 刘德推了一把关翡，“愣着干嘛？进去。今天沾你的光，咱们可以开两个包。” 一边说着，一边反手拖着关翡走进店里。 穿过大堂来到最里面单独隔出的一间屋子。 刚进门，就看见满地被黄胶带裹的严严实实的一包包原石。 刘德率先走上前去，冲里面的两个伙计亮了亮手中的剪刀，然后蹲下身来，像挑西瓜般，掂掂这个、摸摸那个。 见关翡没有动静，抬头说道：“愣着干嘛？赶紧挑。一会儿人都进来了，就不好挑了。捡压手的拿！” 关翡学着刘德的样子，蹲下身，挑离自己手边最近的料子掂了掂，面带不满之色的放回原处，复又拿起一块。 这时候，刚才递给关翡剪刀的小哥走进来，用脚轻轻踢了踢面前一块裹成长方形的原石。 见关翡抬头看向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关翡立即会意，抄起面前这个长方形的包裹就站了起来。 这时候，刘德也搬着一块如笔记本电脑大小的包裹，跟关翡一起出了门。 “拆包。你手上这个料子你有优先谈价的权利。你不要了，其他人才能接手继续谈。” 出了小房间，刘德刚刚只来得及交待这一句，就被没抢到剪刀的老乡围了起来。 走到店门口，关翡将手中的料子放下，用剪刀费力的开始拆解起包裹来。 相比起其他人的粗暴，没有经验的关翡很是费了把力气才将最外面那层黄色胶带剪开。 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一层裹的更为严实紧密的透明胶带。 “小伙子，这么个拆法，一会儿太阳都该出来喽。直接扯个口子撕开不就行了。” 旁边一个带些闽南口音的中年男人有些焦急的说道。 那架势恨不得亲自上手帮关翡拆包。 关翡用剪刀在透明胶带上剪出一个口子，用力撕扯下，露出最里面一层写满骠国特色弯弯扭扭如鸡肠子般文字的报纸。 再用劲一拽，报纸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灰白砂皮莫湾基的典型皮壳。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旁边等着捡漏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贪婪的看着关翡手中的原石。 第2章 抢料子 将所有用于包裹的报纸扯掉，暴露在关翡面前的，是一块长方形灰白沙皮帕敢场区莫湾基场口的料子。 料子已经被一切为二，差不多有六公斤重。 切面处已经抛过光，电筒的金属外壳在接触到切面的时候，发出一声犹如钢铁碰撞的脆响。 灯光透过切口，在原石内部绽出一抹蓝色的光球。 从切面上看，整个料子相当完整，只有靠边角的一处凸起部位有条贯穿裂。 但对整个原石的完整性来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 关翡喜不自禁的站起来，准备让刘德过来帮自己掌掌眼。 没想到，自己才刚一起身，旁边一道壮硕的身影立马就跑了过来。 将关翡冲撞开来，又一脚踩在他的原石上。 “你干嘛！” 关翡被撞的一个趔趄，回头瞪着来人。 这人正是刚才出言提醒自己如何拆包的中年闽南人。 “小伙子你不是不谈了么？既然你不谈总不能也不让我们谈？” 中年人理直气壮的回瞪着关翡。 “谁特么说我不谈了？” 关翡心里腾起一丝怒意。 “你这都站起来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谈。这个料子我对庄，我来谈！” 中年人贼眉鼠眼的笑起来。 那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滚！” 关翡不想跟对方啰嗦，低声喝骂道。 “哟，你个小菜鸡还敢冲老子呲牙？今天这个料子老子要定了，给你涨涨记性。做生意要果断，婆婆妈妈的出来混个鸡儿？” 中年人见关翡独自一人，到现在也没什么人站出来帮忙，气焰顿时就嚣张起来。 “我再说一遍，滚！” 关翡站到中年男人面前，大声说道。 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人群。 中年人身后迅速站出来几个人，戏谑的看着关翡，“小比崽子，你就一个人，还想跟我们练练？” 男人回头见来了帮手，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关翡歪头扫视了一圈对面。 总共加起来有五个，几乎全部都是中年人。 他默默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收紧，在手掌上挽了几圈紧捏在手里。 塑料袋里的，正是凌晨跟刘德在水石档口上淘到的小料，攥在手里当武器正好合适。 “想好了？” 关翡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想你xx！” 中年男人被关翡的挑衅戳伤了自尊，一脚就冲关翡蹬将过来。 关翡侧身，用大腿外侧挡住这一脚，右手抡圆就是一拳。 正正好打在对方侧脸。 “哎哟！” “我槽！敢动我朋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中年男人吃痛，捂着侧脸蹲下身去。 刘德的身影极为迅速的从关翡身边掠过，奔对面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被关翡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 “没你事儿，一边呆着去。” 关翡丢下一句。 侧身上前一脚把中年男人踹倒在地。 然后一把剪刀耸然立在男人眼前。 男人身后几人还沉浸在眼前的愣头青居然敢还手的惊讶中，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被关翡当场制服。 “别……别乱来！我们可报警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同伴大着胆子冲关翡喊道。 关翡一只手掏出手机、一只手用剪刀顶住身下的男子，狰狞的笑着，“东西是你们准备抢的、架也是你们要打的，现在打不过想起来要报警了？来，我替你们报。看见头上的监控了没？老子这叫做正当防卫，治安拘留最多四十八小时。你们五个，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 “服、服了！小兄弟，放开我。我服了。料子你先谈。放开我，这事就这么过了，行不行？”身下的中年男人连忙开口讨饶。 “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何必呢？” 关翡见对方服软，移开了剪刀。 后退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男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小兄弟眼生，今天算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小兄弟混哪里的？” 中年人站起身来，有些不死心的打探道。 “怎么？还想盘我的道？xx路那个工地归我管。想找场子你得回去多叫点人。”关翡笑眯眯的说道。 在边城这两年，跟本地的猫三狗四打交道不少，倒也不怕这几个人能掀起什么浪来。 “走！” 中年男人见关翡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招呼几个同伴灰溜溜的离开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谁还有脸再继续呆下去。 “刚才干嘛不叫一声？我都没注意。”刘德有些歉意的说道。 今天开包的料子不错。 刘德正跟自己几个老乡讨论，完全没注意关翡这边的状况。 直到听见关翡的喝骂声，才意识到这边情况不对劲。 “多大点事。你被围得跟铁桶似的，那傻缺又想抢我的料子，我要是挤进去找你，他不就得逞了。”关翡毫不在意的说道。 “下次遇见这种事你大声喊就行了。都是我老乡，有事肯定会帮忙的。”刘德挠了挠头说道。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快帮我看看我这个料子，东西不错，不过我不知道怎么给价。” 关翡随口感慨了一句，就迫不及待拉着刘德回到自己的原石面前。 这次倒是没有不开眼的主，再想抢占自己的原石。 刘德打着手电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抬头惊喜的冲关翡说道：“东西不错，就是晶体粗点。糯冰底的蓝油青，种够老。有手镯位了。拿下、必须拿下。” “我也知道必须拿下，问题是给多少钱？”关翡无奈的问道。 “我来谈。咱们合一股怎么样？我那个料子也不错。木那的料子，切口上都有内化的迹象了。” 刘德说完，站起身跑进人群中，把自己的料子搬过来，献宝一样放到关翡面前。 刘德开包的是一块白沙皮的木那。 只在切口处取了一个约莫两公分厚的盖子。 靠近石心位置有一条泛着黑色、类似于水路的痕迹。 关翡好奇的蹲下来，打着手电研究起眼前这块木那原石。 整个料子沙粒均匀，皮壳上打灯几乎看不出任何表现。 唯一的亮点，就是切口上那一条闪电状的水路。 木那这个场口赌的就是内部玉肉的内化。 只不过相比较起关翡的这块莫湾基，刘德的这块原石，赌性要更大一些。 第3章 砍价 “怎么样？要不要合一手？”刘德期待的问道。 刘德所谓的合，就是两个人合伙把原石买下来。一人一半的股份。 要是切垮了，风险两人共担；要是切涨了，利益两人均分。 从原石的角度来说，关翡这个莫湾基毕竟已经可以算是明料了，风险较小。 而刘德那个木那，毕竟还要赌往下的玉肉会不会内化。赌性相对来说要更大一些。 合伙对于刘德来说能冲淡风险，即便有损失也还能在关翡这块原石上把本给赚回来。 关翡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你看着办就是了，我无所谓。” 对于关翡来说，翡翠现在只属于他的一个副业。 赚多赚少其实自己并不十分在意。 主要享受的是赌石的这个过程。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德兴奋的冲不远处的骠国伙计招了招手。 骠国伙计走到两人面前，先拍了拍关翡的肩膀，然后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关翡含蓄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支给骠国的伙计，顺手给人把烟先点上。 “这两个，不唠嘞？（多少钱？）” 刘德乘机指着地上的两个原石，用自己半生不熟的骠国语问道。 “嘚瑟。”小哥想了想，开口说道。 “嘚瑟是多少来着？”刘德挠着头仔细回想着。 之前老乡刚教过自己，转眼自己就想不起来了。 “十万！” 骠国小哥伸出两个手指，交叉在一起比划着。 “贵了！好好说！精精（骠语：最低）多少？” 刘德立马摇头，认真的看着小哥。 “你给多少？”小哥问道。 “两个四千。”刘德想了想。开口说道。 “咩呀无！”小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关翡在一旁惊为天人的看着刘德。 这价砍的，真是祭出四十米长的大砍刀都不敢这么砍。 开价十万还价四千！ 关翡有些担心的看着小哥手上拎着的剪刀。 真担心小哥一个忍不住扎刘德脑门上。 “四千五，差不多了。你看这个” 刘德在两块原石的皮壳上比划着，“这个是裂，这个、这个、这个……都是裂。不值钱的！” 小哥也不甘示弱的蹲下来，掏出一个手电，映在切口上。 先是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了几声清脆的撞击声，“老板，这个种，老呢！” 然后又打着灯，展示起关翡那块原石，“辣咧！（骠语：漂亮）” 最后认真的看着刘德，“老板，东西好呢。好好给价。老板！” 刘德也摇了摇头，“可以了，四千五，我拿回去也要赚钱。下次、下次来高高给。这次就四千五！封起来，帮我打电话。谈成了我给你五百块小费！” 果然，在刘德祭出小费这个杀手锏之后，骠国小哥眼睛一亮。 冲刘德竖了个大拇指，“封起，朋友的嘛。” 刘德也笑了，伸手跟小哥握在一起，“朋友，以后记得多给我开几个包，谈成了都有小费。” 小哥迅速折返回店里，拿出一个编织袋，把两块原石塞了进去。 再用白胶带把袋口封住，递了一支记号笔给刘德。 刘德接过之后，在编织袋上迅速的写下了自己的电话，然后就带着关翡离开了。 “这是什么情况？” 走出去一段之后，关翡忍不住问道。 “这家店是骠国人开的中介店。货主并不是这家店。我们出到这个价格，要等他们打电话回去问那边的货主。货主同意成交，他们会通知我们。如果货主不同意，就叫拆包。拆包之后咱们要是喜欢，还能再加价。反正就是一个来回拉扯的过程。不过我给他出了天价小费，估计他应该会好好劝货主成交的。”刘德笑着解释道。 “你特么是真敢还价，人家开价十万，你居然敢还价四千？我当时真怕他拿剪刀捅你狗头。”关翡玩笑着说道。 “在这个市场，只要是骠国人的档口，价格都是乱开的。通常情况下，他们的报价打一折再减半，基本就是成交价了。你信不信你要是还价超过一万，人家当场就能把料子卖给你，还得用骠国话骂你傻缺。”刘德冲关翡挤了挤眼睛说道。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按这个公式去还价？”关翡欣喜的说道。 “也得分情况。其实我没胡乱给他价格。你那个料子切面上差不多能出两条手镯，咱们就打两条手镯的数。这种糯化底蓝油青的手镯批发价差不多就是小千数一条。我那个木那本身赌性就大，只能算作是添头。你那个料子算四千，我那个木那打一千的数。连小费一起给他五千，差不多了。在瓦城，这种料子据说卖的比在这边便宜多了。” 刘德解释道：“要是你上来就乱砍价，人家才真会拿剪刀捅你。” “活到老、学到老！” 关翡学着某电视剧里的角色，用怪异的声调说道。 “走，进去成品档口转一圈。估计中午点他就会通知我们了。” 刘德拉着关斐开始在成品市场里面游荡了起来。 一是为了了解市场行情，二是有网上的客户经常会委托刘德寻找一些成品。 时间到了十一点左右，烈日升空。 空气都开始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刘德的电话响起。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开心的冲关翡晃了晃，“有消息了。” 电话上显示的是一个来自骠国的陌生号码。 接起电话，刘德嗯嗯啊啊的说了几句。旁边的关斐翘首以盼的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让刘德赶紧把免提打开。 “成了！走，取钱去。”刘德得意的冲关翡说道。 “不能微信转账么？”关翡好奇的问道。 “人家只收现金。你让他上哪去找微信去？”刘德没好气的回道。 两人去了银行，各取了两千五百块钱，汇集到刘德手里。 隔老远，小哥就提着早上封存的编织袋迎了出来。 刘德当着小哥的面，点出四千五先递给小哥。 然后又把剩下的五张攥成一小团，在接过小哥手里的料子之后，趁着跟小哥握手的机会，塞进了对方手心里。 小哥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找个工厂切料子去！”刘德喜气洋洋的说道。 第4章 解石 二人骑着电动车一路来到工厂。 刚停好电动车，刘德就跟正蹲在门口往嘴里扒饭的白发老头打起了招呼，“老姜啊，这么早就吃饭？” “差不多嘛，一会儿应该就有人来了。早点吃、早点开工。” 老姜一边咀嚼着，一边往刘德身后瞅，“今天怎么这么早？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买了两个手镯料，你现在机器都闲着没？还没人送料子来？” 刘德伸着脖子往店里面看着。 “都闲着呢，你来的最早。等我吃完饭先给你切。还没吃饭？不嫌弃就在我这随便吃点？”老姜笑眯眯的寒暄。 “拉倒，你自己都没两个菜，哪里还有我们的份。”刘德笑着说了一句。 转头跟关翡介绍道：“这是老姜，我几个老乡都喜欢来他这里切料子。老头经验丰富，切料子比较稳重。” 关翡点了点头，从车上把一大一小两个塑料袋给拿了下来。 老姜快速把碗里的饭都扒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让我看看买的什么东西。” “嘿嘿，今天运气不错，买到一块莫湾基、一块木那。都是手镯料。” 刘德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编织袋上封的白色胶带。 老姜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开口说道：“不错嘛，还能抢到开包的料子。” 刘德将编织袋打开，从袋子里面先把那块莫湾基给掏了出来，递给老姜。 老姜接过料子，随意看了一眼，“还可以，蓝油青的料子。种够老，有得赚。放多厚的片？” “这个你才是专家，你看着来呗。” 刘德摊了摊手。 老姜拿起一支铅笔，斜打着手电在切面上看了一圈。 把几处细小的纹裂给标了出来，然后从方桌上拿起一个手镯圈比划了一下，“最大能够套上五八圈口的镯子。就先给你放十六厚度的片？切出来条宽差不多在十四左右。” “这么大损耗的么？”关翡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这里已经是用的最薄的锯片了，才勉强能控制在两毫米左右的损耗。换其他店三四毫米的损耗也不是没可能。”老姜得意洋洋的说道。 刘保点了点，“就按您说的来。这个料子皮够薄，最后两片您算着点，给我分均匀了。这种晶体粗的东西雕挂件不好看，只能做手镯才起价。” 老姜点点头把料子平放在桌上，找了个最薄的地方量着厚度，“这半边厚度有七公分，头两片切十六，下面两片切十五，怎么样？” “靠谱。” 刘德竖了个大拇指。 老姜将原石翻了过来，切面朝下立在上。 然后用角尺量着两端选定了两个点，又将原石侧立起来，用角尺将两点连成一条线。 随后搬着原石来到一台方形的油切机前，掀开盖子、放松夹具，把原石卡在夹具上，不停的调整着角度。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来帮我看看这个面垂直了没有。”老姜回头招呼刘德。 刘德站在切机面前，左右瞄了瞄，不确定的说道：“好像垂直了？” 关翡一把推开刘德，“就你那架势看个屁啊。” 说完自己站到切机前，双腿分开，眯起一只眼睛，扫视了一圈说道：“姜师傅，前面往左稍微偏一点好！然后上面稍微往后调一点往后、不是前。对，再来一点行，差不多了。” 调整好之后，老姜后退一步瞄了瞄，冲关翡说道：“小伙子可以啊。” 关翡腼腆一笑，建议道：“现在有那种激光水准仪，专门测水平和垂直度的。激光校准，比肉眼靠谱多了，姜师傅可以买一个来试试。” “还有这种东西？多少钱一个？”老姜惊奇的问道。 一边问一边将夹具锁死，然后合上盖子，按下启动键。 “建筑工地上用的，差不多几百块，网上就有卖的。” 关翡话音还未落，机器里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应该是刀片已经接触到原石了。 回到门口，老姜依样量了另外半边原石的厚度。 这次的半边只能放三片，跟刘德确定之后，依样画葫芦开始切割起来。 弄完之后，老姜拍着关翡的肩膀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仪器，能帮我定一个不？年纪大了，我和老伴都不会上网。” “没问题，您稍等，我给您搜一搜。看看喜欢哪个。”关翡掏出了手机。 “你拿主意就行，我也不懂，多少钱我一会儿给你。” 老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回到方桌前，刘德正在研究他的那块木那。 这时候正打着灯仔细的寻找原石皮壳上的每一条裂绺，仔细的用铅笔标着。 “你在干嘛？”老姜好奇的问道。 “把裂找出来，看看这个料子要怎么切啊。”刘德理所当然的说道。 “找个屁！木那的料子就是博内化的，你这个料子表面就没什么大裂，直接顺着一片一片往下放就行了。” 老姜粗暴的一把夺过原石，量出一个厚度。 简单明了的拉出一条直线，“中间已经有内化的迹象了，只是不明显。先放个两公分的片出来看看。” 刘德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老姜抱着原石走向店里最后一个台切机，关翡小声的问道：“怎么这次要直接放两公分的厚度了？” “手镯的厚度最低也要一公分以上，做的太薄容易断。他这是放出一部分余量来，下面的要是内化了，把外面没有内化的那部分切掉，剩下的也还能满足一条手镯的厚度。”刘德小声解释道。 关翡点了点头，指了指手边的黑色塑料袋，“能借用一下他这里的水切不？我把这个料子的皮给切了。” “还不死心呐？直接卖料子算了，五十块钱玩玩得了。滴滴摸摸（骠语：形容东西很小）的东西，还不够费神的。”刘德不屑的说道。 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刘德一大清早带关翡在卖水石的摊位上淘来的达磨坎小料。 整体还没半个巴掌大。 山料、黄砂皮。 从外面打灯一点表现都没有。 第5章 扒皮 当时刘德就劝关翡别要。 但不知道为什么，关翡对这个原石有种莫名的好感。 原石整体除了翻砂比较细腻以外外，就只有一道浅浅细细的铁线纹。 普通到连骠国的捡玉人都提不起不了开窗的兴致。 当时骠国的摊主连好好开价的心思都没有，只报了五百的价格。 当刘德替关翡还价五十块的时候，摊主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关翡认真的冲刘德说道：“我就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表现。你也知道前两年我玩的那些公斤料就没怎么涨过。这个料子给我的感觉跟以往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那就切呗，多大点事。跟老姜说一声，估计他也就会收你个十几二十块的。” 刘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正好此时老姜忙活完走了过来，用油腻的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关翡，“小哥，来抽烟。” 关翡接过烟举起手机递到老姜面前，“姜师傅，您看这个激光水准仪连邮费算下来差不多三百块钱不到一点。我们工地上用的就是这款，行不？” “能用就行，帮我买。我进去把钱拿给你。” 老姜好说话的点了点头。 “不着急，这不我们的工费还没算呢么。不着急，您这里的地址给我一个、还有您的电话，我帮您下单。对了姜师傅，能借您这里的水切机用一用么？我这有个小料子要扒个皮。” 关翡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小料说道。 “这么小的料子，你给二十块钱。随便用，正常水切是收十块钱一刀的，不过你这扒皮不好算……我这里的地址是边城市xx路xx号老姜加工坊，电话xxxxxx。” 老姜迅速的报出店里的地址和电话。 关翡迅速在手机上输入之后，点击了下了单。 将付款成功的页面递给老姜看了一眼，“您看，已经下单了，三天后应该能到。” 老姜点了点头，“水切你会用么？刀片有点跳，你用的时候小心着些。算了，反正没什么事，拿来我帮你切。” 关翡点了点头，将原石递给老姜。 老姜往水切里面加了些水，启动了机器，单手拿着料子一点一点在机器上来回的蹭了起来。 来回蹭了几个回合之后，老姜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关翡，“这料子不错，都起火星了，种够老的。” 关翡奇怪的问道：“这也能感觉的出来？” “种老的东西就会硬嘛，切多了就知道了。”老姜随口说道。 没过多大一会儿，老姜手上的料子就只剩下了有两个打火机般大小，表皮上全是白白的一条一条刀痕形成的楞。 把料子在旁边的水桶里浸了浸，整个料子显现出一种暗红色。 老姜打开手电一照，整个原石顿时泛出一整个橙红色光团。 “不错，多少钱买的，应该不贵？” 老姜点了点头，将原石递给关翡问道。 “不贵，五十块钱买的。”关翡接过料子随口回答道。 “那可以，现在这玩意儿卖个几大百小千问题不大。” 老姜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墙角处，“那边有油石，你要是有空就用油石磨一下，把表面的刀痕打磨掉，看着要舒服些。不过可以直接给雕刻师，让雕刻师设计雕刻。” “谢谢，我先磨一磨。” 关翡点了点头，得意的冲一旁的刘德扬了扬手中的原石，“看见了，你翡爷总算是切涨了。” “快给我看看！” 刘德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关翡面前，伸手接过其手中的原石。 打灯一看，啧啧称奇，“不错不错，要不我帮你卖了？正好我有个客户在找这种全红的料子，想要雕个关公，开价小千。” “这个怕不是全红？”关翡犹豫着说道。 “你以为小千还想找到正儿八经的红翡啊？能找到这样的就不错了，随形浅浮雕一个关公头，卖个一千六。”刘德兴奋的说道。 “行啊，那卖了你给我一千就行了。”关翡想了想表示同意。 “靠！连工费加抛光都差不多要去掉四百了，你才让我赚两百？”刘德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是翡爷正儿八经赌涨的第一个原石！便宜了我还不如自己留着卖呢。要不你等我先打磨出来，看看再说？”关翡笑着说道。 “也行，先打磨出来看看，我拍照发给客户，不行就报价两千问他要不要。” 关翡走到门边拿起一块砂条，放在水里浸泡了片刻之后，蹲在水桶边上开始一点点打磨起来。 “你这手法可够专业的，原来这么干过？”刘德斜靠在门柱边上看着。 “特么的，之前下面那个教我玩原石的工头就是这么忽悠我的。弄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破料子，老子硬是磨了一个月才把皮壳全部打磨干净。就是我给你看的糯种那个。手都给磨起泡来了。特么的！”关斐手上没停，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 刘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你也是个人才，你们工地上不是有水切么？干嘛不直接切一刀？” “那会儿我哪懂这些？那龟孙骗我说手工这么一点点打磨出来的东西才有灵性。害的老子白白的浪费了一个月的功夫。”关翡无奈的说道。 “你肯定是克扣人家的工程款了，要不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刘德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克扣个屁，钱的事又不归我管。后来才知道，那傻缺是个道友，吸的脑子都不正常了。后来就被我们从工地上清出去了。”关翡无奈的说道。 “你有没有跟着他尝试过？什么感觉？”刘德八卦的问道。 “屁，那玩意儿都是化学合成品，隔老远就能闻见那人身上一股劣质香精的味道。后来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疑神疑鬼的。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看见躲远点。”关翡正色说道。 “行，知道了。我就是在河对面的骠国游戏厅里见过有人口及，说是提神醒脑的。”刘德无所谓的说道。 “千万别碰，我第一次知道，这种东西真的会改变人的性格。抽烟都好，就是别碰这玩意儿！” 关翡停下了手中的活，认真的看着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