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首辅俏厨娘》 第1章 三两银子 唇上一阵柔软而清新的触感传来,让本来充满窒息感的宋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极力迎合那道清凉,辗转反侧地吸吮吞咽。 直到胸腔中的呼吸缓缓正常,宋好如同混沌一般千斤重的双眸这才缓缓睁开。 一张精雕细琢般清隽俊美的脸庞正微微发红看着自己。 宋好还没有欣赏够眼前的美男子,眼前就挤进了一个满脸横肉,擦着着庸俗脂粉的女人,指着宋好矫揉造作地拔高了嗓音,道:“哎哟喂!我的天啊!作孽啊!真是作孽!宋二狗!你瞧瞧你闺女!都跟一个陌生男人搂搂抱抱了!这哪里还算得上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啊?这让我怎么跟主家交待啊?” 宋好抬起眼,一个气急败坏又瘸着腿的男人便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宋好的头发,就要往她的脸上扇耳光,骂道:“小贱人!你真是出息了!老子养你这么大,让你嫁人,你竟然敢投河!看我不打死你!” 然而,这一巴掌,并没有落在宋好的脸上。 救了她的那个书生上前,拦住了宋二狗的动作,声音微冷道:“有话好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人救回来的。” 听书生这般说,宋二狗非但没有一句感谢,反而十分不耐地将那书生的手肘扯住,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骂道:“哪儿来的穷酸书生!老子教训闺女,关你什么事!再在这里唧唧歪歪的,信不信老子揍你!” 这话一出,那书生的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这河滩的边上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见宋二狗这么不识好歹,当即有人开口道:“宋二狗,那书生好像是隔壁村的秀才裴彦卿,人家可是秀才老爷,就是到了官府都不用下跪的,你想当人家老子,你还不够格呢!” “哈哈哈,就是!你敢跟秀才爷动手,你当隔壁村的人都是吃素的啊?” 听村民这么说,宋二狗嚣张的气焰这才消停了一些,没再敢对宋好动手,只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赶紧跟老子回家!换身衣服嫁到王地主家里去!人家花桥还等着呢!再寻死觅活的,老子将你的腿给打断!” 宋好此时已经理清了原主的记忆,只觉得双眼隐隐发黑,就连太阳穴都被气得突突直跳。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啊,别人穿越过来都是什么公主郡主,嫡出千金,到了她这儿,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村姑也就算了,一睁眼就要被赌鬼爹卖给地主家的傻儿子当媳妇? “宋二狗!且慢!” 宋好正要开口反抗,原先那个腰大膀圆的媒婆却扭着大屁股来到了宋好跟前,露出了一丝嫌弃的神色来。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这闺女清白算是没了,我得对王家有个交代,所以这彩礼钱得另议。” 这媒婆如炮连珠地说出一番话,宋二狗听的直接皱起了眉头,道:“媒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花桥也到了,人我也给你找着了,你是要反悔是不是?” 那媒婆冷冷瞪了宋二狗一眼,冷笑道:“哎哟!这反悔的可是你们家!投河的可是你们家闺女!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三两银子自然不能行的,只能给一两银子的聘礼。” 王财主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在意这二两银子,等宋二狗吐出来,她正好昧下来给自己。 宋二狗一听这话,自然不依,当即不满道:“你这什么意思!说好的三两银子聘礼!你现在给一两!嫁给傻子给一两银子聘礼!谁愿意啊!” 那媒婆冷哼道:“我先前说三两银子,是给你家清清白白的闺女的,现在你家闺女都跟旁人有了肌肤之亲了,也就王财主的儿子不计较!若是换了旁家的,退亲的心思都有了!你家闺女还能嫁出去吗!反正这聘礼只能给一两银子,你自己看着办!” 那媒婆是吃死了宋好不嫁给王家,也指定嫁不出去,所以才这么趾高气扬,冷哼一声便扭头走了。 宋二狗这下傻了眼。 他将怨气都发泄在救了宋好的裴彦卿身上。 宋二狗上前,一把揪住了裴彦卿的衣领,骂道:“你这个兔崽子!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被你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害得我到手的三两银子聘礼给飞了!你马上拿三两银子来将这死丫头买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宋好知道这宋二狗无耻,但是想不到他竟然这么无耻! 她猛地上前,冷冷地看着宋二狗,道:“人家是救了我的命!你反过来讹人家!若不是他将我救起!我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一两银子你都没有!” “哎哟!你这个死丫头还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他要是拿不出钱买你!老子现在就将你卖到窑子去!说不定还能多卖几吊钱呢!” 宋二狗一把拽着了宋好的手腕,作势就要将她拖走。 卖到窑子去,那简直比嫁个傻子还惨了。 横竖都没有活路了,宋好死死挣扎了起来,道:“别逼我!你再逼我,我一头撞在那大石头上死了,你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宋好也不来虚的,狠狠对着宋二狗的手腕就死死咬了一口,当即就朝着那块大石头猛地冲了过去。 然而,她并没有撞到石头上,反而是裴彦卿猛地上前,死死拦住了她。 “三两银子我有,我买了你,别寻死。”裴彦卿神色清冷又坚定,双眸深邃地盯着宋好,一字一顿道。 宋好刚才是铁了心要寻死的,所以裴彦卿冲出来的时候,她是一头扎在了他的怀中。 两人几乎是呈拥抱的姿势,宋好甚至能够闻得到裴彦卿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清新而好闻,跟刚才那个吻一样,十分干净清爽,让人忍不住生出好感来。 她瞪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彦卿,脸上满是愧疚,低声道:“你救了我,我还连累你,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裴彦卿神色清冷淡静,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沉声道:“我跟你有了肌肤之亲,负责也是应当的。” 宋二狗刚开始不过是撒撒泼的,谁想到这穷酸书生连衣裳都洗的发白了,竟然真有三两银子? 他双眸发光,道:“你真有三两银子?真的同意买了她?” 第2章 恶婆婆 裴彦卿没有多废话,直接掏出三两银子,给了宋二狗,沉声道:“将她的婚书拿来。” 宋二狗将银子拿到手,对着裴彦卿也客气了许多。 三两银子能得个秀才女婿,比一两银子嫁个傻子可划算多了。 “想不到你这死丫头还有这样的福气,能嫁个秀才爷,日后要是高中当了大官,可别忘了叫你老父亲也享享福气。” 宋好冷笑了一声,看向宋二狗的眼底满是冰冷的鄙夷,道:“你刚才说的可是卖女儿,不是嫁女儿,日后就是他成了宰相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宋二狗讨了个没趣,带着人回到宋家,宋好趁机收拾了一下原主的衣裳细碎,拿了婚书,便出了门。 他们是从后门进的,裴彦卿在外头等着,出来的时候,那王财主的媒婆还趾高气扬地喝着茶,见宋二狗带着宋好出来,当即冷笑道:“这是想通了?既然想通了那就上花桥,你那几件破烂衣裳也别要了,到了王财主家里什么好料子没有?” 然而,宋好却没有搭理她,直接背着包袱就出了门,跟着裴彦卿离开了。 走出好几步,她还能听见宋二狗得意洋洋的声音:“一两银子?就想让我女儿嫁给个傻子?你做什么白日梦!三两银子!我女儿嫁给了秀才爷!你赶紧带着你的花桥滚回去!” 这话一出,那媒婆当即就傻眼了! 宋好竟然被宋二狗卖给了旁人,那她怎么跟王财主交待? 媒婆猛地追出去,可是宋好已经跟着裴彦卿走远了,哪里还有人影? 裴彦卿那张脸虽然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但是湿透的衣衫下,隐隐可以看见精壮结实的腹肌和腰身,宋好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垂着眉,加快脚步追上去,要接过裴彦卿手中的包袱,道:“裴秀才,还是我来拿,这些琐碎的事情让我来就行了。” 人家救了自己,自己可不得有点眼力劲? 若不是他,自己不是嫁给傻子就是卖进窑子,都没有活路。 然而,裴彦卿却顿住了脚步。 他看了看宋好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抿了抿自己的薄唇,忽然沉声道:“嫁给我未必是件好事,你不需要如此卑微,我家里条件不好,而且父母还有些偏颇,除了一个秀才名头,我也是身无长长物,你若是愿意跟着我回家过日子,那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你若是不愿意,你拿着婚书找个靠谱的亲戚投奔也可以。” 这话一出,宋好急忙摇头道:“我哪有什么靠谱的亲戚,我娘死得早,我爹那个样子,所有亲戚都跟他绝了来往的,若是不跟着你,说不定他还要卖我两次,三次,四次,裴秀才,你放心,我这个人勤快踏实,也是能吃苦头的,我会将日子过好的。” 宋好这话倒是不假的,不说原身从小就是粗活累活干着长大的,便是她在现代,虽然也是一代名厨,开了几十家酒楼,但她也是穷苦出身,从摆地摊干起的。 她不仅吃苦耐劳,还有一手好手艺,只要摆脱了宋二狗,再站稳脚跟,熟悉熟悉这个朝代和环境,她相信肯定可以将日子过好的。 裴彦卿听她这么说,只是冷淡地颔了颔首。 她肯跟着自己回去,那便最好了,毕竟是三两银子买来的,若是人又不回去,他恐怕也不好交待。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回到裴彦卿的家中。 裴彦卿刚进门,一直探头探脑的裴母就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回来了,今年的津贴可拿到手了?银子呢?” 裴彦卿打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了一条芭蕉叶裹着的猪肉,放在了桌面上。 裴母睨了那条猪肉一眼,不客气道:“谁稀罕这点肉!我问你银子呢?三两银子呢!赶紧拿出来!” 裴彦卿几乎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道:“银子没了。我半路买了个媳妇。这是宋好,这是我娘。” 裴彦卿将后背的宋好拉了出来,神色肃冷地介绍道。 宋好抬起眼,对上了裴母愤怒不已的眉眼,没敢出声,只能低眉顺目地站在裴彦卿身侧。 裴母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直接指着裴彦卿大骂道:“裴彦卿!你胆子肥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三两银子!你竟然拿来买个丫头!你要媳妇你跟我们商量没有!咱们家一家人就指望着县学给你发的这点津贴过活!你一声不吭就花光了!什么媳妇这么金贵要三两银子!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母亲,我跟玉晟同年同日出声,他早就娶了媳妇,孩子都三岁了,我如今这个年纪了,还不娶个媳妇,县学的同窗天天笑话我,这津贴是县学发给我的,我自己也就用了这三两银子,难道就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裴彦卿抬起眼,目光淡淡地看着裴母,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吵架。 “哎哟!你这是怪到我的头上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娶亲,你自己心里头没有数吗?三天两头就生病,就一个药罐子,谁家姑娘肯嫁给你?”裴母理直气壮地骂道。 宋好这才知道,这三两银子和一条猪肉是县学发给廪生(也就是成绩优秀的秀才)的津贴,见裴母如此责骂裴彦卿,宋好心里头也有些不爽。 “母亲,按照你所说的,彦卿三天两头就生病,那他将我买回来,也是好事啊,先不说他这个年纪应该娶亲了,儿大避母,他若是三天两头生病的,由我照顾再合适不过了,总不能还劳烦母亲来照顾他?你说是不是?而且三两银子买了个媳妇虽说是贵了一些,但是我出身贫贱,不计较酒席,不计较聘礼,就这样进了门,不是也省了不少的功夫和银子吗?” 宋好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疾不徐的,裴母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她颇有些哑口无言,心里头却越发的厌恶宋好,当即冷冷地皱着眉头,道:“好,好得很!既然你已经娶了媳妇,那今天晚上这条猪肉就给你们这对新人吃,算是庆贺了!不过咱们家不富裕,你这津贴的银子也没有拿回来!别的饭菜你们就不要动了!” 说着,裴母的眼底闪过了一抹阴冷,这才转身走了。 第3章 红烧肉 裴彦卿是县学出了名的才子,每天的津贴他都有份儿,而且他拎回来的那一条猪肉可是上好的五花腩,十分的好,这裴母既然表现出一副十分厌恶他们的样子,为何这么大方这一整条猪肉都给了他们吃? 宋好有些疑惑,暗戳戳第看了裴彦卿一眼,低声道:“彦卿,你母亲这是何意?” 裴彦卿是个聪明人,一听宋好这么问,眼底便闪过了一抹苦笑,道:“这猪肉有一股骚味,我从小就吃不得猪肉,每次吃都会吐得厉害,她让我不要动其他的饭食,只准吃猪肉,这是对我的惩罚,我饿一顿倒是没所谓,倒是连累了你。” 宋好这才猛地想到,在原主的记忆中,似乎猪肉还没有开始被广泛食用,因为现在的猪肉因为喂养和品种的问题,的确是有一股膻味和骚味。 不过,这点问题对于她这个大厨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她看向裴彦卿,眼底闪着自信的光芒,道:“你别担心,我擅长厨艺,烹饪猪肉对于我来说就是小意思,我今天就将你不吃猪肉这个毛病给治好。” 说着,宋好当即就拎着猪肉去清洗了。 将猪肉清洗之后,宋好放在案板上,将猪肉切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又用洗干净的线绑了起来。 宋好切猪肉的时候,裴彦卿的弟妹李兰芝和妹妹裴碧玉都守在厨房门口。 “我娘可是说了,今天晚上,你们两个除了这条猪肉,什么都不能吃!你可别背着我们偷偷拿其他的食物!让我发现了,我将你的手都给打断!”裴碧玉双手抱胸,声音恶狠狠地警告着宋好,没有一丝一毫将她当成大嫂的敬意。 旁边的李兰芝没有裴碧玉这么嚣张,只是有些犹豫地睨了一眼宋好,低声道:“碧玉,你不是说大哥从来不吃猪肉吗?那他今天岂不是要饿肚子了?这么大一条猪肉,只让她一个人吃?岂不是便宜了她?” 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意味,身为女人的直觉让宋好忍不住抬眼,多看了李秀芝一眼。 她觉得李秀芝叫大哥的时候,这声音特别的温柔。 不过,裴彦卿跟他弟弟不是双胞胎吗?双胞胎的话两个人应该长得差不多啊? 应该是她多想了? 宋好心里头暗自嘀咕,便听得裴碧玉道:“她一个人吃完那条猪肉,恐怕是要撑死的,而且那猪肉又臊又膻,有什么好吃,虽然是肉,还比不得鸡蛋好吃呢,娘说了,让我们今天煎鸡蛋吃。” 有鸡蛋吃,那李秀芝也不怎么馋肉了,只是她抬眼看着宋好那清丽动人的侧脸,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抹妒忌。 宋好听了裴碧玉的话,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道:“娘不让我和彦卿吃其他东西,那你们可也不要来吃我的猪肉。” 听了宋好这话,裴碧玉当即露出了嗤笑,道:“谁稀罕你这猪肉!我若是吃一口你们的猪肉,我就是狗!反倒是你们,可别饿的来厨房偷吃!要是叫我发现了,可有你们好受的!” 宋好没有再争辩,只是拿了一个瓦锅,又拿了一点盐,端着猪肉进了裴彦卿的房间。 裴彦卿是县学的廪生,还考上了秀才,若是一般家庭,早就将他供起来,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只望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 但是裴家却对裴彦卿十分的苛刻,克扣他的津贴不说,就连每日三餐的吃食和四季里的穿衣都是家中最差的。。 就连给甚至连配给他他住的房子也是最偏僻的,看起来像是用后院的杂物房和柴房改造的,窗口也不严实,风很大。 不过胜在光线还可以。 宋好推门进屋的时候,裴彦卿刚刚洗完澡,还在换衣衫。 她猝不及防就对上了裴彦卿光裸着的上身。 他的头发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头发的水珠顺着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缓缓下滑,经过了他突出而性感的喉结,滑到精壮结实的腹肌上,又落在了充满阳光奋发力量的腰线上,最后才没入了他的人鱼线中。 不,不是说他三天两头就生病吗?这身材看着不像啊。 裴彦卿身体孱弱,常生病的事情两个村子都传遍了。 按理说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裴彦卿的病就很奇怪,每次都赶在乡试的时候病了,导致年年参考不了,现在就只能是个秀才。 宋好觉得这事有异,但眼下脑中都是裴彦卿结实的身材,也做不出什么理智的思考,只感觉脸变得滚烫滚烫的,她忙不迭低下头,低声道:“对不住!我应该敲门的,不过我两只手都拿了东西,实在是腾不开——” 裴彦卿的神色倒是异常的冷淡和平静。 他动作优雅而从容地拿过外袍,穿了起来,声音冷淡道:“无事。” 宋好这才拿着手上的东西,走到了炉子前,将瓦煲放了上去。 炭火烧的旺,瓦煲很快就被烧干了,发出滋滋的声音。 宋好将在厨房焯好水的五花肉先放到锅中,烫了一下皮,将皮烫的有些焦黄,再满满炒出一些油脂来。 炒出油后,宋好将五花肉放进锅中,然后加入了没过五花肉的热水。 然后,她从自己的包袱里头拿出了一小块的糖放了进去,原主除了几身衣裳意外,就剩下这么点攒着的糖了。 放入糖后,宋好又将自己刚才在外面树上割下来的桂皮,和野地里找的水蓼都加了进去。 其实放进八角和香叶这些材料的话,会让红烧肉更加香,但是她现在找不到,只找到了桂皮和去腥的水蓼而已。 不过她又加了点烧酒,又将猪肉焯水炒出了油脂来,应该可以压住了骚味和膻味了。 宋好用大火将锅中的五花肉烧开,便改成了小火慢炖。 炖到半熟的时候,属于五花肉独特的香味瞬间弥漫满了整个屋子。 本来心无旁骛地在桌上看着书的裴彦卿都忍不住抬了抬眉,看向了宋好。 她刚才说她擅长厨艺,裴彦卿本来以为她只是能够熟练地煮饭烧菜的,毕竟在乡村,随便拎出一个姑娘家,只要不是裴碧玉那样的懒货,都能熟练做好这些家务活。 第4章 打脸 不过闻到这一阵接着一阵的浓郁香味后,裴彦卿觉得他可能低估了自己买来的这个媳妇。 他在县学读书的时候,旁边就是县城最大的酒楼。 便是那酒楼炒菜的时候,他都没有闻到过如此浓郁又醇厚的香味,瞬间就可以将人肚子里头的馋虫勾起来。 宋好是在窗子边上炖的肉,见火候差不多了,她故意拿着扇子,将红烧肉的香味朝着窗子外头扇出去。 其实不用扇风,这红烧肉的香味已经传遍了整个屋子。 这个时候李秀芝已经做好了晚饭,裴家其他人都坐在了饭桌上。 裴母为了给裴彦卿和宋好一个下马威,还特意煎了鸡蛋。 不过李秀芝厨艺不佳,而且为了让一道鸡蛋看起来更多,他们特地放了芫荽一起煎的,不过芫荽煎蛋最容易糊锅,稍微不慎就会煎过火,焦了。 裴碧玉是个懒的,裴母也摆婆婆的架子,李秀芝是既要烧火又要炒菜,一个眨眼顾不得锅里头,就将鸡蛋给烧焦了。 此时,大家面对这烧焦的鸡蛋,再闻着从后院飘出来的阵阵肉香,只觉得味如嚼蜡,食不下咽。 “那宋好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香!”裴碧玉忍不住深深嗅了一下空气中的香味,说道。 “他们只有一条猪肉,除了炖猪肉还能炖什么?”李秀芝也被这股儿肉香味引得忍不住咽了好几下口水,低声说道。 “这猪肉怎么能炖出来这么香的味道?那猪肉不是又臊又膻的吗?这么闻起来,一点骚味都没有?”裴玉晟也放下了碗,忍不住说道。 裴碧玉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搁下了筷子,站起来道:“我看他们就是故意藏了好吃的!我这就去看看!” 不等裴家人反应,裴碧玉就猛地跑到了后院。 来到后院,这股香味更加浓郁了。 裴碧玉兴冲冲地直奔窗口边,对着宋好大骂道:“宋好!你们藏了什么好吃的!裴彦卿,你真是长本事了,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是不是?竟然偷偷藏起来好吃的两口子吃,不让我们吃!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这话一出,裴彦卿还没有开口,宋好却挑了挑眉,冷声道:“裴碧玉,彦卿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哥,有你这样直呼大哥的名字吗?再说了,我们并没有藏什么好吃的,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我们,是什么意思?” 裴碧玉可不信,指着宋好的砂锅,道:“你没有藏好吃的?那你锅里头是什么?你敢不敢打开锅盖让我看看?” 宋好微微勾唇,直接掀开了瓦煲的盖子,道:“我炖的就是彦卿拿回来的猪肉,可没有藏什么好吃的,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 这宋好竟然敢这么说自己? 裴碧玉气得满肚子火气,险些想要冲进去跟宋好大打出手。 但是她定睛一看,那冒着白烟,正咕噜咕噜地散发着香味的分明就是刚才宋好处理的猪肉! 刚才她用绳子将猪肉绑起来,她看的真真切切的!那绳子现在都还在锅里头! 那肉色泽红亮,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散发着的滋味也是越来越香,越来越浓郁。 这种极具诱惑力的香味让裴碧玉忍不住狂咽下了好几下口水。 “将你的肉分一半给我端出去孝敬爹娘。”裴碧玉为了拿到肉,只好放下了架子,板着脸说道。 然而,这话一出,宋好却瞬间冷笑了一声。 “刚才在厨房的时候,你可是说了,如是你吃上我一口肉i,你就是狗的,你要肉是?那你先趴下学几声狗叫给我听听?”宋好挑眉看着裴碧玉,眼底带着一丝冷意。 她可不是裴彦卿这样的端方君子,任由这样的极品家人欺负。 她宋好又不是属柿子的,可以让他们搓圆捏扁的。 听了送好的话,裴碧玉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宋红道:“你说什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让我娘将你卖出去!赶紧将肉端过来!否则别管我不客气了!”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宋好直接啪的一下关上了窗子,根本不再搭理她。 裴碧玉气得一张脸直接憋成了猪肝色,狠狠咒骂了宋好几句,便跺了跺脚,哭着喊着去跟裴母告状了。 见了宋好此举,裴彦卿忍不住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道:“我娘将裴碧玉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你这般直接开罪她,恐怕不好善后。” 然而,宋好却丝毫不在意,直接道:“我可没有想善后,你家里人这般欺负你,我是看不过去的,我就是要跟他们撕破脸,这种人,你越是惯着他们,他们越是嚣张,你就看着我怎么给你讨回公道。” 这话一出,裴彦卿素来冷淡的面上竟然僵滞了半分。 他也不知道,明明大家都是娘亲所出的孩子,为何娘亲如此偏爱二弟和妹妹,却一直不遗余力地压榨他。 便是旁人也看出她的偏心,不过,周边的亲戚朋友都是跟他说,一家人,容忍容忍便过了。 从来没有哪个人跟他说过,要帮他讨回公道。 裴彦卿素来冷硬的心,竟然忍不住微微流入了一点暖意,抬眼看向了宋好恬静清丽的侧脸,心口都忍不住发烫。 裴彦卿说的没错,裴碧玉哭着回到前厅告状,裴母便紧绷着脸,亲自过来了。 “裴彦卿!宋好!你们是什么意思!你妹妹不过是想要吃一口肉!你们都不肯!还将她给骂哭了!有你们这么当大哥大嫂的吗?裴彦卿,你给老娘出来!老娘要好好打你一顿,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子!” 话音未落,宋好便砰的一下打开了门,神色冰冷地站在了门口。 裴母和裴碧玉正要继续破口大骂,但是见宋好手里头竟然朝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锋利菜刀,两人都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竟然都怔愣了一下,不敢再开口。 “我相公还在屋子里头温书呢,你们这样大吵小叫的,会影响他。”宋好抬起眼,眼底寒意森森,看着裴母。 第5章 暧昧 “第一,我刚进门,是你说了,让我们不准吃其他食物,只吃猪肉的,这是你亲口说的话,现在你们又要来猪肉,是不是存心要看着儿子媳妇饿死?天底下有你这样的恶婆婆吗?” “第二,你说要打我相公一顿?我相公可是秀才爷,就是到了县衙,县太爷都不能私自用刑,你还能越过县太爷去?要教训他?” 裴母和裴碧玉被宋好这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 这么多年,裴彦卿都是个任打任骂的闷葫芦,谁知道他冷不丁买了个媳妇,竟然是这般厉害的角色? 裴母被气得差点当即倒地,裴碧玉闻到那越来越香的肉味,却还是忍不住烦馋,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来,道:“大嫂,是我娘不好,我娘只是生气大哥自作主张,说的也是气话,你这么能当真呢?这样,你将肉端出去,咱们一家子吃顿饭,什么恩怨都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这裴碧玉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她手里头抄着菜刀,这会儿倒会说人话了? 宋好眉目冷冽,道:“不必了,你们想吃肉也可以,去盛饭过来,我给你舀肉。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过你们想要对我搓圆捏扁的,也要看看我手里头的菜刀同意不同意。” 说着,宋好将手中的菜刀猛地飞了出去,那菜刀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接钉在了后院的一棵树上,入木三分,还发出轰轰的余音。 裴碧玉和裴母都被这一幕吓得面色惨白,脚底抹油一般跑了。 很快,裴碧玉就盛了一大碗的米饭过来。 宋好也不小气,给她的碗里头装了大半碗的红烧肉,让她端着出去了。 裴碧玉馋得不行,刚端过来就忍不住用手拿了一块放到嘴里。 入口软滑,肥而不腻,这香味瞬间让裴碧玉双眸发光,小跑着出去了。 宋好将饭拔了大半给裴彦卿,自己只留了一碗,然后将汁水收得刚刚好的红烧肉端了出来,道:“裴秀才,吃饭了。” 裴彦卿见喷香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将手中书本放下后,目光却凝在了宋好的脸上。 他的目光深沉而专注,看得宋好的脸都忍不住有些微微发烫了。 “方才不是一口一个相公吗?怎么又变成裴秀才了?”裴彦卿见她刚才那一出菜刀舞得简直是虎虎生威的,还当她有多么的泼辣大胆呢,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多看她一眼,她竟然又面红耳赤了。 宋好被他这句话说得脸色更红,紧张得竟然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见她都快要将唇瓣咬出血了,裴彦卿只好微微勾了勾唇,道:“好了,不逗你了,快吃饭。” 宋好这才坐了下来,双眸看向了裴彦卿,道:“你尝尝这个肉能不能入口?” 裴彦卿见她揭开了锅盖,露出了一锅色泽鲜亮的,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那肉上面沾了红润的汤汁,看起来食欲大振,而且香味十足,让人忍不住伸出筷子去夹。 他的确是饿了,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小的红烧肉,放到嘴里尝试。 以往的骚味和膻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肉香,香甜,软糯,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十分浓郁。 裴彦卿吃了一口肉,忍不住就扒了一大口饭。 这一吃停不下来,他居然整整吃了好几块红烧肉,将那大碗饭都吃完了! 原来他并不是吃不得猪肉!只是吃不得不好吃的猪肉。 见裴彦卿吃得满意,宋好心里头也满满是成就感。 而大厅中的裴家人更是因为这锅肉差点打了起来。 “这是我端出来的,我多吃一块怎么了!”裴碧玉死死用筷子护住最后一块红烧肉,怒目而视看向了裴玉晟。 “我是读书人,读书这么辛苦,应该多吃些!这肉赶紧给我!”裴玉晟也不客气地说道。 “我就不给!我要吃!娘!他是我哥,还跟我抢肉吃!”裴碧玉大喊道。 “你一个姑娘家吃那么多肥肉小心嫁不出去!你看你那大脸盘!”裴玉晟也不示弱。 两人互不相让,最后争抢中那块红烧肉竟然掉在了地上,家里头养着的大黄狗见状,当即上前,一口吞了下去,裴玉晟和裴碧玉又忍不住泄愤地踢了大黄狗几脚,这才罢休。 宋好和裴彦卿自然不知道这一出。 吃过饭后,宋好收拾了碗筷,又烧了水洗漱,这才躺在了床上。 她的心情,十分的紧张和忐忑。 虽说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不过人家裴彦卿花了三两银子将自己买回来,总不能是买个丫鬟? 只是跟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同床共枕,甚至要有鱼水之欢,宋好的心里总是怪别扭的。 她一直僵着身子,等了许久,裴彦卿这才洗漱回来。 听到他的脚步声,宋好当即紧紧闭上双眸,直接装睡。 裴彦卿吹了灯,直接躺在了她的身侧。 宋好察觉到动静,忍不住身体都紧绷了,连呼吸都停顿了。 不过,裴彦卿躺下之后,并没有动作。 宋好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有碰自己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呼吸声都忍不住大了一点。 裴彦卿从小就耳聪目敏,自然将宋好的情绪察觉得一清二楚。 他眼底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墨色。 其实,他将宋好买回来,也不是烂好心,而是别有目的的。 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舍不得将人放走了。 有个媳妇的日子,貌似还挺不错的。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这才合上了双眸,进入了梦香。 听到裴彦卿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宋好这才彻底松下心神,扯了扯被子,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临睡前,宋好有些懊恼地安慰自己,其实她也不需要这么紧张的,就裴彦卿这脸蛋,这身材,这事儿她其实也不吃亏啊。 次日,天色微亮,宋好就被外头踹门的声音惊醒了。 “宋好!赶紧起来!你一个新媳妇还想要睡懒觉是不是!家里的鸡鸭不要喂,一家人的衣裳不用洗!饭不用做是不是!” 是裴母的声音。 第6章 嚯嚯厨房 宋好有些无奈地从床上起来。发现裴彦卿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穿好外袍,绑好了头发,这才打开门,便见裴母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家里的衣服都在水井边,你先煮了煮饭,再将衣服都洗了,晾晒起来,再喂记鸡鸭,知道了吗?你一个新媳妇,要好好孝敬公婆,这是我给你立的规矩!”裴母冷着脸命令道。 宋好心里头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家里的活儿都是我干啊?那二弟妹是不是下地去啊?” 李秀芝其实也在院子里头,本来见婆婆整治宋好,让她将家里的活儿都干了,心里头正暗自高兴着呢,想不到宋好突然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下地? 她才不要下地呢! 李秀芝当即道:“我不下地,下地的事情有公公婆婆呢。” “既然二弟妹不下地,那家里的活儿怎么都是我干,我是新媳妇,不是傻媳妇,咱们都是裴家的媳妇,这活儿自然是分摊着做的,洗衣服还是做饭,弟妹总要做一个?难不成婆婆的规矩只立大媳妇,不立小媳妇吗?那这话传出去的话,就有些不好听了。” 裴母想不到宋好这般牙尖嘴利,双眸幽冷地睨了她一眼,只能道:“那你去烧火,秀芝洗衣服,天冷了你们再换过来,秀芝煮饭,你洗衣服。” 哎哟,真真是偏心眼到没边儿了。 现在是大热天的,烟熏火燎不好受就让她来烧饭,让李秀芝洗衣服。 等到天冷天寒地冻的洗衣服得冷成冰棍,再让她洗衣服,让李秀芝在厨房里头暖和。 这算盘打得真响。 不过宋好并没有异议,点头道:“行,那我先去煮饭了。” 见宋好还是被自己拿捏住了,裴母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来。 宋好到了厨房,生了火,然后将缸里头放着的鸡蛋全都拿出来了。 她拿了一大盆的面粉,将鸡蛋打进去,然后做了一大篮子的鸡蛋灌饼。 这鸡蛋灌饼煎好,打入鸡蛋,再放点葱花,那叫一个香喷喷的。 而且昨天晚上宋好做的猪肉太香了,裴玉晟和裴碧玉都没有吃够,所以软磨硬泡让裴母今早又买了一大条的五花肉来。 那五花肉,宋好直接炸成了扣肉,又废了一锅油。 这还不算,她将缸里头的腊肉都弄了出来,然后将菜园的辣椒一下子都摘了回来,直接做了一大罐的腊肉辣椒酱。 闻到厨房里头发出的阵阵香味,裴碧玉和裴母在大厅中还挺得意的。 “娘,还是你有法子,那宋好做饭很有一手,咱们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昨天那猪肉炖得真好吃,我今天可要多吃几块。”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她既然嫁进来,我肯定要将她拿捏得死死的,让她将我们一家子伺候得周周到到的。”裴母眼底闪过了一抹得瑟。 “娘,可以吃早饭了吗?我都饿死了。等会还要回县学呢。”裴玉晟闻到香味,也忍不住从房间里头出来,“这做的什么?闻着也太香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裴彦卿也刚刚从外头回来了。 他一大早就被村长请了过去,让他帮忙在村里头新修好的宗祠提字。 人齐了,宋好刚好端着一个竹条编制的篮子出来,招呼道:“吃早饭了。” 她将篮子放在桌面上,众人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大叠金黄的灌饼。 这也太有食欲了。 裴碧玉忍不住第一个冲过去拿了一个鸡蛋灌饼吃起来。 “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裴玉晟也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 宋好拿了两个饼递给裴彦卿,道:“你等会是要县学是不是?我给你弄了好吃的。” 说着,她将炸好的两块扣肉和一大罐子的腊肉辣椒酱拿了出来,还有煎好的烧饼。 “这是烧饼,有三十个,你饿了就放在炉子加热一下吃,这是腊肉辣椒酱,油滋滋香喷喷还带着一点辣,抹在烧饼上正好,这是我特地炸的扣肉,已经没有膻味的了,你切块,可以放点酸菜咸菜或者是芋头一起焖煮一下就行了,很好吃的。” 见宋好拿出这么一大包袱的东西给裴彦卿,裴母嘴里头那只饼忽然都吃不下去了! 而且,她吃出来,这饼这么好吃,是因为里头添了鸡蛋! 这败家玩意!一个饼放鸡蛋就算了,居然还做了这么多东西给裴彦卿! 裴母顿时瞪大双眸,指着宋好问道:“你这饼里头放了鸡蛋?你放了几个鸡蛋?” 宋好如实道:“我煎了二十个饼,放了一篮子鸡蛋,家里的鸡蛋都放完了。” “什么!你将家里的鸡蛋都嚯嚯完了?那可是我特地留出来给玉晟带去县学的!你竟然糟蹋完了!” “还有你这肉是哪里来的!腊肉你是哪里来的!”裴母忍不住拔高声音尖叫道。 “腊肉是缸子里头的啊,这肉不是刚买回来的吗?我想着彦卿读书辛苦,所以特地炸了给他带去的,当然,小叔也有两块的。” “你将肉都炸了,还将缸子里头的腊肉给弄了!鸡蛋也嚯嚯了!你这个败家玩意!你这腊肉做的是什么!你怎么没有给玉晟呢!”裴母气得差点要吐血,嘶声力竭地大喊道。 “这是辣椒酱啊,我问过小叔了,他吃不得辣椒啊,所以我才只给彦卿做的。”宋好理直气壮地说道。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问了裴玉晟不吃辣椒,所以才特意做了辣椒酱的。 “你,你——你!”裴母气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指着宋好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两眼要晕死过去。 “你这个混账!我要打死你!”裴母缓过一口气后,顿时手脚颤抖地抄起了扫帚,就要对着宋好打过去! 然而,这一扫帚并没有落在宋好的身上,裴彦卿猛地站出来,一手攥住了裴母打下来的扫帚。 “母亲,她做错了什么,你要打她?”裴彦卿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了宋好其实是故意的,冷沉着脸说道。 第7章 闹分家 “她做错了什么?她一顿饭做了这么多饼,将白面都嚯嚯完了!家里的鸡蛋,腊肉都糟蹋了!你再拦着我,我连你一起揍!”裴母咬牙切齿地嘶吼道。 裴彦卿眉目冷沉了下来,神色冷冽道:“这些东西都是做给我的,怎么就糟蹋了?原来在母亲眼里,东西给我了就是糟蹋,要留给二弟才是恰当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分家。” 这话一出,裴母当即愣了一下,随机哭天抢地地哀嚎道:“哎哟!大家伙都听听!都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生养了一个好儿子啊!你常年吃药,掏空了家里的家底,如今娶了媳妇,竟然就要分家了!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裴彦卿听了裴母的话,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生病,你们何时花过钱,何时找过大夫?不是我自己挺过去的,就是你随便上山挖几株药材随便应付过去,反倒是我每年将县学的津贴拿回家补贴家用。你这话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被裴彦卿反问了这句,裴母的脸色有些慌张。 若是分了家,日后还怎么磋磨裴彦卿? “不行!我不同意分家!要想分家,除非我死了!父母在不分家!裴晏卿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逼死我啊!”裴母大喊大叫,撒泼打滚起来。 裴彦卿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失望。 他就知道,分家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眉目冷沉了几分,道:“既然你不肯分家,家里的东西却不肯给我两口子吃,你这是要饿死我们?” 裴母来不及回话,外头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响。 裴家众人忍不住将视线投了出去。 “女儿,女婿,救命啊,你们要救救我啊!”宋好转过身,便见宋二狗瘸着腿,鼻青脸肿地跪在了她跟前,哀嚎道,“好姑娘,你救救我,若是你不救我,你爹就要死了——” 宋好神色冷冽地看着宋二狗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冷声道:“你卖了我,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为首的王财主忍不住冷笑,一脚直接踹在了宋二狗的身上。 “宋二狗!你欠了我五十两银子,我说了,只要让你闺女回去嫁给我儿子,这笔帐,我就一笔勾销了,若是不行,那你这双手也就别要了。”王财主恶狠狠地说道。 原来,那宋二狗收了王财主的三两银子并没有退回去,反而又跑到赌坊堵了起来了。 王财主知道他将宋好卖给了别人,心有不甘,故意设计他,让他欠了不少的高利贷,这才闹上门来的。 “闺女,你要救我啊,你不救我,爹就要死了!你可是我养大的啊,你就跟王财主回去、”宋二狗痛哭流涕道。 裴母一家见宋好竟然还有这样的麻烦事,忍不住冷着脸,看向了裴彦卿,道:“裴彦卿,你买的好媳妇!竟然还有一个赌鬼爹,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人家要债都要到咱们裴家门口来了!传出去这名声多难听!你赶紧休了她!将银子要回来!” 裴彦卿心生一计,面色沉静道:“娘,按照你说的,我本就体弱多病,若是休了她,还有哪个姑娘家愿意嫁给我?难不成我一个秀才,还要一辈子打光棍不成?” 裴母见裴彦卿竟然不顺从自己的意思,气得面色赤红,咬牙道:“人家要债来了!你有钱偿还吗?你不修了她,是不是要拖累我们裴家!” 裴彦卿沉声道:“我跟她既然是夫妻,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既然她欠了债务,我自然也要跟她一起分担,若是你们不想被拖累,那就分家。” 说罢,他看向了宋好,不动神色地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宋好也明白了过来,顿时看向了王财主,道:“王财主,我已经嫁人,是断不能再嫁给你儿子的,我爹欠了你的钱,你将借条拿来,我十天之内还给你,你若是不同意,那你就砍了他的手脚。” 这话一出,宋二狗当即道:“王财主,我女儿愿意帮我还钱,你饶了我!你饶了我!” “那若是十天之后你还不出钱呢?”王财主神色冰冷地看向了宋好。 “若是还不出银子,我任你们处置。”宋好沉声道。 她不是逞能,而是知道无论哪朝哪代,精湛的手艺都是最吃香的。 她有厨艺,有食谱,但凡去大酒楼里都能捞到一笔钱。 王财主思虑再三,五十两银子并不少,她能还上,自然是最好的,再买几个媳妇都够了。 王财主点了点头,同意了。 “闺女,我的亲闺女啊。”宋二狗大松了一口气,看向了宋好。 宋好面色仍然冰冷,道:“我给你还钱,也是有条件的,我要你签下一份协议,从此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再无瓜葛。” 宋二狗想要痛骂她一顿,但是看到宋好身侧眉目冰冷的裴彦卿,又有些怂,只能暗自嘀咕了一声,按照宋好的意思签了断亲书。 见王财主和宋二狗都走了。裴母这才指着裴彦卿大骂起来。 裴玉晟眼底闪过了一抹冷凝,道:“娘,大哥欠了这么多债务,五十两银子,他还二十年都还不清,而且还是高利贷,日后我若是高中,还有大好的前途,可不能被他拖累了。” 裴碧玉也说道:“就是!五十两银子啊,怎么还得清,咱们家可不要被他们拖累了,赶紧分家。” 裴母本来还贪图裴彦卿那三两银子的补贴,现在见他欠了巨债,又不肯休掉宋好,也答应了分家。 最后,请了村长见证,裴彦卿只带走书本和衣裳,几乎是净身出户了。 村长忍不住有些怜悯,道:“裴秀才,村东头有间草房,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带着娘子去那里赞助,好歹有瓦遮头。” 说着,村长还掏出半吊钱,道:“这是你今日提字的酬劳,你拿着置办点东西。” 裴彦卿受宠若惊道:“这太多了,说好给五个铜板的。” 第8章 金产玉脍 “哎,你拿着,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村长硬是将钱给了裴彦卿。 “那就谢过村长了,这钱算是我借你的,日后一定还你。”裴彦卿沉声道。 村长欣赏他的才华,并没有将这半吊钱放在心上,依照裴彦卿的能力,日后定能高中的。 两人拿着村长借的半吊钱来到了村东头的草房。 宋好本以为这草房肯定破败不堪的,想不到还是挺好的。 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有灶房,有小院,也有两个屋子和堂厅,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而且这草房的顶也有瓦片,遮风挡雨不成问题,倒是比裴家那压抑的气氛好多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上街买点东西。”裴彦卿看了看空荡荡的房子,低声说道。 这里只有一张有些破烂的木板床,还要弄些干净的稻草铺上去才能住下,桌子和凳子也是断胳膊断腿的,要修缮一下,但是锅碗瓢盆都是没有的,必须置办才是。 宋好将衣服和被子放下后,跟着裴彦卿出了门,忽然道:“你真不怕五十两债务?宁愿顶着五十两债务都要分家?” 要说裴彦卿对自己有多么情深意重,宋好自然是不相信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要分家,离开裴家。 见宋好看出来了,裴彦卿也没有隐瞒,反而眼底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要离开裴家。”裴彦卿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当看到宋好担心的模样时,他胸腔中的怒火竟平息了些。 他愣了下,将到了嘴边的控诉又咽下,平静道:“我家人是什么模样你也看到了,跟他们在一起,我恐怕永无出头之日,倒不如搬出来,也能安心温习功课。” 宋好察觉到话中有隐瞒之意,但她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附和地点点头,露出气愤的模样,“我以为我那个爹就够混蛋的,现在见到你家里人,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更混蛋。不过他们这样苛责你,难不成你是捡来的吗?” 裴彦卿眼底也闪过了一抹自嘲,道:“兴许,要不然我实在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她的儿子,她何至于厌恶我到这种程度。” 宋好忍不住安慰道:“都过去了,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高中大官,气死他们,狠狠打他们的脸面,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这银子我会想办法还掉的,不会拖累你。” 裴彦卿沉声道:“我将你买回来,就是想要成家分家,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那就不分彼此。这银子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两人顿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来,相视一笑,这才去村口等了牛车,去到了县城采买。 到了县城,宋好忽然道:“你带我去这里的酒楼看看,我有几道家传的菜谱,说不定能够卖上价钱。” 裴彦卿想到宋好那道红烧肉的味道,心里头也忍不住有些松动。 就连猪肉那等东西她都可以做出如此美味来,兴许真能卖钱也说不定。 “好,咱们去天香楼碰碰运气。”裴彦卿领着宋好就走向了天香楼。 然而,刚到天香楼的门口,竟然就碰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裴碧玉。 此时,裴碧玉正被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紧紧拽住了手腕,冷声道:“你打翻了我的东西!你必须要赔偿!” 裴碧玉双眸含泪地看着那年轻公子,作出了盈盈可怜的模样,楚楚可怜地说道:“公子,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为奴为婢,只要你能够原谅我。” 那年轻公子听罢,当即就紧紧皱起了皱眉来,看向裴碧玉的目光也带了一丝厌恶。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就是故意撞到他怀里头打翻他的食盒的,无非就是为了找到借口留在自己身边。 “你若是打翻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偏偏打翻我给我父亲准备的食物,这冰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上面冰镇的鱼更是千里之外送来的,打翻了就没有了!这条鱼价值一百多两银子!你若是赔不起,那就只能跟我见官了!” 说罢,那年轻公子招了招手,让身后的侍从上前,当即就扣住了裴碧玉。 裴碧玉仗着自己从来没有下过地干活,肤色比寻常的村姑白皙一些,自恃过高,以为自己装上去投怀送抱,这年轻公子自然就手到擒来了。 谁想到人家竟然要送她去见官! 裴碧玉当即就慌了,正好此时裴彦卿和宋好来到了天香楼门口,她急忙挤出了两滴眼泪,大喊道:“大哥!大嫂!救我啊!救救我啊!” 那年轻公子见裴彦卿姿态不凡,气质出尘,又忍不住看了看眼前灰头土脸,丑态百出的裴碧玉,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裴彦卿本不想管闲事,但是见那年轻公子要将裴碧玉送官,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这位公子,不知道她做了何事,要惊动官老爷?”裴彦卿连一声妹都不愿意再叫,态度清冷地问道。 那年轻公子冷笑,道:“她打翻了我的食盒,让我这千里之外送来的鱼生就这样糟蹋了,这条鱼价值百两,又是特地请了大师傅片出来的,整个云县再找不到第二份了,送她见官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裴碧玉这会儿是真慌了,眼泪汪汪地看着裴彦卿,哭着道:“大哥,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条道这么大,怎么无端端会撞到人家怀里将人家的食盒打翻了,还说不是故意的? 裴彦卿眼底冷了几分,目光阴恻恻地看向了裴碧玉。 不等他开口,宋好却瞄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余生,再看了那华服公子一眼,道:“这位公子,你说这条鱼价值百两?” 那华服公子点了点头,道:“其实百两也不算什么,只是这鱼生可是我特意为家父准备的,他最近苦夏,没有胃口,就想要吃一口清爽的,这是等了许多日才做好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大动肝火。” 第9章 卖菜谱 然而,宋好听了他的话,却是勾唇一笑,道:“这位公子,我觉得你恐怕是被骗了,这一道鱼生,名为金产玉脍,名头听起来唬人,不过是用橙子皮丝和鲈鱼片做的,这鲈鱼味道鲜美,虽然比平常的鱼价格要高一些,但是要到一百两,属实是太贵了。这道菜我可以帮公子做出来,而且保证味道更胜一筹。” 那华服公子见宋好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虽然同样是穿着粗布裙衫,但是宋好的双眸澄亮,自信从容,完全没有裴碧玉那种蠢头蠢脑的感觉。 “对!我大嫂做菜可好吃了!她可以将猪肉都做得比鸡肉鸭肉更加好吃!她一定可以做出来的!”裴碧玉当即大声道。 “为表歉意,我还可以多做几道开胃的菜让你一同拿回去,我保证令尊吃了之后胃口大开,。若是我做不到,我们几人就在此等候,任凭公子处置。”宋好见他神色动摇,忍不住再次说道。 那华服公子家中有钱,不在意这钱,真正在意的是让自己父亲开口吃饭。 听宋好有把握,当即道:“天香楼就是我家产业,你且去做几道菜来看看。” 宋好点头,跟着他进了后厨。 后厨的任对这公子自然是毕恭毕敬的,还派了人给宋好打下手。 宋好拿出了排骨和一些食材,准备做三道菜,然后又让人准备了鲈鱼和橙子,将那道鱼生做了出来。 首先,宋好将鲈鱼去骨,只取鱼肉,然后将鱼肉切成薄如蝉翼的透明薄片,橙皮切丝,挤入酸橙汁,白醋,少许辣椒,野生芫荽,葱花,盐糖等调味后,铺在冰面上。 而且,宋好还用了现代摆盘的技术,将一道鱼生摆的栩栩如生,令人赏心悦目。 做好鱼生,她又做了一道酸梅排骨,一道素鲜汤,最后还做了一道凉皮。 这凉皮可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柔韧爽口,加上醋和辣椒油,酸辣可口,十分的开胃。 那公子尝了这几道菜,当即双眸发亮,赞不绝口。 “太好吃了!这道酸梅排骨,丝毫没有肉的腻味,加入了酸梅,吃起来酸甜可口,这一道素鲜汤,简直比肉汤还要清甜,清爽鲜甜,入口丝毫不油腻,正好合适夏天喝,最绝的还是这个——我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太绝了!实在是太绝了!这四道菜若是上了天香楼的菜谱,咱们天香楼的生意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我先将东西趁热给父亲送去,掌柜的,好好招呼这位娘子,最好留下来当大厨。”那公子忙不迭将东西装好,火急火燎地回家给父亲送去了。 掌柜的早就闻到了香味,但是只能看着,却没有尝到嘴里。 听了少东家的话,他对宋好更是客气了。 “这位娘子,我们少东家对这四道菜赞不绝口,不知道娘子能不能留在咱们天香楼当大厨?薪金你可以随便提,整个云县绝对找不到比天香楼更好的待遇。”掌柜的恭敬客气地说道。 在天香楼当大厨,薪金再高,也是打工的,而且大厨身边会有帮厨,这菜又不是什么绝顶秘密,被学去之后自己就失去了主动权。 宋好是打算自己创业的,所以当即拒绝了掌柜,借口道:“掌柜的,实在不好意思,我夫家应该不会同意让我来此当主厨的。” 掌柜的听她拒绝,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失望之色。 “这位小娘子,你再考虑考虑,咱们天香楼的大厨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呢!一年可是十几两银子啊!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定然也不会反对的。”掌柜的继续劝说道。 宋好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好道:“其实我也就只会这么几道菜,都是我祖传的秘方,若是掌柜的有诚意,我可以将这四道菜的配方卖给你们的。” 这话一出,掌柜的瞬间双眸发亮,最后以六十两的价格买断了这四个方子。 宋好将配方比例写出来,又指导了天香楼的大厨一次,还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让他们不懂的随时去问,可以说是售后服务十分周到了。 宋好拿了钱,正要跟裴彦卿离开天香楼,一架豪华的马车却停在了他们跟前。 赶车的正是刚才那华服公子的侍从,客气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家老爷吃了你做的菜,十分开心,吃了整整两碗饭,他说从没有遇到这么可心的大厨,想要亲自见见你,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宋好其实只是想要卖方子的,并不想惹上太多麻烦,于是看向了裴彦卿。 然而,裴彦卿还没有开口,裴碧玉却激动不已,道:“去啊,看这马车,人家肯定是大户人家的,说不定给一高兴就赏赐你呢!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 宋好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道:“我们去就可以了,你先回村。” 说罢,她拉着裴彦卿的手直接上了马车。 那赶车的伙计见他们上了车,果真也没有搭理裴碧玉,直接赶着车子走了。 裴碧玉看着那马车直接扬长而去,气得当即跺了跺脚,一想到宋好几个方子竟然卖了整整六十两银子,更是气得面色扭曲。 不行,这么多钱,她可不能就这算了,得赶紧告诉爹娘,让他们想办法将银子弄到手才是! 这边,宋好和裴彦卿来到了崔府。 崔老爷子见宋好年纪竟然这般轻,有些吃惊,道:“年儿跟我说这饭菜是个小姑娘做的,我起初还有些不相信,我吃着这火候和味道,没有二十年以上的烹饪经验,绝对是做不出来的,想不到你竟然这般年轻。” 宋好不卑不亢道:“老爷子客气了,只是配方详细,做出来又恰好合了你的口味而已。” 那崔老爷子见宋好这般谦虚,更喜欢了几分,道:“我吃着你做的饭菜还真的特别合心意,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思留下给我当个厨房?咱们府上的厨娘活计轻闲,薪金也不低,你好好考虑一下。” 第10章 大儒 宋好想不到竟然又是让她做厨娘的。 她垂了垂眉,照样脱出了裴彦卿当挡箭牌,道:“承蒙您这般看得起我,只是我已经嫁人了,进府当厨娘实在是不方便。” 老爷子听了宋好的话,眼底非但没有流露出失望,反而看向了她身后的裴彦卿,道:“我看你这夫君也是个读书人,不知道学问如何?如果学得好,我府上倒是可以给他一个帐房先生的位置,这样你们两口子就能在一起了。” 裴彦卿想不到自己还能沾上宋好的光,找到帐房先生这样的好差事。 “年轻人,来,我考考你。”那老爷子拧了拧眉,看向了裴彦卿,考了四书五经,又考了一些珠算,裴彦卿都对答如流,最后老爷子加深了难度,连天文地理和时政都考上了,想不到也没有难道裴彦卿。 见裴彦卿竟然如此出彩,崔老爷子哈哈大笑,道:“我这才明白,这小娘子为何不肯当厨娘了,你这夫君大有作为,不是池中物啊,你好好照顾他,日后给你挣个诰命也未可知,我就不夺人所爱,强留你了。” 宋好想不到崔老爷子一番考究下来,竟然就放弃了让自己当厨房的想法,刚才不是还要连带裴彦卿都到府上来做活的吗? “年轻人,我觉得跟你甚是投缘,我这里有一张帖子,你若有兴致,可以拿这张帖子去云县最大的书院报道。”崔老爷子拿出了一张帖子递给裴彦卿。 裴彦卿一看,竟然是白鹿书院的帖子。 正是本县最好的书院,多少人争破头都进不去。 “多谢老爷。”裴彦卿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崔老爷又看了看宋好,道:“日后你夫君来了书院念书,你若是得空,多来我府上玩玩,顺带给我做几个菜吃。” 宋好急忙道:“那是自然,老爷子帮了我夫君,我日后到了县城,必定要来做几道菜的谢过老爷子好意的。” 老爷子见这两夫妻都进退得体,十分喜欢,这才让车夫送了他们回去。 待他们走了之后,那华服公子崔然这才沉声道:“父亲将帖子给这位年轻人,是要收他当弟子了?” 崔老爷子道:“收为弟子还尚早,看他能否考上举人,我怎么说也是举国有名的大儒,收弟子起码也要收个举人?” 崔然点头道:“那是自然的,能当父亲的弟子,可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哈哈,他能娶这么个娘子,才是福气呢。”崔老爷哈哈一笑道。 裴彦卿和宋好自然不知道这一茬。 因为有崔府的马车护送,兜里头又有了钱,两口子买了不少东西。 六十两银子,宋好路过王家的赌坊时将五十两银子还了,要回了借条,却没有撕掉,她得留着这借条,以防宋二狗再来找麻烦。 两人回到了茅草房,将新买的锅碗瓢盆安置好。 正要将今天买的饭菜下锅,好好做顿饭,再叫村长过来吃。 然而,还不等开始做饭,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吵杂声。 裴彦卿打开门口,发现竟然是裴父,裴母,还有裴碧玉等人。 裴彦卿神色冷淡,道:“有事吗?” 裴母挤出了一丝笑意,道:“彦卿,是这样的,今日我说跟你分家,其实只是一时的气话,咱们母子连心,你刚刚成婚,哪有将你分出去的道理,我仔细想了一番,决定还是叫你们搬回家去住,你们收拾一下,跟我们回去。” 裴父也点了点头,道:“是啊,父母在,不分家,你还是回家住。” 裴彦卿看着一反常态的父母,眼底只余下冷笑。 他们能够来叫自己搬回去,无非就是因为裴碧玉将宋好今日挣了六十两银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只是看在银子份上而已。 “不用了,我们两个在这里住着挺好的,清净,适合我读书。”裴彦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裴母想不到裴彦卿竟然这么冷漠拒绝了自己。 她脸上浮起了怒色,指着裴彦卿骂道:“你这个逆子!不孝子!我也不跟你藏着掩着了!我辛辛苦苦将你养的这么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回去也行!将那六十两银子拿出四十两来给我!给你们留了二十两,也算是我们厚道了!” 果真!就是为了银子来的。 “银子是宋好挣的,管我什么事儿?她已经还了债,没有钱了!”裴彦卿冷漠地说道。 “裴彦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跟娘亲说话的!赶紧将钱拿出来!”裴玉晟一直妒忌裴彦卿,妒忌裴彦卿长得比他好,学问也比他好,如今他随便买了个媳妇回来竟然都是这么有本事的。 一怒之下,他猛地上前,揪住了裴彦卿的衣领。 拉扯中,裴彦卿那张帖子从怀中落了下来。 裴彦卿一下就捡了起来,不过裴玉晟还是看到了。 “这是白鹿书院的帖子!你竟然拿到了白鹿书院的帖子!你不给银子也可以!将那帖子给我!让我进白鹿书院念书!”裴玉晟越发的红了眼,死死地盯着裴彦卿那张帖子。 那可是白鹿书院! 他刚刚听说白鹿书院聘请了当世大儒崔老先生来教学! 那崔老先生可是教导过皇帝的! 若是进了白鹿书院,他一定可以拔得头筹,青云直上的! 这张帖子,他一定要拿到! 裴玉晟眼底都是猩红的光芒,死死剜着裴彦卿,几近疯狂道:“裴彦卿!赶紧将帖子给我!我可以不要钱!” 裴母见儿子这么着紧那张帖子,当即道:“裴彦卿,你听见没有!将那帖子给你弟弟,钱我们就少要一点,你给我们三十两银子!” “大哥,你病弱,拿了帖子也没有用,不如给二哥。”裴碧玉也劝说道。 “就是!这帖子给我,我就能考中举人,日后光宗耀祖!你拿来也没有用!”裴玉晟当即附和道。 裴彦卿冷眼看着这一家子,心如寒冰。 还不等他开口拒绝,宋好已经拿着菜刀站了出来。 “趁我不留意,又来欺负我家相公是不是?就是欺负他老实,欺负他病弱是不是?”宋好扬起手中菜刀,冷冷道,“要钱,一分没有,要帖子,更加不可能!再不滚,我不介意砍了你的手。” 第11章 乔迁 宋好手中的菜刀寒光闪闪,吓得裴玉晟一个激灵躲到了裴母身后,不敢再胡乱咧咧。 裴母虽心有怯意,却仍强自壮着声势,指着裴彦卿吼道:“你个逆子,看看你花大钱买来的好媳妇儿,竟敢拿着刀指着你爹娘!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跟你爹!” “你长年病弱,这么多年了仍是个秀才,那帖子给你弟弟又如何,将来他高中,你也可跟着沾光,还有那银子,莫不是算计好了闹着分家,想独占那些银子!” 裴彦卿听着裴母的怒骂,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没等他说话,宋好站出来大吼一声:“有什么你尽管冲我来,我相公好欺负,可我不是好欺负,想要帖子跟银子,尽管过来问问我手中的刀!” 宋好说着就拿起手中的菜刀,猛地往门框上一剁,一双杏眼看向裴家几人的目光里都是赤红的凶光。 裴父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裴母也没了先前叫骂的气势,青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去扶裴父。 裴玉晟仍不死心,还想撺掇着裴母去要那张帖子。 宋好见状就挥舞起手中的菜刀,寒光一闪,作势要冲进裴家一群人中间,吓得几人呜哇乱叫着跑远了。 裴碧玉甚至还跑掉了一只鞋子。 宋好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跑远,忍不住乐弯了腰。 回头看到裴彦卿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宋好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裴彦卿的表情:“我去做晚饭…” 裴彦卿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眼底却多了些情绪:“嗯。” 裴家一群人,也只有宋好这样的才能治得了。 刚才她一把菜刀舞的虎虎生威,就还,挺可爱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勾了唇角。 宋好回到厨房,看着今天刚买的食材,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晃晃脑袋,把所有烦心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她开始计划怎么处理眼前的这些食材来给裴彦卿做点好吃的。 这个时代人们大多不愿意吃猪肉,甚至吃猪肉也被认为是不雅的行为,所以猪肉的价格比起鸡鸭要便宜许多。 宋好想让饭菜多点荤腥,最佳的选择就是便宜好吃的猪肉了。 好在素菜的种类还算齐全,价格也便宜,一些现代的家常菜都可以凑全食材。 她今天打算做一个鱼香肉丝,剩下的猪骨准备炖汤,给裴彦卿补补身体。 简单将猪骨简单焯水过后,宋好用今天刚买来的瓦罐盛好清水,放入猪骨,又加了水蓼跟黄酒去腥,盖上盖子等着猪骨慢慢炖汤。 接下来是鱼香肉丝,市场上的鱼有些贵,也难买,宋好打算用她的厨艺让裴彦卿尝尝鲜。 先将买来的猪肉里脊顺着纹理竖切成丝,放入少量粗盐、黄酒,豆酱抓匀腌制。 本来应该用生抽,可这里的酱只有豆酱,还没有生抽老抽之分,宋好只好将就着用。 等待里脊腌制的过程中,宋好将买来的胡萝卜和青椒切丝,放在一旁备用。 锅中倒油之前,她又用现有的调料调制了一碗鱼香汁,缺了蚝油跟淀粉的鱼香汁虽然不比现代的味道地道,却也大致具备了鱼香汁的神韵,味道差的不多。 鱼香汁调好,锅里的油也热了,宋好将腌制好的里脊肉段放入锅中溜熟,盛出来备用。 因为没有葱蒜,她只好用水蓼炒香,又蒯了满满一大勺的豆瓣酱,热油一炸,瞬间厨房里充满了香气。 这时候就应该下配菜了,一股脑儿倒入胡萝卜和青椒丝,简单翻炒几下,加入肉丝一块儿翻炒,最后淋上鱼香汁,翻炒均匀,就可以盛盘出锅了。 抄完鱼香肉丝,宋好见猪骨汤炖好还早,今天买的素菜还有土豆和茄子没有动,就打算再炒一个地三鲜。 从裴家分家出来,村长不仅帮忙找房子,还借了钱给他们置办东西。理应请他吃一顿饭,顺便也把欠他的半吊钱还回去。 想着,宋好从厨房出来,喊了一声裴彦卿:“裴秀才!菜快烧好了,你去村长家里把他请过来。” 裴彦卿放下书,回头看了一眼举着大勺站在厨房门口的宋好,道了一声:“好。” 转身出门朝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村长正赶着几只羊从后山坡上回来,看见裴彦卿往自家方向走过来,以为他又遇到什么麻烦,远远的就招呼了一声:“裴秀才!” “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裴彦卿神色依旧淡淡的,语气却比面对裴家人是和缓许多:“村长,我…娘子她,说是乔迁新居,请您过去吃顿便饭。” 娘子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情愫,却又很快压下,看向村长的神色依旧平静温润。 村长还要推拒,裴彦卿解释道:“今日我跟娘子她去天香楼卖了几道菜谱,挣了些银子,还望村长赏脸。” 话说到这份上了,村长也不好再拒绝,把羊赶进羊圈里,就跟着裴彦卿一块儿往村东的草房走去。 村长跟着裴彦卿走过拐角的时候,就闻到了房子里传来的食物的香气。 进门时,宋好正端着菜出来,看到裴彦卿领着村长进门,转头粲然一笑:“回来了!村长,您和相公先上桌,还有道汤马上就好。” 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一道鱼香肉丝,一道地三鲜。 宋好做的两道菜不仅香气四溢,菜的配色和摆盘也十分精巧细致,可谓色香味俱全。 村长光是闻着味儿都食指大动。 等到宋好将瓦罐里的猪骨汤盛出来时,盖子揭开一瞬间的香气,让村长不由大为赞赏。 “这是什么肉?这么香!难不成是猪肉?!” 裴彦卿也看向宋好,等待解答。 宋好冲他娇俏的眨了一下眼睛,自豪道:“没错!这是猪骨熬成的汤。” “这道菜叫鱼香肉丝,是用猪肉里脊做的,尝起来会有鱼肉的香气;这道菜叫地三鲜,使用土豆和茄子做出肉的鲜味,你们尝尝?” 村长一脸存疑,用筷子先夹了一口鱼香肉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宋好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第12章 抢钱 村长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鱼香肉丝,一边嚼一边不住的点头,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嗯嗯,的确有鱼肉的鲜美香气,裴秀才,你这媳妇儿不得了啊!” 裴彦卿微微弯了眉眼,低头也尝了一筷子,转头对上宋好亮晶晶的眼神,低声道了一句:“嗯,好吃。” 宋好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把那盘地三鲜往两人面前推了推:“也尝尝这个!” 裴彦卿点了点头,夹了一块土豆,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屋外突然传来宋二狗的呼喝声。 “宋好!宋好!哟,这做的是什么肉,这么香!这可真是出息了啊,女儿女婿在家吃肉,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岳丈…” 宋二狗一边吵嚷着一边推门进来,正巧看见饭桌前正吃饭的裴彦卿三人,狗皮赖脸的嘿嘿一笑:“呦,这儿还有客人呢!宋好,去,给你老子拿副碗筷来!” 说着就坐上凳子,直接伸手,从汤碗里赤手捞了一块猪骨肉。 烫的呼哧呼哧的也不在意。 宋好看着他黢黑的手指伸进骨汤里,头皮都发炸,刚要发作,被身边的裴彦卿拉住袖子。 裴彦卿看着宋好,淡淡的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给宋二狗拿了副碗筷。 有了碗筷,宋二狗再用手指去抓菜的时候,宋好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沉着脸道:“用筷子!不然就滚出去!” 宋二狗浑不在意,冲着村长笑笑:“你瞧我这闺女。” 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碗鱼香肉丝,尝了一口,不由惊叹道:“宋好,你什么时候厨艺这么好了!” 宋好一瞬间感觉血液都停滞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彦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裴彦卿也看了一眼宋好,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只是淡淡的一眼。 害怕宋二狗再说出什么话来引起怀疑,宋好猛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宋二狗你够了没有!你已经签了协议,我们之间已经一刀两断没有瓜葛了!你现在立刻滚出我家!!” 宋二狗放下筷子冷笑一声:“一刀两断?想得美!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在天香楼卖菜谱得了六十两银子,什么祖传的菜谱,那就是老子的!你那剩下的十两银子,我不多要,你给我五两!” 虽然他也不知道宋家什么时候有了祖传的菜谱,可宋好是他闺女,她说祖传的,那不就是自己的吗! 怪不得当初一口答应给自己还债,还要签什么协议,原来是打的这样的算盘,想要独吞宋家的菜谱! 宋好简直被这人的无耻给气笑了,指着一脸无赖的宋二狗冷笑:“哼,五两银子,你想屁吃!一分都没有!” 说着就要把宋二狗从餐桌前拖起来撵出去。 宋二狗眼见着她的手还没碰到自己,先夸张的哎呦一声,往地上一倒,杀猪般的呼号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亲闺女杀爹啦,快来人呐,救命啊,亲闺女为了钱财要谋杀亲爹啦!” 裴彦卿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宋二狗,脸色有些阴沉。 村长也站在一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已经有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聚集。 宋好刚刚来到这个村子,大家都还不熟悉,看着地上痛苦打滚的宋二狗,尤其他还瘸着一条腿,不免就有些态度偏向,已经开始指着宋好几人议论纷纷。 宋好无奈,妥协道:“宋二狗,你起来,你要钱不是,我给你就是了,你再这样闹下去,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宋二狗闻言立刻停了哀嚎,眼里都是精光:“十两!一分不能少!” 宋好一跺脚:“你!” 宋二狗狡猾一笑:“嘿嘿,我都打听到了,你往天香楼卖食谱,统共挣了六十两银子,还了那五十两外债,还剩下十两。本来也是宋家的祖传食谱,银子全给你爹也是应该。” 见他如此贪得无厌,宋好气的说不出话来,一咬牙,眼睛看向厨房那把菜刀。 裴彦卿及时拉住她,在她耳边闻声道:“给他,钱以后还能再挣。” 宋好狠狠剜了一眼躺在地上哼唧的宋二狗,转身回了房间去取钱袋子。 “五两,多得一分都不会给你,你要是再去赌,在外面被人砍断手脚……” 我也不会再管你。 宋好话还没说完,宋二狗突然跳起来,一把把钱袋子抢了走,一溜烟就跑出了门外。 那只瘸腿跑起来比别人健全的双腿还利落些。 宋好反应过来,恼怒的要去追宋二狗抢回钱袋子,却被裴彦卿一把拉住:“别追了。” “可是那钱我还想着在城里给你租个院子读书的!”宋好急道。 裴彦卿闻言愣了愣。 他没想过宋好这么在意这些银子是为了他,原来她是想给自己租个院子。 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像是沉闷的暗室经年不见阳光,突然照进了一束暖阳。 看着宋好懊恼的样子,他温声安慰道:“没关系,我在这里读书也很好,这里地方宽敞。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别人抄写书信挣些家用,只是日子清贫些,可能要委屈你了。” 宋好内心愧疚,听到裴彦卿的话更加不安,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送走村长后,裴彦卿见宋好依旧心情低落,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递到她眼前,安慰道:“你瞧,这是什么?” 宋好眼前一亮,惊喜道:“半吊钱!这钱你哪里来的!” 白天挣得六十两,还了五十两的外债,剩下的十两他们在集市上买了一些食物跟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一共花了有一两多,剩下的八两多全给宋二狗抢走了。 裴彦卿怎么还会又半吊钱? “村长给我的,今日写字的钱,本来想着用它来添置些东西,但是后来卖了菜谱,就没有动用这钱,喏,现在交给你。” 宋好有些脸红:“这钱,你自己收着。” 裴彦卿把荷包塞到宋好的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你是我的娘子,这钱就做家用,理当交由你保管,跟着我,你受苦了。” 第13章 后山 宋好有些脸红,不敢看裴彦卿的眼睛。 大概裴彦卿说完这些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我去洗漱。” 以往在裴家,无人真心待他,他也就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样诉衷肠的话。 但是宋好不一样,虽是他半路买来的娘子,却待他比裴家任何一个亲人都要好。 宋好收下裴彦卿给的半吊钱,开始思索接下来的生活来源。 她跟裴彦卿净身出户的分家出来,不说没有分的耕地,就是米粮裴家也没有让他们带半粒出来。 今天买的食材还剩下一些,可若没有赚钱的路子,等食材吃完,她跟裴彦卿就得喝西北风了。 裴彦卿洗完澡出来,见宋好仍在原地出神,不由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宋好含糊着,“早点睡,今天忙一天了。” 裴彦卿看着宋好支支吾吾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有多问。 次日一早,宋好吃完早饭就挎着个篮子出门去了。 昨晚她就想好了,自家没有耕地,那就只能打山林野地的主意。 山野之中没有人烟涉足,也正因此往往都物产丰饶。 恰好裴家村东不远就有一座山,如今正是盛夏时节,远看山林间珑珑郁郁的,里面不知有多少现代社会千金难求的美味食材。 宋好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雀跃。 走到山脚下,就被村里一位大娘拦住。 这位大娘昨日还因为宋二狗的咋呼去宋好家中看了一场热闹,知道宋好是裴家秀才刚娶进门不久的新媳妇儿。 现下见她挎着篮子就往后山的方向走去,不由出声阻拦。 “裴娘子,你这是要往后山去啊?那里可去不得啊,山上有吃人的猛兽,往年已经害了几条人命,府衙都下了禁令的,不让人擅自上山的。” 宋好听了这话,有些纠结。 山上物资丰饶却人迹罕至,这其中的缘由她也想过,可是家中无地,想着做生意本钱也被宋二狗抢走,她总得想些法子来赚钱。 她是这么想的,深山之中有猛兽这是自然,可是猛兽一般不轻易下山,她若只是在山脚边活动,大概率是不会打扰到林中野兽的。 之前没有告诉裴彦卿也正是怕他阻挠。 如今遇上热心的大娘,宋好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多谢大娘提醒,我只到山脚下去看看,不会进山的。” 大娘见劝阻无效,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嘱咐她千万小心。 宋好道谢,挎着篮子往山脚下走去。 后山山脚下也偶有村民来这里找点吃的,宋好自然没有什么好运气能找到什么山珍,不过他一路走过去,发现这里有大片的野菜。 这野菜在现代可是好东西,不仅价高难求,而且在讲究养生的现代人眼中,野菜不仅仅是味道新鲜自然,更是具备药用价值的好东西。 宋好低低的欢呼一声,放下篮子就开始快速的摘菜。 她要赶在中午摘满一篮子的野菜,然后赶回去给裴彦卿做午饭,如果时间来得及,她还想做些野菜给裴彦卿尝尝。 这个时代也没有时钟,宋好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野菜,看着日头逐渐炽烈,想着时候差不多,也该回去做午饭了。 提着一篮子野菜回家,宋好一路上笑的眼不见牙,满心的打算都是要怎么把这些野菜做成好吃的食物,好放到集市上卖些钱。 回去路上,遇到方才劝她不要山上的大娘,看她拎着篮子上山脚半天,只摘了一篮子喂猪用的野草,不禁摇摇头。 宋好不明所以,笑着对大娘点了点头。 一路走到拐角,宋好听着草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有些疑惑。 屋里,裴彦卿正端坐在破旧的书桌前,捧着一本书看,面对李兰芝的话语一脸平静。 李兰芝看着面前温润如玉清隽俊美的男子,脸上微红,忸怩着上前喊了声:“大哥,你当真把银子全给宋好她爹了?” 裴彦卿抬眼淡淡的略了一眼面前的姿态做作的女人,沉声道:“嗯,给了。” “那可是六十两银子!全给他了?”李兰芝没忍住一声惊呼,过后想起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又捻起嗓子,“娘她都知道了,现下正在家里发怒,说是要去把银子要回来。” 说完觑着裴彦卿的表情。 裴彦卿依旧不动如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捧着书翻了一页,才冷声道:“嗯,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李兰芝好容易借着这次的机会来单独跟裴彦卿说几句话,宋好又不在,天大的好机会,她实在不想就这样离开,想着又温声开口。 “大哥,宋好她爹,竟是那么个赌鬼,如今是五十两六十两,日后还指不定得赌输多少,你娶她回来,还得背上这么个赌鬼岳丈,娘说的没错,这事儿就…” 宋好听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面的是李兰芝,就想着推门进去,却听见李兰芝提起宋二狗,她也好奇裴彦卿心里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于是推门的手就愣在了原地。 “够了!”裴彦卿突然怒喝一声,打断李兰芝的话,“这是我的家事,如今我跟裴家已经分家,这些不关你的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请你离开。” 李兰芝不想会被裴彦卿叱骂,脸色瞬间白一阵青一阵,羞愤的一跺脚,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看见站在院子外面的宋好,愤恨的剜了她一眼,猛地撞开她的肩膀,呜咽着跑远了。 宋好手中的篮子也被撞翻,里面的野菜洒了一地,只得揉揉肩膀,蹲下来一点一点的把地上散落的野菜拾进篮子里。 方才裴彦卿跟李兰芝的话,她没有听全,可裴彦卿为她怒斥李兰芝她却是听到了的。 来到异世这些天,一直在为生计奔波,宋好有意无意的不去思考有些事情,可是夜深人静时,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受到足以淹没她的孤独。 在这里,她像是一颗漂浮不定的浮萍。 她尽力去对裴彦卿好,除了感同身受惺惺相惜以外,更多的原因是,裴彦卿是她和这个世界产生羁绊的唯一纽带。 但是她没想过,裴彦卿居然会这样维护她。 第14章 野菜 “在想什么?” 裴彦卿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宋好抬头,对上裴彦卿一张放大的俊脸,一时有些脸热。 不得不说,裴彦卿这张脸长得是真的很好,比起一母同胞的裴玉晟和裴碧玉,好看的不知哪里去。 “没什么。”宋好低下头,声如细蚊。 裴彦卿看着地上散落的野菜,蹲下来帮忙捡拾。 宋好想起来今天的收获,忍不住开心道:“看,我在后山脚下发现的,那里还有很多,等下给你做野菜饼吃!” 裴彦卿看着手中用来喂猪的野菜,眉头微皱,抬头就对上宋好亮晶晶的眼睛,他愣了下,随后笑着点点头:“好。” 宋好高兴,回到厨房就拿出一部分的野菜择好,又舀了满满一大盆水清洗。 水缸里,裴彦卿已经打满一整缸的清水。 宋好一边把昨晚吃剩下的菜拿出来,放进蒸笼里热,一边把野菜切成碎,放在一边备用。 她今天打算用这些野菜先做一些野菜饼给裴彦卿尝尝味道,如果味道好,就试试看能不能多做一些带到集市上卖点钱。 把昨天买的面粉倒一些出来,又加上一些玉米面,放上少许粗盐,跟切好的野菜碎一块儿放盆里简单和匀。 随后在预热好的锅中浅浅的刷上一层油,将和均匀的野菜面团摊成厚度均匀适中的一层面饼,煎上几分钟,等面饼成型就可以翻面。 另一面也同样煎上几分钟,等待面饼色泽变得金黄,野菜和面饼的香味也就散发出来。 不一会儿,宋好就摊好了三个野菜饼,她吃一个,裴彦卿吃两个。 面饼好了,蒸笼里的菜也就热好了,宋好招呼裴彦卿出来吃饭。 “今天做的野菜饼,就着昨天剩下的菜吃。” 裴彦卿早就闻到了野菜饼的香味,心中困惑。 桌上这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野菜饼,真的是宋好用别人家拿来喂猪的苦野菜做出来的吗? 想到宋二狗昨天大闹时问宋好的那句“我闺女什么时候厨艺这么好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宋好,心中略有疑虑。 宋好给裴彦卿递过去一块饼子,招呼道:“吃啊,怎么发呆?” 裴彦卿浅浅一笑,拿起野菜饼,斯文的咬了一口。 宋好心里有些忐忑,问道:“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裴彦卿的味蕾被美味席卷,听到这话抬头朝着宋好重重点头:“嗯,好吃!” 宋好笑弯了眉眼,拿起一块野菜饼,自己重重咬了一大口。 野菜的清香混合着面饼的油香在舌尖绽放开来,味道着实不错。 因为猪油,对他们而言算是比较珍贵的物资,宋好在做野菜饼时只是放了一点点的猪油,但是不得不说,现代人所摒弃的猪油做出来的食物的确更香。 还有这里使用的粗盐,对于吃惯细盐的现代人宋好来说,实在有些让人嫌弃。 吃着野菜饼,宋好心里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暂时不能跟裴彦卿说。 “又在想什么?”裴彦卿看着吃饭还在走神的宋好,有些好笑:“一口饼已经嚼了七七四十九口了。” 宋好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什么。” 裴彦卿看着宋好的眼睛,神情郑重道:“今日,李氏过来找我,是因为有事。” 宋好不知道裴彦卿想说什么,安静听着,没有出声。 “她来是想告诉我,我娘她知道了那六十两银子的去处,如今正在家中闹着,说是要将银子要回来。” 宋好点点头:“那,你是什么想法?” 虽然宋二狗干的事情她也很唾弃,但是在别人眼中,甚至可能包括裴彦卿,都会认为宋二狗是她的血亲生父。 不知裴彦卿主动提起这件事,是想说些什么。 裴彦卿斟酌了一下,还是打算把事情说清楚。 “当初,李氏嫁进裴家之前,李家看中的女婿是我。” 此言一出,宋好的表情就有了些怪异。 话题好像转向什么奇怪的方向了。 裴彦卿顶着宋好诡异的目光,红着脸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只是定亲之前,我二弟,也就是裴玉晟,他看中了李氏。我向来体弱多病,二弟他身体康健,又能说会道,所以最后李氏嫁给了二弟。” 说完停下来,定定的看着宋好。 宋好点点头,干笑两声:“啊哈哈,原来竟还有这样一桩渊源。” 裴彦卿有些不满宋好的反应,却还是温声解释道:“但是今日她来,完全就是因为我娘的事情,我并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 “……” “她既嫁给了我二弟,我与她之间便是泾渭分明,今日你看到她跑出去,是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我斥责,并无其他缘由,你不要多想。” 宋好终于明白过来,裴彦卿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只是为了向她解释李兰芝的事情。 应该是她吃饭时走神,让他误会自己不高兴了。 宋好宛然一笑:“我没多想,我是在想,今日摘了这么些野菜,明天能不能做些野菜饼带到集市上去看看,兴许可以卖些银钱。” “你想的只是这些?”裴彦卿看着宋好的眼睛,试图发现些什么。 宋好连忙找补:“当然啦,我要尽快挣些银子,好给你赁个房子,好好读书啊!” 裴彦卿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淡淡的说了句“我吃饱了”,转身端起碗筷进了厨房。 宋好心头疑惑,这人怎么这样善变,之前说给他赁房子还开心的很,怎么今日提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吃完午饭,宋好将摘来的野菜细细择好,分成一捆一捆放进盆里用凉水清洗,清洗完毕后放进一个大盆里,用淡盐水泡好,这样明早还能保持新鲜。 晚上,宋好跟裴彦卿商量:“明早我做些野菜饼去集市上,看看能不能卖得出去,你看这样的野菜饼,定什么价格合适呢?” 裴彦卿想着中午吃的硕大一个野菜饼,沉思一下说道:“两文一个。” 野菜饼不算什么稀罕食物,大概图个新鲜管饱,估计要买也是些卖力气的劳力拿来填肚子。 第15章 集市 宋好不清楚这里的物价水平,点点头。 裴彦卿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开口道:“明日我跟你一块儿去。” 宋好刚要拒绝,他打断宋好的话:“明日我也去集市上摆摊,帮人代写书信,挣些银子。” 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普及率还比较低,有些人想给远方的亲朋写信还得找人代写。 说起来,裴家会让裴彦卿去读书,也全是因为当初私塾的先生看中他的天赋,劝说裴家将其送去读书,还承诺免去学费等。 裴玉晟资质不佳,见自家大哥被先生夸赞,也闹着要去读书,裴母为了裴玉晟能进私塾读书,只好将裴彦卿也一并送过去。 裴彦卿进入私塾后,因着天赋异禀,十岁便过了童试,中了秀才,在当时一度名声大燥。 裴玉晟却始终成绩平平,童试一考再考,一直被裴彦卿压着一头。 直到后来的参加乡试,裴彦卿一到考试前就大病一场,不能参考。 旁人都暗中议论,说是裴彦卿是伤仲永了,因自知已经泯然众矣,不敢参加乡试,因此每每托病。 宋好也听说过这类传言,可看裴家的情况,总觉得这其中还有隐情,可裴彦卿不曾提起,她也就没有多问。 次日,天才刚亮,宋好就早早起床,借着熹微的晨光去厨房准备今日要去集市卖的野菜饼。 将昨日盐水中泡着的野菜一一捞出来清洗干净,照着昨天的步骤一点一点的制作成野菜饼。 步骤不算繁琐,因为今天第一天去集市,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宋好只是拿出一部分的野菜,做了三十来个野菜饼,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木桶中。 木桶里面提前摆好了她煮沸晾干过的棉麻布,将野菜饼放进棉麻布之中层层裹好,最后再将木桶盖严实,这样保温效果好,到了及时饼也依旧是热的,到时口味也佳。 做完野菜饼,看时间还早,宋好想了想,准备再做些凉菜一并带过去售卖。 如今正是盛夏,因着天气炎热苦夏不思饮食的人很多,做些凉菜来应该会有人愿意买。 宋好将野菜清洗好,在锅中水烧开后放入少许油盐,将菜倒进锅中焯水备用。 在水中放油盐是为了让野菜保持鲜艳碧绿的色彩,这样做出来的凉菜色泽清凉,在炎热的夏季也会让人更有食欲。 焯好水后,起锅烧油。 宋好折了一根蒜薹,等油热后放进去,简单煸炒一下,瞬间香味就出来了。 这时候放进切好的干辣椒,翻炒几下,随后将焯好水的野菜倒进去,大火翻炒,撒上粗盐跟少许酱油,翻炒均匀就可以盛盘端起来了。 裴彦卿醒来,不见身边宋好的身影,听到动静,循着香味就来到了厨房。 “你起来啦!吵到你了吗?”宋好看见裴彦卿过来,有些惊讶。 “没有,你也起来这么早,困吗?需不需要帮忙?” 宋好摆摆手:“我都好了,等下把凉菜装盘就好了。” 来带集市,天也才刚刚大亮。 街上还少有人走动。 裴彦卿帮着宋好将摊位摆好,随后自己在旁边支好一个小木桌,摆好纸笔,立起一个大招子。 上书:“代写书信\/小食” 遒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就能看出来书写着功力不凡。 只是旁边“小食”,两个字,反而显得有些怪异。 宋好有些脸红,问道:“你几时写的这个招牌?” 裴彦卿面色坦然:“昨晚写的。” 日头渐渐升起,集市上的人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各色小摊商铺也都热闹起来。 偶尔有人驻足裴彦卿的摊位边,询问代写书信的价钱。 裴彦卿神色淡淡道:“一封十文。” 末了还总不忘添一句:“我娘子做的小食十分美味,若是买小食,可一封八文。” 那人便循着问:“这是什么吃的?怎么卖?” 宋好忙接话道:“这是野菜饼,两文一块,您可以先尝一尝,这里还有野菜,三文一油纸包。” 那人掰开一块饼,放在嘴里嚼了嚼,似乎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夹了一筷子宋好摆在旁边供人品尝的凉菜,点了点头。 “小娘子给我拿上三个野菜饼,再拿两包凉菜。” 宋好忙不迭给他打包。 边上又有人前来,见着宋好摆在台面上的凉菜,不由讥笑一声:“嗨呀,真是新鲜了,这小娘子怎么喂猪的野菜也拿出来卖给人吃!” 宋好刚要辩解,方才要买的那位大叔脸色一变,怒道:“喂猪吃的?!你这小娘子怎么喂猪吃的野菜也敢拿来卖与我吃!我方才还吃了两口,你说说,可怎么办好!” 这一闹,周围人都围上来,有人开始起哄:“赔钱咯!” “就是,喂猪吃的的东西竟敢卖给人吃,还不赔钱!” “……” 看着众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宋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裴彦卿突然站起来,挡在宋好面前,沉声道:“这只是野菜,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没有什么猪吃人吃的分别。” 宋好看着他一脸坚毅的神色,心中微动,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从他身后站出来,目光坚定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宋好高声喊话:“这些野菜,是我从山脚下挖来的。或许有人将它拿来喂猪,但在我眼里,它不仅可以做成美味的食物,而且还具备很多药用价值!”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有人嘲讽:“嘁!野菜而已,还药用价值,小娘子说谎也不打草稿!” 宋好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反而继续自己的节奏,道:“方才这位大叔亲口尝了味道,他也觉得味道上佳才开口要买,说明只要做法得当,普通的野菜也会是美味的食物,并不是只能拿来喂猪的低贱食物。” “拿来喂猪,是因为很多人不懂得怎样处理野菜,也不懂吃野菜对人身体的好处。” “这些野菜,做好了,可以有药食同源的效果。它不仅可以清热解毒,利水消肿,还能通便排毒,功效很多,如果有人不信,可以去问问药房里的老中医,问他我说的是否有半句假话!” 第16章 逛街 裴彦卿看着朗声说话的宋好,看着晨光下她姣好的面庞和透亮清澈的眼神,一时有些入神的愣怔。 宋好见大家仍在犹疑,干脆提议:“如果大家有兴趣,大可以来尝一尝这些野菜的味道,看看到底是不是如这位大叔所说,风味俱佳,若是尝了觉得美味,可以买上一些,若是觉得不合口味,不买也无妨!” 宋好此举意在消除人们对于野菜只能喂猪的偏见,不真正尝到美味,他们是不会丢下这种偏见的。 人群一时没有人上前,宋好笑着看向方才那位大叔,问道:“方才要的野菜饼和凉菜,您还要吗?” 大叔有些犹豫,裴彦卿适时开口:“您写书信,一封可以只收五文钱。” 只收五文钱,买这些野菜也只用到十二文,几乎就是用七文钱买了那么些食物。 大叔脸上一喜:“要,怎么不要,给我包起来,我还得叫这个小相公给我写一封信给我在外跑商的兄弟!” 人都有从众心理。 看到大叔大方的买了野菜,还当众掏出一块野菜饼蹲在裴彦卿的摊子前一边吃一边等着他写信,一些人也蠢蠢欲动起来。 “当真这么好吃?” “好不好吃你尝尝不久知道了吗!” “可…可这是喂猪吃的!” “那有什么,山上挖来的野菜,又没送到猪嘴里再拿来给你吃,小娘子,我尝一口!” 终于有勇士上前来,掰下一块野菜饼,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宋好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青年,期待他能给些好一点的评价。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如何?”身边的人似乎更急,催着青年说话。 青年咽下嘴里的饼,转头对着大伙儿一笑:“好吃!真的好吃!” 宋好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裴彦卿,却发现他居然也在看自己。 裴彦卿看着宋好笑靥如花,愣了一秒,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艳。 青年又尝了一口凉菜,仍然赞不绝口:“老板娘,拿上五个野菜饼,再包上两包凉菜,我媳妇儿苦夏,这凉菜她应该会喜欢吃!” 宋好动作利落的包好食物,递给青年:“好嘞,一共十六文,收您十五文,您拿好!” 接下来的过程就顺利多了,大家挨个儿的过来品尝野菜饼和凉菜,有的拿了野菜饼,有的要了凉菜。 因为头一天出来摆摊,宋好做的分量不多,很快就被售卖一空。 还有些人因为排在后面,没有抢到,走时还在抱怨:“怎么出来摆摊儿就做这么点儿,排了半天队。” 宋好无奈,只能高声宣布:“今日没有买到的,明日请早些来,我明日还在这里,依旧是野菜饼和凉菜,欢迎大家前来购买!” 闹这一场,野菜卖完的时候,日头已经高了,天气也渐渐闷热起来。 裴彦卿帮着宋好收拾好东西,两人推着小车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宋好垫了垫手里的钱袋子,提议买些家用带回去。 宋好拿着钱,去盐铺买了好些粗盐。 裴彦卿疑惑:“买这么多盐做什么?” 宋好狡黠一笑:“等回家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在集市上买了些食物,放在推车上慢慢推着走。 路过一个首饰摊的时候,裴彦卿的脚步顿了一下,叫住宋好:“你,要不要看看这些首饰?听说女孩儿家都喜欢这些。” 宋好回头,发现裴彦卿正微红着脸站在首饰摊边。 “我不用,我本身也不爱戴这些东西。”宋好笑着想拉他走,却发现裴彦卿的目光定在首饰摊上。 老板娘看着两人互动,适时走上前来推销:“小娘子不要害羞,如此清丽容貌,怨不得你相公宠你。依我看,这枚簪子就极适合小娘子来戴。” 说着将一枚梅花银簪往宋好头上比划,一边回头向裴彦卿推销:“小公子看看,可不是好物配佳人!” 裴彦卿看着老板娘手中的银簪,眼神并无波动,转而指向摊上一只玉雕玉兰的镶银簪子,清声问道:“那个簪子,价格多少?” 老板娘也是人精,打眼就看出裴彦卿二人手头不富裕,推荐的也是价格低廉的劣质沙金簪子。 这会儿看着裴彦卿一眼就看中的玉兰簪子,心知二人定然买不起,却还是笑意吟吟道:“这枚簪子,价格有些高,要的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是之前那袋银子没被宋二狗抢走,宋好也不可能花一两银子来买一只簪子。 听到老板娘说的价格,宋好走过来,一边给老板娘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手头没有这么多钱。” 一边拉着裴彦卿劝道:“哎呀我对首饰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不用想着给我买这些东西。” 裴彦卿听到价格,眼神暗了暗,也没有再说话。 反倒是宋好,拉着裴彦卿左看右看,看什么都还有些新奇。 路过一处文墨店,店铺里传来淡淡的墨香。 宋好心中一动,拉着裴彦卿就进了店门。 她早先看裴彦卿写字的毛笔,沾上墨水总有些炸毛,也亏得他写字功力到家,否则就那个笔,早该扔了。 裴彦卿一路沉默不语,直到被硬拉着进了文墨店,才不得不低声告饶:“宋好,我不需要这些。” 宋好看也不看他,一路拉着人走近柜台:“怎么不需要,你是读书人,笔墨这些都是消耗品,都得及时补充的。” 转头对着柜台上的伙计问道:“你好,我想看看毛笔。” 伙计道了一声:“好嘞!”随后拿出几只毛笔在柜台上一字摆开。 从便宜到贵,顺次摆好,一目了然。 宋好指着最左边的一只狼毫问道:“这只,价格多少?” 伙计一咧嘴:“五两。” 宋好一时有些泄气,又指着中间一只问价格。 伙计依旧乐呵呵的,用手比划:“二两。” 宋好不死心,又问了最右边一只,三百钱。 今日卖野菜加上代写书信,两人统共也就挣了不到两百钱。 无奈出了店门。 裴彦卿看着闷闷不乐的宋好,低声安慰:“无妨,家中还有全新未用的毛笔,是先生送我的,回去我就用上,不必花费这个钱。” 第17章 裴母生病 宋好点点头,心头还是放不下那几只看过的毛笔。 等挣了钱,她总要给裴彦卿买上一只好点的,就买那只二两的。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家中。 裴彦卿将今日挣来的钱交给宋好,除去开始那位大叔的信只收了五文,剩下的共写了有六封信,统共挣了有五十三文钱。 宋好的野菜饼和凉菜一共卖了有八十一文钱,两人一共也就挣了一百多文。 加上今日买了些食材和一大罐盐,现在手边剩下的就只有五十几文钱了。 宋好今日买了条鱼还有几个鸡蛋,素菜买了毛豆和豆腐,另外还买了一些糖。 这个时代,糖还是比较金贵的食物,拿来做菜当调料的还比较少见,但是她觉得,很多时候做菜时加上一点点糖可以更好的提鲜。 回到厨房,宋好将今日用的木桶等物件清洗完毕后,就开始准备处理今日的食材。 将鱼清洗处理过后,片成大小合适的鱼片,放入盐抓腌到入味,再用清水洗净,洗完后放在盆里浸泡一段时间。 浸泡鱼片的时候,就可以用来处理配料。 将干辣椒、蒜瓣切碎,放入盐、辣椒酱,再来一勺陈醋,最后放上一小块糖,一碗料汁就调好了。 这时候鱼片也浸泡好了,挤干水分,加盐和蛋清反复抓匀。 等锅中的水烧开,倒入鱼片,煮出浮沫后撇干净。 等水重新煮开,将鱼片翻滚一遍之后就捞出来盛盘。 接下来再将调制好的料汁倒在鱼片上,再淋上一层热油,激发出料汁和鱼片碰撞的香气。 最后撒上一些芫荽和水蓼就可以端盘啦。 剩下一个蛋黄,宋好又打了个鸡蛋,做了个小小的龙卷风煎蛋。 菜做好了,米饭也就蒸好了。 宋好将饭菜端上饭桌,裴彦卿从房间听到声音,也放下书过来帮忙。 裴彦卿看着桌上精致的饭菜,又看了一眼快乐的忙前忙后的宋好,沉默的扒了几口饭。 宋好等着他的评价,见他若有所思,担忧道:“不和胃口?” 裴彦卿摇摇头,“没有,很好吃。只是……” “只是什么?”宋好问道? “只是,你爹他,似乎并不知道你有这样好的厨艺,你能告诉我,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吗?” 宋好对上裴彦卿深邃不见底的眼神,心中一惊。 如果在这个时代被发现她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会被当成妖魔烧死的。 虽然裴彦卿很可靠,但他说到底还是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也很难接受自己穿越来的事实。 宋好按下心中惊惶,呵呵干笑两声:“我爹他,整日不着家的,怎么会知道我会什么不会什么。我自小他就不管我的死活,我娘亲死的早,只好自己想法子填饱肚子,我又有意钻研这些,一来二去便知道有些食材应该怎样做好吃。” 裴彦卿顶着宋好有些闪躲的眼睛,突然温和一笑:“看来,你只是在厨事上很有天赋。” 宋好附和着尬笑两声:“哈哈,应该是的。” 看着裴彦卿恢复如常的神色,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起疑,宋好心里松了一口气。 刚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宋好夹了一块鱼片,还没送到嘴边,就听到外面传来叫骂声。 宋好跟裴彦卿连忙放下碗筷,走到门口一看,竟是裴玉晟站在院子外面。 见宋好二人出来,裴玉晟情绪更加激动,指着他们就破口大骂。 “裴彦卿,你个不孝子白眼狼,娶了个赔钱货,娶了这女人就闹着要分家,如今娘也给你们气病了,你还有没有点人伦孝敬,娘亲病了也不管不顾!” 裴彦卿的脸色沉下来,声音却依旧淡漠冷静。 “我在家中,并不知道娘亲病了,并没与对她不管不顾。” 裴玉晟全然不理会裴彦卿的解释,看着周围邻居逐渐围拢过来,更是添油加醋的加大了嗓门嚷嚷。 “你不知道?娘亲就是给你们气病的,你分了家,便对娘亲再也不闻不问,如今娘亲病的快要死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同我理论!” 裴家村的人多少对裴彦卿家中的情况有所了解,但此时裴玉晟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免被他带跑偏。 见村民开始议论,宋好不免有些担忧。 如果今日有有心人给裴彦卿扣上了不孝父母的帽子,将来他若想入朝为官,被人翻出来这个罪名,大概率会影响他的仕途。 想到这里,宋好站出来,打断了裴玉晟的叫嚷,高声说道:“我和相公分家出来,住在着村东尽头的草屋里,这两日一直为吃的米凉发愁,并不清楚家婆生病的事情,家中也无人前来通知,何来不管不顾一说。” “何况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不管家婆,相公到底是你大哥,你一来就目无尊长直呼姓名不说,非但不急着带我和相公去看望家婆,反倒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他不孝,不知是和居心!” 宋好的一番话一出,围观的村民纷纷回过味来,议论的矛头开始指向裴玉晟。 裴玉晟见状还要再辩驳一番,宋好却喝了一声:“好了,别事先不论,去看婆母要紧,我跟相公现在就随你回家看看婆母怎么样了。” 一番被抢白,裴玉晟有火也发不出,只能窝着火,闷头带着宋好和裴玉晟回裴家看望裴母。 裴彦卿到底对裴母有些情分,听着裴玉晟一番渲染裴母的病有多重,此刻也有些担忧,一脸肃穆的跟在裴玉晟身后。 宋好心中有疑,只觉得裴母这病来的太过蹊跷,见裴彦卿担忧,也就没有提起。 来到裴家,一进门,裴父就指着裴彦卿怒气冲冲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娘死了也不用你来管!” 裴彦卿垂了眼眸,虽没什么表情,宋好却看出来他此刻有些低落。 宋好刚要站出来劝,却被裴彦卿拉住了衣袖。 裴彦卿对着宋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裴母听到外间裴父斥责的话语,明白裴彦卿回来了,顿时躺在床上哎呦叫唤起来。 第18章 装病骗名帖 听见裴母在里间叫唤,李兰芝跟裴碧玉也一齐哭出声来,嘤嘤噎噎的听得宋好都有些不忍。 裴玉晟见时机良好,心中窃喜,站在厅堂里又开始朝着屋外大声叫嚷。 “裴彦卿,娘病成这样都是给你气的!” “你还要跟我回家看娘,我看娘她根本就不想见你,你还是快滚,别脏了我娘的眼睛!” 裴母在里面适时的叫唤出声:“彦卿,我的儿,你来了吗!” 裴玉晟一听更是来劲,哀嚎一声:“娘!娘你醒了!” 左右邻居都被这样的大动静闹得出了家门,一起涌到裴家的院子里,探着头往里看。 裴彦卿想要进去看看裴母,却被裴父拦着不让进去。 裴玉晟前来拉裴父,一副虽不情愿却不得不遵从裴母心愿的样子。 一时间吼声喊声混着裴家女眷的哭声,厅堂里嘈杂的宋好脑仁都要炸开。 宋好拉着裴彦卿,顶着裴玉晟横眉冷对的脸,进了里间,终于看到了裴母。 裴母头戴抹额,躺在塌上,的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见两人进来,裴母直接忽视了宋好,一脸虚弱的伸出手:“彦卿,你可算是来了。” 宋好四下看了看,裴家里外都没有熬药的罐子,全家到处也没有任何熬药过后的味道,再看裴母对裴彦卿这幅亲热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底。 裴彦卿习惯了裴家人的冷漠偏颇,一时对裴母这样的亲切有些不适应,动作生硬的走到了裴母床前。 裴母拉住了他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好孩子,我就知道家中几个孩子就属你最孝顺,最听我的话。” 裴彦卿没有出声。 宋好接话:“娘,你病的这样重,可请过大夫看了?” 裴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眼又恢复成气息微弱的样子,回答道:“请了,大夫说,油尽灯枯,怕是没有多久好活了。” 说着转过脸去,抹起了眼泪。 宋好心中讥讽,嘴上却关切着:“娘,您可别这样说,彦卿还不曾考中举人,您也还正值壮年,怎好轻易说死字。” 裴母听到她说起裴彦卿考举人的事,心中暗骂,转过脸来却还是一副慈祥模样。 “娘怕是没有这个好命,看着你们兄弟二人成人成才了。你向来于读书上更有天赋,只是你二弟,我更担心他……” 裴彦卿闷闷的开口:“您不会有事的,我给您去镇上请大夫来看看。” 宋好接着裴母的话道:“您无需多担忧,若是心中有什么心结难了,我跟相公一定尽力帮您实现。” 这话正值裴母心坎。 裴母心中激动,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轻咳了两声,继续道:“你如今得了那个书院的帖子,这是好事一桩,可你二弟他,资质既不及你,又没有好的书院可去,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啊。” 裴彦卿再傻,此刻也该明白过来,裴母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他让出书帖给裴玉晟,这样她才能安心。 宋好看着裴彦卿渐渐冷下来的脸色,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给他递了个眼色。 随后当着裴母的面,拿出帕子抹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推了一下裴彦卿的肩膀,矫揉的喊了一声:“相公!” “你把帖子让给二弟,母亲病的这样重,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二弟的学业,你把帖子让给二弟,也算了了母亲临终前一桩心愿。” 裴彦卿看着宋好,有点不明白她要做些什么。 宋好上前,悄悄的对裴彦卿眨眨眼,随后拉着他的衣襟,从里头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裴母。 裴母终于拿到想要的东西,顿时笑逐颜开,直接坐正起来,病也瞬间好了大半。 宋好见她一时忘形,夸张的“咦”了一声,知道门外还有看热闹的邻居没走,特意提高了嗓门:“娘,您的病,好啦!” 裴母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见裴彦卿冷沉的脸色,立刻重新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宋好轻笑一声:“娘,您不如叫二弟进来,看看这名帖?” 说着就往门外喊了一声:“二弟,娘说要见你。” 裴玉晟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知道名帖已经得手,喜不自胜,进来的时候,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娘,您叫我?” 拿到名帖,裴母连装病都不走心了,气息也不再虚弱,“你瞧,你大哥将名帖让给你了。” 裴玉晟接过信封,急吼吼的拆开,看到信封里的内容,却瞬间垮了脸。 转头冲着裴彦卿怒道:“这是什么名帖!你就拿这个来糊弄我!” 裴母一听也急了:“什么!这个名帖是假的?!裴玉晟,你竟敢拿假的名帖来骗我!” 裴彦卿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眸里有无尽的情绪都被掩去。 宋好“哈”的大笑一声,拍了拍掌:“娘亲的病竟好的如此快,看来是相公的孝心感动了上苍!” 裴母瞬间泄了气,重新躺回床上装死。 裴玉晟还要闹,宋好却不搭理,直接带着裴彦卿走到了门外。 厅堂里还坐着前来探望的亲邻。 宋好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各位乡亲,想必大家也已经看出来了,今日我婆母的病,反复的蹊跷。这病,大概是起自我相公得了白鹿书院的名帖之后。” 众人一听白鹿书院,都交头接耳起来。 “白鹿书院,那可了不得。” “竟得了白鹿书院的名帖。” 宋好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清了清嗓子,重新抓回众人的注意力。 “可是婆母对待家中两位亲子,多有偏颇,想方设法想要相公让出名帖,给二弟去白鹿书院读书。相公没有听从,婆母便来了今日这一出。” 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 往常裴家因为对待裴彦卿和裴玉晟兄弟两人就多有偏颇,这些乡邻也都有所耳闻,因此今日听到宋好这一番控诉,心底立刻就信了大半。 裴母在里间听着,一时火大,趿着鞋子就跑出来,指着宋好骂道:“小娼妇,赔钱货,花三两银子买你回来,竟如此在外败坏你婆母的名声!” 第19章 家法伺候 “裴彦卿,你个逆子,竟如此纵容这个女人在此胡言乱语,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裴彦卿眉眼平静,淡淡的道:“她说的本就是事实。你想要的,不过是那个名帖。” 裴彦卿平日沉默寡言,面对裴家人的偏颇也并不多说,如今众人一听,如此老实的儿子都被逼的说出这话来了,都纷纷指责裴家双亲。 裴母见状,更是气愤抓狂,口不择言:“我是你母亲!别说我只要你一张名帖,就是要你的命,你也该乖乖送来!” 宋好立刻站出来:“所以婆母这是承认了?装病就是为了骗走相公的名帖!” “谈何来骗,我要,他就该双手奉上!”裴母冷哼一声。 宋好见她入坑,揭开真相:“所以婆母就是在装病?”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宋好话里的坑,。 先前不明说裴母装病,众人见她刻意扮出来的病容和披头散发的形态,多少有些同情。 可此刻装病被堂而皇之的挑破,心中对她的态度也就更加鄙夷不屑。 裴母面对众人的指责,羞恼成怒,开始不管不顾的把人往门外撵,一边撵还一边破口大骂。 “这是我家的家事,你们来凑什么热闹,一个个的嘴碎闲的!都滚都滚!” 众人落了个没趣,也都纷纷散去。 裴母返身,回到家中主位坐下,摆出一副长辈姿态来。 沉声道:“裴彦卿,宋好,你二人给我跪下!” 宋好反问:“我们没有做错事情,凭什么要跪?” 裴母怒而拍桌:“还敢犟嘴!你们虽然分家出去了,可说到底,分家断不了血缘,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还是你们的母亲婆母,是你们的长辈!” “宋好,今日你当着众人的面,忤逆长辈,你可知错?!” 说着不等宋好回答,就喝到:“今日!我就要请出我裴家的家法,好好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的新媳!” 裴彦卿拦在宋好面前,沉声问道:“不知娘亲想要将宋好怎样?” 裴母冷笑一声,冲着裴碧玉喊道:“碧玉!去厨房把烧火棍拿来!” 那烧火棍裴彦卿知道,是铁制的,经过锅膛里多年的柴火锻造,早就坚硬不可摧,打在人身上不是闹着玩的。 看裴母和裴家其他人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裴彦卿脸色愈加阴沉。 “母亲,我在裴家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家法,今日本就是您有错在先,宋好也不过是将实情告知众人,这烧火棍,我不可能让您打在她身上。” 裴母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指着裴彦卿“好”了半天,最后锤着心口,不停的拍桌道:“反了反了,个逆子真是反了!” 裴彦卿冷眼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裴家人,本来还跃跃欲试想着冲上来动粗的裴玉晟也被他冷冽的眼神吓住,心虚的避开了眼睛。 裴父跟两个女眷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瞎。 裴彦卿冲着主座上的裴母和裴父浅浅鞠了一躬,随后拉着宋好离开了裴家。 刚回到住的草屋,裴彦卿就哇的一声吐了一口淤血。 宋好见他吐血,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捧着裴彦卿的脸,急的都要哭出来。 她一向遇事有主意,还是头一回慌成这样。 裴彦卿心知,自己常年被裴家人下药,身体亏空的厉害,今日闹这一么一场,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才会吐血。 不想让宋好担心,裴彦卿强忍着不适,努力摆出一个笑脸,安慰宋好:“没事的,吐出来就好了。” 宋好看着他满嘴的血渍,一边慌得掉眼泪,一边帮他擦去嘴角的血渍,安慰他也安抚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去给你找大夫,我们去看大夫,一定给你看好……” 裴彦卿又轻咳两声,所幸没有再咳出血来。 宋好将他安置好,转头去村里去请村医。 宋好急吼吼的领着村医往家中赶,村医却始终不紧不慢,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来到家中,看到床上躺着的裴彦卿,看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宋好心疼的不行,村医却依旧态度随意。 简单给裴彦卿把了把脉后,村医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高深莫测的沉吟一声:“我看,你相公这是风寒,我给你开两副药,你给他煎好服用完就没事了。” 宋好疑惑道:“这正是盛夏时节,怎么会感染风寒呢?” 村医脸色一僵,连忙改口道:“哦对对对,不是风寒,应当是风热才对,方才是我口误,口误呵呵。” 宋好心有疑虑,不放心又问道:“他先前吐了血,风热为何会导致吐血呢?” 村医答不上来,恼怒的斥责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这么多问题,你若不信我,就不要请我来!你这样质疑我,不如另请高明!” 宋好也看出来这是个庸医,也没惯着,当即就表示自己的确不信。 村医气恼的收起药箱,走到宋好面前,一脸倨傲的伸手:“那麻烦将方才的诊费结清,一共十文钱。” 宋好气笑了:“你分明就是胡乱医人,我没有拿扫帚将你打出去就算客气了,你还想要诊费!” 说着就往外推人,将村医赶出了家门。 村医站在院子外,学起村庄里大娘争吵时的样子,边唱边嚎,哭诉宋好看病不给诊费。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裴家大郎新娶得的这个小娘子,请我为她相公治病,治完病却又耍赖不肯给诊费,将我赶出来了,还说要那扫帚打我,我可怜一个孤寡人,不过年老体弱,竟被这样欺负,我可怎么活啊……” 宋好正给裴彦卿端水,听到外面的哭喊声,正要出去理论。 裴彦卿从昏睡中醒来,轻咳了几声,问道:“外面什么动静?” 宋好看着他一脸疲惫,安抚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出门来,果然看见方才那庸医坐在地上撒泼打滚,颠倒黑白的跟村民描述自己方才如何欺负他。 宋好顾忌裴彦卿还在病中,不想闹开惹他担忧,只好咽下这口气。 第20章 后山寻药 宋好走到村医面前。 见宋好走来,村医停下哭嚎,眼神忌惮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宋好冷笑一声:“十文是,收好。另外奉劝你一句,你这半吊子的医术,还是不要坑蒙拐骗了。” 将钱付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村医在后头仍是骂骂咧咧,宋好回头一记眼刀,吓得他噤了声。 回到家中,裴彦卿仍然醒着,半坐在床头。 宋好慌忙去查看他的情况,嘴里念叨:“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裴彦卿勉力笑道:“无妨,老毛病了,往年每年到初秋时节都会犯病,今年是提前了。” 宋好将他话中的“初秋时节”放在嘴边念叨几遍,突然反应过来。 “初秋时节?!那不是每年乡试的时间?” 裴彦卿点点头:“嗯,我也因此每年乡试都参加不了,这才耽误许多年。” 宋好心中犹疑。 平日看他身体都康健,偏偏每年一到乡试就犯旧疾,那这旧疾也太诡异了些。 放在寻常人身上宋好可能不会起这疑思,可裴家人对裴彦卿的态度,不得不让她多想。 心中虽有了想法,宋好却没有跟裴彦卿多说,他如今正在病重,不益过多思虑。 何况这只是她无端的猜测。 如今手中只剩下四十来文钱,想去镇上请个大夫来是不够的。 好在宋好前世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药膳,也为此下苦工研究过中医的医书。 她的水准,拿来治病医人是不能够,可比起那半吊子村医,肯定是要好上许多。 宋好抬头看向窗外的黛色青山,心中有了主意。 她要去后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些草药,给裴彦卿做些药膳,调理一下身体。 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别说参加乡试,要不了几年,身体都要给这古怪的旧疾掏空。 等裴彦卿重新睡下后,宋好看着天色还算早,挎上篮子出发去后山。 这回路过山脚下的那片野菜地时,宋好没有了再去摘采的心思。 她在山脚一片四处搜寻,想要找到一些眼熟的、能益气补血的草药回去。 几乎是寸步寸土的搜寻过一遍后,也没有看到什么能做药膳的草药。 宋好抬头看向面前的山林,又回头看了眼村东草屋的方向,眼眸微动,终于下定了决心。 山林之中,盛夏正是野兽出行的时候,但是如果她够小心,只在山林的边缘活动,只要不侵犯到猛兽的领地,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好一点一点的沿着已经被杂草灌木淹没的荒径,往山林中走去。 一路心惊胆战的搜寻着,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居然让她在发现了几棵油茶树! 有油茶树的地方一般都会有茶树菇,而茶树菇又是益气补血的好东西! 宋好快走几步,果然在一个腐朽的油茶树根部发现了一小片茶树菇。 目光警戒的扫视了一眼四周,丛林里飞鸟的鸣叫还算正常,不远处的书桠间也仍然有松鼠一类的小动物在奔走嬉戏,还算安全。 宋好手疾眼快,摘下这一片里较大的茶树菇,留下几颗小的,也算是维持了现代人本能的可持续发展的思维。 有了茶树菇,一道药膳就在宋好的脑子里成型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这个好运气,再找到一些姬松茸。 姬松茸不算罕见的食材,一般生长在高温潮湿的地方。 宋好一路循着适合姬松茸生长的地带搜寻,没有找到姬松茸,却发现了一些铁皮石斛。 不多,但是也足够宋好开心好一阵儿了。 挖到石斛后,宋好又往南边走了一截,发现了一小片的野葱地。 但是今日天色已晚,宋好怕裴彦卿醒来看不到自己会着急,此刻也没心情去管这些野葱。 一路急吼吼的往回赶,顺带着标记一下路径,下回再来摘也不迟。 回到家中,裴彦卿果然已经醒来。 醒时没有找见宋好,他就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了墙角阴凉的地界,等着宋好回来。 宋好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里拿了本书在看的裴彦卿。 裴彦卿的脸色仍旧惨淡,说是坐在椅子上,其实根本是半靠在墙上,呼吸都比不上常人强健。 宋好惊呼一声,慌忙放下手中物件儿,去检查裴彦卿的状况。 “呀!你怎么出来了!刚吐了那么多血,就该在床上躺一会儿,这书也不急着看。” 裴彦卿无奈的笑笑:“我没事,醒来没看见你人影,一直躺着也无聊,起来看看书也算消遣。” 宋好一边将人扶进屋子里,一边小声解释:“我方才……有事去了,我扶你进屋。” 见裴彦卿乖巧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下回醒了,我给你放本书在床边,找不见我就翻翻书,纯粹做消遣,不必动脑子认真看,我指定是有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裴彦卿安静听着,不时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平日一向清冷的人,从前面对裴家人的各种偏颇对待也能淡然处之,今日醒来,见窗外天色渐暗,宋好却迟迟没有回来,心中却没有来的一阵心慌。 明明只是怀着目的买她回来,之后也不过当成相依为命的同伴一起生活,可却在彼此相互维护扶持中产生了类似依赖的感情。 他这样淡漠的人,也会想要依赖别人吗? 宋好已经拿着篮子进了厨房,在厨房忙忙碌碌,全然没有意识到身后人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 屋外太阳逐渐西沉,远处昏黄的余晖照耀的厨房温暖又让人眷恋。 宋好将刚刚在后山挖来的茶树菇和铁皮石斛清洗干净。 将铁皮石斛仔细的去除外皮,然后切成碎。 茶树菇,宋好的处理方式就和平常处理普通菌菇类差不多,撕成小瓣放在一边备用。 白天买来的豆腐还在清水里养着,现下拿来用刀切成方正的小块,放在盘子里。 白菜也掰下几片嫩叶子切成大小合适的片放在一边。 起锅烧油,放入葱段姜片炒香,随后将白菜片放进锅中翻炒。 简单翻炒几下之后在锅中加入煮沸过的热开水,然后将茶树菇还有石斛碎一并倒进锅中。 第21章 裴家来人探望 为了给裴彦卿补身体,宋好特意又往上淋了两个鸡蛋。 汤水煮沸后,再倒入豆腐块儿,这之后稍稍再煮一会儿,撒上几片芫荽叶子,这道汤就可以出锅了。 宋好盛了一碗,端到裴彦卿床前,用嘴轻轻吹凉了,才递给他。 “这是我给你煮的药膳,快喝下去,对你的病有好处。” 裴彦卿撑起眼皮,看到宋好的那一刻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好忙前忙后的,就连自己鼻头上什么时候沾了锅灰都不知道,此刻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见他突然笑起来,有点懵,就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裴彦卿笑得短了气,忍不住手圈在嘴巴面前压抑地咳了两声。 宋好慌得不行,连忙一手接过汤碗,一手给他拍背顺气。 “我喂你,你靠好。”宋好心疼道。 裴彦卿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虚弱的点了点头。 一口姬松茸石斛蛋汤送入口中,裴彦卿惊讶地发现,居然并没有想象中中药材的古怪味道,反而更显像是一道美味鲜甜的蔬菜汤。 “你这药,都是哪里来的?” 宋好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实话实说的话,裴彦卿知道她去后山挖药材,肯定又会心生忧虑,情急之下,只好扯谎。 “我从村医那里买来的,都是些剩下的边角料,成色次,因此都是便宜卖给我的。” 裴彦卿点点头,没有多问。 从前犯病,裴母也会从后山脚下随意挖些草药来,随意地煮成汤水给他喝,无一不是苦涩又怪味。 却每回都要把自己挖药的过程形容的九死一生,非得他全部喝完不可。 其实那些草药,说是草药,根本就是后山脚下常见的杂草野菜。 所以往年犯旧疾,多是他独自窝在自己的房里,咳着血硬撑过去的。 可就在不久前,他不经意间听到裴母跟裴玉晟说话,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旧疾,所谓他体弱多病,原来也是有缘由的。 说到底,不过是裴母心有偏颇,害怕他在读书上甩开裴玉晟太多,所以每每临近乡试,就会在他的饮食之中下药,这才有了他发病时节蹊跷的疴疾。 这些年来,他不是不知道裴母对自己和对弟妹二人的区别。 只是真正听到裴母亲口对裴玉晟说出那句“我不是怕他再考中举人,到时将你甩在后头一大截,我才给他下的药”时,裴彦卿还是心头一震。 同样是自己生下的孩子,裴彦卿自认品行学识都不差,平日对待亲长也恭顺,他也不明白为何母如此厌恶自己。 宋好不清楚裴彦卿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一勺一勺地喂过去,竟也让他喝完了一大碗的药膳汤。 药膳虽不能立竿见影地起效,但一大碗热乎的汤喝下去,裴彦卿的确觉得胃里舒适许多,不多会儿困意就重新席卷。 次日上午,裴彦卿醒来时气色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往年吐血过后,他都要半死不活地在房间里挨上许多天。 裴彦卿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中午有了点胃口,宋好给他蒸了松软的米饭和味道鲜美的蒸蛋。 又用昨天剩下的蔬菜做了碗蔬菜汤。 米饭蒸好的时候,蛋羹恰好也就好了。 将蛋羹从米饭上端出来,用汤匙在上面划上一个十字刀,然后放进了一小勺猪油,随着猪油化开,蛋羹和油脂碰撞的香气逸散开来。 蔬菜汤里依旧是昨日剩下的白菜心、豆腐块儿和茶树菇,淋上了一点蛋花,撒上几点葱花和芫荽叶,味道也十分鲜香可口。 宋好刚盛好饭,还没端上饭桌,就听见院子外面的声响。 走出来一看,竟是裴碧玉和李兰芝二人。 见宋好出来,李兰芝站在院门外喊道:“弟妹,昨日听村里的人说大哥病了,今日我和小妹来看望一下大哥。你瞧,我们给你们带了鸡蛋和肉条!” 宋好本不想放他们二人进来,但是一想到裴彦卿现在在养病,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加上昨日冲突时,她们二人除了一直在哭,也并没有站出来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最重要的是,她们如今带了礼来探望,又在院门外这样大声嚷嚷,若是宋好执意冷脸不让进,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想通了这点,宋好拉开门,冷着脸撂下一句:“进来”,就兀自往屋里走。 裴碧玉气恼宋好这副样子,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李兰芝悄悄拉住她的袖子,低声劝道:“这不还是为了那个帖子嘛,娘说得对,如今大哥病了,正是我们来缓和关系的好时机,哄好了大哥,这样你二哥的帖子才有希望,咱们暂且先忍忍。” 裴碧玉也听劝,不再闹脾气,跟着李兰芝进了屋子。 一进屋,李兰芝看到坐在饭桌前慢条斯理吃着午饭的裴彦卿,脸色微微红了。 裴碧玉没注意到这些,把鸡蛋和猪肉往桌上一放,十分热络地喊了一声:“大哥!” “昨日听村里人说你生病了,家里人一听都急得不行,今日一早娘就上集市买了这些肉来,还让我把家里母鸡这几日下的蛋都带了过来,希望你早日康复呢!你就别生她老人家的气了。” 裴彦卿坐在那里,姿态优雅,看也没有看裴碧玉和李兰芝一眼,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裴碧玉看得暗自咬牙,李兰芝却是红了脸颊。 这男人怎么生得这样好。 若是当初她没有听信裴玉晟的鬼话,今日他裴彦卿的妻子,就合该是她李兰芝才对。 宋好看着两人神情各异,暗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鸡蛋和猪肉条,边往厨房走边叮嘱裴彦卿:“你慢点吃,留些肚子,我给你做炖肉吃!” 裴彦卿眉眼弯弯,嗯了一声。 这一声可跟方才敷衍裴碧玉时的语气浑然不同,简直亲疏分明。 宋好趁着锅底还热,赶紧起锅烧火。 一边趁着热锅赶紧将肉条清洗好,切成块,冷水下锅。 为了去腥宋好倒了一些烧酒和醋。 等待水开的时间,宋好拿出两个打算做主食的土豆,洗好去皮,切成土豆块。 她要做的是猪肉炖土豆。 第22章 猪肉和鸡蛋 土豆切好,锅里的水也烧开了,捞出焯好水的肉块,用热水冲洗一遍。 锅中重新烧油,放入葱和蒜根还有干辣椒碎,宋好还特地放了一些自己之前从树上割下来晒干好的桂皮,热油爆香。 随后放入一勺豆瓣酱,炒匀后倒入方才冲洗过的肉块,再加入一勺酱油一勺烧酒,大火翻炒。 稍稍翻炒均匀,宋好往锅里加入开水,等水煮沸后就放入土豆。 盖上锅盖后仍然觉得有些寡淡,宋好的目光在厨房搜寻了一周,终于发现剩下的几片白菜叶子,掰碎丢进锅里。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猪肉炖煮好了。 “需要帮忙吗?”身后突然传来裴碧玉的声音。 宋好一回头,就发现裴碧玉就站在自己身后,目光鬼祟地不住往锅里望。 刚到裴家还没有分家时,她也算见识过裴碧玉在家时的样子。 妥妥的懒货,馋自己的红烧肉不说,还蛮横无理,完全是被裴母惯坏了的样子。 宋好心知她不是来帮忙的,冷淡道:“不必。” 裴碧玉闻着锅里的炖肉的香气,往厨房进了一步,还想着能不能混上一些。 突然外面传来的一阵嘈杂。 宋好暗道一声不好,匆忙跑了出去。 到了房间她有些傻眼。 本以为是裴彦卿走路还不稳当,摔倒了,却不想坐在地上的是李兰芝。 看到宋好和裴碧玉匆匆赶来,李兰芝突然抹起眼泪,指着裴彦卿就开始哭诉。 “碧玉,你们可都看见了,我好心前来探望大哥,想着扶他回去房间休息,却被他动手动脚,我不从,就被他推倒在地,若不是你们来得及时,呜呜……” 裴彦卿看着宋好愣怔的模样,心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宋好你听我解释,是她方才想要扯我衣服,我一时情急才会把她推倒地。” 李兰芝坐在地上呜呜哭得更大声,嘤嘤的非说裴彦卿颠倒黑白。 宋好安抚地看了眼裴彦卿,随即冲着李兰芝冷笑一声:“二弟妹也知相公如今病得走路都不稳当,这时节还想着对你动手动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弟妹是什么天仙下凡呢!” “何况,上回二弟妹被相公呵斥,哭着离开的事情,我还记忆犹新呢,难道弟妹竟已经忘了?” 李兰芝见她阴阳怪气,完全不信自己的说辞,此刻也脸红羞愧的无话可说,只得捂着脸嘤嘤地哭泣。 裴碧玉一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心中亲疏有别,李兰芝到底在她心中还算是裴家自家的人,现在她被裴彦卿夫妇羞辱,这忙自己不想帮也得帮。 因此也冷笑一声,站在了李兰芝面前,冷脸道:“大嫂这话可就欺人太甚了,据我所知,你还未过门时,大哥也还在家中时,就时常对二嫂有逾矩的行为,只是二哥二嫂脾气好,不多计较罢了。” “如今大哥在病中,可到底是否如你所说病的那样厉害,我们谁也没看见,谁也不清楚,单凭这一点就指着二嫂冤枉大哥,怕是不妥。” 裴碧玉平日蠢钝,今日却神思清明,一番话不仅为李兰芝辩驳了,还有意无意挑拨了宋好和她大哥的关系。 毕竟宋好来之前,她大哥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可见宋好这女人是个丧门星。 宋好看着裴碧玉这蠢货,吵起架来帮着别人污蔑她大哥时嘴皮子倒是一等一的好,心里气得不行,指着大门就怒道:“滚!” “自己装病骗人,便也觉得旁人都如此卑鄙,你们若真觉得相公他没有病,又何必假惺惺地跑过来看望,平添晦气!” 裴碧玉被宋好这样指着鼻子往外赶,一时也脸上挂不住,一咬牙,将裴母交代的任务忘了精光,怒气冲冲回道:“走就走,谁还稀罕来你这个破草屋!” 说着就去拉扯坐在地上的李兰芝,要往门外走。 李兰芝被她动作扯得东倒西歪,也不敢有抱怨。 两人走到院门,裴碧玉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往回走。 进了屋子,也不顾宋好的目光,气势冲冲地就往厨房钻。 宋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碧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锅中的炖肉盛进罐子里,顺带着还拿走了那几个鸡蛋。 宋好拦住要往外冲的裴碧玉:“东西放下,否则别想走。” 裴碧玉梗着脖子狡辩:“凭什么!这是我带来的东西!” 宋好都被她这厚脸皮气笑了。 同她硬抢又怕碰摔了这一瓦罐的肉和鸡蛋,这样放她回去,也太便宜她。 宋好突然邪恶一笑,跟着裴碧玉就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外面,几位邻居都在自家院子的菜园里翻地除草。 宋好见着有人在,扯开嗓子就开始嚷嚷。 “碧玉啊,你怎么好把这肉拿走啊!你大哥病重在床,你说来看望你大哥,带了这点猪肉和鸡蛋,可我刚把肉炖好,你就要端走,还要把这鸡蛋也都拿回去,你怎么能这样呢!” “可怜我相公啊,躺在床上茶饭不思,我还想着能给他补下身体,这下可怎么好啊!” 这一嗓子吼开来,不远处几户人家中的人都纷纷跑到自家院子里探头张望。 原本还在劳作的人也放下手头活计,专心听着这边的动静。 裴家平日不论怎么对待裴彦卿,村中的人也只有耳闻,毕竟是别人家事,不好多过问。 可裴彦卿带着宋好分家出来以后,裴家的一系列操作简直刷新了村民的认知。 裴家人最近在村里活动都有些抬不起头。 因此宋好一开始嚷嚷,裴碧玉就有些心慌。 她一着急,只恨不能上手捂住宋好的嘴。 “你别嚷嚷了,别嚷嚷了,我把这肉还给你还不行!” 宋好做了个抹泪的动作,接过裴碧玉手中的瓦罐,又哎呦一声。 “多谢小妹和弟妹,肯把鸡蛋和肉还给我们,这下你大哥可以吃点好的养养身体了!” 裴碧玉咬牙:“我什么时候说把鸡蛋也留给你了!” 宋好眨巴着眼睛,无辜的问道:“咦,不给我吗?” \u0003\u0003\u0003 第23章 李兰芝被打 说着作势又要扯着嗓子嚎,裴碧玉慌忙拦道:“别嚷嚷了,别,给你,鸡蛋也给你还不成嘛!” 说着一跺脚,把几个鸡蛋也还给了宋好。 宋好满意的一笑:“那就多谢你们的鸡蛋和肉了,今日饭煮得不多,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说完冲裴碧玉俏皮地一眨眼,转身端着肉回了屋子。 裴碧玉气得脸上表情都扭曲了,走到院门口,看着一脸泪痕的李兰芝,重重地扯了她一下。 “还不走,留在这里等着人看笑话!” 李兰芝不敢多话,只得低着头小心地跟在她身后,回了裴家。 送走两座瘟神,宋好将炖好的猪肉端上饭桌,又给裴彦卿拿碗盛了两块。 “好吃不?” 裴彦卿点点头:“嗯,好吃。” “谢谢你,宋好。” 宋好笑:“这有什么,你在病中,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裴彦卿摇头,郑重地看着宋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这个,是谢谢你相信我。” 过往在裴家,他背了太多黑锅,但是无论事实有多么明显,从来不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少时或许还会不服气,要争辩几句,后来他就渐渐变得沉默淡漠。 可今天,宋好无条件站在他的面前,气势汹汹地赶走李兰芝和裴碧玉的样子,又一次敲响了他沉闷已久的心门。 原来被人维护的感觉是这样好。 宋好盯着裴彦卿的灼灼目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呵呵,这有什么,明明就是李兰芝不怀好心,裴碧玉也是个是非不分的蠢货,何况,何况我们是夫妻,就是一家人……” 宋好越说越不好意思,倒是裴彦卿重重点了头:“嗯,我们是夫妻。” 那边李兰芝心中忐忑地跟着裴碧玉回了裴家。 受了一肚子气的裴碧玉,一进家门就猛地踹了李兰芝一脚。 “贱人,都怪你!” 裴玉晟虽平日对待李氏不算亲厚,可也容不得自家妹子在自己面前这样欺辱妻子,立刻护上来,指着裴碧玉就怒道: “你这是做什么!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嫂嫂!” 裴母碍于情面,也不得不出声,装模作样地呵斥了裴碧玉一句:“碧玉!怎么能这样!” 裴碧玉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裴玉晟闻言狐疑地看向李兰芝:“兰芝,怎么回事儿?” 李兰芝又羞又怕,拿着帕子捂着脸就只是嘤嘤地哭,怎么问也不出声。 裴碧玉呸了一声,将今日去草屋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若不是我当时机灵,替这贱人辩驳说,在家时裴彦卿就对她意图不轨,今日咱家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都怪这荡妇,偏要作死去勾引裴彦卿,我们也不至于被宋好那贱人赶出来!这下倒好,帖子没希望了,东西也没能拿回来。” 裴母一听李兰芝在草屋勾搭裴彦卿,猛地就扑上来,对着李兰芝破口大骂。 “你这娼妇!你嫁进我们家这么些年,可没人亏待过你,你竟敢不守妇道,勾三搭四,还把这主意打到裴彦卿身上,你还要不要些脸!” 裴玉晟一听更是暴怒而起,扯着李兰芝的发髻就逼着她抬起头来,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兰芝,问道: “你说,碧玉说的可都是事实?” 李兰芝惊恐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大哥,不,是裴彦卿他,他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从,他,他才那样污蔑我……” 裴碧玉冷哼一声,嘲讽的意味不言自明。 裴玉晟更加恼怒,抬脚就猛地踹向李兰芝,将她踹趴在地后还要扑上去动手。 裴碧玉只管在旁边冷笑着看笑话。 裴玉晟三岁的儿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趴在凳子边,看着裴玉晟虎豹一向压着母亲又打又踹,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兰芝哀嚎间隙,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勇哥儿……” 裴母一个眼神递给裴碧玉,示意她将勇哥儿带到一边,又不慌不忙地拉住裴玉晟。 “行了行了!孩子还小,吓着了怎么办。” 随后又将裴玉晟拉到一边:“你打归打,也该顾忌这些,真打得怎样,怎么收场!” 裴玉晟听进去劝,回头气喘吁吁地指着李兰芝骂道:“奸妇!再有下次,我就弄死你!” 裴家这边闹得一团乱,宋好两人却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宋好的炖肉炖得烂糊又入味,鲜香软糯,引得裴彦卿食欲大盛,撇去开始吃的小半碗米饭,又就着这锅炖肉多吃了一大碗的米饭。 宋好见他吃得下去饭菜,心里好受许多。 午饭过后,宋好去厨房整理了一下昨日挖来的药材。 茶树菇和铁皮石斛都剩下不多,勉强再熬上一盅的药膳,后续也就没有了。 要想给裴彦卿调理一下身体,两碗药膳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她还得再去后山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药材来才行。 跟裴彦卿打过招呼说去山脚挖野菜后,宋好顶着烈日,背着背篓,又往后山走去。 这回顺着上回做的标记,宋好一路搜寻,路过野葱地时,顺手摘了两把野葱放进背篓。 可这回运气不太好,除了少许个头不太大的茶树菇以外,其他都一无所获。 宋好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冠,还不算特别浓密,她现在所处的地带应该还是在山林边缘。 简单思考几秒后,她决定再往山林深一点的地方搜寻一下,或许碰碰运气,能再找到些药材。 一路往纵深处前进,宋好的眼睛不时在四周戒备地扫视着。 深林之中光照条件没有那么好,多数阳光都被高大茂密的树冠遮挡住了,这样湿润阴暗的环境却更容易生长一些更加珍贵的中草药。 宋好有目标地一路在湿润的地带挖掘,这样的深林散光下,肯定会长有山参。 一路挖到手都酸肿,终于让她发现了一棵野山参。 个头不大,看年头也就十来年,但是对宋好来说已经是很珍贵了。 本草纲目上说,这东西“归心脾肺经,形似人形,补元气,久病虚赢可用此药。” \b\b\b\b\b\b\b\b 第24章 死里逃生 宋好也不清楚裴彦卿的病到底是伤在哪里,但是看他的症状,做些补血益气的药膳总没有错。 这山参,用来补气血就很好。 找到了山参,宋好就没有再贪心往山林更深处探索了。 再进,怕是要闯入野兽的领地了。 宋好将山参小心地放入背篓,又用茶树菇和野葱盖上,稍稍偏离来时的路径往回走,想着能不能再顺道找些山珍。 丛林间的好东西多,但是宋好也不是全知全能,能找到最多的就是菌菇类了。 她一路寻着腐朽的大树边找边走,倒是采到了许多常见的菇子。 像是牛肚菌和见手青这些,她都适量摘了一些,剩下的也都做了标记,想着如果下回有机会,再来摘上一点。 宋好始终注意着方向,不会和来时的路偏离太远。 背篓里零零散散装了半背篓的东西,比起来时就有些重,宋好又往回走了一截,看到一处横生的大树树干,便走过去坐下,想要休息一下。 刚坐下,宋好就惊喜地发现,枝干挡住的地方居然有一些羊肚菌。 这种菌子虽算不上罕见,但味道却极为鲜美,拿它炖汤,可以炖出野味的鲜香。 宋好立刻拨开枝干,将眼前一小片羊肚菌都收入囊中。 毕竟下次再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一边摘采一边拨开挡事的树枝,宋好的目光急速在四周搜寻着,想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羊肚菌。 目光扫过那一棵皮壳紫黑菌肉锈褐的菌子时,宋好几乎激动地跳了起来。 “紫灵芝!” 论起补血益气,归心肺胃脾,紫灵芝比野山参更有功效,也更珍贵。 宋好不敢相信自己今日竟有这等好运气。 目光警戒地扫视一周,确定周围安全之后,宋好小心的用铲子将紫灵芝连根部铲起。 怕被背篓里其他东西污染,宋好将腰间的荷包取下,将紫灵芝装进荷包,放进背篓收好。 挖完灵芝,宋好更觉此处是块洞天福地,目光仔细地在四周搜寻起来。 果然不远处长着一棵七叶一枝花,也就是重楼。 这东西最大的功效是去蛇毒,也可清热解毒,息风定惊,虽对裴彦卿的病没什么大用处,但是也是个好东西。 宋好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摘。 刚摘下这七叶一枝花,就感觉背后一阵阴寒。 宋好缓慢僵硬的抬头,果然不远处的树干上正盘着一条蛇。 蛇纹色彩鲜艳,蛇信子也鲜红似血,阴冷的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宋好。 万物相生相克,这里长着解蛇毒的重楼,这附近大概率有毒蛇在活动。 都怪她一时被喜悦冲昏头脑,竟忘了这桩事情。 宋好的动作僵在原地,绷紧了肌肉,完全不敢动。 此刻往回跑,跟蛇拼速度,她是不会有这种愚蠢的勇气的。 她现在所处的是一处坡地的顶端,脚下是混杂着碎石的沙土,好死不死,现下她似乎可以感受到脚下一块石头正慢慢的松动。 “上苍保佑,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摔一跤。” 这要摔上一脚,若是运气不好,眼前的毒蛇毒发迅速,估计她就是手握着七叶一枝花,这条小命也难保。 与此同时,草屋中的裴彦卿一觉醒来,没有看见宋好的身影。 “宋好?你在吗?”裴彦卿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 宋好从午饭过后就出了门,如今天色已经不早,昨日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裴彦卿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慌张。 这种慌张在他看见厨房角落里那堆剩下的中药材时,演变成了惊惶。 都说久病成医,他病了这许多年,自己也曾找来医书药书钻研。 虽没有精通此道,但是一些不算冷僻的中药材,不经处理的样子他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眼前这对零散的药材,无论是茶树菇还是铁皮石斛,都算的上是上佳的药材了。 绝对不是宋好口中所说的,她在村医那里倒腾来的边角料。 家中并没有这么多银子来买这样好的药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宋好进后山了! 裴彦卿心中一惊,慌忙跑出屋外。 刚到院子,就看见村长领着一帮人慌慌张张的往后山方向走去。 裴彦卿平日不是多事的人,此刻却忍不住喊了一声:“村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村长一脸愁容,脚步未停,回答道:“说是后山发现了具尸体,好像是进山被毒蛇咬死的,我去看看。” 裴彦卿脚下一个踉跄,说话的气息都虚弱了许多,却还是强撑着问:“死的人,什么样?” 村长心焦道:“还不知道,这不是着急去看看,也不知是谁家的,这时节非得进山干嘛呀……” 村长话没说完,裴彦卿就冲了出去。 大病未愈,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脸上也丝毫没有血色,目光呆滞又阴沉。 “哎裴秀才,你慢些,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村长急急忙忙在后边边追边喊。 裴彦卿此刻脑袋都是昏沉的,眼前的景象也都是虚无的,能跑这么快,不过是凭着一股信念。 不会是他的宋好,一定不是。 宋好那边。 大概是找药材花光了今日所有的运气,心中刚一祈祷完,脚下的碎石就突然滚落,连带着她也尖叫一声,滚落下去。 眼前的景象经历长久的旋转动荡之后,终于平稳下来。 宋好一路护着脑袋,所幸没有磕上什么坚硬锐利的石头或者树干。 滚动停下来后,她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这阵疼痛。 坐起来检查过四肢,发现并没有摔断胳膊腿以后,宋好乐呵一笑。 “运气真好,因祸得福,死里逃生!” 这都得益于这块坡地沙土松软。 她拾起不远处的背篓,检查了一下,发现山参还在,灵芝也在几步远的地方找到了,剩下的损失多是有些菌菇和野葱。 倒是不心疼。 宋好坠落下来的地方是一处河谷,旁边就是一道溪流。 走到溪流边,宋好掬起一抔水,洗了洗脸和手。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5章 劫后余生 她的脸颊和手腕都有一些擦伤和划伤,不算严重,但是碰水还是会有一些刺痛。 简单将伤口中的沙土清洗完毕之后,宋好抬头看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这一摔,就在山林之中迷了路。 忌惮着那条毒蛇,她也不敢再爬上这山坡。 但山村都是依傍河流而建的,顺着这条溪流一路往下游,一定是裴家村的方向。 怕裴彦卿在家中担心,宋好不顾脚上的扭伤,加快了脚程。 一路疾走,总算赶在太阳全部落下去之前出了山林。 出林子的地方跟她进山的地方有些偏差,隔得不远,方向却不同。 一出来,宋好就看见平日进山的方向围了一群村民,不知在做什么。 她一向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背着背篓中珍贵的山参和灵芝,她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正打算悄悄从人群之后绕过去,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揽进怀中。 宋好惊慌了一瞬,却在闻到熟悉的皂角香味时,立刻安下心来。 裴彦卿将宋好紧紧抱在怀中,贪恋地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 这是他的宋好,活生生的,鲜活温暖的宋好。 他向来笔下有锦绣文章,此刻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从听闻后山有人被毒蛇咬死,到在人群中看到背着背篓灰头土脸的宋好。 大概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 宋好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啦?” 裴彦卿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底无数浓烈滚烫的情绪,闻声道:“没事,回来就好。” 明明和宋好相处时间不久,他却对她产生了如此深刻的眷恋。 从前在裴家,面对亲长的不公和厌弃,少时的他也曾据理力争,可后来更多是麻木和淡漠。 本以为他这样的人,会独自过完这孤独冷寂的一生,可上天却给他送来一个宋好。 从此他阴冷幽闭的心房被叩开大门。 若他不曾见过阳光,他也可以忍受黑暗和孤寂。 可是感受过来自宋好的温暖,他才明白,原来被人维护,被人相信,有人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感觉是如此的好。 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和偏爱,他就无法再放手。 自然也无法想象,如果失去宋好,他往后的人生将会是怎样。 身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妇人哀恸的哭嚎声。 今日死去的男子是她进山狩猎的丈夫。 裴彦卿拉住宋好的手,语气有些急切道:“我们走,回家。” 宋好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却被裴彦卿拖拽着往前走。 只有裴彦卿知道,他心里是如此的恐慌和不安。 差一点,只差一点,如今跪在那里痛苦哀嚎的,就是他了。 他只想带着宋好立刻离开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 回到家中,宋好将背篓送到厨房。 裴彦卿跟了进来。 宋好将背篓往身后藏了藏,有些心虚的问道:“你怎么进来了?饿了?” 裴彦卿沉着脸,从她身后扒拉出背篓,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四散的菌菇和野葱间滚落出一只山参,还有一个荷包。 裴彦卿弯腰,拾起山参,打开荷包,露出里面的灵芝,问道:“这些,也是从村医那里买来的边角料?” 宋好头脑风暴开始思索怎么糊弄过去:“哈哈,这些,是我今日……” “今日在后山山脚挖到的?”裴彦卿出声打断。 宋好干笑两声。 “我竟不知道,后山山脚下,何时能挖到这样的好东西了。所以这些树菇和石斛,也是山脚下挖到的?” 裴彦卿冷起脸来还挺唬人的。 宋好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低声道歉:“对不起嘛,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裴彦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无奈道:“以后不许再进山了知道吗?” “你知道,今日那些人都聚在那里是为什么?” 宋好愣神:“为了什么?” 裴彦卿眼眸微动:“有人进山,被毒蛇咬死了。” 虽未提及自己听闻这件事情之后失态的模样,可宋好看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也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何那副样子了。 原来他很担心自己。 说起毒蛇,她今日也差点命丧毒蛇口中。 听闻真的有人被毒蛇咬死,宋好不免心有余悸。 于是她抬头,看着裴彦卿深邃的眼睛,认真的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进后山了。” 反正此次摘来的药材,可以给裴彦卿好好调理一下了。 晚上,用切出来的山参片和灵芝片加上一些菌菇,给裴彦卿煮了碗药膳。 晚饭,宋好将摘来的野葱清洗干净,切成碎,放进打好的鸡蛋里,撒盐和匀。 鸡蛋液打发几下后,倒入锅中热油。 刺啦一声,鸡蛋的香气瞬间伴随着野葱的香味被热油激发出来。 简单的野葱煎蛋和昨天剩下的炖肉热了热,加上蒸米,就是今晚的饭菜。 宋好承认,今天有些糊弄,但是她在山里跑了一天,实在有些累。 加上食材有限,暂且只能这么将就着。 次日一早,宋好睡得神清气爽的起床。 看着院子里的空地,宋好心中有了主意。 不能再去后山,那她须得开垦出自家的菜园来才行。 说干就干,宋好从邻居家借来锄头等农具,规划好院子里的路径,剩下的就打算垦成一垄一垄的菜地。 裴彦卿还没完全恢复,醒的就有些晚。 醒来时宋好已经垦出了两垄菜地,手也磨出了血泡。 “醒啦,厨房里有粥,给你热着的。”宋好看见裴彦卿出来,招呼他去吃早饭。 裴彦卿看着院子里被翻过的一片地,微微皱了眉:“这些,都是你翻的?” 宋好一乐:“啊,不是我还能有谁?” 裴彦卿走到宋好跟前,掰开她的手检查,果然,手掌间已经起了好几个血泡,手指摸索了几下。 宋好有点害羞,抽出手掌。 “没事的,我从前在……在家中也常做重活累活的,过几天就好了。” 裴彦卿眉头紧蹙,拿走了宋好手中的锄头,一言不发拉着宋好就进屋。 宋好跟在后面,“哎哎,做什么你慢些!”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6章 恩爱的锄地夫妇 裴彦卿记得昨日宋好的背篓里有一株七叶一枝花,这东西也可以消肿止痛,化瘀止血。 拉着宋好坐下,他修长的手指费劲地捻起一根绣花针,温声道:“忍着点疼。” 然后,对着窗户照进来的光亮,小心地挑破了宋好手上的血泡。 虽然早有准备,可血泡被挑破后,血水流出来以后,宋好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裴彦卿抿着唇,一脸肃穆地将七叶一枝花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吐出来敷在了血泡上,又找来纱布,将宋好的手一层一层地包扎好。 宋好看着被他这么用掉的七叶一枝花,心里有些肉痛。 她本想着,实在不行还能拿去药店卖些钱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裴彦卿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然后给宋好端了个小板凳,让她坐在院子的阴凉处,看着他锄地。 裴彦卿力气还没完全恢复,锄地时动作有些缓慢,却又能给人一种不疾不徐优雅从容的感觉来。 宋好不忍心他大病未愈就干重活,几次劝说全被驳回,只能拿着帕子在旁边,不时给他擦擦汗。 大概是俊男美女的画面总是很养眼,邻居大娘出了院子就看见两人这一副男耕女织的模样,不免打趣道:“呦,裴秀才!这可不是戏文里唱的你耕地来我织布嘛,真是恩爱啊!” 宋好被打趣得微微脸红,羞涩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回了屋里。 裴彦卿转头对着邻居大娘笑笑:“我娘子她面皮薄。” 邻居大娘看着裴彦卿从前一副木讷样子,如今娶了娘子不过月余,竟如此护妻,心里着实羡慕,回头去河边洗衣时就跟旁人念叨。 “这裴家大郎,娶了媳妇儿变化可真是大。我今日看见两人一块儿锄地来着,那裴家小娘子还给她相公擦汗来着,我就笑着打趣了一句,你才那裴秀才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了?” “他说,叫我别打趣他娘子,他娘子面皮薄!” “呦!这可真不像是当初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裴秀才,果然娶了娘子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不像我家那位……” 几位大娘边学边说,说的乐呵起来,眉飞色舞的,全然没有发现旁边洗衣的李兰芝已经嫉妒的面目扭曲。 上次从草屋回去,裴碧玉告状说她不守妇道,勾搭裴彦卿,惹得裴玉晟大怒,将她一顿暴打。 因着伤势严重,还伤到了脸面,她在家中窝了几日不敢出门,也就受了裴家人几日的冷嘲热讽。 尤其裴玉晟,当着勇哥儿的面那样打她,过后还一直教勇哥儿骂她是荡妇,不守妇道的女人。 她听着那几个字从勇哥儿口中说出来,哭的夜不能寐。 哭声惹恼了裴玉晟,他还一脚踹来,骂道:“哭什么,你死了爹娘老子了,整日哭哭啼啼的也不嫌晦气,你不睡老子还要睡呢,不睡就滚出去睡牛圈!” 一想到裴玉晟如今不拿自己当人,还听到裴彦卿和宋好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她这心里犹如刀割火烧。 当初若不是裴玉晟巧言哄骗,她早就是裴彦卿的妻子了。 可如今,宋好一个赌鬼的女儿,竟也能占了原本自己的位置,还和她心念的人如此恩爱甜蜜,这叫她如何不恨。 若不是宋好,或许那日在草屋,裴彦卿就不会拒绝自己的投怀送抱。 都怪宋好那个贱人! 都怪宋好! 李兰芝洗完衣服就匆匆回了娘家,从爹娘那里拿了几钱银子,去集市上扯了几尺布,给裴母和裴碧玉都做了身外褂,又给裴父做了双鞋。 裴母和裴碧玉拿着新衣服在身上比划,笑的牙不见眼。 裴碧玉穿上了簇新的外褂,正跟裴母展示,见着旁边一脸赔笑的李兰芝,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道:“你突然这般殷勤,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李兰芝心里恨得滴血,面上却还是赔着笑脸,道:“怎么会!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如今想明白了,明白咱们才是一家人,便想为你们做些什么,弥补弥补。” 裴母觑她一眼,淡淡的道:“你知道就好,今后好好的跟玉晟过日子,勇哥儿也大了,若是他娘传出些不检点的流言来,将来他大了也不好做人。” 李兰芝低下头,默默称是。 裴碧玉跟裴母讨论完新衣裳,话题又渐渐转回裴彦卿得的那副名帖上来。 裴碧玉一想到当日被宋好羞辱,赔了夫人又折兵,咬牙恨道:“宋好那小贱人,那日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裴彦卿竟也不帮我说半句话。” 趁着裴母沉吟的功夫,李兰芝赶紧接话:“我前几天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也听村里大娘说,如今大哥正和宋好在家垦地呢,说是如今大哥对宋好是言听计从,两人恩爱的很呢。” 裴母皱了眉,裴碧玉也气道:“宋好那个贱人,自从她嫁进来之后咱家就没有过好事儿,裴彦卿从前也是事事都听娘的,如今想要他个帖子也难如登天!” 看着裴母若有所思的模样,李兰芝心中暗自窃喜。 自己的挑拨看来裴母是听进去了。 草屋那边,因为院子不大,裴彦卿趁着早晚天气凉快的时候锄了三天,也就垦出个初具雏形的菜园。 宋好则趁着这几天稍微闲下来,又去后山脚下摘了些野菜,做了些野菜饼和野凉菜。 然后端着一盘野菜饼,拿着锄头去了邻居大娘家。 大娘见着宋好来还锄头,笑道:“宋小娘子,你相公锄完地了?” 宋好想起她先前的打趣,红着脸点了点头。 又把手中的野菜饼和凉菜递过去:“给,大娘,这些送您尝尝,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您别嫌弃。” 菜饼里,因为不想显得太过寒酸,宋好特意多放了几个鸡蛋,下锅煎的时候也没有吝惜猪油,因此拿在手里就能闻到一股勾人馋虫的鸡蛋香味和油香味。 邻居大娘闻了一口,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尝了一口。 野菜的清爽口感混合着鸡蛋的香味,在唇齿间流连,真是十分美味。 第27章 菜种和萝卜 她忍不住几口就吃完了一块饼子,吃完后舔舔手指,不住地问:“这是什么野菜,怎么做出这等美味的,宋小娘子别吝着诀窍,也教教我。” 宋好也如实相告,本以为大娘会嫌弃这野菜本是拿来喂猪的,不想她完全不在意这个,还直称赞宋好厉害,竟能将普通的食材做出如此美味。 宋好害羞地笑了笑,说出此行的目的。 “大娘,我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大娘豪爽道:“说,我能办到必然给你帮了。” “您也知道,我跟相公刚分家出来,如今虽辟出了菜园,却没有菜种,今日来是想向您求些菜种来,不知您有没有多的?” 大娘嗐了一声:“我当什么事呢,我这就去给你拿。” “不过我这里虽有,种类却不齐全,只有咱们农户平日里吃的那几样,我都给你拿上一些,你看着种。” 宋好连忙道谢,跟着大娘一路往杂物间里走去。 路过后院走廊时,一大堆萝卜堆积在角落。 有一个滚落在路中间,大娘利落的一脚踢了回去,回头抱歉地笑笑:“家中有些乱,让你见笑了。” 宋好忙摆手,却又忍不住疑惑道:“大娘,这些萝卜这样摆着不是容易腐烂?” 大娘全不在意,“烂了就烂了,都是糠了的萝卜,过几天也要拿去喂猪的。” 宋好看着那些萝卜个个都大且完好,有些心疼,就开口想向大娘买了这些萝卜。 “大娘,要不,您这些萝卜就卖给我,价格便宜些,我全都要了。” 大娘从杂物间舀了种子出来,不解地问道:“本来也是要喂猪的,你要想要就拿去,说什么钱不钱的。不过,你要这些糠萝卜做什么?” 宋好道:“这糠萝卜也有糠萝卜的吃法,这样的萝卜最适合用来做腌萝卜,做出来的萝卜酸辣脆爽,在这夏日里,最是生津开胃了。” 邻居大娘好奇,什么做法能将糠萝卜也做得脆爽起来。 于是宋好将菜种子送回家中后,又拿来背篓,装上一半的萝卜,带着大娘回了自己的厨房。 在厨房里,宋好当着大娘的面,一边处理萝卜一边耐心讲解。 宋好将萝卜洗净后,切成长条,加盐腌制起来。 “这腌制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为佳。” 宋好将在腌制的萝卜放在一边,转而教着大娘调制泡萝卜的醋水。 “醋水的调制,秘诀在于把握好调料的量。” 宋好说着,在锅中倒入一碗米醋,又往里加了一碗并半碗水,撒入少许糖,生火烧开。 待锅中水沸腾后,宋好将醋水舀出来,放在一边放凉。 等醋水放凉,萝卜也大概腌制完成。 宋好将萝卜腌制出的水沥干净,加蒜片和小米椒拌匀,然后装入瓦罐,最后倒入醋水。 一系列动作完成,宋好转头对大娘说:“这样泡两个时辰,大概到晚上,就能吃了。” 晚饭时,宋好的萝卜已经腌好了。 先前答应了大娘,所以她趁着自家晚饭前就捡出来一碗,给大娘送了过去。 夏季炎热,饭桌上若是没有两个新鲜的菜,人便吃不下去饭。 宋好送萝卜过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大娘家的晚饭。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几个农家小菜,可大娘家中几人都是食欲寡淡的样子。 宋好送来的萝卜也不起眼,大叔几人瞧都没瞧一眼。 大娘见状不好意思,连忙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咔嚓一声。 萝卜脆爽得被咬断,酸辣的滋味在口中爆开。 大娘惊喜道:“真是神了,小小萝卜竟也能有如此风味!” 大娘家的小子今年才十二三岁,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见着大娘这夸张的表情,不屑地嗤笑一声:“这么夸张?我来尝尝。” 说着也夹起一块咬了一口。 嚼着嚼着就变了脸色,吃完一块儿又吃了一块。 还要再夹,被大娘啪的一声打开了手:“吃到好味儿的便没个节制,就着饭吃!”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品尝,都在尝到萝卜后胃口大开,不住称赞宋好厉害。 宋好羞涩的笑笑,准备告辞。 大娘拦住她:“宋小娘子,你稍等,稍等一下。” 说着从后厨拿出来一盘刚剥出来的毛豆米,递给宋好。 “小娘子,这几日刚开出来的菜园,家中应该还没什么果蔬可吃,这时节豆米正长,家家户户都有,不算稀罕物什,你带回去炒个菜,也好给裴秀才开开胃口。” 宋好架不住大娘的热情,只好收下,走时还答应下次再教大娘别的腌萝卜的方法。 回到家中,宋好开始准备晚饭。 时间不早,晚上的晚饭宋好就准备做个炒毛豆。 毛豆是大娘剥好的,省了宋好的功夫。 她先起锅烧水,水中放少许盐和油,用来给毛豆过一遍水。 过完水的毛豆吃起来更鲜嫩,炒完后颜色也是鲜绿的。 家里没有肉,宋好拿了青红两种颜色的辣椒来做配菜,希望配色鲜艳一些,能让裴彦卿更有食欲。 锅中烧油,葱蒜辣椒碎爆香,然后将毛豆和切好的辣椒片下锅,炒熟即可。 现在毛豆正当季,鲜嫩美味,即使简单的做法,也有上佳的风味。 毛豆炒好后,宋好又热了三块野菜饼,捡了一碗腌萝卜出来,便是今天的晚饭。 菜摆上桌,宋好把裴彦卿从书房叫出来。 “出来吃饭了,天色暗了光线不佳,以后收书早一些,不然熬坏了眼睛。” 裴彦卿认真地点头,看到桌上的炒毛豆,不免好奇。 “这毛豆,哪里来的?” “邻居大娘送的,还有这腌萝卜,你尝尝看,我做了许多,味道好的话,明日我也带些到集市上去,看能不能卖些钱来。” 裴彦卿咬断嘴里的萝卜,开口道:“我明日同你一块儿去。” 宋好点头应了。 她本就是这样想的。 裴家那几个货,这几日虽没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但是没拿到名帖,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尤其李兰芝这女人,还对裴彦卿有非分之想。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8章 是糊弄人的 宋好倒不是怕裴彦卿在家真的受他们欺负了,而是怕他再给这家人的无耻气出个好歹来。 况且,她急着挣银子,也是因为想要攒钱,给裴彦卿先请个大夫看看。 毕竟若是真有什么病,总不好一拖再拖。 次日一早,宋好照例早起,做了许多野菜饼和野凉菜。 这回做的分量比上次多了许多,而且还带上了昨日新做的腌萝卜。 到了集市,比起上回的无人问津,这回的情况好了许多。 那日宋好做的野菜饼和野菜许多人吃了都印象深刻,自己回家去摘了野菜来摊饼,却总有一股苦味儿,凉菜也难以复制。 宋好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这些人并不曾钻研过野菜的吃法,即使饥荒年代,也只是拿来填腹,自然不懂野菜该怎么做才好吃。 可现代人什么好东西都吃惯了,反而想要返璞归真,花费功夫和心思钻研起古人看不上的野菜来。 野菜中的苦味多来自其中的草酸和苦味素等,要去除苦味也很简单,宋好只是多加了一道工序。 那就是用清盐水焯一遍。 方法简单,可这些人却不清楚,因此用同样的野菜做出来的食物就总有一股苦味。 宋好那次收摊时,答应了那些没能买到的客户,说是第二日还会在原位摆摊,可后来因为裴彦卿突发旧疾,失信了。 这回一些人路过宋好的摊位时,认出了她,忍不住指责:“你这小娘子,上回来卖野菜饼,我们苦排了那么久的队却没有买上,你说次日还来,却是糊弄人的,如今,不论你这饼子是什么神仙滋味,我也再不买了。” 旁边有看热闹的附和:“是啊,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宋好一听,慌忙解释。 “诸位,诸位听我一句解释!” “那日,我答应了诸位次日还来,并非存心糊弄大家,而是次日我相公病了,因病得急,病情又凶险,我实在无暇顾上这摊子生意,今日我便在此给大家赔罪了!” “另外,为表明我的心意,今日,凡购买野菜饼和凉菜的客户,不拘买多买少,我都送上一份腌萝卜,算是赔罪,望各位海涵!” 说着,裴彦卿在旁边适时咳了几声。 众人注意到旁边坐着的裴彦卿,见他脸色还有些虚弱,下巴的胡须也长出了碴,果真是病了多日的样子,立即信了宋好的话。 方才说再也不买宋好的食物的男人此刻不免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地冲宋好低声道:“若是如此,是我误会你们夫妻二位了,便给我拿上五个野菜饼,凉菜也来上五份。” 宋好粲然一笑:“好嘞!” 说着,动作利落地装好野菜饼和凉菜,又加上一小份的腌萝卜,递给大叔。 “叔,这里头有我新制的腌萝卜,生津开胃再好不过,您拿回家尝尝,吃好了再来照顾我生意,这回再不食言了!” 大叔憨实一笑,挠挠后脑勺,“好,吃好了还来买!” 开了这个张,后边的就新客老客都如云来了。 宋好做了百十来个野菜饼并一大桶的野凉菜,也搭出去一桶的腌萝卜。 东西卖完,时候也还早。 见天气凉爽,宋好就叫裴彦卿收了代写书信的摊子,两人一块儿再去逛逛集市。 昨日大娘给她的菜种里有白菜、包菜、茄子和毛豆种,她还想种些别的,今日便想上集市再找找,也顺便囤些秋季种的蔬菜种子。 菜园不大,想要多种些种类的蔬菜,就需要分配好用地。 宋好买了些韭菜种子,这种菜割了还能再长,一茬一茬的,若是想换口味,也还能闷韭黄,性价比很高。 另外又买了些莴苣、菠菜、土豆和四季豆的种子,这些都是宋好的拿手好菜。 只是她找来找去都没有看到有西红柿的种子售卖。 西红柿在现代是一种常见的果蔬,不论是拿来做菜还是生吃,都是很好的东西。 可是宋好找遍了整个市场,也没有发现有西红柿的种子或者果实售卖。 一问起西红柿或者番茄,旁人都道“啊,你问的是柿子”,或者以为是吐蕃传来的茄子。 想到这个时代,西红柿可能还没有传来中国,宋好不免有些失望。 正逛着街,突然前面来人将宋好和裴彦卿二人拦下。 “宋小娘子,宋小娘子慢走一步,且等等我。” 宋好回头,见是个陌生人,有些困惑:“我认识你吗?” 裴彦卿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来人是个伙计打扮,脸上始终挂着乐呵的笑容,说话也客气。 “宋小娘子别怕,我是饕餮楼的小二,我们掌柜听说您厨艺精湛,正找您呢!” “饕餮楼?”宋好将这个酒楼的名字放在嘴里念了一遍。 裴彦卿解释道:“饕餮楼也是这城里有名的酒楼,素来跟天香楼不对付,找你怕是因为上回卖的那几道菜谱。” 宋好点头的功夫,就听到迎面一阵笑声。 饕餮楼的掌柜眉开眼笑的朝着宋好两人的方向走来,在跟前站定,什么话都没说,先冲宋好做了一揖。 “想必小娘子就是那位厨艺精湛深藏不露的宋大厨!” 宋好扯扯嘴角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雕虫小技。” “宋大厨可别谦虚,您卖给天香楼的那四道菜谱,我可是如雷贯耳。” 本来饕餮楼跟天香楼在城里一东一西对峙多年,也不曾分出个胜负,不想天香楼遇上了宋好这么个外挂,四道菜谱一出,立刻吸引了大量的食客。 自此饕餮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是被天香楼压着打。 掌柜四方探听,得知这四道菜谱出自一个叫宋好的小娘子之手,恼怒过后,便是苦心寻找。 今日这个店小二运气好,叫他撞见宋好二人在集市上,便立刻叫人去通知掌柜的。 掌柜的也不绕圈子,随即就提出,要请宋好去饕餮楼吃席面,顺便谈笔生意。 宋好并不想卷进什么酒楼商战之中,但是想到裴彦卿还在病中,她着急挣钱,想给他请个大夫看看。 再者,先前卖给天香楼四道菜谱,也未必不能再卖给饕餮楼几道别的。 第29章 婉拒饕餮楼 挣些银子赶紧给裴彦卿治病赁房子才是正事。 心思这么一转,宋好也就应下了,拉着裴彦卿就跟着掌柜地去了饕餮楼。 到了饕餮楼,宋好见一楼大厅的食客也寥寥无几,心道,怪不得这掌柜得这么着急找自己,这几道菜谱给饕餮楼的打击确实够大。 掌柜的一进酒楼,就做了个请的姿势,要请宋好二人上二楼包厢吃饭。 宋好不想牵扯过多,笑着拒绝了。 “吃饭就不必了,掌柜的说有桩生意要同我谈,不如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掌柜笑起来:“宋小娘子果真爽快人,好,那就请二位随我来,我们进厢房谈。” 进了厢房,小二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掌柜品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小娘子今日是来集市摆摊?” 宋好低头喝了一口茶,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 掌柜的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小娘子可曾想过自己这一手的好厨艺,摆摊卖野菜饼过于屈才了?” 宋好摇头:“不觉得。” “……不知,宋小娘子可愿入我饕餮楼,若是愿意,我厨房里的人员随你调配,另外我可以给小娘子开出比同行高出三倍的薪资。” 宋好嚼了嚼嘴里的茶叶,脸色平静地问道:“这酬劳如此诱人,不知掌柜的有没有什么条件?” 掌柜的哈哈一笑,抚掌道:“条件嘛,自然是有的。” “那就是,你入我饕餮楼以后,签的便是死契,往后你的所有菜谱,都归我饕餮楼所有,当然,这酬劳嘛,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宋好抬头凉凉地看了一眼掌柜的,她就知道这么诱人的条件准有坑。 “掌柜的给出的条件着实诱人也着实苛刻,容我先回家去想想。” 宋好说着,就拉着裴彦卿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拒绝的姿态也算委婉和气,可掌柜的却嚯的一下站起来,挡住二人的脚步,脸上依旧带笑,道:“宋小娘子莫不是觉得薪资还少?这些我们都还可以再谈一谈。” 宋好退了一步,笑得礼貌。 “不是薪资的问题,掌柜的,生意人逐利,这我可以理解,可您一开口就是要我全部的菜谱,这就有些贪心了,恕我没有这个能力,这桩生意怕是跟掌柜的做不成了。” 此话一出,掌柜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说出的话也带了隐隐的威胁意味。 “宋小娘子怕是不清楚,我这饕餮楼开了这么些年,当初能跟如日中天的天香楼争得这城中的半席之地,靠的可不单单是经商的手段。” 掌柜的语气凶狠,气势也有些唬人。 裴彦卿站出来,挡在宋好前面,声音沉静无波。 “掌柜的即使手眼通天,也应当明白强人所难难得善果的道理,纵使掌柜的今日强行将我二人拦下,若是我娘子心有不愿,做出来的食物也不会美味,更别说给出什么食谱来,所以还请掌柜行事前三思。” 说完就拉住宋好的手,离开了饕餮楼。 店小二看着二人离开,慌忙要追出去,却被掌柜的叫住。 “不必追,追来了也没用。” 小二不甘心,问道:“那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掌柜的阴沉一笑:“哪有这么轻易的好事儿!敬酒不吃,那就等着吃罚酒!” 回去的路上,宋好有些心事重重。 裴彦卿轻声问道:“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开心?” 宋好摇摇头。 “也没有不开心,就是觉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若是想要挣些银子,还得自己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来。” 裴彦卿摸摸她头顶的碎发,没有出声。 好在宋好向来不是苦嚼心事的人,很快就重新开心起来,蹦蹦跳跳的让裴彦卿带她去这镇上最大的菜市场,回去她要好好的做顿好吃的换换心情。 来到集市,这里的人就更多了,熙熙攘攘的,看着就热闹。 宋好今日赚了有两百多文钱,加上裴彦卿今日卖出的字画和代写的书信,也有近三百文。 带着钱,二人直奔猪肉摊。 卖猪肉的屠户肥头大耳,说话倒是挺和气,将手边在切的猪肉条往案上一丢,热络的问二人:“二位想要些什么样的?” 宋好看准了一块儿五花,有肥有瘦,无论是拿来做菜还是腌制成腊肉都很不错。 便指着五花的部位冲老板说道:“就这块儿,老板给我切好些,日后便是你的老主顾。” 老板乐呵一笑:“放心,您要的什么我就给你切什么!” 说着手中的刀就如削豆腐般十分丝滑的将那一条五花肉割了下来,称好后报价:“三十三文,您这小娘子看着和气,便要您三十文,日后也指着您多来关照我的生意。” 宋好伸手要去接,裴彦卿抢在前头,拿过了肉。 宋好接了个空,回头看着裴彦卿依旧淡漠的表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转身正准备要走,突然被裴彦卿拉了一下。 “注意脚下。”他怕宋好脏了鞋子。 宋好看着地上脏污的血水,皱了皱眉。 顺着血水流淌来的方向看去,就是屠户摊位边的一个大桶了。 桶里全是丢进去的猪下水,堆成一堆的内脏混着血水正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 屠户注意到宋好的目光,不好意思道:“小娘子别生气,我这里方才有些忙,就没来的及处理这些脏污东西,您多见谅。” 宋好心中一动,笑着冲老板摆摆手:“多大的事儿!不过,您这些下水,怎么卖?” 话音一落,屠户和裴彦卿都有些愣。 但看着宋好自信的模样,裴彦卿没有说话。 老板见宋好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便道:“您要买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我扔都得找地方,您要是想要,也不比说买,您多买些猪肉,我便送您了。” 宋好豪爽道:“好!那老板便再给我切一块儿肋排。” 买好猪肉,又推着一大桶的猪下水,宋好又想去贩卖家禽的地方看看。 她想买一只母鸡回来,平日喂些野菜草籽,能隔三岔五地下个蛋,也算是有了补给。 第30章 贱买鸡骨架 卖鸡鸭的摊贩都挤在一处,地上的鸡粪鸭粪混合着屠宰剩下的血水和羽毛,气味比起方才卖猪牛羊肉的地方更加刺鼻难闻。 宋好目光在活鸡笼子里搜寻,期待能碰上一只健康能下蛋的母鸡。 裴彦卿闻着气味有些难受,为了不让宋好发现,也只是微微皱着眉,安静等在一边。 说来也巧,宋好正一只一只地看着,就有一只鸡咯咯咯地唱起来,随即屁股一撅,下了一个鸡蛋。 宋好笑着回头喊老板:“您看,这只鸡,什么价儿啊!” 老板面色麻木,粗鲁地把鸡从笼子里提出来,顺道拿出那颗鸡蛋握在手里,将母鸡称了一下重,便道:“帮宰杀处理六十七文,自己提回家宰便给六十文。” 宋好忙接过母鸡,安抚地摸摸鸡头,嘴里念叨着:“不宰不宰,当然不宰,我还指着这个小东西给我下蛋呢!” 说着从钱袋里掏出钱递给老板:“给,六十文。” 老板又将手中的鸡蛋递过去:“给,这个鸡蛋算是送你的。” 宋好十分开心,连连感谢老板。 这回她长了心眼,看到老板这摊位挺大,不仅卖活鸡鸭,还售卖鸡鸭腿等,就特地多观察了一会儿。 果然,她看到老板在摊位的另一边利落切下一些鸡鸭的大腿以后,随手就将剩下的骨架丢进了手边的大桶里。 宋好便走到边上,指着大桶问了一句:“老板,这些鸡鸭的骨架,怎么卖的啊?” 老板剁鸡腿的手并未停止动作,随口道了一句:“一个三文。” 宋好朗声笑了:“我是说,这一桶,能不能便宜卖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老板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转头打量着宋好,眼神有些怀疑。 “你确定?天气热,鸡架鸭架虽没什么肉,可这么一大桶,你一时可吃不完。不过,你若是诚信想要,我便也给个实诚价,一桶五十文,你便统统拿去。” 宋好五十文贱买来这一大桶的鸡鸭骨架,十分高兴,又看了看小推车上的一大桶猪下水,颇觉的今日收获满满。 干完正事,宋好又跟裴彦卿简单买了些食材和调料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宋好始终不见裴彦卿问自己,便主动提起话茬。 “你不问问我花银子买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裴彦卿目光直视前方,语气依旧平静:“你主意多,应该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何况,钱本就是你自己赚来的,你就是要掷进水里听响儿,我也不会阻拦。” 宋好听着裴彦卿一脸淡漠的说着最纵容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刚要开口解释这些猪下水和鸡骨架的用处时,就遇上了村里的一位主妇。 主妇当然认得裴彦卿这个秀才,也早听闻过宋好的大名,迎面碰上便十分和气的招呼了一声。 “呦,裴秀才和娘子从集市上回来啦?这车里推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些什么好东西呀,娶了媳妇儿这日子眼见着就过的红火起来了哈哈。” 说着便上前掀开了木桶上搭着的布,探头往里看。 不想一阵腥臭刺鼻的味道铺面而来,臭的她一个后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嘴里一直忍不住的呸气。 “哎呦我的天爷,这是什么东西,好险那一下没给我熏死!” 见妇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宋好好声解释:“这是猪下水和鸡骨架,集市上倒来的,方才您掀的急,没来得及告诉您。” 妇人听着宋好这话,眼梢就扬起来,有些疑心宋好这是说她行事莽撞。 碍着裴秀才的面儿不好发作,妇人尖细的笑了两声:“买那东西干啥呀,宋小娘子真是做了桩新鲜事儿。” 说完不等宋好解释,便扬声招呼河边捣衣的朋友:“你瞧,宋小娘子和裴秀才去了一趟集市,倒腾回来些什么好东西,竟是些烂下水儿跟鸡骨架。” 那边咚咚的捣衣声便停下来,接了一句:“呦,真是新鲜,这不是银子多的没处儿使了嘛!” 裴彦卿见着几人面上笑着,实则语言刻薄宋好,有些不悦,刚要说话,便被宋好扯了扯袖子。 “回家,不必理会他们,等会儿给你做好吃的。”宋好低声劝道。 回到家中,裴彦卿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宋好问他缘由,他沉声道:“方才为何要随着他们说你?” 宋好不禁失笑。 “就为这个不高兴?没事儿,她们不过说几句当个乐子,你何必在意那些。何况,跟她们争辩什么?难道要将我买这些东西来做什么都一一告诉他们?商机不可泄露知道吗?” 裴彦卿见她胡言乱语,什么商机不可泄露,明明是天机不可泄露。 转念一想,宋二狗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让宋好读书,虽有错漏,可她又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裴彦卿看着宋好的身影,眸光更加深邃。 宋好没注意到裴彦卿的目光,现在她满心都是这些宝贝猪下水和鸡骨架。 她要用这些东西做出美味的卤货,让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处理得当,就算是猪下水和鸡骨架,也会是美味的食材! 专心搞事业的宋好午饭做得就没那么讲究了,只是简单地给裴彦卿下了碗面条,又卧了个鸡蛋。 随后宋好将买来的母鸡放进院子里,指着翻好的地,摸摸鸡头道:“去,把里头的虫子找一找,吃些优质蛋白,好给我下鸡蛋!” 母鸡听了,咯咯两声像是回应,划拉着鸡脚就冲进松散的土堆里,鸡头不住的啄食。 宋好安顿好母鸡,拍拍手,回去处理下水骨架。 卤内脏要稍微麻烦些,宋好就先动手卤鸡鸭骨架。 有裴彦卿帮着打来一大缸的清水,将骨架放入清水中洗净,又细心的用小刀将残留的血管油脂去除,清洗干净后放入冷水浸泡。 趁着泡骨架,宋好开始准备熬卤水要用的调料。 今日买的大料还算齐全,八角、桂皮、香叶还有陈皮肉蔻等。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1章 裴彦卿下厨 为了丰富口味,她还特地准备了冰糖和山楂,花椒、干辣椒则放在一边,等着分制麻辣和不辣的口味。 准备好这些,宋好又用酱油、白酒跟冰糖调制了一碗料汁儿并一些水淀粉。 若不是时间紧张,她是想要拿着家中有的烧酒熬制料酒的。 骨架泡到没有血水,就可以捞出来,冷水下锅,再在锅中放入葱蒜和烧酒,盖上锅盖煮个十来分钟,重新弄捞出来。 捞出来的鸡架已经熟了,这时候就该用大料来入味。 宋好将鸡架再次清水下锅,放入准备好的大料大火熬煮。 这时间,宋好开始处理猪下水。 猪下水比起骨架要更难处理一些,尤其是大肠,不仅腥臭,处理不当还容易坏味。 而且不同的内脏清洗的方式也不同,都需要独特的处理技巧。 宋好先是将不同的内脏分类,检查过后,扔掉了少许不健康猪猪的内脏部分。 剩下的就是按照不同内脏的清洗方式来了。 大肠清洗最要细致,因此宋好最新处理大肠。 裴彦卿看不得宋好长久地忙碌,也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盯着宋好的步骤看了一会儿,便蹲下来,也照猫画虎的开始帮忙。 宋好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帮忙。 他从前肠胃娇贵,腥味儿中的猪肉都闻不得,何况这个时代的的文化背景,就是教导人们,“君子远庖厨”。 但是裴彦卿并不在意这些。 宋好也勾勾唇,一点一点的告知他准确的处理技巧。 给盆中的大肠放入盐和醋后,裴彦卿照着宋好的样子,伸手去搓。 柔腻的手感从手掌间传来,裴彦卿忍住心里的不适,一点一点的将大肠中的脏污搓出来。 看着他动作愈发熟练,宋好将大肠交给他搓洗,自己去处理猪肺和猪肝以及一些猪心。 不一会儿,煮鸡架的锅里传出汁水沸腾的声音,宋好揭开锅,倒入调好的料汁继续熬煮。 不多久,那一大锅的骨架也基本收好了汤汁。 宋好加入水淀粉,简单焯了两下,捞起一半的鸡架。 剩下一半,放入些花椒和干辣椒碎,倒入水淀粉,继续熬煮。 两人协作,这些内脏清洗完的时间比宋好预想的要早了很多。 清洗完,宋好稍稍加重了些大料的分量,基本照着卤鸡架的方式,将这些内脏分时间段放进锅中卤煮。 只是最后,不辣的那半锅宋好也稍稍加了些花椒和辣椒碎,分量不多,应该适合大多数人的口味。 处理完这些,宋好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裴彦卿在外头反复用清水洗过手,直到一双修长的手洗的发红了,一闻再闻,确定没有异味了之后,才回到家中。 刚进屋子,就看见宋好扶着桌子,反着手在给自己捶腰。 他立刻上前,扶着宋好坐下,伸手就去给宋好揉腰。 手指触上宋好腰侧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了。 低头一看,宋好此刻也红了脸,羞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裴彦卿眼眸微动,动作自然的掩过了方才一瞬间的停顿,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继续给宋好揉着腰。 宋好心疑,红着脸抬头看他,却见他面色平静自然,只当是自己心思多了。 看裴彦卿的目光坦荡自然,不自然的就只有自己。 宋好强装镇定,摆手道:“好多了,不酸了,多谢……” 迟疑了一下,也没叫出让她感觉合适的称呼。 她以为自己神态镇定,其实脸上的红晕和略显生硬的嗓音早就暴露了她的心思。 裴彦卿看着她的囧迫神态,十分恶劣的忍着笑,又伸手重重揉了揉,道:“不酸了吗?好。” 宋好总疑心这人使坏,可他看上去又十分坦然,眼神中似乎还带点无辜,生生打消了宋好的疑虑。 买来的这些食材全部卤制完成之后,也已经接近傍晚。 宋好休息了一会儿,就打算去厨房做几个菜。 裴彦卿却拦住宋好:“你累了一下午,今晚的晚饭我来做。” 宋好失笑:“你做晚饭?你会做什么?” 裴彦卿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回答:“面条?” “我下点面条。” 宋好也真的累,并没有拒绝裴彦卿的提议。 若是在现代,男友偶尔做顿饭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来到了这个时代,宋好便没有在这方面对裴彦卿有所要求。 她也想看看,裴彦卿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会是什么样。 趁着裴彦卿去厨房鼓捣的功夫,宋好抓了把稻米去院子里喂鸡。 从院子里看去,红日已经泊于西山。 村中家家户户屋顶上都已经升起了炊烟,偶有散落的几句话语声传来,看的人莫名心生孤寂又觉满目人间烟火气。 这时候裴家的晚饭也已经端上桌了。 仍是炒空心菜、白煮青菜还有一碗一丝油花都无的丝瓜汤。 裴碧玉甫一坐下便甩了筷子,抱怨道:“日日都是这几样菜,十多天都不曾换过口味了,叫人怎么吃啊!” 李兰芝坐在一边,面色尴尬。 家中倒是有地,只是没了裴彦卿的那三两银子的收入,地里所有的产出裴母都要精打细算的用,每日能煮的就这些食材,也怨不得她换不了口味。 裴母见状不满的敲了敲筷子:“每日有饭有菜,还要什么!” 李兰芝趁机接话:“是啊碧玉,我今日还挺村里人说,你大哥家吃不上好的饭菜,倒腾回来许多的猪下水呢。” “猪下水,咦,那东西买回来能干什么啊?”裴碧玉一脸鄙夷。 裴母一听就有了些怒气:“定又是宋好那小贱人拿的主意!” 裴碧玉也附和道:“对,大哥自娶了宋好,便事事随她拿主意,买这些东西,可不是浪费银子!” 李兰芝适时给裴玉晟夹了一筷子青菜,轻声道:“多吃些,你读书辛苦。” 裴玉晟冷笑一声,将她夹得青菜丢进了勇哥儿碗里。 裴母看李兰芝神情落寞,不得不顾着场面念叨裴玉晟:“玉晟,你也是,兰芝到底是你妻子……”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32章 都要被你霍霍完了 裴玉晟冷哼一声,眼神中的鄙夷和嘲讽十分刺眼。 李兰芝忍不住捂嘴哽咽起来,被裴玉晟踢了一脚:“吃着饭呢,哭什么哭,晦气!” 裴碧玉也十分嫌弃的嘁了一声,被裴母瞪了一眼。 李兰芝突然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哽咽道:“怪我当日鬼迷心窍,一心急于给相公拿到那副名帖,看到裴彦卿病弱无力,便假意逢迎,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给玉晟找到那名帖藏在哪里。” “可,可谁曾想,竟被裴彦卿倒打一耙,说我对他心怀不轨!” “这个家中谁不知,当日媒人说亲便是说的我与裴彦卿,只是后来我与玉晟两情相悦,才求得父母,让我嫁给裴家二郎。” “如今,不想我一片痴心竟落得如此下场,若裴家实在容不下我,我今日便自请下堂,带着勇哥儿回娘家也好,在外乞食流浪也好,也再不愿被如此误解了!” 李兰芝哭的情真意切,裴家人却都是半信半疑。 裴玉晟说到底对她还有几分情谊,便问道:“若真是如此,你当日回家,为何不说?” 李兰芝哭的更狠:“我当日不过辩驳两句,相公便对我拳打脚踢,我哪里有机会说出实情!何况当日你情急之下,如何还能听得进我的解释!嘤嘤嘤……” 裴玉晟挠挠头,脸上有了些羞愧:“这……嗐,你也不早说,如今又来哭什么,起来起来。” 裴碧玉一脸嘲讽,还要再说,被裴母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兰芝被裴玉晟扶起来,边擦眼泪边说出自己的提议:“我当日便想,若一时找不到名帖,也还有别的方法来从长计议。” “什么办法!”裴母和裴玉晟都急切的问道。 “那便是离间裴彦卿与宋好二人,只要裴彦卿休了宋好,重新归家,倒是不论是名帖还是银子,便都是我们的了。” 裴母眼神一动:“是了,若是没有宋好,裴彦卿哪有那么大的主意。” 宋好蹲在院子里,一阵凉风吹来,她“嗨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鸡已经一粒一粒啄完了稻米,裴彦卿的晚饭还没有动静。 宋好忍不住起身去厨房一探究竟。 刚进厨房,便是雾气满天。 裴彦卿满手满脸的面粉糊糊,手忙脚乱也团不成一个面团。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他不时还得加一瓢凉水进去,止住锅里的沸腾,再重新回去对付那团沾的到处都是的面糊糊。 宋好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对于自己一时大意放了裴彦卿这个做饭小白进来的决定后悔不迭,刚忍不住啧啧两声,就看见裴彦卿白面鬼一样转过来对自己憨憨的一笑。 “你怎么来了?” 宋好扶额:“我再不来,面粉都要被你霍霍完了。” 裴彦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扣扣鼻子上沾的糊糊:“对不起,这个对我而言好像有点难。” 宋好看他样子,也不忍责怪,给他打了一盆热水,让他出去洗洗。 “你去把这些糊糊洗掉,晚饭还是我来。” 将裴彦卿留下的惨局收拾好以后,宋好看了看那团面糊,重新配比了水和面粉后,切了些卤货做陷儿,准备包些包子。 另外又蒸了些馒头,晚上吃不完,明早稍微一热就可以吃。 把包子馒头各捡了一些端上桌后,宋好又盛出来一碗酸萝卜和野凉菜,作为伴食。 裴彦卿洗完,宋好的晚饭也做好了。 宋好将热腾腾的包子拿出一个来掰开,递了半个给他,“喏,你看,这馅儿就是今日做的卤货,尝尝味道。” 裴彦卿知道这些卤货是用猪下水和骨架做的。 但是他也几乎参与了宋好制作的全过程,看到那些本来腥臭肮脏的内脏物什是如何在自己和宋好的手下一点一点的变成干净的食材,又如何在锅中熬制,变得香气四溢的。 因此此刻看到包子中的卤货,他并没有觉得恶心,反而食欲大盛,两口就吃完了半个包子。 在包子皮的面香之后,便是卤货在各种的大料之中熬制入味最终混合成的奇特风味。 裴彦卿从前并不曾尝过类似的复杂味道,第一口进嘴时,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味道,但随着卤货咀嚼过程中散发的美味和香气,接下来却是一口接一口的欲罢不能。 宋好看着裴彦卿吃的香,笑的眉眼弯弯,又去盛了一碗卤货过来给他佐着吃馒头。 次日一早,宋好如期和裴彦卿一同去集市出摊。 因为对自己制作的卤货味道信心十足,宋好今日出摊便将昨天制作的所有卤货都带了过来。 除了卤货,宋好还早起做了很多野菜饼和野凉菜,也带了许多的腌萝卜。 宋好卖的食材不仅少见而且风味奇特,所以买过的食客都印象深刻。 也赖得这口口相传的品牌效应,清晨她和裴彦卿甫一摆开摊位,便涌来了许多的顾客前来排队。 宋好依旧是沿袭之前推销新品的传统,卤货允许顾客先尝后买。 许多客户本是冲着昨日的腌萝卜和野菜来的,却不想又被这物美价廉的卤货吸引,又不由得多买了许多卤货回家。 还有些食客买了卤货,当场就带着到不远处的面点摊位上,就着早餐吃起了卤味。 客户众多,带来的几大桶食材很快便抢售一空。 宋好和裴彦卿集合了手中的银钱,合计了一下,竟已有了八百多文。 虽然不算什么巨款,可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铜钱,宋好的心里还是十分的开心。 卖完卤货,宋好和裴彦卿再次来到猪肉摊前,找到屠户老板,表明来意。 “老板,您还记得我吗,上回来收您猪下水的人?” 老板嗐了一声:“哪能不记得您啊小娘子,今日来可是又要照顾我生意?” “算是,老板今日的猪下水有多少?” 老板指了指旁边几个大木桶:“这些都是,今日刚收拾出来的,小娘子若要,四十文一桶便带走。” 宋好想了想,商量道:“九十文三桶,您看成么?” \u0001 第33章 路遇媒人挑拨 老板本就没打算讲价,十分豪爽地一挥袖:“行,拿去。” 帮宋好将三大桶的猪下水装好后,老板又叫住她。 “小娘子,稍待,这些猪骨,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人买,便送你。” 宋好也不推拒,谢过老板后便接过猪骨。 买过猪下水之后,推车上便没有了再放鸡鸭骨架的地方。 宋好和裴彦卿来到家禽摊位边上又看到满满几大桶的新鲜鸡鸭骨架,跟老板说完价后,又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了三大桶的骨架。 东西运不回去,两人商议过后决定雇辆马车回去。 裴彦卿对镇子熟悉一些,便去车马行雇车,留下宋好站在路边看着推车和这几大桶的下水骨架。 拐角处,当日自称饕餮楼小二的伙计贼眉鼠眼地探头看着。 他从宋好开始摆摊一路跟到猪肉摊,看着宋好买完三大桶猪下水又买三大桶骨架,终于明了地点点头。 “原来早上卖的那些风味奇特的所谓卤货,便是这些猪下水和剩骨架做的。” 眸中闪过精光,小二火速飞奔回饕餮楼,将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了掌柜的。 有了马车,宋好和裴彦卿回程的速度就加快了许多。 进了村,行路变得颠簸,裴彦卿赶车的速度放慢下来,一路缓行走过村庄。 宋好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正四处看着,哪儿都觉得新奇,眸光一扫,看到路边一个头戴红花,身上也穿红戴绿的妇人走过来。 妇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俩,走过来打招呼。 “哟!这不是裴秀才嘛!身边这位小娘子是?” 裴彦卿神色淡淡地答道:“我娘子。” 宋好还没来得及问好,那妇人就甩了下帕子,又哟了一声。 “裴秀才可也娶新妇了,我还记得当日给你和李家姑娘说亲,定亲的信物都送了,我前两日还见那李家姑娘带着你送她的那簪子呢,没成想……” 话语间都是满满的遗憾。 宋好听着这话味儿就不对,心想这就来了?就这? 冷笑一声道:“这位大娘想是位媒婆?我只道媒婆是成人美事说合两姓,不想如今还有专为坏人婚约的媒婆。” “如今不说那李家姑娘已为人妇,且嫁的就是我相公的亲弟,就是我相公自己也已经娶有新妇,你这媒婆当年没说成的亲又拿到今日来说,不知是何叵测居心!” “今日且念你无心,若再有下回,定要打上门去,砸了你的媒人招牌!” 说完就冲裴彦卿道:“走,相公,咱们别理这个蠢货!” 裴彦卿看着宋好怒气冲冲的脸,勾唇一笑,驾着马车便往前驶去。 留的那媒婆独自一个站在原地,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回到家中,宋好重新开始处理这些下水和骨架。 裴彦卿也过来帮忙。 一边觑着宋好的脸色,一边心里斟酌。 良久,见宋好始终不曾主动问起那簪子的事,裴彦卿闷闷地开口。 “那媒婆说的簪子,不是我送李氏的定情信物。” 宋好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裴彦卿便将当日情形娓娓道来。 “你知道,当日李家首选的说亲对象是我,可裴玉晟看中了李氏,便私下约了她出来。两人熟识后,我娘便出银子,叫裴玉晟买了个簪子,送给了李兰芝。” “那簪子从头到尾跟我就并无关系,要实在论起来,也就是使得我的津贴银子买来的。那媒婆说什么我送的簪子,全然就是胡说八道。” 宋好沉吟道:“嗯,今日那媒婆是有备而来,大抵还是你家里人搞的鬼,估计还是对那份名帖不死心,想着挑拨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再从你这边下手。” “但是你放心,那簪子就算是你送的也无妨,我不会为这些事情生气,有任何事我们及时沟通便好。” 裴彦卿没有再说话,一直闷着头帮着清洗桶里的下水骨架。 宋好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在处理手边的下水,也没有注意到裴彦卿渐渐黯淡的眸色。 一直到所有的下水和骨架都清洗完,裴彦卿的脑海中还一直在回想宋好的那句“那簪子就算是你送的也无妨,我不会为这些事情生气”。 他不清楚别的女人对自己丈夫是不是也都是这个态度,但是显然,如果换成自己,宋好给别的男人送了东西,那他自己心里一定会是不开心的。 他看着宋好忙碌不停的身影,心中困惑。 她到底是将自己当成了单纯搭伙过日子的人、或是救命恩人,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呢? 若是她心中真有一丝女子对男子的在乎,又怎会听到他给别的女人送定情信物也毫不在意呢? 裴彦卿知道遇上宋好这样“通情达理”的妻子,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是有一股萦绕不去的沉闷低落。 晚上,宋好将昨日买的猪骨和今日摊主送的一并清洗,一半包上些大料,熬煮卤水的高汤,一半拿来炖煮猪骨汤。 昨日买的食材都也没来得及烹饪,她今日便不慌着卤制食材,先做一顿丰盛些的晚饭。 把昨日买来的毛豆壳丢给裴彦卿去剥,宋好则将买来的猪肉切出点瘦肉,剁成肉泥,待锅中热油煸香后倒入锅中煸炒。 看到肉末煸炒出油脂,宋好倒入切好的豆腐和事先用酱油、盐等调好的料汁,小火慢煮。 等待豆腐收汁的时间,宋好掰了些白菜叶子,切成段,看着瓦罐里的猪骨汤炖得近乎软烂,便把菜段丢进去。 这样煮出来的白菜猪骨汤,既有猪骨的香气和鲜美,又可以借助白菜去腻,还会有一丝淡淡的鲜甜。 等猪骨汤嘟嘟地炖好后,肉末豆腐也差不多收好了汁。 裴彦卿也送来剥好的豆米,宋好用清水冲洗一遍,依旧是切了两个青红的辣椒,清炒出来。 很快简单的两菜一汤便做好了。 裴彦卿帮着端上桌的功夫,宋好也盛好了饭。 饭桌上,宋好给裴彦卿舀了一碗带连骨肉的猪骨汤,“趁热喝。” \u0001 第34章 卤味有毒 裴彦卿接过汤,沉默地喝着。 宋好觉得他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便笑着问道:“怎么了,今日的饭菜不和胃口吗?” 裴彦卿摇摇头,转而又笑道:“饭菜很好,只是最近读书时新看到了一则故事,有些不解。” “说来听听?”宋好笑道。 “说的是古时一介书生,少时娶了一个患难夫妻,到后来功成名就,混迹官场时遇见了一位美貌的官家小姐,情不由衷,心生情愫。” “偏巧那官家小姐也看中了这个书生,两人不久便互诉衷肠私定终生。” “书生为娶心上的小姐,便想要休了曾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妻子得知缘由后,也没有哭诉哀怨,只是要求读书人最后再答应自己一个要求。” “那便是每日为她描眉洗手,过够一百天,便收下书生的休书,此后再不纠缠。” 裴彦卿说到这里,便停下了。 宋好有些好奇,急切地问:“然后呢?” 裴彦卿继续道:“书生一口答应,每日上朝前下朝后,都亲手为妻子描眉洗手。每梳一次发,便想起二人从前耳鬓厮磨的时光,每洗一次手,便想起妻子为支持自己读书操劳到变形的手指。” “这样直到第九十九天,官家小姐前来寻书生,要他去自家府上提亲,书生看着与自己一路风雨走来的妻子,又看到美丽温柔的官家小姐,心中一时陷入两难。” “那最后呢?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宋好问。 裴彦卿微微勾唇,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问道:“你觉得呢?你希望书生跟妻子在一起还是跟小姐在一起?” 宋好闻言,嫌弃地撇撇嘴:“我倒是觉得,那书生还是和小姐在一起的好。” 裴彦卿问:“为何?” “若我是那妻子,一定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心生二意,别说都提了要休妻,便是他不主动提,我心里也膈应,不可能再同他安生过日子。毕竟若是喜欢,怎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呢?哎,还是负心每是读书人呐!” 裴彦卿神色微动,眸中的光黯淡下去。 若是喜欢,怎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呢? 宋好见他神色有异,顿觉失言,连忙找补:“我并非说是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是如此,只是感叹这么一句,你的人品一向贵重,自然不是说你,你不要多心。” “嗯。” 裴彦卿心思不在于此,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宋好也不再执着于故事的结局。 吃完晚饭,卤水也差不多熬制完成,裴彦卿帮着宋好把清洗好的下水和骨架分拨放进锅中,用柴火细慢地熬煮上两个时辰便可。 次日。 因家中没有了新鲜的野菜,加上有了卤货,购买野菜饼的人也少了,宋好便没有再制作野菜饼和野凉菜。 清晨,宋好装上昨晚熬制好的四大桶卤货并一桶腌萝卜,跟裴彦卿一块儿去集市开了摊。 昨日的卤味也算是打响了招牌,不久,便有大群食客围上来,纷纷抢购着喜欢的卤货。 宋好手脚利落,裴彦卿也熟能生巧,二人一人收钱一人售卖,倒是配合得十分高效。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阵骚乱。 竟有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从宋好这里买来的卤货,口中也还有嚼过的卤味残渣。 随即有两个青年从人群中跑出来,一个抱住倒在地上的人哀嚎大哭,一个则冲着人群自称是那人的兄弟,大喊一声: “不得了啦,这卤味吃死人啦!我兄弟吃这家的卤味,被毒死啦!救命啊!” 随后人群骚乱起来,各种高呼和议论声都密密麻麻地传进人耳中。 “我说这卤味怎么味道这么好,定是加了什么古怪的调料,毒死人了!” “嗨呀什么卤味,这些分明是些猪下水和剩下的鸡鸭骨架,我昨日还见他们搜罗人家不要的这些下水来着。” “竟是猪下水,咦,那些东西怎么能吃啊!” “你瞧这口吐白沫的样子,可不就是让这卤味毒死的!” “报官报官!” 宋好站在原地愣神了一秒,便立即冲进人群,抱起倒地那人的脑袋查看,又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哪位好心人帮忙请个大夫!” 立即有人应道:“大夫马上就来!” 裴彦卿站在宋好身后,隐隐隔开不怀好意的人群。 宋好探了探那人的鼻息,一时有一时无,十分蹊跷。 她试着去探脉搏,却见那人的心跳强健有力。 掐了人中,明显感受到那人疼得抽了一下,脸色也泛了红,却始终忍着没有出声。 宋好心中了然地暗笑一声,站起来看向围观的群众,眼神坦荡无惧。 “诸位,我可以保证,我所做的卤味绝对没有毒,吃不坏人。” “至于这位兄台为何倒地在此口吐白沫,或许是他先前在家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未可知。” 说着拿起地上掉落的卤味,高举起展示给人群看。 “大家可以看到,这块儿卤味刚刚咬了一口,他口中也还有残渣,看得出来是那一口卤味还未咽下便昏厥于此了。” “我这些卤味是猪下水和鸡鸭骨架制作而成不假,可是不说不会吃死人,我还敢拿性命担保,我做的每一块儿卤味,都十分的干净卫生,都是我跟我相公一点一点清洗干净了熬煮制成的。” “若是大家不信,等大夫过来,请他检查过这位病人以后,再查查我这桶里的卤味和大家手里的卤味,若是有毒,我今日就将性命赔给大家!” 宋好这一番话义薄云天,人群中的议论声小了许多,也有人开始疑惑:“大夫怎么还不来,大夫给看看,若真不是卤味的问题,也该还人个清白。” 也有人立刻反驳:“怎么不是卤味的问题,猪下水这种东西,就有可能吃死人!” 裴彦卿听着这些人的议论,脸色微沉,握住了宋好的手,站在了她的身边,朗声道:“我夫妻二人自认清白,便请热心人帮我们报个官,我们就站在此地等候府衙过来。”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5章 官司缠身 那两位青年方才还一哭二闹,这时见宋好二人主动要求报官,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为首的立刻大声哭嚎起来:“可怜我兄弟家中还有年迈老母和新妻幼子,今日我也不为难你夫妻二人,只要你们肯赔些医药钱,我便带着我兄弟去药堂看病去,也无需报官。” 裴彦卿却沉着脸,神色坚毅道:“不,还是报官,若是有毒,我可赔你兄弟性命,若是无毒,也请还我娘子清白。” 话音刚落,捕快便带刀赶到。 原来是平日和宋好二人在一块儿摆摊的商贩见出了事,便火速寻来街上巡逻的捕快,报了官。 捕快一来,原本还在哄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裴彦卿握住宋好的手轻轻捏了捏,宋好转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捕快向几位当事人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随后便将包括大夫在内的众人都带回了府衙。 升堂鼓气势威严地敲响,随着县令惊堂木重重一拍,在场众位除了裴彦卿都闻声跪下。 县令看着裴彦卿冷声道:“堂下人为何不跪?” 裴彦卿躬首回答:“在下裴彦卿,因有功名在身,放不下跪。” 身边师爷凑近县令耳边低语几句,县令便了然地点点头。 捕快站在堂侧,朗声简述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叙述完毕,县令便问宋好:“宋氏妇人,你可有话要辩?” 宋好跪直了身体,朗声道:“回大人,民妇有话要辩。” 说着便将自己之前发现的中毒之人食用卤煮的量、中毒后的性命体征良好等疑点都列举了一遍。 县令一听,眼里多了思索。 宋好进而献言:“大人,民妇少时曾见过有人突发此症,当时村中老者曾说过,此症有一疗法,只需将烧红的烙铁贴合于其人中穴之上,再以烧红的银针扎入其天灵穴和两侧太阳穴之上,便可将人唤醒,且此后再不复发!” “民妇在此愿以性命作担保,求大人准民女一试!” 此话一出,县令便和一旁记录的师爷低语协商了一番。 宋好却只是淡淡的笑着,目光不惧不急,充满自信。 良久,县令终于拍板道:“倒是自古就听闻民间有奇方,今日本官便准你一试!不过有言在先,若是因你医术不精,伤及病者,本官也要依法查究你的责任,堂下宋氏,你可听明白了?” 宋好躬身叩拜,道:“谢大人!民妇听明白了!” 随后就有人提上了宋好要求的火炉和烙铁以及一副银针。 宋好特地让人将火炉放在了中毒者的身侧,自己则站在他的身旁,缓缓的转动烙铁,让其受热均匀。 裴彦卿站在她的身边,轻轻问道:“你有把握吗?” 声音不高不低,恰巧仅身边人能听清。 宋好勾唇微笑:“嗯…大约六成把握。” 话音刚落,眼下昏迷的人眼皮便微不可见的轻颤了颤。 裴彦卿语气急了些:“六成!那剩下四成呢?” 宋好无所谓道:“或死或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之前我用同样的方法治疗过家中的几头猪。” 裴彦卿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只得接话:“结果如何?” “反正都能吃能跑了,就是走路有些歪歪倒倒,最差的也不过是自食屎尿而已。” 宋好此话一出,便感觉那中毒的人明显的抽了抽。 虽还是犟着不肯醒来,可她心中已有了八分的把握。 手下的烙铁缓慢转动着,宋好见其顶端颜色已经烧得泛红,便拿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一下。 “嗯,差不多了,劳烦来几位身手强健的捕快大人来帮忙按住病患,不然这烧红的烙铁一烫上去,若是遇到患者抽搐,误伤到眼珠或其他地方便不好了。” 有了县令的允许,几位高大的捕快很快围上了,分别分散四角,死死按住了中毒者的四肢。 听着这愈发慌乱的呼吸声,宋好轻笑一声,拿起烙铁缓慢地靠近那人的面门。 随着烙铁自带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靠近眉心,到鼻尖,再到人中,那人始终死死咬着牙,不肯露出马脚。 宋好眼见如此,闭眼将心一横,正要下手,却听得堂中一阵杀猪似的厉声尖叫。 “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我没有中毒,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原来是烙铁刚刚触及面中的汗毛,那人就已经因为恐惧,开始疯狂地挣扎。 宋好见状立刻高声喊道:“快!按住他,又发疯了!使劲儿按住!” 那人见自己不再装昏迷中毒,宋好却还是要烫自己,挣扎得更加疯狂。 “你这毒妇,你这疯子!我说了我没有中毒!我没有病!全是假的,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有了这话,宋好终于满意地一笑,放下烙铁,转身朝着县令躬身一拜。 “大人,想必方才这位仁兄所说的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说,他没有中毒,一切都是假的。” 县令沉吟一声,挥了挥手,几位捕快也立时退下。 先前假装中毒昏迷的男子一番挣扎,此刻也已精疲力竭,纵使后悔失言坏了大计,此刻也不得不颓然跪倒在地。 此刻,有人匆匆从府衙后堂过来,俯首在师爷耳边低语几句,师爷便跟县令稍稍示意,跟随那人从侧门出去了。 裴彦卿冷眼看着,微微皱了眉。 县令重重拍下手中惊堂木,厉声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事实?今日装作中毒倒在宋氏地摊前,到底是有何目的!” 那人被县令惊堂木拍得一惊,急忙道:“大人,并非是我有意讹人钱财……” 可还没等那人说完,先前自称是他兄弟的两位青年便争先恐后的抢白道: “大人,冤枉啊,这小子定是自己眼红旁人生意红火,为讹人钱财便出此下策,我兄弟二人与他也只是表亲,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啊,求大人明察!” “是啊大人,他家中上有老弱母亲,下有新妻幼子,做事说话却全然不考虑后果,可见是个亡命之徒!” 这话里头的威胁意味太过明显,那人张了张嘴,便颓唐闭了嘴。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6章 功名在身 宋好冷笑一声:“大人,这两位兄弟先前还不曾看过自家兄弟因何倒地便在人群之中危言耸听,一口咬定是我的卤煮有毒,如今计谋败露,又立刻推卸责任。” “这二人坚称自己不知情,民妇却觉得,此事定另有隐情,说不定背后另有主谋。” 县令点点头,指着先前装昏的那人问道:“你说,是否有人从中指示,这二人又是否与你同谋,你们目的为何,都一一如实道来!” “且慢!” 方才出去的师爷匆匆赶回来,止住了堂上的审讯,又附在县令耳边低语几声。 不知说的什么,只见县令脸色一变,眉头紧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师爷。 师爷也一脸肃穆,回望着县令。 两人短暂互动过后,县令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 手中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后,县令指着宋好和裴彦卿二人,喝道:“今日堂审便到此为止,堂下裴秀才与其妻宋氏因其售卖卤煮致人中毒,即刻收监入牢,其余人等,就此散去。” “来人,将此二人压入大牢!” 宋好震惊,高声呼冤:“大人!明明是他假装中毒,为何如此冤判!” 裴彦卿却了然地拉拉宋好的衣袖,对着她摇摇头,随后上前一步,站在了宋好身前,挡住了前来擒拿的官兵。 “大人!若我不曾记错,本朝律法有言,身负功名者见官不跪,刑法优待。若是大人想要将我二人下入大牢,怕是要先将此案报至朝廷,革去我的功名后再审!” 县令闻言一愣。 裴彦卿所言不虚。 可方才饕餮楼身后那位也派人来传了话,说是要将这二人钉死在这桩官司上。 若是旁人也罢,可偏偏他们得罪的是那位,若不给个交代,自己这里又说不过去。 县令沉吟一会儿,便冷声道:“既有功名在身,也当好好读书,日后若可再进一步,也好为朝廷效力,为何与妇人盘弄这等营生!” “虽你娘子经营的吃食毒伤了人,但终究是初犯,又念你年纪尚轻便考取了功名,日后或可为国效力,此次便免了你二人刑罚。” 宋好闻言也没有什么喜色,倒是那几人见又一次峰回路转,彼此间面面相觑。 县令又是一记惊堂木,拔高了声音威严道:“但是刑罚可免,宋氏,你那吃食却不可再卖与他人再吃,你剩下的那些东西,本官便扣下了,另外,也罚你二人赔偿这中毒之人五钱银子(大约四百文),此事便就此作罢!” “堂下可有异议?” 那几人都纷纷摇头。 “没有没有。” 宋好虽心中仍有不忿,却也明白,在这个封建时代,他们无权无势,对上这样偏袒的县令,是毫无办法的。 虽不情不愿,可对上裴彦卿安抚的目光,宋好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沉声道:“并无异议。” 此话一出,这场官司就算是了结了。 宋好昨日辛苦熬制出来的那许多的卤货,早上没卖出多少便全部被府衙的人扣下了,还被迫赔了四百多文钱。 回去的路上,宋好一直垂着脑袋沉思,一言不发。 裴彦卿见她心情低落,出声安慰:“还在不开心吗?事实真相你我都明白,不必为此沮丧。” 宋好闻言抬头,浅浅一笑:“谁说我不开心了,我不过是在想,今后改如何才能重新推广我的吃食。” 裴彦卿有些意外。 本以为她会就此消沉,却不想她似乎并未收到丝毫影响。 不仅如此,这件事反而激起了宋好的斗志。 “这件事背后定有人指示,至于是谁,在事情清楚之前也难定论。不论是谁,此举无非是想让我再走不了这条路,可我宋好偏生的犟,他越是要让我立不了足,我便越是要在此闯出一番名堂来!” 宋好斗志昂扬的模样太过认真,眼神里的坚定不认输也有别样的光芒。 裴彦卿一时看的失了神。 两人回到村中,比起往日满满当当的大阵仗,今日颇有些落寞的样子。 上回嘲讽宋好买猪下水的赵大娘子早早的等在村口,一看见裴彦卿二人,便远远的笑起来。 “哟!裴秀才,今日怎么和你娘子回来的这样迟,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吗?” 裴彦卿淡淡的点了点头,宋好代他笑着回答道:“嗯,今日却是有些事路上耽搁了。” 赵大娘子呵的笑了一声,又道: “早就听闻宋娘子厨艺过人,那些肮脏下水也能做出美味来,可我这人从来胆小,怕那些东西不干不净的吃坏了人,所以方才还在跟村里大娘们夸你,说你有本事,又有胆识呢!” 宋好了然的笑笑,十分坦然的道了声“过奖了。” 说完便拉着脸色冷下来的裴彦卿回了家。 都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却没想到,上午刚发生的事,此刻竟已在村庄中传的人尽皆知了。 甚至还有添油加醋愈演愈烈的架势。 到临近傍晚十分,传到村长耳中时,这件事已经成了“宋好为赚昧心钱,那病猪的下水做吃食,险些毒死了人。” 裴彦卿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位秀才,也是村里全部的希望所在。 在村长眼里,裴彦卿日后若是能考中举人,那也是给村里争光的大好事。 先前裴彦卿娶了宋好,从裴家分家出来,二人在村中男耕女主相互扶持,倒是也将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村长心中还道,娶了宋好对裴彦卿而言倒是件好事。 可如今眼看宋好行事逐渐失了分寸,竟为着赚昧心钱干出草菅人命的事。 若是两人真的因此背上人命官司,纵使裴彦卿现有功名在身,纵使他身负滔天才华,往后的前途仕途也是枉然。 所以村长听到宋好这桩事,第一时间就赶往了村东的草屋。 他可不能让裴彦卿这样的好苗子毁在宋好一个买来的妇人手里。 匆匆来到草屋,就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食材香味。 村长糟心的皱了皱眉。 “裴秀才!在家吗?” 裴彦卿从厨房走了出来,摸了一下脸上的锅炉灰,看见村长有些讶异。 “村长?您怎么来了?” \u0003\u0003\u0003 第37章 正式登籍拜堂 村长见裴彦卿不在读书反而在厨房弄得灰头土脸,眉头皱得更深。 “裴秀才,宋氏在家吗?” “在家,在厨房做饭。村长,您来找她有事儿?” “我来找你的,你出来,我们借一步说话。” 村长要规劝裴彦卿的那些话并不好让宋好听见,便拉着裴彦卿来到了院中。 “裴秀才,今日在集上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宋氏做的吃食是不是吃坏了人,惹了官司?” 裴彦卿脸色微沉,解释道:“这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并未宋好的吃食有问题。” 村长只觉得裴彦卿被宋好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心智,又苦心规劝道: “你少年便中了秀才,先生都道你有真才实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因为一个女人,惹了官司被革了功名,你此前寒窗数十年便都成了笑话,听我的,早早将那宋氏送走。” “若她不肯走,撵了作罢。你二人本就不曾拜过天地,官籍也不曾去录过嫁娶关系,本就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若是将来你可高中,以你的人品学识,娶一位官家小姐也未可知。” 裴彦卿一直安静听着村长的话,半晌没有出声。 村长只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却不想他听完后抬头看着自己,冷着脸一字一句道: “我当日,既迎了宋好进门,又与她以夫妻之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许久,自然就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与她断绝夫妻情分。我这一生,本就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娶了宋好,便想跟她白头到老。” “况且这桩官司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做的吃食并无任何问题,是有人蓄意陷害,昏官胡乱断案,所以村长,您的话我就当从未听过。” 村长走后,裴彦卿转身进屋,却看见拐角处愣怔的宋好。 看着宋好的样子,裴彦卿心中明了,便开口问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宋好点点头,又摇摇头:“听得不全。” 裴彦卿眼眸微动:“那,你可愿意先与我拜堂成亲?” 观察着宋好脸上的表情,又小心补充道:“官籍可以先不着急。” 毕竟宋好对他,似乎并没有多少的男女之情,若是将来她遇上真正的心上人,也还能有退路。 他提议先拜堂,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村里众人的口舌,免得有人总因此中伤她,建议自己撵走她。 宋好闻言,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裴彦卿。 方才村长说不录官籍便不算真正的夫妻,他还说此生别无所求,可此刻的提议,分明是在为自己以后留余地。 莫不是真的如村长所说,将来遇上什么貌美的官家小姐,再来停妻另娶? 宋好勾了勾嘴角,心里有了些嘲讽。 她看着裴彦卿的眼睛,郑重道:“我宋好,若是寻得夫君,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愿为世人口舌而儿戏自己的终身大事。” “若我于你的确是拖累,今日我便自请离去,当日你买我所用的三两银子,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这段时日,便多谢你的照顾。” 说着便回房准备收拾行李。 裴彦卿情急,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不是的!” “并非是我要伪作亲事,我是……若是你愿意,我们便去登基官籍,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便许你这一双人!” 宋好被拉住,回头看着裴彦卿少见的着急模样,眸中微动。 次日,二人便前往登记官籍的户政机构。 路上,裴彦卿一路忐忑,始终注意着宋好的表情。 宋好却始终神色平静,直到官府的红印盖上写有二人姓名的户籍簿上时,她的内心才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竟真的在这异世,与身边的人签下了这命运与共的婚书籍契。 此后她在这异世,不再是孤身一人漂泊无依,而身边的这个人,也会是与她相守一生的人。 裴彦卿从衙役手中接过这水墨还未干透的文书,脸上依旧是一脸的平静淡漠,可只有他知道,此刻他的心跳的有多快。 给宋好看过文书后,裴彦卿将风干的文书郑重的折叠好,揣入怀中。 随后牵起宋好的手,脸上依旧是一脸的淡漠:“走,回家。” 宋好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手微微动了动,却猛然被握得更紧。 抬头看裴彦卿。 眼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并无丝毫变化,可手心里的薄汗和心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慌。 宋好微微一笑,轻声道:“嗯,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间喜铺时,裴彦卿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宋好:“咱们还剩钱吗?” 宋好一愣:“啊,还剩钱,剩下六百文左右,怎么了?” 裴彦卿拉着宋好抬脚进了喜铺,指着堂中摆着的一对大红喜烛问伙计:“这红烛,多少钱?” “六十文,您要我给您包起来?” 宋好听了价格,扯了扯裴彦卿的手:“太贵了,不用这些。” 伙计看出来这二位银钱上不富裕,便连忙向他们推荐旁边一对小了很多的红烛。 “二位客官看看这对,一样好看,只是小了些,也很喜庆吉祥。” 裴彦卿看了一眼伙计介绍的红烛,便摇摇头:“不必,就要那对。” “还有这个喜帕,这个喜糕,还有这红绸,也一并包起来。” 又转头问宋好:“这些胭脂我不太懂,你来选一些。” 从店里出来,宋好不免抱怨:“就这几样东西竟要一百多文,简直是抢钱,我们简单成个亲,要这些干什么。” 裴彦卿却一脸认真:“成亲于女子而言是大事。我没有多少钱财,不能给你一个如何盛重的婚礼,但成亲一生只有一次,不能太过怠慢。只买这些东西,已经是委屈了你。” 宋好闻言撇了撇嘴,她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些。 但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晚时,裴彦卿将两只红烛摆上中堂,点亮的那一刹那,宋好终于明白,氛围感的意义。 宋好在店里被裴彦卿拉着,又在伙计的强烈推荐下,买了两盒胭脂。 \u0001 第38章 天地见证的礼成 就着水中的倒影,宋好浅浅的上了妆,又细细的在唇上涂抹了眼色鲜红的口脂,盖上喜帕,由裴彦卿牵着牵红,一路领着慢慢由庭院外走进了堂中。 堂上并无父母双亲,也无族中长老,只有一双红烛高高燃着,桌子上堆了一盒喜糕。 厅堂之中没有亲朋来贺,无人为他二人燃炮庆贺。 可他们对着高堂拜过,又转向门外两拜叩敬过天地,自唱自吟完贺词,便是天地见证过的礼成。 回到房间,一副红烛又被裴彦卿移至房内。 依旧是莹莹烛火,室内昏黄的烛光映在裴彦卿俊秀的脸庞上,明暗光影交织间,深邃的轮廓变得柔和又温情。 “我,要挑开喜帕了。”裴彦卿说话的声线还算平稳,可呼吸却已经微微乱了。 宋好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点点头。 下一秒,喜帕被挑开,宋好迎着烛光,抬头看向裴彦卿,明明白白的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惊艳。 宋好的容颜本就姣好,平日不施粉黛已是清丽难挡,如今上了红妆,更是将那丝艳丽和妩媚勾勒出来,灯火映照间更显姝丽无双。 裴彦卿看呆了一瞬,随即有些羞赧的摸摸鼻子,低声含糊道:“你今晚很美。” 宋好本来心里也紧张的不行,此刻见一向沉稳的裴彦卿竟如此纯情,不由轻笑一声,有意逗他。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彦卿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知道她是故意这么问,却还是重复了一边方才的话。 “我说,你很美,娘子。” 这回口齿清晰,脸上的羞涩也已褪去,只剩下眼中灼热的侵略意味。 宋好呼吸一滞,随即被一股大力扑倒。 呼吸交缠间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最后只剩宋好的一声惊呼:“合阖酒还没喝!” 裴彦卿有些不满的起来,斟来两杯白酒,与宋好手腕交错饮尽。 一夜荒唐。 次日醒来,宋好看着身边还在酣睡的男人,忍着浑身的酸痛,恨得狠踹了他一脚。 裴彦卿被踹醒,睁开眼看到枕边的宋好,眉眼立刻抑制不住的弯了起来。 “醒了?” 宋好白他一眼,不想理他,挣扎着要起床。 裴彦卿问:“起来干什么?” 问完又忍不住笑道:“昨晚不曾累着你?” 宋好咬牙:“走开!我身上腻的难受,要起床洗澡。” 裴彦卿闻言,按住宋好:“你先躺着再睡会儿,我去烧水,烧好便叫你。” 宋好也不多推拒,心安理得的等着裴彦卿去烧水。 不多时,热水烧好,裴彦卿来房里,将宋好打横抱起。 宋好挣扎:“做什么?” 裴彦卿嘴角的笑意仍然没有褪去:“抱你去洗澡啊。” 宋好害羞的要下来,裴彦卿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昨日醉了酒的娘子,可是无比热情,怎么醒了羞成这样,看来酒实在是个好东西。” 羞得宋好重重锤了他一下,躲进他怀里再不肯把脸露出来。 此刻,饕餮楼里。 掌柜看着县令命人送来的大缸卤煮,拿着筷子在其中翻捡,细细查看。 小二看着这些内脏和骨架,不免鄙夷道:“这些东西能吃嘛!卖这些东西给人吃,怕是我们不找人去闹,过段时间这也得吃坏人!” 掌柜的却夹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了嗅,随后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细细咀嚼后,眉间微蹙,又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另一手指着这卤煮,面色复杂。 小二忙问:“怎么样?” 掌柜的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咽下,重重放下筷子,忍不住抚掌道:“果真是个好手,竟可以将这下水制作成这般风味,不腥不臊,鲜香美味!” 小二闻言怀疑地看向那一大堆的内脏,鼓起勇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却是一样的惊艳,吃完后不住称赞:“好吃!” 掌柜的在堂中缓缓踱步,似是在与小二商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二人中,那裴彦卿身有功名,轻易动不得刑罚,若是逼急了,让他去上头告上一状,怕是反倒给我们惹上麻烦,到时反倒棘手。” “这宋氏又身怀绝技,看她用野菜萝卜还有这下水也能做出这些风味上佳的吃食来,若是能为我所用,我饕餮楼定能力压天香楼,在这镇上独占鳌头。” “可惜……若是强权力压不可,那我们便换一种方法,或可利诱。” 小二立刻上前附和道:“掌柜英明!” 为显重视,次日,掌柜的亲自找来裴家村,一路问过去,寻到了村东的草屋处。 一进门,便看到宋好和裴彦卿正在院子里俯身劳作。 之前锄好的地终于有闲下来的功夫可以播种,宋好就跟裴彦卿找邻居大娘问了些耕作的经验,趁着时节还不算太晚,把能种下的种子播下去,也好早日收些时蔬。 看到掌柜的,裴彦卿立刻警戒地站了起来。 宋好也缓缓起身,走到了裴彦卿的身侧,冷声问道:“饕餮楼掌柜?真是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掌柜的和善一笑:“宋小娘子不请我进去坐坐?上回我可是以礼相待。” 宋好心中嘲讽,如果临行前那样的威胁也算是礼的话,那倒是说得没错。 虽然心中嘲讽,可宋好还是将人迎进了客厅,给了杯平日喝的白开水。 掌柜的习惯性地想要端起茶杯,手摸到茶碗的边缘,嫌弃地看了眼这碗白水,便放下了。 转而对着宋好笑道:“宋小娘子,几日不见,我听闻你最近似乎有些麻烦?” 宋好听了这话,先前心中的猜想更是印证了大半。 冷声道:“是遇上些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不劳掌柜费心了。” 掌柜并不介意宋好的态度,仍旧一副笑脸。 “可我听闻,宋小娘子的吃食吃坏了人,这怕不是轻易便能解决的问题。” “如今镇上的人都知道,你的吃食吃坏了人,若是今后还想做些饮食生意,这名声坏了,怕是生意就难再成了。” “我却道宋小娘子如此高超的厨艺,若是就此沉寂,不免让人遗憾。” 第39章 饕餮再请 宋好冷笑一声,实在见不得幕后罪魁祸首在自己面前这样一派惋惜模样,冷声刺道: “无奈遭奸人诬陷,感叹掌柜一片善心,宋好便再次谢过了,也祝那幕后之人早日自食恶果,突发恶疾暴毙才好,您说是不是?” 掌柜的语噎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脸上的表情,亲切道:“宋小娘子也不必气馁,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也信你的吃食并无问题,可关键是,如今再无旁人肯信你,也没人敢再去吃你做的吃食。” “不过,鉴于宋小娘子的厨艺,我倒是愿意伸一把援手。” “宋小娘子如今没了谋生的手段,想必手头是缺银钱了,若是你愿意,今后你的食谱便由我饕餮楼背书,推出的吃食安全也全由我饕餮楼一力承担,此外我还能许你丰厚的报酬,你看如何?” 宋好听完他的话,微微一笑。 “承蒙掌柜高看。如今宋好陷入如此境地,掌柜竟还能不计前嫌,如此倾力相助,实在让我愧不敢当。” 掌柜听着有戏,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都满意的眯成了缝。 宋好勾唇,继续道:“可惜,宋好自知手艺粗鄙,不过凭着些小聪明盘弄些新鲜玩意儿,我能做的都是乡野粗味,怕是难登饕餮楼的大雅之堂。掌柜好意,宋好心领,在此谢过。” 这饕餮楼的掌柜,不仅行商过于贪利,行事也十分卑劣。 何况如此阴险手段逼迫宋好就范,偏生让她生了反骨。 饕餮楼掌柜见自己纡尊降贵的二次来请,宋好还是如此不知好歹,气的猛一拍桌子。 “宋好!你莫要不识好歹!我来请你,不过是看你做菜上有些手艺,起了惜才之心,想帮你一把,你若执意与我作对,后果自负!” 宋好也不欲多在口舌上与他争辩,作势就要请他出去。 裴彦卿却站出来,沉声道:“掌柜慎言。” “今日我虽仅有秀才功名在身,他日未尝止步于此,若是掌柜执意以势压人,也请先过我这关。” “寒舍简陋,便不多留掌柜,慢走。” 掌柜指着裴彦卿的脸,手指哆嗦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狠话来,愤恨地拂袖而去。 掌柜的出去以后,宋好有些担忧。 “你方才不应该多与他争辩的,他手段阴险,得罪了他,只怕日后给你惹来麻烦。” 裴彦卿却拉住她的手,淡淡一笑。 “不用担心。” 饕餮楼掌柜刚出院子,便撞见了前来探听消息的李兰芝。 李兰芝见他打扮举止不像普通村民模样,身上的衣饰颇显富贵,便慌忙拦上去,热络地搭了话。 “这位先生,方才见你从我大伯哥与大嫂家中出来,不知是有何贵干?” 掌柜脸上恼怒的神色还未散去,抬头一看,便见李兰芝正殷切地看着自己。 逐利之人在他人眼中看见相同的精光,便一瞬间了然,眼前的女人也是能为利益驱使的人。 宋好二人软硬不吃,可若是能从她家人这边下手,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掌柜脸上立刻堆砌客气的笑容,同李兰芝攀谈起来。 几句寒暄下来,李兰芝便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本来在村中人口中听闻了宋好做的吃食吃坏人的消息,便想着来草屋这里看看,或许会是个离间二人关系的绝佳机会。 可此刻听饕餮楼掌柜几句渲染,李兰芝突然意识到,若是宋好能入饕餮楼做大厨,或许可以给裴家带来巨大的收益。 在赶走宋好和压榨干净宋好的价值之间,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选择了后者。 将掌柜带回裴家后,裴母一听宋好有这大好的机会不珍惜,更是一蹦三尺高。 “这宋好竟如此摆架子耍清高!她莫不是忘了当初被她爹三两银子卖与我家时的光景了!” 见裴母如此激动,裴碧玉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掌柜还在旁边。 裴母缓和了脸色,转而对着掌柜笑笑:“我那大儿也是,竟如此放纵着我那儿媳。掌柜放心,这样好的差事,你能来请宋氏是给她赏脸,我们没有不去的道理。” 掌柜不确定她是否能做这个主,迟疑道:“那宋小娘子那边……” 裴母无所谓的挥挥袖:“这你不必担心,有我们,稍后我们去与他们知会一声,便说这个差事我们应下了。” 李兰芝担忧的喊了一声:“娘……” 裴碧玉与裴父也心中忐忑,并不觉得这事儿会像裴母所说那样轻易便能办成。 晚饭时分,宋好正在厨房处理食材。 她用刀从院子里晾的腊肉上切下来一块儿,切成薄片,打算拿来做土豆丝炒腊肉。 肉和土豆还是前日在集市上买的,那时因为制作卤煮糊弄了两餐,这些买来的食材里,猪肉宋好用盐腌制了一下,晒在了院子里,土豆和别的蔬菜便放在了厨房。 起火后,宋好将空锅稍微烧热,便倒入切好的腊肉片和蒜薹梗,大火翻炒。 腊肉经过腌制,油脂更容易煸出来,所以不用倒油来炒。 将腊肉里的油脂煸出来后,宋好适时倒入切好的土豆丝,趁着大火翻炒,直到土豆丝变色,炒到软糯,便盛出摆盘。 厨房里还有个瓠瓜,天气炎热,用来切丝做汤再好不过。 瓠瓜切好之后,宋好在锅中倒入少许菜籽油,加热。 为了饮食健康,宋好还是决定,日后植物油和猪油尽量隔段时间就交替使用。 油热后散发出阵阵香味,宋好将切成丝的瓠瓜倒入锅中,在剧烈的呲呲声中快速翻炒。 简单炒到断生,便往锅中加入一大瓢的温水。 热油在锅中的呲呲声瞬间被浇灭。 宋好盖上锅盖,往锅炉里添了把柴火,等着锅中的汤水烧开。 这功夫,宋好找出两根已经打蔫的黄瓜,小心的削去了表皮,打算再做个拍黄瓜。 将削去皮的黄瓜用刀面拍碎,再用盐、糖、醋和酱油调制出一碗料汁,倒入碎黄瓜中拌匀。 一道拍黄瓜便做好了。 恰好锅中汤水沸腾,宋好找出两个鸡蛋,敲开在碗里。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0章 裴家来访 撒上些盐粒,用筷子随意搅了两下,便揭开锅盖,绕着圈儿的将蛋液打在了沸腾的瓠瓜汤中。 沸腾的汤水中蛋液一倒进去变会成型,宋好又用筷子拨弄了两下,这道汤就做好了。 将汤从锅中盛到瓦罐之中,一切准备就绪,宋好从厨房出来,探头喊了一声:“吃饭啦!” 裴彦卿走过来帮忙端菜盛饭。 晚饭上,宋好给裴彦卿夹了一些土豆丝炒腊肉。 她自己就是个土豆星人,因此大力推荐这道菜。 裴彦卿尝了一口。 土豆炒的透熟,油脂都浸入土豆的肌理之中,口感软糯且能与油脂碰撞出绝佳的香味。 他从未在土豆这种平常的食物之中吃到过这样的美味,不由称赞:“好吃。” 宋好趁机问道:“那你是喜欢生脆一些的口感,还是这样软糯一些的口感?” 裴彦卿想了想,答道:“还是软糯些,不过生脆的也好吃,你喜欢什么样便做什么样。” 宋好粲然一笑:“我也喜欢软糯的!看来我们能吃到一块儿!” 作为一个美食爱好者,找到口味相同的饭友就像是钟子期遇到了伯牙,宋好开心的摇头晃脑。 裴彦卿不由失笑,看向宋好的目光就带了些宠溺。 裴家一伙人刚走到草屋的院子外,便听到屋里的欢声笑语,伴着饭菜的香味飘散出来,场景温馨的让一群人都有些不悦。 裴碧玉上前几步,猛地推开院子的门,高喊一声:“大哥!宋好!你们在家不?” 裴彦卿听到声音便微微沉了脸。 宋好心中也暗道晦气,跟着裴彦卿走出屋子,就看见裴家一行人都来了。 裴母见着裴彦卿和宋好二人出来,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十分自然的上前,伸手想要拉住宋好的手,却被宋好侧身闪过。 裴母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忍住没有发作。 随后一派主人家的姿态,招呼着众人:“彦卿啊,吃饭呢?都进来啊,愣着做什么?” 宋好不愿意让裴家人再来这草屋里闹腾,可裴母这一副笑模样,也不好硬赶,只能拉着裴彦卿的袖子,让众人都进了屋。 屋子里,裴碧玉看着桌上几个简单却精致的小菜,闻着香味便咽了咽口水。 仗着裴父裴母在,裴碧玉咕哝了一句:“大哥吃着饭呢,我也都饿了。” 便想厚着脸皮去厨房盛饭。 宋好有些不悦,打算忍下,却见裴彦卿冷着脸道:“今日只煮了我和宋好两人的饭。” 裴碧玉刚要闹,裴母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头。 话说完,裴彦卿便拉着宋好做回了餐桌上,自顾自吃着饭,并不理会裴家一行人的尴尬局面。 气氛诡异,宋好被这么些人这样站在厅堂里盯着,有些吃不下,扒拉了两下碗里的米饭,就听裴彦卿轻声问道: “怎么了?没有胃口?” 没等宋好答话,裴母上前两步,十分热切的拉着宋好的胳膊,问道:“胃口不好?可是苦夏?可还有旁的不舒服?” 宋好生硬的抽出胳膊,答了一句:“没有。” 裴母又道:“也是,夏日天气炎热,胃口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儿。” 宋好无话可答,索性选择沉默。 裴母却没有冷场,又自顾自道:“你厨艺这样好,这几个小菜看着倒挺有食欲,当日彦卿买你回来,我就道你是个贤惠的,如今竟也真凭着这手好厨艺,得了机遇,也算是我老裴家有福气。” 宋好在心里缓缓打了一个问号,抬头看了眼裴彦卿。 裴彦卿果然脸色沉下去,冷声问道:“什么机遇?” 裴碧玉心中对裴彦卿有气,讥讽了一句:“大哥还当我们不知道呐!饕餮楼的掌柜亲自来请宋好去当大厨,一个月可有好些银子呢,这事儿你莫不是也想瞒着家里?” 话刚说完就被裴母呵斥了一句:“碧玉!怎么跟你大哥大嫂说话呢!” 裴彦卿却并不在意裴碧玉的态度,只是转脸淡漠的道:“饕餮楼的聘请我们已经拒绝了。” 裴母又道:“你也是,这样好的机会,为何不去?便让宋好应了这聘请,一个月挣上几两银子,你和玉晟都在读书,有了这银子也好贴补贴补家里。” “若是宋好觉得一个妇人家去酒楼做大厨是抛头露面,那也行,人家掌柜都说了,也不必她亲自去掌厨,只消她将食谱交出来,银子什么的也给的丰厚!” 裴母苦口婆心的劝,宋好只是默默埋头吃着饭,装聋作哑的当鹌鹑。 裴彦卿也一直神色淡漠的,听裴母说了许多,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是宋好的事,我做不了主。” 裴母忍气吞声这许久,又是陪着笑脸又是看着眼色,眼见裴彦卿始终态度不咸不淡,终于没能再压制住内心的怒火。 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便要抬手掀了这饭桌,却一下没能抬动。 裴彦卿一手按着餐桌,冷眼看着裴母,没有说话。 裴母便退了一步,踢翻了方才坐的凳子,指着裴彦卿怒道: “你这逆子!这大好的机会,人家掌柜纡尊降贵来你家中请你娘子去做大厨,那样丰厚的薪酬,你倒好,还翘起脚来了!” “拿着三两银子买回来的人,你跟我说你做不得主,那你能做什么!你是糊弄我还是窝囊!” “今日若你真做不得她的主,就给我把她送回家去,把那三两银子拿回来!” 裴彦卿眉头蹙起来,面对这样的撒泼场面,一时没有说话。 宋好恰好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重重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气势十足的冷笑一声。 “若我不曾记错,我和相公当日已经从裴家分家出来了,如今婆母您这样来闹,为的什么?” “左不过是听着那一月几两银子的薪资心热,逼着我去应下这聘请,补贴家中?呵!” “莫说相公是尊重我的意愿,便是我真的应下这饕餮楼的掌柜,这银子也该是拿来我二人过日子的,怕是补贴不到二弟和家中去。” “倒是劳烦婆母等费心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1章 几道指甲印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配上宋好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气的裴母只会指着宋好瞪眼:“你,你……” 裴碧玉见状立刻冲上来,伸手就要给宋好一个巴掌,被宋好灵活的闪过。 裴母也趁机扑上来,借势要来撕扯宋好的头发,却被裴彦卿先挡在了面前。 裴彦卿轻易就将裴碧玉反手掀了出去,却碍于裴母的身份不便动手,脑袋上生生挨了几下。 裴母还要趁乱去掐他身后的宋好,裴彦卿终于怒道:“够了!” 裴母被这气势震天的吼声惊得愣了一瞬,随即就扯开嗓子嚎起来。 “哎呦喂我的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哭哇!生了这么个逆子,还要帮着他媳妇儿来打他老娘喂……” 裴碧玉瞬间就明白了她娘的目的,正欲张口嚎两嗓子助势,宋好站出来一声怒吼:“你闭嘴!” 裴碧玉眼神闪躲了一下,张了张嘴,盯着裴彦卿森冷的目光,还是心虚的没敢开口。 李兰芝眼见事态成了一团乱麻,上前来打算温声软语的劝两句,就听得门外一声怒号。 “嘿!哪里来的老泼皮,跑来撒泼,看我不将你们打将出去!” 宋二狗不知何时来的,手里举着根大木棒,冲进屋里对着裴母等人重重呸了一声,便作势要冲过去打人。 裴母本瘫坐在地上,仰天闭眼的嚎着,邻居村民没等来,倒等来了宋二狗的大木棍子。 裴碧玉见他举着棍子冲过来,慌得顾不上去拉裴母便扯开腿就跑。 所幸宋二狗瘸着条腿,跑的不快,裴母一个激灵,弹射起步便慌不择路的跟着裴家众人往屋外跑。 宋二狗拿着棍子一路撵到了院子外头,见着跑远的几人回头看,还作势要追,狠狠的吓唬了一下裴家的几个人。 赶走了裴家的人,宋二狗丢掉了木棍,回到草屋里,就看见宋好在给裴彦卿检查脸上的伤口。 他脸上被裴母趁乱挠了几下,留下了几道指甲印,此刻正往外渗着血,看的宋好心疼不已。 “疼不疼?你干嘛要站在那里让她抓呢,也不知道躲……” 宋好小声抱怨着,其实心里就只有心疼。 裴彦卿低头看着宋好一脸担忧的神情,心里熨帖的不行,唇角也抑制不住的勾起来。 宋二狗进屋看到这场景,十分没眼色的砸了两下嘴。 “啧啧,瞧我姑娘,可心疼死啦!” 宋好听到声音,脸色冷下来,问道:“你来干什么?又赌输了钱,来让我帮你还赌债?不可能。” 宋二狗嗐了一声,“嗐,就这么跟你爹说话呐?我方才可还帮你把那帮人给赶出去了,再说了,我就不能来看看你,看看我姑爷?” 说完转向裴彦卿,笑道:“吃饭呐?陪你岳丈喝一杯?” 不待裴彦卿回答,宋好冷声道:“他不能喝酒,我们也没煮你的饭。” 宋二狗也不在意,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有些瞧不上眼。 “晚上就吃这个?” 宋好转过身去收拾桌椅碗筷,没有再理他。 他却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听说,你先前弄些吃食去集市上卖,挣了些银子,怎么如今只能吃上这个?” 宋好还是不理,叫裴彦卿去打水洗碗,自己端了碗筷去厨房准备洗。 宋二狗一路跟到厨房,也不管宋好在没在听,旁敲侧击的打探。 “我听说,那饕餮楼掌柜赏识你,预备聘你做大厨?” 宋好见他终于说到正题,转身嘲讽一笑。 “你来,也就是为的这事儿。不必费口舌了,我已经回绝了。” “哎呀,这么好的差事儿,你回绝了做什么!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呢!” 宋好冷笑一声:“几两银子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我既已经回绝了人家,就断然没有再后悔的打算,你若还是要在这上头花费心思,我便也像对裴家人那般,一根木棒将你打出去。” 说着不等宋二狗说话,便将人一路往院子外面退去。 宋二狗瘸着一条腿一路被赶得路都走不稳,哎了好几声,也没能推搡过宋好。 站在院子外,宋二狗还要再闹,宋好拿起方才他丢在院子里的木棒,作势就要出院子去打。 “你不要以为我会手下留情,这一棒子下去,你的另外一条好腿怕是也难保住。” 说着就挥舞着木棒往他腿上招呼。 宋二狗猛地一跳,险险避过,见宋好来真的,也不敢再造次,慌忙逃离。 走之前还远远的指着宋好骂“白眼狼”,宋好手中的木棒再一举起来,他吓的拔腿就跑。 赶走了各路魑魅,草屋里总算是清净下来。 将应季可以种的一些菜种子和秧苗种进院子里的菜地后,宋好终于可以闲下来干一些之前没来得及的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提炼细盐。 这个时代,因为食盐的提炼技术有限,平民百姓吃的都还是粗盐,要想要细盐,就得花高价来买。 所谓粗盐,就是里头杂质太多,还没来得及提纯的食盐。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纯正理科生,由粗盐炼制细盐的过程对宋好而言并不算难,就是化学实验例很平常的溶解、过滤再蒸干水分。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过滤。 没有滤纸,宋好从小溪里取来干净的细沙和粗砂,自制出一些活性炭,一起放进煮沸过的抹布之中,用细绳扎紧。 一个简易的过滤器制作完成。 宋好将之前买来的三大罐粗盐倒入锅中,加入足量的清水,一直加热到食盐全部融化。 随后将溶解好的粗盐水倒入水壶,又通过过滤器缓慢倒进陶罐之中。 裴彦卿看着宋好鼓捣这些东西,不禁好奇来问:“这是在做什么?” 宋好头也不抬:“炼细盐啊,粗盐硌牙,商铺里的细盐又太贵。” 裴彦卿闻言,古怪的看了一眼宋好,没有出声。 宋好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的人应该还不太懂怎么提炼细盐。 或者说,按照她在这里的人设,作为一个贫苦的少女,她不应当将此事说的这么轻易才是。 第42章 宋小娘子留步 于是宋好又生硬地找补了一句:“我也不确定这办法有没有用,就是试试看能不能炼出来。呵呵。” 裴彦卿没有接话,却接过宋好手中的水壶。 “我来帮忙。” 第一遍过滤出来的盐水还是有些浑浊,宋好却一脸惊喜地拍掌。 “真的有用呢!” 裴彦卿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还是宠溺地笑笑:“嗯,我娘子很聪明。” 总算把这件事情圆过去。 两人又将盐水照这种方式过滤了几遍,终于达到了宋好心里的标准。 剩下的时间,就是将滤好的盐水放入锅中重新加热,等待盐晶重新析出。 若是有大的结块,重新研磨便可。 就在宋好和裴彦卿在家中岁月静好的滤盐水时,村庄里头却已经传满了崔先生要收裴玉晟为门徒的流言。 崔先生作为当世举国闻名的大儒,其门下弟子无一不是金榜题名仕途坦荡。 若是能被崔先生收为门生,裴玉晟也算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村中流言纷纷,众人纷纷去裴家道贺,都称赞裴玉晟做学问沉稳自持,脚踏实地。 裴家一时在村中正是风头无两。 可惜宋好二人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宋好背上背篓去后山摘野葱,路过河边洗衣的石板边,被上回嘲讽她的几个村妇叫住。 那几个村妇见着宋好背着背篓闷头往前走,就道是宋好做吃食害了人,又连累的裴彦卿葬送了前程,所以低着头不敢见人。 这几个长舌妇平日里拜高踩低是寻常,便尖声喊了一声宋好。 “宋娘子!哪里去呀?” 宋好抬头,礼貌又疏离的笑笑:“我往后山去。” 一位妇人低笑一声:“又往后山去呀,那里的野菜如今也给人家摘完了,怕是没什么可摘得了。” 另一个立即打配合:“你当是你这样的笨人,人家宋娘子多大的本事,什么样的东西做不出来吃食,便是猪下水……” 说到这里,话音弱下去,有些矫揉的捂住了嘴,似乎是刚发现自己失言。 宋好也不在意,随意笑笑便要继续往前走,却又被几人叫住。 方才一套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没气到宋好,反倒把这几人气性激了起来。 她们平日看着宋好那副狐媚样子就来气,何况前段时间,因为宋好自制吃食去摆摊,挣了许多银子,看的村中人都十分眼热。 如今不仅宋好的吃食摊子摆不下去了,就连她那样优秀的相公也被裴玉晟给比了下去,本觉大出一口恶气,可见她不咸不淡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这口气憋在胸口没能发泄出来。 为首的那位赵娘子便是那回看猪下水的,嗓音尖利的喊住宋好。 “宋小娘子留步!” 说着便身边几位人对视一笑,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宋娘子怕是还没听说?你那婆家叔弟玉晟,马上就要被崔老先生收作弟子啦!你和你相公还不曾前去道喜。” “人家崔老先生可说了,收下的弟子不仅要学问好,做人行事也得有品格,所以才看中了玉晟……” 她后面说什么宋好已经没有再听了。 她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自己害了裴彦卿了。 宋好转身就往家跑,几人在身后连喊几声也没能叫住她。 见宋好跑的这么慌张,几人痛快的笑起来。 “你方才看见了没有,她脸色都变了!” “哈哈我看见了,平日里清高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宋好一路往回跑,却没有回家,背篓都来不及卸下,就直奔邻居大娘家中。 大娘见到宋好如此形态,也不免慌张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宋好缓了两口气,就忙问道:“大娘,您知道村里最近在传的那件事吗?就是我叔弟玉晟的事儿?” 提起这件事大娘脸上就有了些尴尬。 宋好和她相公与裴家的关系,纵使宋好不曾跟她当面说过,但是作为邻居,她看的再分明不过。 心理上她多少是有些偏向宋好小夫妻二人的。 前些日子,村里都说宋好的卤味吃坏了人,她也曾呵斥过那些添油加醋乱说话的人。 那些卤味宋好也送了些给她家,一家人都吃了也并无异样。 反倒是庭审上那中毒之人当场跳起来说自己是装的这件事儿,她倒是听了娘家做衙役的亲戚提起,虽也只是感叹一声,但到底是信了宋好的人品。 宋好心知如今在村子里找旁人都难打听到什么实质性的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邻居大娘。 在宋好的追问下,邻居大娘虽有些吞吞吐吐,却到底说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是当日,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自称是崔老先生的儿子,来到村里寻裴彦卿裴公子的家。 指路的人说的不清楚,随手一指,将人指去了裴家。 人在裴家呆了半个时辰,便面色肃然的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村子。 后来裴家人便逢人就说,那崔老先生因为听闻宋好做的吃食害了人,厌弃了先前看好的裴彦卿,还答应了要收裴玉晟为徒,日后如何提携优待之类的话。 宋好听完大娘的话,思忖了一会儿,道了声知道了,便转身回了家。 宋好走后,大娘有些后悔自己嘴快。 接连遇到这样的打击,这小夫妻俩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哟! 宋好回去之后,跟裴彦卿转述了事情的经过。 裴彦卿听了之后,脸上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我并不觉得二弟的学问足以让崔老先生看中,要收为门生。” 毕竟裴玉晟这样的年纪连秀才还不曾考过,这资质连私塾里的夫子也觉得愚钝。 崔老先生这样负有盛名的儒士,即使会因为流言而怀疑裴彦卿的品行,也不会因此收裴玉晟这样的门生。 可听大娘的形容,当日来村子里的人,的确就是他们曾遇到过的那位崔公子。 宋好内心也觉得裴家放出的消息有假,可想到崔老先生派崔然崔公子前来寻他二人,想必是听闻了官司的事情。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3章 他自己的前程,可以自己挣 裴家几人刚刚因为饕餮楼的事情在他二人手中吃了瘪,再碰上崔然,以他们的尿性,不解释便罢,怕是还会大肆地诋毁裴彦卿。 官司输了也好,被村里人挤兑也好,宋好即使心里不舒服,可也不曾慌张。 可若真的如村长所说,因为自己这件事,连累的裴彦卿的大好前程,宋好就不能淡然处之了。 宋好心思回转几瞬,便打定主意要去见一见崔老爷子,跟他解释清楚。 次日,宋好便借口家中米面不多,打发裴彦卿去镇上买,自己则做了几个新鲜的小菜,带着上了崔府,想要去见崔老爷子一面。 提着食盒,宋好敲响了崔府的大门。 门房开了个门缝,打量清楚宋好的衣着打扮,便戒备地问道:“你找谁?” 宋好便道自己是当日来府上做菜的小娘子,今日来是做了几个新鲜时蔬,想带给崔老爷尝一尝。 门房对当日那个被老爷请进府上的小厨娘还有些印象,经宋好一提醒便想起来大概模样。 因当日崔老爷子曾说过,让宋好有空便做些小菜来看他,所以门房让宋好掀开食盒的盖子看了一眼,便领着宋好进了府中。 穿过几重拱垂花门,宋好被领到了主院外头。 门房道:“你在这儿站一会儿,我去通报一声。” 宋好笑着道了声谢,安静站着,等着里面通传。 不多时,门房便从屋子里出来,沉着脸道:“你走,老爷说不想见你。” 宋好有些无措。 她来之前的确想过自己会受冷淡,却不想崔老爷子竟连见都不想再见到她。 宋好探头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心里有些焦灼。 见不到老爷子,这误会怕是永远也解不开。 难道就任由这件事这样影响裴彦卿的前程吗? 宋好深吸一口气,朗声往屋子里喊道:“崔老先生!我是宋好!今日冒昧前来,实有缘由。您能否见我一面,让我简单说几句话!”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传来崔老爷子不悦的怒斥。 “何人在外喧哗,还不赶出去!” 前几日,崔老爷子听闻当日给自己做菜的小厨娘竟惹上了官司,便有些好奇。 坊间传闻不可轻信,崔老爷子便派了崔然去裴家村,想找到裴彦卿本人问清楚。 崔然回来之后,只道并未遇上裴彦卿和宋好二人,倒是和裴父裴母长谈了一番。 本以为裴彦卿是个品学兼优的才子,不想在他父母口中,他竟是个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忤逆不孝甚至人品堪忧的渣滓。 崔然听得一肚子火气,回来后便将裴父裴母的话转述给父亲。 崔老爷子不清楚裴家的状况,只道家中父母双亲都如此恶评,裴彦卿的人品还能好到哪里去,只恨当日自己识人不清,竟有意收下裴彦卿做门生。 一气之下,便放言,日后再不理会裴彦卿二人的事。 今日门房前来禀报,称当日的宋小娘子带了吃食前来拜访,崔老爷子冷笑一声,道:“她来拜访,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为她相公的前程,来骗我老爷子罢了!” “赶出去,统统赶出去!” 夏季正当午,日头正烈。 老爷子正因苦夏,看着满桌的饭菜心烦不已。 却突闻屋子外宋好大声嚷嚷,叫嚷着要进屋子里来说几句话就走,老爷子烦躁的把筷子一放,便斥责身侧小厮。 “还不快将人赶出去!闹挺!” 几位小厮得令,便出了门,将宋好推搡着赶出了府。 出了大门,宋好被猛地推了出来,摔在了门前的地上。 门房因受了崔老爷子和几位小厮的训斥,看着宋好也来气,关门前还冲着宋好重重呸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也来高攀崔府的大门!我当是什么座上宾,不想是来打秋风也打不成的破落户!快些滚!” 宋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心疼地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饭菜,走过去想要把食盒和菜盘子拾起来,抬头却见裴彦卿正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裴彦卿在集市上买完米面,回到家中不见宋好,便猜测她来了崔府。 赶来崔府,不想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宋好有些尴尬,又有些怕他生气,就扯着嘴角笑了笑。 “我……” “不需要!” 裴彦卿上前两步,紧紧地将宋好抱入怀中。 “你不需要这样做。得贵人赏识固然有益于我的前程,可若是没有,凭我自己的学识,我也能挣来自己的前程。不需要你在别人门前如此忍气吞声。” 大概是喉间咽下了太多的情绪,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厚重。 说完便拉着宋好离开了崔府。 方才好事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让开一条路,目送着二人离开。 府门前发生的事很快就传进了崔老爷子的耳中。 崔老爷子沉吟一声,问道:“他当真这样说?” “是的,裴公子原话便是,他自己的前程,可以自己挣,不需宋娘子这样忍气吞声。” 小厮垂首答道,不清楚崔老爷子会是什么态度。 崔老爷子却抚掌沉思道:“这倒是与然儿所说的不一样,莫不是消息有误?” 也属实是裴彦卿当日的问答让人太过惊艳,让崔老爷子起了惜才之心,为免因差错误解了一个大好的人才,崔老爷子当即叫来小儿子崔或。 “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崔或走后,崔老爷子身边的管家疑惑道:“老爷莫非不信大少爷带回来的消息?” “不是不信,他办事一向不够沉稳,或有错漏,也常是糊弄过去,我让或儿去查,是想看看这其中是否真的有什么隐情。” 管家又道:“那小少爷真的会查出事情真相吗?” 崔老爷子摸了摸胡须,叹息一声:“他比起然儿,办事更为细致,应当是能查清楚的。” 崔或领了父亲的命令,便去了府衙。 为了解当日官司,便找县令调来那日的堂审纪录,见其中有大片涂抹,便问道:“这案子的纪录,怎么有这么多被涂改了?” 县令眼神一虚,糊弄道:“当日师爷打翻了砚盘,墨汁便流到了这案宗之上。”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4章 你能行吗? 崔或看了一眼县令,又看了一眼这明显是涂抹上去的墨渍,心中了然的沉默。 从县令处了解过案情后,崔或又私下找来几位当日在庭审现场的衙役捕快,细细问了当日的情形。 听到那中毒之人当堂醒来,招供自己是装作中毒,陷害宋好时,崔或微微蹙了眉。 若是如此县令还判宋好二人有罪,便是此案幕后还有势力。 循着这条线索一路查下去,整件事情便逐渐水落石出。 就连裴家那些家私龃龉,崔或也一并查的一清二楚。 回到崔府,崔老爷子听着崔或一桩一件调理清晰的汇报,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理清楚了。 一边心中感慨,饕餮楼身后那位,手段竟如此卑劣,裴家双亲竟对亲生儿郎如此偏颇,一边也不免暗暗后悔,自己当日太过鲁莽,误解了这一对小夫妻。 崔或禀报完所探查来的事情原委,看着父亲面色复杂纠结,便出声问道:“父亲,可要出手帮帮裴公子?” 崔老爷子却突然抚掌笑道:“不必!” “做学问好,不代表能力突出。若是他此次不能化解难关,日后纵是学问做得再好,也不免是个无用之才。我倒是想趁此机会看看,他能力如何。” “那他二人若是再来求见?” “不见不见!” …… 宋好被崔家赶出来以后,便跟着裴彦卿回了家。 刚进院子,就看到胡乱堆放在地上的米面。 想也知道,裴彦卿从集市回家找不到宋好时是怎样的慌乱。 裴彦卿上前去收拾米面,宋好歉疚道:“对不起啊,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的。” 裴彦卿站起身来,腾出一只空手摸摸她的脑袋,满脸的温柔。 “不用道歉,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辱。只是以后,我希望你不必为了我的这些事情,就甘愿随意让人折辱。” 宋好点点头,虽然对自己耽误了裴彦卿的前程一事仍有愧疚,却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集市上人群往来熙熙攘攘。 宋好看见前方一群人都围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具备现代人围观热闹本能的宋好也兴冲冲地凑上去,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在干什么呐!” 前边站着的热心大妈答道:“崔府办酒宴,正招临时的杂役呐!” 虽是临时的,可崔府出的价钱却高,因此集市上的人都趋之若鹜。 “酒席?杂役?” 宋好若有所思地从人群之中退出来,心里有了主意。 晚饭时,宋好看着一脸平静地吃着饭的裴彦卿,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说什么?”裴彦卿先开口问道。 宋好斟酌的开口:“如果我说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裴彦卿失笑。 “不会,说。” “我还想,再去崔家一次!” 宋好说完觑着裴彦卿的神色。 裴彦卿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认真的看着宋好问道:“为什么?” 宋好见状,便放下心来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始终觉得,崔老爷子是因为那桩官司的事情误解了我们,加上崔然去过你父母家中,所以崔老爷子应该是误会了你的人品。本来以你的学识人品,应当是很受他赏识的,若是能被他收为门生,应当对你今后有很大裨益。” “我想再去见一见崔老爷子,当面解释清楚误会,如果他会因此改变偏见,那最好不过,若是不会,那我们也算是努力过了。” “你觉得呢?”宋好问道。 裴彦卿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宋好的眼睛道:“你说得对,既然事关我的前程,我也应当为此争取一下。我和你一块儿去。” 宋好倒是没想到,裴彦卿这样的清高品性,居然也能如此通透。 “可是……崔老爷子说了,不见我们。”宋好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主意。 裴彦卿却看出来她有想法,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宋好便将自己在集市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裴彦卿。 “你是说,你去扮作厨娘,我扮作小厮,在酒宴那天混进去?”裴彦卿有些被宋好的跳脱想法惊到。 宋好讪笑一声:“若你觉得不妥,我们便想别的办法。” 裴彦卿却忍不住勾唇轻笑:“可以。” 很快就到了酒宴当天。 崔府大门来客如云。 宋好眼看着裴彦卿混在一群新招的杂役小厮中间,混进了崔府大门,自己也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后厨的队伍里。 不得不说,宋好看着崔府这简陋的安检措施,都在感叹,这心是真大呀。 若她是心怀不轨的人,一包药,今日便能撂倒所有的来客。 进了后厨,领头的看了一眼宋好,疑惑的问了一句:“我怎么看你面孔有些生?昨日来了吗?” 宋好忙陪着笑脸答:“来了来了的,大约是您事忙,没能记住我。” 她今日为混进厨娘队伍里,特地在脸上抹了黄姜水,还在头上包了一条老气的粗布头巾,为的就是看起来不那么打眼。 领头的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便将一堆白菜丢给了宋好:“那行,这些便交给你处理,洗干净后切丝切片各一半,好了搬来后厨。” 宋好应了声好,便动作利落的开始干活儿。 领头见状,满意的点头离开了。 厨房里几人围着一堆食材忙的热火朝天,各人处理自己的一堆,偶有几句聊天声,宋好不大接话,也就全然没有暴露的风险。 前头还在热闹的迎着客,后厨的一些重要的肉类荤食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开始上锅烹饪了。 突然,前头灶台传来一声尖叫。 “呀!” 领头的匆匆前去查看,竟是一位大厨在片牛肉时不慎割伤了手。 伤口有些深,流出来的血都滴了一地。 那位大厨正捂着手痛苦的呻吟,领头无奈,只得让人将他带下去包扎。 灶台上缺了一位大厨,可酒宴总要按时开席,领头急的团团转。 宋好见状,便主动上前自荐。 领头怀疑的看了一眼宋好:“你?你能行吗?我要的是宴席上的菜色,不是家常小菜,你若只是会做饭,这里谁不会做?” 第45章 崔家满岁宴 宋好微微一笑:“要不您让我试试,我做出一个菜来您看看?” 领头的沉思一瞬,便答应了。 若是宋好真会做菜,也算解了燃眉之急,若是不会,也不过是一盘菜的食材,他倒不算损失什么。 宋好接过方才那位大厨的灶台,看了下有的食材,打算做一道“百财聚来”。 这道菜在现代的年夜饭上很常见,要用的食材就是白菜和肉馅。 宋好将整颗白菜去头切开,留下整片的菜叶,清水入锅焯一遍水。 厨房有现成的剁碎的肉馅,宋好加入葱姜末细盐和酱油香料粉等,再打上一个生鸡蛋和匀,用方才焯过的白菜叶卷成卷,放在盘子上摆好。 摆好盘后,宋好又在白菜卷之间均匀的铺上一层蒜蓉辣酱,放入蒸锅蒸。 领头的看着她这一系列操作,心里并没有多大期望。 不想不多时,蒸锅里传来鲜香的肉陷味,混合着白菜的清香和蒜蓉的香气,领头顿时眼前一亮。 宋好见时候差不多,将盘子端出来,在蒜蓉之上又摆上一些切得极细的葱丝和辣椒丝,用锅中热油往上一浇。 所有的香味顿时被热油激发出一个新的高度。 热油滋滋的在盘中作响,比起方才清淡香味,此时又更多了一些油香和炝香。 领头的用筷子夹起一个白菜卷,顾不得烫便迫不及待放入口中,尝过之后不由惊喜的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宋好如实道:“百财聚来。” 领头面上一喜:“好名字,好菜!” 宋好就这样过了关,顶替了那位手受伤的大厨。 崔府厨房里食材丰富且调料也齐全,让宋好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的厨房里。 没有了食材调料的诸多限制,领头也放话说让宋好自由发挥,宋好一时兴致大开,照着在现代时做主厨的经验,做了许多拿手的菜品。 宋好这边忙的不亦乐乎,前头的来客也基本到齐,场子热的差不多,便宣布开席了。 菜一道一道从后厨端出去,不多时就有人来后厨问,那些菜都是些什么菜名。 领头的便来问宋好。 宋好一道一道指过去。 “这道叫糖醋小排,这道叫肉末茄子,这道叫什锦虾仁,这道叫椒盐鸡翅,这个盐焗鸡,黄焖鸡,宫保鸡丁,酸菜鱼,水煮肉片和鱼香肉丝……” 领头的一道一道记着菜名,转头报给来问的小厮。 前头宴席上,裴彦卿因为长相端正办事沉稳,被派到前头伺候来宾。 看着桌上一道一道稀奇古怪的菜端上来,他便有些奇怪。 直到那道熟悉的鱼香肉丝端上来,裴彦卿了然一笑。 果然又是宋好那个古灵精怪能干出来的事。 来客们看着这摆盘精致香气四溢的菜色,都十分好奇,忍不住拿起筷子一一品尝,随后又都在彼此的眼神中发现同样的惊艳和满意。 裴彦卿不免有些骄傲,却又难免有些困惑。 这桌上许多食材,他都不曾吃过,更别说家中更为贫苦的宋好。 可她不仅知道该怎样烹饪,甚至可以将其做的很好吃。 裴彦卿眉头微蹙,觉得自家娘子似乎有很多秘密。 宴席上,因为这些菜色,宾客们吃的十分畅快。 觥筹交错间,却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崔老先生是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想必其下二位公子也必是学问深厚,我这儿有一联孤对,今日特来请教,还望二位公子赐教下联。” 一位华服锦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崔家大公子崔然面前,脸上虽有笑容,神态却有些咄咄逼人。 崔然刚要借口今日宴客多有不便来推辞,那人却已经上台道出了他的上联。 “走马灯,灯走马,灯息马停步。” 崔或站在崔然身后,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雷在山速来便与崔家不对付,奈何崔然幼子满岁宴,为顾及表面情分不得不给他送了一份帖子,不想他竟如此不顾场合,竟在今日发难。 崔然虽身为大儒长子,却始终于读书一途不甚热衷,崔或也被这刁钻的对子一时难住。 宾客们虽看出来雷再山出的对联古怪刁钻,却也忍不住想要看看,崔家二位公子能否对出来。 而雷在山为报当年一箭之仇,特地挑选的这上联,正是暗讽崔老先生虽有惊世学问却后继无人。 这样的讽刺放在崔然幼子的满岁宴上,用心实在险恶。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的静默下来。 雷在山看着崔氏二子被自己的对子难住,忍不住讥诮道:“二位公子若是一时对不上……” 裴彦卿站出来朗声道:“慢着!谁说二位公子对不上!” 雷在山转头,见他一副小厮打扮,忍不住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胡乱插话?” 崔氏二子也有些意外。 裴彦卿躬首做了一揖,道:“我不过是公子身边的长随,今日先生出的对联,我家公子并非对不上,而是不屑对。” 雷在山冷笑道:“你说不屑对,便就是了?又如何证明呢?” “先生要证明,那我便证明给先生看。我素日跟在二位公子身边,耳濡目染也受了许多熏陶,我家公子不屑对的,便由我来代劳。” 裴彦卿话音刚落,崔或便着人送来笔墨。 裴彦卿接过纸笔,几笔便在纸上写出下联。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此联一出,宾客皆议论纷纷。 崔或带头鼓起了掌,并当着众宾客的面朗声大笑开来。 这下联不仅与雷在山的上联对应的十分精妙,且隐晦的表达了崔氏中庸藏拙的行事之风,更是将雷在山的暗讽巧妙化解。 雷在山看着众宾客都跟着鼓起掌,恼怒的咬牙切齿。 偏偏裴彦卿还要杀人诛心的追问一句:“先生觉得,我这小厮对的如何?” 雷在山后槽牙都要咬碎,对上崔或嘲讽的眼神,还是无奈道:“崔公子的小厮竟也是个卧龙。” 裴彦卿笑着自谦:“先生过奖,我之于公子,不过萤辉与皓月,实在不敢当先生如此谬赞。” \u0003\u0003\u0003 第46章 一团乱麻 崔老爷子靠在主屋的躺椅上,眯着眼问道:“对出来了?说说下联?” 管家道:“走马灯,灯走马,灯息马停步。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崔老爷子不由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飞虎旗旗飞虎!此子果真非池中之物。他们既费了这么多心思想要见我一面,那等宴席过后,我便见一见。” 管家道:“是。” 宴席过后,宋好悄悄溜出后厨,绕到约好的拱垂花门处准备和裴彦卿汇合,不想见到的却是崔然崔或和裴彦卿三人。 崔然见到宋好,微微一点头,崔或也颔首微笑:“宋娘子。” 裴彦卿介绍道:“这位是崔大公子,这位是二公子。” 宋好见过崔然,但崔或还是头一次见,见他态度和善,便自在不少。 跟着崔家两位公子一块儿去崔老爷子住的院子,路上宋好忍不住悄声问裴彦卿:“怎么回事?” 怎么这二位公子发现了他们潜入崔府,非但不将他们赶出去,还主动领着他们去见崔老爷子? 裴彦卿微微一笑:“回家再说。” 崔或见二人低头耳语,便笑着称赞宋好:“宋小娘子,今日的许多菜是你做的,菜色新奇,也十分美味。” 宋好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谢夸奖。” 好在几人很快就到了崔老爷子的院子里。 崔老爷子刚一见到裴彦卿二人,便冷着脸斥道:“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管家在旁有些不解,崔或却了然的勾唇。 宋好忙要解释,却被崔老爷子拦住,指着裴彦卿道:“让他来说。” 裴彦卿将当日的官司实情一一道来,却在家事上闭了嘴。 崔老爷子蹙着眉听完,语气不善的问道:“没啦?” “嗯,没了。” 倒是君子品行。 崔老爷子满意的眯了眼,随即睨了一眼两人的打扮,又问道:“今日,就这么混进来的?” 裴彦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道:“为见崔先生一面,不得已便出此下策,还望先生海涵。” 崔老先生冷哼一声:“君子当谨言慎行,否则他日祸临己身,你能保证次次都有机会为自己辩白清楚?今日潜入的是我崔府,来日说是旁人,你也能确保他如此好说话,不追究你二人的行为?” 裴彦卿深深躬身一揖:“裴生知错,还望先生海涵,也多谢先生教诲,裴生日后自当谨言慎行。” 崔老先生稍稍满意的哼了一声,又问道:“当日在我府门前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宋好想起当日裴彦卿说的话,浑身一凛,不知这崔老爷子是何态度,不免有些担心。 裴彦卿却坦然答道:“记得,当日裴生说,自己的前程,要自己挣来。” 崔老爷子嗯了一声,睨了他一眼,问道:“既有如此气概,今日又为何潜入我府上?” 宋好心道,这老爷子怎么这样难缠。 正欲上前说话,却见裴彦卿轻轻摇头,制止了她。 裴彦卿淡然一笑,道:“我生而有凌云志,为展宏图,自当奋勇向前。当日得先生赠名帖,先生便是与我有知遇之恩,我今日入府,只为不辜负先生恩情。” 崔老爷子冷哼一声,脸上还是一脸冷漠嫌弃,心底却到底已经为裴彦卿的豪情所感染。 他自己便是出身寒门,凭借着满腹学识,一路走到今天,如今看着站在眼前的裴彦卿,他便想起了当日的自己。 时光易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眼前的年轻人,无论学识还是气度,丝毫不输当年的自己。 崔老爷子一生识人无数,也忍不住为裴彦卿的资质赶到惊艳。 裴彦卿和宋好走后,崔老爷子留下崔然单独谈话。 崔然自知当日行事粗陋,未曾了解清楚状况便匆匆回府,险些让崔老爷子误会了裴彦卿二人。 当下便低头认错:“父亲,儿子行事鲁莽,险些误事,儿子知错了。” “你可知,皆因你鲁莽行事,不但让我误解了裴彦卿,还让那裴家借言四处宣扬我要收那裴玉晟之流为徒,如今裴家村已经传遍了。” 崔老爷子看着这个儿子从襁褓婴儿一点一点长成如今,曾经耗费多少心血。可惜他资质有限,今后也只盼望他做事稍稍谨慎一些。 崔然心中一惊,若不是听崔老爷子说起,他至今仍然不知,那裴家人竟还在外如此流言惑众,当即请命:“儿子知错,儿子这就去将此事解决。” 因此看着眼前诚恳认错的崔然,崔老爷子也只是心中暗叹一口气。 “既知错了,那便即刻去办。” 崔然默默退下去之后,崔老爷子又叫来崔或。 崔或虽年纪比崔然小,行事为人却比其更为谨慎妥帖,心思也更细密些。 此次办事有功,崔老爷子倒是十分赞赏。 “先前我将此事交由你兄长去办,不想他竟办的一团乱麻,倒是你,行事稳慎,不错!” 面对崔老爷子的夸赞,崔或躬首道:“父亲过奖,不过是本分上的事。” 没有因为收到夸赞就沾沾自喜,这份稳重矜持倒是让崔老爷子很满意。 崔或先前看出父亲对裴彦卿的欣赏,此刻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父亲,您是预备要收裴彦卿为徒吗?” 崔老爷子眼神锐利的看了一眼小儿子,忽而笑着反问道:“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崔或沉吟一声,道:“儿子认为,还是不收为好。” “哦?这话何解啊?”崔老爷子有些意外小儿子的回答。 毕竟方才问起大儿子,他还直言,要趁早将这样的良才收入麾下才好。 崔或答道:“我知父亲向来惜才,也知裴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深的父亲赏识。若是父亲将他收入门下,或者暂时可助他一程,可日后却未尝不是一种限制。”看书溂 崔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些,实在很好。便按你说的办!” 不准备再收裴彦卿为门生,但眼下的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 崔老爷子亲手写了封信,交由小儿子崔或送去给饕餮楼背后的那位东家。 第47章 讹钱被打 “你亲自去送,务必要亲手将信交到他手中。他后来虽行事狠辣乖张,但我这个做老师的,在他面前到底还有几分薄面,我的亲笔信,想来应该还是有些用的。” 崔或从崔老爷子手中接过信,便立刻动身出发去送信。 “等等!”崔老爷子却又叫住他,“去府衙那边也打声招呼,宋好那小娘子的官司,也得还她清白。” 崔或道:“是。” 躬身退出去。 这边宋好和裴彦卿回到家中,正准备为今天的事情庆祝一下,村长便匆匆赶来。 一见到裴彦卿便脸色不虞的问道:“裴秀才,你今日去哪儿了,一整日找不见你人影。” 裴彦卿不好直言,便道:“今日有些事情出门去了,村长找我何事?” 村长看了一眼宋好,有些为难的样子,宋好便识趣的去了厨房。 见宋好去厨房烹茶,村长才急忙把他今日听来的消息告知裴彦卿。 “你可听说了?给你名帖的那位崔老先生,说是要收裴玉晟为徒!” 裴彦卿神色淡淡的答道:“这事我听说了。” 村长急道:“听说了?哎呀,你怎么不知道着急啊!这样大好的机会,就因为那宋氏的官司,竟落到了你二弟头上,你明知论起学问,你不知比他强多少!” “那宋氏的确样貌清秀,可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人,日后是要考举人当官儿的,你实在不应该耽于美色,听我的,早日撵走那宋氏,不然日后她会害了你的!”看书溂 宋好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的,手里还端着两杯热茶,听着村长的话,脚步顿在了原地。 此刻裴彦卿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一秒,却听见他声音冷冽的告知村长: “我与宋好已经拜了天地,也去府衙录了官籍,如今是正式的夫妻,夫妻一体,我二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村长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还望您今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村长指着裴彦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转眼又看见从厨房出来的宋好,恼怒的拂袖而去。 出来时恰巧看见蹲在门外鬼鬼祟祟偷听的宋二狗。 宋二狗一见有人出来,慌忙便逃走了。 一路来到镇上的饕餮楼,进门便颐指气使的叫小二:“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我有事相谈!” 小二见他一身破旧衣裳,满脸的碎胡茬,还跛着条腿,便一脸嫌弃的挥手。 “去去去!你可睁眼看看清楚,这里可是饕餮楼,此地也是你这等无赖好来闹事的嘛!” 说着便要拿扫帚将人赶出去。 宋二狗忙道:“我是宋好的父亲,宋好你可知道?我今日便是来谈她当大厨的事情!不信你大可以去打听打听,宋好她爹是不是我宋二狗!” 小二一听,虽仍有些犹疑,却也听掌柜的说起过,宋好一个无赖好赌的爹,倒是能和眼前这个对得上。 便现将人带包间内,自己去通知掌柜的。 宋二狗坐在包房内,品着上好的碧螺春,一条瘸腿惬意的架在旁边的的凳子上,十分享受。 方才他站在草屋外听着,裴彦卿说的话,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夫妻一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是宋好的父亲,若是他替宋好应下了这饕餮楼的聘请,收下了定金,那宋好若是不想让裴彦卿惹上官司,累了功名,这差事她不想干也得干了。 只要宋好成了这饕餮楼的大厨,不说一月几两银子的月钱,日后他来饕餮楼吃饭请客,便都能记在她的账上。 那这以后日子可美! 宋二狗光是想着,就忍不住兴奋的搓手。 掌柜的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他这一脸意淫的猥琐样子,便微微蹙了眉。 掌柜的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宋二狗的想象,问道:“你说你是宋好她爹,来替她签约做大厨?” 宋二狗此刻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并未注意到掌柜的有何异样,笑着答道:“对,我是她爹宋二狗,我今日来就是替她签下这约。不过……” “不过什么?”掌柜的眼底已经有了些冷笑,宋二狗却仍是一派嘚瑟。 这饕餮楼掌柜的两次屈尊去请他闺女,这事儿他可听说了,所以他可得趁着签约前,提点要求,搞点银子到手才好。 “不过签约前,我要先替她收些定金,不多,便收……十两银子,这钱就在她日后的月钱里扣便是。”宋二狗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十两银子到手后,他要如何花销。 掌柜的轻笑一声:“定金十两银子?宋好委托你来的?” 宋二狗撒谎面不改色:“当然了!我是她爹,那还能有假嘛!” 掌柜的将宋二狗从头打量到脚,笑容变得有些狰狞,猛然一拍桌子喝到:“来人呐,给我把这泼皮骗子给打出去!” “就你这样的,也想着来我饕餮楼骗银子,真当我饕餮楼吃素的!” 宋二狗猝不及防,被窜进来的几个小厮驾着出了包房,丢在饕餮楼门前便是一顿暴打。 酒楼门前哀嚎声不断,火速围了一圈吃瓜群众。 掌柜的听着宋二狗的惨叫声,心中只觉晦气。 一个秀才书生和一个小娘子而已,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仅没能搞来菜谱和厨艺,还让东家亲自写信斥责。 倒是恰巧,刚收到东家的信,他一腔邪火无处发泄,这宋二狗倒是主动送上门来,叫他打上一顿来解气。 崔然这边,从崔老爷子处出来,便立即赶往了裴家村。 一进村,村中人包括裴家几人,见着崔然来,都喜出望外,都道是崔老爷子来收徒了。 裴母和裴玉晟一前一后的从屋子里出来,笑的眼不见牙的吆喝:“崔公子,您怎么来了!大驾光临,可是有事要找玉晟?” 声音刻意放高,有意叫村中邻里都听一听,见证一下这个时刻。 崔然却没有给笑脸,当着几位村民的面就冷声道:“今日我来,的确有要事,找裴玉晟,也找你。” “贵客来也是找我?还先请屋里坐,我给您奉杯热茶!” 第48章 流言肃清冤案大白 裴母心有疑惑,却还是忙请着崔然往屋里让,崔然却拒绝了。 今日来,本就是澄清流言,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倒是更方便些。 崔然没有进屋,直接就站在院子里,冷着脸问裴玉晟:“你就是裴彦卿的二弟裴玉晟?” 裴玉晟有些愣,不解崔然意思,呆呆的答道:“呃,对,是我。” 崔然声音更冷,质问道:“当日我来你裴家,只为探听了解裴彦卿的近况,何时曾许诺过你让我父亲收你为徒!” “你这等资质,竟也敢妄传此等流言,可知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村民都一片哗然。 裴玉晟被崔然这凛然气势吓住,一时连话都忘了回,只是呆愣在原地。 裴母一时也难以反应,听着众村民的议论,只觉羞恼不已,转头就要去驱赶这些看热闹的人,却被崔然拦下。 “裴夫人慢!我当日即未曾说过家父要收徒的消息,你裴家大肆散播流言。我父亲如今虽已致仕,可到底是一代清儒,却还不是你等能随意折辱造谣的,若是今天,你裴家没有个说法,我怕是要请来府衙,治你一个散播流言的罪名了!” 裴母一听,顿时吓得白了脸色,慌忙求饶: “崔公子饶命,崔公子饶命,当日我等也是误解了您的意思,我本意是请崔老爷多提携提携我小儿玉晟,见您当日点头应答,便道您是答应了,这才有了这般误解,还望您能谅解……” 崔然皱眉思索,当日来到裴家,因为急于回复交付差事,又听裴家人絮絮叨叨的说的他心烦,最后连他们在说些什么自己也不曾细听,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 想来就是当时出了差错。 若是细论起来,自己也未免没有过错。 想到这里,又看着眼前正痛哭流涕的的裴母等人,崔然的脸色稍缓和了一些,声音却还是冷冽。 “纵使当日言语之上有所误解,也绝对误解不到收徒的份上,你裴家散播流言,本就是居心不良,念在是初犯,今日便罢了,若还有下次,我崔府必定追究到底!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裴家几人逃过一劫,忙不迭点头应答。 围在院子外的村民们前几日还见着裴家人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模样,如今再看他们如鹌鹑般缩成一团,不免有些好笑。 正议论着,突然有人喊道:“县令老爷来了!现在正在裴彦卿家中呢!” 对于裴家村的村民们来说,县令也是级别很高的地方首领,平日高不可攀,今日竟屈尊来了这小小的裴家村,倒是十分稀奇。 那人一声招呼,众人便纷纷都赶去了村东的草屋。 县令今日亲自来裴彦卿家中,一来是澄清当日关于宋好官司一事,二来,也多少有些赔罪的意思。 当日因饕餮楼掌柜的在背后暗中施压,县令纵使清楚案情真相,也还是胡乱判了宋好赔偿。看书喇 本以为二人也只是个穷书生破落户儿,却不想今日居然收到了崔老先生的消息,几乎明言裴彦卿是他的小友,希望县令能澄清当日冤情,还二位一个公道。 话说的客气,崔老先生虽已致仕,可朝野军政之中,何处不是遍布他的门生弟子,他一个县令,哪有不从的胆子。 收到了信他便即刻赶来裴家村,为的就是解决这件事。 宋好甫一见到县令和师爷一身常服站在院子外叩门,还道是哪位老爷找错了门。 “您二位找谁?” 裴彦卿闻声出来,一眼认出县令,立即拉着宋好一块儿躬身行礼:“草民拜见大人。” 按理宋好见官要跪,可县令直道:“今日并非公堂,不必跪拜,宋小娘子还请免礼。” 县令态度过于和蔼,宋好和裴彦卿相识一眼,都有些疑惑。 宋好二人刚把县令和师爷请进屋子里,崔然就带着一帮村民浩浩荡荡的赶了来。 县令和崔然相互见过礼,便转身道明来意。 “各位乡民,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当日宋氏娘子上集市售卖自制的卤煮,因有人称她的卤煮吃坏了人,将她告上了公堂。” “因种种原因,此案当日并没能查清真相,如今,经过府衙的倾力探查审讯,当日几人均已招供,言明自己是因想要讹钱,所以刻意设局诬陷宋氏娘子!” “本官今日来,便是要当着裴家村老老少少的乡亲,还宋氏娘子一个公道!” “宋氏娘子的吃食,并无问题!当日的官司,宋氏也全然无罪!” 宋好心中欣喜,不由看了一眼裴彦卿,收到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裴彦卿转过头则深深看了一眼崔然,却见他并不知情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 县令当着大家的面,为宋好的吃食正了名,甚至为当日扣留宋好的食物带来了银钱赔偿,一并还了当日收没她的罚款。 一起算下来,竟有一千二百多文。 崔然在场,县令表现的也更加热络,临行前还叮嘱宋好,希望她日后有空能做了吃食去他府上拜访。 宋好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却不免嘲讽。 县令走后,村中众人都急不可耐,上前道贺。 宋好看着昔日冷嘲热讽的众人如今正满脸堆笑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着好话,脸上笑容未减,心中却难免感慨。 不想这幅情景落入院子外偷看的裴家人眼中,就能让人嫉妒的红了眼。 裴玉晟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心中更是恨得滴血。 裴母看着宋好受着众人恭贺,看着那些不久前还在忙着奉承自己贬低宋好的众人,也是恨得牙痒痒。 “宋氏那贱蹄子,竟有如此本事,就连县太爷也亲自登门来致歉,真是狐媚子!” 此刻人群中心的宋好莫名打了两个喷嚏,只觉得心累。 脸都笑僵了,却不得不应付口不对心的众人。 好容易送走众人,家中只剩下崔然还没离开。 崔然特地留下,为的就是和裴彦卿单独聊聊。 今日在崔府,崔老爷子看着裴彦卿时,眼底的欣赏藏都藏不住,过后还问自己,是否该收裴彦卿为徒。 第49章 收不收徒 这样明显的收徒意愿,他还是头一次在父亲身上看到。 他今日打算提点一下裴彦卿关于收徒的事情,就是想着,若是日后裴彦卿真的能有一番成就,或许还能记得今日他这番提点之恩。 崔然也不避忌着宋好,待人都走后,便试探着开口。 “崔然还不曾问过,裴公子这样好的学问,是师从何人?” 裴彦卿和宋好对视一眼,随即答道:“少时曾在私塾学习,教书的夫子姓武,如今从私塾中出来,还不曾拜入白鹿书院,暂未有师。” 崔然满意的笑了,正欲开口提收徒的事情,却突然被院外一阵大笑打断。 崔或从门外走进来,人未到笑声先到。 一进门便笑脸恭贺:“恭喜裴公子和宋小娘子,得蒙县令大人亲自澄清,洗清当日冤屈。” 原来是这崔二公子崔或的手笔。 裴彦卿心中疑惑顿解,笑着感谢道:“多谢。” 崔或也深深看了一眼裴彦卿,没有接话。 崔然半路被打断,本来有些不悦,还想拉回话题,却见崔或隐晦的一个眼神扫过。 难道是父亲又改主意了? 崔然心中疑惑,却还是止住了话题。 随后崔或又拉着裴彦卿谈起今日宴席上宋好做的菜来,直言称赞宋好厨艺高超。 “今日宴席上的那道……”崔或沉吟,半晌才想起来菜名,恍然道:“对了,叫鱼香肉丝,真是风味奇特,吃着有鱼鲜味,整道菜却并无半点鱼肉,宋小娘子能否说说,是怎么个做法?” 宋好笑着道:“崔二公子若是喜欢吃,我日后有机会便给你做一些。” 崔或随即大笑道:“是了,当日小娘子四道菜谱,可还在我天香楼卖了好些银子,是我唐突了哈哈哈哈哈哈!” 裴彦卿也是一脸温柔的笑着看着宋好,并没有说话。 看着窗外天色已晚,宋好便道:“时候不早了,便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家中食材都有,今晚我便做一道鱼香肉丝如何?” 崔或婉拒道:“不了,今日宴席刚过,我与兄长家中还有一团的事要处理,便不在此多叨扰了。” 说完又转向裴彦卿,道:“今日宴席之上,还多谢裴公子解难。明日,还请一定来崔府做客,好让我兄弟二人答谢此恩。” 裴彦卿和宋好也没有忸怩,应下了。 忙了一天,崔氏二子又没有留下吃晚饭,疲惫的宋好便只简单下了两碗面条,将就着和裴彦卿充作晚饭。 正吸溜着面条,门外又有人来敲门。 宋好来开门,发现门外竟是村长。看书溂 村长今日有事外出,没能赶上村中的热闹场面。 晚上一回来,便听闻今日村中诸多新闻,匆匆赶来裴彦卿家中贺喜。 宋好知道村长性情热络耿直,对裴彦卿倒是真的看重,心里倒不至于记恨他,笑着将他迎了进来。 村长见宋好如此,更觉不好意思,挠挠头进了屋子。 一只脚刚踏进屋子,就兴冲冲的冲着裴彦卿喜道: “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县太爷竟亲自登门澄清,原来是当日冤枉了宋好,如今事情真相大白,真是可喜可贺!且那崔先生要收你二弟为徒的消息竟也是假的,你学问这样好,说不定老先生会看中你,收你做门生!” 裴彦卿只是淡淡的笑着,道:“多谢村长高看,这些终究没有定数,不好多说。” 村长哎了一声,又斟酌着开口回转:“先前是我看走了眼,宋好是个好的,日后你二人好好的过日子,先前是我失言,日后我便不多嘴了。” 裴彦卿看了一眼宋好,见她笑着点点头,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声好。 两人将村长送至院门外,正要回屋,宋好却突然惊恐的抓住了裴彦卿的胳膊,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裴彦卿握住宋好的手,侧耳细听。 院子外的草垛边传来细索的声响,似是风声,细听又不像。 感觉到宋好的恐惧,裴彦卿握紧了她的手,领着人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草垛。 宋二狗在草垛边躺了半天,此刻听见人的脚步声,连忙铆足劲儿的叫唤。 “哎呦,哎呦……救命,救救我……” 宋好一听,立刻惊道:“是人!还活着!” 听这声音,似乎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裴彦卿上前去拨开草垛,宋二狗满身是伤的滚落出来,叫唤的更加痛苦。 宋好看着满身鲜血淋漓的宋二狗,有些犹豫。 裴彦卿看出她的不忍,便道:“先把人搬进屋里。” 两人合力,将宋二狗搬进了堂屋,稍稍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进了屋,宋二狗仿佛清醒了许多,睁眼看见宋好便哭嚎起来。 “宋好,我闺女啊,你爹今日被人打成这样,可都是为了你啊,你要给爹做主啊!” “那饕餮楼不过是想趁火打劫,见着你被人诬告,便开出那样不平等的条件。我今日去找那饕餮楼掌柜的,我跟他说,我闺女做的吃食没有我问题,我是为你打抱不平啊!” “可是那掌柜的,一句话不投机,便叫来一群人,将我打成了这样,你看看呐,我这儿,这儿,这儿,全是伤啊……” 一边说,一边给宋好细数身上的伤口淤青。 宋好一听这话,就知道宋二狗藏得什么心思,方才的恻隐之心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醒了,就滚。” 宋二狗见着宋好这样冷脸,仿佛不敢相信。 “闺女,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呐,我这一身的伤都是为你受的,你就这样打发我走?” 宋好冷笑一声,问道:“不然如何?” “既是为你受的伤,这医药费你得出!”宋二狗见卖惨无用,此刻那副泼皮无赖的面孔便展露无遗。 “呵,为我受的伤?不若我明日去问问那饕餮楼掌柜的,为何打你?” 宋好真是后悔方才一时心软,将这无赖带回家中。 宋二狗听到宋好说要去饕餮楼,顿时有些慌,嘴皮子却还是硬,腆着脸:“我不管,你明日问谁是你的事,若你不出这个医药费,我便一头撞死在你这屋子里。” 第50章 拿着钱就赶快滚! “你!”宋好气的涨红了脸,指着宋二狗一跺脚,“你要死便即刻去死,你瞅准了撞,你这边撞死,我这边便给你一捆草席收了尸,今晚就给你送进义庄!” 说完还激道:“你可别不撞,我等着给你收尸呢!” 宋二狗一双小眼睛鬼祟的瞅了瞅四周,狠不下心来拿自己的脑袋去演一场,又见宋好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心念一转,便扑到院子里大声哭嚎起来。 “哎呀我这命苦哇!早年没了媳妇儿,辛辛苦苦的把这闺女拉扯大……” “够了!”宋好实在忍受不了宋二狗这幅无赖样子,大声喝道:“闭嘴!” 宋二狗停下来,泪眼汪汪的看着宋好。 宋好无奈妥协道:“你要医药费是,我可以给你。” 说完便转头去屋里拿钱。 裴彦卿看了眼背影都透着落寞无奈的宋好,又看了眼院子里一脸嬉皮笑脸等着拿钱的宋二狗,厌恶的皱了皱眉。看书溂 宋好拿出五十文钱,十分嫌弃的丢进宋二狗怀里,冷声道:“拿着钱就赶快滚!” 宋二狗掂了掂手里的同板,有些嫌少的样子,宋好见状怒道:“鲜少?那就拿来!” 宋二狗慌不迭将钱收好,寡廉鲜耻的嬉笑着道:“不少不少,我下回再来看你。”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宋好看着宋二狗的背影,有些心累。 当日用卖菜谱的银子给他还了赌债,借机逼着他签了断绝关系的文书,本以为可以摆脱这个赌鬼父亲。 可不想他竟如此厚脸皮,无赖至此。 那份文书虽仍在宋好手中,却形同无物,根本约束不了这个无赖。 可若是一直纵容这宋二狗这般,往后不但会是银钱上的无底洞,还很有可能会影响裴彦卿的前途。 如今她与裴彦卿已经是录了官籍的真夫妻,一损俱损,宋二狗若是出事,逃不了裴彦卿的责任。 看着屋内一点萤萤烛火,和屋里挑灯夜读的剪影,宋好心中下定了决心。 想必将来定要走到公堂之上,拿着律法走到明面儿上,才能真正摆脱宋二狗。 次日。 宋好和裴彦卿如约来到崔府做客。 见到崔老爷子,宋好将手中的腌萝卜递上去,道:“先生家里什么都不缺,我便带了些自己做的腌萝卜来,夏日若是没有胃口,吃些这个可以生津开胃。先生不要嫌弃。” 崔老爷子笑道:“求之不得,还谈何嫌弃!” 随即转身叫人:“快,把这个收下来,等会儿午饭上盛出一盘来我尝尝!” 见老爷子欢喜,崔然也忍不住喜道:“近日天气炎热,父亲素来苦夏,虽一直用冰,却始终食欲不佳,如今宋娘子送来这腌萝卜,虽于旁人而言不算珍贵,却于我们算的上是雪中送炭了。” 宋好不敢当的话还没说出口,崔老爷子便笑眯眯的开口: “今日是请你们小夫妻俩前来做客,本来不应当劳烦你,可我老头子实在是馋你做的菜了,不知今日可有幸让小娘子为我下厨做几个菜?” “这倒容易!”宋好豪爽道。 崔氏二子又再三拜谢,宋好悄悄冲裴彦卿吐吐舌头,便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早打好招呼,里头的食材,不论价值几何珍贵与否,都随着宋好用。 先前做宴席时,宋好便觉得崔氏厨房的食材调料十分齐全,让她几乎有种回到现代厨房的感觉,今日再从容的看一遍,更觉惊喜。 除了有这个时代少见的西域香料以外,厨房里甚至还有宋好找遍了集市也没能找到的番茄! 宋好看着还算新鲜的番茄,和桶里鲜活的黑鱼,便打算做一个番茄鱼。 从桶里捞出鱼,宋好利落的去鳞宰杀,随后将鱼肉片成鱼片,放入葱姜盐白酒和酱油胡椒粉抓匀,随后又加入淀粉和菜籽油,腌制两刻钟。 腌制的时间,宋好将番茄去皮切丁,放在一边备用。 又拿出一个莴笋和一个胡萝卜,去皮,细细的切成丝。 她打算再做一个凉拌莴笋胡萝卜丝。 切成丝的莴笋胡萝卜放入锅中开水,稍稍煮到断生就捞出盛盘。 宋好又在盘中笋丝胡萝卜丝上放蒜末、辣椒面、盐糖酱油醋拌匀。 最后在其上淋上热油,然后拌匀。 一道鲜香凉爽的凉拌丝就好了。 凉拌莴笋胡萝卜丝做好,宋好见时间差不多,开始倒油热锅。 看着油温差不多,宋好丢进葱白煸炒香味,随后将番茄丁倒入锅中。 反复翻炒,直到番茄变得软烂浓稠,宋好加入清水熬煮番茄汤汁。 水开后宋好稍等片刻,再次将腌制好的鱼片稍稍搅拌均匀,下入锅中。 再往里加入适量盐和胡椒粉,便盖上锅盖,等候几分钟。 宋好鱼片片的薄,几分钟后便揭盖,拿起筷子稍微搅拌,便可以闻到巴沙鱼鲜香酸甜的香气。 盛盘出锅,一道巴沙鱼也完成了。 为了下饭,宋好又做了个地三鲜,蒸米饭时顺带蒸了盘蛋羹,很快三菜一汤便新鲜出锅。 菜一端上桌,崔老爷子便笑逐颜开的问道:“宋好,你做的这些菜,都叫些什么名字呀?” 上回宴席上宋好的那道百财聚来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其他的菜名虽没有多喜庆,却也十分新奇。 宋好便一一介绍道:“这一道是凉拌莴笋胡萝卜丝。” 崔老爷子顺着她的介绍便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品尝。 入口脆爽,却又不是真的生食,确实凉爽开胃,又有家常菜的鲜香。 “不错不错!”崔老爷子笑着称赞。 宋好又指着下一道介绍道:“这道叫地三鲜,用的是土豆茄子和青椒做的。” 老爷子夹了块土豆,放在嘴里一抿即化。 “嗯!这土豆也能做出鲜美的风味来,真是不错!” 这道地三鲜似乎很对崔老爷子胃口,他吃完一块土豆,又夹了块茄子,也是不住地点头称赞。 蛋羹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宋好直接略过,指着巴沙鱼介绍道:“这道叫番茄鱼,是用番茄做的汤汁,鱼片是黑鱼。” 第51章 意外之喜 宋好说完,等着崔老爷子品尝,却见崔家父子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 “番茄?这是何物?”崔然问道。 宋好也有些懵头,她在厨房看见了番茄,怎么这里的人不知道番茄是什么吗?看书喇 难道是称呼问题? 宋好试着形容它的长相:“或许是我记错了名字,就是那种圆圆的红果子,很漂亮的那个。” 崔或沉思半晌,迟疑的问道:“难不成宋小娘子用的是,番柿?” “番……柿?”宋好思考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番外来的柿子! “对!番柿!酸酸甜甜的,先生尝尝?”宋好道。 裴彦卿听着宋好形容的番柿味道,眸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深色。 崔老爷子和崔氏二子却是一脸为难。 “这番柿,能吃吗?”崔然为难道。 野外的果实,都是越鲜艳越是容易有毒,莫说这里只有少数勋贵人家拿番柿做盆景,便是那红艳艳的果实,看着就像是有毒的样子。看书溂 这宋小娘子莫不是不认识番柿,看着好看,便做进了菜里。 宋好见状,心思几转,明白过来。 这里的人应该是没吃过番柿。 恰好这时,后厨管事前来求见,说是一个厨娘的孩子误将番柿果放在了厨房,好像是给宋小娘子用作了菜,慌忙前来禀报。 一时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宋好无知无觉,可裴彦卿却担心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宋好只好解释:“番柿是可以吃的,在现……我以前吃过很多,不论是做水果生吃还是做蔬菜,都很好吃的,也没有毒,不信,我尝给你们看。” 说着就拿起勺子盛了满满一碗的巴沙鱼汤,一口气喝下去。 味道不错,来这里之后太久没有尝过这种番茄酸甜的口味,宋好甚至满意的砸了一下嘴。 崔老爷子毕竟年迈,两位公子仍然有些犹豫。 裴彦卿见状,便笑道:“看着不错,我也想尝尝。” 宋好又给他盛了一碗。 崔或看着裴彦卿面不改色的喝完一碗汤汁,便也朗声笑道:“我倒是也有些好奇,这番柿做汤是什么滋味!” 尝完一口,咂摸了一下嘴,又有些意犹未尽的又喝了一大口,才十分赞赏的嗯了一声,转头对兄长和父亲说道:“的确好喝,确实如宋小娘子所说,酸甜可口,还有鱼肉的鲜美,味道很不错。” 崔老爷子闻言,便更按捺不住好奇,让宋好也给自己盛了一些。 吃完也是赞不绝口。 几道开胃小菜尝下来,崔老爷子胃口大开,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还要吃第三碗时被几人劝住。 崔然道:“不能再吃了,父亲,宋小娘子做的菜固然可口开胃,但若一顿吃多了,积食不消化,又是在这酷暑时节,容易伤身。” 崔老爷子这才放下碗筷,苦笑着道:“瞧瞧,到底是老啦,吃个饭也要被管着啦。” 宋好笑道:“若是老爷子喜欢吃我做的菜,我以后便尝尝做些送来您吃。” 崔老爷子捋捋胡须大笑道:“好好!那我可有口福了!” 说着又转头问裴彦卿:“近日白鹿书院便要开学,你可有在准备了?” 裴彦卿答道:“在准备了,承蒙先生赏识赠我名帖,自当全力以赴。” 饭后,崔老爷子挥退崔氏二子,单独留下裴彦卿,说是让他陪自己走一走消消食。 知道崔老爷子是有话和裴彦卿相谈,崔或也道:“家中还有几棵番柿,后厨无人懂得怎样烹饪,单做盆景倒有些暴殄天物,便赠与宋娘子,日后或还能有幸再尝尝今日这珍馐滋味。” 宋好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番柿盆景有多珍贵,只道终于能找到番茄秧苗了,便高兴的跟着崔或去取。 众人走后,花园凉亭之中只剩下崔老爷子和裴彦卿。 崔老爷子仍在纠结,是否要收裴彦卿为门生。 一方面,裴彦卿才华的确出众,且性情沉稳宠辱不惊,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崔老爷子也是惜才之人,见此良才实在动心。 另一方面他又明知,过早给裴彦卿打上崔氏门生的标签,将来也定会对他的发展有诸多限制,甚至未来某种情况下,自己的名号会给他带来阻碍也说不定。 如此纠结,他便想要问问裴彦卿自己的想法。 若是裴彦卿自己有拜入崔氏门下的意愿,倒也省了自己的纠结。 崔老爷子不便明说,便旁敲侧击了几句,想要观察一下裴彦卿的反应。 “当日我孙满岁宴上,你对上那副对联,也是替我儿解难,算是对崔府有恩。若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崔府能做到的,便全力以赴。” 此诺一出,本以为裴彦卿会顺着提出来拜师的请求,却不想裴彦卿一脸正色。 “老先生言重,先前受赠名帖之恩还未报答,当日也不过举手之劳,哪里谈得上对崔府有恩。” 崔老爷子一双鹰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裴彦卿,笑道:“你面前的是当朝久负盛名的清儒,方才我说要求,你便没有任何拜师的想法?” 裴彦卿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拱手笑道:“晚辈如今乡试未过,自认才疏学浅,暂时未有拜师的想法,只想潜心研习学问,若待他日能考取举人功名,直至金榜题名,再去考虑这些也不迟。” 崔老爷子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却并未恼怒。 他一向清楚,眼前的年轻人身怀鸿鹄之志,不会为这些俗事所累。 于是抚掌笑道:“嗯,不错不错,如此便先钻研学问,若是你真的急于拜师,反倒显得汲汲营营。” 裴彦卿既如此说,他便暂时歇了这收徒的心思,又简单提点几句,宋好那边便带着一盆番柿盆景和一包番柿种子回来了。 看着宋好喜笑颜开的回来,裴彦卿也眉眼弯弯,笑道:“怎么这么开心?” 宋好有些小小的得意:“崔公子不仅送我一盆番……番柿,还给了我一包种子,以后咱们在家可以种了。” 第52章 重新开始 裴彦卿也没有接触过番柿这种昂贵的盆景,直觉这些东西应该十分贵重,便转身向崔老爷子拱手道谢:“多谢崔老先生。” 崔老爷子笑着摆摆手:“喜欢便拿去,只要得空多给老头子我做些好吃的,便什么都好!” 宋好笑着道好。 两人走后,崔老爷子面色不虞的叫来崔然崔或二人。 进屋看见崔老爷子一脸怒色,崔然还有些疑惑。 方才饭上明明还笑逐颜开的。 崔或心思几转,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拉着崔然低头认错。 “儿子办事不力,误了父亲的事,请父亲责罚。” 崔然虽还不明白什么事,却也只得跟着说:“请父亲责罚。” 崔老爷子冷笑一声,便问崔然:“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崔然语结,心虚的看向崔或。 崔或上前一步道:“当日儿子去迟一步,没能和兄长商量明白,让裴彦卿误解了父亲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崔然哪还有不明白的意思。看书溂 当日他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想向裴彦卿透露收门生的口风,幸而被崔或及时赶到,打断了话头。可裴彦卿心思细密,一个话锋便猜到了其中缘由,大抵是今日与父亲详谈时,也露了自己的口风。 想明白了问题所在,崔然便低头道:“父亲,儿子错了,儿子不该妄加揣测父亲的意思,更不该想要越俎代庖提前给裴生露口风。” 崔老爷子沉沉哼了一声,斥道:“作为兄长,做事如此莽撞,已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事,若是如此,我百年之后,要怎么放心将崔氏交到你手里!” 崔然垂头默然。 崔老爷子冷声道:“去祠堂领罚。” 崔然走后,崔老爷子看着垂首站在一边崔或,又问了一遍:“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方才认错的原因难道不对? 崔或有些疑惑的抬头:“儿子不解,请父亲明示。” 崔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兄长行事鲁莽,又自恃有些小聪明,这些你都清楚,可是你做弟弟的,应当明白,兄弟一体,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和然儿都是崔氏之子,做事应当相互提点,相互扶持,家族之中,不求一枝独秀,只求一团和气方能长久兴旺,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崔或沉吟一声,低头答道:“父亲教诲,儿子明白了。” 崔老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恭顺优秀的小儿子,挥手道:“明白了,便下去同你兄长一道领罚。” 崔或道:“是。” 宋好那边,自从县令亲自登门澄清之后,又重新开始规划自己的吃食生意。 先前的卤货生意要重新拾起来,宋好有和裴彦卿早早的去了集市,收来些下水骨架等。 宋好不确定先前那桩官司的影响是否还在,收来的原料并不多。 从集市回来后,宋好按着先前的用料和工序,依旧精心的处理了这些食材。 次日,裴彦卿依旧陪着宋好上集市摆摊。 宋好依旧像之前那边,将要卖的卤货分口味盛出一些在小碗里头,摆出来由食客品尝试吃。 另外还带了些腌萝卜,或送或卖。 起先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偶有认得宋好二人的,也只是多看两眼,或是低头跟同伴聊起当初集市上的那桩案子。 却始终没有人过来问价购买。 裴彦卿有些担心,侧头看了一眼宋好。 却见宋好始终一脸淡然的笑着,目光无畏无惧的直视着前方,被风拂动的发梢轻轻抚过她的侧脸,在霞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温柔恬淡。 裴彦卿心中微动,喊了一声:“娘子。” 宋好听到裴彦卿说话,刚要回头询问,恰好来了个脸熟的食客。 食客见到宋好,十分热络的扯着嗓子打招呼。 “小娘子好久不见!今日可算是又把你给盼来了!” 宋好只好先招呼客人:“先前有些事情,便耽误了,您要些什么?” 食客当日也在集市,知道宋好说的“有事”是什么情况,便嗐了一声。 “嗐,当日的事我都看到了,分明是那几人眼热你的生意红火,合伙演戏来坑你来了。” 宋好也没有多说,笑着点点头:“多谢您信任。” “我听说,县太爷都亲自登门给你澄清了,我自然信任!你可不知道,这些天你不来摆摊,我可馋这口许多天了!” 食客当即从小碗里拿了块卤货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竖着拇指夸赞:“嗯!不错,还是那个味儿!” “这个,来上三斤!” 宋好有些吃惊:“三斤!现在天气炎热,若吃不完容易坏的。” 食客道:“无妨,我那一堆朋友都爱这个味儿,好久没吃上了,今日便多带些回去,配上酒,和他们吃个痛快!” 宋好给他如数打包了这些卤货,又多送了一碗腌萝卜。 大概是这位老大哥的大嗓门儿有些宣传作用,先前还有些食客因为当日的事情心存余悸,虽馋这口味道,却仍有些犹豫。 大哥尝完还买了三斤的卤货以后,先前远远站着的那些人终于都放下心来,纷纷涌上来。 大多都是之前来买过的食客,尝过这味道以后,就始终念念不忘。 也有些人是见方才那大哥吃的实在香,忍不住想上前来尝尝看,到底宋好买的这卤货是个什么神仙滋味。 于是在试吃的碗里捻起一块,小心翼翼放进嘴里,吃完又忍不住想要再来一块,再低头看时,碗里已经空了。 刚准备买上些再来尝尝,就听宋好带些遗憾的宣布:“对不住大家,今日的卤货已经全部售卖完毕。若是今日没有买到,我明日还在此地,您早些来!” 此话一出,那些没能买到的食客纷纷嚷嚷:“怎么回事,这才卖了多点,怎的就没了?” 宋好也是再三道歉:“今日准备的不多,实在抱歉,明日一定多做,争取让大家都买到,今日实在抱歉!” 见宋好道歉的诚恳,食客们虽心有不满,却也没法,只得纷纷念念叨叨的散去。 第53章 何为心焦 毕竟先前自己的确是没打算过来买的。 有了今日的开头,宋好的信心重新回来,收完摊后又拉着裴彦卿去收了大量的下水和骨架。 收完下水和骨架后,宋好让裴彦卿租车,自己则沿路打量着路边的饭馆,心中起了思量。 那位食客大哥的话给她提了醒。 她现在暂无资金来开店面,若是想要走量,依靠自己的小摊位肯定是不行。 但若是将口碑打出去,目前依托些小的饭馆客栈,跟他们签订协议后每日定量供应,倒是既省事又省时。 没准把摆摊售卖的时间节省下来,她还能做更多的吃食出来。 毕竟裴彦卿的开学日期将近,每日摆摊得来的微薄收入根本不足以给他赁个房子,何况每天让他这么陪着自己出来摆摊也浪费时间, 宋好一边思索,一边仔细打量着周边的几家饭馆。 生意都有好有坏,和天香楼饕餮楼不同的是,这些饭馆主打的就是物美价廉,有些则是食宿兼备,面向的都是些行商旅客,普罗大众。 正看着,裴彦卿租完马车回来,见她呆愣愣的,便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宋好回神。 回去的路上,宋好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裴彦卿拉起她的手,温声问道:“怎么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好便将心中的想法跟他分享。 “我想着,能不能找一家干净整洁些的饭馆,跟他们谈妥,以后固定给他们供应卤货,这样也省的我们每日去集市摆摊,量也能大些。” 裴彦卿听后,赞同的点点头:“是个好主意,只是一般的饭馆一日也用不了多少的量,况且你一人,毕竟人力有限。” 这些问题宋好也在思考,只是暂时还未有结果。 即使这些问题解决了,跟饭馆谈价格谈量,这些也都要时间。 回到家中,宋好和裴彦卿开始处理今日买来的大量原料。 或许是许久没有这么大阵仗,邻居大娘带着几节莲藕来了草屋。 见着宋好和裴彦卿在院子里忙碌,便推开院门问道:“今日怎么又是大桶小桶的,是在做些什么?” 宋好抬头见是大娘,嫣然笑道:“我又上集市弄了些猪下水骨架,还是想把先前的小吃摊弄起来。” “真是能干!”大娘把手中的莲藕放在地上,撸起袖子也来帮忙:“这么多下水骨架,天爷呀,你们小两口可得洗到什么时候哟!我帮帮你!” 宋好有些不好意思,但有大娘的帮忙,的确效率提高许多,只得再三道谢。 有了手法利落的大娘,宋好今日的下水鸡架虽多,可不多久便也都处理干净了。 接下来就是把东西统统丢进卤水里煮。 到这一步就基本不必宋好再去烦神。 大娘也起身告辞:“快正午了,我当家的要从地头回来了,我得回家去煮饭了。” 宋好忙道:“大娘您稍等。” 转身回屋子里拿了几个鸡蛋,递到大娘手里,道:“今日真是多亏了您,否则这些我得弄到下午也不一定弄得完,这几个鸡蛋是家里母鸡这几日刚下的,您带回去给小孩儿吃。” 大娘再三推拒,坚决不肯收:“我若收下你这几个鸡蛋,我成什么人了!你快拿回去,若日后咱俩还说话,你便别再拉扯!” 说着便一路带风的往院子外走。 一边走,还想起来先前自己带来的藕,头也不回的道:“那藕,我当家的他兄弟送来的,不值什么,你炒了吃,清爽!” 宋好失笑,拿着藕回了厨房。 恰好厨房里有些四季豆和辣椒,还有些干木耳。 宋好便取了些干木耳用水泡开,打算做个清炒荷塘。 将青椒四季豆等洗净,摘好后,宋好又细细的将莲藕孔里的淤泥洗净。 青椒和莲藕都切片,连带着摘好丝的四季豆和泡好的木耳一块,下锅焯水。 水里宋好放了些香油,这样焯过水的蔬菜能保持原先的明亮色彩。 木耳好熟,其他的焯个半熟就能捞出来,两者分类摆开。 热锅热油的功夫,宋好快速的用水、糖、醋和盐调了个料汁,放在一边。 油温差不多,宋好将焯好的蔬菜按顺序倒入锅中大火翻炒,临出锅前淋入调好的料汁,翻炒均匀。 一道清炒荷塘就出锅了。 伏旱时候,天气干热,宋好想着再做道汤。 在厨房的食材里头找了找,选定了西蓝花和一些菇子,掰成大小合适的块儿。 又将今日在集市上买来的豆腐切块,切了点葱姜碎。 宋好拿来两个鸡蛋,打在碗里撒上些许碎盐,搅拌几下后倒入热油中。 刺啦一声,鸡蛋慢慢在热油之上成型。 盛出鸡蛋,就着锅中剩下的热油,宋好丢进方才切好的葱姜碎,大火煸香。 香味溢出来,宋好往锅中加入一大碗清水,又倒入剪好的鸡蛋和西蓝花、菇子块儿,往清水中撒入适量细盐,盖上锅盖闷煮。 几分钟之后,一道西蓝花豆腐菌菇汤便可以出锅了。看书喇 饭桌上,宋好给裴彦卿盛了一碗菌菇汤,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啜饮了一口,宋好满足的喟叹一声:“嗯!好鲜!” 裴彦卿也低头喝一口自己的汤,笑着赞同道:“嗯,很鲜。” 宋好给他夹了一筷子藕片,状似不经意的道:“可惜剩下的干菇不多了,集市上好像也没有售卖的。” 语气似乎有些遗憾,脸上的表情也很随意,似乎只是饭桌上的闲聊。 裴彦卿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宋好被他看的心虚,躲闪着眼神笑道:“怎么这么看我?” 裴彦卿沉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的答案是,绝对不行。” 宋好有些挫败,抗争道:“可是白鹿书院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们现在手边的钱根本不够给你赁个房子。” 裴彦卿语气依旧低沉:“不论如何,我不会同意你再进后山,那里太危险了。” “可是我去过一次,我都沿路做了记号,我只是沿着之前的路挖些药材,不会有危险的!”宋好有些急恼。 第54章 路见不平 “上回去没有遇到危险?那你先前手边脸上的擦伤是如何来的?” 裴彦卿目光深邃的像是要把宋好整个人吞噬进去。 那回找到宋好时,她一身狼狈,只是情急之下,加上心神耗费过多,他当时又过于虚弱,没有发现,后来想起时,宋好已经好了,还再三保证绝不再进山。 可是如今因为要给自己赁房子,她居然又起了进山的心思。 那种恐惧到肝胆俱裂的感受,他再也不要再经历一回。 宋好一直以为遇到毒蛇的事情自己瞒过去了,不想竟然被裴彦卿猜到了,一时心虚,声音也就弱下去。 “那回也是意外……” “就是有意外,所以才会危险,逃脱是侥幸,你若……”裴彦卿实在难以开口说出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及时止住话头,心中也依旧为想到这种可能而微微战栗。 看着裴彦卿脸色实在难看,宋好似乎感受到他心中历久弥新的恐惧感,只好笑着回转话头:“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了,我不去就是了。” 裴彦卿看着宋好,目光坚定道:“永远,永远不去再去。” “如果你真的将自己的安全如此置之不顾,那我放弃这名额。” 宋好心中暗叹一口气,无奈放弃了进山挖药材的想法。 次日,宋好仍旧是一大早便和裴彦卿上了集市。 大概是食客间的口口相传,比起昨日,今日的卤煮摊前,人群更加热闹。 裴彦卿当日写下的招牌也已经换成了笔锋矫劲的“宋氏卤煮”几个大字,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迎着晨风烈烈招展。 今日带来的卤煮量多了许多,宋好和裴彦卿忙活了很久,才终于送走了最高峰的一群食客。 忙活了大半上午,带来的几大桶卤煮终于售卖的差不多,剩下的也有陆陆续续的几个零散的食客前来,宋好和裴彦卿终于稍稍的闲下来些。 日头渐渐上来,虽有些风,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宋好看着时候差不多,便让裴彦卿提前去牙行租车,等下两人直接驾着车去集市收下水和骨架。 裴彦卿叮嘱了几句,让宋好务必在原地等他,便起身去了牙行。 宋好又等了一会儿,脸颊被晒得有些发红,估摸着也不会再有食客前来,便动手开始收拾起摊位。 正闷头收拾着,突然听到不远处又女子凄厉的呼救声。 宋好愣了一下,侧耳细听,竟又是一声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呐,救救我……” 宋好将手中的东西一丢,拔腿就循着声音跑过去。 刚过一间商铺的街角,就看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墙角,身边几个乞丐正神情猥琐的一步一步逼近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些下流的话。 宋好目光火速搜寻了一下四周,抬眼看见商铺边靠着的一个竹竿,抄起竹竿便大喝一声: “放开她!” 众乞丐闻言纷纷回头,就看见一个女人挥舞着一根竹竿,气势万钧的往他们这边走来。 领头的有些心虚,却还是壮着胆子斥了一句:“你少管闲事!” 那角落里的小女孩一喜,喊了一声:“姐姐救命!” 宋好冷笑一声,挥起竹竿就是重重一下打在一个乞丐的腿弯,将人打的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剩下的几人眼见宋好不是平常的弱女子,便各自搀扶这那位被打的乞丐,闷着头窜远了。 见人都跑远,宋好将竹竿往地上一扔,揉了揉手腕,上前查看那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依旧蜷缩在角落,身上有些脏乱,正不安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宋好的一举一动。 宋好怕吓到她,缓缓的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温声道:“没事了,坏人都被我赶跑了。” 小女孩儿慢慢的伸出手,放在了宋好的手掌上,缓缓的借着力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宋好才发现,女孩儿比她以为的要稍大一些,手里还紧紧的护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谢谢,谢谢你。”女孩儿声音小小的道着谢。 宋好摆摆手:“没事儿,你快些回家去,路上小心些。” 这里的治安其实也没有那么差,不知为何今日那些乞丐会合起伙来一起欺负一个小女孩儿。 宋好说完,就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喊声。 “宋好!宋好,你去哪了?” 裴彦卿将车赶回来,就发现摊位上的东西都还在,宋好却不见了踪影。 宋好转身应道:“彦卿!这儿!” 怕裴彦卿一时找不到她,宋好有些着急,回头跟女孩儿告别:“我相公找我,我得走了,你也早些走,别在这里久留了。”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女孩儿一把拉住衣摆。 “你能不能……”小女孩怯怯的问道。 宋好有点急:“怎么了你说。” 女孩儿鼓起勇气问道:“我无处可去,求恩人收留!” 宋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儿突然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我家中遭难,父母带着我投奔亲戚,路上却遇到山匪,爹娘拼死相护,我才逃了出来,可我不知道亲戚家住何处,如今孤身一人,,实在无处可去,您心地善良,求求您收留我一阵!求求您!” 宋好无奈:“你先起来,我相公找我找的着急了,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女孩儿脸上泪痕未干,有些犹豫。 这时,裴彦卿也终于找了来,看见宋好便跑上前,刚要说话,就注意到她面前跪着的女孩儿,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好求助的看向裴彦卿,无奈解释道:“她被人家欺负,我救了她,但是她说自己无家可归,求我收留她。” “怎么办?”宋好说完小声的问了一句。 话刚问完,女孩儿就转向裴彦卿,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哭道:“求求恩公大发慈悲,我实在无处可去,又是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求求恩公收留我一阵,我洗衣做饭什么都行,您就当收个丫鬟!” 说完又是哐哐磕了两个头,宋好拦都拦不住。 第55章 脸红不已 裴彦卿神色依旧冷漠,倒是宋好有些不忍,跟他商量道:“要不……” 裴彦卿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儿,问道:“你名叫什么,家住何方?” 女孩儿道:“我叫琉璃,家住保定,家中务农,因春时干旱夏时洪涝,因此逃难出来了。” 说着似乎是又想起了伤心事,眼眶渐渐红了,声音也哽咽在了喉咙里。 宋好一时被她情绪感染到,俯身将她扶起来,温声道:“起来起来,我们答应你就是……” 裴彦卿眉间微蹙,可看着宋好快要跟人一块儿痛哭的架势,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默认了她的做法。 回去后,宋好照例将大量的下水和骨架倒出来,准备清洗。 琉璃站在一边也要帮忙,但腥臭的下水一倒出来,她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反胃。 宋好便让她去打水,她却坚持要帮忙清洗。 宋好便手把手教她如何清洗猪肺猪肝,教会之后,将猪肺全都交由她处理。 琉璃还算勤快,猪肺猪肝由她清洗完过后,宋好再看,也都没有什么不妥。 有了琉璃帮忙,省了宋好许多时间和力气。 洗完之后,三人合力将清洗完的东西搬到厨房。 看着锅中黑乎乎的卤水,琉璃好奇的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呀姐姐?” 宋好随口答道:“我自制的卤水。” 琉璃点点头,转头却见裴彦卿正看着自己,不由眼神一虚,笑着转向宋好:“姐姐我帮你烧火。” 宋好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应该的。” 中午,宋好做了一道肉末豆腐蒸蛋,一道玉米青豆炒虾仁,又做了锅冬瓜排骨汤。 都是夏季的常见时蔬,但是和这个时代的常见做法又很不一样。 每道菜都清爽又美味,琉璃尝过之后,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艳。看书喇 “姐姐!你做的菜真是好吃!” 宋好抿唇笑笑:“谢谢,喜欢的话,就多吃一些。” 琉璃重重的嗯了一声,笑的十分天真烂漫。 傍晚时分,在锅中熬住了几个时辰的卤货已经开始慢慢往外散发诱人的香气。 宋好揭开锅盖,轻嗅了一口,又拿筷子戳了一块,看着烂糊程度,满意的点点头,盛了一大盘,送去了邻居大娘家。 回来之后,看见琉璃正眼巴巴的蹲在厨房看着卤锅,宋好不由失笑。 “想吃?” 琉璃点点头。 宋好便给她盛了一碗。 琉璃一边吃着,一边眨着眼睛问道:“姐姐,这个卤水,是什么水呀?我怎么从没听我娘提起过呀?” 宋好把锅里的卤货翻了翻,道:“这个算是我……自创的,从前没有人做过。” “那怎么做的呀!这么好吃!”琉璃似乎是随口就问出了这句话。 宋好也没在意,只是狡黠一笑:“这个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琉璃闻言有些失望的撇撇嘴,又咬了一大口碗里的鸡架之后,重新开心起来,道:“不过真好吃,嘻嘻。” 宋好看着吃的开心的琉璃,不禁开始思考,这姑娘以后怎么办。 琉璃年岁和宋好差不相远,作为这个时代的大姑娘,总不好一直在草屋住下去。 宋好虽然高兴有琉璃帮忙,可到底在为她的出路发愁。 恰好她问起卤水的事情,宋好也在想,卤煮目前还是家中挣钱的主要来源,卤水的秘方暂时不能轻易泄露出去,但是自己或许可以教她些别的,让她也能在这里谋个生路。 不如教她做腌菜。 这个时代的人们生活水平普遍还比较低,腌菜若是做得好,还是很有销路的。 就像她自己做的那些腌萝卜,方法不算复杂,利润却并不比卤货低多少,口味也很受食客们喜欢。 于是次日,从集市上回来时,宋好特地多买了好些紫皮蒜头、黄瓜、豇豆、白菜和笋尖等还有少量尖椒。 琉璃好奇问道:“姐姐,你买这些做什么?卤水中要这些来调料吗?” 裴彦卿闻言,深深看了一眼琉璃。 察觉到裴彦卿的目光,琉璃有些脸红。 宋好一边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一边道:“不是,今日买这些回来,是要做些腌菜。” 裴彦卿也撸起袖子,弯腰上马车,把装有大量猪下水的木桶往下搬。 他袖子撸起时,胳膊上因为用力展现出强壮的肱二头肌和青筋,还有弯腰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强健的腰身上的肌肉,都看的琉璃脸红不已。 下午,处理完卤煮之后,宋好便开始手把手教琉璃腌菜。 紫皮大蒜买来是打算腌腊八蒜,别的都是打算照家常四川泡菜来腌制。 宋好将所有买来的食材都一一清洗干净,蒜头摆开散铺在木板上晾晒 “这个蒜头要等它晾干,我们先去把剩下别的菜切一切。”宋好道。 琉璃点点头,听得认真。 宋好将洗好的黄瓜、莴笋和豇豆切成一根一根的长段,又将包菜一瓣一瓣掰下来,放进木盆之中,加入适量的盐腌制。 琉璃见宋好用的是细盐,有些惊讶:“这细盐可贵,姐姐家中吃用都是用细盐吗?” 在这盐铁官营的时代,自己在家中制作细盐的事情实在不便随意跟人说,所以宋好心虚的嗯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 “嗯,这些菜要腌制半个时辰左右,腌制完我们再用清水洗一遍。” 琉璃心中仍有疑惑。 细盐昂贵,且不易得。 可看宋好用盐做腌菜的样子,似乎并不多珍惜这些细盐。 而且宋好罐子里的盐,比起她见过的细盐,要更白更细,似乎品质更好。 宋好喊了琉璃几声,都没有应答,转头见她一脸出神,表情怪异的样子,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琉璃?回神。” “啊?啊,我方才走神了,姐姐叫我做什么?”琉璃回神后有些慌乱的回答。 宋好笑笑:“没什么,就是喊你一块去翻翻晾晒的蒜瓣。” 蒜瓣放在了通风阴凉的地方,夏季气温高,风也不断,很快就晾干的差不多了。 宋好拿出一个沸水烫过的陶罐,一边将蒜瓣收进陶罐之中,一边告诉琉璃: “这陶罐用前一定要用沸水或者烧酒过一遍,晾干以后才能装腌菜。” 第56章 君子远庖厨 琉璃点头:“知道了。” 将蒜瓣收进去之后,宋好取出要用的调料一一展示给琉璃看。 “这是米醋,腌这个腊八蒜要用米醋,不可以用陈醋。将醋倒入陶罐,没过蒜瓣。” “好的。” “然后往里加适量白糖。这个白糖的量要根据蒜瓣的量来决定,其实不加也可以,但是加一些,会不那么辛辣,适口性也更好。” 宋好端起陶罐,一边走一边跟琉璃分享经验。 “腌制腊八蒜要有温差,就是要冷热交替。我们先将这蒜拿去外面晒上两天,然后再吊进井里冷上一夜,如此反复,两到三回,就能腌好。” 宋好将腊八蒜放在院子里正对阳光的地方,拍拍手,带着琉璃往厨房走去。 “别的菜应该也腌好了,我们去看看。” “嗯好。” 琉璃学的十分认真。 宋好将腌制过后的菜用清水清洗一遍,然后拿进院子里散铺开来。 “这个要晾晒到位,今天先让它晒上一天,晚上我们再来收。” 晚上,宋好做饭前将晒了一天的蔬菜收回家中。 虽然晒干了水分,可分量还在,全部收纳用了三个大的陶罐。 还得裴彦卿帮忙才搬进了厨房里。 裴彦卿照着宋好的指挥,将泡菜的陶罐子整齐码放在墙边,起身后理了理衣袖,声音照常清冷的问道:“还有要帮忙的吗?” 宋好挥挥手:“没了,你先去洗澡,晚点我煮饭。” 裴彦卿点点头,出去时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琉璃,却见她低着头,目光含羞带怯。 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琉璃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加脸红,声若细蚊的道了一声:“谢谢。” 裴彦卿似乎没有听到,又似乎听到了也没有理会,长身玉立,步伐从容的走了出去。 宋好让琉璃起锅烧火,自己往锅中倒入清水。 每放入一种大料就念给琉璃听:“桂皮,这么一锅水得……四钱桂皮,三钱八角,两钱香叶,一钱花椒,冰糖八钱。” 对古代的计量单位还是不太熟悉,宋好换算的时候总是会停顿一下。 琉璃听着宋好笨拙的换算,心里有点不屑。 却仍是乖巧的应道:“嗯,记住了。” 宋好点头:“好,先大火,等水煮沸之后再小火,煮上一刻钟多就行。” 等水煮开,宋好盛出来,放在一边通风放凉,然后加入适量的盐。 “最后将这盆水倒进陶罐之中,倒满陶罐,再往里加上一些白酒、姜蒜花椒和干辣椒,然后把陶罐密封盖好,中途不要开盖,封上两旬就好了。” 宋好说完也就教着琉璃如何将陶罐密封盖好。 “这坛子里的泡菜水,称为母水,就算菜吃完也不用倒,留着下回做泡菜,母水放的时间越长,风味越佳。” 琉璃依样画葫芦,根据宋好的指导,泡好了剩下的两个大陶罐。 密封完成,宋好称赞道:“真聪明!” 琉璃害羞的笑笑。 做好泡菜,已经比平常的晚饭时间晚了一些。 宋好便从院子里晾的腊肉上割下一块,又清洗了些蒜薹,准备做个蒜薹炒腊肉。 腊肉清洗过后,切成薄片,蒜薹也切成长度适中的段。 热锅无油,宋好手掌感受了一下锅中的温度,随后将腊肉倒入锅中,大火翻炒。 经过多天暴晒的腊肉很快在锅中煸出大量油脂,高温下,油脂的香气在锅中刺啦刺啦的声音中四散而出。 琉璃在屋外闻着,忍不住悄悄走进厨房。 腊肉炒的差不多,宋好将其盛盘添出,转头正要拿蒜片,却见琉璃正站在身后,吓得险些失手打碎了手里的盘子。 “琉璃,你吓死了我!”宋好不忍苛责,但到底有些不高兴。 她先前就跟琉璃说了,自己在厨房做菜时,让琉璃不要轻易来打扰。 琉璃面露尴尬,低声道:“对不起,我是想来帮忙……” 宋好受不了她这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开始内疚,只好温声道:“不用的,你出去,厨房油烟大。” 琉璃又往锅中看了两眼,犹豫道:“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我帮着烧火也行。” 宋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心软道:“好,你来烧火,但是这天热,你要是觉得受不住了就出去凉快一下。” 琉璃粲然笑道:“不会的,我不怕热的。” 宋好笑笑,转身拿起几片切好成片的蒜瓣,丢进锅中,就着腊肉炒后留下的油煸香,又倒入蒜薹。 大火快速翻炒几下,又撒入些盐,继续翻炒。 观察着蒜薹的熟度,宋好往锅里倒了些清水,继续翻炒,直到蒜薹表面起了皱,才倒入方才炒好的腊肉,继续稍加翻炒。 草屋的灶台是传统的两锅灶,中间恰有一个方形的孔,琉璃便不时从这方形的孔中觑着宋好的动作。 蒜薹炒腊肉盛出盘来,一道菜便做好了。 天色已晚,宋好不便再做别的什么,便打了两个鸡蛋,略微撒上些盐,搅拌均匀后加入适量清水,跟着淘澄好的米一块下锅,蒸个蛋羹。 米饭煮好后,蛋羹也就好了 蛋液和水的比例放的恰好,蛋羹也就蒸的细腻嫩滑。 宋好用筷子从中间划开一个十字,用勺子往里送进去些猪油,随着猪油在其中慢慢化开,香气也立刻溢散出来。 两碗菜摆上桌,宋好又转身去盛了一盘卤煮,拣了一碗腌萝卜,算是今晚的菜品。 饭菜端上桌,裴彦卿的澡也洗好,宋好便招呼着琉璃来吃饭。 琉璃第一筷子夹得就是蒜薹炒腊肉。 细细品尝过后,不由笑着称赞:“姐姐手艺真好,不像我……” 宋好听得嘴角抽抽,这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大概是在现代看多了类似的茶言茶语,宋好这回没有圣母心泛滥,只是淡淡的笑着道:“那你多吃些,下回还给你做。” 见宋好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琉璃抿了抿唇,掩饰过眼底的一丝不悦,抬起头冲着宋好甜甜一笑:“嗯!” 晚饭后,裴彦卿端起碗筷要去厨房洗碗,琉璃忙拦下,急道:“哥哥!你是读书人,君子远庖厨,这些事就让我们来。” 第57章 痛经难忍 宋好累了一天,饱食过后连动也不想动,正懒懒的窝在椅子上,目光也蔫蔫的。 猫似的。 见琉璃抢着洗碗,笑着睨了一眼裴彦卿,道:“让他洗,有些习惯要从一开始培养。” 裴彦卿听懂了宋好话里的意思。 宋好这是要培养他作为丈夫的良好习惯。 闻言一笑,便要绕开琉璃。 琉璃急的语气里都带了点委屈:“哥哥,怎么能让你洗碗呢!” 这语气太过急切,裴彦卿停下脚步,凉凉的看了一眼琉璃。 宋好多少也听出些不对劲,转头看了一眼她。 琉璃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的笑道:“我先头,家中有个兄长,若是活着,也跟哥哥这般年纪……” 说着便红了眼眶。 宋好:“……就让琉璃去洗。” “好,那我去帮你打水洗漱。”裴彦卿十分听话的将碗筷递给了琉璃,转身便出门去打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琉璃。 琉璃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不忿。 彦卿哥哥这般出众的人才,即使没有生在富贵人家,可凭借他的学识,出人头地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宋好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子,除了会捣鼓些吃食,便是对彦卿哥哥颐指气使。 偏偏父亲又非要自己…… 琉璃这边满腹心思,宋好倒是正惬意的眯着眼消食。 由着裴彦卿掺好热水,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泡脚。 夜间,宋好来了月信。 大概是这些天泡多了凉水,晚上宋好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疼的脸色发白,额头也都是冷汗。 裴彦卿半夜翻身,醒来发现宋好不在怀中,起身查看,发现她正蜷成一团,在角落死死咬唇忍着疼。看书喇 裴彦卿见状有些慌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好!宋好你怎么了?你别害怕,我去找大夫……” 他翻身就要出门,却被宋好拉住衣角。 宋好疼的说不动话,只能声音微弱的道:“别去,我没有……没有生病,月事来了,有些疼,你不要…害怕。” 宋好向来体质不佳,每次来月事都会有些难受,但这么严重还是头一回。 知道了是痛经,裴彦卿虽放下大半的心来,可看宋好疼成这样,还是十分担心。 宋好眼缝里看裴彦卿着急无措,无奈指示他:“你把琉璃叫来。” 琉璃也是女孩儿,应该懂一些。 这会儿宋好实在没力气教裴彦卿怎么煮红糖姜水,琉璃应该知道。 裴彦卿只好披上外衣,走到西边厢房,敲了敲琉璃的房门。 “谁呀?”房内琉璃已经躺下,没有立刻去开门。 裴彦卿沉声道:“是我。” 琉璃瞬间一喜,心里的激动难以掩饰,强自镇定却又显得语气矫揉造作。 “哥哥?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琉璃一边说一边起床来开门。 裴彦卿敲完门便退后了几米,半背对着房门,冷声道:“宋好她,来了月事,疼的厉害,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她?” 琉璃看着裴彦卿站的远远的,一副避嫌不及的模样,原来来找自己也是为了宋好痛经,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语气却又重新轻快起来。 “好,哥哥稍等,我去披件外褂。” 琉璃整理了下衣服,便随着裴彦卿来到东边的厢房内。 见宋好疼的脸色发白,便道:“姐姐这是受寒了,家中可有红糖?我去煮些红糖水来给她喝下去便好。” “有,就在厨房左边壁橱里。” 宋好气息微弱的回答道。 一杯红糖姜水下肚,宋好的胃里终于暖和许多,下腹的疼痛也缓解了一些。 裴彦卿见宋好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感激的看向琉璃:“多谢你帮忙。” 琉璃还是头一回在裴彦卿脸上看到这样温和的神情,不由害羞的躲开了目光,低声道:“不必谢我,举手之劳,还得多谢你们收留我。” 裴彦卿无意跟她多说,淡淡的嗯了一声。 琉璃抬头时,裴彦卿已经坐在床头,眼里全是病弱的宋好。 毕竟是黄花大闺女,琉璃也不便深夜在他们的房间多呆,只好落寞的转身告辞。 次日,天将大亮。 宋好睁眼,挣扎着动了动,想要起床。 裴彦卿昨晚搂着她睡的,怀中人一动,他便醒了,轻声问道:“怎么了,又开始疼了吗?” 宋好道:“不是,该起床了,要去集市的话得趁早。” 裴彦卿按下她,道:“你不必起床,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昨晚疼了大半夜,才闭眼睡了一会儿,你今日就在家中休息。” “可……” 宋好并不放心裴彦卿一人去摆摊,正有些犹豫,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琉璃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哥哥,你醒了吗?姐姐好些了吗?” 宋好便应道:“好很多了,有事吗?” 琉璃犹豫了一瞬,说道:“姐姐,你身体不适,今日便由我替你,跟哥哥一块儿上集市摆摊去。” 宋好刚要拒绝,裴彦卿却道:“好,你稍等,我收拾一下就来。” 说完转身安抚宋好:“昨夜疼成那样,好容易好些,今日就在家中躺一天,就让她给我一块儿去摆摊。” 宋好只好点点头。 裴彦卿起床后,悉悉梭梭的洗漱完,便跟琉璃一块儿去了集市上。 宋好做的卤煮因为风味独特又物美价廉,经过一段时间已经在集市上打出些名声来。 平日做的卤煮只有不够卖的时候,今日也是。 裴彦卿刚跟琉璃合力将摊位摆开,便已经有食客在旁等候。 见到琉璃这个生面孔,食客又打量着裴彦卿,心头有了疑惑。 刚售卖了几份,便有好事的食客问道:“先前那位宋小娘子呢?这位难不成是新老板娘?” 说完几人就哄笑开来。 琉璃悄悄打量了一下裴彦卿的脸色,也娇羞的低头笑了。 裴彦卿却冷着脸正色道:“阁下慎言,这位是我娘子的亲友,今日我娘子身体不适,才由她来帮忙。她还未有婚嫁,声名贵重,望各位口下留情。” 裴彦卿如此郑重,众位食客也立刻噤声。 第58章 农夫与蛇 方才开玩笑的人也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 琉璃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无妨。” 裴彦卿如此着急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让她有些失落。 可转念一想,他是读书人,最看重这些儒家礼节,也许并不是针对自己。 想到这里,琉璃脸上终于重新有了些笑容。 既然是读书人,风月之事上便最不喜欢直白冒进的女子。 花前月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才是读书人喜欢的风月格调。 恰逢远处江面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映的半江瑟瑟。 晨风微抚,旌旗招展。 琉璃忍不住吟诵道:“夙雾才醒后,朝阳未吐间。” 吟完便低下头,偷偷觑着裴彦卿的反应。 裴彦卿看了一眼琉璃,微微皱眉。 他记得当日收留这位女子时,她曾说过,自己出身贫苦,并未读过书。 上回突然就多出一个亡兄就已经让人觉得奇怪,如今又出口成诗,很难让人不怀疑。 琉璃没有等来裴彦卿的夸赞,有些疑惑的抬头,却见裴彦卿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 “哥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裴彦卿温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有内涵。” 琉璃娇羞的低头:“不算什么的。” 卤煮卖完之后,裴彦卿没有再去收下水和骨架。 宋好这几日难受,他便想着让她休息几天。 一路走回裴家村,日头渐渐炽烈起来。 进了村的路有些颠簸,裴彦卿推着车也有些吃力,额头上也冒出了些汗。 琉璃见状,便娇声道:“哥哥,你出汗了,我给你擦擦。” 说着便掏出手帕,踮起脚就凑上去给裴彦卿擦汗。 裴彦卿一时没防备,几乎被她扑进怀里,随后立刻后退了一步,目光清冷道:“多谢,我自己来。” 琉璃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睛。 先前在集市上自己吟诗,裴彦卿笑着夸赞,她还以为裴彦卿也有那份心思。 裴彦卿用衣袖胡乱揩了两下汗,便重新推起车:“走。” 琉璃低低的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不远处,邻居大娘从后山脚下割猪草回来,看着走远的一对人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晚上,大娘拿着几只莲蓬来了草屋。 裴彦卿在隔壁看书,房间里就只剩下宋好一人。 宋好脸色还有些差,见着大娘,有些虚弱的笑着打招呼。 大娘把莲蓬放在了桌子上,心疼的拉着她的手,左右看看,见房门外没有人,便神神秘秘的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 “今日一直住在你家中的那个姑娘,是你的亲戚吗?” 宋好摇头,不便细说琉璃身世,只是简单解释道:“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暂时住在这里,怎么了?” 大娘提起琉璃,嘴角嘲讽的勾起:“你心地善良,愿意收留旁人,可我常听,多有好心之人帮人不成,反倒被倒打一耙的事情,大娘劝你凡事多留个心眼,总不会有错。” 宋好不明白大娘为何突然这样说,便追问道:“大娘为何说这话,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大娘迟疑了一下,还是心疼宋好,便将今日所见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两人抱在一起擦汗?” 宋好实在难以相信,以裴彦卿的人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娘却是一脸信誓旦旦:“我亲眼看见的,不论事情是否到了那个地步,你多注意些总是对的。” 宋好点点头,却并未真的将这事放在心上。 大娘走后,宋好挪动了一下身子,慢慢的起身准备去换个月事带。 路过裴彦卿的书房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轻灵的笑声。 宋好侧头看了看,琉璃正站在书桌边,一手拿着墨条,一手捂着嘴正看着裴彦卿笑的花枝乱颤。 宋好走进去,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裴彦卿回头,脸色依旧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慌张,见到宋好,笑着道了句:“怎么起来了?” 琉璃放下墨条,笑着说了句:“我们方才在作诗。” 语气依旧轻快,脸上也笑的一派天真,可宋好就是感觉到了她的挑衅。 “哦?做的什么诗?”宋好脸上笑容不变,眼底的笑意却逐渐消散。 裴彦卿刚要念给宋好听,却被琉璃轻笑着打断:“姐姐大概听不懂,也不是什么好诗,便不献丑了。” 这话里的不屑几乎就是摆在明面上了,宋好正要发作,裴彦卿却起身道:“的确不是什么好诗,你起来要做什么?我陪你去。” 琉璃只道裴彦卿是敷衍宋好,脸上的嘚瑟之意毫不褪色。 宋好也当裴彦卿站在琉璃那边,气恼的挥开他的手,转身冷冷道:“不用,你继续作诗。” 看着宋好气呼呼的背影,裴彦卿张了张唇,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晚上,宋好本就腹中还隐隐作痛,撑着起来做晚饭。 炒菜时脑海中却一直在回想方才在书房见到的场景。看书喇 裴彦卿端坐书桌前,琉璃被看添香,两人吟诗作对,言笑晏晏,好似他们才是般配的一对佳人。 “嘁,渣男!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去死!” 宋好越想越气,胡乱擦着眼泪,也不记得锅里的菜自己放盐没有。 胡乱炒了个白菜,又蒸了些米饭,就是今天的晚饭。 晚上,裴彦卿费力嚼着嘴里夹生的米饭,又看了眼宋好碗里一片焦黑的锅巴,盯着宋好的臭脸,欲言又止。 琉璃皱着眉,咽下了一口米饭,又夹了一块白菜,嚼了几口,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菜上怎么这么大一块盐巴没有化开!” 宋好回神,神色有些尴尬。 裴彦卿淡淡看了一眼琉璃,便道:“可能是身体不适,所以做的粗糙了些,这几日,做饭菜的事情便劳烦你帮忙,行吗?” 裴彦卿如此温柔求助,琉璃哪有不应的道理。 何况宋好唯一的长处便只有做饭好吃,如今做出这样难吃的饭菜来,让裴彦卿在这方面也对她失望,自己若是拿出足够的手艺来,也更能增加裴彦卿的好感。 第59章 食物相生相克 如此一想,琉璃便微笑着点头:“行,那明日起家中饭菜便由我来做。” 宋好听着琉璃的那句“家中饭菜”,心里气的呕血。 偏偏裴彦卿还点头道谢:“那便多谢你。” 琉璃娇羞的低头,道:“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哥哥不必谢我。” 宋好放下碗筷,说了句“我吃饱了”,便转身回了房间。 裴彦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刚要起身追过去,就被琉璃拦住。 琉璃拉住裴彦卿的衣角,十分善解人意的道:“哥哥稍等,你午饭没吃什么东西,下午看书没力气,我去给你煮些面条,很快就来。” 裴彦卿顿了顿,道了声好,到底没有再追出去。 宋好一人躺在房里,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才沉沉睡去。 醒来时,琉璃已经做好了晚饭,身上的围裙还没有下,正一脸温婉的笑着喊裴彦卿出来吃饭。 宋好看着裴彦卿脸上温和的笑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强扯出一个笑容,走到跟前,道:“都怪我睡迟了,还麻烦你来做晚饭,我来洗碗筷。” 琉璃忙道:“不必,你睡着就好,这些事情我来就行,碗筷已经洗好了。” 一副妥妥的女主人姿态,明明笑容温和,宋好却觉得心底更不是滋味。 裴彦卿也笑着看了一眼琉璃,转而对宋好说道:“让她来。” 宋好低头,低低的说了一声:“好。” 琉璃忙前忙后,笑声荡漾在草屋之中,宋好端坐在饭桌上,反而拘谨的像个客人。 琉璃动作利落,很快饭桌上就摆上了两菜一汤,外加热乎乎的白米饭。 菜正是前几天宋好做过的一道清炒荷塘,还有一道腊肉炒菇子,另加一道山药蛋汤。 不论色彩搭配还是火候摆盘都十分恰当,闻着也是香气四溢。 宋好惊讶的看了一眼琉璃,忍不住称赞道:“这清炒荷塘我只当着你的面做过一回,你就学会了,还做的十分出色,实在聪明!” 这话说得无心,可裴彦卿却深深看了一眼琉璃,随后也笑着称赞了一句:“的确不错,看着就很有食欲。” 琉璃羞红了脸,忸怩道:“其实这道菜我还稍稍改了一下,这里面还加了虾仁一起炒,我觉得这样味道应该会更加鲜美一些。” 宋好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连着蔬菜并虾仁一起放进嘴里品尝。 味道的确不差。 其实后世也有这样的做法,只是宋好之前做的是纯蔬菜版的,不想琉璃竟然这样有天赋,竟立刻懂得如何创新。 裴彦卿眼中也闪过意外,大概是也被琉璃所惊艳。 可刚要拿起筷子来尝,却被宋好拦下。 宋好从蔬菜间夹起一根绿梗,仔细观察过后,看着琉璃问道:“这个,是芹菜吗?” 琉璃点点头:“我看厨房里有,就放进蔬菜里头一块儿炒了。” 宋好斟酌了一下,还是道:“要不,这道菜咱们别吃了,行吗?” “为什么!”琉璃有些恼,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几乎是吼了出来。 裴彦卿凉凉的看她一眼,看得她立即低下头去,喏喏道:“我花了很多心思做的,姐姐为什么不让吃啊?” 裴彦卿也问道:“是啊,怎么了?” 宋好解释道:“因为我想起来,从前在医书上看到,食物相生相克,芹菜跟虾不能一块儿吃,容易腹泻还容易伤元气,何况这汤里还有山药,山药也不能和虾同食的。” 医书什么是假的,不过是有现代的化学知识打底,宋好明白这些食物一起吃对身体不好而已。 本来这道炒菜没什么问题的,最多也就是不跟这山药汤一块儿吃就行,可偏偏琉璃又往里加了芹菜。 可琉璃明显不信宋好的说辞。 她自小就在诺大的厨房里浸淫,通晓各种烹饪技巧和食材做法,从未听说过什么食物相生相克的说法。 见着裴彦卿点头,赞同似的放下筷子,琉璃立刻红了眼眶。 “姐姐,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事情做,所以生气了啊?” 话音刚落,伴随着常常的睫毛扑闪,眼底的泪珠也坠落下来。 真真是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琉璃这么一哭,宋好也有些尴尬,心虚的看向裴彦卿,想要解释:“不是的…我……” 裴彦卿拍拍宋好的手背,安抚道:“嗯我知道,这里还有一道菜,一道汤,午饭就够吃了。” 这明显维护宋好的姿态让琉璃更是受伤。 晚饭过后,趁着宋好去洗漱,琉璃叫住裴彦卿。 “哥哥,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裴彦卿耐心很好的止住脚步,问道:“嗯,有什么事?” 琉璃咬着唇,迎着裴彦卿的目光,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姐姐她,她是不是不高兴了?我实在无家可归,哥哥能收留我,我感激不尽,可是姐姐她…她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裴彦卿眼角扫视了一下身后,确认宋好还没来,弯下腰大哥哥似的拍了拍琉璃的肩膀,安慰道:“没有,宋好她心地善良,并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可是……” 琉璃还要再说,裴彦卿听着房间里的水声,眉间微蹙了一下,道:“如果你说的是今晚的那道菜,我觉得她没有说谎,也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琉璃见着他好像有些不耐的样子,委屈的抿抿嘴,瞪着一双大眼睛乖巧的点点头。 裴彦卿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若是有兴趣,可以跟在她后面好好学学。” “嗯!好!” 琉璃听着这话,一下子弯了眉眼。 裴彦卿的意思,是让她多学些宋好的手艺是吗? 所以即使面上是向着宋好,可彦卿哥哥说到底,心里还是偏向自己的。 琉璃知晓了裴彦卿的态度,十分满意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好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的正是她脚步雀跃的背影。 裴彦卿见宋好开门,忙转身问道:“洗好了?” 宋好笑笑:“嗯,洗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宋好看着窗外的清冷的弯月出神。 第60章 和善的一家人 傍晚时,裴彦卿安慰琉璃的话,她在房里也听见了。 裴彦卿叫琉璃不要多心,多跟着自己学习。 话里话外都是在为琉璃考虑。 语气温和的不像是那个自己认识的,一向对人淡漠疏离的裴彦卿。 经过一天的休整,宋好的痛经缓解了许多。 次日,宋好便跟着裴彦卿一块儿上集市,打算再收些下水骨架回来,把卤货小摊重新开张。 在猪肉摊边,老板见到宋好,便笑着寒暄起来。 “昨日怎么不曾来?我都给你留着,结果一等到日头落山也不见你来!” 宋好笑道:“实在对不住,昨日生了一场小病,在家休养了一日,今日好些,便立刻来了。” 老板道:“原来如此。小娘子身体要紧。” 便笑着去给宋好整理下水去了。 宋好正要跟过去帮忙,便见琉璃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有些害羞的低声说道:“姐姐,我有些内急,憋不住了,想去方便一下,我等会儿就回来行吗?” 宋好忙道:“你认得吗,小心些。” 琉璃点点头:“认得的。” 老板抬头,见琉璃面生,便笑着问道:“这是你妹子?看样子是找了帮手来,要扩大规模!” 宋好笑答:“不是亲的,不过若是要扩大规模,一定第一个告知老板!” 两人边说笑着,边整理出来几大桶的下水来。 宋好跟老板商定好价钱,转头等裴彦卿来帮忙搬上马车,却没有看见他人影。 老板也好奇:“你相公方才还在,这会儿去哪儿了?” 宋好也奇怪,嘴上说着:“可能有什么急事。” 正四周看着,便见不远处,熟悉的两个人影说说笑笑的走来。 琉璃走在裴彦卿身侧,目光一直专注的黏在他俊秀的眉眼之间,眼里的仰慕藏都藏不住。 裴彦卿依旧神色淡淡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琉璃巧笑嫣然。 两人一边走来,倒想极登对的一对璧人。 宋好嘴里的话咽下来,眼睛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 所幸老板已经忙着去招呼客人,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琉璃一路说说笑笑,裴彦卿偶尔应答一声,也不显得尴尬。 唯有宋好,连个勉强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只好一直假装看着窗外的景色,目光呆滞的走神。 回到草屋,宋好要清洗买来的下水骨架,也被裴彦卿拦下。 “你这几天不要碰凉水,这些有我和琉璃来,你回去躺一会儿。” 宋好抬眼看了一眼琉璃,见她一脸喜色,便点点头:“好。” 琉璃听着裴彦卿那句“我和琉璃”,心里熨帖的不得了,根本不介意多出些力来清洗这些下水骨架东西。看书溂 清洗完还主动承包了今日的午饭和晚饭。 晚饭是简单的丝瓜蛋汤和肉烧土豆,并一道从宋好这里学到的凉拌莴笋丝。 琉璃的手艺不差,做出来的菜也都十分有模有样。 从裴彦卿端上碗筷,她便满脸期待的盯着他,直到他尝了几口,忍不住问道:“哥哥吃的惯吗?” 裴彦卿笑着点点头:“嗯,味道很不错。” 琉璃眼里的笑容一下子被点亮,娇羞的低头扒了一口饭,低声道:“哥哥喜欢就好。” 宋好看着二人互动,心里闷闷的,低着头沉默的扒饭,一碗饭食不知味的咽下去,才闷声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刚要放下碗筷,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宋好预感不详,刚要再辨别一下声音,就见琉璃立刻起身,急道:“我去开门!”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琉璃高兴的喊了一句:“彦卿哥哥!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伯伯婶娘快请进!” 琉璃一边热情的把人往里迎,一边还一直向裴彦卿示意,让他过来招待。 还主动问起:“你们吃过饭了吗?我们正吃晚饭呢,晚上时间急,我就简单做了几个菜,若是不嫌弃,大家就在这儿吃过晚饭。” 裴母和裴碧玉相视一笑,刚要应下来,就听宋好冷声道:“不用了,他们不在这里吃。” 琉璃怪异的看了一眼宋好,转头看向裴彦卿,却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并不介意宋好这样的态度。 裴母冷哼一声,找了个椅子大喇喇的坐下,便道:“不必了,自我大郎娶了新媳之后,我便吃不起他家的饭了!” 转头又拉起琉璃的手,十分亲热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琉璃一一答道:“我叫琉璃,今年十六。” 裴母十分遗憾的道:“这么好的姑娘,我竟没有福气,娶你做我家新媳。” 琉璃娇羞的低下头,裴碧玉也笑着走过来揽住琉璃的肩膀:“若我是男子,便是休了家中那悍妇,也要娶你过门呀琉璃妹妹!” 裴母接着附和道:“什么娶呀休的,连堂也不曾拜过,籍契也不曾录过的人,怎么谈的上休妻呢!” “够了!” 宋好实在见不得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指桑骂槐的样子,正要说出自己和裴彦卿已经拜过堂登过籍的事实,却被裴彦卿拦下。 宋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走到琉璃身边,淡淡的对着裴母说了句:“今日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看他的眼神,宋好就知道,他明白自己准备说什么的。 可他却截住了话头。 是不想让谁知道呢? 裴碧玉沉不住气,冷笑一声:“大哥这话说得,没什么事,娘跟我们便不能来看你了?” 裴母装模作样的嗔道:“碧玉!” 转而又一幅慈母模样对着裴彦卿道:“为娘的今日听说,你家中多出一个美娘子,好奇,便来瞧瞧。” 说着掩住笑,又将琉璃的手放在手心摸了又摸,一幅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琉璃也娇羞的瞥了一眼裴彦卿,眼底的爱慕丝毫不做掩饰。 从宋好的视角看来,裴彦卿和琉璃这么并排站着,在裴母面前,倒像足了一对给长辈奉茶的新人。 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宋好转身回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第61章 琉璃离开 裴彦卿侧头看了眼房门的方向,脸色并无变化,依旧神色平淡。 “琉璃在家中只是暂住,并无别的。天色不早了,看完了你们便回去。” “彦卿哥哥!你怎么……” 琉璃不明白裴家的情况,有些不满裴彦卿这样直接的开口赶裴家人。 她只道裴家的长辈都十分和善,裴碧玉也十分和气好相处。 先前就不明白,宋好怎么和裴彦卿搬来这草屋,也不侍奉公婆小姑,如今见过这和善的一家人,更觉得是宋好的问题。 竟累得裴彦卿也如此态度对待自己的父母,真真是个恶媳。 不过裴母等人倒没什么多大的反应。 今日裴彦卿在琉璃面前已经很给面子了,放在往常,不跟宋好一块儿拿刀赶他们就已经很好了。 本来几人过来也只为看个热闹,如今见这个叫琉璃的小姑娘还真有几分本事,真叫宋好那小蹄子膈应到了,更是心满意足。 裴母满意的拍拍琉璃的手背,做作的叹了一口气:“无妨,来看过你们便无事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着,便压着嘴角的笑意,带着裴家一众人离开了草屋。 经过这一遭,琉璃也算看出来,裴家人和宋好之间的关系很紧张。 而且听裴母的话音,似乎裴彦卿和宋好之间,并没有正式拜堂登籍。 这对她而言可算是个大好的消息。 次日,宋好依旧和裴彦卿早早去了集市摆摊。 先前教琉璃时做的那些腌菜和腊八蒜都已经出成品了,宋好这回也各类都带了一些,作为新品来推广。 倒是不出意外的受欢迎。 宋好这边在集市忙的脚不沾地,琉璃也在裴家殷勤的不亦乐乎。 她一大早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一路打听,找到了裴家的屋子。 敲门时,是李兰芝来开的门。 昨日刚在草屋见到的女人,今日便登上裴家的门,李兰芝实在有些意外。 面对李兰芝怪异的脸色,琉璃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柔声问道:“请问,这里是裴秀才父母家吗?” 李兰芝冷淡的嗯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琉璃,我们昨日见过的。” 琉璃不清楚李兰芝的身份和心理,仍是笑着套近乎。 李兰芝虽然心里明白,若想离间裴彦卿和宋好之间的关系,琉璃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可真正面对一个同样对裴彦卿怀有心思的女人时,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没理会琉璃的笑脸,李兰芝仍是态度冷淡的给开了门。 昨日裴家一家子去草屋时,琉璃心底留意了一下,大概记得裴家是两儿一女,还有个儿媳。看书喇 于是今日带的东西便有几尺绸缎,一些首饰并些笔墨用品。 绸缎首饰等送到面前时,裴母和裴碧玉脸上都笑开了花,恨不能立刻一口一个儿媳大嫂的称呼琉璃。 只是东西送到李兰芝手里时,只得了她一声寡淡的多谢。 琉璃敏锐的多看了一眼李兰芝,笑着说了一声:“不用谢。这笔墨是送给二公子的,我既喊彦卿一声哥哥,便也称你一句二嫂嫂,这东西就交由二嫂嫂了。” 李兰芝心底嘲讽,却还是强扯着笑容收下了东西。 裴母和裴碧玉忙着把绸缎和簪钗往身上比划,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收了东西,裴母和裴碧玉对琉璃的态度更加亲热,对她话里话外的打探也更是知无不言。 寒暄了一阵,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琉璃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宋好跟裴彦卿拜堂登籍的事情。 “婶娘,我一见您就觉得亲近,却不明白您与宋好姐姐都是那样和善的人,为何非得分家呢?” 裴碧玉抢先冷哼一声,嗤笑道:“宋好她和善?嘁!” 裴母也笑的高深莫测,道:“你不清楚其中缘由,我那儿媳看着和善,却是再凶悍不过的人,你知人不深,可别给她骗了。” 琉璃一派天真的反问:“怎么会呢,宋好姐姐她……” “你别不信我娘,宋好她原先还想要拿刀看我们呢!” 裴碧玉打断琉璃的问话,愤愤的讲述当日宋好手持菜刀的剽悍场面。 琉璃便顺着这话问道:“那当日,彦卿哥哥为何会……” 她并非不清楚,宋好是裴彦卿三两银子买来的,只是有些话,还是要从裴家人嘴里探听出来才行。 一说起这件事,裴母便是一肚子怨气。 “我那逆子,当日不知给宋好下了什么迷药,非得三两银子买这么个泼妇回来,一回来就闹得分家,之后还与他那赌鬼父亲纠缠不清,给人还了五十多两的赌债!” “五十两倒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 琉璃嘴上这么说,面上却并未显露什么讶异的神色。 裴母和裴碧玉相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惊喜。 这姑娘出手不凡,一进门便是绸缎朱钗,如今提到五十两也只是神色淡淡,看来是条大鱼。 裴母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哀愁的叹了口气,道:“当日他二人并未拜过堂,其实算不得正式夫妻,可偏偏我那大郎,事事都由着那宋氏做主,和我们也日渐疏离。” 琉璃真正从裴母嘴里听到二人没有正式拜过堂,心中十分欢喜。 面上不显,又跟着裴母裴碧玉等人寒暄了一会儿过后,便嘴角眉梢都是喜气的回了草屋。 草屋里,宋好和裴彦卿还没有从集市上回来,琉璃却得父亲身边的仆从捎信,说是已经拿到了宋好在各个商店里购置大料的纪录。 琉璃早趁着宋好不在时,摸清了她做卤水用的大料有哪些,挨个记下后告知了父亲。 如今又在商店找到了宋好的补货纪录,通过推算,便能知晓每种的大概用量。 在经过天香楼的大厨稍加改善,卤煮的配方便是手到擒来。 大功告成,琉璃推开裴彦卿书房的门,又深深的感受了一边裴彦卿读书时的气息,转身跟着仆从离开了裴家村。 宋好回来时,又带了许多的蔬菜,打算教琉璃制作不同种类的腌菜,找遍草屋前后,却不见琉璃身影,心中疑惑。 第62章 天香楼新品 宋好便问道:“琉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能去哪呢?” 转头看裴彦卿,却见他依旧脸色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对琉璃的消失毫不意外。 宋好试探性的问了句:“她有跟你说过,要去什么地方么?” 裴彦卿淡漠道:“不曾。她自有她的去处,你不用担心。” 这话,语气笃定的像是知道琉璃去了哪里。 宋好定定的看着他欣长的背影,心中复杂。 下午,从邻居大娘口中得知琉璃上午还拎着礼物去了裴家的事情后,宋好心里酸涩的难受。 晚饭上,裴彦卿再次吃到宋好做的饭,胃口大开。 宋好却没有什么胃口。 裴彦卿见宋好碗里的饭半晌都没怎么动,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宋好嘲讽的略勾起嘴角,道:“没有,只是琉璃不在,我有些担心罢了。难道你不担心她吗?” 说完紧盯着裴彦卿的眼睛,比起嘲讽,似乎更是想在他脸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裴彦卿勾唇一笑:“不必担心,我说了,她有她的去处。” 倒是他的小娘子,像是打翻了陈年的醋坛子。 这醋酸味儿闻着,倒很宜人。 他有心逗弄,宋好嘴角的弧度却渐渐垂下来。 他果真知晓琉璃的去处。 或者更直接一些,琉璃的新去处就是他安顿的也说不准。 再次强撑着笑容看向裴彦卿时,却见他正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 宋好一愣,嘴边的话好险就忘在了脑后。 回过神来,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这话说的,像是你知道琉璃去哪儿了一样!” 裴彦卿低头笑笑,未置可否。 “你果真知道?” 宋好心底情绪翻涌着,几乎化作眼泪涌进眼眶里。 裴彦卿无奈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何必以后呢,你早日说,我便早些时候知道,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宋好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很难看,可她更不想当着裴彦卿的面掉下眼泪来。 只要裴彦卿开口,承认自己将琉璃安顿在了别处,宋好觉得自己一定也不会闹。 她最愿意成全旁人了。 可裴彦卿却笑着绕过来,拉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说着就要哭了?” 一句话,宋好的眼泪就再也憋不住。 她掩饰性的低头,轻笑道:“没什么,我吃好了。” 说完就绕开裴彦卿转身走了。 裴彦卿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悄悄抹眼泪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看她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但是把人惹哭了,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啊。 晚上宋好就公事公办的重新铺了西厢房的床铺,说是要跟裴彦卿分房睡。 裴彦卿刚要解释,宋好就啪的一声拍上了房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裴彦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看书溂 也怪自己欠。 可是,看着一直那么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为自己吃醋,气鼓鼓又阴阳怪气的样子,他真的好喜欢呀。 次日,宋好依旧没事人似的跟裴彦卿一块儿出摊。 裴彦卿看着她自认为洒脱实则别扭的模样,心知她还在吃味。 虽然娘子在乎自己的样子很可爱,但是见不得她一直不开心,裴彦卿打算回去便告知宋好事情真相。 只是他有些担心,宋好心思纯良,得知真心被人利用之后,会不会难过到难以接受。 两人各怀心思,来到集市摆好摊位。 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今日却出奇。 宋好的摊位前平日都是食客排着队的来抢购,还总有人因为在队伍末尾没买到而抱怨,今日来购买的食客却稀稀落落。 一直到日头渐渐上来,宋好看着木桶里几乎不曾动过的卤煮和腌菜,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的卤煮和腌菜,和往日并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一位脸熟的食客前来,见到宋好,面色怪异欲言又止,却最终只是说道:“来两块卤煮,并一碗腌菜。” 宋好笑着道了声好。 包好卤煮,又笑着问道:“您平日不是都得要上一斤多的卤煮吗,今日怎么,胃口不好?” 食客看着宋好的笑脸,想了想还是小声道:“小娘子,你在这里空摆着摊,不如去天香楼看看。” “天香楼?”宋好正疑惑着,食客已经接过东西走了。 这之后,宋好也没有了再摆摊的心思。 借着裴彦卿去租车的空当,宋好独自去了天香楼,想要一探究竟。 来到天香楼门前,宋好惊讶的发现,天香楼里食客如织,生意十分红火。 宋好心道,这还没到午饭时候,正是不上不下的尴尬时间,酒楼里为何生意如此红火? 心头正思索着缘由,却见多数食客都是排着一溜长队,买了东西打包就带走。 宋好便跟着人群的队伍往前走着,想看看如此热销的吃食是什么。 正排着队,忽闻大堂中央,一声响亮震耳的锣鼓声响。 一个小二打扮的青年拎着锣鼓,一声敲响后便朗声宣布: “各位客官不必着急,咱天香楼的新品卤煮供应分量充足,这几日新品推广,凡前来消费者,皆可得天香楼大厨出品的腌菜一罐,腌菜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说着就有两位美丽的侍女,各端了一盘卤煮和一盘腌菜上来展示。 远远的隔着人群,宋好也能闻到熟悉的卤水香气。 那腌菜也和自己教琉璃的一般无二,只是看配色,似乎是多了些创新,倒是很有琉璃的风格。 不多时,总算排到了宋好。 她没有多要,卤煮和腌菜各要了一点,从小二手中接过便尝了味道。 味道的确很熟悉。 宋好有些圣母心,人却也不是死蠢,看到这里心里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也是她自己活该,一时心软就收留了来历不明的人,如今不仅输了身边人,就连手艺也被人偷学去。 自嘲的笑了两声,宋好便打算转身离去,却突然被不知何处窜出来的小厮一把扯住。 宋好还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便听那小厮冲着人群大喊:“快来人抓住她,这人是来偷师的!把她撵出去!” 一闹起来,人群迅速退后,宋好这里就留出了一个圆形的空圈。 第63章 解释清楚 宋好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脸懵逼,懦懦的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偷师……” “还说不是你!你分明就是来天香楼偷师的!” 小厮义愤填膺,转而向人群解释道:“这女子之前就鬼鬼祟祟的来我们天香楼刺探,早被我们发现,今日才算抓住她!” 宋好听着小厮胡说八道,心中只觉好笑。 心中似有所感,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果然见琉璃正站在楼上包房内,从窗内俯瞰着自己。 宋好直视的琉璃的眼睛,勾唇冷笑。 不明真相的众人却已经议论开来。 有人道:“来酒楼偷师,应该拿住她送去府衙才是!” 有人接话:“就是,天香楼后来的新菜谱十分有新味,听闻是从一位高人那里花重金买来的,若是来酒楼偷师,也无异于去银庄抢钱,应该送官才是!” “对对,送官!” 有人稍加煽动,人群便激愤起来,闹着要将宋好送官。 裴彦卿去租了车,回来却不见宋好身影,稍加思索便找来了天香楼,刚来看见的便是众人气势咄咄的围着宋好的样子。 他冲过人群,站在了宋好身前,气势沉沉的吼了一声:“慢着!” “不问事情缘由便要随意拿人送官,这边是天香楼的作风?” 说完,目光沉沉的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 惊得琉璃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 吩咐侍女关上了窗后,琉璃站在窗前,听着楼下的动静,心中仍是惊疑不定。 不知方才裴彦卿看清了自己的脸没有。 楼下,裴彦卿并未停顿,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声朗气清的为宋好辩解道:“你们所说的卖食谱的高人,正是我娘子。如今手中买来的卤货和腌菜,也是我娘子先在集市上售卖,而后天香楼才开始出品。” “今日我娘子不过是在大堂排队,连半步也不曾靠近过后厨,凭空便来这么一个人,张口就指责我娘子前来偷师,不知是何缘由!” 众人静默一时,转而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回却是议论这天香楼和这突然窜出来的伙计。 那伙计反应也是机灵,立刻改口称是自己认错了人,还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迭声向宋好二人道歉。 宋好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见窗户已经关上,勾唇冷笑一声,也不欲多加追究。 从天香楼出来以后,宋好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书溂 裴彦卿有些担心,去牵她的手也被躲开,心忧的问了句:“宋好,你还好吗?” 他觉得,以宋好的聪明劲儿,这会儿应该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所以有些担心,宋好会不会不开心。 宋好却冷笑一声,转而问他:“我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吗?事到如今了,你为何还要这幅样子来糊弄我啊?有意思吗?” 裴彦卿不解:“你……我没有糊弄你。” 宋好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索性把话敞开来说。 “你不承认,好,那我问你,琉璃和天香楼是什么关系?你跟她如今又是什么关系?” “你之前让她好好跟着我学,是不是就是为了这腌菜的配方和卤水的配料方子?” “如今方子都到手了,你还这幅样子,是觉得看着我犯蠢好笑是么?” 本以为来到这异世,虽身如浮萍漂泊无依,可也有幸遇上了一位知冷热,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却不想,自己这傍身的厨艺也能引来贪念,真是十足可笑。 宋好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看的裴彦卿心疼的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不是的,你别哭。” “你放开我……”宋好挣扎道。 “你先听我说完,先别哭。”裴彦卿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方才宋好的表情,看的他心都要碎了。 “琉璃的确是天香楼的,可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有你。” 宋好冷笑一声,完全不信。 裴彦卿只好将前因后果都一一说明白。 “当日你救了她,她说她是北方逃难来的,我便好奇,她说话谈吐分明没有丝毫北地口音习俗,我当时便心存怀疑,可你心软,我便没有说什么。” “后来她屡次刺探你的菜谱和卤水配方,我便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了。那日我跟着她,见她去了天香楼,便也明白了她和天香楼的关系。” “可我跟她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曾有过半分逾距的行为和念想,娘子你相信我。” 裴彦卿一点一点的解释,宋好听得脸上的怀疑一点一点散去,转而开始浮现尴尬和内疚的神色。 她方才,不仅不相信裴彦卿的为人,大声质问他,还说他装相,想看自己出丑。 “那……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我问你她去哪儿了,你还一直说的好像……” 宋好底气不足,心虚的想要辩解,却好险说漏嘴自己之前吃醋的真相,忙止住了话音。 裴彦卿低笑一声:“好像什么?好像我把她安顿在了外面?嗯,我说昨日家里到处都是酸味,原来是翻了醋坛子。” 宋好反应过来,恼的锤了他一下:“你都知道!你知道我……你还故意那样说!狗东西!” “汪!” 裴彦卿配合的叫了一声,十分没脸没皮的逗得宋好破涕为笑。 这么半天,总算止住了宋好的金豆豆,裴彦卿松了一口气,细细的用指腹抹去宋好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以后心里有事就直接问我,不要总是藏在心里东猜西猜。” 宋好白他一眼:“你还说!故意误导我!” 裴彦卿委屈道:“嗯,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方才看我那一眼,我都以为你要永远离开我了。” 宋好心虚的撇开了眼睛。 “你!”裴彦卿气的咬牙,却又没什么道理可说,只好把宋好搂进怀里,咬牙切齿道:“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我,还想要永远离开我,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磨完牙却又奶狗似的委屈道:“下次不可以了,下次不可以不相信我,不可以想要离开我,永远不可以,知道了吗?” 第64章 表明心迹 宋好被这个乖狗狗大招暴击,十分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只要你不先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虽然心有愧疚,但基本的理智还在,宋好在心里默默补充上这个前提。 裴彦卿看着宋好提溜乱转的小眼珠子,就知道这小姑娘藏着心思。 眸色暗了暗,却未动声色。 回去的路上,宋好牵着裴彦卿的手,一路晃悠着道:“琉璃她还是太心急了,那卤煮和腌菜,我今日尝过,虽然味道学了八成,可到底还是欠些火候。” “尤其那个卤煮,她的卤水用不上多久一定会出问题的。腌菜也是,母水存不长的。” “其实我的手艺,她大概只学到了两成,便急吼吼的觉得自己出师了,若是她沉得住气,再学一阵儿,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而且以她自恃聪明的性格,还喜欢一知半解的时候就搞创新,我觉得到最后总会弄巧成拙的。” 裴彦卿只是笑着看着宋好絮絮叨叨,偶尔应上一声,十分享受这样的静谧时光。 今日的卤煮大半都没有卖完,两人去集市时,那些猪下水和骨架也先一步被天香楼的人冒名收走,宋好和裴彦卿索性今日便推着车晃悠着回来了。 推开草屋的门,两人却意外的对视一眼。 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箱门敞开着,里头从锦缎到笔墨,各色男子用品,一眼看去就知都是精品。 屋里,琉璃正端坐在桌前,身后还站着个小丫头,并几名小厮。看书喇 宋好低声说了句:“看样子这些都是聘礼。” 裴彦卿看着宋好揶揄的样子,咬牙低声道:“怎么,你想跟她结亲家?” “若是天香楼都给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宋好撇撇嘴,使劲儿欠。 裴彦卿看着女人欠扁的背影,咬牙劝自己,自己宠的媳妇,亲媳妇。 两人几声低语并未落入琉璃耳中,只是琉璃看着两人神态表情都不像是疏离了的样子,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宋好进屋,无事发生一般笑着问琉璃:“琉璃,你回来啦!这几日你去哪里啦?” 琉璃没有回答,只是冷声道:“我今日来,是找彦卿哥哥的。” 宋好了然:“啊,原来是找你的。” 把话丢个裴彦卿,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端坐一边打算看戏。 裴彦卿无奈笑笑,转脸问琉璃:“找我有事?” 琉璃嗯了一声,眼神不自然的瞥了一眼门外,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下一秒,裴家一行人便吵吵嚷嚷的推门进了院子。 见人都来齐了,琉璃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走到裴彦卿面前,看向他的眼波都要化成一汪春水。 “我今日,来找彦卿哥哥,实是有话要说。” “彦卿哥哥!我,我心悦你!” 裴彦卿听到身后一声低笑,脸上多了些无奈,刚要说话,却被琉璃制止。 “哥哥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之前花费三两银子,买了个媳妇儿,但是你们不曾拜过高堂天地,也没有登录官籍,算不得正式夫妻。” “我也知道宋好姐姐先我一步认识你,我能给你的唯有一片痴心,若是你愿意娶我,日后天香楼也是你的。” “我知你人品贵重,不忍做负心人,可宋好姐姐并不算是你的正式妻子,若是她愿意,我可以让人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可以给她银钱好好过下半生。” “彦卿哥哥,你看看我,看看琉璃捧给你的真心。” 大概是说道动情处,琉璃红着眼眶就要扑上来抱住裴彦卿,却被他一把闪开。 琉璃娇娇柔柔的扑了个空,险些歪了重心,趔趄的两步才重新站稳,扶着桌沿神色就有些尴尬,咬着唇问道:“彦卿哥哥,你,你这是何意?” 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哭腔,听得宋好都有些心疼了。 裴碧玉也十分不解,大声问道:“对啊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兰芝却轻轻的嗤笑一声,引得宋好侧目。 裴母也有些着急,她可听清楚了,若是娶了这琉璃,天香楼都是自家的。 裴彦卿站着一侧,理了理衣袖,声音清冷道:“琉璃姑娘自重,我已经娶亲,和我娘子也已经拜过堂登过籍了。” 琉璃惊疑的望向裴母,却见她也是一脸惊讶。 来不及多问,琉璃上前一步想要扯住裴彦卿的衣袖,却又被他远远躲开。 “我不管,就算录了籍,也还是可以和离,彦卿哥哥,宋好只是会做几道新奇的菜而已,可若是我,我可以将整个天香楼都送你!” “况,况且我是崔家小姐,你收了…我父亲的名帖,若是娶了我,我让爹爹收你做门生,你日后前途无量的。” “宋好她有什么好,她根本不懂诗词,她只会摆弄那些肮脏的下水内脏,她……” “够了!” 裴彦卿目光凌厉的扫了一眼琉璃,喝止了她对宋好的诋毁。 “我娘子她很好,容不得外人来随意轻视!” 琉璃头次见裴彦卿如此怒容,吓得后退两步,扶住桌子才站稳了脚。 “可是,可是你我当日还吟诗说笑,你还夸过我做的诗很有意思,彦卿哥哥,你怎么能说我是外人呢?” 琉璃还是不死心,想要用两人之间的“美好回忆”来打动裴彦卿。 裴彦卿转头,目光淡然神色坦荡。 “我以为,那些词藻堆砌的顺口溜本算不得诗,琉璃姑娘一腔期待拿来给我评鉴,我若实话实说,不免伤人,又难以违心称赞,只好道一句有意思,不想惹来误解,是我的错。” “你!彦卿哥哥你怎么能……” 琉璃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姿态冷漠的裴彦卿,明明当日他不是这样的。 裴彦卿却转头正视她的目光,眼底没有一丝感情的道:“还有,琉璃姑娘既是崔家千金,身份贵重,裴某自知身份低微,当不得崔小姐这一声哥哥,还请崔小姐注意言辞。” “裴彦卿!我恨你!呜呜……” 琉璃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着跑出去。 第65章 秋后算账 她今日鼓起勇气,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直白的诉说自己的心意,却被心上人如此呵斥,实在又羞又愤,情难以堪。 临走之前,还用眼神狠狠的剜了一眼宋好。 宋好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暗自撇撇嘴。 跑什么呀,好戏这才刚开场呢。 果然,琉璃刚带着一帮随从跑出去,裴家人就闹开了。 裴碧玉匆匆的跟在琉璃身后追了一段,没能把人拦下,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裴母一看便炸了锅,猛拍了一下大腿,指着裴彦卿便怒道:“你个死脑筋!这小蹄子有什么好你偏要守着她,琉璃可说了,一整个天香楼!那可是天香楼我的天爷!你祖坟烧了高香了那是几辈子也挣不来的产业呀!” “别说崔老爷子提点你几句,你能自己考个功名最好,便是单单那一个天香楼给了你,那便是每日多少钱的进账呀,这钱不说别的,稍稍拿来给玉晟打点一番,那他以后必是官运亨通啊!” “你这死脑子,你若真的放不下这小蹄子,日后再纳了做妾也可,为何非得把那么个金主气走啊!” 裴母一边说一边猛拍着大腿,情绪激动的像是随时都要厥过去。 宋好在一边,是不是的要被指着喊一声小蹄子,总有些无辜躺枪的意思。 裴彦卿却没有她这个看戏的好脾气,冷着脸便道:“您不必如此称呼她,她有名有姓,是我的娘子。” “还有,若是您不懂律法,我今日便告知您,莫说天香楼跟我无关,便是有朝一日,您手中真的有了些银子,也还是慎重些,卖官鬻爵是触犯律法的,买者褫夺家财,发配边疆,卖者死。” 裴母见裴彦卿如此认真,到底有些心虚,声音也弱了下来。 “我就是说说而已,有没有真的做,何况买些小官,便真这么严重?” 裴彦卿面色依旧平淡,语气也没有丝毫和缓,答道:“不论官爵大小,一律同等判罚。若是您执迷不悟,仍心念此道,我定第一个大义灭亲。” 裴母先前还因为裴彦卿气走琉璃,想着大闹一场逼着裴彦卿妥协,结果被他三两句这么一吓,顿时萎靡了气势。 怕自己今日吵嚷时给人抓住话柄,裴母心中惶惶,也没有心思再闹。 人都走后,裴彦卿似笑非笑的看向一边看戏的宋好。 “她真要给天香楼,你考虑的如何了?” 宋好知道他这是秋后算账来了,却没心思跟他闹,酸酸的撇撇嘴道:“人家是崔府千金,陪嫁是一整个天香楼,你当真一点也不动心?” 裴彦卿有些无奈,轻轻在宋好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苦笑道:“你呀,平日的聪明劲儿呢?怎么遇上这事儿便失了智一般。她若真是崔府小姐,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的设计来我们这草屋偷学厨艺?” “你是说,她不是……可她自己亲口说的呀,还说崔老先生是她父亲,口口声声要把天香楼都给你。” 宋好有些意外的问道。 裴彦卿低笑一声:“她亲口说的又如何?她先前还说自己出身贫苦,是北地逃难来的,你不是也相信了?” “那,那怎么一样!” 被嘲讽了的宋好有些羞恼,准备胡搅蛮缠结束这个话题。 裴彦卿也只是轻笑两声,随她去了。 直到晚上,宋好才知道,什么叫做自己挖坑埋自己。 烛火闪烁间,裴彦卿扶着她的腰,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却偏偏搀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若是她真给天香楼,你预备怎么办?” “我…我错了……” 宋好呜咽着,断断续续词不成句。 裴彦卿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问道:“错哪儿了?” “呜,你别,别这样……” “哦?哪样?” “……” 次日。 因为天香楼的操作,宋好干脆歇了卤煮摊位的生意,闲下来在家自己捣鼓一些新鲜的小吃食。 宋好这边闲下来,琉璃那里却忙的热火朝天。 那日琉璃信心满满的当中跟裴彦卿表明心意,却不想竟被那般羞辱。 她心悦裴彦卿,自然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宋好身上。 若不是宋好使手段,她才不相信,先前对自己那样温柔和善的彦卿哥哥会当着众人的面那样说她。 心中恨急了宋好,琉璃便想着,若是能在厨艺之上也压她一头,看那宋好可还有什么好嘚瑟。 恰巧,当日琉璃还在草屋时,曾和宋好聊起过天香楼和饕餮楼之间的竞争。 在整个镇上,天香楼和饕餮楼都是势均力敌各有千秋的,只是这些年来,作为后起之秀的饕餮楼一直苦心钻研菜谱菜色,力求压天香楼一头。 天香楼经营模式经年不变,近年来已隐隐有些不敌之势,所幸不久之前得了宋好几道菜谱,才力挽狂澜,挽回颓势。 这也是为何先前饕餮楼掌柜苦心设局,也要拉宋好入局的原因。 当时琉璃便状似无意的问宋好,她可有什么法子,能重振天香楼之势。 宋好在现代见过的营销手段数不胜数,便随口答道:“若要我说,大可请来几位德高望重的美食评鉴大师,联合饕餮楼一块儿举办一场大型的厨艺比拼大赛。” “天香楼的底蕴都在,只是多年来模式固化,不思创新,囿于前功,因此给了饕餮楼机会。” 当时听宋好批评天香楼的经营模式,她还有些不屑。 一个没见识的贫女,竟也敢随意置喙天香楼大掌柜的能力手段。 但今日再想起,倒觉得这个主意绝妙。 若是她能在万人瞩目的美食大会上击败宋好,证明自己的厨艺更好,到时,不光是天香楼的名气能更上一层,就连裴彦卿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心里有了主意,她便来到父亲跟前上眼药。 吴掌柜在天香楼干了一辈子,如今年近天命,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更是宠的无法无天。 所幸这个女儿模样生的好,而且聪慧机灵,不光继承了自己一身高超的厨艺,还时长能在菜品上提出些创新的点子,就连天香楼现任的大掌厨也常夸她有天赋。 第66章 美食大会 琉璃本就得父亲疼爱,一番撒娇卖痴,很快便闹得吴掌柜同意。 “好好好,爹一定记得跟东家提一提你说的这个美食大会的事情,行了。” 吴掌柜宠溺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做了保证。 可琉璃却依旧不依不饶,晃着吴掌柜的胳膊撒娇:“不行不行,爹爹立刻去说,早些说了早些办起来才是!” 她实在等不及让宋好败在自己手下出丑了。 吴掌柜无奈,立刻去找了少东家大公子崔然。 崔然一听便笑着称赞道:“吴叔这个真是好主意!近些日子饕餮楼愈发嚣张,明里暗里照着第一楼名号标榜自己,偏父亲自恃身份,令我们恪守中庸之道,不许在这商场上多使手段,若是能办个美食大会挫挫饕餮楼的锐气,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面对崔然的称赞,吴掌柜一边摆手自谦,一边却又不无自豪的说到:“这主意并非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小女琉璃提议的。” 崔然早知吴掌柜家有个叫琉璃的姑娘,先前也一直跟自家小妹来往甚密,不由笑道:“吴掌柜真是教养了个好姑娘!哈哈哈!” 经吴掌柜这么一提,崔然便给饕餮楼那边下了帖子,又将此事全权交由他来办理。 饕餮楼收到崔然以天香楼名义发的邀贴,两家将大旗一拉,美食大会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筹办起来。 宋好听到风声时,已经是多日以后。 两家酒楼搞得声势浩大,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谈论即将举办的这场美食大会,就连赌坊里也出了赌局,目前来看,压天香楼的人跟压饕餮楼的人数还不相上下。 美食大会采取自愿报名制度,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会使锅铲,前去报名的场地登记过姓名的都能参赛。 宋好看着大街小巷贴满围墙的宣传告示,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这不是自己跟琉璃提过的厨艺大赛吗。 作为一位在现代参加过无数比赛的名厨,宋好不想真的还能在这里遇上这样的机会,当即就拉着裴彦卿来到报名地点,登记了姓名。 偏巧,宋好和裴彦卿刚回到家中,琉璃遣来的小厮也将战贴送来了草屋。 宋好打开一看便笑了,对着小厮说道:“行,这战贴我收下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美食大会我会参加的。” 裴彦卿待小厮走后,不动声色的问道:“帖子里写了些什么?” 宋好不在意的笑笑:“还能有什么,那琉璃姑娘伤了自尊,扬言要在美食大会上打败我,怕我不去,还使了些激将法。” 说着便将帖子递给了裴彦卿,让他自己看。 裴彦卿看了宋好一眼,打开了信贴。 里面果然如宋好所说,琉璃放了话要赢她,还说不敢参赛者便是懦夫,配不上裴彦卿之类云云。 裴彦卿看完后,面色如常的将信纸折了起来,并未多说什么。 可宋好转身离开后,他看向宋好的背影,眼神却晦暗起来。 宋二狗那样的人,定然不可能送宋好一个女子去学堂。宋好也从未说过自己识文断字,但今日看来,她似乎识得许多的字。 看来自己这个小娘子,身上真当是有许多的谜团呀。 很快,美食大会如期召开。 大会的评委有三位,都是两家酒楼合力请来的德高望重的美食评鉴大师,其中还有一位是昔日御膳房的主厨师傅。 初赛的选手水平参差不齐,并未劳动这几位大师,考验的也只是选手刀工、翻勺还有勾芡泼汁上浆挂糊这些基本功。 宋好作为经过现代专业培训过得厨师,这些自然是不在话下,一路脱颖而出,很快便毫无悬念的进入了决赛。 跟宋好一块进入决赛的,除了琉璃,还有天香楼饕餮楼各几位老师傅。 各位老师傅都是在酒楼里掌了几十年大勺的老长工,能进决赛自然不意外。 琉璃自己也是自能走路会说话起就开始混迹在天香楼的后厨之中,直到后来吴大厨升任吴掌柜,她也依旧对做菜兴趣不减,算起来也有十多年的厨龄了。 倒是宋好,看着年纪不大,手艺却老道,完全不输这些老师傅,甚至隐隐略胜浸淫厨房多年的琉璃一筹。 琉璃本想在半路就将宋好踢出去,却不想竟让她一路闯进了决赛,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这场比赛。 两家酒楼进入决赛的老师傅也人数相当,本还意外一个师出无名的小姑娘也进了决赛,待知道是宋好以后,也就都心中了然了。 事关重大,决赛之前,崔然崔或两位少东家也特意前来观赛,想要给自家天香楼的几位大厨打打气。 琉璃一见崔然,便十分热络的过去打招呼。 冲着崔然甜甜的笑着叫了一声“崔然哥哥”,然后便是各种寒暄。 崔然虽然心中还在奇怪这小姑娘今日怎么这么热情粘人,几乎失了分寸,面上却也不好落了她的面子,始终一派大哥哥的温和笑容,甚至亲昵的摸了摸琉璃的头顶给她加油。 崔然如此亲密举动正合琉璃心意,她颇为骄傲的侧目看了一眼宋好和裴彦卿那边,本想彰显一下自己崔家千金的身份地位,却不想那边根本连个眼神都不曾投过来。 那边裴彦卿正低着头,满脸温柔笑意的看着宋好,嘴唇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宋好羞恼的一跺脚,连连锤他。 看着两人恩爱甜蜜的画面,琉璃眼中的恼恨一闪而过。 崔然并无知觉,仍在说着鼓励的话语,崔或却顺着琉璃的目光看了一眼宋好那边,看戏似的轻笑一声。 比赛之前,琉璃找到吴掌柜,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说完眼神愤恨又凌厉扫了一眼宋好。 吴掌柜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宋好的方向,见崔然崔或两位少东家也正态度十分客气的在与那二人交谈,不由把心一横,应下了女儿的请求。 宋好那边,刚和两位崔家公子寒暄完,就听到几声锣鼓敲响。 “看样子是比赛要开始了,我就先失陪了。” 第67章 食材有问题 崔家二子也笑着道:“宋小娘子不必客气,比赛顺利。” 宋好颔首,又和裴彦卿相视一笑,转身上了台。 决赛局的规则是,每位参赛者分别做一道清炒蔬菜、一道荤食、一道汤和一道凉菜,以一个半个时辰为限,做好之后由各位评委品尝鉴赏,最后评选出最后的冠亚军。 宋好上台后,裴彦卿的目光也依旧一直黏在宋好身上。 崔或看了一眼不远处嫉妒到脸色都要扭曲的琉璃,忍不住展开折扇,掩面轻笑道:“裴公子认识琉璃姑娘?我怎么看她似乎有话要对你说?” 崔或一双桃花眼轻轻撇向不远处的琉璃,一脸看戏的表情,笑的风情万种痞气十足。 “琉璃姑娘?二公子对令妹的称呼真是,有趣。”裴彦卿侧目看了崔或一眼。 “唔,裴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琉璃姑娘是吴掌柜的千金,并非我的妹子。” 崔或有点奇怪,直觉裴彦卿这话后头还跟着大文章。 “吴掌柜家的千金?可……” 裴彦卿一脸疑惑,语气却丝毫没有意外,没有接下去把话说完,而是从袖子里掏出先前琉璃遣人送来的战术,递给了崔或。 那战书上的落款,琉璃依旧用的是崔姓,当日来送信的人也自称是崔府的家丁。 崔或不想吃瓜竟还吃到自家身上,迅速默读完信件,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裴彦卿见他读完书信并未发话,轻笑着开口。 “认识琉璃姑娘,倒算是一个奇遇。那日我娘子在集市上,见到一女子被人欺辱,便仗义相助,又得知她从北地逃难至此,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便好心收留……” 裴彦卿三言两语,说清了当日情形,崔或听得认真,眉头却渐渐紧蹙。 直到听到琉璃当着众人面自称崔府千金,还以天香楼为聘,向裴彦卿自白心意时,崔或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 裴彦卿的脸上却始终带着从容的轻笑,语气不紧不慢,似乎只是在说起一桩趣闻。 崔或听完,整理了一下表情,郑重道: “舍妹闺名并非琉璃,也不是这位琉璃姑娘,她是我天香楼掌柜的女儿,我妹今日虽家中老妇人一块儿去了香山寺礼佛,还未归家,这些府中大小几十余人口都可作证。” 裴彦卿知道他的顾虑,便道:“二公子放心,此事不会波及令妹。” 崔或听了他的保证,点点头:“至于旁的,我会去查证,裴公子请给我些时间。” “嗯,不急。” 说完要说的,裴彦卿便转身,目光重新投向台上俏丽的背影。 台上,主办人员终于宣讲完规则,领着宋好等人去各自的灶台前站定。 很快便有一群小厮带着各式食材鱼贯而来,分别摆在了各位参赛者的桌子前。 太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宋好看着台下攒动的观众,和眉眼弯弯的裴彦卿,终于重新感受到一丝激动和忐忑。 食材摆放完毕,工作人员高喊一声“计时开始!” 便高高的举起鼓槌,就要重重在锣面上落下。 宋好却大喊一声:“慢着!” 众人都是一愣,敲锣的小厮也一时愣在原地,手上的鼓槌还高高举在头顶,茫然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好捻起桌上一块肉,举着给台上评委和台下观众展示了一圈,朗声道: “这食材不新鲜,比赛前说了,所有参赛选手的食材都同一采购自东市场,可我这桌的分明就是西市场才会出售的东西,不仅这肉质粗糙不新鲜,就连那些蔬菜也是一样。”看书喇 这次美食大会,食材采购的事宜全权由天香楼的吴掌柜负责。 宋好是参赛者中唯一既不来自天香楼,也不来自饕餮楼的素人厨师,她这么一说,就有指责天香楼在美食大会上造假的嫌疑了。 经宋好这么一说,其他参赛选手也纷纷低头重新检查自己的食材,虽然并没有人再站出来表示自己的食材也不新鲜,可一石激起千层浪,评委和观众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饕餮楼没有插手食材采购,一来是分派了别的事宜,二来,是既展现了对天香楼这个对手的信任,更多也是手不沾腥,遇事便能撇清干系。 崔然心中知晓此事事关重大,立刻沉了脸,问吴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吴掌柜却一脸无辜,辩白道: “冤枉啊大公子,这些食材都是我今早亲自带人去东市场一一采购的,便是同一家摊位的肉,也有稍好稍次的分别,或者这位小娘子临近比赛,心底有些紧张,看着桌上的菜不合心意,便觉得自己的食材差了些,也是可能的,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找到完全一样的五块猪肉呀!” 吴掌柜在崔然面前微弓着腰,一副谦卑老实的姿态,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却十足委屈。 他这话一出来,底下便有人应和道:“也对,若是这小娘子胡搅蛮缠,说台上评委不公正,偏对她偏颇,可不是还要换了评委!” “是啊,哪能找到偏巧一模一样的食材呢!” “是不是手艺不够,便来别处找茬呀,若是害怕就退赛呀!” 宋好听得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胡搅蛮缠,这食材分明已经不新鲜到了快要变质的地步,就这块肉,放在这里才多会儿,已经快要被苍蝇做窝了,吴掌柜还要这样狡辩,也行,若是您觉得我这食材不算差,为显公正,我便和她交换食材,您看行么?” 宋好手指向一侧正笑的阴险的琉璃,看向吴掌柜的目光十足的嘲讽。 “这……”吴掌柜一时语塞,眼神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台上的琉璃。 琉璃却十分镇定,当着众人的面脸色如常,嗤笑一声,嘲讽道:“宋小娘子真真伶牙俐齿,若是一场比赛,人人都像你这样,你要还我的菜我要换你的锅,换来换去总有人不满意,那还比不比了?” 宋好还要反唇相讥,却听台下一声怒喝。 “够了!” 第68章 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崔然一直默然听着台上的争辩,此刻终于忍不住发怒。 宋好厨艺上佳不错,也因此连带着裴彦卿也被崔老爷子看中,赠了名帖。 可今日,宋好当众这么闹开,败坏的是他天香楼的名声。 别的不说,在这样众人瞩目的大赛上作假,就足以说明天香楼的诚信有问题。 所以即使今日,宋好的食材的确有问题,他也不会向着宋好说话。 崔然沉沉的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闪躲的吴掌柜,又凌厉的扫了一眼台上的宋好,冷声道:“我天香楼经营几十年,向来只在东市场采购食材,别的不说,单就食材新鲜一事,可以拿几十年商誉做担保。若是有人真心觉得比赛不公正,大可以退出比赛!” 裴彦卿脸色微沉,转头看了一眼崔或。 崔或收到目光,轻笑一声,上前拉住了还要说话的崔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崔然怪异的看了一眼崔或,不理解平日一向不干预自己处事的二弟今日为何突然要帮一个外人说话。 崔或还是坦荡一笑,轻轻推了一把崔然。 崔然无法,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却和缓了许多,冷着脸吩咐道:“来人!给宋小娘子将食材统统换一遍!” 宋好本以为崔然会帮着自家掌柜到底,心里都开始骂他大傻逼了,不想竟峰回路转,感激的看崔或一眼,道:“多谢公子!” 崔然有些噎,轻咳两声,问道:“宋小娘子可满意了?现在可以继续比赛了否?” 宋好偷偷翻了个大白眼,假笑着点点头:“可以了。” 小厮动作迅速的给宋好重新换上新鲜的食材,宋好一一检查过后,道了声谢。 看着宋好成功换好食材,琉璃在旁边气的咬牙,却被心虚的吴掌柜眼神示意,按下了脾气。 宋好看着眼前的食材,很快确定好了食谱,信心满满的舒了口气,便开始准备工作。 琉璃恨恨的看她一眼,也很快投入其中。 比赛开始,崔或却拉着崔然走到一边,细细低语。 崔然听着眉头愈加紧蹙,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吴掌柜和台上的琉璃,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可当真?吴掌柜是经年的老伙计,当真会做这样的事情?” “会不会还得我们查了才知道,我已经着人去取账本了,但是琉璃冒名妹妹口口声声以天香楼为聘的是情感做不得假。” 崔或语气有些冷,毕竟此事可大可小,闺中女子一旦毁了名声,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若不是信任裴彦卿的人品,这会儿他都要急的暴跳了。 “此事可告知父亲了?”崔然问道。 “暂未,先等查清楚,吴掌柜是少时就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伙计了,无凭无据不好直接禀报父亲。”看书喇 两人商议的神情严峻,看的一旁吴掌柜莫名心慌。 台上,宋好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些插曲被影响到。 看着桌上的各类蔬菜、肉食和调料,宋好打算趁着东西齐全做一个蛋黄焗南瓜、一道金蒜牛肉,并一道三鲜菌菇汤。 汤坐起来凉的慢,宋好便先摘了些菌菇,放在清水里泡上,这边起锅热油,趁着油热前的功夫切出一块南瓜,去皮,切成长段,放在盘子里备用。 南瓜切好,锅中油温也差不多了,宋好往锅中打上三个鸡蛋。 伴着锅中刺啦刺啦的声音,鸡蛋被煎至金黄,宋好趁手用铲子切成块状,盛进盘子放在一边。 就着锅中剩下的油宋好洒下葱花大火煸香,香味出来后倒入处理好的虾仁,翻炒到变色,又及时倒入鸡蛋和菌菇。 翻炒两下后,往锅中倒入热水直至没过菌菇,随后撒上少许食盐,和胡椒粉,盖上锅盖闷煮。 随后宋好给另一个锅起火烧水。 待水沸腾之后撒入些许食盐,倒入切好的南瓜条焯水,宋好估摸着时间,大概两分钟以后便捞起控水,倒入盛满淀粉的盘子里,抖落着让南瓜条裹满淀粉。 又取出五个咸鸭蛋,剥出来两个咸蛋黄后,宋好见时候差不多了,掀开煮汤的锅盖,倒入切好的豆腐块,盖上锅盖重新熬煮。 剩下三个咸蛋黄剥出来以后,一道三鲜菌菇汤也就做好了。 宋好取出全部咸蛋黄,细细碾碎,放在一边备用。 然后是炸南瓜条,宋好往锅里倒了小半锅香油,分批放入南瓜条,炸至两面金黄,捞出。 捞出后又稍待油温更高一些后重新入锅复炸一遍,南瓜遇油的香味便更加彻底的激发出来。 南瓜炸好以后,宋好盛出多余的油,剩下少许用来炒咸蛋黄。 碾碎的咸蛋黄经过小火细细翻炒,很快便出沙,宋好掌握着火候,适时倒入炸好的南瓜条,迅速翻炒,让每一根南瓜条上都均匀的裹满蛋黄沙,随后盛盘。 一道鲜香美味的蛋黄焗南瓜就出锅了。 剩下一道荤菜是金蒜牛肉。 宋好从给的牛肉上选取上好的牛里脊部分,切成一口食大小的牛肉粒,吸干水分,放入盆中,依次适量的酱油、淀粉和少许胡椒粉抓匀,放在一边腌制。 等待牛肉腌好的时间,宋好锅中倒油,油热后倒入切薄的蒜片。 蒜片在足够的热油之中煸炸至金黄,便成了这道菜里的金蒜。这时再倒入切片的口蘑,随意翻炒两下,到蘑菇片靡软后便盛出来。 锅中剩下的油有了蒜香,也不倒,直接用来煎牛肉。 腌制了一刻钟之后的牛肉已经入味,宋好就着这油将牛肉粒平铺在锅中热油慢煎。 锅中牛肉粒和高温油脂碰撞产生呲呲的声音,香气也逐渐发散开来。 待到牛肉粒一面煎至焦香后宋好才一一翻面,牛肉炒好之后倒入先前加工好的金蒜和蘑菇片,再倒入适量酱油和胡椒粉并少许盐,最后加入少许猪油,翻炒均匀,盛盘熄火。 如此一道金蒜牛肉便做好了。 剩下一道凉菜,时间不多,宋好也没打算再大费周章,打算做一道简单的凉拌丝。 桌上有莴笋和胡萝卜,宋好利落的去皮切丝后,过水焯熟便捞出。 第69章 心里恨得几乎咬碎一口后槽牙 随后用沸水消过毒的抹布裹着挤干净水分,倒入盘中稍稍整理摆盘后,淋上用酱油、香醋、蒜末、小米辣、和盐调好的料汁,最后淋上热油。 香气便一下四散出来。 四道菜做好,高案上用来计时的水漏也即将滴满。 宋好转头看了看周围,几位老师傅和琉璃也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四道菜的制作,只等着结束的锣声敲响,比赛便可结束。 很快,随着水漏滴满最后一滴水,一名小厮重重的敲响锣鼓,宣布比赛时间结束。 宋好和其他几位参赛者便立在一边,等着众多仆从将自己的菜品端上评鉴台。 第一道评鉴的是汤。 宋好的三鲜菌菇汤和其他四道汤一块儿被端上台,仆从从琉璃身侧走过时,送好听到一声清晰的冷哼。 转头看去,琉璃正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似乎已经对今日的冠军志在必得了。 琉璃今日做的是道鲜虾菌菇汤,和宋好做的汤一样,重点就在一个鲜字。 琉璃为吐出汤的鲜美,不仅在其中加入了少量的海米,甚至加了些海菜丝。 宋好的三鲜菌菇汤所有的鲜味全靠鸡蛋和菌菇提供,肯定是比不上她这道精心制作的海鲜汤。 其他几位老师傅做的或是拿手的母鸡药膳汤,或是特色杂烩汤,都是天香楼或饕餮楼里的招牌汤。 三位评委一一品尝过后,三人围在一起,低声商量过后,宣布第一道汤的获胜者是琉璃的鲜虾菌菇汤。 听到这个结果,琉璃志得意满的看了一眼宋好,却见她神色并无什么变化,有些恼恨的冷笑一声。 很快,第二道荤菜的评鉴开始。 琉璃做的是一道鲜锅兔肉,鲜辣嫩滑,手艺十分到家。 宋好做的金蒜牛肉也火候纯青,焦香美味。 其他几位老师傅也都拿出在酒楼做大厨的看家手艺,惹得三位评委连连称赞。 比起刚才一道汤,这道的交锋就激烈许多,评委再三斟酌,纠结于宋好的金蒜牛肉和琉璃的鲜锅兔肉,以及饕餮楼一位老师傅做的一道鱼羊鲜。 最终还是那位从宫中御膳房里退下来养老的老先生一锤定音,推了宋好的金蒜牛肉。 理由是,这道菜最考验厨师对火候的掌握,其他两道菜,只要食材够新鲜,便是手艺稍有欠缺也无伤大雅。 琉璃恼恨的看了一眼低头谦卑致谢的宋好,心里恨得几乎咬碎一口后槽牙。 第三道,素菜评鉴。 宋好做的蛋黄焗南瓜因为放了一会儿,已经凉了许多,蛋黄的香气也散去了很多。口味刁钻的评委甚至尝出了一丝蛋黄冷却后的腥气。 琉璃做的则是一道香菇油菜。 她在荤菜和汤的制作上花费了太多时间,只好压缩素炒的时间,做了这道简单的炒菜。 这一环节,评委评选出的魁首是饕餮楼的一位大师傅做的蘑菇豆腐。 精心制作的蛋黄焗南瓜没有获得一致肯定,宋好有点失落。 琉璃倒是很开心,虽然自己没有赢,但是宋好也没落到好。 最后一道凉菜。 宋好没花什么心思,也就没多指望。 琉璃倒是精心做了一道凤尾白菜,此刻正紧张的看着三位评委的神色变化。 凉菜怎么做也做不出新花儿来,几道凉菜之间,琉璃那道摆盘精致的凤尾白菜就更受青睐。 最后几位评委果然都围在琉璃的凤尾白菜前商量,似乎基本都确定了这道菜。 宋好却突然一惊。 琉璃先前的汤里就有虾仁,荤菜又是兔肉,方才她就见一位老师傅做的素炒里头有芹菜,这会儿又来一道白菜,怕是会有问题。 宋好看着台上几位评委,神色怪异,琉璃却道她这是要输了,脸上挂不住强撑着也笑不出来。 台上几位评委简单商量以后,宣布最后凉菜获胜的也是琉璃的凤尾白菜。看书溂 除了每道单独菜品的魁首以外,三位评委还要综合每人的四道菜品,给出一个综合起来最佳的人选,这个人就是最终美食大会的魁首了。 四道菜,琉璃胜出了两道,几乎是胜券在握,此刻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吴掌柜在台下看着,也满脸欣慰。 就在御膳房出来的那位老先生站出来,就要宣布最后的冠军是谁时,突然台上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声响。 老御厨面色古怪的捂着肚子,满脸涨红,一时不知该继续说下去还是下台解决内急问题。 身边的人也逐渐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一个个面色尴尬的捂上了鼻子。 老御厨好容易压下一阵腹痛,清了清嗓子,想要尽快宣布冠军结束走人,却不想又是一阵更为响亮的屁声。 这回他终于忍不住,一阵小跑下了台,慌不择路的就去找茅厕。 剩下两位评委在台上面面相觑,台下观众也议论纷纷。 崔然还想换另外一位评委上台宣布,这时又一位评委腹中开始翻涌。 饕餮楼的掌柜原先因为眼看要输了比赛,一脸的垂头丧气,这会儿却来了精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道:“三位评委两位闹了肚子,这怕是菜品有问题啊!” 此话一出,底下的观众立刻炸了锅。 崔然面色难看的喊道:“来人!去积善堂的大夫请来!” 此刻琉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大祸,她只觉得这些评委事真多,为什么不能等到宣布了冠军是她以后再来这些事情。 积善堂的大夫来的还算及时,可纵使这样,老御厨和另一位评委也已经拉的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了。 大夫给二人把过脉后,问道:“是急性腹泻,二位吃过什么?” “……”两位老先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大夫见状,便换了问法:“这些菜品,可否让我一一查看?” 崔然立刻让人将菜端到大夫面前。 大夫一一查看,直到看到琉璃的兔肉和白菜时皱了眉头,问道:“这是谁做的?”看书喇 琉璃站出来道:“是我,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回头向着崔然一拱手,道:“是了,这兔肉和白菜相克,一块儿吃便容易引起急性腹泻,我方才还见这汤里有虾仁,又见旁的菜里有芹菜,这二者也是相克的。” 第70章 灿烂地龇出一口大牙 “至于两位老先生,既不是中毒便无大碍,我开两幅方子,煎服下去便很快能好。” 大夫说完,挥笔留下一副方子便离开了。 大夫走后,崔然脸色已经阴沉至极,狠狠的看了一眼还在懵逼之中的琉璃,甩袖走了。 琉璃瞬间面如土色,顺着桌沿便无力的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台下的吴掌柜连忙慌张的跑上台,拉着琉璃问怎么回事,没能得到回答,又急忙慌的跑去拦崔然,却被崔然冷冷拂开。 虽然崔然此刻已经暴怒,可为了保持住天香楼和崔府最后的风度,他还是压碎一口银牙,姿态恭敬的向三位评委鞠躬表示歉意,随后诚恳请求道: “还请三位老先生不计前嫌,继续走完最后这一道流程,当众宣布出今日的美食大赛冠军。稍后崔府的马车会将诸位送回府中,待几位老先生身体好些以后,崔然一定在府中设宴请罪。” 琉璃此刻看着自己父亲失望的眼神,只能无助的摇头,哭泣。 老御厨先前也还在纠结。 第一道汤的魁首人选上就有分歧,他尝宋好的汤时,入口鲜甜咸淡适宜,火候正是恰中。再尝琉璃的汤时,入口便觉更加鲜美,只是鲜味过去之后,口中反而有了些腥涩。 这就是过多的提鲜的食材盲目堆加,一味强调鲜味之后忽视了其他方面的调和。 只是当时琉璃的汤尝起来的确更加鲜美,而且回味干涩时已经是第二道菜了,想要再改正,也就已经晚了。 现下琉璃因为自己的食材搭配导致评委纷纷腹泻不止,倒是巧合的拨乱反正了。 在老御厨的点头示意下,最后一位状态暂时还算良好的评委老先生站出来,对着台下的观众高声宣布。看书溂 “今日美食大会的魁首是!——宋好!” “是你!是你宋好!是你故意害我是不是!啊!——” 老先生的话音刚落,琉璃就突然从旁边窜出来,面目狰狞的就要伸手来挠宋好的脸,想要把她扑倒在地。 几位老先生都吓得不轻,所幸身边几位小厮都眼疾手快,为了防备琉璃发疯伤到几位老先生,很快就将琉璃压制住,按在了地上。 裴彦卿也立时飞跑上擂台,将惊魂未定的宋好揽在了怀里。 看着被压在地上还在疯狂挣扎疯狂嘶嚎的琉璃,裴彦卿厌恶的皱了皱眉,低头问怀里的宋好:“没吓到,可被她伤着了?” 宋好从失魂中回过神来,摇摇头,看着地上伏跪的琉璃,面色复杂,没有说话。 先前老御厨还觉得琉璃这事儿闹得有些可惜,现下见她输了比赛便如此疯魔行状,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 崔然不想琉璃还能再闹出事来,指着琉璃,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只是冷声道:“来人!押她下去。” 琉璃被小厮强按着往台下走,一边走还一边不甘心的红着眼嘶吼:“公子!公子明察,这些都是宋好教我的,她故意害我,想让我输了比赛在众人面前出丑啊公子,公子你相信我!” 宋好急道:“你怎么……”血口喷人呢? 本以为崔然会顺着琉璃的话追究下去,好给天香楼的人挽回名声,却不想他脸上神色丝毫未动,只是沉着脸吼了一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这个疯婆子带下去!” 又转而向宋好和裴彦卿二人拱手做了一揖,歉意道:“是我未有防备,险些让人伤了宋小娘子,崔然此处谢罪了。” 宋好心有疑惑,正要上前说话,却被裴彦卿拘在了怀里,抬头看他,只见他眉眼冷淡的嗯了一声。 宋好轻轻拍了他一下。 不说他二人先前就承了崔老先生名帖之恩,便是日后裴彦卿在白鹿书院读书,也总是在崔老先生门下,怎么好得罪崔然。 裴彦卿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反应。 下一秒,崔然居然又是拱手一揖,歉然道:“崔然还有一事相求。稍后,待比赛结束之后,可否劳烦二位随我一道回一趟崔府,有些事情,需要二位做个见证。” 宋好疑惑的抬头看裴彦卿,却见他又是一声高冷的“嗯。” 裴彦卿态度不好,崔然也不生气,还隐隐有些赔罪的谦卑样子。 这让宋好很好奇。 现下知道了琉璃是天香楼掌柜之女,她倒也没觉得,凭着琉璃先前对她和裴彦卿做的事情,就能叫崔然崔大公子给他们如此赔罪。 可问裴彦卿,他又一脸神秘莫测的笑,说:“待会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琉璃的插曲并没有中断比赛进程,宣布过美食大赛的冠军人选之后,剩下的亚军也被评选出来。 正是来自饕餮楼逗得一位老师傅,就是那位鱼羊鲜和蘑菇豆腐做的很好的老师傅。 虽然只是亚军,可经琉璃这么一闹,正经的冠军是不背靠酒楼的素人厨师,亚军来自饕餮楼,四舍五入,也算是饕餮楼赢了一局。 况且饕餮楼先前跟宋好打过交道,明白这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不进他饕餮楼,也不愿进天香楼,目前就算不上一个心腹大患。 饕餮楼掌柜在底下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亲自上台给两位得将的选手颁发奖品。 宋好作为冠军,赢得的是二十两的奖金和一口丰城老铁匠亲手锤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铁锅。 亚军的奖品差不多,一口铁锅并十两银子。 沉甸甸的银子垫在手里,宋好望着台下微笑着的裴彦卿,灿烂地龇出一口大牙。 照着现代留影合念的习惯,她将银子捧到脸边,嘟起嘴比了个亲亲的表情,又歪着头冲裴彦卿俏皮地眨了一下。 裴彦卿眼眸微动,低声念叨了句:“古灵精怪。” 下了台两人上了崔府的马车,随着崔然一道去了崔府。 马车上,宋好把二十两的奖金拿出来数了又数,开心的快要搂不住大牙,下了马车却见崔或早已一脸肃穆地等在了府门前。 平日里始终如春风和睦的人霎时间板起脸来,宋好便有些心慌,扯了扯裴彦卿的袖子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惹麻烦了?” 第71章 败坏崔小姐的名声 这话恰好被崔或听见,不由噗嗤笑出来:“宋小娘子放心,请你们来是做个见证,也又是有些事情好当面给二位赔个礼,并没有别的原因。” 裴彦卿也淡定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一路随着崔或走到崔老爷子的院子里,远远的便听见屋里哭喊的声音。 崔或皱了皱眉,道了句“失礼了”。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老管家一声呵斥:“哭什么!老爷面前竟也敢如此失礼!” 宋好几人走进去,看见的便是涕泪横流的吴掌柜和她身侧跪着的琉璃。 琉璃先前还暴起想要伤人,这会儿为了以防万一,双手还被反束在背后,跪在堂前。 见宋好和裴彦卿也随着崔家公子一同进来,脸上还泪痕未干梨花带雨的琉璃立刻脸色难看起来,看向宋好的眼睛里更是好似淬了毒。 裴彦卿似有所感,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逼得她恨恨的把头撇过去。 吴掌柜见到崔然,立刻扑跪下去,拉扯着他的衣摆,老泪纵横道:“大公子,你相信我啊,我是您母亲带来的老人儿了啊,我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定是有人陷害啊!” 崔老爷子面前,崔然本就恨不能早些和这贪得无厌的反奴撇清干系,此刻更是不耐烦的重重一拂,怒道:“你没做,那那些账本难不成都是假的?!” 宋好听出来点门道,和裴彦卿面面相觑。 崔老先生按了按眉心,无奈苦笑道:“裴小子,让你们俩看笑话啦。” 裴彦卿颔首道:“不敢。我与娘子先告退。” “不必,今日把你们请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见证一番。”崔老爷子伸手欲拦,随后又指了一下崔或,道:“便把你查到的事情都说一说,好让在场的都明白些。” 崔或得令,拱手称是。 随后拿起账本,一边翻页一边举例,简洁明了的将吴掌柜管理天香楼近二十年间贪墨侵吞资产的事情说明了一下。 “所以近二十年来,你借经营天香楼之职权,共侵吞了有两千八百五十余两银子,其余收受回扣和礼品,因部分经年已久,无从查起,并未计入其中。” 随着最后一句对吴掌柜的总结,崔或重重合上了账本,吴掌柜也面色惨白的跌跪在了地上,眼神都涣散。 崔然刚要上前指责几句,琉璃却满脸愤恨的喊道:“这些银子本就是我爹给你们挣来的!天香楼每年盈利那么多,你们崔家出过什么力!不都是我爹领着一帮伙计给你们忙前忙后!” “为了这天香楼,他连我娘生病都顾不上,连我娘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我们不欠你们崔家的,是你们欠我娘欠我吴家的!这天香楼,就合该是我们吴家的!” 琉璃眼角含泪,心里眼里全是对眼前这些人的怨恨。 宋好看的心里难受,往裴彦卿怀里偎了些。 感受到宋好的情绪,裴彦卿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安慰的拍了拍肩。 面对琉璃的怨毒之言,崔老爷子不由苦笑两声,问道:“原来,在你心里,竟就是这样想的?” 琉璃冷笑一声,作为回答。 崔老爷子长叹了口气,道:“当日,你父亲在然儿他外祖的府上犯了大错,险些被送去官府,是然儿他母亲感怀多年情谊,将你父母带来了崔府。” “你父亲求到然儿母亲跟前,想要学做菜,她便送你父亲去了天香楼里跟着大厨学我天香楼的秘制菜谱,学成之后,又一路从厨师扶持到掌柜。” “你说你母亲病重,你父亲为天香楼事务脱不开身,可你那时已经记事了,就应当记得,我崔府为你母亲的病,请了多少良医,用了多少珍药。你不如问问你父亲,当年为何没见你娘最后一面。” “您……您早都知道?”吴掌柜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 “知道什么,父亲,他说的是什么?你说啊!”琉璃拼命的往吴掌柜身边拱去,想让她父亲说出当年真相,就像她此刻内心,拼命想要通过父亲的否认,证伪崔老爷子的话。 崔老爷子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好似判了吴掌柜死刑,他痛苦的低下头,捂住脑袋。 “早都知道,为何……” 原来当年,吴掌柜还只是一个大厨,带着一位伙计外出采买茶叶等物资。为了挤掉当年的竞争对手,当上天香楼掌柜,他谎称马车脱轨,硬生生在城外的驿站躲了一天,没有回去见自己病重的妻子最后一面。 本以为借着这件事情,崔府会对自己有所亏欠。后来,他也的确如愿当上掌柜,家中孤女琉璃也颇得崔府看顾,父女俩在天香楼算是如日中天。 可原来,当日一起去的小伙计回来便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崔夫人,而崔夫人见琉璃年幼丧母,便将此事咽进了肚子里。 可没想到,琉璃心中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情,还觉得是崔府亏欠了自家。 知道实情后的琉璃终于折断了傲骨一般垂下了头,却始终一言不发。 事情还没完,崔或又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好的信纸,展开摆在了琉璃面前,问道:“这上面的字,你可认识?” 琉璃抬眼,发现正是自己当日遣人送去裴家村给宋好的战书。 猛然抬头怒视宋好,目光锋利,却被裴彦卿用身躯全然挡住。 崔或也无意等琉璃作答,直接把信纸呈上给崔老爷子过目。 “父亲,这纸上是琉璃姑娘亲笔写下的邀帖,署名用的却是妹妹的名号。” 崔老爷子目光扫过信尾的“崔氏三女琉璃亲笔”,眉头猛然沉下去,转头看向琉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琉璃心虚的低下头。 崔或便替她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吴掌柜也没想到,自己当日就因为对宋好的菜谱生了贪心,命着琉璃装扮成被欺凌的弱女投奔进宋好家中偷师,没想到竟惹出这一系列的麻烦事来。 琉璃不仅偷学了宋好的厨艺,竟还看上了宋好的夫君裴彦卿。大胆勾引不成,又冒名崔氏千金,想要借钱势压人,口口声声以天香楼为聘,当着众人的面,败坏崔小姐的名声。 第72章 不好断你父女情分 “你口口声声我崔府对你不住,可当日你母亲去后,我娘亲顾念你幼年失孤,不好断你父女情分,便时常接你回崔府照看,带你如亲女,让你和我幼妹一处玩耍,虽你长成后不愿再来,也再无苛责过你半句,只是常命人送去东西,你却好,冒着崔府千金的名头,胡作非为!” 崔或见琉璃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悔恨之色,忍不住怒斥道。 琉璃冷笑一声,倔强地抬头,讥讽道:“待我如亲女?和你幼妹一处玩耍?在你眼中,你母亲仁慈善良,可在我眼中,她不过是人前菩萨!” “说是待我如亲女,可清婉有的我便真的都有吗!我跟崔清婉在一块儿,永远像个给她提鞋的小跟班,这边是你所说的一处玩耍吗!” “你们崔家,个个道貌岸然,别的本事没有,人前装相的本事再好不过,偏还非要人感恩戴德跪地膜拜!” “你!”崔老爷子终于动了气,指着琉璃气得涨红了脸。 崔然崔或此刻也顾不上琉璃和吴掌柜,忙上前给老爷子顺气安抚。 偏巧这时,门外有小厮匆匆来报,说是许多吃了天香楼售卖的卤煮的食客因为腹泻,一齐闹上了天香楼门前。 没有掌柜坐镇,天香楼的伙计又拿不定主意,只得匆忙找人来崔府通禀。 崔老爷子喝了两口茶水,咳了两声顺了气,便疲惫的闭上眼睛,挥挥手道:“不必管我了,你们先去天香楼看看怎么回事,那边的事情结束以后,剩下此事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说完便由着老管家扶着回了房间。 因为食客反应的问题都是出自卤煮,崔然和崔或不免对视一眼,转头看向宋好。 宋好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我没有动手脚,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秘方,我都不知道被她偷学去了。” 话虽这么说,她和裴彦卿还是跟着崔然崔或一起去了天香楼查看。 到的时候,天香楼门前已经围堵了大量的食客,都是闹着要见掌柜的,说是买完卤煮回家吃了之后便腹泻不止。 宋好几人从侧门偷偷溜进天香楼后厨,在崔然的指示下,后厨的人搬来了制作卤煮的大缸,让宋好查验卤水。 面对几人期待的目光,宋好有些无奈。 “……我得知道他们放的大料种类分量还有工序。” 笑话,她又不是检测仪,还指望她闻一下尝一口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琉璃没有跟来,但是所幸她早将那半偷半改进的秘方传授给了另一位大厨。 经过大厨的演示和讲解,宋好很快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琉璃做菜喜欢创新。 她大概是因为从宋好这里偷学来的厨艺,总要稍稍加工一下才觉得是自己的。 创新一个好习惯,有创造力才能有新鲜的东西。可琉璃的创新手法似乎总是一个套路,那就是往原先的菜谱里头加东西。 她也没有现代化学知识打底,也不研究医书药书,反正就随着自己感觉随便往里加。 为了突现某一种味道,她能往里加十多种大料,全然没有毒性药性的概念。 所幸这回往卤水里加的大料没啥严重的毒性,除了容易导致腹泻以外,对人体并没有别的危害。 宋好帮忙把问题找出来了,但是外面的人群因为问题迟迟没能得到解决,情绪已经愈发激动,远远听着,像是都要把天香楼给拆了。 崔家二子跟宋好道过谢后,一时反而都陷入沉思。 崔然听着外面群情激奋,咬咬牙要出去解决问题。 崔或及时拉住他的胳膊,问道:“哥,你出去预备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把琉璃那祸害丢给他们,反正事情都是她闹出来的,就连秘方都是她自己偷学来的!” 崔然是个暴脾气,此刻正恼火着,几乎是一点就要炸。 崔或摇摇头,无奈否决:“不行的,那些食客不会管琉璃还是天香楼,他们来闹成这样,若是不能妥善解决,日后天香楼怕是难再重振商誉。” “那你说怎么办!”崔然恼道。 崔或沉吟一声,目光转向宋好。 “……”宋好无语,这关她什么事啊。 要不是琉璃出了事,怕就是她自己告到这两位面前,说琉璃偷了她的菜谱,这两位也不会理她。 崔或却突然粲然一笑,脸上是明显的不怀好意。 “我有一法子,不知宋小娘子愿不愿赏脸听一听。” 宋好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崔或却毫不在意,继续道:“天香楼现在,缺个掌柜。” “别看我,我相公要去读书的,不可能来给你接这个烂摊子。”宋好丝毫没留情面。 这个坑能跳下去她就是蠢死的。 “不不不,我说的是,宋小娘子你。”崔或笑的邪魅。 “我?!”\/“她?” 宋好和崔然同时惊讶出声。 “自古便没有女子当掌柜的道理,崔或你别太荒谬。”崔然有些不耐烦。 崔或没有理会,继续语带诱哄: “天香楼掌柜一月月钱有二十两,我知道你一直想在白鹿书院边上赁个房子好方便你相公读书,我崔府恰好在白鹿书院边有一间小院子,给你二人生活绝对足够,另外你若是应下这差事,我再给你们送去两名仆从,照料你二位日常生活。” “可……”说实在的宋好很心动。 “不必犹豫,宋小娘子才智过人,只要能解决此次危机,这些条件只多不少我崔或给你担保一一办到!” 宋好回头看了眼裴彦卿,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只见他微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看书喇 有了裴彦卿的赞同,宋好豪情万丈的拍板。 从后厨出来,走到台前,宋好心里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台下人群依旧十分激愤,看见终于有主事的人站出来,立刻集中炮火,对着宋好就开始狂喷。 “你们天香楼的东西吃坏了人,还不承认!” “就是,这么半天才出来个女人,是不打算解决问题吗!” “今日能吃坏肚子,下回没准能吃死人呐!” 第73章 血顺着衣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对啊,应该去官府!” “去官府!去官府……” 宋好定了定,先是目光坚定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随后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一系列心理暗示外加控场的动作下来,人群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宋好气场摆足了,便开口高声道:“我是天香楼新任掌柜宋好!” 此话一出,场内便又开始议论纷纷。 毕竟从古至今,从没听过女人当掌柜的,今日这个,倒能算的上一桩奇闻了。 宋好没有理会那些嗡嗡的议论声,继续道: “今日诸位聚集在此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请诸位不要激动,我天香楼作为丰城几十年的老牌酒楼,绝对不会敷衍了事,大家反应的问题,一定会妥善解决,直到大家满意为止!” “怎么解决啊!” “就是,拖了这么半天可不就是敷衍!” 场内有人故意带节奏,宋好也不惯着,直接在节奏起来之前压了下去,抬高了声音道:“大家静静!我天香楼诚心解决问题,还请大家先安静下来,不要听有心人有意引导,我给大家说一下我们的补偿方案!” 崔或此刻在二楼,也基本锁定了几个总是抢话搂火的面孔,低声对身边的随从吩咐了一声,随从便下去办事了。 宋好给出的解决方案很简单。 因为卤煮腹泻的食客,可凭借去积善堂看病的凭条,来天香楼领半两银子的补偿。 先前腹泻过了的食客,也可去积善堂,只要开出前几日有过腹泻的诊断凭条,也可来天香楼领取一张半两银子的优惠券。只是这优惠券得消费满一两银子才可使用。 天香楼新掌柜上任,举办酬宾活动,凡是今日酒楼关张前来的食客,皆可领取一张三百文钱的优惠券,只要消费满一两银子即可使用。 这方案先前宋好已经在后厨跟崔或崔然讨论过了,选定积善堂也是因为这也是崔家的产业,所以经过两人同意宋好才正式在众人面前提出来。 方案一提出来,人群立刻讨论开来。 几个还想搂火闹事的人刚要冒头上去,就被身侧崔或的人擒住了手臂,眼神警告。 那几人毕竟受人指使,有些心虚,被抓住了也就不敢再闹开。 剩下的群众便各自议论开。 “我去药房拿药也不过用了几十文钱,如今可拿半两银子,还挺划算!” “别说还挺良心,前几日腹泻过的也能领优惠券,可算诚心了。” “对啊,我大伯前两日吃的卤煮,回去闹肚子闹了两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我也开始闹肚子,又看美食大会上那评委也闹肚子,这才想起来,你说她这要不认,咱们也没法不是。” “今日进门便能领三百文优惠券,那便是七百文可当一两银子使。” “……” 台下议论纷纷,风向逐渐转变。 二楼崔氏二子看向宋好的眼神中有了明显的赞赏。就连裴彦卿向来淡漠的脸上也出现了意外之色。 宋好这些小手段,不过是在现代经历了太多营销轰炸积累的常识,可放在这古代,就成了十分新奇的处理方案。 裴彦卿看向楼下坦然自信的小姑娘,不免紧了紧眉头。 宋好,你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宋好跟裴彦卿出来的时候,两人牵手走在大街上,一步一步慢悠悠的晃荡着。 想起方才的事情,宋好不免有些唏嘘。 “当初只是为了一个掌柜之位,宁愿不去看自己病重的妻子最后一面,到后来,贪心到想把整个天香楼都据为己有,不仅断送了自己多年来的经营,连带着女儿也养偏,真的值得吗?” “得陇望蜀本就是人之天性,不必过于感慨。” 裴彦卿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触,音色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宋好看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停下脚步转头问他:“那你呢?” “不会。” 裴彦卿知道宋好在问什么,眼神都没闪一下,薄唇轻阖,给出了这个简单的答案。 宋好还不依不饶,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为什么?” “我想要的,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或者说,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去不择手段。” 说完裴彦卿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似乎想起还有例外。 那便是眼前之人。 再听闻琉璃父女的消息,已经是几天后了。 吴掌柜多年来贪墨的银钱太多,被崔府连人带着账本一块儿送到府衙去了。因为私下冒用崔府名号参与的违法之事也一件一件的被查出来,最后被压入大牢,刑期定了十年之久。 吴家家产查抄出来并不够抵还吴掌柜贪墨的银钱数量,只是崔府不愿再追究琉璃一个孤女,也就放过了此事。 吴掌柜的案子宣判当日,琉璃并没有去听审,而是独自持刀潜入了草屋,想要跟宋好同归于尽。 琉璃窜出来的时候,宋好正跟裴彦卿商量着收拾行李。 宋好被天香楼聘作掌柜的事情他们谁都没说,害怕裴家人和宋二狗知晓又来找麻烦,二人打算就此从裴家村搬走。 跟邻居大娘留下了白鹿书院附近那处院子的地址之后,宋好拉着裴彦卿的手,心里慢慢的都是对未来的期许和向往。 琉璃突然披头散发的持刀从角落里冲出来,嘴里还一边喊着“贱人!我杀了你!!” 宋好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琉璃拿着刀子往自己这边冲过来,脚下却像灌了铅,一动也不能动。 好在裴彦卿反应迅捷,一把拉过宋好,用胳膊格挡了一下,随后一脚将琉璃踹翻在地。 这一脚裴彦卿用了十成的力道,琉璃倒在地上半天无法动弹,嘴角也涌出血沫。 宋好终于清醒过来,跑过来查看裴彦卿的伤势。 “你没事!” 裴彦卿摇摇头,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琉璃。 “我没事。” 方才格挡时,裴彦卿几乎就是用手臂挡住了琉璃的刀刃,现下血顺着衣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整个袖子都被血染成墨色,看的宋好心惊。 第74章 真是一对春风得意的狗男女 她着急裴彦卿的伤势,看向琉璃的眼神也充满了厌恶:“疯子!” 琉璃却嘴角含血的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癫狂。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对春风得意的狗男女!”看书喇 “有病就去治,你爹贪污是我们造成的吗?你冒用崔小姐名号也是我教的吗?” 宋好真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飙了。 琉璃却满脸阴狠的道:“天香楼能有今天,本就都是我爹的功劳!若不是当日你们不识好歹,我和我爹怎么会到如今地步!” “你等着瞧,你如今不过是巧言令色哄来了掌柜一职,如今你眼看起高楼宴宾客,我等着看你何日楼塌了!” “嘁!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跟你爹一样,贪心不足!我志不在此,便不会走你爹的老路。给人管家管久了,就以为自己才是主人,如今还有脸来我这里叫嚣,真真是厚脸皮!” 宋好也反唇相讥道。 说完便不再理会这个疯婆子,带着裴彦卿回屋包扎伤口。 “你不打算追究报官?” 包扎胳膊时,裴彦卿看着宋好撅着嘴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宋好撇撇嘴:“她一个姑娘家,若是真进了大牢,便真是走上了绝路,算我圣母,且放过她这一回,你觉得呢?” 说完抬头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淡漠的笑笑:“我无所谓,只是她今日没能伤到你,以她那种极端的性格,难免会有下次。” “人到绝境难免走极端,也许不会有下次。” 宋好眼睛垂下去,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知道邵县吗?离这儿远么?” “不远,邻县,怎么问起这个?”裴彦卿抬头看宋好。 “收到一封邵县酒楼的聘请书,倒是不想美食大会的名头还能打到邻县去。” “那你想去吗?”裴彦卿看向她的眼睛。 “不想,随口一提罢了。本就答应了崔二公子,何况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为何要跑去那老远的地方。” 宋好倒真是随口一提。 美食大会上,宋好一个年轻的女厨娘,竟出乎意料的打败了天香楼和饕餮楼两大酒楼大厨,夺得魁首。这之后,丰城的各大酒楼便纷纷递来聘帖,想邀请宋好前去做大厨。 可惜宋好志向本就不在给人打工,她的梦想是开一间自己的酒楼,将后世的美食推广开来,只是暂时没有那个启动资金而已。 崔或大概也就是看出这一点,直接提出聘请她做掌柜的。 虽然依旧是给崔家打工,但到底有了很多自主的权利,崔家也不大干涉天香楼的经营,这倒正和宋好心意。 琉璃独自在地上躺了许久,终于恢复些力气之后,慢慢用手撑着起了身。 如今父亲入狱,家产也被查抄,琉璃孑然一身,连去药房拿药的钱都拿不出来。 踉踉跄跄的走在昔日回家的路上时,却恰好被昔日父亲的死对头看见。 饕餮楼的刘掌柜拦下了琉璃,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遍琉璃,笑眯眯的问道:“琉璃小姐这是怎么弄得,怎么这般狼狈模样?” 琉璃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绕开,却被他侧行一步再次拦住。 “哎,琉璃小姐别忙着走嘛!我看你似乎是身体不适,不如我先带你去看看大夫?” “不用你管,走开!”琉璃忍不住恼道。 她被裴彦卿一脚踹倒胸口,如今肋骨的位置碎了骨头一般的疼,就连站在原地都煎熬的很。 偏偏刘掌柜并不想就此放过她,继续不紧不慢的砸了两下嘴,道:“啧啧,琉璃小姐不及从前从容有礼了。” 琉璃疼的唇色苍白,抬头认真看他,问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好心想帮一帮琉璃小姐,于危难之中拉您一把罢了。”刘掌柜终于等到琉璃这句问话,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饕餮楼内,大夫给琉璃细细检查过后,转头看向刘掌柜:“所幸肋骨不曾断,内脏受了些振动,我开两副药煎了吃下,修养一阵便好。” 大夫走后,琉璃便挣扎着起身,道:“若是你想要卤煮的方子,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刘掌柜却摆摆手,道:“你那方子吃了腹泻,我要它做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琉璃不解。 “我想要的,是你的手艺,还有,我想知道,天香楼此次是请来了什么高人,竟能如此轻易的便化解了卤煮致人腹泻的危机。” “嘁!什么高人,不过是宋好的一些小手段!”琉璃不屑道。 刘掌柜却眼神一凛:“宋好,又是宋好!” 这小女子是有什么魔力,每回都好似偏偏克他。 上回设局不成,还惹得东家亲自写信训斥,如今好容易等来天香楼致人腹泻的消息,结果不出半天,又被宋好轻易摆平。 刘掌柜气的在房间内团团转圈。 琉璃便道:“刘掌柜放心,琉璃的伤养好后,从此便听您差遣,我自记事起便在天香楼几位大厨的指导下学习厨艺,给我些时间,定能打败那个宋好!” 刘掌柜闻言停下脚步,笑道:“不急,你安心养伤。” 转头除了房间,小二立刻凑上来。 “掌柜的,您把那个琉璃弄回来干什么?她爹从前跟咱们作对的还少吗!这回落难,您还帮她?” 刘掌柜抚须一笑:“她有手艺,又在难中,我聘她回来,便是给咱们饕餮楼又添一员大将,何况她跟宋好有仇,更能安下心来给咱们卖力。” “另外,我记得宋好她那婆家,是不是姓裴来着,你去找几个人,把她当了天香楼掌柜的消息想法子递给裴家,还有上回来的那宋二狗。” 小二一甩毛巾,道一声“好嘞!” 上回刘掌柜就见识过了,那裴家几人,还有宋好那爹,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他现在没法整治宋好,也总得想法子给她添点儿堵。 宋好那边,因为不放心裴彦卿手臂上的伤,便缓了一天搬家,打算先带着裴彦卿去镇上的积善堂抓些药回来。 第75章 关他裴彦卿什么事儿 裴彦卿手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琉璃到底对裴彦卿还有些好感,反应过来裴彦卿挡在身前时稍稍偏了刀刃的方向。 两人按着大夫给的方子抓了药便回了草屋,却不想看见的却是一群不速之客。 进门时,裴父裴母正满脸堆笑的坐在厅堂之上。 裴碧玉也不似往日高傲跋扈模样,低眉顺眼的站在裴母身侧,见到裴彦卿和宋好进门,十分乖巧的喊了一声:“大哥,大嫂,你们回来啦。” 宋好眉头微皱,和裴彦卿对视一眼。 心中隐隐有了数,她却不想搭理那几人,扶着裴彦卿就往房里走。 李兰芝眼尖,看见了裴彦卿手臂上包扎的纱布,惊呼一声:“大哥受伤了!” 裴玉晟见她这么激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李兰芝立刻垂下头收声,鹌鹑似的一动也不再动。 裴母这才发现裴彦卿胳膊上的伤,立刻凑上来,一脸殷切的嘘寒问暖道:“怎么回事?怎么受了伤?可还严重?给娘看看来……” 裴碧玉也大惊小怪的喊道:“呀,大哥你这伤了右手臂,这若是伤到了筋骨,日后拿不了笔写不了字可怎么办!” “你放屁!大夫说了他这伤不重,修养月余便能痊愈,你在胡咧咧,就给我滚出去!” 宋好见不得裴碧玉不经大脑的这么胡说,转脸对着她就是一阵喷。 裴碧玉被这么一顿斥责,立刻委屈的看向裴母,咧开嘴就要嚷嚷着哭闹。 可裴母今日来是有目的在身,此刻不好得罪宋好,只好一个眼神,止住了裴碧玉的闹腾。 裴父适时出声,故作严厉的喝了一句:“好啦!吵什么吵!” 也不知是在说裴碧玉还是在阴阳宋好。 反正宋好也不在意,撇了撇嘴,转头进了屋,啪一声带上了房门。 裴母指着被宋好拍上的房门,气结道:“这,这小……”小蹄子。 话还没骂出来,就被裴彦卿略有些不耐的打断:“爹,娘,你们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家人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又这么一家子兴师动众的登门,怕就是因为宋好的天香楼掌柜一事。 虽然暂时还想不出来哪里走漏了风声。 闻言,裴父尴尬的看了一眼裴母,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来说。 裴母也没有那么多心思跟裴彦卿弯弯绕绕,收到裴父眼神,便重新对齐笑容来,拉着裴彦卿的袖子便道:看书喇 “卿哥儿,我听闻,你们因着那什么美食大会,被崔家老爷聘作了天香楼的掌柜?” 裴碧玉也立即附和道:“那天香楼掌柜月钱可多!一个月得有好几两银子!大哥你们这可真算是发达啦!” 裴彦卿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她,道:“你们从何处打听来的?” 裴碧玉因着心虚眼神闪烁起来,答不上话,索性低头装傻。 裴母却状似亲昵的拍了一下裴彦卿,道:“瞧你,都是一家人,吓唬碧玉做什么!” “何况,你们做了天香楼的掌柜,我们还得从外人那里听说来,怎么,富贵了便想撇下你父母双亲还有这些兄弟姊妹不成!” 裴母话里话外的拿孝道仁义来压裴彦卿,想要逼他就范,却不想宋好在房间里头听见了,推开门就冷冷道: “天香楼聘的是我宋好,关他裴彦卿什么事儿?” 宋好站在门前,冷脸看着裴父裴母一脸谄媚的样子,心中十足厌恶。 裴父见宋好这么冲出来,心里头还存着当日被她拿着菜刀撵的心理阴影,不由有些心慌的拉了拉裴母的袖子。 裴母本欲发作,却被裴父这么一拉醒了神,转换了一脸的笑容走到宋好面前,十分慈爱的就要去拉宋好的手。 宋好厌恶的一把躲开,用眼神询问“你干嘛?” 裴母也不怕尴尬,继续谄笑道:“好娘还生着我气呢,可不幸跟我一个长辈这么记仇!” “你是卿哥儿录过籍的媳妇儿,你们夫妻一提,什么你的他的,便都是我们老裴家的,先前是娘不好,做了偏事儿,伤了你们的心了,如今娘都改过了,今日便带着全家人过来给你们赔礼道歉来了。” 宋好可不吃这套,冷笑一声道:“您难道不是听说我当了掌柜才赶来的吗,怎么今日竟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吗?” 裴母见宋好油盐不进,转头个裴碧玉和裴玉晟使了个眼色,自己捻着袖口便絮絮叨叨的抹起泪来。 裴碧玉和裴玉晟收到裴母指示,相识一眼,便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裴碧玉扯着嗓子嚷嚷开来:“娘!你这是何苦啊,大嫂不接受您的道歉,我们便回去!” 裴玉晟则立刻去了院子里,瞄了眼四周,大张旗鼓的闹腾开来,意欲将村民都吸引过来。 这招宋好可太熟了,裴家人每回对上宋好裴彦卿,有什么事儿不能顺心,便使出这招,这在现代叫做道德绑架。 可宋好占着理,全然不怕,不仅不怕,还十分乐意他们把人全都招来,自己好揭露这家人的嘴脸。 果然不多时,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院子里,相互议论着来看热闹。 裴母和裴碧玉一看人都来了,也演的更加卖力。 裴母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着,一边拿着袖子抹泪一边哭道: “当日是我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见你们态度坚决要分家,便让你们离了家,来了这草屋,自那以后,我在家中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后来大郎得了个好帖子,我只道他学问好,便是自己学也能做出好文章,便想着让他帮扶他二弟一把,谁承想你们不愿意,还同家中生了嫌隙。我后悔啊!” “如今我带着一家老小的前来给你赔罪,我好话也说尽了,也给你赔过礼道过歉了,难不成,难不成非得我这个做婆母的给你跪下不成!” 裴母说着便做起往地上大跪大拜的架势来,裴碧玉十分有眼色的抢先将她拦住扶了起来,转头一脸不忿的冲宋好吼道:“你到底想要怎样!真的非得我娘给你跪下不成!” 第76章 您心里没点数吗 裴玉晟也在此时跳了出来,拖起裴母便怒道:“走!娘!咱们不受这个气,你一个做长辈的,还要受儿媳这等嗟磨!” 说着又转而向着宋好道:“你不依不饶的,不过是做了天香楼的掌柜的,如今就要发达了,揪着从前那芝麻绿豆大的破事儿不放,为的不过就是和我们这些父母姊妹撇清干系!” 天香楼掌柜的字眼一出来,村民议论的声音立刻就大了起来。 在裴家村里,出了裴彦卿这么一个穷秀才就已经是十分长脸的事情了,更别提天香路这么一个丰城最奢华的酒楼里的掌柜。 先前还只是传出消息,说宋好要被聘去做大厨,如今短短时日,便已经成了掌柜的,真是令人惊叹。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虽先前有些嫌隙,可若宋好发达了便也该提携提携裴玉晟等; 也有人想着裴家对裴彦卿一贯来的刻薄态度,又对宋好分家和名帖两件事情稍有了解,便站在了宋好那一边,觉得裴家人分明是见着宋好成了掌柜的,便想着前来打秋风。 裴母等人还在极致拉扯着,在众人面前演的情绪饱满十分动情。 宋好看够了戏,站出来冷下一声,道:“您今日这般姿态,为的到底是什么您心里没点数吗?” 裴母等人闻言愣住,刚要再次哭喊宋好曲解自己好意,便被宋好伸手叫停。 “停!” “若我记得不错,当日天香楼掌柜之女吴琉璃当着你们的面,说是以天香楼为聘要裴彦卿娶她时,你们可不是现在说的这样。让我想想,当日婆母你说的好像是,我相公死脑筋,说我和他不曾拜过高堂,要他立时将我撵出去。” “小姑你是怎么说的?你气恼你大哥为我说话,气走了琉璃姑娘,遗憾没能成为天香楼的东家?” “不说当日我和相公半粒米粮都无被你们逼着分了家,若是没有这件空草屋我们只怕时要露天席地的睡大街,便说婆母你当日装病,撕破脸面要逼着相公将名帖让给二弟,相公因此气吐了血你也不曾来看过,就连小姑送来的肉和蛋走时也想要拿回去,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您说您是一时鬼迷心窍,怎么今日便突然想明白了呢?” “只怕是因为现下我成了天香楼的掌柜,所以你们才哭着找上门来,闹着要赔礼道歉。您说,是不是呢?” 宋好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笑容从未淡下去,眼神里的冷意却愈加深刻。 有些话,裴彦卿不方便说,旁人也不便看清楚的,便由她来一字一句的说清楚讲明白,好让有些人死了不该有的心思。 心里的算盘这么明明白白的被宋好摊开来摆在众位村民面前,便是裴家人脸皮再厚,此刻也抵挡不住这些人鄙夷的目光和直白的议论。 裴母等人的表演停下来时动作都还有些尴尬。 但毕竟心理素质够强,裴母短暂的心虚脸红了一下之后,便梗着脖子冲着四周看热闹的邻居怒道:“看什么!说什么呢!这是我裴家的家事!都滚!滚!!” 宋好笑道:“诸位乡邻不都是您刻意招来的吗?您急什么?” 裴母转头怒视宋好,眼神是恨毒了她。 先前一直装鹌鹑的李兰芝悄悄觑了一眼裴彦卿的脸色,却顺着他的背后看见敞开门的房间里对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 她先前咋呼一声被裴玉晟眼神警告了,这回便学乖了,先给裴玉晟使眼色。 奈何裴玉晟太蠢,看不懂她使得眼色,她只好自己上前,语气带些悲情的问道:“哥哥嫂嫂包袱都收拾好了,如今这是打算搬离村子,全然与家中断绝联系了吗?” 裴家剩下的几人一听,转眼也在房里看见了两人收拾好的包袱,不由大惊。 裴母立刻弹起身,不管不顾的扯住裴彦卿的袖子便道:“我不管,我是你娘,你若是要搬进城里,须得也将我们带上!” 裴彦卿袖中的手暗暗绷紧,随后轻轻嘶了一声,动了一下胳膊,众人这才发现裴母扯住的恰好是他受伤的地方,这会儿衣袖已经被她攥出血印来了。 看着裴彦卿层层包裹下还是渗出血印的胳膊,宋好大怒,走上器一把掀开裴母,就要给裴彦卿检查伤口。 “无事,待会儿再看。”裴彦卿微微笑道。 宋好却怒的不行,转头横眉怒视裴家众人:“滚!再不滚,我就拿菜刀从你们走!!” “你!”裴碧玉还欲顶嘴,裴父先吓得不行,拉着裴母和裴碧玉便哆嗦道:“走走,咱们回去,待会儿她真会拿刀来砍人的……” 大概是宋好的气势太凶,裴父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离去。 众人散去,裴母也慌了神,领着裴家众人便匆匆离开。 人都散去后,宋好满脸心疼的给裴彦卿检查伤口,换好药后重新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还絮絮叨叨的埋怨:“她扑过来掐你你也不知道躲吗!你是读书写字的人,右手有多重要你自己不知道吗!” 裴彦卿无奈笑道:“我的错,下回一定躲开。” “还有下回!就算她是你娘,下回再这么闹我也不会留情面了!”宋好想起她攥在裴彦卿胳膊上的手就恨得咬牙切齿。 裴彦卿也满脸宠溺的附和道:“嗯,不必留情面。” 因为先前打算今日搬走的,厨房里也就没有再留下什么食材,晚饭宋好打算便用剩下的一点腊肉和一点蔬菜做个广式腊味煲仔饭。 宋好将大米浸泡两刻钟后倒入刷好油的砂锅,大火熬煮,等到水沸腾后,盖上砂锅盖,改成小火。 小火收干水分要煮上十分钟。 趁这个时间宋好将土豆、胡萝卜都切成小块,另外还切了一些香菇,等到米饭水分都收干后就跟切好的腊肉片一起整齐的铺在米饭上。 宋好喜欢吃煲仔饭的锅巴,于是在菜都铺好后,盖上砂锅盖,沿着边缘往砂锅里淋上一层油,这样出来的锅巴就又脆又带着油香味,超级好吃。 第77章 站起身来锤他 这样小火再煮大概十分钟,宋好揭开锅盖,往米饭中间挖出一个洞,往里打上两个鸡蛋。再小火煮上五分钟。 五分钟以后,宋好掀开盖子,趁着蛋黄还没熟赶紧用筷子扒拉均匀,一锅喷香美味的煲仔饭就可以出锅啦。 一锅煮了两人的量,宋好就拿着碗给裴彦卿盛了大半锅,自己盛满一碗,又加了一块锅巴。 裴彦卿向来举止斯文,吃饭睡觉都从容优雅,这会儿遇上油香酥脆的煲仔饭锅巴,还是几乎一整片,筷子也夹不上,一时还有些狼狈。 宋好看着他笨拙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裴彦卿也憨憨的笑了笑,转而大大方方的上手吃起来,强健的左手腕配合着锅巴酥脆的喀嚓声,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张力。 宋好莫名就看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扒饭。 她掩饰的动作太过明显,惹得裴彦卿低笑一声,更羞恼的宋好要站起身来锤他。 两人笑闹过后,便洗漱好回了房间。 夜间,宋好因为晚饭吃的太过油腻被渴醒,翻身起来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一睁眼却发现裴彦卿正坐在床沿边,侧耳细听着窗外的动静。 见宋好醒来,连忙用手指比在她的唇瓣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安静听门外的声音。 宋好微微蹙眉,细细听着,窗外果然有悉悉梭梭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潜行。 两人对视一眼,裴彦卿用嘴型说了句:“别动,我去看看。” 随后抄起一个杌凳,慢慢摸着往门边走去。 宋好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听着,突然门外一阵哄乱的打斗声。 宋好心中担忧,忍不住起身往门外走去。 “怎么是你?” 走到书房边却见裴彦卿正背对着自己,声音冷冽的质问来人。 宋好侧身就着窗外的月光看去,那被裴彦卿反手擒住的不正是他白日还来闹过的二弟裴玉晟。 他在裴彦卿手下还要挣扎,被裴彦卿使力更猛地扭转住了胳膊,不由的唉声求饶。 “大哥,大哥你轻点我胳膊要断了,我这手还要拿来写字的。” 宋好轻咳一声,走进去点亮了灯烛,翻出来跟麻绳,递给裴彦卿,“用绳子捆起来,省的你费力气。” 裴彦卿的手伤还没好,这会儿已经往外丝丝渗血了,看的宋好心疼。 少时,裴玉晟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跪在了书桌前,垂头丧脑的不服气。 裴彦卿端坐在书桌前,由着宋好给他检查伤口。 莹莹烛火间,她垂着鬓发,眉眼凝重,好似昏黄的光线更容易照的人深情又温婉。 可惜下头还有个蟊贼裴玉晟。 裴彦卿看了眼面前形容猥琐又神情无耻的裴玉晟,厌恶的皱了皱眉,问道:“你今夜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裴玉晟不屑的哼了一声,将脸撇了过去。 宋好见不得他这厚颜无耻的样子,冷笑一声道:“夜半十分大家都困乏的很,你若不愿说,我们也不费功夫,天亮了便将你扭送到府衙去,到了县令面前,总有让你说的法子。” 裴玉晟一听就急了,忙道:“别,大哥,我到底也是你兄弟,若是去了府衙背上了案子,我日后便没法走仕途了!” “那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我今晚来,为的就是那副名帖。”裴玉晟垂丧着脸,无奈承认了夜潜草屋的目的。 “大哥!你都当上天香楼掌柜了,崔先生又赏识你,你便将这名帖让给了我,回头说是自己弄丢了,再找崔先生要一份不久行了!你就当帮帮我,帮扶帮扶你兄弟!行不行!” 宋好听得心中冷笑。 这裴玉晟学问不怎么样,倒是一门心思的就想走科举这条路子,偏又不肯下功夫死学,净想着怎么走偏门歪道,好似得了这个名帖他便可以一步成了状元似的。 裴彦卿敛了眉心,语气冷漠道:“君子不妄言,你若想要名帖,大可以自己写一份投名状递到先生面前,若是能的先生赏识,赠你一名贴也未可知,为何偏要半夜行窃?” “你说的好听!能让崔先生赏识,那我又何必苦心来求这个名帖!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虚伪,道貌岸然!” 裴玉晟立时恼了起来,看着裴彦卿那终年无波无澜的眼睛就满心愤恨。 宋好见他还厉害起来,呵了一声道:“你自己没那个真学问便想着走捷径,要旁人为你铺路不成,他倒还成了伪君子,你这偷鸡摸狗的真君子,便去府衙走一趟!” 说着就要拉裴彦卿回房睡觉。 裴玉晟自知说话过了火,连忙跪行于地,伏跪着拦在裴彦卿身前,拼命的才挤出了两滴眼泪,哭道: “大哥大哥我错了!你别送我去官府,我知道错了,我一时心起贪念,我一步行差踏错,我以后再不了,你行行好!我虽学问不及你,可也是寒窗苦读了多年,若是你真的报官,我这些年的苦读可都白费了啊!难道你要毁了我一辈子吗!” 大概是说着,内心真起了惶恐,裴玉晟的语气里的悲惨也真实了些。 宋好停住脚步,转头看裴彦卿的表情。 裴彦卿眼中似乎有微微的动容,沉默了一瞬,转头对着裴玉晟道:“这是最后一回,我纵容你行事不周。名帖你若想要,便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去争取。再有下回,我绝不留情。” 宋好无声的叹了一息,转身去给裴玉晟解开身后的绳子。 裴玉晟清楚自家兄长的性情,他说最后一回,便真的是最后一回,到底也算是死里逃生一回,解开了绳子便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 估计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不知撞上了什么,远远的宋好还听外头一声哀嚎,随后又渐渐跑远了。 回到房间后,宋好捧着水杯,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啜饮着,不知在想什么。 裴彦卿轻声问道:“你是否觉得,我做的不够妥当?”看书喇 宋好抬起头看他的眼睛,半晌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不知道,不过总不好真就把他逼上绝路。” 第78章 心生歹计 裴彦卿没有猜错,宋好还是倾向放过裴玉晟的。 他今晚会这么做,不在于兄弟之情,也不在于恻隐之心,他只是猜对了宋好的心思。 这些年在裴家,他身来具备的那点亲情早就被那几个人磨灭殆尽了,面对裴玉晟这种人,他也生不出什么恻隐之心。 他今晚会放过裴玉晟,也不过是看出来,这种人性情如此,总有一日还是会将自己逼上绝路,便不想此刻逆着宋好来。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裴玉晟回去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感念,反而心生怨愤。 因离开时慌慌张张,裴玉晟闷着头就往前跑,夜间昏暗,他一头撞在了一户村民家的猪圈围墙上,回去的时候,脸上鼻青脸肿的。 李兰芝只道他是给裴彦卿打的,强憋住了笑,还得装作一脸担忧的关切道:“这怎么回事儿?大哥他打你了?” 裴玉晟死要面子,也没多解释,只含糊的恨恨道:“什么大哥!他也配!不过是个名帖,若是真学问好,一个名帖何苦珍宝似的藏着,还要送老子见官!一时小人得志罢了,老子早晚都还回去!” 李兰芝瞧着猪头一样的裴玉晟,又想到那位兰枝玉树般的身姿,眨眼心思回转起来,故作讶异道:“什么!他还要送你去见官!” 说着一边打来热水,拧了个帕子要去给裴玉晟敷敷脸,却被他嫌弃的一把撇开。 裴玉晟自己夺了帕子,一边在脸上敷着,一边恼恨道:“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宋好那小贱蹄子,若不是我苦苦哀求,他门就要把老子送去官府,老子的科举一道就全给他毁了!” 被怒气牵连的李兰芝看着眼前的裴玉晟,心中愈发厌恶,面上却表现的同仇敌忾的样子,怒道:“亲兄弟怎能如此歹毒,这是要断送你一辈子的前程啊,这仇,咱们得报回来才是!” “那你说说,怎么报?”裴玉晟闻言抬头看她,眼里不知是打量还是询问。 李兰芝装的眼神坦荡,低头附在他耳边细细低语。 裴玉晟听得愈发眉头紧皱,转头死死盯着李兰芝的眼睛,似乎在怀疑她的用心。 李兰芝委屈道:“相公这样看我,难道是怀疑我的用心!我可是为了给你报仇,连名声都豁出去了,你若还是要怀疑我,那此事便作罢,当我不曾说过好了!” 说着还丝丝抽噎着就要抹泪。 裴玉晟不耐烦道:“多大的事儿就又要哭!我何时说过不信你了!你的法子很好,若是能成功,裴彦卿他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到时看他再大的学问,可还能蹦跶的起来不!” “只有一条,不许假戏真做!若是让我知道你真让他碰了你,后果你该知道的。” 裴玉晟阴恻恻的补充道。 说完,又觉得李兰芝出的这个主意实在绝妙。 若是此计能成,便能从此断了裴彦卿的前途不说,他也能顺理成章的拿到那张名帖,再有,也能把裴彦卿送进大牢,报昨夜受辱的一箭之仇,真真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这么一想心中更是喜不自胜,拉过李兰芝就低头亲了下来:“还是你聪明。”看书喇 李兰芝心中还在为马上就能得到裴彦卿激动不已,眼看着一张猪脸亲下来,心中作呕却也无奈只能笑着相迎。 次日一早,草屋院子里的门就被邦邦邦的敲响了。 宋好在洗脸,就喊裴彦卿去开门。 裴彦卿一看,居然是宋二狗被几人用着竹竿支起来的简易担架抬着送了过来。 宋二狗一看到裴彦卿,立刻哭天抹泪的嚎开来:“姑爷啊,你可怜可怜你老丈,我的好腿也瘸了,我现下是瘫了,一步也走不了了啊,我闺女呢,没人管我就只能等死了哇!” 裴彦卿头疼的蹙了蹙眉,果然下一秒宋好闻声从屋里冲出来,看到宋二狗这幅死样子便怒道:“你又耍什么花样!要死一边死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彦卿拉了拉宋好,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半辖制着将人揽在了怀里,生怕她冲过去给宋二狗一拳。 几位抬担架来的人见势头不对,撂了句“人我们送到了,这边走了”便慌忙走了。 宋好喊了几声回来,那几人全当听不见,脚底抹油似的溜了,留下宋二狗躺在担架上,哭哭啼啼的抹着泪,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宋好她娘死的早,我一人一把屎一把尿的喂养大……” “够了!”宋好听不下去他满嘴胡扯,怒喝一声,“我不会管你的,你就是饿死在我门前,我也不会管你的!” “我们回去!关门!”说着便拉扯着裴彦卿要往屋里走去,要把宋二狗关在门外。 宋二狗立刻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嚎,架势倒是十足的伤感。 裴彦卿无奈,跟在宋好身后,待她喘匀了气才小心道:“总不能真就让他这么躺在门外。” 昨日才送走了裴家一行人,今日便又来了个宋二狗,都是难缠的主。 只是宋二狗这么瘫在外头,也实在难看。 宋好气还没消下去,冲冲的道:“你要管你管,我不管!” 裴彦卿苦笑一声,出门把宋二狗给搬了进来,放在了院子里。 宋二狗也懂看眼色,低声对裴彦卿道了谢。 “多谢你呀女婿。” 裴彦卿淡淡道:“不必谢我。” 转身进了屋子。 日头渐渐上来。这时节还算三伏末时,太阳晒起来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宋二狗没一会儿便晒得气喘吁吁的,窝在那几根竹竿上又隔得慌,可宋好在屋子里头沉着脸不发声,他也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裴彦卿觑着宋好的脸色,递了杯水过去,宋二狗一口喝干,连声道了感谢。 那样子倒真有些惨兮兮的。 宋好心下到底有些不忍,撇了撇嘴,转身回了房间。 裴彦卿轻笑一声,将宋二狗搬进了厅堂里头。 进了屋子里,宋二狗便支棱起来,觑着宋好的脸色一会儿叫着口渴一会儿闹着腿疼,宋好稍一个眼神他便哭自己命苦病弱。 第79章 全盘计划 宋好没法,也不能再叫裴彦卿把人丢出去,想跟裴彦卿发脾气,又觉得他被宋二狗指示着跑来跑去折腾的可怜,只好自己生闷气。 午饭时,宋好只下了三碗白水面,重重的搁在饭桌上。 宋二狗心中暗自吐槽,马上要当天香楼掌柜的人了,还对自己亲爹这么小气。 端起面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道:“呸呸,这面怎么一点儿咸味没有!你莫不是忘了放盐!” 宋好冷笑一声:“要吃吃不吃就滚蛋!” 裴彦卿嚼了嚼嘴里的面条,味道倒是不错,还能尝出一丝鲜味,往碗底翻了翻,果然底下卧了个鸡蛋。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宋好,却见她下巴微微扬了一下,示意他吃自己的。 宋好是故意不给宋二狗碗里面条放盐的。 先前宋二狗在烈日底下晒得出气儿大进气儿少的样子的确可怜,可宋好回了房间稍稍细想一遍便明白,他这可怜都是在装出来的,也不过是和裴家人一样,从哪儿听说了自己当上掌柜的消息,便立刻前来卖惨讨好了。 他这人,不说抢银子、装病骗钱这些,便是宋好刚穿过来时,他为了还赌债要把自己卖进窑子里的事儿,在宋好心里早罪该万死了。 裴彦卿也并非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看出宋好的不忍。 虽然不明白宋好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本也无意推促着宋好跟宋二狗决裂,便出面将宋二狗弄进了屋子。 宋二狗皱着眉头吃完了那一碗寡淡无味的白水面条,吃完还舔了一下嘴角,十分谄媚的冲宋好笑道:“好吃。” 宋好轻哼一声没理他,收走了碗筷进了厨房。 白日里裴彦卿的举动让宋二狗觉得这个女婿似乎比自己闺女更好说话,这会儿便趁着宋好去厨房洗碗,拉着裴彦卿打探消息。 “姑爷呀,我听说,你们这几日便要搬家了?说是要去天香楼当老板了?这消息可是真的假的?” 裴彦卿也好脾气的坐在旁边答着话:“不是当老板,是宋好要当掌柜。” 宋二狗心中一喜,这小子竟也不拐着弯的瞒着骗着,竟就这样说出来了。 “那可是好事儿!这可也算是熬出头了呀!”宋二狗说着似是感慨万千,眼睛眨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可惜我,我从前不成器,不曾给你二人帮衬帮衬,还拖累你们……” 裴彦卿态度温和道:“往事不必多说。您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我和宋好明日去给你请大夫?” 一听要请大夫,宋二狗浑身一凛,立马紧张起来:“不必不必,我这腿是看不好了,看过了大夫,说是今后没有借力,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说着边觑着裴彦卿的脸色,神色悲戚道:“也不知道宋好她,肯不肯管我…我如今便是个累赘了,从前又那般混度日子,今后若是你们不肯管我,我只怕死在荒野也无人知晓了……” 边说边哭,嘤嘤倒哭的悲切,只是拿袖子抹来抹去,也不知抹到了几滴真眼泪。 裴彦卿故作沉吟之姿,道:“这个还是要宋好决定,我怕是说不上话的。” “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怎么什么都要听她的呢!” 宋二狗急道,还要再念叨裴彦卿几句,宋好却端着盆热水从厨房出来了。 “爹,你腿伤了,听说要多泡热水更好一些,我方才给你烧了热水,你快脱了鞋来泡一泡。” 宋好态度截然转变,脸上的笑亲切的让宋二狗看的心里直发怵。 “不不,我脚臭,你们。” 宋好却将水盆放在宋二狗面前,笑着催促道:“说什么呢,我做女儿的哪能嫌弃您脚臭呢!愣着干嘛呀,我给您脱鞋?” 宋二狗无奈,褪下了布鞋,哆哆嗦嗦的伸进去那只瘸腿。 瘸腿下肢已经坏死多年,并没有什么知觉。 宋好见他这幅样子,心底更是冷笑:“那只脚呢?您玩闹呢,泡脚就泡一只啊!” 宋二狗咬咬牙,放下了剩下那只好腿。 脚刚一进水,宋二狗就是啊的一声惨叫。 “烫烫烫!哎呦烫死我了妈的!” 宋二狗杀猪般的惨叫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响彻整个裴家村。 宋好却一派天真无辜的样子,歪着脑袋问:“咦,您不是这只腿也瘫了吗?怎么,这泡一下竟还好了?” 裴彦卿腹黑,此刻也能忍着不笑,反倒还在旁边一脸认真的看着。 宋二狗此时多少明白了宋好在耍他,龇牙咧嘴的也得赔着笑附和:“真是,还是你厉害,这么一烫反倒有了知觉。” 宋好就等着他这句话,伸手就要来把他抽回来的那只腿再往热水里按,一边还笑嘻嘻的道:“那可好,我来帮您按着再来多泡泡,说不定就疏通了筋脉活了血。” 宋二狗一慌,胡乱挥着手就要来躲,也顾不上穿没穿鞋子,跛着条腿飞速的从担架上爬起来就要逃开宋好的魔爪。 “呀!您这腿好了,看样子还得多泡烫水!” 宋好憋着笑,作势就要去抓宋二狗,慌的宋二狗健步如飞的四处逃窜,一边还慌忙求饶:“别了别了,小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 宋好也闹累了,叉腰一站,冷声道:“你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装病装瘫来骗你。” 宋二狗认错忍的倒快,滚刀肉似的也不在乎什么面子里子。 “我这不是听说,你要当天香楼掌柜的了,想着来投靠你,如今我也年纪大了,又瘸着条腿,没什么进项,想着我闺女出息了,能让我安享晚年了,这才……” 宋好冷哼一声:“你想的倒美!” “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宋好!你娘死的时候,你还那么点大,我好歹也算把你抚养成人,如今你发达了,我也改了烂赌的坏毛病,你便顾念顾念咱们父女亲情,我也给你们洒扫洒扫,做些小事,咱们一家人好好一块儿过日子不好吗?你娘在天上看着也安心呐!” 第80章 宋二狗皮膏药 宋二狗果然又拿出宋好亡母这招,想着唤起宋好的亲情。 可惜宋好并非原身宋好,虽然听到宋二狗提起早逝的宋母时她会感觉到一丝丝的悲伤,可那大概也只是原身宋好残留的情绪,并非宋好自己的。 只是裴彦卿面前,宋好不好无动于衷的太过明显,只好用脚提了提匍匐在地大声哭嚎的宋二狗,道:“别哭了,天都黑了旁人都歇下了,你再嚎我就把你丢出去!” 宋二狗闻言用袖子揩了揩脸,喜道:“那你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宋好茫然。 “答应带着我一块儿搬进城里去啊!” 宋二狗满脸期待,似乎已经在心底规划起了自己去城里大宅子里当老爷的日子了。 这么一通折腾,丝毫没有跟这无赖说通,宋好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晚上,躺在床上,宋好跟裴彦卿商量着晚些日子搬家。 “总得把宋二狗弄走以后我们才能搬过去,不然,给他知道了新院子在哪儿,往后定是麻烦不断。” 裴彦卿点点头:“我们要搬家的消息传播的蹊跷,偏巧刚从镇上回来,我家里人和你爹就都知道了,看来还要再跟崔或提一下,让他不要泄露出那处院子的地址。” 宋好没有裴彦卿这么细心,恍然赞同:“对哦!我都没有想到。” 宋二狗在窗外猫着,听着房间里头窃窃私语,勾唇阴险一笑。 那我赖在你们身边不走了,还怕你们半夜偷偷丢下我跑了不成! 不想次日,宋二狗还躺在床上没醒,草屋就闹腾开了。 裴母竟带着一家老小,一大早整整齐齐的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现在了草屋门外,说是要给裴彦卿过生辰。 “今日是卿哥儿和晟哥儿的生辰,我们特意大一早就去预备了这些,想着给两人过个热热闹闹的生辰,也算是给你们提前庆贺乔迁之喜!” 裴母一边说着一边兀自往屋子里走,还回头将手中的鸡蛋和肉菜都提出来在宋好和裴彦卿二人面前掂了掂,笑的真宛如一副慈母样子。 “我都听晟哥儿说了,这不成才不成器的东西,到如今了竟还想着那些歪门邪道,那天夜半来你们这儿,没吓着好娘!我今日也算是带着他来给你们赔礼道歉来了!你们做哥嫂的,别的不说了,咱们今日便不计前嫌的一块儿乐呵过个生辰,你们看如何?” 宋好倒不知道今日竟还是裴彦卿的生辰,也没听他提起过,现在还是从裴母口中知道,心里便有了些歉疚。 转头看裴彦卿脸色,他还是一脸平静淡漠,似乎并不在意什么生辰不生辰。 只是裴家人如此殷勤的带着食材东西上门,如此大张旗鼓的在院门外宣扬了一通,宋好也不好硬给人赶出去。 宋二狗醒来,便看见裴母和李兰芝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偏脸上还都是喜色,便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今日是相公生辰,抢着要去做饭,说是来庆祝一下便走。”宋好随意答了一句。 宋二狗又看了眼桌边拘谨坐着的裴父,以及旁边脸还不曾消肿的裴玉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这脸是哪儿撞的呀,这一下可不轻!” 提起这个裴玉晟就恼火,偏宋二狗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管你什么事儿!”裴玉晟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很冲。 裴父怕这么对待宋好她爹会惹恼了她,到时坏了计划,便呵斥了一声:“啧!怎么说话呢!” 说完又觑了一眼宋好脸色,堆着笑向宋二狗赔礼道:“亲家公别介意,这孩子脸上伤者,心情就不佳,平日在家中也总这么摆着张脸,您别同他置气。” 一声亲家公喊出来,宋二狗十分受用,往椅子上一坐,立刻摆起谱来。 晃悠着那条瘸腿道:“嗯,小子不教不易成才,你看我闺女,如今这么出息,那说到底,我怎么也是有些功劳的。” 大概是吹着牛又想起宋好还在身边,又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宋好,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打算继续。 裴父心里十分唾弃,暗骂道:呸!这厚颜无耻的赌鬼,还真敢说! 面上却不得不笑着曲意奉承。 宋好听得心里暗笑,她巴不得这两帮人狗咬狗,咬起来才好呢! 裴母和李兰芝到底是做惯了活儿的,手脚十分利落,很快便做出了一桌子的菜。 虽没有宋好做的精致美味,但几盘荤素都有的菜搁桌上这么一摆,再配上他们带来的桂花酿,倒也有些丰盛的意思。 裴碧玉向来心情都写在脸上,立马迫不及待的就要去书房叫裴彦卿过来吃饭,却被宋好拦下来。 “我去!相公看书时不喜欢旁人去书房打扰。” 宋好神色淡淡,却气势十足。 因为今日计划十分重要,裴碧玉也不敢惹事,只好撇撇嘴,没有同宋好争执。 宋好非得拦下裴碧玉,自己去喊裴彦卿,倒也不是矫情,而是今日裴家几人态度都反常的让她心慌,总觉得后头没憋什么好屁。 她进了书房,便在裴彦卿耳边低语道:“今日你家里那几个人怕是后头还有花样,你警惕些,他们带来的酒,你少喝一点便罢。” 裴彦卿见她一脸严肃,忍不住勾唇笑道:“知道了。” 心里却有了点欣慰,像是自己养的小孩儿终于长了些心眼。 把裴彦卿喊出来,裴家人便张罗着开席。 几人推杯换盏的,纷纷给裴彦卿倒酒,或是恭贺他生辰之喜,或是乔迁之喜,又或是荣升之喜,灌酒的意思太过明显。 宋好趁着人群哄闹之时,独自去了厨房。 裴母倒是注意到了她的动向,只是今日计划的重点只在裴彦卿身上,她便无心去管宋好做什么。 宋好在厨房捣鼓了半天,出来后,桌上已经空了两个酒瓶子。 她附在裴彦卿耳侧,悄悄说道:“厨房有碗醒酒汤,你待会儿去喝了。” 裴彦卿眼里已经有了些醉意,侧脸“昂”了一声。 第81章 别有用心 宋好不防他转头,唇瓣轻轻擦过他的侧脸,正要再说一遍,却低头看见他满眼闪烁的笑意,便知这人是故意的,立刻红了脸。 “你干嘛!” 这人真是,这么多人面前。 其他几人都十分自觉地装作眼盲心瞎的样子,主要也不敢随意打趣。 李兰芝却立刻变了脸色。 她先前一直安安静静的,姿态有些莫名的娇羞,这会儿看着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便这么打情骂俏,心里暗骂一声宋好不知羞耻! 裴玉晟盯着李兰芝的脸色,心中不虞,趁着酒过三巡,便道:“我头有些晕,兰芝你扶我去解个手。” 李兰芝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彦卿,有些不情愿,却被裴玉晟生硬地拉了起来,拖到了门外边。 院子后头,裴玉晟捏着李兰芝的下巴,脸色阴狠的威胁道: “你最好给我把心思放正些,今日若是真能灌醉裴彦卿,你也决不许跟他假戏真做,计划若是成功。日后你便是我裴家的功臣,可若是让我知道你假戏真做了,我就弄死你,听见了没有!” 李兰芝眼泪都腾出来,被他捏住下巴说不清话,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使劲儿点头。 这样子反倒让裴玉晟心生怜惜,一把把李兰芝揽进怀里便低声诱哄道: “你放心,今日暂时委屈你一下,日后等裴彦卿进了大牢,没了科举的资格,那名帖不还是我的,等我进了白鹿书院,将来金榜题名飞黄腾达之时,便是诰命我也能给你挣一个回来!” 李兰芝才不会相信他画的大饼,她会暗地里撺掇裴玉晟执行这个计划,不过是想借着裴家的力,真正的和裴彦卿惹上牵扯,再借机和他双宿双飞罢了。 什么名帖什么诰命,她并不关心,也不相信凭裴玉晟的学识,得了帖子便真能考上举人进士。 李兰芝假意和裴玉晟厮磨一会儿,便跟着他回到了席上。 躲在院子围栏外解手的宋二狗此刻却冷笑一声。 什么狗男女,还想往他姑爷身上泼脏水!若是今日让他们得逞了,那自己跟着搬进城里当老爷的日子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宋二狗一想到这里,立刻将裤子提上,回到了席上,紧盯着裴家人的可疑动向。 李兰芝和裴玉晟出去一趟回来后,脸上就顶着两团可疑的红晕,看向裴彦卿的眼神里也总是拉丝的妩媚多情,看着裴家众人神色各异心怀鬼胎的灌裴彦卿的酒,自己也端起酒杯在其中热热闹闹的多喝了几倍。 为了防止计划实施时宋好在一边碍事,裴母和裴碧玉也分外热情的想要灌她的酒,宋好心知有异,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不得不多喝了几杯。 加之这桂花酿喝上去并不辛辣,入口反而有些甜甜的,回味还有一股桂花的香气,宋好觉得饮上少许也不会有问题。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一桌子的人倒真像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一般。 直到天色将暮,日薄西山,这热闹场面终于逐渐寂静下来。 裴彦卿已经醉倒在桌边,从来平静自敛的脸上也因为醉酒有了些放松的迷离之色。 裴父和裴玉晟大概不曾料到裴彦卿的酒量这样大,此刻也东倒西歪的趴在桌子上,嘴里还不时念叨着“喝!”“灌他!”一类不成句的字眼。 那桂花酿是甜酒,喝着不觉,时间久了却后劲儿很大。宋好不过喝了一碗多些,又吃了许多的菜垫肚子,此刻却还是晕晕乎乎的。 她晃了晃脑袋,不明白为什么这草屋在晃晃悠悠的跟漂泊在海上似的,她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数,强撑着搀扶裴彦卿起来,要把他扶进房里。 裴母和裴碧玉见状,相视一笑。 知道这酒后劲儿大,本来裴家三位女眷都事先说好了,这酒千万不可多喝,凡杯沿上抿一些粘在唇上即可。 这会儿也该李兰芝上前来帮着宋好把裴彦卿扶进房里,然后她母女二人再将宋好弄去厨房锁起来。 可李兰芝到底心里有些激动和羞怯,在人群之中看着裴彦卿一举一动若兰枝玉树,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便情不可自抑的多喝了几杯。 如今需要她上场的时候,她也有些醉眼迷离的样子,只知道看着裴彦卿笑的风情绰约。 母女俩对视一眼,无奈上前挤开宋好,裴母将裴彦卿扶着带进房间里头,裴碧玉则拖着宋好往厨房走去。 宋好虽然有些晕,心底还算明白,一边努力挣脱着裴碧玉的手,一边还担心着裴彦卿,带着哭腔道:“不要,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相公!” 裴碧玉怕她哭闹声引来旁人,只得耐心哄劝道“我便是要带你去找你相公,你跟我来,就在这里。” 裴彦卿醉的沉,裴母很快将人扶进了房间,来找裴碧玉,两人合力将宋好半拖半拽的弄进了厨房,又找来麻绳和帕子,将宋好捆好了堵住嘴,锁在了厨房里。 倒是计划之外的宋二狗,中途又说尿急,说是要去一趟茅厕,结果就再也没回来席上。 裴母本有些担心,怕他半途回来坏事,裴碧玉却道:“他素来一喝酒就赌钱,这会儿只怕是早就窜到了哪个赌坊上了赌桌快活去了!” 裴母闻言,心底虽有些隐隐的不安,却仍是心存侥幸地点点头。 做好这些之后,裴父和裴玉晟还没清醒。 那边李兰芝还不甚清醒,裴碧玉打来一碗冷水,就要直直的往她脸门上泼,却被裴母制止。 到底还是要李兰芝配合办事,裴母怕惹恼了徒生麻烦,拿着帕子沾了些凉水抹在李兰芝眼皮上,让她清醒了些。看书溂 李兰芝醒后,迷迷糊糊地往房间走去,刚一进去,裴母便立刻反锁了房门。 计划成功,母女俩阴险一笑,各自端了杯酒,坐回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边饮酒边吃菜,只等着过会儿事成之后,到时不光是裴彦卿,只怕这几日春风得意嚣张不已的宋好也得跟他们跪下求饶。 第82章 各怀鬼胎 没等一会儿,却听见房间里李兰芝哭着求救。 “啊!你是谁!救命!你走开!走开不要碰我!走开!娘!碧玉!放我出去!!” 裴母喝了一口酒,低着头嘲讽一笑。 裴碧玉忍不住讥讽道:“就那荡妇,何必如此装相!偏还演的如此逼真,我都听二哥说了,这主意就是她出的,谁不知道她心里头打得什么主意,呵!” 裴母啧啧嘴,示意她不要多话。 里头李兰芝的叫声愈发凄厉,连裴玉晟和裴父也被她的惨叫声叫醒。 裴玉晟醒来,听着房间里李兰芝的哭喊声,心情有些复杂。 裴碧玉夹了口菜,边嚼着边笑道:“二哥别在意,等日后你进了白鹿书院,中了举人,便是官家小姐也能再娶到一个。” 当日一家人能同意李兰芝的这个计划,打的未免不是这个主意,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没有过嘴。 裴玉晟心里多少也有这个心思,自上回将李氏痛打一顿之后,他心里到底有些膈应。 不为别的,就因为裴彦卿这个大哥,处处压他一头,好容易自己从他手中抢来了李氏,却不想孩子都生了三年了,李氏竟心里还藏着那点心思。 可三年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多,他到底对李氏有些真感情,要不也不会一再警告李氏不要假戏真做。 可此刻听着房间里愈发凄厉的惨叫声,裴玉晟直觉有些不对。 “不行!我得去看看!”裴玉晟说着清醒了许多,爬起来就跑到房门外,看见门锁,急怒着冲裴母吼道:“钥匙呢!钥匙!” 李兰芝听见他的声音,一时像是来了救星,立刻哭喊着:“相公救我!救我!相公!” 裴母怕里头还不到那地步,有些不情愿,可面对裴玉晟少见的激动模样,还是不得已拿出钥匙,开了门锁。 房门一打开,李兰芝立刻挣扎着往门外逃,那边,一个颠簸着的人影也仓惶着想要从窗户那里逃出去,却不想腿脚不便,被裴玉晟三两步上前抓住。 “宋二狗?!”裴玉晟一时难以置信。 李兰芝躲进裴母和裴碧玉中间,惊惶之余抽泣着整理自己凌乱破碎的衣衫,一头发髻此刻也乱的不成样子,满身狼狈不堪。 裴母和裴碧玉也已经,扯了一把李兰芝便惊怒道:“怎么回事!” 李兰芝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裴玉晟看了一眼,便目眦尽裂的朝宋二狗扑过去,一顿乱拳,怒道:“我杀了你!娘的狗贼!你是何时闯进来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宋二狗呜呜咽咽的被打的哎呦叫唤,裴玉晟却越打越不解恨,猩红着眼就要四处搜寻趁手的武器,板凳杌子什么的抄起来就要往宋二狗头上招呼,所幸被裴父裴母拦下。 “你疯了!难道要杀人不成!”裴母急道。 “怎么回事儿?怎么这家里头喊打喊杀的?” 几位村民也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满脸狐疑的往房间里头探着脑袋看。 裴玉晟一时怒火攻心,手里还高高举着个木凳,被众人这么一问,心底怒气未消的将手中的木凳重重摔下,尤不解气,又狠狠踢了一脚宋二狗的胳膊。 咔嚓一声。 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宋二狗立刻疼的在地上左右翻滚,呼爹喊娘的哀嚎。 几位村民看着这架势,还要这房间里头满地的血,心里都有些惶恐,人群之后有人便立刻悄悄跑了出去,慌忙去了府衙报官。 村长也来了,本想找裴彦卿问个究竟,前后瞻顾不见他和宋好,便疑道:“裴彦卿人呢?” 这一问惊醒裴家几人,正要去寻,身后却传来声音。 裴彦卿突然出现,脸上还有些微微的醉意,身侧站着脸色仍有些坨红的宋好,两人似乎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刚刚才循着声音找过来。 “你方才去哪儿了?”裴母阴沉着脸,怀疑道。 “不知谁将我扶进了房里,我醒了便想出去找厕所,回来后又想进厨房喝口水,谁知厨房门锁着,我听到里头有声音,结果发现宋好在里头被人绑了起来,你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彦卿眼底有些疑惑,似乎真是巧合之间出了房间。 里头宋二狗听清裴彦卿的声音,立刻哎呦叫唤道:“姑爷!姑爷救我!他们打我!还说要杀了我!我的胳膊好像给踢断了,哎呦可疼死我了,我要报官!我要见县太爷!” 裴玉晟本一脸阴狠的看着姗姗来迟的裴彦卿,心底还在分辨他这心思深沉的大哥到底是真的巧合躲过还是将计就计阴了他们一把,听到宋二狗嚷着要报官,冷笑一声道。 “你还要报官!老子没弄死你就算好的!” 说着还要抬脚朝宋二狗踢过去,被村长和裴母等人拦下。 不多时,府衙派来的捕快便赶来了裴家村,简单问了事由之后便将裴家一家、宋二狗及宋好裴彦卿二人以及几位见证的村民一块儿带回了县衙。 堂审上,县令仍记得宋好和裴彦卿二人,见他们今日又掺和进官司,不由有些惊讶。 一问才知道这回他俩倒算是被迫趟了趟浑水,便连宋好也没让跪下,两人站在堂下受审。 宋二狗先前还疼的吱哇乱叫的,上了公堂见县令竟如此优待宋好,不由就腰杆挺直了些,哀哭着先告一状。 “大人!大人明察,小人宋二狗,在自家女儿女婿家中居住,只因酒后走错了女婿的房间,竟被这裴玉晟抓住痛打一顿,大人可要还草民公道啊!” “你放屁!你那他妈是走错房间了吗!我说你分明是蓄意而为!你非礼我娘子李氏,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你只怕如今已经得逞了!” 裴玉晟一听宋二狗这无赖言辞便气的想要扑过去打他,无奈在公堂之上不得妄动,恨得双目赤红口沫飞溅。 不过他这么一说,几位村民倒当真点头附和道: “回禀大人,确有此事,草民几人的确听见了李氏的呼喊声,因着好奇,怕出了事,便先走到院子外边,后来听着里头动静不对,这才赶紧进了屋子,发现裴玉晟在打宋二狗。” 第83章 计划失败 发现妻子被非礼上前打人这也算是情有可原。看书溂 县令闻言便点点头,惊堂木猛地一拍,怒目看向宋二狗:“你可有何辩驳?” 宋二狗被吓得立刻伏跪下去,哭着求饶道:“大人冤枉啊我当时只是吃醉了酒,头脑昏沉的想要找个房间睡一会儿,不成想错摸到了东边厢房,就……” “你撒谎!你分明是特意溜进房间故意等着我……”李兰芝一时情急,哭着便说漏了嘴。 县令一听,还有内情,便顺着问道:“哦?李氏,你说他是有意犯案,你可有何证据?” 李兰芝支吾着,有些难以启齿,裴母有些情急,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此刻恨不能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裴玉晟却仿佛一时间恍然大悟,被愤恨冲昏头脑的他阴冷一笑,便道:“大人,我看分明是这宋二狗和他的女儿女婿串通好了,故意来污我娘子清白!” 此话一出,裴母脸色一白,宋二狗也急道:“胡说!你们这是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们在外头商量着,要把我姑爷灌醉了,然后设计他和你娘子同进一个房间,到时污蔑他和你娘子有染,今日说什么来给他过生辰,也都是为了设计他!” “大人,你相信我,今日这裴玉晟喝酒喝到一半还带着她娘子去外头谋划,恰好我去解手,听见了他二人的计划,便将计就计,装作醉酒离去,果然他们等我姑爷和闺女醉酒后,便扶着我姑爷进了房间,随后又将这李氏也送进了房间,反锁上了门!” 堂下几位村民一时忍不住议论起来,李兰芝羞愤难当,哭着喊了一句“你胡说!” 场面一时哄乱起来,县令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你说他们扶了裴秀才进房间,可为何最后在房间的却是你?” 县令问的是宋二狗。 宋二狗看了一眼裴彦卿,咕哝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姑爷突然醒了,起身就出去了。” 众人目光转向裴彦卿。 裴彦卿不疾不徐站出来,拱手一揖道:“草民醉了酒便有些内急,出去寻茅厕。” “嗯。”县令沉吟一声,转而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所以宋二狗,你当时一直在房间里?” 宋二狗眼见躲不过这个问题,支吾道:“我先行潜入房间是,是想保护我姑爷名声……” “那为何后来对李氏行不轨之事!”县令厉声问道。 “是那李氏先勾引我……” “你胡说!”\/“你放屁!老子杀了你!” 李兰芝的哭喊声和裴玉晟的怒喝声同时响起。 裴玉晟怒不可遏的就要冲过去,被几位官兵抽刀才拦下来。 “公堂之上岂容你胡作非为!”县令怒道。 转而又向宋二狗道:“你说李氏设计蓄意勾引,到底是你一面之词,可有何证据?” “这……”宋二狗的确答不出来。 本以为官司都要赢了,这回一下子峰回路转,宋二狗立时蔫了下去。 裴彦卿此刻却再次站了出来,长身玉立的站在公堂之上,朗声道: “大人容禀,此事确有诸多可疑之处。一是我从厕所回来之后,因着口干便转去了厨房,却见厨房门在外反锁着,我听见里头有动静,翻窗进去才发现我娘子宋氏被人双手反绑在后,嘴上还塞着布条。” “二是,我将娘子从厨房救出以后,听闻东边吵闹,便赶过去看看,结果发现众人齐聚于此,可我却发现房门之上也落着一把锁链,那钥匙那时却正拿在我娘亲手中。” 此话一出,公堂上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就连师爷也忍不住凑上来和县令低语议论起来。 也有村民接上话,道:“确实,我们进去之前,的确听到裴玉晟大喊钥匙钥匙拿来等话。” 县令立刻命人去裴家将锁取过来。 转而又问裴彦卿:“那几位村民都听见房间那边的动静,你难道不曾听见?” 裴彦卿淡然答道:“听见了,只是因娘子被困在里头低声哭泣,一时情急管不得别处许多。” 也有村民低声议论:“本就不是多亲的一家人,先前也不曾听过他家给大郎过生辰,本来两个儿子都是一天生辰还能如此区别对待……” 话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地传入县令耳中。 这回县令并没有再拍惊堂木,而是眯眼沉思起来。 “多年不给大儿过生辰,今年是为何例外?” “回禀大人,民妇也觉得多年来亏待了大郎,便想着弥补一些,因此才……” 裴母说话时一脸为难,似乎是提起这些又些难为情,又好像这回过生辰真是一片好心。 立刻有村民嘲讽道:“怕是你儿媳不日就要上任天香楼掌柜,你忙不及来巴结!” 县令没有出声制止,心思曲折回转。 便另有村民也胆子大起来道:“我看倒不像,先前去闹过一会要分些好处,不得逞,这回只怕真是奔着设计陷害去的!” “肃静!”师爷忍不住出声代劳。 很快那两个锁也被取来,正和裴母身上挂着的钥匙串上两枚钥匙是一套的。 而那钥匙串上还挂着裴家其他的钥匙。 案件审到这里基本已经水落石出了。 县令便猛一拍堂,喝声问道:“裴家五口!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辩?!” 裴母还要哭着喊冤枉,转而一眼瞥到身旁抹着眼泪的李兰芝,立刻指着她道: “大人!都是这个贱妇!她水性杨花,还蛊惑我儿子出此下策,这全盘计划都是她提出来的!我们一家都只是被她教唆啊!大人明察!” 李兰芝不想事到如今裴母竟毫不犹豫便卖了自己,索性把心一横,转向县令坦白道: “大人!计划是我提出不错!可也只是当日夫君对他大哥的一张名帖起了贪念,夜晚去偷却被痛打一顿,回来恼恨,才有了这个主意。” “而我也不过说了一嘴,后续上门过生辰灌酒这些都是他们几人一起商议出来的,为的就是污蔑裴彦卿的名声,将他送进大牢,好躲了他的名帖,再吃了宋好的绝户!” 第84章 府衙受审 “民妇不过其中一枚棋子,他们才是幕后主使,还请大人明察!” 李兰芝说完面色凛然的重重一叩首,已经是要和裴家几人鱼死网破的姿态。 “你……你这贱妇!” 裴玉晟不想李兰芝竟敢如此陷害自己,扑上去就要打她。 几个官兵哗哗抽出了刀兵,将裴玉晟压制住。 县令冷然道:“裴玉晟,本官念你是读书人,对你多有纵容,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视公堂,今日又因嫉恨贪念,设计陷害血亲兄长,数罪并罚,便判你押入大牢收监六月!” “另外如此品行心胸,将来若读书真有所成也只怕会危害民间,这科举一途你便就此断了!” 判罚一落下,裴玉晟如遭雷劈,顿时无力瘫坐在了地上,一时连求饶都想不起。 裴母裴父更是撕心裂肺的哭嚎着想请县令网开一面,却也都被手持刀刃的官兵拦下。 最后裴家几人,除裴玉晟关进大牢外,其余几人都各领了二十大板灰溜溜的回了家。 李兰芝也当场向县令求了裴玉晟的一纸和离书,两人恩断义绝。 宋二狗眼看裴家几人关押的关押打板子的打板子,便觉自己万事大吉,立刻喜得得意忘形。 “嘿,敢陷害我闺女姑爷,整不死你们!” 县令看向地下跪着的宋二狗,正思考着怎么处理他,宋好却站了出来,俯首道:“大人容禀!” “说!” “民妇请求和宋二狗断绝父女关系!” 宋二狗立刻急了:“什么?!宋好你说什么!今日可是我帮了你夫妻二人,不然现在要蹲大牢的可就是你夫君啦!” 宋好没有回头搭理宋二狗,反而从袖中掏出一张契纸,交由师爷呈上给县令查看。 “这张契书,是当日我父亲宋二狗将我三两银子卖给裴彦卿也就是我夫君后,又因欠了赌坊五十两银子的赌债,为了让我二人给他偿还这五十两,同我签下的断绝关系的声明。” 宋二狗见宋好还带来了这张契书,心知宋好这回是铁了心的要同他断了关系,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阴狠。 裴彦卿见状,便不动神色的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宋二狗狰狞的目光。 宋好继续道:“当日,为了王财主家出的三两银子,我爹便要将我卖给他家的痴傻儿子做媳妇儿,我抵死不从,跳河想要以死明志,却被我夫君路过救了下来。” “因为当日媒婆嫌弃我与旁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便要趁机压价,我父亲为了多卖些银子,更是想要将我卖进窑子里,所幸再得我夫君出手相救,用学院中发的三两银子将我买下,免我颠沛流离。” “也正因此,婆母一家更加不喜夫君,便将我二人身无分文的分了家出来,我为谋生,往天香楼卖了四道菜谱,得了六十两银子。宋二狗闻讯赶来,我二人无奈为他偿还五十两赌债,剩下十两,本想为夫君读书赁个屋子,不想也被宋二狗骗夺而去,更因此,我二人多日病中无钱医治,只能以野菜填腹……” 宋好将宋二狗往日一桩一件的混事恶事都娓娓道来,听得师爷和县令也不忍沉思。 宋二狗却目露凶光,恶狠狠道: “你这小贱蹄子!我是你爹!我生你养你为我尽孝便是你该做的!今日你发达了便想着一脚踢开我,你所得的一切,若没有我生你出来,那都是个屁!小贱蹄子不说恭敬侍奉亲父,还胆敢在这公堂之上,公然要求和我断绝关系,你这分明是不孝不义!就该打入大牢打板子!” 宋好说完后便安静站在一边,听着宋二狗口出恶言也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县令见宋二狗如此癫狂狰狞,猛然拍堂道:“放肆!公堂之上敢口出秽言!” 宋二狗稍一经吓便萎靡下去,嘴里还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县令便问:“宋二狗,我问你,这契书之上的指印和画押可是你亲自画上去的?” 宋二狗无奈道:“是,可是……” “不必可是!我再问你,方才你女宋好说的桩桩件件可有不实之处?” “……没有。” “那好,本官便依照你们签过的契书,今日在公堂之上判定,今日之后,宋好与你再无任何关系,你二人日后相见,无亲无怨,你可认?” “可……” “嗯?” 宋二狗还想再辩驳,被县令一个眼神威吓住,吓得不敢再胡搅蛮缠,只得丧气道:“草民认了。” 县令又问:“再有,你说是误闯却又对醉酒的李氏欲行不轨之事,有违人常,这,你可认?” 这回宋二狗不干了。 “那李氏本就心怀不轨,她躺在那儿衣衫不整的就是在勾引我!我不过是顺着她的心意罢了……” 宋二狗说着,在县令的凝视下声音渐渐小下去。 县令见他如此狡辩,便问道:“那众人都听到李氏的呼救和哭喊声,你又作何解释?” “那,那是她的奸计!是她欲迎还拒的手段……” 县令这回是真给他这厚颜无耻的样子气到了,怒瞪他一眼,猛一拍堂,喝道: “大胆刁民还敢狡辩!身为人父,为了钱财要把儿女卖进风尘之地,身为亲家面对晚辈竟欲行不轨之事,被人发现竟还敢满口狡辩之词,今日罚你二十大板,即可打入大牢,刑期两年!来人!” 随着这一声怒喝,身旁几位衙役立刻上前,将宋二狗叉了下去。 宋二狗此刻连喊冤也不敢,只敢哆哆嗦嗦的哭着看向宋好和裴彦卿。 宋好收到他求救的眼神,漠然转过身去权当视而不见,裴彦卿却依旧笔挺的站着,目光淡然的直视前方。 从府衙回去之后,草屋里仍是乱糟糟一团。 宋好和裴彦卿两人一合计,决定趁着裴家剩下几人还没缓过劲儿来,连夜搬离草屋。 白鹿书院边的院子崔或早已提前打点好,请来的两名仆从也早已送了过去,在那里等候新主人多时了。看书溂 宋好和裴彦卿将家中剩下的细软捡拾好,剩下的带不走的东西,丢了可惜的宋好便都送给了邻居大娘,并着之前买来下蛋的母鸡和好不容易整垦出来的小菜园都托付给了邻居大娘。 第85章 搬入新居 大娘知道宋好这回是去城里当掌柜去了,算是高迁,也并不十分伤怀,反而很为他二人感到高兴。 跟大娘道过别后,宋好和裴彦卿便趁着夜色浓重之时,乘着一辆马车离开了裴家村。 月光下,马车笃笃前行,宋好回首望向黑暗之中的草屋,心中滋味万千。 从初来这个世界,到如今,不过短短数月,中间多少变故枝节,回首看也不过忽然而已。 到了地方,两名仆从已站在院门外恭敬等候了。 崔或心细,找来的是一对老夫妻,四五十岁年纪,为人老实行事也利索,早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进了院子,宋好忍不住就这灯烛四处打量这新住处。 四四方方的院子,面积不算多大,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门一件正房,里头已经收拾妥当,宋好二人今晚稍作洗漱便可以安置下来。 两边的耳房一个设计成了书房,另一个暂时还没什么特定用途,东西厢房也暂时空着,南面的倒座房已经由吴嫂夫妻俩住下了。 宋好特意看了下厨房,落座在东北角东厢房边上,大大的挺宽敞,做起饭来倒是冬暖夏凉。 吴嫂见宋好有心看看院子,便叫吴叔去打盏灯笼来好方便宋好好好看看。 吴叔哎了一声,就要去,被宋好拦下。 “不必了不必了,我今日头一回来,有些好奇,今日天太晚了,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我们稍后也回房了。” 吴叔心眼实诚,便道了声好嘞。 吴嫂嫌弃的瞥他一眼,忙笑着找补:“不累不累,我先服侍公子和夫人洗漱,伺候您二位安置下来再睡。” 说着就去打水。 热水烧的是现成的,宋好也没多推拒,和裴彦卿简单洗漱过后,便睡下了。 原本今日白天闹腾了一整天,宋好先前在马车上困得眼皮都掂不开,这会儿真正躺在床上却眨巴着眼睛睡不着。看书溂看书喇 看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暗纹纱帐,宋好忍不住拍拍裴彦卿。 “你说,咱们这是真的住上四合院儿了?” 要知道四合院在现代那可是动辄上亿还有价无市的,在寸土寸金的现代都市,身为悲催打工人的宋好就只能挤在一间小小的出租房里,每月计算着到手的工资省吃俭用的想要存点钱下来。 不想来到这古代,没能穿成统治阶级,倒是也凭借着自己的奋斗住上了院子。 裴彦卿不清楚她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看着她一脸没见识的对着床顶傻笑,也忍不住轻笑:“是真的,因为我娘子有能力有胆识,所以我们住上了这个大院子。” 宋好回过头,月光下眼睛里的光晶亮晶亮的,看着裴彦卿灿烂一笑:“对哒,看我多棒!” 笑闹几句,到底因为白天耗费了太多精神,不一会儿宋好便睡了过去。 裴彦卿看着前一秒还在傻笑后一秒就歪着脑袋睡过去的小丫头,忍不住满脸无奈的轻轻将人搂进怀里,顺了顺毛,闭上眼安心睡去。 接下来,宋好花了两天的时间用来整理屋子。 之前崔家送的两盆西红柿盆栽这回宋好也带来了新院子。 夏季快要过去,西红柿也有些黄叶枯萎的征兆,宋好留存下了几个西红柿,取出里面的种子保存了下来。 另外,除了将带来的些细软填进屋子以外,宋好重新整理了厨房。 各个泡菜坛子都搬进了空置的西厢房里,厨房里空着的橱柜也填满了大料调料。宋好还从集市买了许多的猪肉回来,和吴嫂一块儿腌制熏肉。 收拾好屋子,宋好便想着再给裴彦卿添置些东西。 他先前在裴家时,终年就那一套洗的发白的长衫和布鞋,后来分家出来,手中一直缺银子,也不曾再添置过新衣裳。 做衣服这块儿宋好并不了解,便拉来吴嫂,打算给裴彦卿量一下数据。 裴彦卿在书房收拾着带过来的书籍,就被宋好叫出来,由着吴嫂拿着软尺绕来绕去去的测量。 他身量有些高,吴嫂有些够不着,便道:“还请公子站到这边来,我怕是得站上凳子方能够得着。” 宋好便拉着裴彦卿的手道:“过来过来。” 吴嫂量完了衣衫又来量脚。 裴彦卿无奈,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宋好道:“给你做新衣裳呀!还有新鞋子。明日打算请崔家公子来吃顿饭,算是酬谢他帮我们找的这个院子,总得给你做身新行头,好歹也算是天香楼的掌柜相公了呀!” 说完便又拉着吴嫂忙前忙后的量。 “你呢?自己不做?” 好容易等两人量好,裴彦卿理理袖子问道。 “我做啊,既然当了掌柜,总得有个掌柜的样儿,我也做。” 裴彦卿点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不多时,宋好便带着吴嫂要出门,不想裴彦卿也跟了上来,道:“我也去。” “你也去?你去要买什么东西?”宋好疑惑道,随即又恍然道:“噢对了,到时给你添些笔墨一类的物件儿。” 说着便想起了当日自己看中的那只狼毫。 裴彦卿默然,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思量着,当初那只白玉兰的玉雕簪子不知是否还在了。 两人各怀心事,先去了布庄。 宋好进门便看中了一件男子成衣,是一件月白色棉布袍,问了老板,恰好有裴彦卿的尺寸,便让他进后间试了一下。 裴彦卿掀帘子出来的时候,抬眼的那一瞬间,淡漠的眼神配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整个人在这月白色的常服之中,显得愈发的清冷如玉。 宋好十分没有骨气的看呆了一瞬。 从前在小说中也看到过无数形容男主如何兰枝玉树面如冠玉,如今倒真是让她亲眼看见了。 大概是先前都太过醉心赚钱,宋好竟从来不知道,一直跟着自己埋头捯饬猪下水鸭骨架的那个小伙子,真正装扮起来,竟也如此温润,好似生来便该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宋好的目光太过炽热,裴彦卿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少见的躲闪了眼神,轻咳了两声。 第86章 添置行头 吴嫂也忍不住低声笑起来,道:“公子穿这身真是好看,不知道的,只当哪家贵公子上街来游玩来了!” 宋好这才回神,尴尬的低头扣了扣衣角,又故作镇定的夸赞道:“嗯,不错,咱们买下。” 成衣店老板也少见能将一件普通棉布袍穿出这等出尘气质的男子来,便十分实诚的报了价格,只求他们日后多来本店光顾。 买下布袍后宋好几人并不急着结账,又分别给自己和裴彦卿买了两件成衣和私服也就是睡衣后,还买下了几卷布,打算回去之后让吴嫂帮着做两套衣裳出来。 过后又顺路在隔壁买了几双布鞋。 衣裳鞋子都买好后,宋好便让吴嫂先带着东西都回去,自己则跟着裴彦卿一块儿往上回看中狼毫的笔墨文店处走去。 去文墨店的路上,两人先路过了那间首饰铺子。 宋好目不斜视的就要走过去,却发现身侧裴彦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宋好转过身问他。 “进去看看。” 裴彦卿说着便拉着宋好进了里头。 两人恰好同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一同进门,便听那小厮一进门便问:“老板娘,我来取柒施姑娘定的那套头面。” 首饰铺子的老板娘一听便十分热情的迎上去来道:“是柒施姑娘派来的人?那头面早拿来了,就存在后头,您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老板娘不得空,裴彦卿便径直走向当日发现那枚簪子的地方去寻。 宋好跟在旁边,见他找了半天,似乎目的明确,便问道:“你在找什么?” 裴彦卿含糊道:“找枚簪子。” 老板娘这会儿也取出头面来放在了柜台上,金闪闪的立刻吸引了宋好的目光。 那小厮稍稍查看了无异,便出示了信物,道:“这头面照先头一样,记在崔公子账上,东西我便取走了。” 老板娘见他险些说漏嘴,也侧头看了一下宋好那边,才又笑着道:“好嘞您慢走!带我向柒施姑娘问好!” 宋好暗道,这崔公子,不会就是那个崔公子。 看老板娘看过来,便神色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假装和裴彦卿一块儿在找东西。 老板娘忙完便笑着迎上来道:“客官,想找个什么样的您给说说,我帮您二位找找。” 裴彦卿便道:“一枚玉雕玉兰的簪子。” 老板娘一拍脑袋便想起来了:“哟!你是当日那位小郎君!瞧我这记性,稍等,那枚簪子我给收起来了。” 说着便扭着腰去偏里头的柜台里头去拿簪子。 簪子取出来后,老板娘递给裴彦卿,笑道: “当日我见小郎君真心想买给你娘子,后来路过我这里还又特地来问了这簪子还在不在,我后头便想着给留下来,便收到了后头,果真还等来了你带着娘子来买,哈哈哈哈!” 宋好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裴彦卿,看着他微微赧然的样子,终于也羞红了脸笑起来。 老板娘一看这郎情妾意的样子,不禁用帕子掩住脸一时笑开:“哎呦你瞧,多久不曾见过这样甜蜜的小夫妻了,快,小郎君愣着干嘛,给你娘子试着戴上看看呀!” 裴彦卿少见的有些呆愣模样,闻言便伸手将簪子戴在了宋好发髻上。 宋好今日本就是半分脂粉不染,一头如瀑的秀发也只是用个木簪简单绾在了头上,如今添上一只简单又精致的玉兰玉簪,清风之下,更显清丽无双。 裴彦卿不免想到成亲当夜,红唇浓妆的宋好一颦一笑都那般妩媚多情,而今日,虽不施粉黛,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宋好抬起头,见裴彦卿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有些羞涩的问道:“好,好看吗?” 问完便心虚的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 裴彦卿点点头,又呆头呆脑的反应过来宋好低着头看不见,忙道:“嗯,好看!” 老板娘噗嗤一笑:“可不是正正好和你这小娘子般配极了!小郎君真是好眼光!” “多少钱?”宋好转头看向老板娘,说着便要从荷包里头取银子。 裴彦卿却按下她的手,眼底带笑的摇摇头:“这是我给你买的簪子,自然该是我付钱。” “你哪里有钱?”宋好疑惑。 却见裴彦卿果真从袖口的荷袋里掏出了些碎银子,老板娘称了后还往回找了一百多文钱。 出了首饰铺子,宋好十分好奇,拉着裴彦卿问:“你哪里来的钱?还有一两多?” 裴彦卿无奈笑道:“先前帮人代写书信,多少也赚了些许银子,再有前几日崔或看中我一副书画,便花钱买了去,因此存下了一点,现下只剩这一百多文钱了,方才也全进你的荷包了。” 宋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收些自己的私房钱,也,也不是私房钱,我是说……” “我知道,”裴彦卿宠溺的摸摸宋好头顶的碎发,笑道:“若是用钱,我从你这儿取便是了。” 宋好正恼恨自己这嘴越说越秃噜,听了他这话,也只得道:“也行,反正家中的钱就放在那儿随用随取便是了。”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文墨店前,一进门偏是冤家路窄,竟遇上了崔或崔二公子。 宋好方才吃到的大瓜还没消化完全,这会儿就遇上了他,眼神便有些莫名的心虚。 崔或转头看见他二人,倒没有多想,笑着就来打招呼。 “裴兄!宋娘子!真巧啊!你们也来这里买东西?” 宋好扯扯嘴角,心道还有更巧的事呢。 裴彦卿点点头:“嗯,来添些笔墨物件。” 掌柜一看二人跟崔家公子相熟,也立刻过来搭话道:“这位裴公子,想买些什么?”看书溂 说完也不等裴彦卿回答便转身吩咐伙计道:“去,给裴公子和裴夫人沏两杯茶来!” 宋好忙道:“不用,我们买好就走。” 说完又心虚的瞥了一眼崔或。 跟疑似瓜主一块儿待着宋好真的很难不露馅,压力山大。 崔或也终于发现宋好今日有些不对劲,便将手中耍帅的折扇一收,走到宋好身侧仔细打量着狐疑道:“宋小娘子今日……” 第87章 古代人夫 宋好浑身一凛,就听崔或笑着接道:“不请我去府上坐坐,庆贺一下乔迁之喜吗?” “……明日,现在家里都还没收拾好,挺乱的。”宋好有些无语。 “是,请帖稍后便送去府上。”裴彦卿也道。 “还有请帖?你们要办席面?”崔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讶。 裴彦卿和宋好两边亲长的情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宋好摇头道:“不,只打算请你前去吃个便饭以示感谢,若是大公子愿意赏脸那更好。” 崔或点点头,折扇一展,灿然笑道:“那我明日必定前去捧场!” 闲话说完,伙计沏的茶都要凉了。 宋好见掌柜的也在旁边等候多时了,便忙问道:“劳您还把这几支笔拿出来我看看。” 掌柜将上回那几支笔一字排开在托盘上,一支一支给宋好详细介绍。 宋好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上回那支二两银子的狼毫,便问道:“上回我在这儿看了一支狼毫,叫人买走了吗?” 掌柜一说便明白,遗憾道:“的确不久前给人买走了,不若您看看这支,也是狼毫,跟那支差不多,您若喜欢,便给您一两半的价钱。” 宋好回头看向裴彦卿,示意他来看看。 裴彦卿却摇头道:“不必买这么贵的笔,我用不上。” “怎么会用不上呢?” 宋好不理他,又再仔细看了看剩下的几支笔,挑来挑去看中了一支三两的紫毫。 买完笔,又在崔或的陪同下添了些纸张墨条和砚盘等物。 崔或自小用惯的都是好东西,眼光自然高,宋好也不愿在裴彦卿的笔墨上吝惜钱财,两人一合拍,便不理会裴彦卿的反对,买下了许多书房用物。 从文墨阁中出来,宋好面对崔或时已经自然了许多,临别时也笑着挥手道:“明日我们便在家备好酒菜恭候崔二公子前来了!” 崔或也笑道:“上回有幸尝过宋小娘子的手艺至今仍念念不忘,明日或可有口福了!”看书溂 崔或转身一走,宋好就再也忍不住,拉着裴彦卿的手就絮絮叨叨。 “你知道吗,方才在首饰铺子,那老板娘……” “嗯,我听见了。” 裴彦卿面上毫无意外,倒让宋好疑惑不已。 “难不成你早知道?!” 裴彦卿忍不住笑起来:“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想我有什么反应?” “……”看书喇 两人一路打闹着回到了家中。 次日一早,宋好便和吴嫂在厨房忙起来。 裴彦卿从书房出来看到,便也走过来。 “有什么我能做的?” 吴嫂嗤笑一声:“公子哥儿的手是拿笔的,怎好叫你来厨房这里拿锅铲哈哈哈哈!” 宋好知道她是有意打趣,可她却实在不能认同这种观念,便笑着对裴彦卿道:“你想帮忙,那便将这篮子里的菜洗了。” 吴嫂闻言一愣,转头见宋好不似玩笑的样子,而裴彦卿也当真就弯下身去端起篮子里的菜去打水洗。 来这院子里头伺候之前便知道,这家的老爷夫人也都是穷苦出身刚发达起来的人家,可到底如今也是有人伺候的人了,竟不想还能如此的接地气。 裴彦卿不介意,可吴嫂却不敢真让他动手去洗菜,忙过来想把篮子端走,一边还道:“公子莫慌,莫慌,我来就行,怎好真叫你去洗。” 裴彦卿无奈,笑着道:“无妨。” 宋好也笑道:“吴嫂,不必管他,我们之前摆摊卖卤煮时,几大桶的猪下水也骨架也是我们两个人清洗干净,他能洗的干净的。” 大概是无意中得了肯定,裴彦卿笑着回头望了一眼宋好。 吴嫂心底到底有些震惊。 不说自己家里头的那位当家的,便是她自小活到这把年纪,几百户人口的庄里也从不见哪个爷们儿下厨房来帮忙的。 更别说那位还是个读书的,早早就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的。 那将来中了举人进士当了官儿,可是要拿笔杆子治天下的,竟就这么在厨房里头折腾,先前还日日清洗猪下水! 吴嫂心里头嘀咕,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裴彦卿将菜都清洗干净了,便将篮子端回案板上,站在边上就开始摘菜。 宋好嫌弃厨房油烟大,怕他弄脏了新买的月白色衣袍,便将围在身上的围裙下下来,招小狗似的冲他招招手:“过来。” 裴彦卿也不觉得有什么乖乖的过来问道:“干什么?” 宋好狡黠一下:“把这个围上?不然厨房油烟大,弄脏衣服了。” 其实说到底,她心底也是有点恶趣味。 就是突然想看古代版人夫了。 但是裴彦卿到底是个古人,宋好也不抱多大希望,他若不愿意便顶多是逗逗他。 裴彦卿低下头,安静了几秒没说话。 宋好心想,难不成生气了? 不想他却突然红着脸抬头,凑到宋好耳边轻轻道:“那你,不许笑话我。” 宋好一整个被撂倒。 她心里疯狂哇靠中,真的太喜欢这种害羞的青涩的人夫了好吗! 被撩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变成谁逗谁,裴彦卿扶着宋好的手,给自己围上了那条碎花围裙。 转过身去的时候,宋好终于清醒了一点。 手背贴贴自己滚烫的脸颊,忍不住唾弃自己没出息。 吴嫂躲在灶台后头,看着两人围个围裙眼神都要拉丝,却全然不敢出声。 她暂时还是理解不了,这小夫妻俩是怎么个相处之道。 毕竟大男人围围裙,这跟穿女人裙子有什么区别。 好在不多时,崔或便到了。 登门便敞着嗓门儿吼了一嗓子:“裴兄!我今日来给你们庆贺乔迁之喜了!” 裴彦卿立刻放下手中在摘的菜,出了厨房前去迎接。 “这么早就来了!” “……裴兄,这是什么造型?”崔或看裴彦卿还围着围裙,整个人都愣在原地,静默了半晌才艰难开口问道。 “……” “……” 裴彦卿一时着急,出来时也忘了身上的围裙,此刻整个脸从脖根儿红到耳朵尖,竟是少见的满脸羞红之色。 第88章 脂粉香气 崔或和裴彦卿两人站在院中,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些莫名的凝滞。 宋好从厨房出来,一眼看到尴尬的两人,立刻明白了什么情况,看着脸上爆红的夫君,忍不住轻笑一声,顺势过来给他解围裙,一边解围道:“崔公子愣着做什么,进屋里去坐啊。” 又冲着厨房里喊道:“吴嫂!麻烦沏两杯茶!” 吴嫂哎了一声。 宋好将人迎进厅堂之中,接过吴嫂端来的茶,道:“二公子稍坐,饭菜还没做好,你先跟我相公略坐坐。” 走之前还轻轻推了一下裴彦卿的肩膀,似娇似嗔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番下来,裴彦卿也终于调整好情绪,这会儿也只剩下耳尖还有些微微泛红,脸上也已经重新换上那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崔或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干笑两声道:“裴兄跟宋娘子,还真是如胶似漆啊。” 本只是想要缓解尴尬的一句话,却不想裴彦卿此刻却十分坦然的嗯了一声。 “夫妻情趣,崔公子见笑了。”看书溂 “……” 崔或虽然无语,却到底对裴彦卿有些改观。 平日看上去如此正经淡漠的一个人,竟私下对妻子纵容成这个样子,竟还陪她如此胡闹。 正想着,宋好从厨房端来一些点心一一摆上桌面。 这些都是她事先做好的,有荷花酥、藤萝饼还有十分消暑的绿豆冰糕。 这时节天气还有些炎热,这绿豆饼糕宋好昨晚做好的,还放在井里头吊着冰了一晚,此刻来吃正是冰凉消暑,口感细腻。 崔或捻了一块吃进嘴里,立刻赞不绝口。 “我就说今日来了有口福,这糕点可还有?等会儿我回去宋小娘子允我带些回去给我爹尝尝可否?” 宋好笑道:“当然可以,我昨日多做了一些,现下井里头还冰着一些,等会儿给你装食盒里头!”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崔然的大笑声。 “有什么好的吃呢,怎么也不等我来!” 宋好和裴彦卿并崔或立刻起身去迎。 “我还当你今日早早出门去有事,不来了呢!”崔或道。 崔然挥了挥袖:“今日裴弟乔迁,哪有不来的道理。” 说完转眼看见了桌上摆放的几个小碟,便喜道:“这几盘糕点倒精致!是哪家点心阁里买的,我回头也去买些来给家里囡囡来吃!” 崔或笑道:“哥哥这话可好笑,这家里头就有个厨艺精湛的站在你面前,你偏还要到外头去寻!” 崔然回头看了崔或一眼,又转向宋好,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糕点,也是你做的?你可真是……” 说着便重重竖起大拇指,转而对着裴彦卿打趣道:“你小子,可真是娶回家个宝贝!” 裴彦卿低头,但笑不语。 宋好也扯起嘴角笑了笑,嘴上说着“崔公子谬赞”,鼻头却忍不住微微皱了皱,心头在疑惑,崔然挥袖间飘散过来的那阵阵香气,是从何处而来。 来古代时间不久,可到底也算是真真切切的生活了一段时间。 宋好对这里女子所用脂粉香粉一类虽算不上多了解,但闻到崔然身上沾染的那股香气,到底心里还是有了些揣测。 这样轻浮霸道的脂粉气,多半是些风尘女子所用。 宋好每回路过这里所谓的秦楼楚馆时,都能闻到类似的香气。 再联想当日在首饰铺子里头听到的崔公子,心里就有了七八分的猜测,看向崔然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味儿。 崔然正吃着茶点跟裴彦卿玩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别的。 崔或却瞥到宋好的眼神,一时有些疑惑。 这宋小娘子看向自家大哥的眼里,好像有点,嫌弃? 不确定,再看看。 宋好却微一福身,转身回了厨房。 因为崔或说想吃当日宋好在美食大会上做的那道金蒜牛肉,宋好自己也觉得当日那道蛋黄焗南瓜因为有些凉了所以没能让评委尝出该有的味道来有些遗憾,所以今日索性重新做了这两道菜。 除这两道菜以外,宋好又准备了一道蛤蜊酿虾滑,一道油豆腐酿肉、一道罗宋汤和一道拔丝地瓜。 宋好先教着吴嫂帮忙用最近新摘的几个番茄炒出了小半碗的番茄酱,自己这边热锅下油,放入切成小片的洋葱爆香,随后倒入切好的牛肉薄片,大火翻炒几下断生。 牛肉熟后,便倒入吴嫂炒出来的番茄酱简单翻炒均匀,看着番茄糊糊重新出汤汁,便往锅中加入适量沸水,盖上锅盖等汤水煮沸。 等待水沸的时间,宋好将土豆和胡萝卜交给吴嫂切丁,自己重新去灌油豆腐肉馅。 这肉馅是事先用瘦猪肉剁好的碎肉馅,和上萝卜丁、香菇丁、小葱白,又倒上料酒、盐、胡椒粉、酱油,还有从油豆腐里头挖出来的馅儿,和匀了放那儿的。 料酒是宋好先前自己用黄酒熬出来的,也不难,倒是让吴嫂觉得十分新奇。 十二个油豆腐已经灌了大半的肉馅了,剩下几个宋好也趁着锅中汤水沸腾之前给灌好了。 恰好那边水沸,宋好便洗净了手,将吴嫂切好的蔬菜丁往锅里倒去,等稍微煮软和一些后,随手撕了几片儿白菜丢进去,又加了盐和酱油,重新盖盖,等它煮上几分钟。 不多时,一碗罗宋汤便好了。 宋好重新上手处理油豆腐酿肉。 锅中热油,灌好的油豆腐肉馅一面儿朝下,一个个放进锅中。 热油碰撞着肉馅儿和油豆腐,刺啦刺啦的响着。 锅炉里的火有些大了,宋好便道:“吴嫂,火小一些。” 吴嫂哎了一声,倒腾了几下,问道:“这样可行了?” “行了行了。” 小火热油,缓慢的将肉馅煎至金黄,肉香味和油脂的香气弥漫出来,宋好看着差不多了,便开始着手调碗汁儿。 一勺酱油一勺白糖,加一勺淀粉和一勺清水,和匀了便是小半碗。 宋好看着火候差不多,将油豆腐一一翻面,倒入调好的碗汁儿,盖上锅盖,依旧是小火细焖。 跟吴嫂叮嘱了,半刻钟后便好,这边又忙活起了蛤蜊酿虾滑。 第89章 乔迁之筵 蛤蜊和鲜虾是今日一大早宋好跟着吴嫂去渡头跟渔船买来的,现下还搁在水缸里吐着沙。 宋好将蛤蜊买回来倒进水缸里时多加了一些油和一些盐,水缸里放的清水也已经换了几遍,现下这些蛤蜊已经吐不出什么沙了。 宋好便将里头的蛤蜊倒出来,放入锅中,倒入一锅清水并两片姜片,盖盖煮了不多时,看着蛤蜊都开口了,就用笊篱都给捞起来。 鲜虾则是一早在吴嫂的帮忙下早就都去了壳剁碎成虾滑了,宋好往里倒上适当的胡萝卜碎和少许葱花,稍微和匀便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 宋好又往里加了一勺香油,一直搅拌到虾滑上劲儿,一点一点添进开口的蛤蜊中。 每填好一个蛤蜊,宋好便直接摆进盘子里,等所有的蛤蜊都填好,恰好摆满一盘的周边,倒是计算的不差。 那边吴嫂早将做好的油豆腐酿肉成盘出来了,空出的锅里烧的水也已经出现气泡了,趁着水沸腾之前,宋好将事先做好的蒜蓉酱均匀的淋在蛤蜊虾滑上。 又从吴嫂手中接过打好的鸡蛋液的小碗,往里轻撒了些细盐稍稍和匀,放在了摆放蛤蜊虾滑的大盘子中间,就着锅中的水开始沸腾,整个盘子放进沸水锅中。 看着沸水在盘子外沿下沸腾,宋好盖上锅盖,叮嘱吴嫂:“这回还是半刻钟。” 吴嫂端着最先做好的金蒜牛肉往外走,一边点点头:“知道了。” 最后剩下一道甜品拔丝地瓜。 宋好利落的将地瓜去皮切成滚刀块,下锅焯熟后捞出来控干水分。 然后将地瓜倒入玉米淀粉之中,翻滚几下,让它均匀的裹上一层淀粉层。 那边锅中热油,看着油温差不多,宋好将地瓜一一下锅油炸,炸个三分钟,等到地瓜基本成型,便捞出来盛盘。 蛤蜊酿虾滑这会儿也好了,吴嫂还没回来,宋好急着用锅,便自己包着厚厚的抹布将盛蛤蜊的大盘子端出来腾锅。 腾出空锅,就着火往里加一大勺清水和两大勺的白糖,另外放入少许香油,勺子不停的搅拌,一直熬至糖水变得焦黄,将先前炸熟的地瓜倒进糖水之中。 宋好趁着这会儿火速翻动地瓜,让每一个地瓜块都均匀的裹上一层糖浆,盛盘出锅。 出锅后趁着糖浆还热乎,宋好用大勺反面高高的往下淋上一层又一层晶莹的糖丝。 多半晌,吴嫂将其余几道菜都端上了桌,宋好这边的糖丝终于拉完,脱下围裙便端着这道拔丝地瓜去了厅堂之中。 “菜都上齐啦~ 宋好刚将拔丝地瓜摆在桌上,崔然便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地瓜,常常的拔出丝来。 “这是什么?怎的有如此长的须?” 宋好噗嗤一笑:“这道菜叫拔丝地瓜,这上头的须是糖丝儿,是甜的。” 崔然咬了一口,果然是甜的,不由赞道:“嗯,味道不错!” 几人说笑开,便纷纷要祝酒。 今日的酒是崔或从丰城最有名的酒坊当垆肆买来的竹叶青,入口极是棉柔醇厚,回味悠长。 宋好上回醉了酒后头疼了许久,如今便有些不想沾酒,崔然崔或不知,举起酒杯来恭贺两人新迁之喜,道:“今日,便就着这席上,浅贺裴兄与宋娘子乔迁新居,也祝二位日后一路扶摇直上,和美长久!” 宋好不便推辞,眼神中稍稍显露的为难也被裴彦卿看出,他便就着自己的酒杯给宋好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又满斟一杯赔罪道: “宋好不胜酒力,前些日子贪嘴喝多了桂花酒,闹了几天的头疼,这杯酒便由我来代劳,两位公子见谅。” 崔或一听,戏谑的笑道:“怎么会!裴兄与宋娘子如此厮磨,可真是羡煞我了!” 宋好本来还在回味嘴里那一点点的酒味,觉得入口还算温和,想着要不要再喝上一些,被崔或这么一打趣,脸霎时就羞红了,对着裴彦卿嗔怪道: “瞧你!我什么时候就说不喝了,你说这话倒让两位公子笑话我!” 裴彦卿被锤了一下,也不辩驳,只是看着宋好羞红的脸笑的满脸宠溺。 “是是是,是我不让你喝。” 崔或一听就更要起哄,吵着闹着嚷嚷道:“哎呀我下回可不来了,这么的叫我这孤家寡人怎么还吃得下呀!” 崔然也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崔或的肩膀道:“你若真是这样想,不若早日成亲,也好让爹了一桩心愿。” 挥袖间有是那一阵刺鼻的香气。看书溂 崔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脸上笑容不减,眼底笑意却浅了许多,道:“不了不了,这等福气我享受不了,我还是再逍遥几年。” 若是方才,看着裴彦卿和宋好两人恩恩爱爱的样子,他心底似乎的确萌生出来那么一丝的羡慕。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若是像他们二人一般,那成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崔然一挥手间便打消了他全部的旖念。 自己这位兄长倒是成亲已经数年,娶的妻子也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女,现下也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前不久的摆的满岁宴便是为了他的幼子。 外面人看,无不交口称赞他阖家美满,却无人知道,府中大房终日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自己的这位长兄于男女之事上有些不规矩,总在外头拈花惹草,前不久还叫他发现竟在外头包了舞姬,偏自己那位长嫂又是将门之女,性情刚烈宁折不屈,尤其见不得这等肮脏阴私,两人一碰头,半句话不投机便又是一顿闹,整日鸡犬不宁的,看的自己也是全然没了成家的意思。 席上说笑声不断,崔或心中却愁思辗转。 一顿酒从上午吃到午后人困马乏的时辰,两坛子竹叶青也都喝的一滴不剩。 宋好浅酌了几杯,看着几人都渐渐的眼神昏沉说话牛头不对马嘴,便起身让吴嫂帮着煮了几碗醒酒汤。 喝过醒酒汤,崔氏二子迷蒙的睁着眼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第90章 聊聊八卦 送两人上车时,裴彦卿还没事人似的一脸淡然的跟人寒暄,回到院子里,还闹着要给宋好帮忙,结果下一秒就一头撞在桌子上头,睡得人事不省。 宋好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踉跄着把人驼进了房间。 本想重重把人掀翻在铺盖上,下一秒却被裴彦卿伸手一捞,带着摔进了被子里,压在身下。 “娘子,娘子……” 宋好被撞得身上疼的龇牙咧嘴,睁眼看见裴彦卿一脸痴呆的看着自己傻笑,就明白这货是真的醉狠了。 好容易把人哄着睡着了,刚想悄悄从他身下钻出来,不期然对上他陡然睁开的双眼。 “你去哪儿?” 裴彦卿双眼深邃的可怕,眼底浓重的墨色看的宋好都莫名有些陌生。 “不,不去哪儿……我去收拾桌子。”宋好伸手去摸摸他的眼睛。 “不要走,陪我睡一会儿。” 裴彦卿似乎安下心来,说完就闭上眼睛,把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 宋好无奈,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不多时也就渐渐困得闭上了眼睛。 而那边,崔府回程的马车上,崔然也渐渐阖上眼昏昏欲睡。 崔或心中斟酌了许久,到底犹豫着开了口道:“大哥,大哥!” “嗯?”崔然被叫醒,说话间有浓重的鼻音和困倦。 “你若是要回府,先去我房中沐浴一遍,不然你这身上浑身的,酒气,到时回房熏着了嫂子,和孩子,怕是不好。” 崔或到底不好多管兄长外头的事情,只能隐晦的提醒一番。 崔然此刻正困得很,随意便敷衍道:“嗯,知道了,我先睡一会儿。” 崔或看着眼前满脸不在乎的兄长,沉沉叹了一口浊气。 马车笃笃的一路驶到崔府门前,崔然已经睡得鼾声如雷。 崔或将他拍醒,道:“大哥,到了,下车。” “嗯?嗯!” 崔然迷迷糊糊的就要掀帘子下车,跌跌撞撞的进了府门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崔或连忙去拦,不好大声吵嚷,只得钳住大哥的胳膊低声道:“大哥!你身上还一身酒气呢,先去我院子里略坐坐,洗个澡再回房。” 崔然此刻困得眼皮都掂不开,哪有什么心思去洗澡,只想着立刻回房倒在床上衣带不解的便好好睡上一觉,见崔或这么扯着自己絮絮叨叨,不耐烦的将他拂开道:“去你房里做什么!你别管我!” 说着便自己摸索着回了大房的院子里。 崔或心下无奈,看着崔然离去的背影,心中知晓,待会儿又是一场大闹。 果然不多时,大房院子里便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崔或赶去时,崔然连人带床铺的都给丢了出来,正站在院子里花着一张脸叫骂。 “你好歹是大家闺秀,我当初竟不知,你是如此泼辣善妒,若是知晓……” 话没说完,里头又是一个花瓶迎面丢了出来。 “我呸!我当初也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下三滥的东西,若是知道,怎会嫁给你!正好,昭哥儿也满岁了,咱俩今日便把话都说清了,该和离和离该分家分家!” 柳元英到底是将门之女,冷冷清清的站在门前,骂起人来也是中气十足,一点儿不想放在闺阁之中娇养的女孩儿。 崔或刚进院子门脚下便这么拍碎了一个瓷瓶,吓得几乎跳脚,见着两人这么针锋相对,头疼的捂住了脸。 “大哥,你就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你瞧瞧我这脸上给她挠的,我少说两句便要给她得意到天上去了!” 崔或不劝还好,一劝反倒让崔然气的一蹦三尺高。 崔或近前来看了崔然面门正中三道血呼啦几的指甲印,再回头看了眼站在台阶上身姿娇弱的大嫂,莫名有些齿寒。 虽说这也不能劝那也不敢劝,可这么闹下去,若是惊动了父亲,事情便大发了。 因此崔或哆嗦着还是多了句嘴:“你们再这样闹下去,爹知道了便不好收场了。” 柳元英扶着门框顺好了气,冷笑一声道:“不好收场?那便不收场了!这样窝囊的日子我也难再过下去!” 崔然见她如此硬气,立刻也梗着脖子道:“不过便不过!我怕?” 下一秒,主院的老管家果真来了,看着大房院里吵得一团乱,到嘴的话憋了憋,最后出口的便是一句:“老爷让大房两位主子并二少爷一块儿过去一趟。” 崔或有些慌:“我?” 老管家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转身便走了。 宋好醒时,身侧已经没有了裴彦卿的身影。 起来看到裴彦卿正在桌边喝水。 裴彦卿看到她起床,笑道:“醒了?” 宋好气的好笑,也不想理他,他便走过来,从身后揽住宋好的腰,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厚重的嗓音就在耳侧响起。 “怎么生气了?不理我?” 宋好被他喷出来的热气闹得痒呵呵的,挣扎的笑道:“哈哈走开,痒死了!” 裴彦卿却恶作剧似的不放手,故意重重的在她耳后喷出热气道:“这样痒么?嗯?说说为什么不理我?不说不放手。” 宋好转过身来敲他肩膀,娇嗔道:“那会儿醉了酒偏拉着我睡午觉,给我背后两个翅骨摔得,现在还疼着呢,我理你干嘛!” “我弄得?”裴彦卿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我看看?” “看什么啊!现在大白天的!”宋好不防他就要来剥衣服,忙将他推开,眼神还四处张望着看吴嫂有没有撞见。看书喇 裴彦卿酒刚醒,思维还有些迟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没有再敢胡闹。 宋好一边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茶,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今日吃饭时的事情。 “崔家两兄弟,我总觉得崔或更沉稳些,比起崔然,反倒是他更像长兄。” 裴彦卿也点点头:“嗯,崔或为人的确更为稳重谨慎。” 说着伸手去扶了扶宋好发髻上的簪子,随口解释道:“有些歪了。” 说起簪子,宋好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来了精神,坐正了道:“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首饰铺子听到的崔公子!” “嗯。然后呢?” 第91章 头天上任 “当日我还以为是崔或来着,毕竟崔氏,在这丰城少见,一家独大的也就崔家,崔或为人看上去又有些放荡不羁。”看书喇 “嗯,今日怎么?改变了看法?”裴彦卿看向宋好的眼睛里满满的认真,似乎真的对她说的这事儿十分感兴趣。 宋好也说的起兴,一脸神秘的道:“嗯!今日崔然一进门,你猜我从他身上闻见了什么?” “嗯,什么?”裴彦卿不由轻笑着,配合的捧场。 宋好知道他在逗自己,嗔道:“别闹!” “他身上袖子里沾染的全是一股风尘的香味儿,就是我们路过落花馆能闻到的那种!上回那小厮说的柒柒姑娘,似乎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一位舞姬。” “嗯。鼻子可真灵!”裴彦卿笑道。 “嗯什么!崔然在外头包舞姬呢!”宋好说的口干,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颇有些唾弃的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久之前才跟妻子和和美美的出来办了小儿子的满岁宴,我还当崔老先生教出来的儿子必定是个正人君子呢!” 说完自知有些失言,立刻捂住了嘴,觑着裴彦卿的表情,脸色就有点讪讪。 总不该在背后随意议论崔老先生的。 裴彦卿倒没有什么反应,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没事。” 转而笑起来,刮了刮宋好的鼻头道:“这狗鼻子,一点脂粉香气也闻的这么明白,还什么落花馆美舞姬,了解的比我还清楚,日后我可是不敢在外拈花惹草了!” 宋好脸一红,气势颇横的叉腰道:“哼,你大可以试试!” “不敢不敢,家有悍妻。” “裴彦卿,你找打!” “娘子饶命……” 晚上,宋好洗漱过后便早早睡下了,因为明日便是她去天香楼走马上任的日子了。 现代社会的宋好当初吃了无数的苦楚经历了无数的磨砺最后才成为一代名厨,如今转眼穿来这异世界,又从摆摊做起从头开始,转眼又成了顶级酒楼里的掌柜。 虽然不会像当初那样内心激动难抑,但心里到底还是会有些感慨的。 次日一早,宋好便穿戴整齐,来到了天香楼后堂。 宋好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起来,后间厨房平日这时候都已经忙活开来了,今日却人影稀零冷冷清清的。 走马上任的仪式只有一位大厨前来迎接。 大厨姓赵,正是当日一同参加美食大会的天香楼两位厨师之一,后来另一位厨师中途便退了赛,天香楼便只剩下他和琉璃两人参赛。 当日赛后,几位参赛厨师的菜品放在品鉴台上,剩下几位参赛者可以自由品鉴了解。 比赛之初,他见宋好模样稚嫩,只以为她是凭着几道取巧的菜谱赢得名声,可眼见她打败琉璃赢得魁首,便十分好奇的特地去一次品尝了宋好的四道菜品。 第一道汤,宋好与琉璃做的都是三鲜汤,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厨师,一尝便知是琉璃取了巧。 偏这种取巧,也算不上作弊,看个人主观判定,所以琉璃的汤夺了单道菜品的魁首。 第二道荤食,宋好的金酸牛肉本身就赢了,第三道凉菜比拼的也不在厨艺,更多倒似在比造型。 唯有那一道蛋黄焗南瓜。 赵大厨特意往碗底翻了翻,夹了一块底层还热乎的南瓜条尝了尝,入口咸香,蛋黄成沙口感绵密悠长,实在是一道佳品。 只是当日评委心底纠结,到底还是为宋好安排上的失误扣了分,埋没了这道本来应该让人惊艳的菜品。 四道菜一一尝过之后,这赵大厨便对台上那位宋小娘子刮目相看了。 每一道菜都是实打实的扎实功底,比起琉璃的自恃聪明和投机取巧,这位小娘子的厨艺更为稳慎厚重,不像是出自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之手。 也因此,赵大厨知道今日宋好要来天香楼上任,甚至忽视了牛总管等人的暗示,早早的便前来迎接。 宋好好奇,便问道:“其他人呢?” 赵大厨眉眼沉稳,也不愿参与到其他的争斗之中,便垂眉道:“大多都在后头,我带您去。” “大多”? 宋好挑了挑眉,知道待会儿大概是有戏要看的。 果然,跟着赵大厨来到后堂之后,只有几位围着头巾围裙的年轻小伙儿在忙着做早点茶点等,其余就只有一个大厨打扮的人坐在桌边正在品茶,身边还跟着两位学徒打扮的小伙子伺候着。 “这是牛总管。” 赵大厨低声道,说完便径自走到蒸炉边忙活起来。 牛总管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桌子边,面前一壶茶一碟点心酥,端的是一个惬意。 见宋好来了,也不说上前来打招呼,只微微一点头。 “您是新来的掌柜?早上好哇!” 两位学徒小伙子也不甚恭敬,眼梢抬得比谁都高,不情不愿的一低头:“掌柜好。” 宋好笑着点点头:“牛总管。” “今日怎么就只有您跟赵厨两位大厨在,其他人呢?” 赵厨低头给周围的学徒小伙子分派任务,全然当听不见,置身事外。 牛总管倒是停下了嘴里摇头晃脑哼着的小曲儿,宛然一笑道:“哦,这事儿您不提我好险给忘了!” “昨儿钱大厨夫人娘家表侄女儿的孩子满月了,便跟我告了假,说是今日得过去庆贺一番,大概得有个日回不来。” “还有一位孙大厨昨夜染了风寒,今早派人送信来,说是也来不了的,另外一位曾大厨昨日下值时闪了腰,今日也爬不起来了,躺在了家里头,还有一位……” “不必再说了!您就直说,统共六位大厨,三位病假一位事假,剩下的就您和赵大厨今日当值是么?” 宋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书溂 牛总管愣了一下,眼睛一眯就笑起来,道:“是,但也不是。” “今日当值的的确有我,可我多年不下厨了。是赵厨!” 赵大厨听到自己被提及,转头看了眼,道:“额是!宋掌柜,牛总管的确自两年前就不下厨了,总管后厨事务便可。” 第92章 牛鬼蛇神 听到赵厨这么说,牛总管满意的重新摇头晃脑的哼起小曲儿来,倒是他身后的两位学徒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宋好便笑着问道:“您不下厨,那您身后这两位学徒也不必在厨房学着吗?” 其中一位学徒立刻急道:“我师傅是总管,我自然是跟在他后头学着总管事务!” 另一位稍微稳重些,道:“我师傅今日不当值,吩咐我跟在主管后头伺候着。” 牛主管似是并不在听,恰好哼到曲子的高潮部分,转头一扭哼出了词。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宋好心里冷笑一声,转头问那位先说话的学徒:“你师傅是谁?” “钱大厨!”看书喇 方才赵钱孙李的都凑齐了,宋好便有些分不清,还是赵大厨过来提醒了一句:“他夫人娘家有喜。” 牛总管沉醉中抬起眼看了一眼赵大厨,轻哼一声。 宋好皱眉点点头。 “哦,想起来了,是他夫人娘家表侄女儿子满月酒?这也算的上是娘家有喜?叫他立刻回来!” 那学徒一惊,转头看向牛总管。 牛总管也不急,转头便向小学徒笑着道:“看我做什么?掌柜的要你却把你师傅叫回来。” 小学徒收到信号,硬气起来,梗着脖子便道:“怕是这会儿我师傅他已经动身出发了,掌柜的还请别为难小的。” 宋好见他脚下挪都不曾挪一下儿,轻笑一声,转头问牛总管:“牛总管,我今日头一天做掌柜,这话好像不太好使啊!你说,我这掌柜的,开一两个人能行吗?” 牛总管终于停下了嘴里的小曲儿,那脑袋也不晃悠了。 终于转头正色看向今日新来上任的小姑娘,定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又笑道:“可以啊!您是掌柜的,便是把我们都开除了,那也是掌柜的意思,我们没有不从的。” 宋好嗯了一声,道:“好啊,那便先从牛总管开始。”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停顿下来,一时间场面安静的似乎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牛总管眯着眼死死盯着宋好的眼睛,一时也没有说话。 宋好却突然噗嗤一笑,拍手道:“我开玩笑呐!哈哈哈哈,都给我吓着了!” 牛总管并众人一时间也都十分尴尬的干笑起来。 宋好笑道:“我日后还得承牛总管照顾呢,瞧你们一个个吓得,哈哈哈哈!” 心里却道,老东西,可得把你吓死。 牛总管还要说话刺回来,宋好却没给他机会,变脸似的敛去了笑容,板着脸对孙大厨的徒弟冷冷道:“方才是玩笑,可现下的话,你听好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告诉你师傅,今日午时之前回不来,便不用再回来了。” “你!”小徒弟立刻就要给自己师傅抱不平,却被牛总管轻嘶一声制止。 宋好只当没听见,继续道:“今次我是初初上任,就有三位大厨请了病假,我自然相信几位大师傅不是有意要给我这么一个小女子下马威,想叫我难堪,您说是。” 说着就看向牛总管。 牛总管笑道:“这自然是,他们都……” 宋好没时间听他高谈阔论的摆大谱,直接打断道:“那便行!劳您给我备两份薄礼,一辆马车,今日他们来不了,我边上门去探望一眼。他们因病不能来,我总不能摆这个掌柜的谱。” 牛总管眉头渐渐蹙起来,不明白宋好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这小娘子倒不像面上那般好对付。 还不等他心思多转两圈,宋好便转向忙活的学徒那一帮人,高声道:“大伙儿手头活计都停一停!我来认一认人,都是哪位大师傅手底下的学徒,分着类站好我看看!” 众位学徒彼此看看,愣了几秒也都开始分类。 一共六位大厨,除去只收了自己一位侄子做学徒的牛总管,其余五位大厨手底下都有三四个学徒。 众人都在赵大厨的指挥下站成了五列,宋好转身朝站在牛总管身后的那位小伙子笑道:“你不过来吗?” 小伙子犹豫了两下,看了一眼牛总管。 牛总管颇有点跟宋好打擂台的意思,也没开口让他过去,可小伙子看着众人的目光,到底顶不住压力,一溜烟闷着头跑进了队伍。 “你看着楞小伙子也……” 牛总管憋着气正要笑着打圆场,宋好却懒得听,直接打断道: “众位看上去都是跟我一般的年纪!相比最起码的也都在大师傅手底下打了几年的下手了,今日几位大师傅不在,刚好给你们个机会锻炼一下长久以来学习到的东西,你们的师傅当年也都是这样一次次机会锻炼出来的!” 在场的学徒都是年轻小伙子,一打鸡血立刻就上了头,眼神里立时多了些雄心勃勃的东西。 牛总管被宋好下了两回面子,气的一口老血还没缓过来,就见着这些学徒一个个野心勃勃的恨不能立马顶了孙大厨的位子似的,心里更是对眼前这位小姑娘恨的是牙痒痒。 这边打完鸡血,赵大厨手下的人已经备好了东西前来禀报。 牛总管本还想借着这个摆摆威风刹刹宋好的锐气,一看赵厨自作主张,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赵厨垂着眼只当看不见。 宋好轻笑一声:“多谢赵大厨。” 转头又对牛总管温和一笑:“今天也多劳累牛总管,若是实在不便下厨,便带着看看这些小辈里头有没有什么好苗子,我先去请积善堂的郑大夫去,上门一一探望一下那几位生病的大师傅。” 牛总管本来都不打算装了直接给宋好摆着副臭脸,这会儿一听宋好要带着大夫上门去诊治,立刻有些慌。 他私下联合几位师傅给宋好难堪,那是天香楼内部的争斗,只要影响不大,崔府的人也不会多管,宋好若要是去告状,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她没这个能力。 可若是她这样一副诚心姿态带着大夫上门去诊治,到时若是在明面儿上戳破了那几个大厨装病给掌柜下马威的事情,崔府的人便不得不多想了。 第93章 见招拆招 当年牛总管在和吴掌柜争夺掌柜一职中落败,虽然后来也颇受重用,给安排了总管一职,却到底被吴掌柜压了一头,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吴掌柜被除去了,竟又来个半路出来的宋好。 好在这些年他到底有些经营,吴掌柜到了他也算势大,面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几位大厨都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 除了那位头脑耿直的赵厨。 本以为今日可以给这宋好一个教训,好让崔府的东家知道,不该这般胡闹,放着自己这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不用,随意指个小姑娘就让她来当掌柜。 不曾想这宋好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笑模样,手段竟如此了得。 宋好一走,牛总管便再也忍不住怒火,狠狠摔了茶壶点心碟子。 众位学徒一时吓楞在原地不敢吱声。 先前那位孙师傅的徒弟,也是孙师傅的外甥,小心翼翼的凑上前问道:“牛总管,这下怎么办?” 心里正有火没处发,正好凑上来一个,牛总管一脚踹上去,怒道:“你问我!还能怎么办!赶紧去递消息去啊!!” 问了跟没问一样,还挨了当心窝子一脚,贾小六也是冤枉,捂着肚子也得爬起来去找自己师傅来。 崔家。 崔然这会儿正在祠堂跪着,自己房里的事情都愁不完,根本无暇顾及天香楼里的事情。 崔或心头也有些烦扰,大哥跟大嫂昨日闹那么一场,今日还僵持着也不见好,府里上下一片阴霾,他也无心去天香楼给宋好站台。 倒是眼前坐着品茶的裴彦卿,似乎十分悠闲自在,丝毫不担心宋好的样子。 “到你了。”裴彦卿半晌终于落下手中的一子,轻声道。 “……” 崔或一早就听到天香楼里传回来消息,说是几位大厨都没过去上值,到这会儿派去的人半天都没有再送回来消息,他是两头着急,根本无心下棋。 虽心里急的冒火,却也不得不服裴彦卿的淡然稳重。 怪不得学问好的人比比皆是爹却只如此看中他一人。 可笑要是他知道裴彦卿一大早在家中心焦的都看不下去书,愣是房前走到屋后的最后转来了崔或这里,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得知宋好那边的消息,崔或得惊讶的给他磕头。 裴彦卿这会儿心里也乱的理不清一团麻。 他刚一来便听崔或的人来报,几位大厨联合要给宋好示威,心里着急想要去看看,偏昨晚又答应了宋好不许去捣乱,只好提议来下棋,想要静静心。 若是崔或稍微放一点儿心思搁棋盘上观察,便能看出来裴彦卿这半日落一子,下的也是毫无章法。 两人又这么瞎着下了一会儿,终于派去的人带着消息匆匆赶回来。 “说说!现在怎么样!”崔或立刻站起来,问的急切。 裴彦卿也一脸肃重。 “宋娘子说,说孙师傅午时不回来便要开了他!”小厮喘匀了气道。 崔或听了,心底一沉。 只会拿着这个压人,那几位都是多年的老油条了,怎么会被吓住。 小厮觑着崔或的脸色,顿了顿又道:“里头传来的意思,宋娘子有意提拔学徒,训了话,随后让人备礼,请了积善堂郑大夫,说是要上门去探望几位生病的师傅。” “……” 崔或一时心头有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还带这样的么? 他都做好准备等着宋好派人来请了,又或者宋好那边撑着不来请,他跟裴彦卿再待一会儿估计也就坐不住了自己就去了。 不想宋好转头自己带个大夫去师傅家了。 “那天香楼里头,现在怎么样?” 她自己走了,不在天香楼里坐镇,只怕场面更糟,那牛总管更加肆无忌惮。 可小厮却道:“天香楼里现下还算平稳,今日客源不少,但赵大厨按着宋掌柜的吩咐,分出来几位学徒试着掌勺,他在旁边看着,里头外头的暂时没有乱套。” “那岂不是后厨一位掌勺的大师傅都没有?!”崔或惊道。 “……是。”小厮斟酌着给了答案。 “没乱套?!没食客说味道不对?”崔或急的都要拎起小厮的衣领来审问了。 “没,没有,不若您自己去,去看看。”小厮有些被吓到。 裴彦卿听了大概,心里愁思放下来,终于温和笑道:“你先放开他,别吓着了人。” 崔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的挥退了小厮,圈手在嘴前轻咳了咳。 说到底,他当日一时念起,请了宋好来当这个掌柜,如今遇到了老伙计的抵制,不多主事的他心里头到底有些慌张,也有些怀疑,自己请一位姑娘来当掌柜这样的惊世之举,到底对不对。 哪怕他的确欣赏肯定宋好的厨艺和能力。 裴彦卿却笑道:“宋好做事,并不莽撞意气,应当一时砸不了你天香楼的招牌。” “我也不是担心这个。”崔或喃喃道,却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天香楼产业虽大,却也不至于让他忧心至此,是家中最近诸事繁杂,他不愿再有任何杂事来让父亲烦扰。 再者大哥在外头如此胡为,他若再办砸了事情,只怕父亲要伤心了。 裴彦卿见他话说一般便长叹一息,也不便再多打趣,提议道:“你若真担心,不如……” 他答应了宋好不去,但话没说完,便只算是暗示,若是崔或主动提议,那便不是他的主意,陪着崔或去看一眼,总不算太违背诺言。 算了,本来就是他自己想去看看。 下一秒,崔或果然十分配合的道:“行!咱们去看看!总这么等着消息也不是办法。” 两人坐了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街角天香楼门前不远的地方。 从掀开的车帘外望去,天香楼门前客来客往,十分热闹,似乎并无异样。 看了不多时,一辆马车急急地停在了酒楼门前。 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神色慌张的就往里头跑。 崔或有些疑惑,念叨:“这不是邱师傅?先前不是说他头疼歇在了家里?” 第94章 还有一位钱师傅 正疑惑着,不多久又这般来一辆马车,下来的正是之前说是腰疼请了病假的曾大厨,看那跑的利索样子,全然不像闪了腰。 看到这里,崔或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些老油条到底还有些害怕,怕宋好带着大夫去了,自己装病藏不住,她再一状告到崔府,这油水丰富的大厨位子就给地下的学徒顶了。 脑海中回想着方才那两位老师傅跑起来大油肚子颠颠儿的样子,崔或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在车厢里头抚掌大笑。 他正笑的前仰后合的,裴彦卿无奈推推他,道:“别笑了,又来人了。” 这回是宋好的那辆马车停在了天香楼门前。 宋好先从车里下来,言笑晏晏的还十分客气的要回头扶那位感了风寒的孙师傅下车。 后头那位孙师傅脸色涨红,一脸尴尬的笑着回绝了,下了马车,服服帖帖的跟着宋好后头进了酒楼里头。 一进去就看见自己几位老朋友都已经站在了灶台前忙活开来,孙师傅脸色更红了些。 偏钱师傅那位外甥还看不懂人脸色,凑上来问:“孙叔!你不是,不是感了风寒,怎么也来上值了!” 他这话先前已经问了两遍,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死心的再来问上一遍。 孙师傅压着后牙也得强撑着笑道:“我昨夜感的风寒,发了汗,今早便好了许多,掌柜的前去探望,大夫也说我痊愈了,这便跟着马车来了。” 贾小六先头受了两顿斥,这会儿终于有个好好跟他说话的,他还想再引导两句,让人说句宋好苛刻的话来,却被孙师傅压着火气玩笑似的重重一拂,险些摔在地上。 孙师傅几乎是狞笑着拉起他,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死小子平日死蠢就算了,这会儿偏偏凑上来当着众人的面问蠢话,这不是叫他出丑! 不多时,几位师傅基本都归了位,手法到底比起学徒都利落一些,大堂里头上菜的速度立时就快了起来。 宋好看着忙碌起来的众人,悄悄舒了一口气。 贾小六这会儿急得团团转,思索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再凑到牛总管跟前,怯懦懦的问了句:“牛总管,你说,我去不去喊我师傅过来啊?” 他师傅现在根本就在家里头窝着,先前跟牛总管并几位大师傅约定好了沆瀣一气的在家里头躲着,就要整治一番宋好。 不成想宋好去积善堂请了位大夫,那边还没到风寒孙师傅家中,另外两位一同装病的大师傅病都已经好了,麻溜的就赶来上值来了。 偏他师傅钱师傅平日跟牛总管关系最近,可以说是唯牛总管马首是瞻,这回先前也是打定主意要几人一块儿把这不知哪来的宋小娘子撸下来,扶持牛总管上位,不成想那几位见风头不对立刻便调转墙头,偏他骑虎难下。 牛总管也是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思量过后到底还是咬牙道:“去,把你师傅叫过来!” 贾小六哎了一声就急慌慌的转头要跑,牛总管却转念一想,把人叫了回来。 “回来回来!” “您还有别的什么吩咐?”贾小六回转过来。 “跟你师傅说,午时过一刻回来!不要早也不要迟!听明白了吗?” 这个时间点掐着宋好给的最后期限,偏又稍稍迟了一些,看的就是宋好如何处置。 若是宋好不处置,她往后说的话便总有回旋的余地,有了这先例,以后他们办事儿就方便了; 若是宋好真就较真儿,他们也能说道说道,毕竟这钱师傅也算是多年的老师傅了,就为这一刻钟的事情就真这么严苛,往后宋好想要收拢人心也难了。 贾小六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转头就去了钱师傅家中,将牛总管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给了自己师傅。 钱师傅一听便明白了牛总管意思,也就当真掐着这午食一刻的点儿赶来了天香楼。 天香楼里,几位大厨正在后厨忙活着,牛总管虽不时找些茬,但总体算是稳定下来,宋好跟着账房师傅后头学着翻账看账。 这账房师傅是崔府里派来的亲信,为人可靠教的也用心。 宋好靠着现代社会的数学基础倒是表现的十分有悟性,让这账房老师傅满意的连连点头夸赞。 两人正学一段落打算休息一会儿,就见账房外头一个大厨打扮的陌生面孔来敲门。 “谁呀,请进!”宋好随口应道。 “宋掌柜,我是这楼里的大厨,姓钱,去吃席的路上接到您的通知,这紧赶慢赶的赶了回来。” 宋好常常的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钱大厨?” “正是。”钱师傅这会儿还老神在在的,答话也十分坦然自若面上带笑的。 宋好转头看了看账房老师傅,问道:“现下什么时候了?” 天香楼大堂有座崔然花大价钱从西洋运来的西洋钟,方才铛铛铛的敲了十二下,正是午时正的报响,宋好探头出去看,此时已经是十二点过了一刻钟。 老师傅也道:“如今大约是午时过了一刻。” 那钱师傅听了这话,脸上浮起些得意之色。 宋好就知道还得出幺蛾子,也不恼怒,淡然的点点头道:“嗯,那你便回家去。” “……宋掌柜这是,要解聘我?” 钱师傅倒没想过宋好会这么干脆的就叫他回家去,稳了稳心神问道。 “是啊,我不是说的清清楚楚的么,午时之前回不来,便不用来了。” 宋好有些奇怪的样子:“难不成传话的人没说清楚?” 牛总管在门侧边安静听着多时了,这会儿便上前一步,给钱师傅递了个眼神。 钱师傅立刻稳住了,摘下头上的头巾就预备要闹开,牛总管见势一把上去把人按住,嘴里给宋好说着好话。 “钱师傅别意气用事,别,宋掌柜,你瞧这……” 钱师傅也立刻架着势扑腾的更加厉害,嘴里高声喊着:“我要让大伙儿都来评评理!我在天香楼干了多少年了!这哪里来的小女子,上任头一天就又要除了这个除了那个的!咱们东家呢!东家在哪儿!这是嫌我老了,要卸磨杀驴了!” 看书喇 第95章 狗血的权力争夺 账房跟大堂离得近,他这一吼大堂里有些食客都听得见,立刻就纷纷探头想要看个热闹。 崔或和裴彦卿在马车里呆了有一会儿了,本以为都相安无事了,不想那边小厮匆匆跑出来,嘴里道:“不好了不好了,钱师傅和宋掌柜闹起来了!” 裴彦卿还有些犹豫,崔或一把把人拉住:“还愣着,去看看!” 一进去,钱师傅等人已经架势就势的闹腾到了后堂,宋好也跟在后头看热闹似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怎么样!没事!”裴彦卿一进后堂立刻冲到宋好面前,拉起她的胳膊前后检查。看书溂 崔或轻轻嗤笑一声,方才还犹犹豫豫的,心底比谁都着急了还端着。 宋好却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答应了我不来的么!” “……我在崔府做客,二公子邀我一块儿陪同,我不好推却。”裴彦卿说完暗示性的给了崔或一个眼神。 崔或无语,摆烂道:“是!我强迫他跟我一块儿来的!” 崔或往旁边一站,钱师傅也不敢再闹腾了,牛总管也安分的站在了一边。 “说说,闹什么!”崔或一开口,倒真摆出几分东家的阵势。 牛总管立刻站出来,三两句话便将事发经过说了出来,话里话外无不在渲染宋好的苛刻以及拿钱师傅立威的嫌疑,最后还老好人似的总结道: “这钱厨到底是在天香楼干了多年的老伙计,你这,为这一刻钟的事儿,人家吃喜半路上都立刻赶回来了,你这掌柜的上任三把火也烧着了,可到底也不能这样,可别寒了老伙计们的心呐。” 崔或皱皱眉,转头问宋好:“宋掌柜,情况是这样吗?” 宋好轻笑一声,“基本是牛总管说的这样。” 崔或:“???” “那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宋好笑道:“二公子莫急,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问钱大厨和他这徒弟,贾…贾什么来着?” “贾小六!”贾小六上前报名,脸上还颇有些在东家面前露脸的自豪。 钱大厨打定主意要跟宋好撕破脸了,恶声恶气的道:“还要问什么!” “钱师傅别生气,您今日是要跟娘子去娘家表侄女家去吃喜酒?” “嗯!这我都跟牛总管提前说好了!走半路上收到消息,我便立刻回来了,还不成!” “嗯,您是走到哪儿了收到的消息?夫人娘家表侄女住的很远吗?”宋好继续问。 钱师傅以为宋好要在距离上做文章,便道:“远!要过江后绕过一座山头,我当时已经过了江了,也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呵,卖惨。宋好暗暗撇撇嘴。 “嗯好,那是您徒弟贾……” “贾小六!”贾小六适时接话。 “哦贾小六!是你给你师父送的消息叫他回来的?” “嗯!是我送的消息!我师傅都过了江了,叫我给喊了回来,我说掌柜的非得叫你回来,不然就解聘了你!” 贾小六十分机智的插了两句宋好的坏话,说完还十分骄傲的看了一眼自己师傅。 牛总管却一拍大腿,这个蠢材! 宋好也拍手笑道:“这就对了!钱师傅可以回家去了,这事儿没闹错。” 钱师傅还没反应过来,就要恼起来吼,牛总管却一脸灰败的退进了人群。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裴彦卿看着宋好的娇俏张扬的模样也微微勾了唇。 崔或也点点头,想明白了宋好的坑在哪里,偏众人还满脑门子问号,只得站出来道: “钱师傅,你若是过了江,这贾小六是何时给你送上的消息?你立刻调转回头,回程时间上应当也同他差不多,可他是何时回来的?他分明早早就回了天香楼里,你何故会迟这么久呢?” “是不算贾小六的回程时间还迟了一个时辰多还过半刻钟。”宋好纠正道。 “这……”钱师傅一时想不出来说辞,转头再看牛总管,却见他早已站在了宋好等人的身侧。 “牛总管你……” 贾小六也有些为自己师傅抱不平的意思,刚出声却被牛总管怒气冲冲的打断:“钱厨!枉我还为你说好话,原来你竟是存了刻意刁难的意思,莫不是看宋掌柜是个女子,便存心为难,摆老伙计的架子!” “牛谷你!分明是你!是你……” 厨也急了,就要攀咬出牛总管的指示,却见牛总管已经拉住了贾小六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你师父他是多年的老伙计了,一时心思歪做错了事,若是早些承认或许东家和掌柜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谅他一次,你往后可要看清楚了,不能走你师父的老路,你的前途大着呢,知道么?” 宋好回头看了一眼崔或,忍不住摇头笑笑,眼底都是讥讽。 崔或虽然看得清,可到底不便多说什么。 贾小六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师傅,最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牛总管。” 钱厨一听,便难以置信的指着他道:“小六!你……我是你亲叔叔哇!你真是……” 一场闹剧过后,钱师傅灰溜溜的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崔或也忍不住摇摇头准备打道回府,宋好却道:“慢着!” “钱厨,今日事情已经清楚了,是你有意为难在先,我今日这么做,也并非是全无容人之量,只是今日是对你的敲打,也是对在场各位伙计,不管是老伙计新伙计,不管是总管还是学徒,对在场各位一视同仁的敲打,若你肯诚心认错并保证日后不再犯,我便既往不咎。” 众人一时都惊讶的回过头来。 钱厨也为这峰回路转的变故满脸的难以置信:“真,真的?” 宋好点点头:“一言九鼎。” 牛总管也楞在原地,有些无措。 贾小六兴奋的挣脱了牛总管的手,跑去钱师傅身边高兴道:“太好了师傅你不用走了!” 钱厨却一脸冷淡的避开了他的手:“今后你便跟着牛总管后头学,我教不了你什么了。” 牛总管脸上堆着笑迎上来,还要说些什么来回转跟钱师傅的关系,宋好撇撇嘴,跟裴彦卿崔或三人转头回了账房之中。 第96章 崔家大嫂 这等狗血的权力争斗也就只有牛总管乐此不疲,宋好是没兴趣再看下去了。 天香楼掌柜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平台,她无在此停留多久,之所以会耐下性子跟牛总管等人闹这些小把戏,也不过是为了日后管理方便一些。 她的眼界并不在一个小小的天香楼。 总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把戏都解决完了,宋好给两人各倒了杯茶,刚在账房坐下,就听崔或身边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来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二公子不好啦!大夫人她……” 小厮一进门喊到大夫人这儿,大概是终于想起来还有崔府的外人在,要避嫌,便急急地刹住了嘴,看着崔或欲言又止。 崔或昨日才看着自己哥哥嫂嫂大闹那一场,这会儿听着嫂嫂的名号心里都慌,急的恼道:“怎么不好你倒是说啊!蠢东西!” 小厮也知事态经济,只得慌忙把事情说出来。 崔或一听就慌了神:“什么!你说大嫂她,上吊了!” 宋好和裴彦卿相视一眼,沉默着面面相觑。 崔或慌着就立刻要往外跑去,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拉起宋好便急道: “宋娘子,我嫂嫂大概是跟我大哥闹了不虞,我家中没什么女眷,妹子年纪又小不懂夫妻间的事情,劳烦你跟我走一趟,捎带着看能不能劝劝我大嫂。” 说着不等宋好回答,又转向裴彦卿求道:“裴兄,你帮我求求宋娘子,我实在是只认得宋娘子这么一个靠得住的女眷,我大嫂现下是救下来了,可她向来性子刚烈,怕是不会轻易了事。” 崔或急的也是胡言乱语不知说什么好了,宋好心有不忍,无奈道:“好了好了这些留在马车上说,我们快些走!” 三人匆忙上了马车。 一路上崔或急的心神不定的,对自己大哥大嫂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也不知从何说起,说不了几句便要掀开车帘催一遍马夫快些走,零零散散的也亏得宋好有耐心听,到底理出来点信息。 崔然这夫人,出生将门大族,当日崔然上门求娶时,这柳氏姑娘算是低嫁,可今年来柳家渐渐败落,反倒变得不如崔家。 偏这姑娘是个满身傲骨的,看着崔然在外头寻花问柳的硬拼着一口傲气死也不妥协,两人打打闹闹的多年了,也生下了一女一子,小儿子前些日子刚满周岁,宴席上宋好远远瞥见过一眼,生的十分玉雪可爱。 当时宋好还满心艳羡,只觉得这样的家庭真是美满,竟不想原来背后有这许多的不美满。 往日两人之间虽闹,可崔然毕竟还有数,至多不过抬一房姨娘或纳个通房,有夫人闹着崔老爷子管着崔然也不多夸张。 不想这回崔然居然在那烟花柳巷之地包养了个舞姬! 柳氏是大家贵族之中教养出来的贵女,平日那些小打小闹忍便也忍下了,这回崔然玩儿到这种地步,她却是如何也忍不了了。 一场大闹之后,便是要闹着和离。 闹到崔老爷子跟前,崔老爷子听了原委后将崔然一顿好打,关进了祠堂罚跪,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才按着没让柳氏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不想这柳氏压根没能消气,和离无望,却又忍不下这口气继续过这窝囊日子,找个机会把下人指使出去便寻根绳子上了吊。 好在下人发现的及时,把人放下来时还没断气,只是脖子上勒出一条青紫的痕迹,昏迷了半日,喝了参汤扎了针才救醒过来。 醒来后也是不吃不喝的闹着要去死。 崔或接到消息时人已经醒了,崔老爷子知道消息后几乎急的昏死过去,气急攻心又去祠堂将崔然打了一顿,好险将人打的昏死过去。 宋好等人到崔府的时候,崔然也躺倒在了病床上,医药熬着。 偌大一个崔府,一时间竟都是飘散的药味儿。 崔或也是欲哭无泪,将宋好领去大嫂房内后便带着裴彦卿一块儿去见了崔老爷子。 宋好跟着管事妈妈来到了大房院子里,一进院子就看见几个小丫头正一边悄悄抹着泪在廊下熬药,一边还不时探头往房里偷看,观察大夫人柳元英的状况。 看到管事妈妈身后跟着个脸生的小娘子,小丫头们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 管事妈妈将宋好领进房间,拉着她的手简单的叮嘱了两句,随后往房间里头探看了一眼,无奈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房间。 宋好独自一人走进去,刚靠近屏风几步,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虚弱的怒斥。 “出去!” 透过屏风隐隐能看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朝向帐帷里面,侧躺在床上。 宋好没有理会她的呵斥,继续往里走去。 柳元英听见声响,愈发恼怒,挣扎着就要起身那头枕去砸,却见来人是一个面生的娇俏小娘子。 稍一思索便知是崔然的说客,也没给好脸,冷哼一声便又道了声:“出去!我谁都不想见!” 宋好掩面轻笑一声,做作道:“大夫人这是把我当成大公子的说客了不成?我可没这身份,我是来服侍大夫人的厨娘,叫宋好。” 柳元英虽有些意料之外,却也没有心思应对这自称厨娘的陌生女子,依旧冷着脸,指着房门外道:“管你是厨娘是谁,都出去!” 她是标准的世家大族的贵女,除了气急时候能指着崔然骂两声纨绔,面对表现得稍微无赖一点的宋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发脾气。 宋好也不生气,十分自然的将手中端的一碟点心放在了桌子上,叹了口气道: “我方才来的时候恰好碰见府上的小小姐和小少爷,带来的点心也给他们尝了几块,剩下的这几块他们要留着,说是要给娘亲尝尝味道,我便给您带来了,您好歹也看在两个小孩儿的面上尝一尝。” “我说了叫你出去,非得我叫人来把你请出去!” 谈起两个孩子,柳元英心底便有了些松动,面上却依旧眼神锋利言辞冰冷毫无动容之色。 第97章 为何而生 宋好也不想再把人气到,转而语重心长的道:“身体是自己的,无论旁人如何,再不值得去糟践自己的身体。不想别的,便是单单为了那玉雪可爱的两个小孩儿,也该好好照顾自己。” “上回周岁宴上,我便见过小少爷,真真是小仙童一般的可爱健壮,今日又看小小姐,小小一个孩子也样的如此端庄有礼进退有度,只是提起她母亲,才几岁的女娃娃已经知道了忧愁,看着让人心疼……” 她刚说时,柳元英还一脸的倔强决绝之色,咬着牙不肯动容,待到宋好最后一声叹息之时,柳元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若是在这崔家这些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下来忍受这糟心的日子,那便是她可爱的一双儿女了。 今日将人支开,把绳子投向房梁时,她是真心存了死志的。 当年崔然上门求娶时,她曾说过,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当时的崔然一表人才谦谦君子,也眉眼含笑的应了她这话。 不想后来,柳家渐渐没落,纵使她一再拼死为崔然生下一双儿女,可崔然房里还是一再的添进姨娘妻妾。 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女子三从四德都是寻常是正道,她也忍了也认了,可崔然偏生不知收敛,竟在外头养起了舞姬。 她一个世家贵女,如何忍得和一介风尘女子共事一夫?心死如灰之际,便想着三尺白绫悬梁一挂,死了干净。 可宋好这么一说,她又想起自己那双无辜可怜的儿女。 世道艰难,又对女子尤为苛刻,她的女孩儿才五岁,有时着急了话都还说不清楚,若是将来进门的嫡母有心苛待,她又该如何自处。 还有昭哥儿,才一岁,路都还走不稳,看见自己就知道甜甜的笑着扑过来喊娘亲。 叫她如何舍得。 如今眼底流出泪来,才真正开始后怕,怕自己若真就如此去了,他们两个该怎么办。 泪水决堤之后便像是那一层心防被戳破,心底的悲伤也一齐翻涌上来,好似怎么哭也哭不尽似的。 宋好看着她扯着被子撕心裂肺的哭,那哭声惨烈的,引得外头几个熬药留守的小丫头都纷纷探头来看,被一个年长些的大丫头挥斥出去了。 院子里头是人听着,也都心有不忍,各自脑海中勾起无数令人惆怅的过往。 本想着由着她哭一阵,将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便罢,可渐渐的,宋好发觉她似乎有些耽溺于这情绪之中了,哭的过度也伤身,便走上前轻声安抚着止了她的哭泣。 “大夫人,心里头的事情哭出来是好事,可若着相其中,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宋好说着,轻轻拍了拍柳元英的背,朗声叫外头小丫头端些热水来拧个帕子给她擦擦脸。 柳元英也渐渐从情绪之中挣扎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止住了哭声。 小丫头端来水盆,看到柳元英哭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心疼的喊了声:“夫人……” 柳元英笑笑朝宋好道:“是我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宋好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我是崔老爷子派来的,并无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热帕子擦过脸,丫头又取来脸膏,用食指指腹取了一撮,就要给柳元英细细抹在眼睛周围,却被她伸手拦下。 “不必了,到如今我这张脸也没什么料理的必要了,何苦糟践了这些好东西。” 柳元英到底心结未结,一脸的冰冷默然,眼底了无生气。 “这……”小丫头一时难住了,怯怯的看了眼柳元英的脸色,又看了眼宋好,不知是进是退好。 宋好接过脂粉盒子,笑着劝道:“夫人何苦,方才才说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看顾最为要紧,旁人怎么劝怎么误,都是旁人的事情,不想别人,也想想小小姐和小少爷。” 柳元英却依旧神色淡漠:“我不愿与一风尘女子争什么,也不想再摆弄这些东西,做出一副媚宠的模样来,你们若要,便都拿去分了,不要的就拿去丢了,我是不会再用的。” 宋好叹道:“夫人还在相中不曾走出。”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便要求女子仕为知己者容,殊不知,这世间最爱美色的便是女子本身,女子装扮不单单为了给夫君看,也是给自己看,也给子女看。” “我曾读过一本奇书,书中描绘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女子不依附男子而活,为人女子者,可读书可入仕可做工可创业,若遇心之所属便可嫁,不遇良人便终身独活,或者女子爱上女子,男子爱上男子,那个时代有飞车有行船,百业兴旺人人平等,布衣见官不跪,人人握手行礼。” “那个时代的女子活的肆意张扬,自由自立,却依旧热衷于妆点自己,不为别的,只为活的漂亮。人生一世,若姻缘不幸便转向事业,若容貌不盛便丰富才华,活的何其精彩!” “真的,有这样一个时代吗?”柳元英一时听入了迷,不禁喃喃道。 宋好莞尔一笑:“世间千秋万代,从前没有,又怎知往后不会有呢?” “可……”柳元英还想再说什么,却最终止住了话头。 宋好也不追问,只道:“夫人,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这个时代,而是,有没有这样的人。” “何种时代也都有不幸有悲欢有坎坷,我要您想的并非旁的,而是人生一世,到底为何而活。您若执意纠结于一房一室的龃龉,为一个男人的情爱求生觅死,那无论山参林芝,救得了病救不了命,可若您能为自己而活,放下眼前挂碍,安心的去寻找自己人生中有意义的事情,姿态漂亮的活着,照顾好您的一双儿女,那也是一种活法,关键在您自己。” “……当真,在我自己?”看书喇 柳元英像是在问宋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在您自己。”宋好坚定地给了肯定答案。 恰逢这时,管事妈妈十分给力的准时带来了柳元英的两个孩子。 第98章 君似故人 小女儿搀着小儿子的手,挣脱乳娘的怀抱跌跌撞撞的向着柳元英奔过来,奶声奶气的喊道:“娘亲~” 柳元英眼底已经憋下去的泪水顷刻间又涌出来,鼻头一酸,将两个小人儿紧紧搂进怀里。 “雅儿,昭儿!” “娘亲,你这两日怎么都不见我们,他们都说你生病啦,担心死我和昭弟啦~” 柳元英一边哭着给两个小孩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娘,娘生病了,害的我们雅儿和昭儿担心了。” 一边感激的看向宋好,无声的给她道谢。 宋好也不多打扰他们母子温存,转身跟着管事妈妈出了大房院子。 来到崔老爷子院中时,崔或还在因为崔然的事情一并受着老爷子的训斥,裴彦卿坐在一边悠然喝着茶旁观,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自在。 见到宋好,老爷子终于停下责骂,转而看向宋好,忧心道:“如何,可与我那儿媳说上话了?” 宋好点点头,又道:“说了几句,至于是否听进去,还得看她自己。” 老爷子垂下眼,颓然的点点头,重重叹了一口浊气。 “她是个好孩子,可惜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算是害了她了。” 宋好等人无话可接,只好沉默。 老爷子又道:“崔然这孩子越是长大,性子就越发的古怪。只怪我内人过早凋亡,否则如今也不必我来管他这摊子烂事儿,也不会……” 大概说着又想起了早逝的亡妻,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老爷子渐渐红了眼眶,背过身去。 宋好和裴彦卿相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崔或也无奈,硬着头皮干笑道:“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我送你们回小院儿里。” 到底是旁人家事,宋好也不便多说什么,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拉着裴彦卿一块儿出了崔府。 拒绝了崔或安排的马车,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一路晃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宋好还因为崔府的事情心有惆怅,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哎,真是理解不了,为何这世道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偏要从一而终。” 可说完却又觉得自己矫情,连几千年的思想改革都没能根除的东西,问裴彦卿他又如何能知道呢? 裴彦卿却道:“男子三妻四妾是权贵的贪心,女子从一而终是因为女子势弱,若是有朝一日男女之间的地位置换,女子也会制定一系列的规则来束缚男子,这世间从来不是特定的男女之争,而是强权者对势弱者的压迫。” 宋好本是随口的感叹,却不想裴彦卿竟能如此认真的给出自己的回答,且这答案实在让她意外。 果然裴彦卿说完后,宋好便始终一脸探究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努力想要从他身上发现出任何同为穿越者的蛛丝马迹。 可惜没有,眼前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封建古人。 大概是宋好的眼神太过热烈,裴彦卿也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低头羞涩笑道:“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宋好摇摇头,拉着裴彦卿的手摇晃起来,语气也轻快许多:“就是觉得,你说的话,倒像是我的故人。” “故人?哪位故人?” 裴彦卿心底警觉起来,偏偏面上还要一副悠然不甚在意的模样。 “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宋好丢开裴彦卿的手,面向他笑着蹦蹦跳跳的后退着跑远。 “……” 晚上,宋好一直情绪颇高,做饭时也一直哼着小曲,就没能发现裴彦卿一直面色有些凝重的思虑着什么。 因为白天先是跟天香楼里几个老油子大厨斗智斗勇了一番,随后又急忙慌的赶去崔府劝解崔府大娘子,精神头耗费太过,晚饭宋好便有些懒得再多费心思,打算简单做个面鱼。 裴彦卿大概看出来宋好眉眼间的疲惫,看着宋好欲言又止。 宋好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鉴于那回差点烧厨房还饿的够呛的惨痛教训,便直接抢在他开口之前就一口回绝。 “别了,这院子说到底还是崔或家的,真把厨房烧了我们就得给崔家打一辈子工还债了。” 裴彦卿一听也笑了,摸摸鼻子,站在了宋好身后看着她操作。 宋好往盆里倒出小半盆的面粉,往里加了些清水,转头看见裴彦卿还站在身后,有些疑惑。 “怎么还在这儿站着?饿极了我给你拿点心先垫垫?” 裴彦卿摇摇头:“我,我看着你怎么做饭,日后或许能帮上些忙。” 宋好一笑,手里揉面的力道便散了,可仔细想想,他学着做饭学一门生活技能也不是坏事,便随他去了。 本来今日做的东西就简单。 宋好将面粉随意搅和了几下,然后往里加了少许盐,开始正式的揉面团。 揉面是个力气活,宋好揉到一半便累了打算停下来歇一歇,裴彦卿适时站出来道:“要不要我帮忙?” 宋好看他眉宇之间跃跃欲试的样子,真就给他让出位置来。 裴彦卿洗干净了手,觑着宋好的眼神,十分谨慎的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双手,开始揉面团。 平日做学问都不见他如此不自信,揉个面团反倒时刻盯着宋好的眼色,一有不对便停下来问道:“是不是不对?” 宋好实在好笑:“就跟小时候玩儿泥巴似的揉成团就行了!” 好容易将这一团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宋好也耗光了耐心,把裴彦卿赶去一边。 见他仍不离开厨房,宋好起锅烧水时便让他拿个铁钳去烧火。 待锅中水沸后,宋好将面团沿边缘剪开,剪成一条一条的小鱼似的形状,落入沸水之中翻煮。 小小的面鱼很好煮熟,熟后宋好用笊篱将面鱼都捞出,过一遍冷水放在一边备用。 另外起火热锅,宋好拿来两个鸡蛋打散在碗中,待锅中温度起来,往里倒入少许香油,碗中的鸡蛋加上些许细盐也打散均匀,往锅中一倒,刺啦一声底部一层蛋液很快便成型。 第99章 两头难兼顾 趁着温度快速翻炒两下,将锅中的鸡蛋堪堪炒熟便盛出来放在一边。 就着锅中剩下的油和温度,将烫过皮切好成块的番茄倒入锅中翻炒,炒到出沙出汁后再倒入方才炒好的鸡蛋,稍翻两下翻炒均匀。 这会儿就可以将烫好的面鱼倒进锅中,再加少许盐和适量清水,等着锅中再次煮沸,这时面鱼也浸入了番茄鸡蛋的汤汁,就可以盛出来吃了。 一大锅面鱼端出来,宋好分别给裴彦卿和自己各盛了一碗,转身又拿了两个空碗,去酱菜坛子里头捡了些腌制好的白菜莴笋之类的,算是晚饭的配菜。 丰城地处江河交界之地,整个地域船商往来各地货物交流十分频繁,所以虽然处在南边,可面食也不算稀奇。 但南方的面食做来做去也就那么几种,不是面条饺子就是馄饨,有些加哨子有些加馅料,裴彦卿吃得无可无不可。 可是今日宋好做的面食他却没见过,好奇问了一句:“这叫什么?” “面鱼,有些地方也叫猫耳朵,我看面鱼更恰当些,你瞧着想不想些小鱼?” 宋好说着夹起一条放在裴彦卿眼前晃悠,小孩儿玩儿闹似的幼稚。 裴彦卿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却吃面鱼。 南地的面哨子通常就是家里头的剩菜,面是面菜是菜,全靠着碗面那一点菜来就味,将一碗白水似的面条吃下去。 但宋好却直接将面鱼放进番茄汁里头煮,也不算多高明的想法,却入味许多,过过一遍冷水的面鱼也更加劲道弹牙。 糊弄过了晚饭,躺在床上的时候,宋好还心情颇好。 怎么说呢,今日裴彦卿说的那一番话让宋好觉得,似乎即使身处这个到处都是封建桎梏的旧时代,裴彦卿对于一些问题的看法也依旧有着类似现代人的进步和通透。 这就让宋好觉得自己和裴彦卿之间漫长的时代鸿沟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可跨越,即使生长的时代大约相隔千年,两人的思想依旧是可以近乎同频共振的。 这对她来说,就好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所,从找到一个靠谱的饭搭子到真正发现这个搭子还能进行灵魂交流一样。 但裴彦卿那边却难熬许多。 皎洁的月光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始终在好奇宋好所谓的那个故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和宋好又到底是何种程度的故人,今还在否。 只是宋好不愿说,她身上谜团有太多,追问太多又怕她多心起恼。 次日,宋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早早去了趟天香楼,召集大家伙儿开了个简短的小会。 主要的意思就是这几日因为崔府上的事情,她不太顾得上天香楼里的事情,所以把最近的事情都安排一下。 把所有的人都集合成队后,宋好拍了拍手,说了下自己的安排。 “今日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是我这边有些变故。” “因近日崔老爷子身体略有不适,便想着常召我去做些新鲜膳食给老爷子开开胃口,也因此,这几日我不能时时都呆在楼里,许多事情也难以照应到。” “我自然相信大家也都能有条不紊的运行好这楼里的生意,可万事只怕变故,因此我想了一下,我不在的时间,便有牛总管代为照看,赵厨从旁协理,大伙儿若有什么大事便找牛总管,小事便找赵师傅,事急从权,不急便等我每日晨会或是晚间来看看时统一汇报。”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宋好说完拍拍手,目光扫视过在场每一位人,示意有话可以此时说出来。 大伙儿都应道:“明白了!” 宋好便转头象征性的询问一下赵厨和牛总管的意见,果然见牛谷拉长着脸不很高兴的样子。 本来宋好说是人不在,他没准还能趁机再把人心收拢收拢,可宋好现在明面上将代管权交给了他,实际上分明是用赵厨把他给架空了。 什么大事小事,都是宋好的诡计! 宋好也没打算顾忌他的情绪,简单吩咐过几句便走了。 临行前还私下吩咐赵厨,明日早上早半个时辰来。 赵厨虽不明所以,也只是点点头。 他算不上什么淡泊钱权,可贵在是个明白人,宋好便有意栽培。 来到崔府,柳元英依旧躺在病床上。 自缢后虽发现的及时救回一条命来,可到底还是伤了身体,加上她素日对崔然的怨气都闷在心里,积郁成疾,身体本就亏空的厉害,如今一闹便似病来如山倒,一时也难以恢复过来。 今日宋好来的时候,柳元英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下人们送来膳食时,她依旧有些吃不下去。 送饭的小丫头见端来的饭菜几乎不曾动过,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 “夫人,你总这样不思茶饭,这身体可怎么恢复的好……” 柳元英刚要说话便忍不住轻咳两声,拿着帕子捂了捂嘴,有气无力道:“哭什么,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哭的晦气。先把东西端下去,我有胃口了再吩咐你们端来。” 小丫头无奈,只好抽抽噎噎的把饭菜都收拾着端下去。 出去的时候恰好碰见前来探望的宋好,直觉宋好是能劝得动柳元英的人,好容易止住的眼泪立刻又涌上来。 “宋娘子!你可算来了……” 宋好给她这架势都闹得有些惶恐,忙问道:“怎么了?是你们大娘子又做什么傻事了?” 柳元英在里头也模糊听到一些,忍不住笑道:“我怎么就又做傻事了!你听那丫头咋呼!” 声音虽然还没什么力气,却已经多了许多生气。 宋好安下心神,再看小丫头手里的食盒,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拍拍小丫头的手示意她安心,便侧身绕过她,进了房里间。 “是不是胃口不好,吃不下?”宋好眼底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只细细打量着今日柳元英的状态脸色。 柳元英点点头:“我也不是心里藏着气不愿吃,就是看着那些饭食便没什么胃口,嘴里隐隐泛苦,看了大夫,也只是说心头积郁,开的药却一碗赛一碗的苦。” 第100章 开胃膳食 说着倒像是嘴里重新泛起药汁的苦味,忍不住噘着嘴皱起了眉,倒是嫁入崔府后多年来少见的小女儿姿态。 宋好笑道:“我猜也是这样,知道你定是胃口不佳,所以早早从天香楼里赶来,若是你信我,肯让我试一试,我便做出几道膳食来看能不能给你开开胃口。” 柳元英一听便笑道:“好呀,你便做一些我吃吃看。” 若说不饿,她到底有些气血不支,整日躺在床上没有什么力气,人也躺的不爽快,可即使先前听过宋好的名头,她也没有真的抱有多大的希望。 世间饭食花样换来换去也就那几种东西,从前在北都时,作为柳家的嫡女,她又是什么好东西不曾尝过,不过是几句话换彼此都一个安心罢了。 宋好得了柳元英的应许,便来到崔府的后厨,找了找现有的食材,打算做几个开胃的菜来。 宋好刚进厨房,便有一位有些眼熟的厨娘匆匆进来,一脸和善的笑着将手中两个番茄过来。 “你是宋娘子,这两个番柿是昨日刚摘下来的,今年怕是后续不会再有果子了,听说你能用这番柿做出美食来,我便给你把这两个果子送了过来。” 宋好接过番茄,笑着道谢。 有了番茄,她方才还看见这厨房里头还有菌菇和猪肉,正好做一道番茄菌菇滑肉片来给柳元英来开胃最好不错了。 另外,她看柳元英气色暗沉面容枯黄惨淡,也正是缺气血的症状,又见她这两日喝的茶里都跑了党参黄芪,便打算再做两个补气血的菜品。 四周看了看,发现些虾,还都是活蹦乱跳的,看样子是预备了中午做的,宋好便拿了些,打算再做个虾仁蒸蛋,也是补气血的好东西。 柳元英身体还虚弱着,胃口也不大,做多了怕也是浪费,宋好便这打算做这两道。 确定了菜品,宋好便起刀,将猪肉条上一块上好的瘦里脊片下来,再片成一片一片的薄片,放入盘中,撒入少许盐、胡椒粉和低度黄酒,又往里打了个鸡蛋,用手抓匀后放在一边静置腌制。 等肉稍微腌制一会儿,宋好往汤碗里头倒入半碗红薯粉,先加入冷水打湿抓散,随后少量多次的往里加热开水,一直调到比例合适,碗里的红薯粉变成粘稠的糊状为止。 面糊调制好,宋好翻了翻肉片,看腌制的差不多了便将面糊倒在肉片上,一点一点抓匀,让肉片均匀的裹上红薯粉。 这时再起锅烧水,水沸腾后改成小火,一片一片的往里下肉片,小火这么煮着,一直到肉片都浮起来,宋好利落的将肉片都捞进盘子备用。 另起一锅火,锅热倒入少许油,再用葱姜末煸香后倒入切成碎丁的西红柿和切好片的菌菇,翻炒出汁水。 番茄的味道炒出来后,宋好轻轻嗅了嗅,觉得火候到了,这会儿便将方才煮肉片剩下的汤盛过来倒入锅中,再往里加上盐、酱油、白糖等调料,熬出番茄汤。 随后将方才煮好的肉片下入锅中,煮上一会儿,让肉片浸入番茄汤汁的味道,肉片汤就可以出锅了。 宋好将汤盛出来,撒上几片葱花点缀,重重的嗅了一口。 嗯,番茄的酸汤味儿加上肉片的鲜香,色香味俱全,红彤彤的汤看着就让人开胃。 汤做好了,宋好开始处理鲜虾。 虾新鲜便不难处理,宋好只要虾仁,处理起来速度倒也快。 取出虾仁后,宋好轻轻用刀在虾仁上开了几个花口,放入盘中加入少许黄酒和淀粉抓匀腌制一下,随后放入锅中过热水,烫到变色捞出来。 虾仁烫过后放在一边备用,宋好淘澄了一小把米,倒入锅中,加入适量清水,先起锅蒸米饭。 这边拿出两个鸡蛋打进碗里,撒入几粒细盐用筷子搅匀后加入适量清水。 为了追求口感细腻,宋好还特地用漏勺过了一边筛。这样蒸出来的鸡蛋羹口感更加嫩滑细腻。 过完筛,宋好找来大小合适的盘子,将装有蛋液的碗用盘子盖起来,看着锅中米饭蒸的差不多时候了,就将蛋碗放在米饭上,跟着米饭继续蒸。 大约八分钟后,宋好揭开锅盖,将烫熟过的虾仁摆在鸡蛋羹上,继续蒸大约三分钟。 很快蛋羹的香气便从锅中混合着米饭的香气一并发散出来。 宋好将蛋羹用布包着端出来,用勺子从中间划开个十字刀口,往里加了少量的猪油和酱油。猪油被化开后香气更是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两道菜做好后,米饭也就蒸好了,宋好盛了小半碗米饭,用托盘端着,和其他两道菜一并端往大房院子里。 宋好饭菜端到桌上时,柳元英还有些蔫蔫的靠在床头假寐,闻着味儿便睁开眼笑道:“好香啊!都是你做的吗?” “嗯,一道番茄菌菇滑肉汤,一道虾仁蛋羹,我先给你盛半碗的肉片汤,便不看味道如何,你先啜饮几口看看。” 宋好说着便将汤碗递到柳元英面前。 其实不必宋好这般苦口婆心的劝,柳元英问道番茄汤的味道时便已有些好奇。 听说先前宋好曾来家中做过客,还用这番柿做了菜,后来家中几位谈起这番柿汤,都有十分赞美,只可惜当日她不曾有这个口福。看书喇 说来也奇怪,先前丫头送来的饭菜里头也有瘦肉丸子汤,也是上好的新鲜瘦肉细细剁成肉泥做出来的,可她却脸看一眼都觉得腻味,如今宋好这番茄肉片汤端来,她光是闻着味儿便有些口舌生津。 拿起汤勺小口喝了几口,细细品味,初入口时是有些酸味,加上肉片的鲜香,倒也不稀奇,可几口过后再来回味,便觉口齿之间都是无穷回味。 说不上来哪里美味,就是风味新奇,让人喝了总有回味,不知不觉间就打开了胃口。 柳元英喝完一碗,只觉得再看那碗蛋羹也不乏味了,还有那小碗米饭,似乎也有了些饿的感觉。 第101章 丫头闹事 宋好便适时端起米饭,往里舀了些蛋羹,又夹了些肉片和番茄沙平菇,递给了柳元英。 “还是一样,每一样吃一口,只当尝尝味道。” “我还是起床来吃。”柳元英却没再接宋好递过来的饭碗,有了些正经吃饭的意愿。 宋好便将她扶着做到了桌边,看着她虽面色虚弱苍白,却依旧做的笔挺端庄,一口一口的小口吃着碗里的饭菜,虽不急切却也有了些食欲的样子。 往嘴里舀了一口蛋羹稍稍一抿,柳元英便惊喜道:“竟好似刚出锅的水豆花一样!这虾也鲜美,蛋也鲜香,你真真是好手艺!” 宋好笑笑,看她吃得香,也算是功夫没有白费。 到底是大病不曾痊愈,柳元英虽有心多吃点,可到底喝完一碗汤吃完那小半碗米饭也就饱了。 宋好也道:“饱了就行,慢慢来,调养胃口并非一日之功,不要硬吃撑着了。” 饭饱过后便容易乏困,柳元英吃完饭后不多时便有些睡意,宋好又怕她刚吃完饭就睡会积了食,就有意拉着她多聊几句。 聊起宋好自己,得知宋好如今在天香楼做着掌柜,柳元英便有些不可思议。 “你一个女子,竟真能去天香楼当了掌柜!” 她先前一直以为宋好顶多是在天香楼当了个大厨,毕竟这个时代,女人在酒楼当大厨就已经是十分出格的事情了。 不想竟是掌柜。 宋好便将当日收留琉璃和参加美食大会的事情都娓娓道来,倒也没有炫耀的意思,就是想引着柳元英多说些话,也多了解些府外的事情,知道世界并非就崔府大院这一亩三分地,外头的天地还广阔着。看书喇 柳元英听后更觉稀奇,只是也不由替她担心:“天香楼里那些大师傅,都是多年的老伙计了,他们能服你吗?” 宋好微微挑眉,轻声一笑,眉眼狡黠的道:“不服,可他们没法子,只能听我的。” 柳元英刚要追问宋好是怎么做到的,突然院外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女子在吵闹,嘴里嚷着什么:“厨房的人一向势力,我们姨娘想吃一口鲜虾念叨了这许多天了,好容易下头庄子里送来了些,一伙儿的功夫竟跟我们说没有了,是当我们不是正经主子好欺负是不是!” 一边闹着似乎一边往宋好他们这边走来,嘴里还嚷着:“这群势利眼的狗东西,我偏要恼道大娘子这里来,让大娘子评评理,平日就是这么欺负我们姨娘院里的!” 宋好看了眼有些头疼的柳元英,笑道:“外头这么吵闹,你不便起身,我出去看看。” 柳元英无奈点了点头。 宋好出了房门,便看见一个打扮不俗的丫头风风火火的往这边闯来,大房里头几个小丫头也没能拦住她,嘴里都“好姐姐消消气”“大娘子在病中吵闹不得”的哄着她。 可她偏听不见似的嘴里头越嚷越大声,生怕大娘子听不见似的越拦越往这边走。 宋好远远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与众人纠缠,也不吭声,眼光这么打量着她。 大概是宋好面孔生,又出奇淡定,那丫头反而停下来,远远的问了一句:“这位是谁?” 语气里带了探究,神情却不大恭敬。 见宋好只笑不答,旁边的小丫头便出声道:“是近日大娘子身子不适,府里请来给调理膳食的厨娘宋娘子。” 听说宋好只是一个厨娘,那丫头便没了顾忌,重新又要闹起来,吵着厨房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一副势利嘴脸狗脸看人低的东西。 宋好便下了台阶,走到跟前,福了一身给她赔礼道:“你说的可是厨房里头那些鲜虾?先头我给大娘子做蛋羹,见厨房里头有一些便用上了,实在不好意思。” 那丫头转过脸来,见宋好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便觉得这人是仗着大娘子的势在这儿当面嘲讽她,一时便破口大骂道: “贱蹄子嘴里每一句实话,大娘子先头刚取过饭食,后头你又来说给大娘子做饭用了虾,怕不是你自己个儿嘴馋偷吃了,还拿大娘子的名头来糊弄人!我今日便替大娘子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等刁奴!” 说着便扬手要一巴掌呼上宋好的脸。 几个小丫头正听着她骂人,不防她竟就要动手,一时也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满脸错愕的呆愣在原地。 预料之中的脆响却没有发生。 宋好一只手稳稳的接住了她的巴掌,不等她再挥起另一只手,宋好的手指便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往后掰去,一直掰到她喊着叫疼。 小丫头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要身边几个小丫头来帮忙把宋好的手掰开。 小丫头都面面相觑,宋好却冷笑一声,道:“崔老爷子请我来府上帮忙,可不是来受这等窝囊气的。下次动手前,看看清楚你面前站的是不是个软柿子!” 说着重重将那丫头的手往后一推,丫头往后推了几步才站稳住,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畏惧之色,偏嘴上还不肯服软,还要闹着见大娘子。 柳元英在房间里头听着外边响动,到底不放心,着两个小丫头扶着走了出来。 那丫头一见柳元英出来,立刻有了靠山似的哭诉道:“大娘子!你可算来了,厨房里头的人不但势利眼,偷吃了庄子上送来的鲜虾,我来评理,她还敢打人!” 指着宋好边哭边说,一脸无辜,还露着手腕上的红印,倒显得宋好是那个欺负人的人了。 要不是方才边上站着几个小丫头,宋好都要冤的辨不清了。 柳元英看了一眼宋好,见她也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大有等着自己表态的架势,无奈转头对那丫头冷声道: “好了!我在里头也听得见怎么回事!你平日在院儿里蛮横些也就算了,宋娘子是老爷特地为我请来调理身体的,你竟也敢随意欺负到她头上来!” 这丫头一听就懵了,先前小丫头们不是说她只是个新来的厨娘吗? 第102章 不理俗务 但见柳元英这样说,那肯定是错不了了。 她反应到底还算机敏,立刻就往地上扑通一跪,哀声泣道:“奴才有眼无珠,不知宋娘子身份,还请宋娘子看在我护主心切的份上宽恕则个。” 宋好轻笑一声,问道:“闹成这样,就为你主子吃些鲜虾?” 其实宋好想问的是,不吃这点虾你主子是就活不成了吗还护主心切。 丫头一愣,转头想着柳元英继续哭诉: “主子她自小月子之后便总有些郁郁寡欢,平日里饮食也无甚胃口,只是今日还常念叨着想吃些鲜虾,昨日听说下头庄子上要送虾来,今日便早早盼着了,不想我去了厨房,他们都道鲜虾用完了,我一时情急,这才……” 说着便似喉头哽住一般再说不下去,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柳元英到底身体不适,站了一会儿实在有些疲累,宋好也不想揪着这个事儿不放再让她劳心劳神,见那丫头哭的伤心,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那丫头被大房里头的管事妈妈待下去训斥了几句这事儿便轻拿轻放的过去了。 众人散去之后,柳元英也满脸倦色,宋好见状便告了辞,留她一人在房里午睡。 管事妈妈送宋好出去的时候,提起今日发生的事,也忍不住摇摇头低声道: “那丫头,平日在院儿里谁也不放在眼里,闹起来便哭着说是护主,谁知道那霍姨娘小月子坐完都快有一年了,还拿着这事儿当挡箭牌呢,咱大娘子平日也不愿多管这些事情,又顾念着霍姨娘也是个苦命人,便多半都由着那丫头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了,今日欺负到宋娘子头上来,换做其他人,挨了打还得吞下这口苦水。” 语气里竟是无可奈何。 宋好也有些讶异:“她平日常这样吗?” “你说那丫头?今日还算好的,往常哭着闹着还有更厉害的,我看啊,她都快骑到大娘子头上来了!” 管事妈妈说完狠狠啐了一声。 宋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着管事妈妈一路走出了大房院子。 先前的确听崔或欲言又止的提了一嘴,说是他这大嫂平日不爱理会俗务,竟不成想,已经将大房里头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都放纵到了这个地步。 心思几转,却也转眼想明白了柳元英的想法。 大约是后来见崔然往房中纳了姬妾后她便有些死心,对着那几位姨娘心底到底存了些厌恶,不愿去管他们的事,更不愿为整治下人沾染上和姨娘争风吃醋的名声,索性便放任他们闹去。 可如此也不过是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将那些糟心的情绪埋在了心里,长此以往,不论药石医治还是膳食调理都只会是治标不治本,白费罢了。 晚上回到天香楼点卯,听赵厨汇报,楼里白日一切都还好,并没有什么大事小情。 牛总管依旧摆着脸子不高兴的样子,宋好也不多说什么,照理给两人说了几句“辛苦照看”之类的好话。 晚上回去,裴彦卿已经自己琢磨着做好了一锅面鱼。 他这几日就要进学院,便没有再跟着宋好后头两边跑,而是呆在了家中安心读书,晚上见宋好快要回来时便模仿着宋好上回那样,想要简单准备些晚饭。 因为家中已经没有了番柿,裴彦卿便稍稍改了下,改做了青菜鸡蛋碎煮面鱼。 他悟性不错,除了读书好,别的方面也聪明,稍想想照着下面条的方式来改,做出来的面鱼虽然不算十分美味,但绝对算不上黑暗料理。 宋好奔波完一天回来发现他做好晚饭等着自己,那种感觉可太棒了。 顶着裴彦卿内敛又抑制不住的期待眼神,宋好少少尝了一口。 嗯,有些淡。 大概是忘了放盐。看书溂 但总体味道还是可以的。 “味道不错,看过一遍就做成这样,我相公可太棒了!”宋好笑着夸赞道。 裴彦卿听着眼底当真多了些笑意。 “不过,可能就是盐放少了,我再加点盐去。”宋好说着拍拍裴彦卿的脑袋,哄孩子似的以示安慰。 加工过的面鱼味道好了许多,宋好吃得挺香,裴彦卿心里就十分开心。 第二天一早,宋好比往常起得更早,睡眼惺忪的就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看书喇 裴彦卿睁眼看外头天色还早,以为她是睡糊涂了,便轻声问道:“怎么了?这么早起床?” “嗯,有些事情要早些去,你再睡一会,不用管我。” 宋好说话时还有浓重的鼻音,眼睛也肿肿的,显然是没睡饱,但既然跟赵厨约好了那就不能失约。 来到天香楼,赵厨已经等在了后厨。 等待的时候,他心里始终有些忐忑。 不知宋好单独叫他过来,是要说些什么。 宋好倒没想太多,只是上回见他一直念叨那个金蒜牛肉,又见他一直以来也不曾和牛总管等人沆瀣一气的为难自己,便想着就把这菜的做法教给他。 材料后厨都有,赵师傅也是有多年经验的大师傅,宋好不必再当着他的面将这道菜从头做一遍,只需将必要的程序口述一遍,在旁边盯着些看着他做一遍,必要时指点几句就行了。 这道金蒜牛肉本就不算多复杂的菜品,宋好这么指点一遍赵厨也就会了。 不多时手下的牛肉粒也能出锅了,盛出来摆盘,跟当日宋好做的大差不差。 赵厨拿了双筷子,夹起一粒牛肉尝了尝,细细咀嚼着,眉头一点一点渐渐蹙起来,最后终于高高扬起,回头看宋好。 “跟当日你做的味道一样!” 宋好笑着不置可否。 做完菜,时间还算早,人都还没来,赵厨想了想,总归有些不安,欲言又止的问道: “您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嗯?” 宋好本来都转身准备去账房里头稍稍休息一会儿,听到这话疑惑地转头挑眉,有些没听明白的意思。 赵厨又鼓足勇气问道:“我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 宋好明白了,这赵师傅大概是平白得了一道菜谱,觉得自己是有利所图,索性自己先问出来。 第103章 霍姨娘拜访 “呵!你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若是真想做些什么,这几日就多帮我盯着点楼里,崔府那边我大概还要顾着一段时间的。” 宋好轻笑一声,只能正儿八经的跟他这么交代。 “您说看着楼里……”赵厨也是不大会打那些弯弯绕绕的哑语的人。 “……不必多想,真的,牛总管那帮子还不必我这样谋划。” 宋好困得难受,索性直接把话说说清楚,而后转身摆摆手回了账房里头。 赵师傅在后头看着宋好的背影,一时也愣怔住了。 宋好回到账房,倚在榻上稍稍假寐了一会儿,不多时楼里的伙计也都到齐了。 照理开了个晨会,问了问楼里昨日的运行情况,又让赵厨和牛总管各自做个汇报。 赵厨一板一眼的答:“昨日楼中并无什么事故,无人寻我。” 宋好点点头:“嗯,牛总管呢?” “一天不在,能有什么大事!” 牛总管语气有些冲,宋好也没多说,又往大堂巡视一番,不多时便出发去了崔府。 宋好一走,牛总管便引言怪气道:“可不得把东家那头奉承好了嘛!可比我们在这里累死累活的干上几十年都有用些!” 赵厨闻言定定看了他一眼。看书喇 牛总管嘁了一声:“得!走了还留个狗腿子在这儿盯着,真有手段!” 赵厨的徒弟见自己师傅被这么骂,一时沉不住气就想回怼过去,被赵厨拦住。 “口舌之争,赢了又有什么意思?走去干活儿。” 宋好来到崔府,大房里的几个小丫头已经在等着她了。 今日天气又有些回热起来。 柳元英昨日本起了些胃口的,也不说清是天气的缘故还是昨日又给事情糟践了心情,今日的胃口又差下去,人也重新变得蔫蔫的。 宋好走进去时她正在望着窗外走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蔚蓝的天空和摇曳的枝叶。 “在看什么呢?”宋好开口。 “你来啦,方才见窗外一行飞鸟掠过,像是迁徙的秋雁,便多看了两眼。” 柳元英转头微笑,眼底还有一丝没能消散的悲伤。 看见飞鸟可以自由自在在天空飞翔,自己却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后院里头,终日被这些糟心的人和事闹得不得安生,她心底怎么能不伤怀呢。 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她也是个能骑着小红马在练兵场肆意驰骋无忧无虑的小女儿啊。 宋好知她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往事,不了解也就不便多说,随意跟她扯了些自己在现代社会看过的戏剧小说里的故事,带着她聊天分散些注意力。 柳元英听得入迷,一直拉着宋好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她“小红帽的外婆如何能被狼吃掉了还活着从狼肚子里头出来”,一会儿问她“若是一天又四十多回日落那起床穿衣洗漱这么些回人不会累死吗”…… 问的宋好烦不胜烦,最后开始给她说最贴近她生活实际的《红楼梦》。 宋好没有多高的天赋,也记不清多少有深意的细节,只是浅显的将红楼里头发生在这些女子和家族的事情当个故事说给了柳元英听。 不知是感怀女子命运的类似悲惨,还是才子佳人最后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又或是时代变迁带来的几个大家族的荣辱兴衰,柳元英听后喃喃的思量了许久,终于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一时间宋好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些什么,斟酌着却被门外小丫头的通传声打断。 “大娘子,霍姨娘在外头求见。” 柳元英从伤怀之中回过神来,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泪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道:“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让她回去。” 她真的不想见到这些人。 宋好垂下眼,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安静的坐着。 可随即外面传来女子娇柔的说话声。 “大娘子身体不适,我便想着来探望一眼,也,也想顺便见见府上请来的那位宋娘子。” 霍姨娘手里绞着帕子,犹犹豫豫的说出此行的目的来。 纤瘦娇弱的身量站在风中,好似随时就要给风吹走,说起话来也像是下一句就要哭出来似的。 守门的丫头看着她主仆二人,咬咬唇有些不想放人进去。 昨日那个来闹得丫头叫秋月,眼见着小丫头不让,就作势要越过自己主子上前去训斥,却不想房里传来柳元英的声音。 “如此便进来。” 声色淡淡的,似乎无意之间便带了一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霍姨娘听得心里别扭,秋月也心底暗嗤一声:矫情什么! 可宋好知道,她只是单纯的厌恶。 秋月扶着霍姨娘三步一喘的进了房间,刚要蹲下福身就被柳元英声色冷淡的叫停。 “你说想来见见宋娘子,是为什么事情?” 宋好也打量着霍姨娘,疑心她是为昨日秋月的事情来找麻烦。 霍姨娘却面带羞涩的笑道:“妾身听闻府上来了个懂医理厨艺又绝佳的宋娘子,便好奇慕名来看看,今日一见果真觉得不同凡响!” 宋好扯着嘴角笑道:“姨娘过奖了,说不上懂什么医理,就是会做几道菜罢了。” 霍姨娘显然不信,昨日她便听秋月说了,这位宋小娘子是崔老爷子特地请来给柳元英调理身体的,就连柳元英也对她态度敬重有加。 她今日来,便是想请宋好也为她调理一下,改善一下身子。 虽说上回小月子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可她总觉得自己身子没调理好,崔然对她也不似从前尽心。 于是坐下来后东扯西拉的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闹得柳元英都快端不住了,最后才含笑问柳元英借人。 “我今日来,是想问大娘子借过宋娘子几日,想让她也给我调理调理。” “自从上回小产之后,我总觉得自己这身体一日差似一日,于膳食之上也总是胃口不佳,请了几回大夫也都说需要慢慢调理,如今宋娘子来了府上,我也厚着脸面来问大娘子借她去给我也调理调理,不知大娘子愿不愿意?” 第104章 正面刚绿茶 霍姨娘话一说完,秋月便给她鼓气似的给她握住了手,主仆两人好似在十分艰苦的境遇中相依为命似的彼此相视一眼。 宋好都觉得自己跟看戏似的恍惚起来。 眼前柳元英唇无血色的躺在床上都病的走不了路,崔老爷子是真怕她就这么死了才又是请大夫用医药又是请自己改膳食的来照料。 可眼前这位,除了精心营造的那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以外,面色红润气色上佳,到底这时候来要人过去给她调理什么啊? 柳元英以往虽不爱搭理他们,但到底也不傻,知道眼前的霍姨娘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是当初趁着她怀昭哥儿的时候勾搭上了崔然,这之后又因为自己处处忍让,养的个见着什么好的都想过来争抢的性子。 宋好见柳元英只看着霍姨娘浅笑不说话,以为这位又要犯傻应了这姨娘的请求,偏柳元英肯答应宋好也不想揽这麻烦。 当日若不是崔或请求,宋好来了后又看柳元英着实病的重,她也不会每日天香楼崔家的两头奔波。 现下又来个不知所谓的霍姨娘,宋好没心思糊弄,便笑着自己回绝道: “多谢霍姨娘抬爱,只是我是崔老爷子特地为大娘子请来的,若是又应了您这头,只怕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这……” 霍姨娘犹豫着望向柳元英,颇有些这事儿可以交由柳元英解决的意思。 不想柳元英愣是垂着眉眼低头摆弄胳膊边的垫枕流苏,也不曾出声说些什么。 若是往日崔然在此,霍姨娘这么怯懦懦的一请求,在这么为难的看她一眼,她若是再不连着后续的麻烦一块儿应下来,崔然就该指责她刻意为难了。 可惜崔然在昏迷醒来后的第二天就已经被崔老爷子又打发到了祠堂罚跪,这会儿正自身难保,管不到这里来。 宋好直言回绝,柳元英又不说话,摆明了不答应,可秋月拎不清,还当是从前崔然护着的时候,气恼的就高声指责道: “院儿里人平日都赞大娘子最是仁善宽和,我们姨娘先前因着小月子折损了身子,修养了这许久还是不见好,就是夏日三伏天里也时常手脚冰凉,身子虚弱,如今见着府上来了宋娘子这样的好手,便只想着借过去帮着调理一阵儿,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怎么大娘子就这么不情愿!” 话音落下,霍姨娘适时的出声指责道:“秋月!怎么能这么跟大娘子说话呢!回去领罚!” 秋月也不害怕,只是自顾自的道:“姨娘要罚便罚,我只是替姨娘气不过。” 脸上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宋好转头看了看柳元英,忍不住轻轻磕了一下茶杯。 实在是她没有身份立场去管这事儿,否则依着她的脾气,眼前两位主儿这场戏怕是不等唱完就要被拖出去乱棍了。 心里正感叹柳元英这大房正娘子当的也太窝囊了,便听柳元英依旧声色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 下首两位主仆还在惺惺相惜着,闻言俱是一愣:“什么不必?” 柳元英轻笑一声:“不必回去领罚,就在这里。” 说着不等两人反应,便吩咐下首的大丫头道:“念秋,以下犯上,对主母不敬,掌嘴。” 念秋也是一愣,随即扬眉吐气似的笑着上前,低低道一声“得罪了”,下一秒便是卯足了力气的左右开弓。 噼里啪啦的打了秋月有十来个嘴巴子霍姨娘都没反应过来喊停,还是柳元英心有不忍,叫住了念秋。 巴掌停下来,秋月的两颊也已经高高的肿起来了,立时就哭着喊了声“姨娘……” 含糊不清的跟嘴里含了两个馒头似的。 打完后柳元英抬眼望向秋雨,波澜不惊的的眼神愣是吓了她一个哆嗦。 “以往你放肆,我都是看在你姨娘的份上轻轻放过,不想纵的你失了分寸,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起来。再有一次,那便是霍姨娘也管教不好你,我就来替她管教。” 秋月吓得哭都不敢再哭,憋得一噎一噎的抽泣起来。霍姨娘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十分难看。 柳元英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低头摆弄起了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继续道:“若是想要宋娘子,就去找老爷自己说。没别的事儿了就下去。” 宋好在边上看着,柳元英真是十足的女王气势,亲临现场观战比起看爽文女主翻盘可爽多了。 霍姨娘被吓得草草福了一礼道:“妾身告辞”,便拖着秋月脚下十分利索的出了院门。 “解气!” 两人刚走,宋好也不在意他们是不是能听见,立刻拍掌赞道。 柳元英也终于松开了表情,脸颊微红的吐了吐舌头,十足俏皮。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过分呢。” “不过分,听你们话里话外和他们的熟稔姿态便知这种事情他们常干了,何况昨日见识到了那个丫头的泼辣,也不难猜她主子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见宋好十分理解的样子,柳元英轻舒了一口气,忍不住跟闺蜜吐槽似的将以往霍姨娘和秋月干的糟心事儿都一股脑儿的倒出来。 念秋在旁边听着,也都有些意外。 以往柳元英都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们这些在近前伺候的人都气的不行,可从不见柳元英多说过一句,她甚至都以为有些细节柳元英不曾注意到过,不想原来是都闷在了心里。 宋好听着心底也微微诧异,这是何等的忍耐力,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忍让过去,依着她怕是早忍不住暴起大嘴巴子抽人了。 估计就算崔然在场,怕是连他也难逃怒火。 可是就因为当日柳姨娘的第一回试探,崔然被缠的不耐烦,埋怨了柳元英一句“你为何要为难她呢”,后来柳元英便跟躲脏东西似的对这对主仆忍着让着。 今日会这么正面把人刚回去也实在是这段时间本就心烦的很,又跟宋好相处了几日,看多了她行事风风火火飒爽不羁的风格,到底受了些影响,也想这么肆意活一回。 第105章 天香楼一游 念秋也忍不住念叨:“也就是小姐后来多压着自己脾性,才会惯得她们愈发放肆无惧,若是依着当年在府里,夫人教小姐的那些,有些人早不知死八百回了!” 她是柳元英从柳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从小就服饰在柳元英的跟前,自然见过从前在家时的柳元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柳元英却不喜她再提起当初,皱着眉头喝止了她。 “念秋!你先下去。” 宋好知道柳元英顾忌什么,不过是后来柳家败落,再这般留恋当日怕是要让人闲话,所以也并没有接下这话。 不过继续这话题,宋好说起了自己在天香楼里遇到的那些老油子,两人一聊起来,也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滋味。 做完膳食后,宋好和柳元英还兴致勃勃的聊得停不下来,柳元英实在好奇宋好一个女子到底要怎样姿态行止才能压住那些老伙计。 且她从前虽跟着父兄去过练马场看过练军学过策马,可这些如今似乎都没有宋好口中所描述的天香楼后堂有趣了,她十分想去看一看。 宋好被她磨得没法,只好答应她,等她过两日身体修养好些了,便带她去瞧一瞧。 “不过事先说好,须得老爷子同意了你才能跟着去,不然到时候我便要背负个诱拐病人的罪名了。” 崔老爷子要是不答应,宋好也不敢自作主张。 柳元英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应了。 如此每日天香楼和崔府这么两头奔波着,一段时日以后,在宋好的陪伴下柳元英的性格真的开朗了许多,胃口也肉眼可见的变好许多。 只是同样,味口变得刁钻许多,念秋真是又愁又欢喜。 而天香楼里头,宋好因着每日只是前去点卯,并不长待,有许多事情没精力一一去管,听着赵厨的汇报,他话里话外似乎意思是牛总管与几位大厨手底下的几个学徒总有些龃龉。 “什么原因,你详细些说,或者举几个事例我听听看。” 宋好早知道自己不在这段时间,牛总管是一定会作出些妖来的,只是暂时不明白他跟几个学徒闹起来是什么意思。 赵厨也不好往深了说,只是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例子,大多是食客正多后厨正忙的时候牛总管指使个小学徒来给他出去跑个腿,或买些点心或拿个东西,学徒稍有推脱便是一顿臭骂。 只有钱师傅徒弟,因着钱师傅那回明确的给撑了腰,如今几乎不搭理牛总管,闹得牛总管跟钱厨前些日子差些为这件事情直接打起来。 可当日宋好过来时,牛总管表现得丝毫不像白日跟人闹过的样子,今日也表现得愈发和善恭敬起来,每日正正经经给宋好做汇报。 既然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宋好只好先放在一边,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了,我知道了,辛苦你多盯着些,若是真闹起来,早些派人去崔府通知我。” 宋好拍拍手,答应了柳元英今日早些去崔府,这会儿也该起身了。 到崔府的时候,柳元英已经在大房院子里头翘首以盼了。 宋好刚过垂花门便看见一个脸色红润笑容俏丽的女子在探着头张望,无奈摇头笑道:“便这么等不及吗?” “你还说,都比昨日说定的时间晚了近一刻钟了!”柳元英自然的牵起宋好的手,撒娇似的左右摇晃:“今日可不可以带我去天香楼后堂看看?我实在好奇你一个女子给一帮大老爷们儿训话的场景,想想都觉得有趣!” “崔老爷子答应了?”宋好转头问。 她心里打定柳元英没敢跟崔老爷子说,所以脸上也不掩揶揄的笑。 “嗯!昨日答应的!”柳元英摆着胸脯保证。 心里却有些忐忑,昨日她在花园里头闲逛,跟念秋抱怨连日卧床养病实在无聊,不巧被崔老爷子听见,便大手一挥,让她好了就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 所以,这就算答应了。 没法,宋好也不能真的拉着人去问崔老爷子是不是真答应了,又实在给柳元英缠的无奈,索性盯着人吃了饱饱的一顿饭后带着她回到了天香楼。 楼里的人不曾见过柳元英,只当这是宋好哪里带来的朋友,因此也不曾兴师动众,两人便悄然进了后堂。 不巧后堂里似乎有人正在吵闹。 宋好听见牛总管责骂人的声音,十分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转头见柳元英似乎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便吐了吐舌头。 “骂人的应该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牛总管,我们进去看看。” 柳元英点点头,跟着宋好进了里间。 今日也巧,牛总管训斥的正是钱厨的那位徒弟。 当日钱厨给牛总管坑的厉害,后来又因崔或来了被牛总管当成弃子,最后也是宋好恩威并施才给保住了大厨的职位,也算经此一遭看清了牛总管这人的嘴脸,因此后头面对牛总管也全无敷衍的耐心,再没给过一个好脸。 贾小六也因当日关键时候背弃了他被他赶去了牛总管那边,如今身边得力的是另外一个十分机灵好学的徒弟。 牛总管先前还有意跟钱师傅修复关系,不想碰了几次钉子,心里有气,有意的找这小学徒的茬。 别的学徒学手艺时多少都要受些欺负的,多半也就忍了,偏钱厨有意跟牛总管顶牛,便直接出面护着了。 有自己师傅护着,小徒弟腰杆也硬了,不很搭理牛总管。 今日牛总管不知又来寻什么晦气,竟跟个小学徒三言两语的吵起来,钱厨一看立刻就来帮腔,宋好一进门便见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的不可开交。 “这是怎么了?在吵什么?” 宋好一进门,三人虽停下来,却都气的气喘呼呼的,宋好便直接问的几位旁观的大师傅。 其他几位大师傅面面相觑的,心里还有忌惮不敢出言说些什么,赵厨借着一副老实相便直接开口道: “今日牛总管在后厨巡视,偏巧见着这小子正跟另外一个学徒说笑,上去踹了一脚,这才闹起来。” 第106章 掌柜立威 另外的那个学徒正藏在人群后头,听到赵厨提到了自己,吓得缩了缩脖子。 钱师傅的这个学徒叫马候,长相也跟个猴儿似的尖嘴猴腮的,大概是被牛总管从背后踹了一脚摔趴在了地上,半张脸摔得鼻青脸肿的,一手还捂着后腰。 牛总管见宋好打量马候,气呼呼的道:“这小子平日就偷奸耍滑的偷懒不愿干活儿,你一句两句的再使唤不动他的,今日后厨也忙,他偷着跟人在后头聊天玩笑,整日小聪明都不放在正途上,全用来偷着学师,该他干的杂活儿一点不干!” “牛总管你怎么能空口白牙的污蔑别人呢!” 马候一听就压不住,见着宋好在听便想辩驳两句,不料牛总管还要上前去动手,嘴里还骂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小畜生!” 亏得钱厨就站在两人中间,伸手拦的快,不然这马候又得挨几下。 钱师傅也恼火的不行,转头也想趁着机会上去跟这牛谷比划比划,马候一看机会来了,真好想着趁乱补上几脚报后腰上的一箭之仇,身边的几位大师傅小学徒也都立刻上前去拉。 场面一时混乱的不行,柳元英站在宋好身后,看众人都动起手来,怕混乱间几人打到面前来,就伸手拉了拉宋好,示意二人往后躲躲。 宋好跟着她退到了桌边,叫身侧一个没混战其中的小学徒去泡了杯茶,跟柳元英没事人似的喝起了茶。 一盏茶喝完,打斗也终于结束。 主要在场的学徒都有些心黑手黑的拉偏架,平日受牛总管的气今日都趁乱想还回去,不多时牛总管便有些退意,边打边退的滚到了宋好面前,止住了战斗。 “打完了?”宋好喝完杯里最后一点茶水,气定神闲的问道。 牛总管正一脸青紫的怒视着面前这帮往死里下黑手的毛头小子,气的呼呼的喘气。 几位小学徒方才闹得欢腾,这会儿到底有些畏惧,都低着头不敢直面牛总管杀气腾腾的眼神。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虽及时止住,可却引得旁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牛总管眼睛都瞪红了,没法从这帮年轻小伙子手底下讨到好处,转而将怒火发泄到宋好身上。 重重一拍桌子,瞪着宋好的脸大吼道:“简直无法无天了!我堂堂一个总管!竟给这些小学徒打成这样!宋好,你还管不管!你还能不能管!” 柳元英都给吓了一大跳,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瞪大了眼睛有些担心宋好。 宋好也给他吓着了,面前的杯子都给他这一掌震翻了,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牛总管的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笑道:“牛总管,冲我发什么脾气?” 牛总管只当宋好好欺负些,冷笑一声。 宋好脸上笑容不便,却生生给柳元英看出些阴森来。 “你身为总管,给学徒打成这样是无法无天,那我身为掌柜,你冲着我拍桌子吼,便是应该的?” 牛总管重新瞪大了眼睛还要再吼起来,宋好却伸手挡住了他要出口的话。 “牛总管这是将我当成软柿子了?” “当日我初次上任,六位大师傅,一位事假三位病假,剩下两个还有一个是总管,说是不下厨,我便请了积善堂的师傅备了礼亲自去请,如今上任虽不久,可你们闹起来,我来处理,三两句话不和又当着我的面打起来,还拍着桌子冲我吼,是真觉得我太好说话了是么?” 一番话将牛总管气势浇灭了许多,他哆哆的还想说话,宋好却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没给机会。 “我上任当天便说过,师傅不在便由徒弟顶上,这天香楼里,也没有谁就是擎天柱,离了他这天就要塌,不论总管师傅,干不了的大可以收拾东西立刻走,我若拦一下,这掌柜这位让贤也罢。” “牛总管,今日我便把话说明白。崔公子请了我来当这掌柜,只要平日崔府的人不发话,我便是这天香楼里最大的主子,我看下头的人并无什么总管学徒之分,都是我手下的人罢了,说难听些,总管也是我的奴才。明白吗?” 牛总管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因着从宋好眼里看出些渗人的锋利,虽心里不甘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也没有底气再说些什么了。 “诸位今日在我面前这样的闹,可也敢在崔府的东家面前这样?若是不敢,那我便好奇了,是我在这天香楼里说的话算不了数吗?还是我给各位脸面过多了?” 宋好笑着扫视着面前各自垂着头的师傅学徒,方才还忍不住嬉笑着的一帮人也终于都笼罩在了冰寒的低气压之中,大气都不敢出。 这段时间一直只见宋好和气温柔的一面,不想她今日竟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偏偏她不吼不叫,比起牛总管平日森冷着面孔咆哮吼叫还可怕。 柳元英也莫名的被这气氛影响,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梦回少女时期父亲问功课时的噩梦回忆。 训话训的差不多,宋好转头看向牛总管,轻声道:“牛总管,今日便算你一时气恼失了态,你也算这天香楼里资格最老的老伙计了,本应当最懂规矩,我想也不会再有下回了,是。” 牛总管阴沉着脸,没有对上宋好的眼神,也不愿出声应答。 宋好十分有耐心的低声重新问道:“怎么?牛总管是没听清,还是不明白?我再给您说一遍?”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头顶,不多时牛总管也终于顶不住压力,沉沉的嗯了一声。 宋好不留脸面的嗤笑一声:“既然都听明白了,那就都回去忙!” 众人听了都成群的往后厨走去,牛总管虽今日丢了老脸,心有不虞,却到底也拖着腿一瘸一拐的往后头走去。 柳元英看着牛总管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笑,却被他听见,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偷笑被发现,柳元英心虚的别开了脸。 回崔府的路上,柳元英不住的给宋好演她当时训斥众人的样子,一比一划满脸的崇拜之意。 第107章 堵住她的唇舌 宋好被她闹得忍不住红了脸,去按下她比划的手。 “哪有你演的那么夸张,别演了你好烦。” 柳元英却一脸星星眼道:“我前十几年只道后宅阴私恼人,如今才知道,一个小小的酒楼产业竟也能如此勾心斗角是非纷争。” 宋好趁机旁敲侧击道:“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这些,先前我一直秉承和气待人的念头,不愿撕破脸面,更不愿沾染这其中的纷争角斗,可我不沾染不代表旁人就会饶过我,更何况我身处掌柜之位,就更难以将这些事情隔绝自身之外。” 柳元英看着宋好没说话。 宋好继续道:“女子掌管酒楼与在后宅治家并无不同,不过是制度相仿的两套系统,如何统筹手下的人,平衡各方争斗,或者是最起码的保全自身,都是同样一个道理。今日我对牛总管的处理,过轻或过重都不好,过轻了日后便是麻烦不断,过重也只怕伤了旁的老伙计的心……” 马车一路笃笃前行,宋好不紧不慢的说着,柳元英也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好安静听着不说话。看书喇 柳元英的病根在心里,若是常年这么压制这自己,别说只是膳食调理名医良药,便是神仙也没法治。 这段时间相处,宋好也看出来,她虽出身名门,却心性纯良,都当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撒起娇来还跟小女孩儿似的天真烂漫,也是婚姻不幸,遇上了崔然这样的风流纨绔,否则大概真是一生都是少女心性。 两人交了心成了知心好友,宋好总想着能真正让她开解,不至于因为这后宅之事消沉一生。 可这种事情到底是看她自己,宋好怎么说也都是外人,不好说的太往深出去,只能点到为止。 柳元英一路上都在低着头思量,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将宋好的话听进去。 回到小院儿里时,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书房里裴彦卿还在点着灯读书。 一听到宋好到家的响动,他立刻从书房里出来,眼神惊喜又哀怨的看向宋好。 “吃过了吗?” 宋好以为他是饿了。 先前在崔府,崔老爷子留了饭,她便着人回来递了消息,让吴嫂做好饭裴彦卿自己先吃。 裴彦卿点点头,跟在宋好后头走进房间。 宋好走来走去的打水洗漱,裴彦卿就这么一直跟在后头寸步不离的,也不说话。 跟的宋好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他好几眼,他也始终一脸无辜的看着宋好。 “有话要说吗?”宋好无奈笑道。 “……没有。” “那你怎么总是跟着我?” “……”裴彦卿微微红了脸。 “我有多日,不怎么跟你说过话了……” 这语气听着带着莫名的闺怨怎么回事。 不过也是事实,宋好这段时间每天早起晚归的从天香楼到崔家,的确忙的顾不上他。 时常是宋好起床了,他还因着前一晚挑灯夜读沉沉睡着,宋好回家一沾枕头就睡着,他从书房回来时也只能看着宋好睡颜无奈叹气。 “对不起,这段时间的确有些忙,不过明天就好些啦,明天不用再去崔府,天香楼那边也该这个月的休值,明日给你做好吃哒!” 宋好主动伸手抱住裴彦卿,靠在他胸膛上低声哄着人。 裴彦卿顺势将人搂进怀里,手放在宋好腰身上量了量,心疼道:“又瘦了许多,你总这么累怎么行,明日我去找崔或说说。” “别!今日回家前都没有再看账了,这两天也会渐渐好很多了,你可别去找他,倒是说我能力不行还敢揽这个活儿。” “今天不太累?”裴彦卿的重点突然偏离,揽在宋好腰上的手也渐渐不规矩的游走起来,“明日休值?” “……” 旷了他多半个月,晚上他便有些凶,闹得宋好哭着喊停,也要拉着她的手轻轻吻去她脸颊的泪,低声在她耳侧诱哄道:“别哭,再一回,就一回,我轻些。” 就这么吴嫂一把年纪了给半夜喊起来烧了几回热水。 次日中午,宋好终于忍着浑身的酸痛起了床,可肇事者早已神清气爽的坐在边上看了半日的书了。 见宋好起床,还弯着眉眼笑道:“起床了?我去找吴嫂给你做些吃的。” 宋好恨恨瞪他一眼,不想理他。 裴彦卿知道自己昨晚有些过分,狗笑着便上前去给宋好赔礼:“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硬是腆着脸把脑袋埋在宋好锁骨边大狗似的蹭了蹭去的撒娇讨好,跟宋好当日认识的那个高冷淡漠的裴彦卿完全不似一个人。 正讨着饶,吴嫂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裴彦卿的目光与她两两相撞,彼此都一时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宋好锁骨边方才怎么推也推不开的大狗脑袋弹射似的正了回去。 宋好看着尴尬的收回视线的两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吴嫂反应过来,慌乱着就要退出去,嘴里还不住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下回一定先敲了门,公子,夫人,你们…你们继续……” 裴彦卿一时红透了脸,脸上的表情虽依旧淡漠,也完全掩饰不了他此刻的懊恼。 宋好也没来得及辨别吴嫂话里的意思,指着裴彦卿无情的哈哈狂笑,几乎笑到以头抢地不能自已。 “不许笑!”裴彦卿给宋好笑的有些羞恼。 宋好不管,指着他从脖根儿红到耳朵尖尖的脸放声大笑,裴彦卿捂住她的嘴都捂不住她的笑声,最后索性直接低头吻下去,堵住她的唇舌。 宋好前一秒还在张狂的取笑人,后一秒就瞪大了双眼。 “……!” 一直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裴彦卿才将人放开。 “还笑不笑了?” 后果就是,不但昨晚答应的美食没了,连跟娘子说话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宋好晚上还想借机赶裴彦卿分房睡的,于是便板着脸让吴嫂去收拾厢房,却被吴嫂暧昧的看了一眼。 宋好:??? 吴嫂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眼睁睁看着宋好给裴彦卿抗进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第108章 身存残毒 柳元英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性格也开朗许多。 重新掌管崔家事务以后,也一改从前隐忍退让的处事风格,收拾刁奴整治风气,一时之间崔府上下豁然一新。 眼看事情渐渐好转,宋好也慢慢的减少了去崔府的频次,叮嘱好大房里头的小丫头们一些饮食倾向和禁忌之后,便打算功成身退,重新将重心放在天香楼里。 崔老爷子眼看着大儿媳的改变,心里也高兴地不行,几次派崔或前去表达对宋好的感谢之情, 崔或转达老爷子的意思,说是要将状元巷的院子直接赠与宋好裴彦卿二人,又或者是给宋好金银物件等,都给宋好拒绝了。看书溂 她虽然有功,但还不至于功高至此,碍于崔或回去要跟老爷子交差,宋好沉吟后便道:“不然,你替我将积善堂里的郑老大夫请来,给我相公诊治一下。” 裴彦卿先前的咯血之症,虽然给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胡乱用山林之中的草药制作的药膳给治愈了许多,可到底她也只是个半吊子,看的是身体表面状况。 而郑老大夫是如今积善堂主治大夫郑大夫的父亲,医术高明博闻广识,只是如今已经不出堂问诊了,只在家中颐养天年,算是封山了。 积善堂到底是崔家产业,崔家当年又算是对郑家有不遇之恩,因此这个要求崔或应该也还是不难办的。 崔或稍沉思了一会儿便也应下了。 临走前还问道:“你可考虑好了?若是此时还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也不迟,你于我崔家有恩,不必意气用事。” 宋好认真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崔或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日,便带着郑老大夫登了小院儿的门,来给裴彦卿治病。 细细诊过脉后,郑老大夫捋着胡须斟酌半晌,才郑重问道:“公子从前,可是不慎中过毒?” 裴彦卿垂下眼眸,点点头。 “应当是的。” 宋好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却依旧淡漠,此刻不知是嘲讽还是悲哀。 这个答案其实说出乎意料,倒也在意料之中。 从前裴彦卿说他一到临近秋闱便发病时,宋好心底便闪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过于荒唐,没有深究。 崔或却惊疑不定,想要追问却见裴彦卿和宋好两人神色都有异,还是默默吞下了话。 郑老大夫却继续语出惊人,问道:“公子当日,是排毒出了差错,还是反复中毒?” 崔或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转头却见宋好也一脸震惊的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掀开眼帘,神色无波道:“应当是反复中毒。” 宋好内心:!!! 裴家这群畜生! 裴彦卿此刻的神色越是淡漠,宋好心底就越是心疼。 忍不住悄悄伸手握住了裴彦卿的肩头,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内心力量分一些给他。 细细问下来才知道,原来当日裴彦卿在草屋吐出的那一大口淤血正是在排毒,也好在那时宋好的药膳虽无章法,却也到底是良药,歪打正着的用对了地方,用在了他排过毒后最虚弱之际。 如今再依着郑老大夫的医嘱,按着他开的方子服上一年半载的药,好好调理,这毒就不是大问题。 宋好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郑老大夫,崔或见气氛不太对也没有多留,只留了一句“若有需要只管去崔府寻我”,便一同乘马车离开了。 他两人走后,宋好没有多问,裴彦卿也没有多说。 正好天香楼里,自从上回宋好一番整治之后,人都老实了不少,宋好也不必花费过多精力,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照料裴彦卿。 裴彦卿也十分高兴宋好忙歇下来,终于有更多的时间给他二人单独相处,不想没几日,崔府那边又是变故丛生。 崔然当日被崔老爷子打的昏死过去后,在病床上躺了三两日,身上的伤稍好了些便又被赶去了祠堂罚跪。 崔老爷子下了死令,一日三餐除白米青菜和冷水外,别的一概不许送进去,也不准任何人探望。 崔或倒是眼见着当日崔然怎么被崔老爷子用藤条抽的血肉模糊的,可一方面碍于父亲禁令,一方面又实在觉得自己大嫂伤的惨,也终于狠狠心没去偷着探望。 霍姨娘当日被柳元英一顿训斥之后,倒是想着办法去了祠堂两回,可都被挡了回来,后来就连崔然在里头知晓了,也只是冷冷的说:“她来干什么,让她速速滚回去。” 那以后霍姨娘便老实了不少,身边那个丫头秋月也没有再似往常般肆意作妖。 也正因着此事,崔老爷子还道,崔然经此一役应是想明白了,多少也该有些长进了。又见柳元英一改往日作风,雷厉风行的整治崔府上下,心底到底期盼这是大儿媳消了气。 于是稍等了几日,便寻了个由头,将崔然放了出来。 崔然出来时,人都瘦了一大圈,下巴上的胡须多日不打理,也都青黑一片,整个人全然看不出平日崔府大公子的风流倜傥模样。 再见到崔然时,柳元英几乎没有认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和怨恨敌对,柳元英只是在他进房间时,有了一会儿的错愕,随后便是十分疏离的点头微笑。 不过短短时日,可她却实在无法将眼前的男子,和当日去柳府上门提亲时她在屏风后头偷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对应起来。 多年针锋相对恶言相向,似乎再认真凝视眼前人已经是时隔多年。 回想从前,因他抬通房纳美妾,两人吵闹不休,自己孤枕梦啼,都好似陷于执念的一场噩梦。 那些不顾脸面的打闹争吵,竟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吗? 崔然也没料到,再见面时柳元英会是这样一副态度,一时有些无措,也愣愣的回点了一下头。 不过月余,夫妻二人再见竟好似陌路人。 崔然在祠堂这些天到底想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是从祠堂出来后,他将自己闷在书房整整闷了两日。 直到这天,门房那边小厮来通秉,说是一位姓朱的姑娘给的,说是诀别信。 第109章 舞姬怀子上门 小厮将信送过来的时候,崔然愣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接过来打开了。 顺着信一点点读下去,脸色渐沉,最后猛地把信纸攥进了手里,拉着小厮的衣领问道:“她现在人在哪儿!” 小厮被他的眼神吓到,忙道:“送了信人便走了,应,应该还没走远……” 宋好也没能想到,自己再次听到关于崔然的消息,会是从柳元英嘴里。 大概是在崔然领着那位名叫朱柒柒的舞姬回崔府的一个时辰之后,柳元英便派了马车前去天香楼将宋好接去了崔府。 念秋坐着马车急忙慌的来,宋好便隐隐猜到有什么事情不大好,可问她又只说是她家小姐请她过去帮忙拿个主意。 马车到崔府时,念秋给宋好打帘子,两人匆匆从崔府门前过的时候,宋好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然正护着一个女子跪在崔府门前。 宋好也没多看,扫视了一眼那个跪在崔然身侧长相衣着都十分眼里的女子,见她始终微微护着腹部,心下也就了然。 进了大房院子,气氛果然不很对。 还没进去,宋好就已经听见房间里头传来嘤嘤的低泣声,无奈摇了摇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去后却发现,房里并非柳元英一人,下首还坐着霍姨娘并一位脸生的女子,看打扮大约也是通房姨娘一类的身份。 方才听到的哭声,正正是宋好认识的这位霍姨娘发出来的。 柳元英正给霍姨娘哭的头疼,一抬头看见宋好来了,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容。 “你来了!” 霍姨娘闻声,短暂的止住了啜泣,跟那位脸生的姨娘一块儿回头打量了一下宋好,旋即又转过头去继续哭。 宋好看出柳元英眼底的无奈,倒是稀奇,她似乎对崔然将那女子带回崔家的事情并不十分在乎。 果然,遣走霍姨娘等人后,柳元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脸不耐的跟宋好吐槽道:“烦死我了,都在我跟前哭了有半日了,便是水做的眼泪也该哭干了。” 宋好觑着她的神色,心里不大有底。 到底不是十分确定,她如今这样子是强装无谓,还是真的对崔然丝毫不在乎了。 柳元英见着宋好这般打量自己,嗤笑道:“怎么这样看我?看我是不是人前强笑人后就哭?” 宋好有些尴尬:“你当真,丝毫不在乎?” “我本也以为我应该多少会有些伤心,或者不快,可是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柳元英坦然的看着宋好的眼睛:“我如今回想这些年与他的吵闹,都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分明眼前人就是这种人,却总认不清,偏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宋好点点头。 心道,她如今大概是真的死了心了,对崔然当真丝毫感情也没有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私心里,宋好是觉得这是件好事的。 知道了柳元英的真实心态,宋好也就没那么拘着了,两人便促膝说起了体己话。 只是刚说两句,外头就吵吵闹闹的忙乱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宋好回头看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柳元英一脸兴致勃勃的拉着宋好的手往外走、 “走,咱们去看看又是什么新鲜事儿。” 语气兴奋的不像是在看自己府上的事儿。看书溂 人的八卦属性大约都是相同的,宋好也没拒绝,跟着柳元英往外走去。 恰好半路上,崔老爷子的人也来请,两人便直接跟着去了老爷子的院子,正大光明的去凑个热闹。 一进院子就看见崔然横抱着那位姑娘,面色焦急的跪在主屋阶前,带着哭腔往里头喊道:“求父亲先给柒娘诊治!儿子愿受任何惩罚!” 柳元英看着男人痴情的模样,一脸恶寒的回头冲宋好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上回看到他这幅痴情模样,还是她生昭儿的时候,崔然就这么跪在产房外头哭着求老天保佑。 结果她还没出月子,就发现他跟霍姨娘两人早在她怀着昭儿的时候就勾搭上了,被发现了还哭着跟自己说是一时酒后乱性鬼迷心窍。 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宋好方才刚听着柳元英说起崔然的过往事迹,不过没听几句便跑了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感慨有情人不被时代所容还是感慨封建渣男祸害女子一生。 进了主院,还能听见崔然在外头吼“父亲!柒柒怀的也是崔家的骨肉啊!” 行,婚内出轨还闹出人命来了。 厅堂里,崔老爷子一脸阴沉的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听着崔然没脸没皮的搁外头大声嚷嚷,气的猛锤自己胸口。 崔或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哥哥,现在给波及,被愤怒的崔老爷子罚跪在一边,见到宋好还无奈笑了笑,点头致意。 随后对着柳元英正经问好:“大嫂。” 崔老爷子也道:“元英,你来了。宋娘子也在。” “既然都来了,去,把那个畜生给我叫进来。” 说着抬腿踢了崔或一脚。 崔或忙不迭起身出去喊崔然。 还没走到门口,崔老爷子喊道:“只教那个畜生进来!旁的不管什么,都不许踏进我这屋子半步!” 崔或脚步一顿,称了声是。 不多时,崔然便满脸泪痕的跟在崔或身后走了进来。 一进门,崔老爷子手边的茶盏便迎头砸过去。 “畜生!跪下!” 崔或站在他身侧也好险被误伤,无奈面对盛怒的父亲也是半个屁都不敢放。 崔然还要往前走几步再跪,却不想崔老爷子并不想他靠近,一声喝道:“就跪在那儿!别过来,晦气!” 崔然愣了一瞬,眼神好似无意的扫过端坐在崔老爷子身侧的柳元英,随后便垂下脑袋,跪了下去。 见崔然跪在了门边,崔或一时也有些无措,望了望上头的父亲和大嫂以及宋好,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也不知道自己该跪哪儿。 可惜现下崔老爷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闹不清老爷子的态度,崔或想了想,还是不敢去触霉头,老老实实的掀了衣摆,跪在了稍稍远离崔然的地方。 第110章 崔然柳元英和离 崔或跪下后,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是看的宋好笑死。 崔老爷子喘匀了气,终于怒气冲冲的重新开了口。 “你跪了近月余的祠堂,我只道你在崔家的祖宗牌位前都想清楚了,才叫你出来,不想你竟越贵越糊涂,今日竟还将那种女子带回崔家,带着人跪在府门前逼我让她进门!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我所犯下的错,任凭父亲责罚,只是柒娘腹中还有我的骨肉,往父亲网开一面,容柒娘进门!” 崔然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说完抬起头一副凛然受罚的样子,目光直视前方。 宋好想,他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十分悲壮。 崔老爷子此前大概只以为他带个舞姬回来,是想留下那个孩子,如今竟听他说想让那女子进门,简直又惊又怒的说不出话来。 先前还在一副看戏模样的柳元英也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站起身来,郑重的向崔老爷子行了一礼,道:“父亲,元英素有家训,绝不与风尘女子同入一家。如今柳家虽不似从前,但家训不可违逆。” “既然夫君说那女子如今已有了身孕,元英也不便与她为难,今日便自请和离,还望父亲和宋娘子做个见证。”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和离书,打开来看,她的名字竟早已签在其上。 只是字迹还新,应当也是不久之前才写好的。 她虽满脸坚毅坦荡,眼神中毫无畏惧,可还是看的宋好心疼。 崔老爷子也不料柳元英性情如此刚烈,眼底一震,随即又看了眼跪在下首一脸惊愕的大儿子,眼底的光到底还是灰败下去。 “你当真,考虑好了?” 这一句话问的有气无力,似乎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 柳元英点点头。 “我自嫁入崔府至今已有七年,这七年来,上有双亲爱护下有弟妹敬重,与夫君琴瑟和鸣多年,又得雅儿昭儿一女一子,元英实在感念不尽,只是到底是元英无福,与崔家怕是没有更长久的缘分,只得在此叩谢父亲多年爱护之恩,元英不孝!” 说完跪在地上,十分郑重的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崔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拿开手时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我,我不同意!” 崔老爷子正要开口的时候,跪在远处的崔然突然喊道。 “你这畜生!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崔老爷子怒道。 “我不同意和离。” 崔然不知为什么,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咬死了不愿和离。 崔老爷子恼怒不已,左右顾盼,抄起方才老管家新换在手边的茶盏就朝崔然砸去。 这回的茶盏瞄准了砸在崔然额头上,里头新换上的茶水滚烫,就这么泼洒在崔然的额前脸上,崔然却一动不动,咬着牙死挺不吭声。 热水流淌过的地方都是一片殷红,顺着下颌和发丝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偏还有些茶叶定定的贴在他的脸上,平日斯文儒雅的崔府大公子此刻真是狼狈不堪。 崔或有些心疼,又碍于老爷子的怒火不敢上前去给崔然处理。 崔老爷子也是对这大儿子突然的死轴无可奈何,问道:“你为何不肯和离?你风流成性,伤透了元英的心,如今却又不肯放她自由,你说说你居心为何?” 这些年,因着崔老夫人早逝,崔府的一大家子的事宜都是柳元英来承担,前些年家中三女还年幼时,更是柳元英帮着照料,老爷子看待这位大儿媳,早就跟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无异了。 此刻见着崔然不肯松口和离,老爷子虽也希望家宅和睦,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 当日他亲自领着大儿上柳家求娶柳氏女儿,信誓旦旦的承诺会善待人家的女孩儿,可如今不过七年过去,自己的这个儿子赶出了多少荒唐事,如今又哪里有脸面还非得拘着人家不放。 崔然没有回答,只是咬死了不会签这份和离书。 偏柳元英又坚决要和离,甚至提出削发去庵里做姑子也不愿再和崔然为夫妻。 崔老爷子眼看这一个个的都犟的没法,倒坐在了椅子上头疼的捂住了眼。 若是夫人如今还在,不说事情是否会发展到如今地步,至少他不用在朝堂挥斥方遒了一辈子,如今老了回乡修养还得面对家中这些一团污糟的事情。 或许到底还是希望儿子和儿媳能够破镜重圆,崔老爷子沉默半晌,还是满眼疲倦的开了口问崔然:“你不愿意和离,那门外那位女子,你又作何打算?” 宋好也好奇,转头等崔然的回答。 “……她腹中怀的,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 崔然不知是终于有了些愧疚,还是心虚,低下头去不敢看柳元英。 柳元英低头勾唇。 这样的男人除了一副皮囊外,当真一无是处,自己当初竟瞎了眼吗? “哼!”崔老爷子冷笑一声,“你真当我崔家什么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吗?你以为她怀了孩子就能进我崔家的门?做梦!” 崔然心虚的瞥了一眼柳元英又飞速的低下头去,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告诉你,这个家可以没有你这个儿子,却不能没有元英这个儿媳!”崔老爷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指着崔然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带着外头那个女人一块儿滚,以后是生是死再和我和崔府没有任何关系;其二,跟那个女人断绝关系,安分守己的当好你崔府的大公子。” “父亲……” 崔然红着眼眶往前跪行了一步,怯懦的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向了柳元英。 他这眼神柳元英可太熟悉了。 当日他跟霍姨娘的事情暴露,崔老爷子说是要将当时还只是丫头的霍姨娘拖出去打死,他便是这样看着她,哭着说霍姨娘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看书溂 当日她刚生下昭儿不久,看着还在襁褓之中滴溜转着大眼睛不谙世事的昭哥儿,到底于心不忍,出声求情留下了霍姨娘,只当为昭儿积福。 第111章 换了顶头上司 如今又是如此相似的场景,只是她心中再没有了当日的心痛的悲哀,有的只是不尽的嘲讽。 讥讽的勾起唇角,柳元英还是站了出来。 “父亲息怒,那孩子毕竟无辜,没有必要枉造杀孽,何况,及时那姑娘不进门,我也是心意已决,和离并不单单为今日之事。”看书喇 崔然看着柳元英的背影,心底忽然升起无尽的恐慌和空洞。 他只觉得,方才柳元英望向他的那一眼,像是隔了千万层山的陌生和疏离,还有,满满的鄙夷。 他好像,真的弄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了。 宋好冷眼看着,只觉得有些人,本性纯贱。 一场闹剧到最后,并无赢家。 那位名叫朱柒柒的舞姬,被崔家送到了附近的庄子里养着,将来生下了孩子也只记在姨娘名下,崔家只愿保她一生衣食无忧,别的什么都不会给。 而柳元英顾忌着两个孩子还小,柳家在朝中也还需要崔家的扶持,到最后还是没有跟崔然去府衙登记和离。 只是当着崔老爷子的面,正式和崔然断绝了夫妻情谊,对外仍以崔氏长媳的身份存在,对内,崔老爷子只说作崔家女儿一般便可。 最可怜崔或,因着崔然不争气闹得全家不得安宁,连带着崔或也被崔老爷子一顿痛斥,说他整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不思学术也不愿成家,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听得宋好在旁边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路过的都要挨两个大逼斗。 晚上宋好和裴彦卿说起时,实在忍不住唏嘘。看书溂 当日崔然和柳元英,郎才女貌琴瑟和鸣,膝下又已经儿女成双,谁看了不说一句天作之合。 当日柳元英抱着小小的崔昭从后院儿走出来接受宾客的祝福,崔然牵着柳元英的手站在身侧,面带笑意,满眼都是细碎闪光的爱意,看的宋好西子捧心满心羡慕。 可惜人不知足,到最后便什么都没有。 裴彦卿见不得宋好长吁短叹,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祸兮福之所倚,或许对柳夫人来说,今日之事将来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宋好想了想,转而笑起来道:“是的!她一直对我在天香楼当掌柜的事情十分好奇,崔老爷子为了补偿她将天香楼转到了她名下,还准许她参与经营,日后她便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啦!” 裴彦卿看着宋好亮晶晶的眼睛,也忍不住弯起眉眼,低头吻住她的眼角。 宋好笑着缩缩脖子,转脸看向裴彦卿。 “说起来我倒有些好奇,你对于崔然干的这事儿就没有什么看法?” 宋好是想问问,他心里会不会对崔然存了那么一丝丝的同情。 毕竟真正按着这个时代的道理来说,崔然也算不上犯了多严重的错误,三妻四妾是正常,唯一出格的可能就是狎妓,而这在这里甚至不太受到道德谴责。 “没有。” 裴彦卿的回答十分简洁。 可宋好看着他认真的眉眼,撇了撇嘴,有点不开心。 宋好觉得,以他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宋好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可他没有要延伸答案的意思。 宋好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扁着嘴哦了一声,转身掀过被子,背对着他躺下,声音闷闷的道:“不早了,睡。” 她劝柳元英的话也就是自己的人生信条,在她心里,男人和情爱都不重要,如果没有那个幸运遇到真正的良人和良缘,那就努力妆点自己,无论是从外貌还是精神上。 倒也没有必要在裴彦卿眼下穷困之时逼着他跟自己表什么衷心,立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有着闲工夫,不如洗洗睡饱。 裴彦卿看着宋好气鼓鼓的侧脸,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方才还好好地,突然就不高兴了。 他若是知道宋好的心理活动,大概是会哭着捶地喊冤。 那天和宋好从崔府一块儿回家的路上,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对于这个问题的观点表达的很清楚了,所以这会儿,他压根想不到那个问题上去,只是秉持着君子不在背后非议他人的准则回答而已。 倒是宋好的那位故人,他至今还没有探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摇摇头轻笑一声,无奈还是熄了灯。 天香楼里,柳元英成了东家之后,便卯足了劲儿的想要跟宋好干出一番事业,一扫先前的晦气。 正巧宋好重心转回来后,也有许多革新的想法,两人凑到一起,便有了说不完新点子。 提起新菜推广,宋好原本有意来推广一下现代世界的夜摊烧烤来的,毕竟这个时代人们食用的主要肉类都还是牛羊肉。 若是能在丰城将夜市开起来,将来推广起烧烤炸串儿这些,一点一点来的话,整个市场前景还是非常宽广的。 只是宋好兴致勃勃的说了这个提议后,柳元英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说不行。 “邺朝自数十年前的外邦夜袭北都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夜市,如今不单单是丰城,各地都有宵禁政策,夜间到处都有佩刀的官兵四处巡逻,若是见着形迹可疑的人员深夜在大街上游走,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宋好有些吃惊。 之前在裴家村自然感觉不到,后来搬来镇上,每日早起晚归作息也是跟着天香楼的营业时间来,她竟从未曾注意到这个。 柳元英似乎也看出来她的遗憾,转而笑着开导她:“不必为此苦恼,如今世道愈发太平,将来未必就没有开宵禁的时候,到时咱们再筹备夜市的事情,说不准,今日遥遥无期的事情,过几年便成了真了。” 宋好点点头,转而想到推广些新型糕点。 先前和裴彦卿闹别扭和好时,为了给他做些好吃的补偿补偿他,宋好特地做了些舒芙蕾牛奶蛋糕,味道不错,就连不怎么爱吃甜腻糕点的裴彦卿也多吃了好几块。 并且丰城食品行业在这个方面有些空白,整个镇上也就两家点心铺子,买的产品种类不多还大多雷同。 第112章 开辟糕点事业 宋好后来问起来才知道,原来不仅丰城,就连整个大邺朝都是如此。 偏偏她自己超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从前一有时间也常捣鼓这些。 除此之外,宋好心底到底还是存了将来自己单独开酒楼的心思,也不便现在就将手里的那些菜谱都倾囊相授。 宋好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提议从酒楼中辟出一块地方来,摆上每日的糕点样品,再招收些新手学徒,专门组建一个糕点师傅的团队,来发展天香楼里的糕点生意。 柳元英一听便十分高兴,拉着宋好的手道: “我觉得可行!先前吃过一回你做的糕点,我那几日都念念不忘,比起我从前在宫宴上吃过的御膳房里的那些也只好不差!若是你当真能把这个糕点推广起来,来日这个部分的盈利,你算六成!” 宋好正愁如今攒钱太慢,想要攒到能开一个饭馆的银子还不知何年何月,柳元英这便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就没有忸怩,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宋好便开始忙起新品推广事宜的筹备。 当初和柳元英商量时说的还挺简单,好似新辟一条糕点线就跟在家中做一道糕点一般简单,真正筹备起来,宋好才知道这事儿有多麻烦。 中原人没有喝牛乳的习惯,偶然能在集市上买到的牛乳也是农户家中的牛产子后多出来的,说起来上回能买到牛乳还是宋好运气好。 所以宋好找遍了东西集市也没能问到能稳定供应牛奶的场所,最后只能跟柳元英商议,是否能在她名下的庄子里头养上一些牛,来给天香楼供应原料。 柳元英对宋好是十二分的信任,当即问道:“多少头,我叫人去买牛犊子。” 宋好对牛奶产量不很了解,两人特地下了庄子去问有经验的农人,最后决定养六头母牛一头公牛来分散产奶期。 养了牛后,在宋好的提议下两人顺道在庄子里也圈了一窝鸡,作为天香楼的直接鸡蛋供应源。 那之后又是确定面粉和糖等原料的供应铺子,宋好领着柳元英两人跌跌撞撞的跟人商谈供应的优惠价格。 跑了一圈,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崔家大少奶奶的名头好用,两人倒出奇的没受到什么刁难,也十分幸运的没踩坑就拿到了十分优惠的价格。 这些事宜都筹备结束后,便是招收新的学徒了。 宋好先秉着自愿原则,从现有的学徒里头招收了两名小伙子打下手。 第一日推广的糕点便是当日给裴彦卿做过的舒芙蕾牛奶蛋糕、豌豆黄和水晶桂花糕。 做糕点时的原料分量精度很高,宋好给学徒示范时便十分细致的尽量将全部的要点都讲解到。 她将两个生鸡蛋蛋清分离,分别放进两个碗里,随后往里倒入大约50克的牛奶和约40克的低筋面粉,用筷子搅拌均匀。 “牛乳加入一两,面粉是事先经过处理的低筋面粉,加入八钱。这样搅拌均匀即可。” 随后将蛋黄糊放在一边,拿起装有蛋清的碗,往里加了一些些的白糖,又稍稍滴了几滴白醋,然后飞速的转动着手腕打发蛋清。 “打发蛋清时手速要快,一直搅拌到出现这种白色泡沫,你提起筷子时有这种白色的小弯钩,就可以了。” 宋好手都要打断了才打发出来蛋白霜。 拿木勺取三分之一的蛋白霜放入蛋黄糊里,翻搅均匀后整个倒入还剩下的三分之二的蛋白霜碗里,就着木勺继续飞速搅拌。 “顺序不要错。” 说完伸手探了一下锅中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便往过低刷了薄薄一层油。 油刷是宋好特地画了图纸找篾匠师傅定制出来的,锅也是她拿着图找铁匠师傅新打出来的,一同打出来的还有一套压模的器具,有桃花、如意纹、雏菊、四方、正圆和椭圆等样式,还有些刻字的模具因为工序实在过于麻烦,还没赶制出来。 小火预热到合适温度后,宋好用木勺从碗中舀出一勺面糊,在锅中摊成厚度均匀的小面糊团。看书溂 一勺一个,摊满整锅也就六个。 最后往四周稍稍淋了点水,改善锅盖蒸三到四分钟,差不多等水干就可以翻面。 翻面过后,照旧是淋些水,再蒸一遍,就能出锅。 出锅后,宋好留了两个包起来叫人给裴彦卿送了过去,另留两个给柳元英送了过去,剩下两个分给了两个小学徒尝尝味道。 两个学徒到底也在天香楼打了多年下手,看一遍也将步骤记得七七八八,回头稍微联系几遍,宋好检查一下成果,不久就会放他们自己动手来做。 做水晶桂花糕用的西米是宋好事先用木薯淀粉制作出来的,做舒芙蕾前就已经用清水在泡了,这会儿大约也泡了有两刻钟了。 宋好将泡好的西米端出来,示范着揉搓成团后往里加入一钱桂花干和四钱蜂蜜。 “这个叫西米,我用了二两西米二两清水,所以加的是一钱桂花四钱蜂蜜,这个比例你们记好,照着叠加就可以。” 见小徒弟都记下后,宋好继续将混合了桂花和蜂蜜的西米团揉搓均匀,然后凭着手感分成大小适中的八个小团子,依次摆上瓷盘。 随后用筛子依次往上筛些玉米淀粉,防止粘黏。 又从盒子里头掏出沸水消过毒的模具,依次压成桃花花样。 小徒弟们对于宋好拿出来的模具倒是十分感兴趣,每个都拿出来观摩了一遍。 宋好叮嘱:“这些模具每日都要消毒一遍,绝不可偷懒马虎。” 小徒弟也都知道宋好平日和气,真发起脾气来还是十分唬人的,因此都十分郑重的点头。 压好模后,便是上锅蒸。 两刻钟后,掀开锅盖,先前的面粉团子一样的糕点已经变成的晶莹剔透,水晶一般的糕点铺面的都是桂花和蜂蜜的甜腻香气。 宋好和小徒弟人手一个,放进嘴里是香甜软棉,甜润细腻。 其中一个稍微胆大的小徒弟吃完还有些馋,伸手要再去拿,被宋好拍了一下手背。 “想吃就待会儿自己做,练好了有你吃腻的时候。” 第113章 低音炮犯规 胆大的徒弟叫黄平,被宋好拍了一下也不恼,红着脸憨憨的笑了笑。 剩下的五块,宋好照旧叫人包了三块送去状元巷的院子,另两块送给了柳元英。 剩下的一道豌豆黄就十分简单了。 去过皮的豌豆昨晚宋好就已经倒入清水开始浸泡了,现下拿出来,已经每个都涨大了两三倍。 宋好取出适量,倒入锅中,加入没过豌豆的清水,中小火煮上近半个时辰,一直煮到豌豆都成了软烂的糊糊,盛出来倒入盆中。 用木槌细细的捣成豌豆沙后,重新倒入锅中。 锅下小火,放入二两白砂糖,不停地搅拌防止豆沙糊在锅底。 一直搅拌到豆沙变得粘稠,感受到搅拌的阻力后,宋好让小徒弟都上来试一下感受力道,随后将搅拌好的豌豆沙倒入抹过一层油的瓷盘之中。 最后磨平后,盖上密封,放入食盒,送到后堂的井里冰上。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宋好带着两个徒弟将冰好的豌豆黄取了上来。 取上来的豌豆黄已经定型了,宋好将瓷盘反扣,倒出整块的豌豆黄块儿后用刀切成四方的小块儿,摆了三小碟。 一碟留给自己和小徒弟尝尝味道,另两碟小厮来取的时候,不等宋好说话,两个小徒弟便一脸揶揄的抢着答道: “一碟送去给状元巷的裴公子,一碟给崔大奶奶!” 小厮也笑笑,接过食盒儿便走了,剩下宋好被两个小孩儿打趣的红了脸。 三道甜点都不算复杂,只是要做出好味道也还是要手法精细。 明日便是第一天的推广,宋好自然不打算让两个手生的毛头小子上,往后一段时间大概都是她自己来做这些糕点。 忙过了一天,宋好回到小院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不想裴彦卿竟就站在门前等着她。 “你怎么站在这里?在等我?” 宋好有些意外。 “嗯。” “等我干嘛,走回去。” 宋好抬脚往里走,裴彦卿也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上回宋好闹完脾气,也不过两日两人便和好了。 主要她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当时虽然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过去以后想想也的确是自己无理取闹。 一来是裴彦卿的人品放在这里,倒也没有必要因为旁人就迁怒于他;而来,何必在他如今尚寂寂无名之时逼着他做出什么承诺誓言。 当日崔然未必没有对柳元英说过那些甜言蜜语,过后也照旧拿着酒后乱性鬼迷心窍这些做借口,该抬得姨娘该养的舞姬一个也没落下。 若是人生旅途走到那份上,该散便散,跟多年前的诺言情话并不相关的。 所以宋好想明白了,也就没有再闹这些小女生脾气,天香楼的事情也忙乱的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时间精力。 只是再忙,回来后裴彦卿的药也还是要她亲自盯着喝下去才放心。 看着裴彦卿将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喝干,宋好本想捻粒冰糖,转眼却看见今天白天送回来的豌豆黄还剩下两块,便捻起块豌豆黄送进裴彦卿的嘴里。 裴彦卿被这汤药苦的微微皱了皱眉,见宋好给自己喂食,又眉眼绽开,弯下身子低头去够。 眼睛却还一直含笑看着宋好。 温润的舌尖轻轻扫过宋好的手指,宋好心底莫名流过一阵酥颤的电流。 抬眼对上裴彦卿似笑非笑的深邃眉眼,宋好慌忙撇开了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就是指尖的温度似乎始终萦绕不散,闹得她莫名心颤。 宋好起身去打水,走来走去的端盆掺热水,裴彦卿一直跟屁虫似的跟在后头。 “你今天怎么这么……”宋好斟酌了一下用词,“黏人?” 裴彦卿轻笑:“不是你先黏人?” 宋好:??? 宋好思索片刻,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白天自己遣人送甜点的事情,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那是为明日的甜点推广做准备,做出来多的,就想着你之前说好吃,给你送回来点。” 宋好撇撇嘴,这就叫黏人了? “你要不喜欢,以后多的我就分给那些小学徒吃。” “嗯,我喜欢吃。”裴彦卿笑道。 可是书房里甜甜腻腻的味道总是让他忍不住脑海中浮现出宋好的笑脸,闹得他今日一整日都没心思看书了。 他不常这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心意和喜欢。 宋好听着心底有点甜,脸上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哦,喜欢那下次试新品还给你送。” 说的不情愿似的。 裴彦卿勾唇,看着她终于停下了忙碌的脚步,上前伸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 眯上眼,感受来自怀中人的气息。 “我今天,有点想你。” 话里带上了些慵懒的鼻音,欲色满满的低音炮在宋好头顶炸开。 听的宋好心底疯狂“我草”。 这样的裴彦卿简直犯规。 多年后宋好才想明白,那一刻她耳中听到的如擂鼓一般的背景音乐,原来是自己的心跳声。 大概心动就是这样,不讲理智,不问缘由。 次日,天香楼新品甜点推广。 宋好早早的就去了天香楼,有黄平和庄小驴两个小徒弟在边上打下手,很快昨日准备好的一些原材料就变成了一锅一锅的热乎点心新鲜出炉。 一碟一碟的舒芙蕾桂花糕等被端上食客的餐桌,小二乐呵呵的一甩肩上的毛巾,道一声:“这是送您的,咱天香楼里的新品点心,你吃着味道好日后多光顾,几位吃好喝好,有事儿招呼!” 转身又忙着去迎来送往。 刚出锅的点心都还热乎,舒芙蕾是鲜香的奶蛋味儿,桂花糕是桂花香气里掺杂的蜂蜜香甜,豌豆黄吃得都是儿时回忆了。 不多时便有楼上楼下的食客招呼:“方才上的那盘儿点心,叫什么?再来一盘儿热乎包着我带走!” “那叫舒芙蕾,咱大厨的新品!” “豌豆黄还有没有,我再来一份儿带回家哄孩子!” “有有有,您稍候!” “这桂花糕,可否外送?” “外送可能得稍晚些,您等得及吗?” “……” 第114章 琉璃献计 堂内堂外此起彼伏的声音,闹得二楼厢房里柳元英听得都脑袋嗡嗡作响。 大堂靠门边上新辟出来一块儿地方,搭上了棚子遮阴,用宋好定制的镂空雕花的柜台围了个小小的甜品间。 后头的通道直通着后厨甜品灶,一盘一盘的甜品做好后由着小学徒裹着厚厚的棉布就托着往柜台上一摆,后头排着队的食客鼻尖瞬间就被四散的香甜气息萦绕。 宋好在后厨忙的脚不沾地,瞅着后厨稍稍闲下来,就连赵师傅和手下徒弟也被她揪过来帮忙。 柳元英也被这出乎意料的火爆程度震惊,绕过忙乱的人群来到后厨看望宋好。 见宋好忙成这样,便派人去崔家将后厨里的几位手熟的厨娘都叫了来给她打下手。 跟着厨娘一队人来的还有崔或和一行崔府的小厮家丁。 崔或在家中听闻大嫂来找人去天香楼帮忙,多问了一嘴,才知道天香楼这边的情况。 恰巧隔着一条街的裴彦卿也听闻了情况,正在这时来崔府找崔或,让他带着府里的家丁去天香楼看看,说是人多了怕出乱子。 人多有从众心理。 天香楼门前队伍几乎排满了一条街,前头的人望眼欲穿的等着新出锅的甜点,后头的人摇头晃脑叽叽喳喳的聊天。 “今日这么热闹!你可知前头排队是做什么去?” “你知道你给说说?” “??你不知道你方才吆喝什么?” “我瞅着这不是热闹?” “……” 他带着家丁和厨娘乘马车来的路上,天香楼在的这条大街已经走不通车马了。 崔或弃了马车走过后头人群的时候,听着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明情况的百姓聚齐的多了,便容易发生危险,若是真闹了乱子踩踏伤了人,只怕他大嫂和宋好两个哭都来不及。 到了天香楼,厨娘们先进了后厨,崔或吩咐家丁一路维持秩序,一路围着天香楼四周巡视,自己和裴彦卿抽身进了后厨。 赵厨悟性很高,在边上打了一上午的下手,已经能够在宋好的指点下自己独立制作了。崔府的厨娘上手也快,宋好总算有机会到一旁休息一会儿。 抬眼见到崔或,又见他身后还跟着裴彦卿,着实有些意外。 招呼了声“二公子好”,等着裴彦卿走到她身前,才撒娇似的拉住他的手,仰头望着。 “你怎么也来了,过两日便是开学,不看书到时的入学考校怎么办?” 声音糯糯的,有点些微的气虚,反而更显得跟个小猫咪似的叫声微弱。 崔或偷笑着低声啧啧了两下,转头跟柳元英说起了话。 裴彦卿耳朵尖,听到崔或在后头作怪,怕宋好害羞,索性微侧过身,挡住了宋好的目光。 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她倦怠的靠在自己腰前。 宋好缓缓闭上眼,鼻尖都是他身上清冷墨香。 听到崔或跟柳元英说起安全问题,宋好陡然睁开眼。 是了,她虽然自认事先考虑周密,甚至简单演练过,但是身为现代社会背景下生长的人,对于治安这块儿是的确不太有意识。 主要也是没能想到能有这么多人。 崔或问:“你们这,能有几日才结束?” 柳元英抬头看向宋好,正巧看见裴彦卿被宋好扒拉开来,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望向自己,不由一笑。 “你觉得,大概还有几日?” 宋好也赧然一笑,旋即认真想了想。 “最多两日,吃个新鲜大概也就过去了。” 柳元英点点头,看向崔或。 “那好,这两日府上的家丁就留在这里维持秩序,过两日再撤走。”崔或道。 接下来两日,在府衙官兵和崔府家丁的维持下,的确没闹出什么乱子。 反而趁着人多,宋好和柳元英商议着,推出了一些新品菜式,让天香楼的生意几乎翻了一倍。 一时间天香楼大堂食客云来,伙计应声不迭。 饕餮楼刘掌柜远远的看着,心里的怨毒几乎从眼里喷薄出来。 他花大价钱安顿妥当了琉璃,又费尽心思从她嘴里撬出了天香楼之前的一些菜品秘诀,正准备有一番动作狠狠压垮天香楼,不想盛大推广之日,竟然厅堂里食客寥寥无几。 他心中疑惑,往大街上走着,却见大伙儿都往天香楼的方向跑。 好容易拦下一个问清楚情况,才知道今日竟也是天香楼推广新品的日子。 不知那宋好使了什么法子,竟叫几乎一个镇上的人都去了天香楼。 接下来几日,天香楼宾客如云,生意火爆的叫他恨得牙痒痒。 使伙计悄悄去买了些新品来尝了尝,竟是他做酒楼掌柜几十年也不曾吃到过的美味。 拿给琉璃看,她却连是什么都分辨不出来,更不必说仿制。 “废物!要你有什么用!当初还不如随着你去大街上要饭!” 刘掌柜气的指着琉璃的鼻子破口大骂,飞溅出来的口沫几乎喷到她的眼睛里。 先前还指望着用她来给天香楼釜底抽薪,现下才发现竟是毫无用处。 琉璃咬着唇,心里恨得滴血。 她被宋好害的家破人亡,如今只能寄居昔日敌手之下,本以为能借着饕餮楼的势力将天香楼打垮,狠狠的把宋好撵在脚底下。看书溂 如今看了她新做的甜点,原来在自己最为骄傲的厨艺上,自己和她也根本是云泥之别。 听着刘掌柜吐沫飞溅的用各种最低贱最污秽的词语侮辱自己和父亲,琉璃捏着围裙的指节渐渐泛白,指甲也深深陷进掌心里。 “够了。”琉璃抬头,眼底映进刘掌柜愤怒到充血泛红的肥胖脸颊,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些许笑意。 刘掌柜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愣住,总觉得她脸上的微笑有些莫名的渗人。 “我有办法,打败宋好。” 天香楼不是她的对手,宋好才是。 “什……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似乎被她眼中的坚定蛊惑,刘掌柜莫名的停止了愤怒,思维也被她牵着走。 琉璃微微一笑,附在掌柜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第115章 刘掌柜设局 刘掌柜听完眼底一震,随即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琉璃,却见她一脸平静,似乎方才的话不过是关于天气。 兹事体大,他有些犹豫。“可是……” “掌柜不必担心,这事儿有极合适的人选,定是查不到你我身上来。” 琉璃低声循循诱导,语气神态都充满了阴冷的蛊惑意味。 “谁?” 大牢里,宋二狗正靠在墙角低头专心捉着身上的虱子。 眼看着小小的虫虱在衣料间穿梭弹跳,宋二狗伸手轻轻一捻,塞进嘴里。 轻微的嗒一声,虫虱清脆的从牙齿间爆开。 宋二狗砸了两下嘴唇,又转而去找下一个。 牢房的通道里却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狱卒高声喊道:“宋二狗何在!” “有人来看你了!” 宋二狗一凛。 宋好这个小畜生终于来看他了? 也算她的良心没有完全给狗吞了。 “在在!我在这儿,宋二狗在这儿!”宋二狗立刻爬起身,趴在了牢门的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可是我女儿来看我了?可带了东西?” “等下你就知道了!”狱卒开了门,给他上了手铐脚镣,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宋二狗跟在后头,笑着应道:“是是是,官爷说的对。” 进了审讯室,从天窗里照射进来的日光一时射的宋二狗睁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遮住了眼睛,就听到身后嗒一声,狱卒锁上了门。 “宋二狗?别来无恙啊!” 围栏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宋二狗听着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半晌,终于适应了里面的光照,宋二狗微眯着眼拿下了遮在眼帘上的手。 刘掌柜见他眼带陌生的打量自己,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宋二狗一惊:“你是……饕……” “嘘!”刘掌柜打断他的话,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然宋先生以为来的是谁?总不会是你那当了天香楼掌柜每日吃香喝辣的好女儿宋好哈哈哈哈!” 宋二狗被戳中心事,想起当日宋好在公堂之上决然要和自己断绝关系,还亲自作证把自己送进了大牢里,他恨不能现在就出去掐死自己这个好女儿。 刘掌柜打量着宋二狗的脸色,知道琉璃的计划有戏,停下了笑声,故作不忍的砸了两下嘴。 “啧啧,看宋先生的样子,这段时间在牢里的日子似是很不好过呀,人都瘦了一圈了,我看着都不忍心,怎么,宋好竟丝毫没给你打点过?” 宋二狗此刻也无意去分辨他眼底到底是意外还是嘲讽,闷着头不肯说话。 估摸着他现在心里头大概已经恨毒了宋好,刘掌柜抛出诱饵。 “我倒有法子救宋先生出去,只是……” “只是什么!你能把我弄出去?!” 宋二狗一听能出去立刻从凳子上一蹿而起,满眼激动殷切的抓着围栏,恨不能将一张大脸都挤进栏杆缝隙之中。 他在这牢里可是呆的够够的,永远不见天日吃糠咽菜,晚上睡觉还得提防着老鼠啃脚指头,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多过了。 刘掌柜见状,阴险一笑:“只是需要宋先生帮我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我还有重金酬谢。” 宋二狗此时简直将刘掌柜看做天神下凡,他说的话无有不应。 “什么事您说,我能办到的必定豁出性命也给您办到。” “何至于豁出性命,呵!” 刘掌柜轻笑。 几日过去,天香楼里食客人流渐渐稳定,后厨里宋好也重新安排了一下人手分布,往甜品组又划拨了三个学徒。 看着多日来还算安稳,崔或也打算把府里的家丁都撤回去。 毕竟偌大一个崔府也不能总没有什么布防。 问了宋好和柳元英,她俩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已经劳烦他多日了。 裴彦卿听到消息的时候却皱了皱眉,拉着崔或走到一边低语了几句。 晚些时候,天香楼大门关上,崔府的家丁也浩浩荡荡的撤回了崔府。 回家的路上,宋好问裴彦卿:“你今日,拉着崔或在一边都说了些什么?” 裴彦卿抬头看了看暮色中的霞光,眯着眼神秘莫测的笑了笑。 “秘密,是需要秘密来交换的。” 宋好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有秘密,你爱说不说,哼!” 说完快走几步甩开了裴彦卿,背影颇有些傲娇。 裴彦卿也没打算上赶着,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勾唇走在后面,眼底却满是复杂。 后日是白鹿书院开学的日子,所以第二日裴彦卿没有再跟着照看天香楼事宜,宋好也硬着头皮跟柳元英高了两日假,打算陪他在家中好好复习两天。看书喇 在这么忙的节骨眼上请假,宋好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一再给柳元英致歉。 “过了后日,等相公过了白鹿书院的入学考校,我便立刻回来帮忙!” 柳元英也十分理解,当日崔然进白鹿书院时,她比宋好还紧张。 “我明白的,你不必担心,天香楼有我,你只管陪着他好好复习两天,父亲说了,以裴公子的学识进白鹿书院不在话下,你不必多担忧。” 话虽如此,可裴彦卿为着她在天香楼的事情耽误了许多时间,宋好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生怕他一个发挥失常,错失了机会。 好在无论是小院儿里还是天香楼那边,总算是平安无事的过了一日。 晚间,宋好已经是第八遍检查她给裴彦卿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了,将东西重新一样样摆好放进书箱里,才又安心的再叮嘱一遍道:“名帖我放在了最上层,你明日不必紧张,便是答得不好,也要崔老先生的名帖,下了学我便去接你。” “好。” 裴彦卿看着嘴上喊他别紧张实际上自己早就紧张的手足无措的宋好,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 宋好一夜辗转反侧,紧张的无法入睡,本还想着明天白天送裴彦卿到白鹿书院的,不想天将大亮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刚睡着,外头便来人急慌慌的喊:“宋掌柜!宋掌柜在家吗?” 第116章 宋二狗投毒 吴叔骨碌从倒座房里头爬起来,摸索着去起床开门。 一开门,外头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就拉着他问道:“这里可是天香楼宋掌柜的府上?天香楼出事儿了,柳夫人派我们来寻她拿个主意!劳您帮我们通传一声!” 来的人神色焦急,话也说得严重,听得吴叔还不甚清醒就立刻抹着眼屎跌跌撞撞的奔向正房。 裴彦卿听着敲门声,便问吴叔:“来的人是谁?” 吴叔慌忙道:“说是天香楼里柳夫人派来的,好似是有什么事儿要来找夫人拿主意。” 宋好这时也醒了,应了一声:“让他稍后,我立刻就来。” 说着便起身换衣服,一边还对着裴彦卿歉意道:“我快去快回,看能不能赶上送你。” 裴彦卿也立刻起身道:“我随你一块儿去。” 宋好拦住他:“时间还早,你再补补眠,别跟我闹,我那边着急。” 换好衣服,门外小厮还在等着,见着宋好便要说清楚今日凌晨发生的事情。 宋好一边走一边摆手:“路上说。” 事情不复杂,几步路的功夫也就说清楚了。 原来是今日凌晨天香楼后厨潜入了贼人,那人身上带了几包白色粉末,不知是什么,被抓到的时候正拿着往后厨备着的几个大清水缸里头倒。 宋好听着心头一惊,转头拧眉问道:“是怎么发现的?” 说话时已经一脚跨进了天香楼后堂,柳元英听见便接话道:“这得多亏崔或,他那日将府中家丁撤走,到底不放心,便派了人每日在夜间巡逻,这不正巧,就抓住了。” 宋好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旁边坐在打瞌睡的崔或,看着他身着寝衣支着脑袋小鸡嘬米,一声“多谢二公子”卡在嘴里也不知该不该说。 柳元英轻笑一声:“随他去,半夜抓住的人,他在这儿守了几个时辰不曾合眼,等着天亮才把我叫过来。” 说着顿了顿,看向宋好的眼神里多了犹豫和探究:“只是这人该怎么处理,还得你去看一眼。” “我?” 宋好指着自己,有些不解,正要追问,崔或突然“额啊”大叫一声。 原来是脑袋没撑稳当,睡梦里猛地栽了一下,吓醒了。 醒来后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方才应该是做了蠢事,崔或摸着鼻子低着头不敢跟人对视。 宋好清了清嗓子,憋着笑郑重行礼道:“听闻昨夜是多亏了二公子才抓住的人,多谢。” 这真的得谢,不然让人往水缸里下了毒,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崔或红着脸闷着头回了一礼:“不必谢我,只是那人还在后厨绑着,怕是得要你亲自去看看。” 宋好心头更加疑惑,回头看了眼柳元英,见她此刻也敛了笑容,招手示意自己跟她去后厨。 果然,看见柴火垛便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宋二狗,宋好终于明白他二人的欲言又止是因为什么。 柳元英见宋好脸色阴沉,拿不准她什么心理,便道: “昨晚稍稍审了一下,也没动粗,就问了几句话,他咬着牙不说,崔或便让人给绑了起来,先头没这么绑着的,他趁人不备逃了几回,又总闹着大喊要叫你过来赎他,崔或没办法这才这么绑起来,把嘴也给堵上了。” 说话声吵醒了酣睡过去的宋二狗,他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宋好站在面前,眼睛一亮立刻激动地蛄蛹起来,嘴里呜呜的想要说话。 宋好弯下身子,一言未发,伸手扯掉了他嘴里的布条。 “还不快给你爹解开!绑的我手脚都不回血了,把亲爹送进牢里呆上这么多天,一次也不曾去看望不说,再一见面就这么绑着我,你就不怕你娘从地下出来引雷来劈你个不孝女!” 宋二狗挣扎着身体,嘴里骂骂咧咧喊宋好给他解开绳子,骂完宋好又开始骂柳元英和崔或。 “还有那两人是谁,你手底下的?敢叫人绑我,还要把我送官,他们不知道我是你爹?我是天香楼大掌柜的爹!等下让他们都收拾东西滚蛋!” 柳元英也不恼,就这么站一边听着,打量着宋好的脸色。 见宋好始终沉着脸不发,宋二狗心里有些没底,提高了嗓门喊道:“愣着干嘛!还不快给老子解开!宋好你个小畜生,老子生你养你,你倒好……” “够了!”宋好冷喝一声,“谁指使你来的?往水缸里倒得是什么?” 宋二狗眼中精光流转,无赖道:“什么水缸,什么谁指使,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刘掌柜事先就跟他说好了,若是事成,便给他一大笔钱做酬金,若是被抓住了也不用怕,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宋好也没办法,哪怕再给他送进牢里,他也能再把他给赎出来。 现下他便是决定了,面对宋好的审问要咬死不承认,没准宋好没再能忍心把他送去府衙,他便有再下手的机会,毕竟刘掌柜许诺的那笔酬金,可够他挥霍下半辈子了。 见宋好不应声儿,宋二狗腆着脸笑起来: “好儿,你看你爹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天,人都瘦的脱相了,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总这么把我绑着,让你娘在天之灵知道了,不得觉得你不孝顺,快给我松开,先前都是误会一场,你把那小子也叫来,我给他解释清楚。” “你瞅你,总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爹在牢里过的苦,一出来就想着先来看看你,看你当掌柜了爹心里高兴,等不及了就半夜过来了,肚子饿着就先来找点吃得,不想那小子带一帮人一进来就给爹按住了,爹现在还饿着呢。” 宋好看着宋二狗一脸猥琐谄媚的笑容,心里莫名弥漫起一股悲伤。 这似乎是原身自带的情绪,原来的宋好,大概无论怎样还是对着眼前这个亲爹有一丝情谊的。 可惜,这个亲爹对宋好,无论是原身宋好还是现代人宋好,从未有过任何手下留情的想法。 宋好无意去纠结原身父女之间的对错,她也没打算因为原主对眼前这个泼皮无赖心软。 第117章 先招防范 见宋二狗咬死不肯认,也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宋好冷笑一声:“不肯说的话,那就送去府衙,那里总有能让他说的手段。” 这封建社会可不讲究什么人权,审问室里的墙上摆满的都是用刑的器具,连宋好一个现代人看了,也不得不感叹古人对折磨人这件事情上的创造力。 宋二狗一听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贱蹄子小婊子之类不堪的词都用上了,嘴里还嚷着当初就该把宋好卖进窑子里头去之类的话。 柳元英眼见他骂的愈发不堪,索性叫人重新用布条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带着宋好出了后厨,到底不确定她是不是一时意气用事,怕真将宋二狗送了官将来惹了两人之间的嫌隙,于是又一次问道:“你确定,要将他送去府衙?” 无论什么朝代,投毒都是重罪。 何况宋二狗是往天香楼这样的酒楼里头投毒,便是崔家的人不使力,县令也不会轻判他。 宋好知道她和崔或特地等到自己来拿主意的良苦用心,转头扯了扯嘴角,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多谢你用心,不过放心,我早已跟他断绝了父女关系,今日若是他稍有心软,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恶事来,我自然没有心软的意思。直接送去府衙,后续也不必知会我,权当跟我无关,该怎样就怎样。” 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这件事,应当是有人指使的,他当日被判了两年刑期,如今不过月余就出来了,若说背后无人,我是不信的,可以让二公子往这方向查一查,背后元凶总得揪出来。” 说着崔或从前门走进来,身上的寝衣已经换成了水蓝色锦袍,端的又是一副贵公子的潇洒模样。 “已经派人去查了,有消息会告知你们。”崔或听到宋好的分析,接话道:“只是今日没能成事,日后说不定还有后手,你们多加防范。” 宋好点点头,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柳元英,问道:“当日不是说好了撤回崔府的家丁吗,怎么后头又想着派人来守夜?你们何时商量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柳元英也好奇,先前见着崔或瞌睡连天,也没能问。 崔或一脸意外的笑着问宋好:“裴兄没跟你说?当日我说撤走,他说今日天香楼生意大好,只控招人嫉妒,叫我白日大张旗鼓的撤走,晚间在悄悄派人前来守夜。” 说起来话里全是对裴彦卿料事如神的崇拜之情。 宋好听着,不由和柳元英相视一眼。 这话听着,便几乎明显的将他们心中的猜测摆出来了。 只是目前没有多的证据,不便过多妄言。 不多时,积善堂的小郑大夫也来了,取了些许宋二狗身上带的白色粉末细细对着天光细细查看过后,沉声道:“这些粉末里隐隐透着红蓝的光,我想应当是砒霜。” 在场的三人都心下一沉。 小郑大夫又用银针将后厨的东西都简单化验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跟着崔或一块儿押着宋二狗去了府衙。 天色大亮,天香楼里的大师傅们和学徒们也都陆续来上值了。 后厨水缸里的水连着陶缸都早已经换好了,宋二狗也在人来之前送去了府衙。 清晨的天香楼,各位大师傅和小学徒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并无人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 只有赵厨看着一大早先他们到齐的二公子和大夫人以及宋好,心里隐隐有些疑问。 宋好没跟着一块儿去府衙,只是等小郑大夫检查完后,便匆匆赶回了小院儿里。 回去的时候,房间里的床铺已经叠好,昨晚放在书桌上的书箱也不见了踪影。 裴彦卿等了多时不见宋好回来,已经独自去了白鹿书院。 临行前还给吴嫂留了话,叫宋好不必担心,回来记得补眠。 宋好他们住的状元巷小院儿本就在白鹿书院后头不远的地方,裴彦卿收拾了书箱,徒步走过去也不过片刻功夫。 白鹿书院靠山临河,院门前一块巨石,上有前朝大书法家颜真卿亲笔题写的“白鹿书院”四字,边上便是一片笼郁修茂的竹林,清风一过便是一阵悉索。 竹林间有一条小径,穿过去便能看见一条淙淙的小溪,那后头是学院的后山。 裴彦卿来的时候,院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其中有锦衣华服佩玉饰金的清贵公子,也有风尘仆仆衣衫破旧的清贫书生。 他这样衣饰普通又神态从容的站在人群之中,反倒像个异类。 不多时,排着的队伍便到了他。 坐在桌子后头埋着脑袋负责登记事宜的是书院高一年级的学生范或,因成绩优异家境又颇为贫寒,十分受山长的赏识,平日便让他为书院坐一些杂务来抵消学费等。 他笔下刷刷几下登记好上一位书生的信息,感受到面前的黑影,便头也不抬的问道:“姓名,名帖。” “裴彦卿。” 名帖分两种,一种是书生先前自费参加过白鹿书院入学选拔考校并通过考核后获得的,上头有书院山长亲笔花押;另一种便是裴彦卿这种,由着学院里头授课的夫子先生亲笔担保的,不必入学成绩也可进入学院学习。 范或将裴彦卿的名帖展开,简单扫视两眼,看到信末龙飞凤舞的“崔信之”三个大字的签名,不由惊呼出声。 “崔先生给的名帖!可否请阁下再报一遍姓名?” 范或激动地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也理所当然的被他吸引,都纷纷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神色无波,淡淡道:“在下裴彦卿。” “不知你……” 范或还想再拉着裴彦卿了解一下他跟崔老先生是什么关系,竟会给他这么一份亲笔名帖担保他入白鹿书院学习。 身侧的同窗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给你登记一下。” 裴彦卿点头,还不曾说话,突然身后的人群之中一人刻意拔高了声音道: “嗨呀,你管人家,兴许奉承功夫做的好,背靠大山就这么进了白鹿书院,总比你我要好,寒窗苦读了这些年,一连考了几年才得了这个名帖!” 第118章 被孤立 人群中另一道声音立刻附和道: “你知道什么!我听说,是人家娘子菜做的好吃,换来的!向来听闻白鹿书院录取严苛,在座各位纵使不全部是自己一本一本书苦读下来的,也都是经过名家细细考核过的,竟不想有朝一日,还能有个凭着自家娘子厨艺好能进了白鹿书院读书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周围人立刻都笑起来。 “看他他日科举场上能不能让娘子做两道菜给考官尝尝哈哈哈哈!” “你这厮说话也太过阴损哈哈哈哈哈哈!” 范或听着不远处混乱的嘲讽声,有些不安的抬头看了眼一直安静听着的裴彦卿。 裴彦卿却神色丝毫未动,只是对上范或的眼神,轻声问道:“写完了吗?” 范或愣着神点了点头,“啊,写,写好了。” 裴彦卿微微颔首:“多谢。” 说完便转身往书院里头走去,步伐坦荡从容,拾步上阶时,目光直视前方,瘦弱坚挺的脊梁上一身朴素的月白色长袍衬得人无端清冷高远。 “戚!装什么!” 范或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神。 同窗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你也是,方才喊什么。” 范或垂下头,目光复杂的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同是清贫寒门的书生,为何有些人的路便走的这么轻易稳妥呢? 裴彦卿跟着几个书生一块儿随助学走进一间广堂。 先他之前来的录好信息姓名的书生已经都在里面坐定,虽然彼此都是生面孔却不妨碍他们此刻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助学领着裴彦卿等人一进门,里面嗡嗡的说话声立刻停了下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转向门口,看着裴彦卿几人在助学的带领下背着书箱在空位上坐定。 刚坐下不久,立刻就有人凑上前来寒暄。 “新来的,认识一下,我叫赵云挚,你叫什么名字?你来的时候院门外头还有许多人吗?” 说话的这位赵公子身上的衣袍稍一动作便是流光暗纹如水闪动,腰间配饰的玉珏也因为他的动作撞击的叮当作响,一看便是个显贵人家的公子。 裴彦卿将书箱放好,并没有被赵云挚突然的搭讪打断动作,将宋好给他摆放整齐的笔墨拿出来动作细致的摆放整齐后,才回过头,眉眼淡漠的望向身侧的赵云挚。 “在下裴彦卿。我来时人已经不多了,若是后续不再来人,一炷香功夫应当也能全部登完名录。” 赵云挚等他的回答几乎等的有些不耐烦,手指笃笃的敲着桌面,差一些就压制不住发了脾气,裴彦卿一转头,反倒瞬间浇息了他的怒火。 他自己就生的一副清隽秀气的容貌,往日交往的朋友同窗无一不是容貌俊美的翩翩佳公子,时间久了便有谣言传出来,就连他娘都曾暗地里给他塞过美艳丫头。 此刻看着裴彦卿映在窗边光影里刀削斧刻的坚毅轮廓,和他眉眼之间不经意便流转的清冷贵气,赵云挚忍不住指尖作笔,失魂般就在虚空中描绘起来。 裴彦卿:??? 赵云挚平日做事就十分疯魔,往日也做过在街边遇见佳人为给她做一幅肖像当场在银票上泼墨的事情。 裴彦卿见他举动诡异,微微蹙了蹙眉便转过头去,并不多理会。 赵云挚这才醒了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又犯了花痴,颇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裴,裴公子,不知公子年方几何,我今年将将弱冠,不知是否有幸能与裴公子兄弟相称?”看书溂 裴彦卿本就不是热衷交际的人,况且方才又见他状态痴迷神色古怪,便疏离道:“可直呼我姓名,裴彦卿。” 此话一出,拒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赵云挚平日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众人若是得赵小公子青睐多说几句话,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俯首帖耳,不想今日他客客气气想称呼一声兄弟,竟在一个寒门书生身上碰了壁。 先前跟他攀谈的另一位华服公子眼见着他脸色难看起来,自觉十分有眼色的想要来救场,接了一句:“赵公子,我恰巧比你虚长两岁,若是不嫌弃,可称我一声庄兄。” 这位名叫庄函的书生也不算是胡乱搭话,毕竟方才裴彦卿来之前赵云挚还跟他有说有笑聊得相当熟络 “滚!” 这蠢东西! 赵云挚脸色阴沉,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心火才没有直接动手。 平日这个时候,这种赶着上来触霉头的,赵云挚早一脚踹过去了。 “……” 庄函也是听说过这位赵小公子平日喜怒无常行事跋扈的名声的,此刻讨了没趣也只能生噎着退了回去。 裴彦卿冷眼看着赵云挚的行止,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心底却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 目光从庄函身上撤回,他漠然看了一眼满目羞恼的赵云挚,转头将心思放回了面前的书本上。 裴彦卿全然置身事外一般古井无波的眼神更是让赵云挚恼怒不已,他起身一把将庄函推倒在地,冷哼了一声便从倒地的庄函身上跨过去,重新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先前被他拂开散落一地的书墨也立刻有人上前整理好给他送去新的座位上。 裴彦卿不禁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最多感叹一下赵云挚这种贵公子心性如此稚嫩简单,却不想赵云挚向来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性子。 两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赵家因家中有个入了宫做皇妃的女儿,到底算的上是皇亲国戚,所以即使在满堂勋贵公子的白鹿书院里也算是极为显赫的了。 赵云挚作为赵家极为受宠的幺独子,在众书生之间那更是一呼百应。 因此裴彦卿入学第一日,便遭到了全院书生的孤立。 虽然作为被孤立的当事人,裴彦卿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人到齐后,助学给每人都发了一份试卷,铃摇响后公布了试题,这之后便是一个半时辰的开学考校。 考校成绩出来后便是分班仪式。 第119章 分班插曲 本来按照考校成绩,他可以直接升入一等率性堂,读上一年半的书便能参加科举。 但当时山长和另外几位负责考校分班的先生拿着他的卷子反复观摩了几遍,再三确认卷子上是他的字迹后,还是冷着脸问他:“你先前,是否曾写过这样的题目?” 裴彦卿定定看了问话的郭夫子一眼,道:“不曾。” 郭夫子跟路夫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沉吟一声,捋着胡子道:“一份考卷不能代表全部的真实水平,今日或存侥幸叫你写了个拿手的题目,虽文章评了甲等,可你当日到底没有参加入学选拔,且至今也只是个秀才身,因此,率性堂你是定然不能进的。” 路夫子板着脸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想不单是率性堂,便是修道堂和广业堂也未曾招收过没有举人功名的学生,山长还请再三考虑。” 说着转身向山长拱手作了一揖。 裴彦卿安静听着,并未出声辩驳。 山长沉思半晌:“嗯,那便,分到广业堂。”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崔老先生洪钟般的声音。 “不可!山长三思!此子的学问我先前考校过,便是分入率性堂也不为过,至于功名身,今秋去考便是了。” 崔老爷子是刚从朝堂之上退下来的,能来白鹿书院授课本就是山长都没想过的殊荣,说话自然分量极重。 他放在在率性堂等着学子们都来露个面受个拜师仪式,不想等了半日,人都快来齐了也没见到裴彦卿的人影,这才赶来广堂看看怎么回事。 旁边几位方才说话的郭夫子和路夫子等人见崔老先生亲自来了,也立刻都笑着拱手行礼,喊道:“崔先生。” 这几位也都是南地有名的大儒,多年来在白鹿书院潜心授业,教出来的学生也有许多成了独树一帜的领域人物,虽不及崔信之有名,资历也是相当的。 几人知晓裴彦卿便是靠着崔家的关系才进的书院,本就心存不喜,连带着甚至觉得崔先生多年浸淫朝堂,也未能守心独善,使上这些裙带关系。 毕竟先前多年,白鹿书院给各位授课夫子的担保名帖的名额从未有人用过。若有真才实学,开学选拔考场上一试真假便可了。 偏崔先生一来,还不曾真正进学院授课便使了这个名额。 甚至眼前这个书生,连举人也不曾考上的,今日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背后是否有人事先透题他们心中还存疑。 山长知晓几位夫子的心思,却也不好开罪崔先生,只能为难的转圜道: “裴生到底功名上欠缺了些,若是年纪尚轻还情有可原,这多年连举人也没能考上,若就此分入率性班,到底难以服众,我看,不如折中,也不必入广业堂,便去诚心堂。” 崔先生虽仍有些不甘,但出于对山长敬重,还是点头应下了。 裴彦卿也拱手称是,拿了书箱去了诚心堂。 再然后又是分发院服,拜孔孟见夫子,忙乱了一整日。 临近日落,助学摇响了手中的摇铃,众学子才得以下课喘息。 内堂的书生拿着行礼跟着助学往后山的寝室走去,裴彦卿则跟着外堂的书生们一起陆陆续续出了山门。 不想刚出山门,便一眼看见了人群之中站着张望的宋好。 裴彦卿到底长身玉立容貌清绝,站在人群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甫一站定便叫宋好认了出来。 “这里!”宋好踮着脚使劲儿挥手,怕他在人流之中错过自己。 裴彦卿低头轻笑,冷淡了一整日的眉眼此刻终于有了些温度。 他分明一眼便看见了学子之间娇小的人影。 “你怎么来了?”裴彦卿面对宋好,声线都柔和了下来。 “我来接我相公啊!” 宋好揽了一下他肩上的书箱,跟接小孩儿放学似的下意识就像替他背上,却被他握住了手掌,顺着书箱的背带拉了下来没再放开。 两人就这么一边拉着手慢悠悠的晃荡,一边往小院儿的方向走去。 宋好好奇他今日在书院过的怎么样,拉着他的手一会儿绕到左侧一会儿绕到右侧,蹦蹦跳跳的问东问西。 裴彦卿握紧了她的手由着她闹腾,一边低声将今日学院里做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 “今日考校是写卷子吗?题难不难?”宋好细问。 裴彦卿道:“还行,依着考校成绩,我分在了诚心堂。” 白鹿书院依着国子监的制度分了崇志、广业、正义、诚心、修道以及率性堂六堂。 宋好不动分在诚心堂代表什么,眨巴着眼睛等裴彦卿解释。 “六堂中一等是率性堂,从率性堂出去的学生虽不如国子监的那样能直接入朝为官,但科举场上是丝毫不惧的,二等是诚心修道两堂,再次等便是正义、广业、崇志三堂。” “这么说你算是中上了!我相公可真厉害!” 宋好拍着手笑道,弯弯的眉眼里全是赞赏的光。 她学生时代读书不好,十分羡慕成绩好的学生,在她眼里,裴彦卿能在最好的学校里头排名中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 裴彦卿也忍不住笑起来,一整日低沉的心情就此散去。 晚饭。 宋好特地做了很多美食小吃,算是低调的庆祝一下裴彦卿的开学第一天。 这两天她看着天香楼里来来往往的食客,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 先前跟柳元英提过想开夜市,但碍于邺朝宵禁也就搁浅了,但她后来想了想,如果一些现代的小吃真的能在这里受欢迎,那么她们能不能在这里开一条美食节。 正好这几天她有点儿馋前世的一些奶茶、烧烤、炸串儿、麻辣烫了,作为合格的吃货,她从传来这里以后已经快半年没有碰过这些美食了。 这个想法目前还只是个纯纯的构想,连基本的雏形计划都还没有,宋好一时也没办法跟柳元英把前世那些美食都描述一遍。 不过柳元英是个很有想法和野心的人,在听了宋好的简单描述以后立刻就来了兴趣。 第120章 庆祝开学 宋好和柳元英两人,在有了关于美食街的初步想法后,就趁着空闲时间在后厨捣鼓了一些小吃出来,效果都还不错。 只是无论是崔家还是柳家,都只能算是清贵世家,要想真正打造一整条美食节,他们手中目前的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这个想法目前也仅限于说说而已,展望阶段。 不过正好今日裴彦卿开学回来,宋好就想着那白天在天香楼里做出来的一些美食也在家做出来给他尝尝味道。 食材器具有限,不比天香楼齐全。 土豆都有,刚搬来的时候也特地腌了腊肉,正好这个时候能吃了。 宋好拿出两个土豆,去皮洗净后切成片,直接上锅来蒸。 切片是为了带会儿蒸熟之后好压泥。 土豆都压成泥后,往里撒上适量的盐和黑胡椒碎,再加上少量玉米淀粉。 宋好方才切下来的一片腊肉肥瘦相间,现下切成碎丁,一并放进土豆泥里揉和均匀。 攉好之后她凭着手感,每取约20g一块儿的土豆泥搓成方块儿薯饼。 自家吃得,宋好就没花心思再压什么复杂的花纹,只用筷子压了三道横杠。 薯饼做好后宋好并不急着下锅油炸,转而开始处理今日新鲜买来的里脊肉和鸡翅。 里脊肉顺着纹理切成长条,往里倒入葱蒜姜丝、料酒、酱油,加入眼、胡椒粉和花椒粒,方才趁着蒸土豆泥的时候已经腌制完成。 鸡翅宋好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开始腌制,还提前用摆了几天的硬馒头做了简易的面包糠。 薯饼做好后,宋好转手开始调制里脊肉的面糊。 用比例合适的鸡蛋液、面粉、淀粉和盐调制出粘稠的面糊,搅拌均匀后直接倒进里脊肉碗里。 里脊肉均匀裹上了面糊就能下锅油炸。 腌制好的鸡翅先裹上一层蛋液,随后往面包糠里一滚,前期准备工作也就差不多完成。 剩下的就是控制油温下锅油炸。 三样儿小吃宋好准备的分量都不多,一来油炸食物到底不健康,而来晚间吃多了油腻人也难受。 今晚的主食是小馄饨。 宋好用小酥肉切剩下的边角料剁成细细腻腻的肉沫儿,拌上盐粒儿和胡椒粉,用馄饨皮儿包了大四碗的量。 怕裴彦卿吃了腻,正好今日崔老爷子一个门生快马往崔府送了个西北特产的蜜瓜,柳元英着人给宋好送了两瓣儿来,宋好便就着茉莉花茶做了两杯蜜瓜茉莉绿茶。 茉莉花茶现成的茶叶,用沸水煮过之后便是一阵茉莉香气。 滤出茶汤,一边静置放凉。 蜜瓜一路放在冰块儿里头送来,从崔府送到小院儿里的时候上头还冒着丝丝凉气。 宋好去皮切块,在茶碗里头压碎,加了两勺蜂蜜,再用凉茶水一淋,随后密封着放在了井里头冰着。 炸物都炸好一边控着油,这边馄饨也在锅里沸汤中翻滚着,宋好正好将两杯蜜瓜茉莉茶提上来。 等着馄饨煮好,宋好盛了两碗出来,招呼裴彦卿:“厨房里我做了吃得,你去端出来,这两碗馄饨我给吴叔吴嫂送去。” 送完回来,见裴彦卿正端着茶碗往里打量那绿蒙蒙的是什么。 宋好少见他这幅呆样,便笑道:“那是蜜瓜,西北特产,可甜。崔先生一位驻西北的门生快马送来的,柳元英给我们送了两块儿,我做成了茉莉茶饮,现在还冰着,等会儿喝。” 裴彦卿乖巧的放下茶碗,笑着问道:“你先前吃过吗这蜜瓜?” 宋好肯定是吃过,这哈密瓜在交通便捷的现代社会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在这里,她自然不能这么说。 便笑道:“我哪里来这种好东西吃,难不成你怀疑我先你之前偷偷尝了?” 看宋好笑的一脸揶揄,裴彦卿的目光却复杂起来,垂下常常的眼睫,用嘴接过宋好递过来的一块儿薯饼,一边嚼着一边状似无意的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很甜?” 问完还笑着抬头看向楞在原地的宋好。 宋好懊恼自己方才说话不多过一遍脑,漏了破绽。 她平日素有急智,今日不知怎么,对上裴彦卿温和的笑脸,却突然大脑宕机,什么借口也想不到。 空气都静默片刻,最后还是裴彦卿自己咽完了嘴里的薯饼,笑着道:“这做法也是柳夫人传授你的?她还真是细心。” 宋好干笑两声,接下了这个话头,应道:“嗯,她只说了这么吃着就很甜,这做法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自己摸索的,真是厉害!”裴彦卿抬眼看着宋好笑道:“我尝尝。” 说着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神色十分自然,似乎并不想宋好感受到的那样心存试探。 嘴里的果茶在口腔游走一周,清香清甜的味道在味蕾间散开,驱逐了方才炸物带来的油腻味道。 裴彦卿放下茶碗,重重嗯了一声:“很好喝。” “娘子真的聪明!” 宋好方才的心里的忐忑终于散去,忍不住笑起来:“我做好吃的就是很厉害!” 说话间下巴微微扬起,是真的为自己的厨艺感到骄傲。 像尾巴高高竖起,十足骄傲的小猫。 宋好面对裴彦卿也没什么心眼,转头高兴起来,就给裴彦卿说起她和柳元英两人的想法。 “你吃这个鸡翅,还有这个薯饼,好吃不?我还会很多很多这样的好吃的,我跟柳元英商量了,想要把天香楼周边一整条街都盘下来做这样的小吃铺子,到时候这条街就改名叫美食街……” 说起关于美食的宏伟愿望,宋好跟个小话痨似的止不住话匣子,裴彦卿就一边安静吃着东西,一边笑着看她眉飞色舞的描绘自己畅想出来的盛景。 看她一会儿兴致高昂的画蓝图,一会儿又低落的撇嘴说现实中遇到的阻碍,颦蹙之间像个无忧无虑的精灵,裴彦卿嘴角的笑意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一点一点深陷其中。 可她却带着一身的秘密,谁也不能靠近去窥探丝毫。 第121章 宋二狗之死 宋二狗被送到衙门后,堂审了一日,一直由崔或盯着。 不知是背后人给了什么依仗,上了公堂的宋二狗一开始还十分硬气,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去天香楼是去下毒的。 后来上了两回刑,被按在刑凳上打了十几大板,便哎呦叫唤着说要招供。 一下了刑凳,偏又头疼脑热不清醒的闹起来,一会儿说自己昨晚梦游,一会儿又说是去行窃,咬牙狡辩的县令烦不胜烦,直到被重新架上刑凳,才慌忙改口道:“我招,我招!” 咬牙硬抗,又实在忍不住行刑,说是要招,也还是心存侥幸,觉得刘掌柜能把他捞出来一回,就铁定还能捞出来第二回。 不过是下些泻药,又吃不死人,大不了再回牢里呆上几天,捉虱子玩儿。 宋二狗劝明白了自己,便开口道: “药是我下的!我闺女做了天香楼掌柜的,我非但一分好也捞不着,还在牢里蹲了这么久,她可一回也没来看过我,我气不过,想要给她找点麻烦,不想这小蹄子还真叫人把我送来了衙门,依我说,按着孝道该蹲大牢的该是她才是!” 崔或闻言,神色一凛,当即问道:“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宋二狗冲着他轻巧一睨,一脸得意道:“什么人指使?没有没有!莫不是你想借我来诬害别人!” 他早早打算好了,绝不供出刘掌柜指使的事来,便是到最后又给自己判了刑期,等过去一段时间,刘掌柜再把他弄出来,到时也还有一笔许诺给自己的酬金可拿。 虽没有事成的多,可也相当丰厚了。 他何苦将刘掌柜这样的大恩人招供出来。 崔或跟他这么耗了一整天的也实在没了精力,见他事到如今还这样冥顽不灵,也无奈摇头,冲县令一拱手,便拂袖而去。 宋二狗见崔或被自己气走,还颇为自豪。 而饕餮楼刘掌柜一早便派人在天香楼附近守着了,一直没见到预期的混乱出现,便知道八成是事败人被拿住了。 怕宋二狗招供出自己,他早早便遣了人来跟县令通气。 虽崔或想的周到,早跟县令要求了宋二狗一案暂时对外保密,可县令顾忌着饕餮楼那位东家的势力,也不好偏帮这位崔家二公子,便是两边都不得罪,都应着。 也正因此,宋二狗在公堂之上再三耍泼皮无赖那一套,县令也再三容忍着没下死力气来审,一直拖延到了崔或离开。 崔或一走,刘掌柜的人就收到了消息。 刘掌柜知道宋二狗暂时不曾供出自己,提到嗓子眼一整日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偏又怕他随时改了口供,现下只想尽快让宋二狗彻底消失。 县令收到指使,便简单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自己所下什么药?” 宋二狗:“啊,我下的我能不知道?” 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这样的供词写的巧妙便可奏效。 将堂审供词当众交由宋二狗画押过后,县令便派人将他关押进了大牢。 宋二狗被压下去的时候,还觉得就这么着这堂审就过去了,嬉皮笑脸的跟官兵打商量,求着让他去个环境好点儿的牢房。 官兵冷笑一声,只道:“放心,刘掌柜都打点好了,给你准备的最好的牢房。” 宋二狗也不疑有他,心里感激刘掌柜想的周到细心。 两日后,宋二狗的死讯传来时,宋好正在研究炭火烤肉。 听到宋二狗死在了牢里,手中火钳上夹得木炭一瞬间掉落下来。 烧红的木炭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砸在炉子边沿上溅出了一簇火星子,最后掉在宋好脚边,将鞋上的绣花烫出了一个焦印子。 感受到烫宋好才慌得动脚一踢,将木炭踢远了些。 崔或见宋好这幅反应,有些担心,接过了她手中的火星子,歉意道:“是我的疏忽,听说,是在牢里跟人起了冲突,闹起来,叫人打死的。” “我……” 事已至此,崔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只能低着头准备由着宋好来。 宋好失神过后,面上有些僵硬的扯起了个笑容,十分平淡的回答道: “无妨,照他这么作死下去,就算不是今日死,也是早晚的事。若不是背后人的手段,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招惹了亡命徒,跟你扯不上关系。” 其实崔或来之前心里也有些起疑,昨日堂审的人今日就来了消息说是在牢里跟人互殴给打死了,怎么说都有些蹊跷。 只是他到底是宋好的爹,送死讯时顾忌着宋好的情绪,他也不便多说这些。 宋好转头洗净了手,整理了一下鬓发衣衫,道:“到底父女一场,如今死了总不好让他真的曝尸荒野,我怕是还得去给他收殓一下。” 柳元英有些担忧,看了一眼崔或道:“二弟在此照应半日,我陪宋好一块儿去。” “别,你家中还有幼儿,小孩儿身弱,尸身总归不吉利,你借我两个小厮一块儿随我去。”宋好婉拒道。看书喇 这个时代不好说细菌什么的,便只能扯些鬼神之事。 柳元英也没多纠结,派了两个小厮跟在宋好后头,去牢里领了宋二狗的尸体。 牢里那人下手忒黑,宋好看到尸体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来。 只是五官虽已经肿胀变形,连头骨都因为折断错位,可细看,还是能认出来,这就是宋二狗。 他那条瘸了以后萎缩了一节的腿,便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了。 宋好努力压制着原身弥漫出来的滔天的悲伤和哀恸,神色平静的和两个小厮换上简易的防护衣物。 咽下喉头的哽咽,语气平淡的道:“把他抬到牛车上去。” 小厮应了是,帮着宋好一路将宋二狗送去了宋家村后山。 宋家村跟裴家村后山是连着的。 从宋二狗家这处破败的草屋望过去,是一道起伏连绵的黛色青山,笼笼郁郁的,景色算是清秀。 宋好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但是站在这里,她似乎感受到原身更加浓烈厚重的情绪。 她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原身对于一个要将自己卖去窑子逼着自己嫁给傻子的爹也会如此眷恋。 并且这个答案她永远无法得知。 第122章 风言风语 宋好在后山选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地块儿,给宋二狗入了土,又立了块木碑,上书“宋二狗之墓”。 盖上最后一抔土的时候,宋好有一种豁然一新的感觉。 先前那股萦绕不散的悲伤似乎就此散去,而自己这位无赖卑劣的便宜爹也用墓碑上五个大字总结了他的一生。 宋好从天香楼走后,崔或到底不放心宋好一个人去,跟柳元英商量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白鹿书院寻裴彦卿。 彼时裴彦卿正在学堂上课。 崔或从前便是白鹿书院里出来的学生,如今虽然因为朝堂局势诡谲随着父亲辞官回了丰城,可到底不算无名之辈,进出白鹿书院还是便捷的。 只是到的时候,裴彦卿还在课上,不便打扰,只得站在诚心堂外焦灼等候着。 好在并未等候太久,里头先生便叫休息了。 一下课,学堂里的书生们也都交头接耳的开始松散松散筋骨。 权贵公子们大多混一个圈子,学堂里头有不少认得崔或的,见他站在窗外一脸焦急的像是候着什么人,散了课便都立刻围过去打招呼。 赵云挚当日也凭着一篇上好的文章分在了诚心堂,作为丰城头号贵公子的赵小霸王当然也认得崔或,只是他自矜身份,不肯先过去打招呼。 不过以他对崔或的了解,这厮平日行事颇为审慎低调,他今日如此大喇喇的站在学堂门外找人,倒是让人好奇。 崔或虽心焦,可见裴彦卿始终端坐堂内目不斜视,又不好高声去喊,只得笑着一一跟这些贵公子寒暄起来,并道:“我此行前来是寻学堂里一位姓裴名彦卿的学子,不知能否劳烦各位替我通传一声?” 崔或的话还是十分好使的,话音一落便有一群书生跑回堂内,冲着裴彦卿朗声喊道:“裴彦卿!外头崔公子找!裴彦卿!” 这些人平日都不屑搭理裴彦卿,既看不上他的出身,又看不上他通过崔先生的关系进白鹿书院,今日却见崔家二公子也亲自来寻他,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多少有些纳罕。 裴彦卿习惯独来独往,也不慎在意周围这些幼稚的把戏,唯一颔首道了声谢,便出门去寻崔或。 崔或一见到裴彦卿,便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告知了宋二狗的死讯。 “据说是在牢里跟人起了冲突,叫人打死了,我跟宋好说的时候,她面上虽无异样,可到底是她父亲,现下她一人去了牢里,已经多半时了,我不放心,才来寻你。” 裴彦卿凛着神色听崔或说完,微微蹙眉道:“我去跟助学告个假。” 裴彦卿转身就要走,崔或哎了两声,拉住了他的胳膊,想说些什么,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欲言又止的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胳膊,道:“去,我在此等你。” 裴彦卿点头,转身就抬脚跑起来。 窗内,赵云挚皱着眉,看着二人的互动,忍不住问身边一起看热闹的人:“这裴彦卿,不是说就是个穷小子,怎么跟崔或也认识?” 身边人讥讽一笑,来了劲,趴在赵云挚耳朵边将当日开学那几位书生嘲讽裴彦卿的话有模有样的又给学了一遍。 一遍学完,赵云挚身边几个狐朋狗友也都立刻低头嗤嗤笑起来。 赵云挚也勾唇邪笑:“所以你是说,这裴彦卿,全然是靠着他那做厨娘的娘子,用着几道小菜哄好了崔信之,这才得了书院的名帖,免考进来的?” “可不是,这事儿后来还真有人去问了相识的,做不得假的,她那娘子如今还在崔家的天香楼做着掌柜呢!你说说,一个女子,在外做掌柜!” “不然你瞧,他平日眼睛搁在头顶那副清高样子,不过就是仗着先生夸了几句他的课业,他可曾把谁放在眼里,可见了崔或,不还是服服帖帖奴颜婢膝的那副样子!” 几个狐朋狗友你来我往的几句话,说的赵云挚脸色愈发阴沉。 当日他初见裴彦卿,见他模样俊美神情清冷,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相,便主动示好有意结交,却被他直言拒绝。 他赵云挚在丰城这么些年,何曾如此受气,颜面扫地过,一时气急,拂袖而去,只等着裴彦卿日后幡然悔悟主动回过头来求他。 不想等了几日,却见他始终一脸淡漠敛然,从未对谁稍稍假以辞色。 如不是今日看见他如何和崔或亲近,他都要当真以为他裴公子就是这般清高淡然的人物了。 原来不过是个市井小民,靠着自己娘子抛头露面的才稍稍挤进了这权贵云集的白鹿书院罢了。 恰好此时裴彦卿从助学那里告完假回来,在座位边收拾书箱。 赵云挚见他回来,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完全没收着声儿。 裴彦卿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他后座这位同窗,总是行为古怪,时常盯着他看,或者眼带思索,或者眼含愤恨,总归是莫名其妙。 匆匆收拾完东西,见崔或还在门外等着,裴彦卿三两步便走过去,轻声道:“走。” 不久,赵云挚的眼线就回来禀报,说是两人进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有人见着赵云挚脸色不虞,估摸着他的心思,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俩人,青天白日的就进了一辆马车离开,还不知是去哪儿贴烧饼去了!” 旁边几人一听,便都十分猥琐的哈哈大笑起来。 赵云挚却冷喝一声:“闭嘴!” 几人都愣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脸色如此阴沉。 赵云挚心烦,拔下靴子朝众人一丢,怒道:“滚!都给我滚!” 从前身边俊秀郎君如云,赵云挚也曾被人怀疑过是个短袖,就连他娘都曾怀疑他是不是好龙阳,给他送了几房美妾。 他为着他娘心里踏实,也为着没什么不收的理由,有多少收多少,全抬进了房里,这之后,关于他断袖的传闻才逐渐销声匿迹。 他本也只是喜好美丽的人物,见了便觉得亲切,并无别的什么心思,也不多在意外头的名声。 可不知今日为何,听着他们恶意揣测裴彦卿和崔或两人的关系,心里头心烦意乱恶心至极。 第123章 赵云挚来者不善 赵云挚看着前头裴彦卿的空位发了一下午的呆,近晚散学的时候,才陡然惊醒似的招呼那几个白日被他吼过的狐朋狗友。 “走!小爷我今儿高兴,请你们去吃席面!” 那几位也都是官宦富商家中子弟,平日也不是没吃过好席面,不过是赵云挚这个小霸王的面子不能不给,于是也都当即附和道: “嚯!那今儿咱哥儿几个可有口福了!” “那我可得赶紧的叫我这书童回家说一声,今晚不回去吃晚饭了!” “走走走!云挚请吃席面,那可得好好喝几杯!” “……” 一行人勾肩搭背的上了赵家派来的马车,直奔天香楼。 下车的时候,几人明显愣了一下,但赵云挚显然兴致正高,拉着人就往里头走。 一进门,还没等小二走到跟前,便笑着喊道:“堂中这个桌,一副五两银子的席面!利落些!别叫哥儿几个就没喝好就得赶着宵禁!” 五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可够一户平民家庭一年的吃穿嚼用,像裴家先前,一家七口的大家庭,每年也就靠着裴彦卿的三两银子的津贴过活。 所以这样规模的席面,平日也并不多见,节庆时候才多一些。看书喇 后厨几位大师傅一听前堂的通传,立刻乒乒乓乓的忙活起来。 宋好由着裴彦卿和崔或的马车接回来,一回天香楼便见着临近日落后厨还忙的热火朝天,好奇上前问道:“赵师傅,离宵禁也不过两个时辰不到,现在忙活什么呢?” 赵厨道:“前头来了几位公子,点了个五两银子的席面。” 正好柳元英也一直担心着,听到宋好回来立刻赶来后厨,被她拉着,宋好也没有再多问席面的事儿。 柳元英拉着宋好,脸上不无担忧,仔细看着宋好眼角周围,见着没有哭红的痕迹,才稍稍放下心来,只问道:“午饭可吃过了?” 宋好从上午听闻消息到现在才回来,午饭自然也没地方去吃。 摇摇头:“忘了。” 柳元英轻叹一声,道:“我知道突闻噩耗你多少心里头有些不好受,可说到底,不能拿自己身体玩笑,你还是你教我的道理。” 宋好无奈:“是真忘了。” 她对宋二狗的感情,哪里就深厚成这样。 柳元英不知她面上表现得是心里头想的几分,只是拍拍她的手,转身去给她起火做吃得。 “你先和裴公子还有二弟先去楼上阁楼坐着休息一番,我给你做碗汤面,回头给你端上去。” “好,劳烦你。” 宋好也不多客气,她跟柳元英如今,比起上下级,更像是朋友闺蜜。 跟着裴彦卿和崔或往前厅二楼去的时候,赵云挚几人正坐在大堂中央的那张桌子上喝着酒嬉闹说笑。 堂中央这张桌子本就摆在了比平地高出一截的平台上,加上几位衣着锦绣的华贵公子如此嬉笑打闹,在这个酒楼大堂人影希落的时候,就显得十分突兀显眼。 崔或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脚步顿了一下,转身跟裴彦卿和宋好道:“那几位是我熟识,我去打个招呼,你们先先上楼。” 裴彦卿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吃席的几人,认出了其中坐在主位的赵云挚。 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接了一瞬,下一秒却见裴彦卿淡漠的将目光转向了他身侧的宋好,两人牵着手并肩上了楼。 赵云挚轻笑一声。 还真是啊。 崔或远远走过来,拱手笑道:“几位哥儿散了学来这里吃酒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倒显得我这做哥哥的不知礼数了!” 裴彦卿耽误了多年,书院儿里的同窗大多十七八岁光景,就连赵云挚这样年满弱冠的也极少,崔或这声哥哥无论年龄还是家世,都还是当得起的。 赵云挚平日虽仗着家中权势在丰城横行不羁,可对上崔或到底还是要收敛些,此刻也放下酒杯,不冷不热的笑着喊了一声:“崔兄。” 剩下几位也十分热络的和崔或寒暄了一番,偏拉着崔或一块儿坐下来喝几杯,崔或极力推拒这才被放过了。 “方才,”寒暄过后,崔或正抬脚要走,方才稍显安静的赵云挚却笑道:“我见崔兄身侧站着的那位公子有些眼熟,不知……” 说着满眼似笑非笑的看向崔或,等着他回答。 崔或不便与裴彦卿为难,正斟酌着如何敷衍过去,赵云挚身边的一人却立刻坏笑着接到:“什么眼熟,分明是咱们诚心堂里头的大才子裴彦卿裴公子嘛!” 话音一落,另一人立刻打着配合道:“你别是看错了!裴公子今日下午告了假,总不会是特地请了假来这里吃酒的,定是你酒喝多了眼花,认错了!” “就是就是,白鹿书院规矩甚严,若是让山长知道了他告假来酒楼吃酒,怕是要罚他的,你可不能乱说话!”又一人附和道。 方才那人立刻急道:“我可没看错,我这双眼睛看的真真的,不信你将他叫下来我们看看!” 崔或见着几人一套连环组合拳打下来,多少也明白过来一些端倪,转头对上赵云挚眼带笑意的眉眼,脸色冷下来,道:“方才那位,的确是裴公子。” “我就说!”那位还颇有演员品德,立刻小声嘀咕,戏做足了。 崔或没理会,继续道:“午间是我将他请来有要事详谈的,是我的客人。几位吃好喝好,我就不多陪了。” 言下之意,他给这几位几分面子,大家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张口就要见他的客人,怕是不配。 先前那几位仗着赵云挚的戏才敢这般嬉皮笑脸的试探几分,崔或此话一出,也都鹌鹑似的龟缩起来不敢再造次。 他们怕,赵云挚却不怕。 赵云挚毫无惧意顶着崔或的注视,展唇微微一笑道:“本以为在此遇到了同窗,想着请他来喝上几杯,不想竟是崔兄的贵客,既如此那小弟们也不便打扰了,只是不知这天香楼里掌柜可在,小弟能否一见?” “……你要见掌柜的做什么?”崔或不防他突然的拐弯,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宋好和裴彦卿的关系,只是直觉赵云挚今日似乎来者不善。 第124章 小崽子上门找茬 “崔兄紧张什么,”赵云挚看着崔或突然笑道,“只是这席面里的几道菜吃着口味甚佳,想着我母亲或许爱吃,我想问问掌柜可有什么诀窍,回去叫家里厨娘做些,若是方便,我将菜谱买下来也可。” “多谢赵小公子赏识!”身后柳元英端着碗三鲜面走出来,朗声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面条递给了崔或,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端上楼去,回头看向赵云挚道: “只是这天香楼里的菜谱都是绝密,是我们据以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令尊爱吃,咱楼里也可为赵公子外送,至于食谱,恕我们不便告知了。” 崔或收到示意,朝着赵云挚等人唯一颔首示意,便要转身端着面上楼,却不想一抬头就见宋好和裴彦卿二人站在了台阶转角处。 “那边说什么呢?”宋好跟裴彦卿一边往下走,一边问崔或。 裴彦卿接过崔或手中的面碗,感受了下碗底的温度,回头道:“还烫,你慢点吃。” 说着就要将汤碗端着跟宋好重新上楼。 宋好却摆摆手。随意指了边上的空桌子道:“就在这儿吃。” 她今日奔波了一天,又饿又累。 裴彦卿点点头,给她摆好了碗。 崔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赵云挚等人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柳元英走在后头,还不明白,为何方才赵云挚看见裴彦卿和宋好走下来,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 眼神询问了下崔或,却见他无奈摇摇头。 可见不是善事。 果然,下一秒便见赵云挚笑着跟裴彦卿打招呼:“裴公子,果真是你。” 说完又指着宋好转头问崔或:“这位,便是天香楼传闻中那位身怀绝技的美貌掌柜?” 赵云挚看向宋好的眼睛里,总有些像是野兽见着猎物时兴奋地光。这让裴彦卿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他微微侧了身,挡住了他看向宋好的目光。 “你二人……”赵云挚看着裴彦卿护犊子的动作,似乎是全然不知情,面露疑惑欲言又止。 宋好见他是裴彦卿的同窗,虽然身边那几人眼神总觑上觑下的有些不善,但见他笑的还算和善,便主动站出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是彦卿的同窗吗?我是他娘子,我叫宋好。” 在宋好眼里,裴彦卿这种高颜值学霸,就算是性格高冷一些,在学院也一定是十分受欢迎的,因此对上他的同窗便有意的态度温和一些。 见宋好如此好言色,赵云挚便又一脸真诚的将方才崔或没有回答的问题问了一遍宋好。 “你便是,美名在外的天香楼掌柜?” 宋好听着那句“美名在外”,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可见赵云挚眼神澄澈,还是笑着道:“谈不上美名。” 身后几人一听宋好认下了,都有些站在了吃瓜第一线的激动,忍不住彼此笑着交换了一下嘲讽的眼神。 果然下一秒便听赵云挚有些为难的转向裴彦卿问道:“裴兄,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令夫人在这酒楼里当掌柜,整日抛头露面,你不怕……” 话未说完,身后适时一声低笑。 崔或和柳元英都转头对着那几人怒目而视,偏几人都垂着脑袋眼神无辜。 赵云挚也好似没听到一般,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宋好这下可总算明白了,这几位应当是不像面上看到的友好啊。 联想到裴彦卿平日在学院的生活,宋好不免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他,却见他脸色少见的阴沉。 这是,生气了? 宋好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腕,转而对着赵云挚甜甜一笑道: “听闻公子在白鹿书院读书?” 赵云挚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宋好继续道:“不知公子平日都读些什么圣贤书呢?” “孔孟老庄,都有。”赵云挚也不知道宋好问这些做什么,见她问的认真,也就答了。 “啊,孔孟老庄,果真都是圣贤之书。” 听见宋好称赞,赵云挚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彦卿,却见他脸色稍有缓和,目光却从未转过,一直黏在宋好身上。 下一秒就听宋好笑道:“公子莫不是看了假的圣贤!?” 赵云挚跟身后几人对望一眼,正要啼笑皆非,却见宋好一脸认真继续道: “我虽不多懂,可我相公日常也都读这些,我却从不见他如公子这般迂腐,也从未见他轻视女子,或对女子有任何恶意贬低之言。想来,相公从书中学到的跟公子看到的有些不一样,我倒生了好奇之心,不知公子看了什么书,书里竟教公子妄言菲薄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子?” 说着转头嬉笑似的问裴彦卿:“相公,我不读书,想问问你,孔夫子真的教人轻视女子,不许女子做掌柜了吗?” “自然不曾。仁者爱人,自然是对天下人怀有一样的仁爱,孔孟老庄,无一圣者在书中贬低过女子。”裴彦卿冷声道。 明明是说给赵云挚听得话,却连眼神也不曾施舍一个。 赵云挚听着宋好的话,还当真认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读过的圣贤书,四书五经孔孟老庄,其中的确不曾有一字一句提及这些。 “可……”他还有些不甘,却一时不知道该辩什么。 他身后几位狗狐之辈见赵云挚在宋好跟前吃了瘪,立刻窜起来,高声道: “什么圣贤书不曾说,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的规矩,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恪守妇道,如何能在酒楼之地迎来送往!” “就是!若是我家娘子这般,早日休弃便罢了!” 几人纷纷附和,总不愿落了下势。 赵云挚听着,一时也没有动作,似乎是等着宋好来反驳。 他自己心里头心兵胜负难分,只好等着旁人来解惑。 不想宋好的解惑没等来,倒等来柳元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柳元英现在同崔然虽没有明显上和离,也只是顶着个虚无的名分在,如今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自己那一双儿女和这蒸蒸日上的事业。 当日若不是宋好告诉她,女子还能自立更生,脱离于男子而活,闯荡出自己一番事业来,她怕是早已在那沉闷逼仄的四方后院儿郁郁而终了。 看书喇 第125章 小霸王大闹天香楼 如今这几个崽子敢上门来闹,还一口一个妇道女规的侮辱人,她也不打算顾忌着情面,拿出了她当姑娘时的将门虎女的风范来,使尽了嗓门骂道: “你们这几个小崽子,刚从自家娘亲怀里出来走了几步,便赶来旁人地界指着女人嘴里不干不净!莫说她当得这天香楼掌柜,便是我这崔家长媳,也整日在这里迎来送往,坐稳了这天香楼东家的位置!” “回去问问你们娘,给你们生了几个胆子几米厚的脸皮,敢来我崔家的地界闹腾;再回去问问你们夫子先生、你父兄祖宗,哪一个不是女子生的,哪一位教给你们的这般嘴脸,读了几年书就满口规矩道理的来规矩女子!” 赵云挚平日见着的女子无意不是小意温柔弱柳扶风的,如今见着崔家大嫂先前还闻声和气的,如今掐着纤瘦的腰身破口大骂起来也是威风凛凛气势骇人,居然就这么给吓住了。 他平日见着的那些身形纤弱动不动就西子捧心的美人发起疯来都这么骇人的吗? 真是有些可怕。 他身后那几位仗势的还要再回嘴,一个接一个的刚从身后探出头,话都说不全乎一句就给柳元英指着鼻子给骂回去了。 柳元英多年的郁气今日正好出一出,指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一通臭骂,骂到气处,随手抄起边上小二掸灰用的鸡毛掸子就挥舞着过去要抽人。 赵云挚瞪着眼睛眼看掸子要抽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躲,身后几位却吱哇乱叫着各自逃开。 崔或等人旁边观战,眼看着赵云挚等人被柳元英抽的抱头鼠窜,丝毫没有劝架阻拦的意思。 宋好见着柳元英在桌椅之间跑,还喊了句“小心点儿,别磕着。” 柳元英混乱之中还准确捕捉到了,头也不回吼了一声“没事儿!” 不过她到底身体瘦弱,又大病一场痊愈不久,追打了一会儿也就没了力气,眼见着赵云挚那帮臭小子跌跌撞撞的逃出了天香楼大门,她也没再跟着撵出去。 对着几人的逃窜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便拿着不剩下几根毛儿的鸡毛掸子回了大厅,随手将掸子丢在一边,重重往椅子上一坐。 崔或很有眼力见的递上一杯温水:“大嫂喝杯水。” 柳元英接过水,只觉得今日这一仗打完浑身都神清气爽尤为舒畅。 只是这么一闹,赵云挚那套席面也没收上饭钱。 宋好有些肉痛:“五两银子啊!五两啊!” 柳元英豪气的拍板:“就当喂狗了!” 话虽这样说,宋好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裴彦卿见宋好仍是扁着嘴,摸摸她后脑勺,道:“放心,明日我给你把饭钱要回来。” 次日学堂上。 郭先生评讲昨晚留下的课业,轮到赵云挚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交上来的文章,便当着众学子的面儿问道: “赵生,你昨日的课业呢?” 满堂的学子都顺着郭先生的目光看过来。 赵云挚脸色有些难看,顿了一下,动作有些僵滞的站了起来,拱手道:“回先生话,昨晚,昨晚学生有些事情,耽误了。” 赵家的赵老爷子是个家教极严的,信奉棍棒教育,又对子弟读书极为重视,因此赵云挚平日虽仗着出身在丰城横行霸道跋扈张扬,但在尊师重道这一方面是绝无可挑剔的。 今日居然连课业也没交上去,大家都有些稀奇,是什么事儿耽误了他写课业。 裴彦卿坐在前头一向不动如山,今日也意外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赵云挚更是羞愧难堪,面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裴彦卿倒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一眼他是否是因为昨日被柳元英混乱之中伤了写字的手,见他眼神羞愧不安,便也转过了身子。 说来也算赵云挚倒霉。 他先前因为凭自己实力考上了白鹿书院,还得了他家老头子的狠狠一顿夸奖。白鹿书院开学后,他更是收敛许多,平日那些聚会宴请也一概推脱了。 不想偏巧就是昨日,一时意气去天香楼喝了几杯酒,遭柳元英用鸡毛掸子打了出去不说,回去又恰好碰上他老子闲来无事想要关心关心他在白鹿书院的生活。看书溂 从天香楼一身狼狈的逃窜回来,头上还粘着鸡毛没捻下来,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个镇纸砸过来。 “畜生!你还知道回来!” “跪下!” 赵云挚胳膊上被抽出来的痕子还疼着,就这么又受了赵老爷的一顿鞭子,挨完打直接被关进了祠堂跪了一整夜,早上在蒲团上小鸡啄米的时候又给薅起来送来了书院。 所以课业什么的他也没有。 郭先生问起来,平日再要脸面的赵小公子也得站起来红着脸扯谎。 可惜这谎扯得一般,郭夫子向来严厉,并不接受这个理由,追问道: “若是学生,便该事事以学业为先,有什么事这么紧急,让你连一篇文章的空都挤不出来?” 赵云挚昨晚跪了一整晚,现下光是站着两只腿都在打颤,只能闷着头给先生道歉。 “学生知错,望先生宽恕则个。学生稍后补上。” “嗯,”郭夫子还是不大高兴,捋着胡子沉吟一声,道:“晚些补上也可,只是犯了错就该受罚,便罚你十戒尺,下次不可再犯!” “是。”赵云挚拱手作揖,“多谢先生教诲。” 郭先生为了让他铭记教训,特意挑了他的右手施诫。 十戒尺下去,赵云挚写字的时候都握不住笔。 本以为今日到此为止,已经是他倒霉的极限了,不想,郭夫子的一堂儒经下课后,裴彦卿竟然主动叫住了他。 本来一散课那几个狐朋狗友就立刻活跃起来,招呼着赵云挚一块儿出去透透气。 可裴彦卿却突然转头喊道:“赵云挚!” 赵云挚错愕回头,眼神扫视了一周,确认了是裴彦卿在叫自己。 “赵公子,可否容我说两句话?” 裴彦卿侧着身子,不疾不徐将桌边上摊开的书收起来后,回头冲赵云挚微微一笑。 第126章 要回饭钱 “你,你是有什么事儿吗?”赵云挚有点慌,看着裴彦卿起身的动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昨晚他是带着一帮人去找麻烦了,他也的确对着裴彦卿的娘子出言不逊了,可崔家大嫂不是也已经抽过他了嘛! 况且他昨晚也间接的因为这事儿被他爹狠狠罚过了。 他横行丰城这些年,就偶尔干了这么一件坏事儿,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裴彦卿不知道他昨晚经历了什么,看着他防备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便道:“不为别的事情,你不必紧张。只是昨晚你在天香楼吃得那顿席……” 半大少年到底要面子,裴彦卿话说一半,打算叫他自己领悟。 不想眼前这个人看面相精致聪明,原来是个呆子。 “啊,”赵云挚眼底的戒备更重了,“怎么了?那崔大夫人不是……” 不是打过了吗。 裴彦卿忍不住轻笑一声,道:“饭钱你还没付。” “……?” 赵云挚无语了。 合着他一顿席面啥也没吃着,挨了一顿打(是三顿),还得再付五两银子? 看着裴彦卿认真的脸庞,虽然真的很吃他的颜,可这完全不妨碍赵云挚此刻只想一脚把眼前这人给踹出二里地去。 “行!给你!” 赵云挚气得咬牙切齿的也得把这顿饭钱给付了。 他昨晚才惹恼了他老子,若是再在学院里跟人起了冲突,把他去崔家天香楼里闹事儿的事情给捅出来,他往后俩月就别想下床了。 裴彦卿接过银子,垫了垫重量,看着赵云挚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展颜一笑,道:“多谢赵公子惠顾。”看书喇 “哼!” 赵小霸王在裴彦卿这里吃了瘪,转头气冲冲的去找他那一帮狐朋狗友,一边铺开纸墨,龇牙咧嘴的握着笔杆补昨日的课业,一边吐槽昨晚他爹小题大做那么罚他。 狐朋狗友听了他昨晚的悲惨遭遇,都纷纷表示同情。 一个没脑子的当即表示:“你这怕是给崔家那个悍妇的鸡毛掸子抽的晦气缠身,才会麻烦不断,这样儿的,咱哥儿几个今晚在饕餮楼给你设宴,咱好好喝一顿,去去晦气!” 赵云挚默默抬眼白了他一眼,懒得开口骂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写他的文章。 另一个当即给了他一脑门板栗,骂道:“你是不是蠢!昨晚云挚才因为外出喝酒给他爹好好伺候了一顿,你今日再叫他去喝酒,你是不是想他死?!” 先前提议的那个摸摸头,蠢笑起来,直道自己没想到这么一层。 旁边有人接着话头提议:“不过,也不是不行,三日后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生辰?到时赵大人一定会出席宫宴,当晚还会取消宵禁以示与民同庆,咱哥儿几个正好好好喝一顿!” “好主意!云挚,怎么样?敢不敢?” “嘁!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何必激我?三日后摆好宴席等着小爷大驾光临!” 赵云挚把笔往石台上重重一搁,碰着了手心的伤处,疼的抽了一口气却还是豪气的拍板应下了邀约。 他本就是爱玩儿的人,这段时间为着白鹿书院开学考校一直收敛着,都快憋坏了,不必旁人激,便是稍加撺掇他也就动了心思了。 直到助学手中上课的摇铃重新摇响,赵云挚几人才又重新浩浩荡荡的回到学堂之中。 路过裴彦卿的课桌时,还重重从鼻腔里头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满的意思。 裴彦卿神色不动。 要完饭钱,旁的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晚上散学以后,天香楼还没有关张,他特地绕路去了一趟,当着宋好的面儿把饭钱交给了柳元英。 “给,五两。” “这是做什么?”柳元英不解,下意识看向宋好。 宋好也不明白,转头问裴彦卿:“这钱哪里来的?” 裴彦卿笑道:“不是说了,我去给你把赵云挚的饭钱要回来?” “……”宋好那时候只当他随口一说安慰自己的,不想他真的把钱要了回来,回头看了看同样愣在原地的柳元英,一时张了嘴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意外过后,宋好脑子回归,怕裴彦卿在学院因为昨日那一顿饭和这五两银子的事儿再跟赵云挚那帮纨绔子弟起了冲突,便道:“这银子你怎么要回来的?你细细跟我说说?” 裴彦卿皱眉,带点疑惑的样子:“这有什么好细说的,他吃了饭就该给钱,我问他要,他就给我了。” 说完还追问道:“这有什么奇怪吗?” “……” “……不奇怪,呵呵,”柳元英尬笑着走过来,拉着宋好便道:“他在学堂上了一日的课,这会儿为了送钱来,定是还饿着呢,方才我们做得那些小吃还有么,你带他去垫垫肚子,晚些咱们就用这银子也吃个席!” 说着便吩咐身侧的仆从:“去,看看二公子可有空,就说天香楼三位请他吃席,问他来不来!” 宋好正要决绝,柳元英抬手就止住了他的话,笑道:“我这东家头次请客,你若多说,我要生气的。” 宋好无法,先带了裴彦卿上阁楼。 少时,便有人端来几样吃食,模样都古怪,闻着却都很香。 这是宋好方才和柳元英捣鼓出来的几样新吃食,预备着过几日,先在天香楼周边盘下几间铺子,用这些小吃试试水,看看周边食客的反应,再来看看他们“小吃街”计划该怎么一步一步进行下去。 这其中第一样便是炸串儿。 前几日宋好给柳元英提了一嘴关于西域的一些香料,像是孜然一类,问她能否弄些来,今日柳元英就给宋好弄来了许多,说是找着了认识阿拉伯行商的朋友,价格还算公道。 宋好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试着做些烧烤蘸料,便先寻了些食材来,先用竹签儿穿好了打算做些炸串。 今日食材采买的时候,赵师傅见着东市有人在卖玉米棒子,看着新鲜,便买了几根儿回来。 这东西在现在大多还没有成熟,花高些的价钱买回来就是吃个新鲜。 第127章 天香楼请吃席 厨房里还有些豆腐、香菇、土豆,豇豆等,荤菜宋好挑了一点儿里脊切成薄片儿,另外穿了些羊肉、鸡爪和五花肉片。 这竹签儿是贾小六弄来的。 先前他一意投诚牛总管,不想后来宋好和柳元英在天香楼干的风生水起,牛谷全然没了说话的份儿,如今也老老实实的重新掌起了厨,生怕一不留神连饭碗也给丢了。 牛谷失势,贾小六就更没了说话的地儿,听宋好愁着竹签儿,立马上前拍马道:“我爹就是篾匠,我跟他后头打了多年下手,弄些竹签儿不成问题!” 宋好便道:“那行,给我弄上五十来根儿,要修的光滑一些,不能喇嘴。” “好嘞!”贾小六高兴地一吆喝,转头就去外头忙活起来。 钱大厨对他仍有心结,这些日子眼不见为净,今日见他又来冒头,恨恨的冷哼一声。 宋好无意掺和这些,不影响天香楼经营,什么事儿都不算大事儿。 贾小六手头也利索,宋好切好了菜,他竹签儿也弄好了,不多不少,整整好五十根儿。 宋好就打算弄些出来给柳元英等人尝个味道,每样也就取了极少的食材,穿了三十多个串儿,热好了一锅油,按着顺序炸了两锅。 炸完后锅里清油的时候,看着锅底一层油面儿,宋好转头寻了寻,见着了红薯粉,便心道,正好,摊两片苕皮。 先将孜然粒儿胡椒粉跟研磨的极细的辣椒面儿按着比例一块儿和匀,往里加些酱油、盐和糖粒儿,用热油一激,从前学校门前那个烧烤摊儿的味道立刻就出来了。 宋好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这味道,多久没尝过了。 接下来红薯粉跟清水按着比例和匀,趁着锅热,薄薄的在还残余着油面儿的锅中摊上一层,小火慢慢的煎至定型。 均匀的刷上一层方才调制好的蘸料,撒上些豆干碎和胡萝卜碎,用筷子慢慢的卷起来,便是一片烤苕皮了。 这么做了五片,柳元英看着眼馋,先吃掉了一片,吃完直道好吃。 “这么一煎,外脆里糯的十分弹牙,我从前也不知红薯粉这么煎着吃也能这样软糯这样好吃!” 宋好便笑着将面上还有热油在跳动的烧烤蘸料均匀浇在了方才炸好的炸串上,每样串都挑出来一个给她尝了味道。 如今剩下的四片苕皮和炸串还热乎着就这么摆在了裴彦卿面前。 “尝尝,油炸的,加了西域的香料,柳元英吃得说香,你看看吃不吃得惯。” “好。” 裴彦卿低头尝了几串炸蔬菜,笑着点头道:“很好吃。” 吃完又拿起串烤苕皮,正反打量了几遍才下口咬了一块。 一块苕皮没吃完,崔或便赶到了。 远远的从阶梯上就传来他充满笑意的声音:“听说宋掌柜请吃席,我这紧赶慢赶的赶来了,你们倒好,先吃上了,真不等我呀!” 宋好笑着站起身来迎:“没有,这就是先前捣鼓出来的一点小吃,给他垫垫肚子而已。你还没来,我们怎么敢先开席?” 裴彦卿依旧笑容平淡,只道了一声:“来了。” 崔或本就是玩笑,在阶梯上就闻到了楼上传来的香味儿,一上来就看见裴彦卿面前几盘竹签穿起来的小吃,随意嗯了一声便急吼吼的掀起衣摆坐下。 “吃席不等我倒真不是大事儿,吃宋好做的新品不带我才让人伤心!” 宋好被逗得噗嗤一笑,他也全然没心思理会,拿起一串裹满烧烤蘸料逗得里脊肉片放近鼻尖问了问,便眼睛一亮,直接开撸。 “这又是你今日新弄出来的?叫什么名字,我还从没吃过!” 崔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抬头问宋好。 裴彦卿也转头看向宋好,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似乎只是和崔或一样好奇,这个小吃叫什么名字。 “这叫炸串儿,是用油炸过一遍,然后裹上西域香料调制而成的蘸料,我从前听一位故人提起过,说是西北的牧民常这样吃。” 宋好这回早想好了答案,丝毫不慌,微笑着娓娓道来。 说完还特地冲裴彦卿轻轻一笑。 心里有点跟聪明人斗智斗勇还挑衅一把的恶趣味。 裴彦卿垂下眉眼低笑一声。 他娘子的心思未免也太好猜了。 崔或也不多深究,正吃得香,柳元英领着几位仆从各托着个托盘,上了一桌子的菜品。 摆着盘,见几盘炸串儿都摆在崔或面前,他还在那儿吭哧撸串,不由嗔道:“瞧你,说是给裴公子垫肚子的,我都没吃几串,全给你一人嚯嚯了!等下开席你又吃不下,德行!” 柳元英在崔家,比崔家两位公子都要更受崔老爷子看重些,她嫁过来时崔或还是毛头小子,相处多年早已将她当成了亲长姐,因此受了训斥也只是默默收了手,讪笑两声。 见他模样乖巧,柳元英也忍不住笑出来,下巴点了点那盘子里剩下的三两串蔬菜,道:“你这是吃剩的边角,是预备留给谁吃?还是赶紧吃了!” “嗯我饭量大,这些吃下去不顶肚子的。”崔或也无所谓长嫂戏弄,十足一个得了特赦的乖弟弟,三两下吃完了剩下的炸串。看书溂 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叮嘱宋好:“下回什么时候再有,早些叫我,或者多给我留些也行。” 宋好笑着答应。 几人说话间,席面已经全部摆好了。 看着满桌的菜,宋好心里着实有点激动。 这一桌虽比不上现代米其林餐厅的什么顶级盛宴,但按着通货算下来,一户人家一年的吃穿嚼用还多的钱才办上这么一桌,就算搁现代也是相当奢侈的了。 崔或也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丝毫没被那么些炸串顶着,席间吃喝谈笑,胃口相当不错。 宋好方才看出来裴彦卿不大爱吃那些炸串,这会儿就一直给他夹菜,看小孩儿似的想着先给他喂饱。 裴彦卿也一直端正坐着,宋好给夹什么就吃什么。 两人互动的过于专注,以至于身侧两人就这么笑着看着他俩多时也没有被发现。 第128章 小吃街项目成立 多半晌,还是柳元英笑着叹了一声:“嗨呀,这饭不吃也罢,吃了反而叫我跟二弟两人都消化不下!” 宋好见她阴阳怪气,这才恍然回头,发现两人正眯着眼一脸磕狗粮的表情,不时还对视一眼,相互挤眉弄眼。 “咳咳!”裴彦卿仍旧面色平淡丝毫不受影响,宋好却禁不住红了脸,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怕他有些饿了。” “哦~”柳元英刻意拉长了尾音,转头笑着问崔或:“二弟,你饿不饿呀?” “我……”崔或本想打个配合,取笑一下宋好,陡然听到裴彦卿清了一下嗓子,只能憋着笑道:“我还行。” 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宋好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玩笑过后柳元英也终于进入正题。 今日她把几人都举起来吃这顿饭,也并不全是一时兴起,先前跟宋好商量的小吃街项目今日若能集思广益再商量的具体一些,接下来推进也就有了方向。 要办小吃街,就先得找铺子。 这几日她也在看中一间,就在天香楼附近,位置不错,周边人来人往的,后头还临着几条巷子,客源没有问题。 只是铺面儿不大,受限于面积,如今只开了间布庄,铺主就是店主,也算半开着店半寻着租。 另一间稍远些,隔了几间,格局也很不错,只是快赶上天香楼前厅大了,主人还只卖不租,她前去商谈了几回都不成事。 今日趁着机会,她便将两间铺子的情况都摆了出来,想着他们三人能否给些建议。 宋好其实有意盘下那间大的,到时可以照着天香楼一样组个大点儿的后厨,前头大可以分隔开做几个不同的食区,这也方便管理。 另外若是真有意做成小吃街,就不能真的摆小摊儿似的那一点一点的扩张,而是该借着天香楼的名号,先将名气打出去再说。 所以柳元英问了,她便直言道:“若是你想着先试水,看看食客的反应,那看你目标客户是哪一拨人,东西贵些的或者在天香楼里再辟出一小方天地来,或者并到甜点区也可以;东西便宜些的直接在边儿上支个摊儿也行。” “若是直接是到扩张这一步,租小铺子也还是下策,一来管理起来也还是多头跑着费心劳神还不好管理,不如租个大楼隔开来不同食区统一管理方便,而来可以直接将天香楼招牌打出去,更好推广,规模起来了日后再扩张照着这个模式也更轻易些。” 柳元英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只是还是有些犹豫。 崔或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便道:“嫂子可是愁着银钱问题?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再不济……” 柳元英点点头,“确实,我如今手中现银不多,若全投了小吃街,又怕天香楼这里万一出些什么变故。” 既说清楚了问题所在,那边好解决。 崔或多年来名下也积累了许多产业,席间便豪气挥手道:“弟弟有钱,需要多少您直接说,我这几日便给你筹过来!” “那好,我不跟你客气,但是咱们事先说定了,我也不白用你的银子,你出了银子我便按着股份给你分红,将来这小吃街若能做起来,你也算老板!” 崔或还要推辞,柳元英却笑着斜睨他一眼,不理会他的吞吞吐吐,直接转向宋好笑道: “这小吃街要是能成,定然离不了你的手艺和辛苦,我顶多算个牵头人,我都想好了,这里头,他出钱,你出艺,便是你二位占大头,我便占个便宜,这里头算你二位各四成,我二成,若是能应下,我便敬你们这一杯酒,若是不能应,咱们这事儿就此作罢,谁也别再提。”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翻过来环绕半圈,只笑着看着宋好。 柳元英聪明,自从知道宋好的真正目标是自己开酒楼后,便知怎样丰厚的酬劳薪资也总是留不住她的。 如今趁着做小吃街的事情,提出分红一事,给出的条件也足够优厚,算是牺牲了自己的利润便宜了宋好,可长远来看,却是留住了这一个尖端人才,也少了个既有潜力的竞争对手。 崔或支吾着还想说些什么,宋好却伸手拦下他,笑着看柳元英一眼,仰头也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 她今日喝下了这杯酒,便算是应下了日后的合作。 裴彦卿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里头事情他现下全然参与不上,宋好喝了他便也喝。 他喝完,柳元英便转头冲着还愣着的崔或嗤笑一声,手肘捅了他一下,道:“瞧见没有,只剩下你了,喝不喝?” 崔或求助似的望向宋好,他说要出钱,也权当是在帮忙,全然没有拿股份的意思,如今柳元英逼着他一拿就是四成,他心里过不去不说,就是他爹知道了怕是也要狠狠斥责他。 可惜崔家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宋好也不便参与,便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给裴彦卿投食。 求助不成,崔或顶不住长嫂的凝视,硬着头皮也一口闷下了杯中的酒。 崔或喝下了这杯酒,这合作就算是谈成了。 正事儿谈完了,剩下的便就只是吃喝玩闹了。 现已入了秋,丰城处处都飘散起桂花的香味。看书溂 今日柳元英取来的酒便是酒窖里藏了多年的桂香佳酿,热酒的时候又特地在她和宋好喝的那一坛里添了些今秋新酿的桂花蜜,香香甜甜的,宋好喝着极美。 比上回裴家设局时带来的桂花酿还要好喝。 宋好虽上回吃了教训,喝多了以后头疼了许久,这回捧到酒杯,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喝到最后,柳元英几人说话时,她已经只懂得眯着眼迷蒙的看着眼前模糊晃动得人影呵呵傻笑。 脑袋虽不清醒,却还知道喝完了杯中的酒便伸着手,努力捋着舌头让人给她倒酒:“没,没了!倒酒!” 柳元英看着她满脸红陀的醉意,为难道:“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不好受的。” 宋好神思混乱中还能接的上话,道:“不醉,不,不醉不归!” 第129章 我心中有惑 裴彦卿无奈,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道:“不能再喝了,再喝要头疼的。” 一手搂着宋好,把不停闹腾的人按在怀里,一手倒了杯温茶水,将杯子送到她嘴边, 哄着她喝上几口:“乖,醒酒汤马上来了,先喝两口,等下口渴。” 宋好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就着杯沿小口啜了一口,随即就皱着眉头闹道:“不好喝!拿开拿开!” 手胡乱扑腾间险些将杯子打翻。 杯中的茶水也被她扑腾的撒了好些在裴彦卿衣服上。 裴彦卿无奈放下茶杯低声安抚她,又转头叫崔或帮忙取一些醒酒汤来,崔或起身前他还不忘叮嘱:“记得放些桂花蜂蜜进去。” 柳元英见着裴彦卿如此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 随即心里便是无尽的悲哀。 大概是喝了酒,人便更容易悲春伤秋。 崔或不在,她也不必端着长嫂的架子,将面前的一大碗酒端起,仰首就着嘴角边的咸涩和喉头滚烫的情绪一饮而尽,随即便起身,扶着桌椅,跌跌撞撞笑笑停停的转身走了。 裴彦卿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崔或上来后不见柳元英,他便多说了一句,道:“方才大约是想起了伤心事,回了阁间,此刻大约歇下了,你稍后叫她身边的丫头去看一眼。” 喂完宋好一碗醒酒汤,裴彦卿也就跟崔或告了辞,抱着烂醉的宋好回了小院儿。 回到院儿里,宋好神色迷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裴彦卿欣长的身影半跪在她面前,神色虔诚的给自己擦着脚,迷糊道:“老公~” 裴彦卿抬头望着宋好,神色复杂,“你方才,叫我什么?” 宋好指指他,“老公,”又指指自己,“老婆。” 裴彦卿问:“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叫!快叫一声我听听!”宋好不满的皱眉,挥手想要拍一下裴彦卿。 “好,老婆。”裴彦卿垂下眉眼。 老公老婆这种古称,他倒是在书中看过,不过那都是几朝之前的称呼了。 所以,宋好真的是……吗? 这样的话,倒也的确能解释的清楚,她一个贫寒的农家女,为何见识如此广博。 宋好却不知他心思几转,看着眼前兰枝玉树银鞍白马的夫君,她捧起他的脸,唧亲了一口,道:“这么好看的老公,可叫我修了几辈子才修出来的,真帅!” 裴彦卿猝不及防,给突然行事如此奔放的宋好闹了个大红脸。 宋好盯着裴彦卿的脸亲亲摸摸。撅着粉嘟嘟的唇糊了他一脸的口水,然后花痴似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却又哭起来,边哭边道:“可惜都是假的,嘤嘤嘤,都是假的,我在现实世界也没有什么亲人,来这里可算找到个好看的老公,可是酒醒了我就得回去了,嘤嘤嘤……” 裴彦卿:!!! 次日,柳元英知道宋好昨日醉了酒,早早便派人来小院儿送了消息,叫宋好今日好好在家歇着,不必赶去天香楼。 宋好也因着醉酒,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直到窗外的阳光变得炽热,照在宋好身上有了隐隐的热意,她才皱着眉,带着宿醉的头疼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就是红着眼眶正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的裴彦卿。 宋好给吓了一跳,几乎从床上弹坐起来。 “你干嘛!吓唬人!” 裴彦卿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见宋好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你酒醒了吗?” 宋好还有些恼,没好气的道:“醒了!没醒也给你吓醒了!讨厌鬼!” 她有些起床气,本来就还有些头疼就心烦,于是骂骂咧咧起床换衣服去洗漱。 裴彦卿却松了一口气似的,手圈在嘴前打了个呵欠。 宋好这才反应过来,转头问道:“你今日不去学堂?” “今日太后寿诞,学院休沐一日。”裴彦卿说着,困极了似的往床上倒去。 宋好皱着眉去拉他:“寝衣换了没有!真是邋遢死了,讨厌鬼讨厌鬼!” 裴彦卿困得睁不开眼,被拉起来换衣服却还是闭着眼也弯起唇角,低声咕哝道:“老婆,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宋好听着他一脸心满意足的笑着念念叨叨,一边给他掖被子一边吐槽:“咕哝啥呢整天神神叨叨的。” 骂完还不解气,抬脚踢了他一脚。 让你吓我! 只是那之后裴彦卿便变得神神叨叨的,不但从书店搜罗来了许多类似《聊斋志异》这样的书籍话本子,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许多道家佛家学术的书籍,闲暇时候便翻出来做学问似的仔细研读。 甚至之后还特地去寺庙求了串佛珠子,取下来一颗用红绳串起来叮嘱宋好务必日夜带着,剩下那串少了一个珠子的佛珠他更是从不离手,无事便要盘着摩挲几下。看书溂 宋好见他一副清冷佛子的样子,研究起道家书籍还颇为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几回,他只看着宋好的眼睛,道:“万道归一,我心中有惑,不拘什么道,总得寻出个答案。” 眼神中翻涌的东西太过深邃浓烈,几乎压迫的宋好躲开眼神。 宋好不知他心里有什么惑,也没有再多追问。 柳元英这边,酒席上确定了计划也就正式跟那位老板商谈起买楼的事儿。 那位楼主人开的价格偏高,她总觉得还能再磨一磨,毕竟后头重新装修添人手什么的都要用钱。 却不想那位楼主人跟饕餮楼掌柜是旧识,价格久磨不下,便是饕餮楼那位刘掌柜打探到了宋好和柳元英要开小吃街打的事儿,撺掇着来的。 饕餮楼自宋好大力推广甜点新菜以后,客流少了许多。 眼见着食客被宋好一点一点抢过去,刘掌柜急得跳脚却也毫无办法。 上回指使宋二狗夜半潜入天香楼后厨下毒,他告诉宋二狗那药是泻药,可真正给的却是砒霜,就是想着让天香楼一闹便闹出个人命官司来,好一举将宋好等人压得往后都抬不起头来。 不防宋二狗个没用的,被人抓住了不说,还险些供出他来。 可怜宋二狗直到临死,还觉得自己就是下了个泻药,为何被抓进牢里,刘掌柜便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派人来杀他。 好在宋二狗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第130章 饕餮楼聚纨绔 经此一事,刘掌柜纵使心有不甘也算是安分了许多,也没再听琉璃瞎撺掇行那些冒险之事。 卖楼一事,他也知道拖不了柳元英多久功夫,毕竟柳元英的小吃街不着急,可那位楼主人却是急着卖楼。 之所以听他的,也不过是为着多翘一些价钱罢了。 可正是这愁苦之际,却是峰回路转。 这日邺朝太后五十八岁寿诞,虽不是整,可邺朝现任皇帝景帝却是出了名的孝顺,年年都要大办一场,还会取消宵禁,在宫中放烟花与民同庆。 赵大人早早带着赵夫人领了宫牌往宫中赴宴去了,一来一回大约两三日。 这就放赵云挚出了牢笼了,他爹一走,他和那几位朋友便勾肩搭背吆五喝六的一路块儿去了饕餮楼。 赵云挚赵小公子的威名刘掌柜自然熟悉,看见几人簇拥着他过来,更是远远地就出来迎接,脸上堆着笑,俯首帖耳倒茶洗碗,殷勤的就差没跪下喊一声爹了。 席面是前几日就订好了的,刘掌柜一面引着人往包间儿里走,一面给堂小二使了个眼色,叫他去后厨知会一声,这席面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 赵云挚几人走进包间,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便开始吹牛谈天。 今日他老子赵大人带着家中几个女眷去了宫中参加太后寿宴,如今这时候应当是已经开席了。 丰城离皇城不算特别远,但到底算是京外地方。赵大人出京来这丰城地方任职,却还能有这荣幸,让宫里早早的送了话,叫去参加这寿宴,大抵也是赵云挚那位做皇妃的姐姐在宫中着实受宠。 几人轮番的围着宫宴这事儿将赵云挚好生奉承了一通,听得赵云挚实在不自在,趁着小二将酒送来,立刻招呼着众人喝酒吃菜。 “来来,别说这事儿了,我前几日给老爷子一顿好打,现在身上淤青还没散呢,你们总提他,我听着都觉得身上的伤处疼,喝酒喝酒,今日不提他!” 说着便举杯周遭虚敬了一圈。 那几个家中都有官职,早在耳濡目染中练就了好眼色,一见赵云挚发话,都纷纷端起酒杯,七嘴八舌的接话。 “这倒是,平日我去你家找你,见着赵大人都有些发憷。” “不是说不提赵大人了吗你还提!蠢材!” “是是是,我错了我自罚哈哈哈哈哈!” “云挚,我那儿还有上好的跌打药酒,回头就叫人给你送去,东北那边儿弄来的,说是里头用的药材都好着呢!” “不必,没那么娇贵,过几日也就要好了,多谢你心意。” “跟我客气什么!不过话说回来,那天香楼崔家也欺人太甚!那日那疯婆子崔夫人都发疯将咱们打了出去,咱们不计较也就算了,回过头来那裴彦卿竟还敢找你要饭钱,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一出,几人想起当日被柳元英拿着个鸡毛掸子追的满堂乱窜的样子,都觉得十分耻辱。 他们当中随意单拿出来一位,平日都是仗着家世能在丰城横行无忌的贵公子,竟叫一个女人打的抱头乱窜。 关键对上崔家,若是跟家里告状,只会像赵云挚那样多得一顿好打,这个闷亏他们还只能吞下。 刘掌柜端着最后两道甜品小菜推门而入的时候,就听见这几位公子哥儿你一言我一语的,面儿上是为赵云挚打抱不平,实际上句句都是在撺掇着他对上崔家和天香楼。 方才要送药酒的那位道:“崔家那位夫人,仗着的是崔信之的势,那位咱们几家都得罪不起,可那裴彦卿和宋什么来着,那个女掌柜,他们又是仗着谁的势,竟敢骑到你赵小公子头上拉屎!” 赵云挚心道,他们什么时候在我头上拉了屎? 身侧人见他饮了一杯酒,沉默不语,也接着拱火道:“就是!那裴彦卿平日在书院儿里一副眼睛长到头顶的清高样子,当日站着看笑话不说,后头还敢来要那饭钱,真是丝毫没将咱们放在眼里!” 刘掌柜一旁静默听着,心头暗喜,觉得机会来了。 “这一箭之仇,咱们得想个法子给报了才好,哥们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又一人总结陈词道。 赵云挚始终沉着脸没有说话,按着那几位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再稍稍撺掇几句,这事儿八成就成了。 还没待他们继续开口,一边的刘掌柜突然笑着上前,一边给众人斟酒,一边不疾不徐道: “恕我冒昧,方才几位公子说的话,我无意听了一耳朵,不巧公子所说的这几位我都相识,且前几日恰好听见这几位一桩新闻,不知几位公子爷是否有兴趣一听?” 饕餮楼跟天香楼角力已久,几位公子哥儿也不是傻的,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位奸猾的商人打的什么主意。 但是若真能将天香楼那几位治一治,他们也不妨一听。 “新闻?你倒说来听听。”几人交换一下眼神,都起了兴趣。 刘掌柜笑着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看自己的赵云挚,道:“我听闻这几日,天香楼那位崔夫人和宋掌柜正筹谋着要扩张天香楼,说是想把天香楼周边一条街都盘下来,改造成美食街。” “一整条街都盘下来,嘁!发什么梦呢!”立刻有人满是怀疑的嗤笑起来,嘲讽宋好等人异想天开。 刘掌柜却道:“公子别不信,那崔夫人这几日已经寻好了两件铺子,正跟人家谈价钱要买下来呢!那崔府二公子这两日也从钱庄里取了不少的银子,想来就是为着崔夫人买铺子备着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停止了哄笑,转头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些许的不可思议。 刘掌柜也苦笑一声,一摊手继续道:“唉!自天香楼得了宋掌柜那样的人才相助,便一直蒸蒸日上,如今还要再扩张一整条街,往后哪还有咱们这些旁的酒楼饭馆儿的活路哇!”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赵云挚抬头,眼神锋利的望向刘掌柜,一时难辨态度。 第131章 掷千金买下一条街 刘掌柜心一虚,躲闪着眼神避重就轻道:“实不相瞒,崔夫人要买的那栋楼,楼主人正是我的旧识。” “哼!”赵云挚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挥挥手道:“好了,下去。” “是是,几位爷吃好喝好,有事儿您招呼。” 刘掌柜微松了一口气,脸上堆着笑十分恭敬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他一走,那几位就议论开来。 “一整条美食街,他们可真敢想!” “崔家能有那样的财力?不都说崔家父子先前在朝为官时都是两袖清风的廉官吗?” “但是有一说一,后来天香楼里出来的新东西,味道的确是新奇又美味,如今每日客源云来,想要扩张,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哎呦你打我干嘛!” 打人的收起扇子,瞪他一眼道:“我打的就是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何必敲他脑袋,天香楼东西好吃是事实。但是想要扩张,东西好吃是一桩,也还得要有地方给他扩张才行啊!” 众人一听都恍然大悟,赵云挚也抬起头,眼底复杂的看着说话的那位,道:“你的意思是……” “方才那位刘掌柜说,楼主人是他的旧识……” 刘掌柜支着耳朵在门外听着,见他们总算说到正题,勾唇一笑,悄悄下了楼。 现下就只待他们主动来找自己问那楼主人的事儿了。 果然几日后,柳元英再找那位楼主人商量价格时,却被告知楼铺已经卖出去了。 柳元英思索片刻,问道:“可否告知那位买主姓名,他出价多少?” 先前也没听说有谁也在和这位老板接洽买楼的事情,因此她一开始只当是楼主人唬她,想让她情急之下再抬高些价格,问这话的本意也是让楼主人说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价格。 不想楼主人直言道:“买楼的想必您也认识,就是赵家那位公子,恕我直言,他出的价儿几乎比您高上一成。” 丰城说起赵家那位公子,无疑说的是赵云挚了。 柳元英显然不解:“他买这楼铺子是要做什么?” 还突然买的这么急? 楼主人自然摇头说不知道。 无奈回了天香楼,打算先把情况和宋好等商量一下再做决断。 宋好一听,也是乐了,笑道:“还有这等事?我还以为当日那一顿打能让这赵小公子稍稍安分些,不想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那现下你们打算怎么办?”崔或望向柳元英。 柳元英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手边崔或费力提出来的大把银票多在手中放一天都是损失。 “还没想好,或者还得找上他,看能不能再给租过来,又或是我再寻别的?” 两人都看向宋好。 “租回来是下策。”宋好支着脑袋略思索后道,“若是租了他的铺子,日后便多有地方拿捏在他手里,整条街的铺子多着,也不单这一间好,咱们再去找找。” “行!” 几人重整旗鼓,开始从新物色新的铺子。 赵云挚那头等了多日也不见天香楼的人找来,着人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理会他,转头另寻合适的铺子去了。 本想着能报当日一箭之仇,不想白白花了钱碰了个钉子。 他那帮狐朋狗友听说此事,也不想着劝他收手,反倒撺掇着他把整条街的商铺都给买下来。 一个道:“若是到时整条街的铺子都是云挚你的,还怕他们不来求你吗?” 另一个道:“说的是,等着他们求来,届时再高价将铺子租给他们,岂不一石二鸟!” 剩下几个也纷纷附和,称赞这个主意善哉妙哉的。 赵云挚微微皱了眉,闷着头只道:“这不是小数目,容我想一想。” 说着随意往身后挥了挥手,便自顾回了家。 身后几人却没有立时散去,而是聚在了一块儿目光复杂的目送着赵云挚的背影,待他走远才低声私语谈起前几日宫里传来的消息。 “听说了吗?前几日舒容华(荣华,从三品)被皇上训斥了,如今还在寝宫里禁着足呢!” “怎么回事儿,她一向不是圣眷隆重,前几日太后寿诞她爹赵大人不还被召进宫去参加寿宴了吗?” “你竟还不知道?就是太后寿宴上的事儿,那日梨园献舞的时候,皇上看上个领头的舞女,当时便问了姓名,过后便封了宛才(后妃品阶从六品),一时冷落了这位舒容华,不想舒容华瞧不上宛才出身,遇见便训斥了几句,恰好给皇上看见,这就坏了事儿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你们看赵云挚那样子,好像还不知道似的。” “嗐!谁不知道赵家拿这位小霸王当孩子养,都弱冠了还诸事不管,只知教他死读书呢!” “唉,不知这丰城小霸王还能横行几日呦!” “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成丰城小王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小声些……” 赵云挚回到家中,正巧碰上下值的赵大人。 前几日刚给打了一顿,现在他看见他爹就觉得背疼,刚想趁他爹不注意溜过去,就听见他爹一声吼:“小畜生,见着你老子也不喊,滚回来!” 赵云挚臊眉耷眼的折转回来,低着头闷闷的喊了一声:“爹。” “嗯,”赵大人盯着他脑门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恼道:“头抬起来!站没个站样!” “是。”赵云挚挺起背站直了身姿,声音却依旧有气无力的。 “跟你老子面前跟死了一半似的干什么!”赵大人恨铁不成钢,怒起来抬腿就是一脚,“滚远些!没出息的东西!” 赵云挚故意拱火似的慢吞吞回一句“是”,看见他老子恼的又是一脚过来,激灵着一溜烟儿跑了。 回了自个儿院子里,叫身边的长随取来他私库钥匙,进去盘点了一通,泄愤似的揣上所有银票出了赵府大门。 他拿着这银票一口气把街上能买下来的商铺全给买下了,银票不够,他还使长随回府取了一箱金锭来。 第132章 赵小霸王变王八 赵云挚这么大手笔,消息也很快传到柳元英和宋好的耳朵里。 柳元英手头几个刚物色好的商铺又黄了,气的她一拍桌子,怒道:“这神经病!家里有钱烧的,买上一条街的铺子就为跟我们置气吗,早知当日再打狠些才好!” 宋好蹙眉思量半晌,还是伸手去安慰柳元英。 轻拍她的后背道:“不必生气,这事儿也不难办,谁也没说这小吃街就非得在这条街上啊,他有钱,买下一整条街,那咱们就去别的大街上看看,他再有钱,还能买下一整个丰城的铺子不成?” 柳元英方才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听了宋好这话,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渍笑道:“还是你聪明,我一生气这脑子跟白长了似的。” 如此商定之后,他们依旧选择按兵不动,绕开了赵云挚,开始物色起临街的商铺。 赵云挚本以为宋好那边会急得团团转,不出几日便要偏派人来找自己低头。 不想一等多日,等来的不是宋好等人的低头,却是兄弟伙的背叛。 这事儿说来也巧,太后寿诞后被晋封的那位邵宛才,老家就在隔壁的邵县,家中除了双亲,还有一位幼弟。 当日为了凑钱给弟弟读书,父母将她送进宫中采选。看书溂 如今得了宠,家中便趁势寻着关系将她那位弟弟送进了白鹿书院。 虽已过了入学时间,奈何如今那位宛才着实受宠。 当日赵家那位舒容华不过训斥了她几句,被禁了足。本以为如此已是风头强盛,不想后头一位跟舒容华交好的婕妤因着求了几句情,也给皇上好一顿训斥。 宫中都道,如今邵宛才风头一时无两,谁都要退避三分。 因此,她幼弟邵若山一来白鹿书院,平日跟着赵云挚身边鞍前马后的那几位立刻闻着味儿就找了过去。 邵若山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从前在邵县的书塾里读书也算刻苦认真,十五岁上便考中了秀才,自此便是更得双亲寄予厚望。 这回能借着长姐受宠进入白鹿书院读书,他自己也万分高兴。 加之长姐在宫中受了不少封赏,来之前爹娘也拿着银子好好给他置办了一身的新行头,叮嘱他在白鹿书院好好读书。 邵若山也给安排在了诚心堂,刚来时还对周围人事都有些怯怯的,不大爱跟人说话,生怕漏了怯。 赵云挚那帮兄弟见状,更是拿出了十成十的人热情,不仅带着他四处熟悉环境、谈天说地,还一散学就拉着他出去喝酒聚会。 邵若山一开始还有些不安,总觉得如此有些辜负父母长姐的培养,可到底经不住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后来索性玩儿开了,直接长期宿在了他们给安排的住处。 几人忙着笼络邵若山,自然就冷落了赵云挚。 偏赵云挚还不清楚宫里的事儿,只道最近这几人怎么也不来找自己,一散学就没了人影。 直到这日,赵云挚在书院里碰上外出归来的邵若山一行人。 见着平日的兄弟伙都在,还正围着个生面孔说说笑笑十足殷勤,赵云挚心有不悦,皱眉便道:“你们去哪儿了?这是谁?” 大概是他语气不好,邵若山莫名听出来些冒犯。 便也转头问道:“他是谁?你们认识?” 方才赵云挚问话时几人都寂静无声,邵若山一开口,立刻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回道:“这是赵家公子赵云挚,就是宫中那位舒容华的弟弟。” 邵若山一听便拧了眉,看向赵云挚的眼神愈加不善,冷声道:“你就是舒容华的弟弟?呵!” 赵云挚“啧”了一声,恼道:“你什么东西,也配背后用这种语调议论我姐?” 小霸王的气势一拿出来,到底还是有些唬人的。 邵若山涨红了脸,冷哼一声道:“你还敢这么嚣张,莫不是还不知道皇上为了我姐姐将舒容华禁足的消息?” “禁足?怎么回事儿?”赵云挚目光投向昔日的兄弟伙,却见几人不是目光闪躲就是低声嗤嗤的笑着,满脸嘲讽。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舒容华因为对我姐姐出言训斥,言辞不当,被皇上罚了三个月的禁足,连你爹最近的日子都不好过,你还敢在这里横行霸道!” 邵若山见赵云挚反应,更是来了气势,补刀讥讽道。 “我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云挚没理会邵若山,只看着他身后几人赤红着眼睛吼道。 邵若山看几人都静默不语,轻笑一声,道:“都说话啊,他想知道你们就告诉他一声,何苦让他一人蒙在鼓里。” 他开了口,立刻便有人出声讥讽道:“赵小公子这样子可吓人,咱们几个哪还敢吭声。” 另有人接话,也是阴阳怪气:“你还当他是往日的赵小霸王啊,当日你是如何说的来着,哦,是赵小王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并着邵若山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云挚红着眼上前就揪住那人的衣领,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挥过去。 众人猝不及防,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着他打倒第二个的时候,剩下几人才慌忙扑过去,七手八脚的将赵云挚围在了中间。 小霸王平日拳脚功夫不错,可到底双拳难敌四脚,被昔日的兄弟伙压制在了身下揪着脑袋给邵若山打。 邵若山看着瘦弱,拳脚力气也不小,两拳就给赵云挚打出了血。 见了血,邵若山更是生了恶胆。 当日长姐送到家中的书信中,说起舒容华贬斥她,说的就是她身份低微狐媚手段,因此她在信中再三叮嘱,叫幼弟千万用心读书,将来振兴门楣,也给她在宫中撑腰。 他读信当时便泪流满面,如今回想起姐姐在信中的字字血泪,看着赵云挚糊了血的脸,更是满眼的恨意。 赵云挚也是个不服软的人,被压着锤也半分不肯低头,好在裴彦卿恰巧路过。 他从边上路过,远远的看见几个人围着欺负一个,下边儿的那个貌似都见了血了,便几步冲过去,对着还在挥拳的那个一脚踹过去。 第133章 我是来道歉的 邵若山不防备他从侧面踹过来,重心一歪,扑倒在了地上。 剩下几人也立刻放开手底下压制着的赵云挚,上前去扶邵若山。 裴彦卿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赵云挚,等看清面孔,不由有些错愕。 “是你?” 赵云挚擦了下鼻血,回头恨恨看了眼围在邵若山身边的一群人,转头走了。 裴彦卿看着赵云挚一瘸一拐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公子哥儿和邵若山,实在有些疑惑。 邵若山方才打人的时候是一时意气,如今见着有人来,到底怕事发,怕万一叫书院先生山长知道了给家中惹来麻烦,看着裴彦卿的眼睛里就有了些怯意。 按理,在书院打架滋事是会被开除的,不知这人会不会拿这件事来威胁他。 “你……” 邵若山犹豫着刚开口,却见裴彦卿转身走了。看书溂 “他……”邵若山指着裴彦卿的背影,转头有些有些无措的看向身边几人。 “放心,他不会告密的。” 裴彦卿性子清冷学院里的人都有目共睹,今日他能仗义相助也是出人意料。 (裴彦卿:佛道两家都讲求善业福报,我这是在给自己积德谢谢。) 赵云挚怒气冲冲的走后就再没回来,午后的两堂课他的座位也一直空着。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早晨,赵云挚鼻青脸肿的拄着拐来了学堂。 没办法,他倒是想回家闹一闹,奈何他老子的鞭子太狠,他老子的心更狠。 他回家找他老子问他姐的事儿,他老子只说了三句话。 “这是你该管的事儿吗?” “你回来前学堂里告了假吗?” “你回不回去上课?” 赵云挚本来来硬气梗着脖子不愿回去。 说起来,给自己以往的小弟按着叫一个新来的小子给打成这样,他多少觉得有些丢脸。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老子的鞭子会让他更丢脸。 一顿鞭子从左手打到右手,再换到左手,再换回右手,只道打的一个军将胳膊手没了力气。 赵云挚给打的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太奶。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娘正坐在他窗边哭。 他老子丢给他一副拐,又问了一遍:“你回不回去上课?” 赵云挚这回乖顺的很,“回回回。” 好在他老子也不算太丧心病狂,给他休整了一日,次日才叫他回了白鹿书院。 进书院的时候,赵云挚也算是豁出去了,对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权当看不见,顶着一学堂人的凝视一拐一顿的走到了裴彦卿面前。 下巴一扬,身侧长随会意,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郑重摆在了裴彦卿面前。 “?”裴彦卿抬眼看他。 赵云挚真正对上裴彦卿的目光,还是有些不自在,眼神稍躲闪了一下,转而掩饰心虚似的没好气道:“谢礼!” “不必,举手之劳。” 裴彦卿并不打算跟他多说,示意长随将东西收回去。 长随有些为难的看向赵云挚,却见他直接拐到了身后的座位上,摆好拄拐后一边收拾书箱一边漫不经心道: “你帮我我谢你,情理之中,你不收,怕不是想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是你有什么别的请求?” 那模样连他自家长随看了都觉得欠扁。 裴彦卿也知道宋好他们买商铺受阻的事情,知道是这货捣的鬼,也懒得跟他多说,直接将箱子摆在了地上,道:“那就扔了。” 赵云挚:! 他方才也不是刻意挖苦,不过是经此一事,觉得自己先前做事太过锋芒毕露,也着实有些过分,想要回转一些,这样说话也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奈何小霸王肆意妄为了近二十年,从前从未考虑过顾忌旁人感受这件事,如今也说不来软话,一开口就是这幅欠教育的味道。 见裴彦卿果真没有丝毫要提商铺的意思,赵云挚就有些着急。 好在身侧长随还是熟悉赵云挚的,看他急得抓耳挠腮,前头裴彦卿不动如山,到底有些不忍,壮着胆子附耳在自家主子耳边说了几句。 赵云挚听了,先是挑眉冷嘁一声,刚要再说些什么狠话,还好及时刹住嘴。 将长随的话放在心里琢磨了一整日,只道放学看着裴彦卿提起书箱就走,看都没再看那宝箱一眼,才终于下定决心。 “走,去天香楼!” 裴彦卿在前头走着,总觉得身后不疾不徐跟着一辆马车。 一回头,便看见赵云挚的长随正架着马车跟在后头,呲个大牙对自己笑。 裴彦卿漠然回头,不知道赵云挚打的什么主意。 长随见裴彦卿这幅模样,便知自家公子日后道阻且长。 从白鹿书院出来,去状元巷小院儿和去天香楼一个方向,有一段重合的路。 裴彦卿走到状元巷口时,心念一动,转而去了天香楼。 赵云挚一见更是欣喜,正好都在。 马车踢踢踏踏和裴彦卿前后脚到了天香楼门前。 赵云挚从马车厢内挪腾着拄着拐下来的时候,裴彦卿已经不见了身影。 吩咐长随带上礼物,两人进了天香楼。 堂小二远远地看见一个猪头进来,愣了半晌才终于依稀辨认出赵云挚,一面笑着问:“赵公子好哇,您今日来是……” 一面疯狂对着人使眼色,示意去找柳元英和宋好等人来。 赵云挚懒得搭理,道:“你们掌柜呢?” “……”小二慌得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好在宋好等人下来的及时。 “赵公子有何贵干?” 宋好站在阶梯上,身边还站着裴彦卿和柳元英以及崔或。 人还挺齐。 柳元英这几日正为着铺子烦恼,见着赵云挚就更是来气,“跟他多说什么!来人,直接将他打出去!” 宋好忙拉住人,一面安抚柳元英,一面冷眼看着赵云挚。 赵云挚一听嘿了一声,刚要回呛回去,就听身边长随轻咳一声。 瞪着眼睛回头看,却见这小子正仰头望着天,装的没事儿人似的。 赵云挚心头恼火,抬手敲了他一脑门,却到底没再意气用事,憋着嗓子道:“我今日,是来道歉的。” 第134章 赵云挚求和 赵云挚话搁嘴里说的含糊,听在宋好等人的耳朵里就是“呜呜呜呜呜。” “啊?”宋好下意识的探出去一边耳朵,追问道。 在场几人也看出来了,今日赵云挚来,应当不是来找事的。 赵云挚咬牙,把心一横,扯开嗓子吼道:“我说我是来道歉的!” 大堂里不多的几位食客愣愣的转头看过来。 宋好等人也是一脸的蒙。 “要不,去楼上说。”柳元英说完冷着脸自己先上了楼。 她这几日也听说了赵家的事儿,虽说听着有蹊跷,可眼下看着赵云挚这幅伤残样子,怎么着也有些不忍心。 宋好看着她的背影也失笑摇摇头。 先前最凶的是她,现在最先心软的也是她。 赵云挚获准跟着众人上了楼,虽说行动不便,但扔了拐扶着楼梯扶手上去也还不算太难。 一上去,崔或便道:“先坐。” 说完和赵云挚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一愣,红了老脸。看书溂 “不好意思,是我思虑不周。” “没、没事。” 赵云挚之所以拄拐,就是屁股并大腿这里伤的厉害。 宋好一边看着,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崔或等人也忍不住笑起来,赵云挚见状也讪讪的干笑两声。 玩笑过后,几人之间的气氛似是缓和了许多。 赵云挚叫身侧长随将宝箱摆上前打开,里头竟只是一本旧书。 “这……” 赵云挚轻笑一声,对着裴彦卿拱手一揖,道:“多谢当日仗义相助,这是谢礼。” 崔或一脸震惊,指着这箱子里的书道:“这古籍似是南唐书法大家颜真卿亲手抄录,如今市面上就是拓本怕是也难寻,原本竟还存在你手里,真的难得!” 裴彦卿眼里也闪过一瞬的震惊之色,但随即还是看向赵云挚,道:“举手之劳,当不起如此厚谢。” 柳元英在旁轻哼一声,道:“知道赵公子有钱,不然也不能一出手就是买下一整条街!如今送个谢礼,也出手如此阔绰,只是何必非得送到天香楼里来,平白叫人眼红呢!” 赵云挚被阴阳怪气了一顿,脸上有些赧然,低了头又是拱手一揖。 这回是冲着柳元英和宋好的。 “崔夫人恕罪,当日我出言不逊,有错在先,得了崔夫人一顿教训是我活该,后来不仅不知悔改,还仗着财势欺人,是我二错。这几日回家得了我爹一顿教训,躺在床上修养时想了许多,方知自己以往行事多有愚蠢之处,平白叫人当了棋子犹不自知,今日来,也是特地为这桩事情来的。” 说着给长随试了个眼色,示意他将箱子里那本古籍拿出来,下头摆着的赫然是一沓商铺的契书。 “这些便是我当日买来的全部商铺的契书,先前是我思虑不清,如今来请罪,这些便权当赔罪之礼,万望笑纳。” “……” 柳元英和宋好互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些不可置信和无措。 “你爹让你来的?” 柳元英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是。” “你这是……你不会是还在打什么坏主意,回头去官府告我们偷窃你的商铺文契?” 柳元英突然一脸怀疑的看向赵云挚。 赵云挚被质疑,急的脸都红了,“我不是,我是真的想要道歉的我……” 柳元英也不打算再为难他,挥手道:“行了行了,我们信了,只是你这铺子是打算租还是卖?” “我不租,也不卖,我送给你们。”赵云挚眉眼之间还有点被怀疑的委屈。 “……不能。”柳元英惊疑的转头看看宋好,又看看崔或。 宋好沉吟道:“不如这样,这铺子,我们收下了。” 柳元英刚急着要反对,宋好摆摆手,继续道:“但是咱们要立个字据,也不白收你这铺子,你既知道我们买铺子,那必然知道我们做小吃街的事儿,若是能做起来,权当你拿铺子参股了,你们看行吗?” 这话是问赵云挚,也是问柳元英和崔或两人。 叔嫂二人相视一眼,崔或对着柳元英点了点头,柳元英便站出来道:“成,这事儿若是你同意,算你三成股,剩下的七成,宋好四成,我三成,你看如何?” 赵云挚想了想,重重一点头,“好!” 诸事既定,宋好也想起萦绕心头已久的困惑,看着赵云挚直言问道:“你当日,是从何得知我们要买商铺的?又是如何想到先我们之前买下所有商铺来釜底抽薪这一招的呢?” “当日我跟那几个、那几个朋友,一块儿在饕餮楼吃酒,那刘掌柜在一旁听着给支的招儿。” 提起自己先前干的那些混蛋事儿,赵云挚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说完有些脸红的笑了笑。 宋好了然笑笑,“哼,就知道这背后有他一份力气。” 赵云挚走后,柳元英拉住宋好问道:“你如何猜到这事儿和饕餮楼掌柜有关?” 宋好看着赵云挚一瘸一拐下楼的背影,吐吐舌头低声道:“我看他那样,也不像是个多有心计的人,若不是有人一旁撺掇,大概不会有后头的这些事情。” 说完又望向柳元英,正色道:“只是那刘掌柜,背后使手段并非一回两回了,上回宋、宋二狗来下毒,八成也是他指使的,此人还得多加防备才是。” 柳元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崔或一边听着,也眼带思量。看书喇 世上唯有做贼千日,哪有防贼千日? 上回宋二狗下毒的案子不了了之,可那些药粉毕竟是砒霜,若是当日裴彦卿不曾提醒他派人留下来巡夜,如今不仅这天香楼里的人全部要给下了大狱,只怕连带着崔家也要受到极大地牵连。 宋好这话倒是给他提了醒,那件下毒案不能就此放下,还有这回的事情,总该一并查个清楚才是。 崔或回到崔府,就去了崔先生的院子里,将天香楼里的情况一并禀告给了父亲听。 崔先生一听说当日的下毒案,也是大为惊骇,手中写字的笔也停了下来。 “竟还有这桩事情!你如何今日才来禀报!” 第135章 娘子贴贴 崔或连忙告罪道:“父亲息怒,并非儿有意隐瞒,实在是当日案件线索突然中断,至今也不曾查明,只是略有怀疑,不敢随意妄言。” 崔信之顿了顿,思量过后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重新用笔舔了舔墨,换了张纸,斟酌一番后开始给饕餮楼的东家,他那位学生写信。 崔或也没避开,看着父亲的信中也并未指明怀疑对象,只是先提了撺掇赵云挚一事,随后又略提了提下毒案,只是叫他帮忙查一查背后是否有隐情。 这话说得也不算隐晦了,基本就点明了让他查一查自家的人做事手段是否干净。 信写好后,崔或封了信封,立刻快马加鞭的送去了北都。 次日,学堂之中。 裴彦卿将那本古籍从书箱里头拿出来,摆在赵云挚的书桌上,道:“昨日你忘在天香楼的书。” 说话间眉眼依旧是十分的冷淡疏离,说完便回过头整理自己的书箱。 赵云挚不解,“啧,你娘子和崔夫人都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了,为何你还不愿意收这份谢礼?” “我说了,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厚礼。” “怎么当不得!你当日,”赵云挚的顿了一下,声音弱下去许多,“反正我也不想欠你!” 语气有点欠揍的傲娇。 裴彦卿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才到:“若是你愿意,可否将这本书借我誊抄几日,我只抄其中一部分。” 那部分里有记载的最近的关于民间鬼怪异闻的故事,故事详尽,接近地方志的写实风格。 赵云挚皱眉,实在疑惑:“这书我都说了送你了,你还抄什么呢,不嫌费事吗?” 裴彦卿默然收回眼神,正要转过头去,赵云挚忙拉住他胳膊道:“好好,借你抄,抄多久都行!” “如此多谢。” 裴彦卿也不客气,接过古籍便收回了书箱里。 晚间,回到小院儿,宋好竟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见着裴彦卿回来,宋好一边擦干净手,端着几个碟子从厨房出来,一边眉眼弯弯的对着裴彦卿的道:“回来了?洗个手来吃饭,今日又做了新品,特意早些回来做一些叫你尝尝味道。” 她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筹划小吃街早出晚归的,一连多日也跟裴彦卿说不上几句话,今日特地早早回来,陪他吃一顿晚饭。 裴彦卿果然眼底立刻荡漾开笑意,嗯了一声便匆匆洗了手想来帮忙。 进了厨房就看见宋好手拿一个开了口的馍饼,三两下就用铲子将锅里小炒铲进了馍饼里头夹好,回头见着他进来,展颜一笑。 “好了,把盘子端过去就可以吃了。” 盘子里这样的夹馍还有两个,都是新鲜热乎刚出锅的。 这饼子是宋好在天香楼就做好的,趁着热乎带回来三个。看书溂 小炒里头素菜有豆芽、薄豆皮、海带丝、面筋块,还有今日新炸的馓子;肉菜宋好放了腊肉碎和新鲜炒的青椒碎炒肉丝。 赶在他回来之前,宋好便按着顺序将菜一一放进锅里,大火一通炒,在撒上少许的调料辣椒面儿、胡椒粉等。 裴彦卿胃口大,宋好还特地在他吃得夹馍里头放了个卤鸡蛋,鼓鼓囊囊的夹馍光是看着就香。 另外宋好放在端上饭桌的还有一盘子玉米鸡蛋饼。 是用着新鲜的玉米粒儿摊在锅里,倒上一碗搅和均匀的鸡蛋液,再撒上些火腿碎和盐粒儿,借着锅底一层薄薄的油花儿稍稍煎至定型,便拿着锅铲切成等份的四份儿,大小恰好可以盛进盘子里。 两人在桌上坐定,宋好递给裴彦卿一个最大的夹馍,笑道:“吃,里头给你加了个卤鸡蛋。” 裴彦卿接过夹馍,稍加思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夹馍在嘴边比划了一下,问道:“就这么吃吗?” 宋好被他逗得笑起来,点点头,“嗯,就直接拿着吃,不用筷子。” “这叫夹馍,是北地常吃的面食。我和柳元英商议了一下,先前那些成本都有些高,价格也得定的高,若是想开拓平民也爱吃的,那就得再做一些这样的食材便宜又顶饱的,你吃吃看,味道还不错。” 裴彦卿一大口咬下去,饼子热乎的面香裹着各种清香的蔬菜,豆皮和海带丝又丰富了口感,细散的腊肉里又增添了肉香。 “嗯,很好吃。” 听到自己的食物被夸赞,宋好嘴角的弧度更甚,又给裴彦卿夹了块玉米饼。 “尝尝这个,新鲜上市的玉米,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天香楼的几个她都没给做着吃。 裴彦卿拿筷子稍稍挟下来一块儿放进嘴里,嚼了嚼也眼睛亮亮的点头道:“嗯,玉米很清甜,鸡蛋和火腿很香。” 宋好听着他说,觉得虽然裴彦卿不挑食也不过分讲究,但其实他很会评鉴美食。 就像是大多数人爱吃的炸串,因为油炸过后蔬菜失了水分,只剩下一些油香和焦香,多数人尝的其实只是各种香料的味道,可他不爱吃。 幸好是遇到了我。 宋好心底颇有些傲娇的想。 吃完晚饭,裴彦卿也不去书房读书,跟着宋好跑前跑后的想要贴贴。 小狗儿似的。 宋好都给他逗笑了,一转过身就被他搂到怀里,大狗似的闻着她脖子上的味道。 “娘子,你怎么总是这么忙~” 怎么会! 宋好居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些撒娇! 可惜他大脑袋闷在她脖颈之间,看不清表情。 宋好给他的气息闹得有些痒呵呵的,笑着一缩脖子,道:“你别这样,我好累。” 裴彦卿嘟囔一声,宋好没听清,啊了一声。 他趁机凑到她耳边,轻声重复道:“不用你出力。” 宋好被他的流氓羞的耳尖都红了,偏他还嫌不够,说完伸出舌尖,轻轻扫过宋好的耳垂。 湿热的触感一下子让宋好乱了气息,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紧紧的,无奈软了语气跟他商量。 “等、等一下……” 回答她的却是裴彦卿变本加厉的轻吮撕咬。 “嗯……”宋好闷哼一声,彻底软了身子。 第136章 麻烦上身 后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宋好冷着脸就将他的铺盖都扔去了东厢房。 吴叔吴嫂在院子里头看着,也不敢胡乱劝。 裴彦卿苦笑的给她赔礼:“娘子我错了,我下回再不这样了。” 宋好冷笑一声,“哼!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 吴叔吴嫂在,他俩吵架也不方便吵得太明白,宋好看着这厮到现在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心里更是恼火,“你还笑!” 裴彦卿一脸无辜:“我哪儿笑了?” 可惜宋好铁了心,他笑不笑都得滚去东厢房睡。 裴彦卿也知道这个规矩,吃一晚上肉要给宋好赔几天的罪。 他向来是个自持克己的人,对上宋好却一再失了分寸。 这几日没了裴彦卿在身边闹她,宋好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小吃街的事业之中。 跟柳元英一块儿轮班去那栋楼铺子里盯着工人整修,一边准备食谱食材一边还得看着物色新的后厨班子。 好在很快铺子重装好了,厨房伙计和小吃厨师也都安排妥当了。 楼铺子里隔成了四个区域,楼上两处分别售卖价格稍贵的甜点和炸鸡炸肉一类,楼下两处一处卖菜夹馍一处卖鸡蛋灌饼。 楼铺子外墙侧新修了阶梯,正好隔开人流,两层相得益彰。 楼门外特意打了个大大的招牌,上书“天香楼小吃”,威武雄浑的几个大字正是凭着宋好的面子让裴彦卿亲笔写的。 筹谋了多时,倒真如柳元英所料,小吃店甫一开张,便是楼上楼下的水泄不通。 往楼上去的,多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听闻天香楼的甜点铺子开到了这里,特地来买些给家中公子小姐带回去; 又或者是家境稍宽裕的人家,闻着炸鸡炸肉的香味儿就上来了,见着价格还算公道,便要上一些家人一块儿尝个鲜。 楼下两处,则多是平头百姓劳苦民众,干完活计腹中空空,闻着香味来了,一看价格实在分量还多,也立刻要上几个夹馍蛋饼之类,权当充饥。 宋好和柳元英巡查了一下后厨,新组的后厨班子有从天香楼里提起来的学徒,都是跟在师傅后面学了多年的,也算是经验丰富。 学徒成了大师傅,做起事情来也有模有样姿态老练。新招的一班学徒在一旁打下手,看着也恭敬勤勉。 整个后厨都在一块儿,管理上方便也成体系。 两人从后厨出来,远远看着忙乱的小吃楼人流不息。 柳元英指着楼铺子的另一侧外墙道:“那边儿,若是能再建一道阶梯,应当好些。” 宋好顺着她指的方向,不期然正在人群中看见了个相熟的身影。 心中暗道不好,正要拉着柳元英一边躲开,却没来得及。 下一秒,裴碧玉的声音便远远的从身后传来。 “宋好!宋好你站住!” 宋好心里嘁笑一声,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吗? 没理会裴碧玉在后头穷追不舍的喊,宋好只管拉着柳元英快走几步,借着人群的阻挡甩脱了她,飞速钻上马车去了状元巷小院儿。 “那绝对是宋好,都让我看见了居然还跑,真是!” 裴碧玉恼恨的一跺脚,回头又十分恋恋不舍看了眼飘散香气的夹馍摊儿,奈何手中一个钱子儿都没有,只能悻悻离开。 回了裴家,裴母端上桌的又是老一套的水煮饭和水煮大白菜梆,看的裴碧玉就是一阵恼火。 筷子往桌上一磕,“不吃了!” 裴母斜着瞪她一眼,“又怎么了?” “天天吃这个,水煮米水煮菜,吃得人都蔫儿巴了,嘴里一点儿味儿都没有,怎么吃啊!” “我倒是想给你做肉啊,可家里现在哪还有钱买肉来,你自己瞧瞧,难不成我凭空给你变出来!”裴母瞪着眼睛道。 裴父也磕磕碗底,冷冷道:“不吃拉倒,一边儿去。” “哎呀娘!”裴碧玉见裴父裴母都恼了,立刻软和了态度撒起娇来,“你知道我今日去镇上,看见谁了吗?” “谁?”裴母嘴里嚼着个大白菜帮子,翻起眼睛瞅她。 “宋好!” 裴碧玉一想起来今日让宋好给溜了,喷香的夹馍也没吃上,心里就十分不爽快。 “镇上新开了家小吃楼,我听人说,就是天香楼开的,今日去的时候,那里人可多生意可好!我就是在那儿看见的宋好,锦衣玉簪的,看着完全一副富贵人家小姐太太的样子。她肯定也看见了我,我接连着叫她几声她都当没听见,拉着个女人一溜烟儿就跑了,真是狡诈,哼!” 若是当时她再跑快一点,拉住了宋好,那今日怎么着那夹馍也吃上了。 想起那夹馍的香味,再看看桌上寡淡的白水煮菜,裴碧玉这下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裴母嘴里的大白菜棒子还没嚼完,鼓兹鼓兹的,边嚼边转动着眼珠,心底思量着什么。 裴碧玉见状,便凑上去道:“娘,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裴母眼神放空着,阴险一笑,道:“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午饭过后,裴家剩下的三人立刻浩浩荡荡的出发,找到了天香楼里。 一进天香楼,立刻有小二笑着迎上来,吆喝一句:“几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裴碧玉看着满堂的食客面前摆着的都是精致美味的菜品,咽了咽口水,被裴母垂着手悄悄拍了一下。 裴母脸上堆起笑,语气颇为和善的道:“这个小哥儿,我们来不为吃饭,是想找我的儿媳宋好,她在你们这儿当掌柜的,今日有些事儿,又在住处寻不着她,情急之下来了这里,劳烦您通传一下。” 小二不知裴家过往的那些事情,只当这家人是有什么急事儿,又见裴母看着和善,便先将人引到了后堂坐下,又奉了一壶茶,道: “您来的不巧,往日宋掌柜都在这里当值,今日小吃楼开张,她和咱们夫人去巡查了。您别着急,先坐下喝杯茶,我已经着人去通知他们了,想必很快就来。” 裴母等人听了这话,便笑眯眯的点头道:“多谢你了。” 第137章 直面麻烦 裴家人找到天香楼的消息传到宋好耳朵里时,她正跟着柳元英在小院儿里看账本。 小吃楼因为有赵云挚的掺和,前期省了一大笔买铺子的钱,所以投入也少了许多,若是目前的试水效果可以保持,那下一阶段的扩张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宋好笑逐颜开的分析着现阶段的情况,柳元英脸上笑容浅浅安静听完,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盖上账本,拉着宋好坐下。 “先跟我说说,方才拉着我走那么快,是要躲什么人?” 那姑娘在身后紧追不舍,嘴里喊得分明就是宋好。 宋好脸上的笑容僵住,有点不愿提起裴家那一摊子烂事儿。 柳元英却一脸担忧,“什么事儿也不能同我说吗?” “不是不能说,哎呀,就是觉得,提起来可晦气。” 宋好不好再瞒着,索性将初嫁入裴家起净身出户的分家、裴母装病骗名帖、裴玉晟设计下药等等这些寻常人家难以想象的污糟事儿都一一给柳元英讲述出来。 柳元英听着,一个心脏随着宋好讲述的情节上下起伏,到最后也忍不住替宋好等人气的咬牙握拳,恨不能给这些奇葩的裴家人一顿教训。 看着柳元英气鼓鼓的样子,宋好反而十分豁达的笑起来。 “他们呐,那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看如今,我跟相公不是好好的?” 这笑容感染了柳元英,她也不禁笑起来,点了点宋好的脸蛋,“你呀……” 正说笑着,天香楼的伙计来敲门。 吴叔匆忙来通传,“夫人,柳夫人,天香楼的伙计来了,说是夫人婆家长辈几人正在天香楼候着,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儿。” 柳元英看了一眼宋好,不出所料在她眼里看出同样的意外。 她上前拉住宋好的手。 “怎么叫他们找到那儿去了?” 吴叔身后的伙计一个愣神。 “堂,堂里的人看他们自称您婆母长辈,又说找您有急事儿,说是往这边儿来没找着您,所以才往天香楼去了。我也是先去小吃楼找了一遍,没找到才找来这里……” 宋好一时没说话,柳元英看着她脸色有些沉,便道:“这下怎么办?要不我出面,叫人给赶回去?” “没用的,他们家的人,都是你不曾见过的市井无赖,你挡不住的,我自己回去。” 宋好皱眉思量几番,还是跟着柳元英的马车一块儿回到了天香楼。 两人刚下马车,半只脚刚跨进后堂,就听见里面传来裴碧玉的声音。 “我说了就记宋好账上,她回来不就给你们付银子了嘛!她当个掌柜连碟子点心也不能赊吗?” 裴母也在旁和稀泥:“小哥儿不必担心,我们也没说不付钱,只是得等我那儿媳回来,她是你们的掌柜,还怕她赖你们银子不成?” 宋好当掌柜后规矩定的严,再则她回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婆家人是不是真的。 几人坐下没一会儿,喝干了三壶茶不说,又是要点心又是要热菜的,几乎把天香楼当成了他们家后院儿厨房。 先前放人进来的小二哥给班头儿和后厨大师傅骂了几回,更是后悔不迭,又怕眼前几个不上相的东西是真亲戚,两头不敢得罪,只能好言哄着。 “老夫人见谅,实在不是我们不肯,而是宋掌柜平日就定下了规矩……” “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那不过是给你们下人使得!”裴碧玉连听都懒得听完,只想在宋好回来之前骗点儿东西吃上再说。 “我这天香楼,不分什么上人下人,只分自己人和外头来的闲人。” 宋好就那么站门槛上,远远的冷眼看着裴家闹腾的三个人。 一身锦绣袄褂和半身马面裙,头上珠钗的流苏还因刚才的几步疾走不住的摇晃着,脸上浅施粉黛皓眉粉唇,端的一个清冷美艳的大家闺秀。 “夫人,掌柜。”几个小伙计板板正正的一躬身,给门槛边的两人分别问了好。 裴家三人一时都呆愣住了,几乎没能立刻认出来宋好。 天爷!这还是当日裴彦卿用三两银子买回来的那个布衣素面肤黄肌瘦的小村姑宋好吗! 可见城里的好日子多养人呐! 几人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互相瞅见对方眼里衣衫邋遢的自己。 合着那场官司过后,裴玉晟进了大牢里,李兰芝带着勇哥儿回了娘家,裴家剩下的三人回到村里时,却发现宋好和裴彦卿已经人去楼空不知踪影了。 本还想借着众人的口舌在邻居大娘家大闹一场,逼得她说出宋好等人的新住处,却不想村里人早都知晓了他们一家设计陷害裴彦卿的事情。 公堂之上虽然只判了裴玉晟一人,可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裴家剩下的这几人都是蛇鼠一窝。 裴母等人在邻居大娘家刚闹起来,来围观的村民非但没一人站在他们那边,还都纷纷指责他们罔顾人伦,干出这等污糟事儿来逼走了裴彦卿二人。 就连在公堂之上求了和离的李兰芝,回了娘家以后也不仅无人指责闲话,甚至还有许多热心的媒婆上门来想重新为她说一门好亲。 因此,这段时间裴家几人在村里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 这下见了宋好这幅模样,心里更是笃定了,往后就是死,也要死在宋好边上,任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不能再叫人给跑了。 见几人眼珠悉索转悠,一看就是心里正打着主意的样子,宋好冷笑一声。 道:“不知婆母找我什么事儿?是二弟从牢里放出来了,还是您几位终于想明白了,当日不该设局给相公下药陷害?” 此话一出,不仅在场的几位小伙计都是一惊,就连方才从后厨走出来的大师傅也是一愣。看书喇 这短短两句话里头藏得可都是惊世奇闻。 “你!”眼见几个小伙计当着面儿就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裴碧玉羞恼着就要上前来指着宋好开骂。 裴母及时拉住,半嗔半哄道:“碧玉!” 第138章 胡搅蛮缠 宋好也不愿人多看笑话,日后没了威严于管理总是不利,便转向那一帮小伙计和大师傅,挥手道:“都别看热闹了,回去干活。” 几人都还八卦心旺盛着,虽都恭敬的颔首称了是,转头时的眼神却都还恋恋不舍的。 裴碧玉蠢钝,到如今还认不清行事,还指望着拿乔着小姑子和公婆的架子,想着宋好在外再怎么风光,也得顾忌着孝道,对他们服服帖帖的。 可裴母到底老练些,从方才伙计的称呼也听出来,宋好身边的那位夫人似乎地位更高些,看样子眼下这天香楼里,都是宋好的自己人。 如此,光靠胡搅蛮缠怕是讨不了好。 裴母心思稍转,拉住还想造次的裴碧玉转眼自己满脸谄笑的凑上来,先造作的给柳元英福了一礼,道:“夫人好。” 柳元英嫌弃没表现在脸上,却到底忍不住态度有些疏离,冷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裴母脸皮是早练出来了,也不觉得尴尬,掏出帕子一掖眼角就开始卖惨。 “好娘不知,你当日跟着卿哥儿一走了之,我跟你公公还有碧玉,我们三人想找着你们解释几句也没机会……” “所以婆母您的意思是,当日那全盘计划,是二弟一人所为,你们都被蒙在鼓里是毫不知情?” 宋好早知她有这一出,连听完她这段戏词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打断替她做了总结。 柳元英一旁听着,也不免嘴角勾起些嘲讽的笑意。 裴母却好似对宋好的嘲讽浑然不觉,只十分悲凉的回头望了一眼裴碧玉父女二人,随后颇有些凄惨的一笑, 道:“好娘不信我们也是应当的。玉晟这小子,早前给我和他爹惯坏了,从前彦卿还顾念着他是幼弟,什么都肯让着他,后来,后来兄弟之间不知如何似是有些离了心,他一时为着份名帖钻了牛角尖……” “呵!您这话里话外,他给您二位惯坏了,那名帖就合该我相公让给他。后来我嫁进来了,闹得他们兄弟二人离了心。所以我相公将名帖让出来,是为兄不友,整件事情倒都是我和他的不对了?” 宋好再好的脾气也给这老太太气笑了。 合着到头来她和裴彦卿才是那桩阴谋的罪魁祸首,他俩合该去裴玉晟狱前请罪去才是! 裴母听了宋好这一顿呛,那帕子不住的掖眼角,虽没见着什么眼泪,语气却愈发委屈。 “好娘如今做了掌柜,说话也愈发咄咄逼人。我虽是你的婆母,却也是彦卿的娘亲,我有何曾说过方才那些话呢?” “那您今日来,是找我做什么来了?您直说。” 楼里的事儿都忙着,宋好没耐心也没时间跟这几人慢慢的胡搅蛮缠打太极。 裴碧玉一听,只道宋好这话就是让他们随意开条件的意思了,咧着嘴下巴一扬,就道:“我们要求不高,将我们接去城里住,每月再给……给五两银子。” 说完又多少对自己提的五两银子的数量有些心虚,撇开眼神找补道:“我看你又是掌柜的又是开小吃楼的,一个月五两相比是不多的,这位夫人,宋好一月月钱总不止五两!” 她最后一句话是腆着脸凑到柳元英跟前问的,她也看出来了,宋好身后站的这位夫人才是老大。 裴母先前还恼,她铺垫了许久的话就这么给这个没脑子的女儿一句话戳破了,可听到她提出来的那些条件有条有理的,又觉得这孩子或是大智若愚罢了。 裴碧玉说这话突然凑上来,柳元英下意识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宋好,笑道:“她呀,一个女掌柜,一月月钱还真不到五两银子,你可以折半想想。” “不可能!”裴碧玉急道:“你骗……,那还有小吃楼呢,那头不付工钱吗?” 裴母等人也一脸殷切的望着柳元英。 柳元英却低头笑了笑,往桌边懒懒的一坐,再看向宋好的时候脸上就多了些轻蔑。 “小吃楼是我开的,跟她有何干系?那头自然有那头的管事,我又为何要多付她工钱?”她说着,拿帕子压了压嘴角,继续道: “何况今日,我叫她去算账,账没算好,却招来了你们这一帮子人,这耽误的半天功夫,我还没说扣她的工钱,你倒想起让我给加工钱了!” 裴母等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可片刻之后,她心思便转过来了,抬眼看了看柳元英又看了看宋好,脸上的笑容怎么看着怎么阴险。 “好娘,我们到底是彦卿的娘老子,你是当了掌柜发达了不错,可你不该这般防着我们。碧玉所说五两银子是有些多不错,只是她说的,你二人既在城里住下了,那将你公婆和未出阁的小姑子一家接去城里住这要求也不算过分。我三人若是在城里住下了,再将勇哥儿接回来,那一家的花销总是该你们来出的,城里东西又贵,柴米油盐一月三两银子总是要的……” “您别算了,不可能。”宋好没打算跟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跟相公如今住的都还是旁人的屋子,像您说的,城里花销大,我一月月钱连养活自己都不够,没有闲钱来接您几位来城里。” 裴母一看宋好如此不讲情面,也不装了,帕子一甩揣在了襟前,那脸色顿时就恢复了往常在村里似的泼辣不吝。 “好娘当了掌柜,跟着我大儿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如今便想撇开我们,那是不成的。我们如今日子过不下去了,今日既能找到这里来,那明日找到别的地方去也是说不准的,天香楼里的人都偏帮着你我们没法,可我听闻书生知书达理最是公道,你这里说不明白,我就拉着你公爹去书院儿去寻卿哥儿,这世上总有能给我们说理的地方!” “就是!到时我跟爹娘往白鹿书院门前这么一喊,只说裴彦卿自己发达了就设计把亲弟送进大牢,还不管他娘老子死活,罔顾孝道,不仁不义,看到时书院里的先生学子都怎么看他!”看书喇 裴碧玉得意洋洋的补充道。 第139章 授人以渔 “你……” 给裴母等人恶心到无话可说的也只能是柳元英了,宋好早已习惯了这帮人的无赖嘴脸。 勾唇一笑,眉眼之间是极致的温柔恬淡,宋好上前两步,看着裴母的眼睛轻柔道:“您只管去啊!”看书喇 掩嘴轻笑两声,又道:“想必二弟在狱中呆的正寂寞,怕是这会儿正念叨公婆和小姑呢。” 说完转身,回头悄然对着柳元英眨了眨眼。 柳元英收到暗示,立刻正色道: “大娘,我劝你还是别冲动,咱们大邺朝当今圣上最注重书院课业育人,那白鹿书院平日巡防又最是严苛,您几位去了一嗓子嚎出来,先不明不白的给那些巡防的一顿好打不说,这之后若是将您几位送到衙门,那可真是要下大狱的事儿啊!” 裴母等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柳元英,见着她神色不似作伪,立场也像是不大偏颇的样子,到底不敢冒险。 只是就算这条路行不通,他们这回来也觉不打算空手而归。 柳元英的那句“下大狱”倒是给他们提了醒,裴母看着宋好的背影,冷哼一声,一屁股重重坐在了柳元英身侧的长凳上,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 而后才道:“不把我们接去城里,也行,但银子你不能不给!” 裴碧玉也走到裴母身后,仗势似的扶住她娘的肩膀,学舌道:“对!银子不能不给!” 宋好不应,抬脚就准备离开,裴母一急,在后头喊道:“不给我们就去告官!” “哦?”宋好笑了,十分有兴味的回头问道:“您是打算告我们什么?” “哼!就告你们不赡养老父老母,为人子媳不恭不孝!”裴母说着,一脸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你别以为分了家,就万事大吉,不肯出钱赡养,我就把你们夫妻俩都告上衙门,到时不下狱,裴彦卿的科举一途也得受牵连!” 一副嘴脸十足丑恶! 柳元英担忧的看向宋好。 这老太婆虽无赖泼皮,但她说的还真是事实。 虽然已经分家,可若揪着律法来说,作为子媳他们也还是有赡养的义务,若是他们真的告去衙门,宋好二人怕是不占理的。 若是扣上一个不孝不义的帽子,裴彦卿的科举一路就算是还没走就已经断送了。 宋好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先前倒是没想过这老太婆还有这一手。 眼下看着几人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银子我是给不了,我说了,一月银钱也只堪堪够我跟相公二人的花销。” 钱宋好是决心不能给的,这就是个无底洞,一旦妥协了戳了这个口子,往后就是三张深渊巨口,再多的银子也填不满人的欲望。 何况眼前几人什么样的人品她又不是不清楚。 眼看几人要急,宋好不紧不慢的一句“但是”,几人立马坐了回去。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小吃楼一开张便是门庭若市,可见有一门手艺便能谋生,若是勤恳,也不是不能过上好日子。若是你们愿意学,我也能教你们,你们日后学会了,便是不用看我脸色伸手要钱,自己也能挣来。” 裴家几人都鬼祟的彼此交换着眼神。 裴碧玉先前在镇上是见过小吃楼开张时的情形的,那门前拍着队的一条长长的巨龙似的人群,还有那喷香的夹馍蛋饼,楼上的炸物香气,她如今想起来都还忍不住流口水! 因此裴父裴母还在犹豫的时候,她第一个站出来,拉着她娘亲的胳膊不停摇晃。 “娘!娘!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那小吃可赚钱!咱们若学会了这门手艺,将来能赚的钱多着呢!” 裴母还要稍作思考,宋好趁热打铁道:“你们若不愿意也行,我每月遣人送些米面蔬菜过去,一月给你们送一条猪肉算是开荤,我只管尽我的赡养义务,旁的对不住,给不了。” 裴母几人一听便急了,急吼吼就要来拉扯宋好的衣袖。 “你方才还说教我们做小吃,我这正要来答应,你怎的突然反悔!” “对!宋好你敢反悔!这位夫人可一直看着呢!” 柳元英拿帕子掩了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嗯,宋掌柜,他们这话是对的,你既说了要教人手艺,怎可又反悔改口?” “好,你们想学手艺也行,但我时间不多,不能整日手把手的给你们一点一点教。这样,裴碧玉,你每日早起上午一个时辰,午饭过后一个时辰,来这天香楼,我教你做酱香饼!” “酱香饼?那是什么玩意儿?”裴碧玉还惦记着那个菜夹馍,一脸怀疑的看着宋好。 宋好叹了口气,道:“若你肯学,菜夹馍也可以教你。” 直接教两门手艺,也省的将来裴碧玉嫁人,又要跟裴家两位老人为菜谱手艺的事儿再来闹一场。 裴碧玉这下满意了,嘴巴一咧就笑着点头,“嗯!” 裴母还眼珠转悠着和一旁的裴父使着眼色,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宋好见了,直接了当的警告道:“若是学成了技艺,将来要摆摊出街,我可以出一两银子的本钱。但是最好别让我再发现你们打什么坏主意,否则,莫说这一两银子,便是一根毛我都不会出!” “呵呵,瞧你,我们还能打什么主意,这不是你要教碧玉手艺,我们高兴的嘛!” 裴母立刻换上殷切的笑容,上前来想拉着宋好再说两句好话,却被宋好先一步躲开。 “今日有些忙,明日,明日晨起巳时(早十点)你过来这里。” 这话是对裴碧玉说的。 “嗯嗯,我可需要准备些什么?”裴碧玉颇有种大任将于己身的感觉,看着宋好的眼神都有些亮晶晶的。 “不必,你准时到就行。”宋好说完,低头理起衣摆上的褶皱,语气漫不经心道:您几位,若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不送了。” 说罢便抬头看向柳元英:“夫人,方才那账目上,似乎还有些问题,劳您再跟我过去看看?” “好。” 第140章 不要生气 柳元英抬脚站起来,刚跟宋好并肩走了两步,身后裴母忙上前几步欲伸手拉住宋好。 宋好侧过身,极自然的躲过了她的拉扯,皱眉道:“还有事儿?” “你,我们……”裴母难得有难为情的时候,“我们午时的饭……” “午饭还没吃?”宋好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身后眼巴巴的裴父和裴碧玉,有些诧异的样子。 裴碧玉也微红着脸点点头,目光里带着些许期许的样子。 “那怎么不早说!”宋好停住脚步,看向柳元英,“夫人,能否请您帮个忙?” 裴家几人目光瞬间亮起来。 中午裴碧玉非得把那些什么夹馍什么鸡腿说的有模有样的,闹得一家人看着眼前的水煮菜叶和白米饭愣是食不下咽。 三人正想着宋好果真是发达了,今日竟如此好说话的就要请他们吃酒楼,就听见宋好不疾不徐道: “求夫人将酒楼里平日采买蔬果的牛车借我一用,我婆母几人现下还没吃上午饭,可得早些回去,我这就遣人用牛车将他们早些送回去。” “……” 柳元英看着裴家几人生生噎住的表情,几乎没憋住啼笑出来。 “可怜你一片孝心,只管拿去用。” 她面儿上忍住了笑,可笑意又从嗓子里抑制不住的冒出来。 宋好这小娘子,损起来也真是…… 两人站在阁楼的窗前,一直看着裴家三人骂骂咧咧的坐在牛车上走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柳元英比宋好大上几岁,又是从北都来的,一直都自认见过的世面比起宋好要宽广许多,可今日也不得不感叹。 “你这婆母一家,我真是,闻所未闻。” 宋好无所谓的浅笑笑,不置可否。 “明明都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为人爹娘的,何以便对你相公如此刻薄呢?拿到我的雅儿和昭儿身上,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柳元英边说边不住的摇头,实在难以理解。 宋好却像是被她的话触及了什么神经,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双生子截然不同的例子?” “啊?” 阁楼的窗外风大,柳元英没听清宋好神神叨叨的念些什么。 宋好自己也自嘲一笑。 她真是魔怔了。 作为一个受过基本学科知识普及教育的现代人,宋好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不是异卵双胞胎,而是狸猫换太子的狗血套路,可见她是魔怔了。 次日巳时,裴碧玉准时来了。 宋好已经围好围裙在后堂新搭的灶台前等候着了。 裴碧玉一心念着当日的夹馍,便要求先学着做夹馍。 宋好两种食材都备好了,也就随她先学哪个。 今日为了节省时间,宋好便先揉好了面团醒好了面,现下只需直接揪出来面剂子摊出馍饼直接蒸就好了。 蒸馍饼这手艺搁在北方刚和灶台齐高的小孩儿就会了,可裴碧玉莫说北地的面食,就是丰城本地的米饭都煮不好,宋好只得从蒸馍这一步教起。 面团摆在案面儿上,宋好特地推后了两步,让出空间来给裴碧玉练手。 裴碧玉却跟着宋好一样,一边儿站着,跟眼前的面团儿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 宋好看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啊?不是要等一会儿吗?等这面团……怎么样的。” 裴碧玉一脸呆滞的望着宋好,一副你问我吗的表情。 宋好重重的从鼻孔出了一口气,默默翻了个白眼尽量克制着语气道:“你是说醒面吗?我醒好了,你直接摊饼。” “啊?我来吗?我不会啊……” “……”宋好一边心里念叨着“我不生气生气会变丑生气会得乳腺癌生气会变老”一边暴躁值疯狂上涨。 “你不会所以让你练呐!” 宋好语气有点暴躁,裴碧玉也听出来了,就有点委屈巴巴的。 “可是,我不会啊……” 宋好背过身去狂锤自己胸口两下。 顺好了气,回过头来,当着裴碧玉的面揪了个面剂子下来。 一边操作一边给裴碧玉细致讲解。 “这个剂子先揉成水滴状,用擀面杖擀成厚度均匀大小合适的面团,再涂上油酥,包成空包子似的面团再重新擀成面饼,记住了吗?” 说着将自己擀好的面饼递到裴碧玉面前。 “就这么大小的,步骤不复杂,你来!” 裴碧玉大松一口气,道:“你早说这么简单,那我铁定会!” 接过宋好手中的擀面杖,随手揪了个面团下来,宋好一句“先洗手”还没喊出口,就看见她拿着擀面杖生生给这面剂子擀出饺子皮儿薄厚的一角。 宋好还没说话,她手里捏着那个带一角薄片儿的面团子,回头一脸无措的看着宋好。 “这个,我能捏回去吗?” 宋好深吸一口气,坚决不发脾气。 好容易教着她擀出来几片儿大小完全不一致的面饼,看着剩下一大坨面团,裴碧玉又开始犯懒。 “我大概会了,这些面团我就不擀了,省的耽误你时间,咱们往后学着。” 宋好抬眼睨她一眼:“你要是想练,我就有时间,你要是不想练,我们就进入下一阶段。” 这事儿还是事先掰扯清楚的好,不然将来手艺没学好,又怪罪她当时教的不尽心。 裴碧玉还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哎呀哎呀这往后多的是练的时间,做的多了不就手熟了嘛有什么好练的。” “好,下一阶段,蒸馍。” 宋好取出一个从铁匠铺子特制的平底锅,面饼不多,她也不打算动用大炉子。 指着裴碧玉看了锅底的小火,将那几个摊的奇形怪状的面饼放入锅中慢慢的白锅这么炕。 “记着小火,锅底不放油,等到面饼两面酥黄,就夹出来,放进烤炉里烤上半刻钟一刻钟,这个时间得看烤炉温度。” 宋好说着,把锅把儿递给裴碧玉,“你来试试。” 不想裴碧玉刚接了锅把儿,自己换了只手,手指意外贴合在了木柄里侧的铁皮上,皮肉烫的斯拉一声。 “啊!!”裴碧玉一声尖叫就扔掉了铁锅。 第141章 送走大神 宋好也慌得顾不上锅,立刻半跪在裴碧玉面前查看她的伤口。 所幸小火热锅,铁皮被灼烧的时间不长,温度还算不上特别的高。 裴碧玉手指被烫的通红。 宋好反应迅速,立刻拉着她把手浸入冷水缸里,又打来冰冷的井水给她冲洗,可手指上还是很快起了个逗点儿大的水泡。 裴碧玉哭闹不休,非得说是宋好不小心烫伤她的,闹着要宋好送她去医馆。 宋好冷着脸给她处理好伤口,上了药还包扎好,见她仍然不依不饶,才沉着脸看向她。 “方才是你自己不小心才会烫伤的,不关我的事。况且学做菜的,偶有烫伤是很寻常的事情,你这样娇气,半分苦楚吃不得,怕是也学不来手艺。你若再一直闹下去,我就给你送回裴家村,告知你爹娘,不是我不教,是你学不了。” 裴碧玉听着宋好来真的,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停下了叫闹。 只是接下来,宋好是如何也使唤不动她了。 叫她试着将托盘送进考虑,不行,手疼。 叫她试着将一篮子蔬菜一起炒熟,拌上调料,不行,手还是疼。 叫她把烤好的馍饼拿出来切开口子,还是不行,手好像更疼了。 偏偏宋好这边将蔬菜一锅炒好,拿着馍饼夹菜的时候,裴碧玉龇着牙上来就将宋好挤开了。 “我来我来,我得学着点儿。” 宋好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明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也懒得多说什么。 好吃懒做,简直就是给这位量身定做的词儿。 宋好自认尽心教了,她自己偷奸耍滑只顾贪嘴,那将来手艺不到家,就怨不得她了。 一天下来,裴碧玉除了满肚子的夹馍以外,什么都没记住。回家裴母问起,还十分委屈的举起那个过度包扎的手指卖惨。 “娘也不心疼心疼我,我的手都成这样了,只顾着问我学的如何了。” 裴母对自己这个女儿是什么性子再清楚不过了,之所以多问几句,也正是担心她因为偷懒错过了如此良机。 如今见着她勤勤恳恳的学了一天回来,手都受了伤,只当裴碧玉这回是转了性子了。 如此一来二去,本来放在熟手三两日便能学会的两门手艺,裴碧玉愣是磨蹭了近半月。每日来,只管看着宋好来回忙活,然后拿着成品吃得肚圆腹胀的回去,每日的学习劲头,连裴母看了都讶异。 宋好看着她乐不思蜀的样子,不愿跟她就这么耗下去。 这日裴碧玉再要躲懒的时候,宋好直接把身上的围裙一拆,丢在了一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下巴点点桌案。 “看着我演示了这么多天,我看你手上那点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你来,我看着,若是能做的好,明日便能领了一两银子回家筹备你自己的小吃摊儿了。” 裴碧玉开始还有些惫懒,听到能领一两银子立刻来了劲头。 奈何这几日宋好一边讲解一边演示,她不是在旁边神游就是满心的不在意,总道这么简单的事儿看看就会,真正上手才知道,她屁都不会。 面粉和白糖之类的材料宋好给她称好了比例放在一边,她只管往盆里一通乱倒,揉了半天手上盆上脸上衣服上案板上无一处不是黏糊糊的面糊。 手上一团黏糊糊的扣不下来又去摸脸,抹完脸又闹着口渴,半晌看着一团乱麻,知道自己手里这团怕是不能要了,还抬头问宋好, “你这比例,是不死给我调错了?” 宋好忍了忍脾气,刚要翻白眼,转念一想,换了笑脸,放下茶杯一拍手,故作恍然的样子道:“是了!方才水的量好似是多了些。” “我就说嘛!怎么也揉不成团!”裴碧玉一边搓着手里的面浆糊糊,一边臭着脸埋怨宋好浪费她时间。 宋好也不生气,笑着问道:“我给你重新配一份,你来揉?” 果不其然,裴碧玉皱着眉头,只顾打水洗手,对宋好的提议不耐烦道:“揉面有什么好练的,是你比例配错了,不然我早揉好了!”看书溂 “行行行,我的错,那咱们现在来炒菜?” “行。” 裴碧玉仍然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宋好半分不恼,只一味托着哄着的供菩萨似的捡好听的说。 馍饼烤糊了,宋好说是自己烤炉里的碳搁多了;猜炒生了,宋好说是自己锅炉火烧小了;就连开了口的馍饼装不进菜撒了一地,宋好也只说是自己方才给开的口子小了。 反正裴碧玉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过几日,裴碧玉便这么飞速的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学会了菜夹馍和酱香饼的制作手艺。 宋好看着眼前几乎全是由着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两份成品,激动地几乎要流出泪来。 火速命人用马车将裴家二老接了过来,让他们看看裴碧玉的学习成果。 二老一来,裴碧玉便迎了上去,拉着裴母的手,颇为骄傲的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成果。 一盘子的菜夹馍,还有一碟子切好成片的酱香饼,都还呼呼往外冒着热乎的香气。 “爹,娘,你们快尝尝!” 宋好立刻有颜色的递上两双筷子。 裴母先夹了块酱香饼,放在嘴里嚼出味道后,转头就拉起裴碧玉的手,眼里几乎含了泪光。 “儿啊!不错!不错……” 裴母此刻激动地只知道一个劲儿的说不错。 裴父吃完酱香饼,又拿起一个夹馍,狠狠咬下一大口,吃完拿手肘捅了捅裴母,不住的点头,嘴里含糊道:“这个也好,你快尝尝!” 裴母三人就这么的你一口我一口尝完了所有的酱香饼和夹馍,喝干了宋好给自己泡的一壶茶,水足饭饱后当着柳元英和崔或一干人的面儿找宋好领了那一两银子,终于高高兴兴的回了裴家村。 目送着几人的背影远去,柳元英叹了口气,道:“总算送走了这几位大神。你看往后,咱们那个夹馍还卖吗?” 她有些担心,万一日后为着抢生意,裴家那几位再找上门来,宋好又要为难。 宋好却终于松懈了神经,狡黠一笑道:“可先暂停几日,几日过后,咱们再开张不迟。” 第142章 给人掀了摊 宋好估摸着,裴碧玉的小吃摊这几日也就要开起来了。 楼起楼塌,算足了给她三两日的功夫,已经是十分给裴碧玉的手艺面子了。 宋好所料果然不错。 裴家三人回去那日不算,后又隔了一日,第三日前,宋好提前和柳元英打了招呼,说是约莫这两日有好戏看,三人聚在一块儿在二楼阁楼上喝着茶。 不到晌午十分,裴碧玉等人便推着独轮车来到了天香楼外,和裴母人将推车并着车上一摊的东西往酒楼门前一丢,就往里冲着要找宋好。 前堂的伙计早得了宋好的指示,几个反应敏捷的小伙子迅速上前拦住了三人。 眼见着宋好有防备,裴家三人更是觉得,这起先就是宋好的阴谋。 不为别的,今日裴碧玉跟裴母第一日上镇上大街上摆摊儿。 馍饼、蔬菜等食材早有裴母在家一应全都备好了,两人推着车上大街上阵势一摆开,也立刻有人闻着当日小吃楼里菜夹馍的名气前来要了一个。 站在一边等候的时候,还跟一块儿来的同伴搭话,道:“最近几日不知怎么着,小吃楼里那菜夹馍一区,停业了,旁的都还经营着,单单这一种停了,真是奇怪。” 裴母听了,立刻笑道:“是了是了,我这丫头的手艺正是那头的大师傅亲传的,往后那边儿停了,您来这里,味道都是一样的。” 那人也稀奇,就道:“嘿,那敢情好,我上回吃了很合口味,还怕他就此不开了呢!” 说话间,锅里传来一阵糊味儿。 裴碧玉正手忙脚乱的挥舞着锅铲,刚趁着食客不注意,将掀翻出去散落在台面儿上的蔬菜给悄悄捡回了锅里,一会儿加盐又是盐罐盖子掉进菜里一会儿又是酱油洒落一地,看的摊前的食客一脸怀疑的看向裴母。 裴母也不忙着切馍了,心虚的冲食客笑了一下,慌忙将裴碧玉手中锅铲接了过来。 两人一通操作,总算塞好了一个夹馍。 食客食客被迫接过不成卖相的一个夹馍,顶着裴母喝裴碧玉满脸殷切和讨好的笑,有些不情愿的咬了一口。 一口夹菜夹馍在嘴里嚼了半天,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最后这食客从嘴里吐出来个小木栓似的东西,吐在手心仔细观摩了半日,裴碧玉一声惊呼。 “呀!我的酱油盖顶栓!” “……!退钱!” 食客吐出嘴里又咸又涩还半夹生不熟的东西,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怒目瞪着裴碧玉母女二人。 裴碧玉不服气,还要叉着腰跟人比横,裴母顾忌着生意,一边儿拉扯这裴碧玉一边儿糊弄食客。 “我这姑娘头一回做,手生了些,您见谅,也没几文钱的东西,犯不上闹,您若是实在舍不得这几文钱,咱们再多饶您一个,就当送您了!” 两人声音都高,裴碧玉还在一边闹嚷着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吃不起、耍无赖、贪小利”之类字眼,裴母看似阻拦,实际也就是拉着样子。 动静稍一闹起来,集市上此时人正多,立刻就围了一大堆人过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裴母和裴碧玉本就是在裴家村这样闹事儿闹惯了的,两片嘴皮子比谁都利索,一会儿就扭转了局势,硬生生颠倒黑白将食客说成故意闹事儿讹人的地痞无赖。 围观的众人立刻你一眼我一语的当起理中客,纷纷开始指责食客不道义,看两老带着个孤女出来摆摊谋生,都不容易,怎能还欺凌老弱。 风声一转,裴碧玉也懂,立刻就捻着袖子抹起泪来,一时间看的众人无不心生怜悯,不知谁先起了个头,人群中喊了一句:“这夹馍我先前吃过,味道不错,给我来一个!” 后头人都跟风喊起来:“我也来一个!” “我也一个!” 裴碧玉和裴母一听,也不闹了,立刻一人收钱一人掌勺忙活起来。看书喇 她到底半桶水的手艺,尽管有裴母一边打着掩护也还是手忙脚乱不成章法。 起先前头几个年纪稍大的还只当小姑娘头天摆摊,又看着人多,有些心慌紧张,一直劝慰道:“莫急姑娘,咱们稍等等,都不催着你,你慢些来。” 裴母也一边赔着笑开脱道:“是了,我这丫头向来是个内向的,人一多就慌,各位见笑了。” 一边说着一边给裴碧玉收拾残局。 可不多时,到底有人看出来不对,这姑娘的手法生疏的,像是从未拿过铲勺不曾下过厨似的。 前头三两个夹馍,给了几个食客,吃了几口也总觉得里头味道古怪,可见裴母等人都那样说,也就默然离开了。 往后夹馍越做越多,在场的食客一口吃下去,纷纷皱起眉头,抬起头看看旁人,也都是吃得一脸纠结。 “你这馍……” “这豆芽的皮都还没去!生的!” “我这里头面筋齁咸!” “这海带是不是没洗?里头有沙子儿……” “你妈的赔钱!” “退钱!给老子退钱!” “就这手艺,还出来摆摊骗人!特么的老子掀了你的摊!” “……” 就这么的,忙活一早上,刚刚就要见满的荷包眼见着又都给人退了回去,还搭进去一堆的馍饼和蔬菜。 裴碧玉刚坐地上一嗓子嚎出来,裴母一巴掌拍过去,怒道:“好什么丧!走!咱们找宋好那小贱蹄子去!” 两人气势汹汹的到了门口,绕着几个小伙子组成了人墙,往里冲了好几回也没能闯进去,反倒又惹了一大帮看笑话的人。 裴母眼见着人都围过来,立刻给裴碧玉一使眼色,指着个面相憨厚的小伙子就骂道:“滚开!我可瞧仔细了,若是敢碰我姑娘一指头,我就把你告上衙门,告你非礼民女!” 小伙子一时慌张无措,裴碧玉得了她娘的眼色,瞅准时机就要再往里冲,宋好站在阁楼上高喊一声:“闹什么!” 几个小伙计都跟看见救星一样,仰头望向楼上。 裴母和裴碧玉也立刻仰着脖子往楼上瞅,动作稍慢了一些,只看见了一片草绿的衣袂从窗台飘过。 第143章 一出好戏 宋好已经在下楼了。 怕失了先机,裴母和裴碧玉立刻往地上一摊,开始哭诉起宋好这个儿媳,当上了天香楼掌柜后,对她们这个婆母还有小姑一家如何刻薄疏远,不事公婆,发达了就将二老和小姑撇在一边不管不顾,也不肯出钱赡养等等。 没敢说把裴玉晟送进牢里的事儿,实在是怕宋好当中揭了他们的短。 宋好一路走来,听着裴母跟众人哭诉,裴碧玉一边哭着,还要安抚裴母,真是一出好戏。 她走到酒楼门前的时候,裴母正说到自家如今日子过的如何穷困,每日如何吃糠野菜三餐不继,一边说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而且好似不管什么年代,有些老太太就是会一些很神奇的技能。 就好像现在,裴母坐在地上,这么一边拍手给自己打着节拍,一边哭着哭着就唱了起来。看书溂 旁边好些出来闲溜达的老头儿老太太站一边听着,摇头晃脑的听得有滋有味,不是还就着高潮部分感叹一下。 宋好也礼貌,跟着柳元英崔或一边站着听着她唱完,才出声喊了句:“婆母,小姑。” 裴碧玉沉着脸将头扭过去,冷声道:“别叫我,也别叫我娘!你当日说的好听,说是教我手艺,却原来是故意坑我,好叫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这些话方才裴母已经唱过一遍了,裴碧玉又白话说一遍。 群众之间有人开始对着宋好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不用听也不是什么好话。 毕竟眼前的场景摆在这里。 婆母和小姑粗布麻衣满身狼狈的瘫坐在地上哭哭啼啼,一看就是过着清苦日子,而宋好,嘴里叫着婆母小姑,却眼看锦衣银钗,看上去和身边站着的夫人一时也难辨身份。 孰是孰非,有些人心里几乎已经有了定论了。 宋好不疾不徐,上前伸手要扶起裴母,却被裴碧玉重重打开。 柳元英听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有些心疼的上前来拉着给宋好揉起来。 宋好却没脾气的笑起来,对着柳元英摇摇头,抽开了手,转头叫一个小伙计把裴家的小推车推过来。 指着这小推车,笑着问裴碧玉:“小姑说,我教你手艺,好叫你当众出丑,这话前半句我懂,后半句我却不懂。” 裴母见宋好要辩,立刻急的在地上一蛄蛹,上来就要继续闹,宋好却伸出食指挡在了唇间,示意她噤声。 “婆母说着这么久,也该口渴了,今日就是公堂之上给我定罪,也该让我明明白白的领了罪不是。” 人群中有人看不惯宋好这幅老神在在毫不在意的样子,立刻出声呛到:“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宋好冲那人一笑,道:“那我说说。” “当日,我和相公为何被逼的连夜搬走,这缘由,若婆母愿意叫人知道,我待会儿也能说说。现下先说这教手艺的事儿。当日您几位闹上天香楼里来,我答应了给小姑教门手艺,日后好赚钱吃饭。可您自己问问她,在我这人两旬有余的功夫里,小姑都学了些什么。” “除了头一日亲手烙了个饼子把手指尖烫伤了个豌豆大小的水泡,往后日子里,我说什么她可有一样照做?动辄不是手疼就是脚疼。我顾念着自家小姑的情分,若是楼里的学徒如此,怕是半刻钟也不能叫他多待。” “平常人三两日便能学会的手艺,手把手教了她二十多天,不说功夫,就是食材也费了不少,临走,指挥者我做了两份夹馍和饼子出来,叫您二老尝过了,便高高兴兴的领了我给的做生意的本钱,拿着那一两银子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如今手艺不到家,给人骂了是么?又闹到我这里?您可知,我小吃楼特意关张,给您腾出来客源,单这两门手艺,我往出可以卖多少钱?本想着给银钱不如给个手艺,不想竟到头来竟还要背个恶名。” 宋好说的慢悠悠轻飘飘,可听得人总是听出了些门道的。 不光这婆母和这小姑今日的事情没道理,似乎往日彼此之间的事情也还有隐情。 裴母会做戏,宋好也会,说完就转身将脸埋进了柳元英的肩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似哭的极委屈。 柳元英也分辨不出她到底真假,只是心疼的一个劲儿的拍着她的后背,看向裴母和裴碧玉的眼神也凌厉起来。 裴母眼看局势要翻转,立刻折腾着要起来还要再搅和一番。 柳元英看不过眼,搂着宋好便怒道:“当日为何逼的她夫妻二人连夜搬走,这事儿她不说,我来说!” 众人本就奔着八卦去的,一听就更为好奇,一下子目光都看向柳元英,没人再理睬一旁扑腾的裴母。 “当日为了替次子谋夺她相公的书院名帖,还有那二十多两银锭子,伙同次子给长子下那虎狼之药,就为了污蔑他名声,好叫她夫妻二人往后劝拿捏在他们手里,如今次子还叫关在了大牢里,这几人吃相难看,还敢找到这里来要银钱赡养,也是她好脾气,若是依我,只管叫人给打出去!如今教了手艺还不落好,可见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听着这里头的惊世奇闻,一时都静默了。 “长子次子都是自己肚里下的,如何能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是了,这母女二人惯会颠倒黑白的,先前在大街上卖馍饼,我说难吃,叫退钱,她们还闹着一帮人来,非说是我讹人!” “走开!都滚开!你们知道什么!她都是骗人的!那个夫人也偏帮她,你们瞧不出来吗!” 裴碧玉红着眼发了疯,从地上起来就开始往议论的人群扑过去,裴母也拉不住她,一边在后头疯狂拍着屁股一边急的大吼:“碧玉!碧玉!嗨呀这下可把我好好的姑娘给逼疯了呀!碧玉!” 两人一个疯疯癫癫的跑,一个在后头追,冲出了人群。 宋好冷眼看着,裴碧玉才不是真疯,不过是人人都指着骂,没了理又没了脸,装疯卖傻的逃开了。 第144章 新任掌柜 见争执双方有一方离了戏台,围观的众人也随口念叨着闲话,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宋好揉了揉手,跟着柳元英重新上了阁楼。 不多时,有伙计将小推车并着散落一地的蔬菜食材等收拾起来,重新整理了天香楼门前,极迅速的恢复了正常的营业。 裴碧玉平日不做什么活儿,手上力气却大,那一巴掌拍的宋好手背上落了五道红痕,心疼的柳元英又是要找药酒又是要拿膏药,最后在宋好的再三阻挠下,让后厨送来了个新煮的熟鸡蛋敷了半天。 不多时,下头有伙计来报,说是饕餮楼掌柜前来求见。 伙计来的时候,柳元英正一边拿着热鸡蛋给宋好滚手背,一边跟她商议着下一间小吃铺子开在哪里。 两人正笑闹着,一听饕餮楼的掌柜来访,都有些意外。 “他怎么来了?” 柳元英一脸不虞,先前刘掌柜撺掇赵云挚抢先拦截铺子的事情崔或禀报了崔老爷子,可在她跟宋好这里,已经是全然放过了,如今他还有脸找上门来。 依着她的暴脾气,已经预备直接叫人乱棍给打出门去了。 宋好看着她蓄势待发的样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拦住,抢先道:“请进楼下里间儿。” 伙计觑了觑柳元英又看了看宋好,收到宋好坚定地眼神,心虚的一点头下去了。 宋好直觉今日饕餮楼掌柜来的蹊跷,好说歹说拉着柳元英下了楼,进了里间,一看来人,却并不是那个肥头大耳一笑起来眼睛都眯得看不见的那位刘掌柜。 眼前的中年人不算清瘦,却身形匀称,面相和眼神也更为和善,看见宋好两人进来,立刻笑着站起来拱手作了一揖,道:“想必二位就是宋掌柜和崔夫人,在下魏五,饕餮楼新任掌柜,特来拜见。” 宋好和柳元英对视一眼,果然她也是一脸懵,两人稍一顿也就尬笑着跟这位自称饕餮楼新掌柜的魏五寒暄起来。 魏五见两人表情古怪,坦然一笑,主动解释道:“今日魏某前来拜见,还受了家主一命,特地前来给二位赔礼道歉。” “先前那位刘掌柜,因心术不正,多番对天香楼阴谋陷害,家主已经查明,不仅当日宋掌柜卤煮官司一案,就连新进的宋二狗投毒案还有小吃街铺子一事,都是刘掌柜一手策划,如今他已经受家主命令,收拾包袱回京领罚,魏某正是前来接替他的。” “先前刘掌柜所为,便有魏某待家主在此向二位谢罪。” 说着突然从桌边站起来,对着宋好和柳元英深深一拜下去。 吓得宋好和柳元英都慌忙站起来去扶。 “不必不必……” 崔或来的时候,魏五已经走了。 “所以,是你告知了父亲,写信给了他,叫他彻查这几桩事情,才发现当日宋二狗是叫刘掌柜指使来下毒的?”柳元英问。 崔或点点头,“当日宋二狗下的毒是砒霜,这实在不是能轻拿轻放的小事儿,而且……” 他目光转向宋好,言辞上有了些犹豫。 “而且什么?”宋好傻笑。 “而且,当日宋二狗一直以为,刘掌柜给他的是泻药,刘掌柜给他许诺了一笔不菲的酬金,说只要他成功下药,事成之后保他后半生无忧,结果事败,叫我们送进了大牢,他之所以会被狱友打死,也是因为刘掌柜的刻意安排……” 崔或说时,眼睛盯着宋好,神色有些肃重。 说起来,似乎宋二狗的死,他们总有些摆脱不了的干系。 柳元英也一脸凝重的看着宋好,有些欲言又止。 “嗯,猜到了。” 宋好反倒是没有多大反应,淡淡的应了声。 宋二狗当日死的那么蹊跷,他平日最是贪生怕死,见着行状凶恶的狱友,别说耍横了,只怕早早的就堆上笑脸献殷勤去了,又怎么会跟人起冲突到被人殴打致死呢。 只是宋好对他,是真心生不起来多少同情。 原身宋好,就是叫他逼死的,就连自己也差点被他卖进了窑子里。 这回只是刘掌柜欺瞒了他,若是当日真就拿着药包告知他里面是砒霜,再许以重金做酬劳,他当真就会拒绝吗? 人性经得起多大考验呢? 晚间散学后,裴彦卿跟赵云挚是一块儿来的。 裴彦卿先他半步走在前面,赵云挚跟在后面喋喋不休说得起劲,也不管裴彦卿在不在听,生生把裴彦卿一个嘈杂喧闹不入耳的人烦的眉头微簇起。 宋好早知道裴彦卿今日要来,早早的就站在了酒楼门前的台阶上候着了。 斜阳半倚,宋好就这么手举着帕子,遮着半边的脸,看见裴彦卿远远的从远光中走来,眉眼顷刻间都绽开,一双秋水瞳映着霞光,好似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裴彦卿隔着三两步的距离,止住了脚,定定站立着,在阶下恰好与宋好平视。 那一双平日清冷隐敛的眼眸看向心上人时,就连穿拂过的微风都沾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温柔和爱意。 赵云挚个没眼色的,跟在裴彦卿身侧一边走着还一边闷着头废话,一头撞上裴彦卿的肩膀,还要蒙蒙的抬头问一句:“咦,怎么不走了?”、 裴彦卿没回,就这么定定的站着,看着宋好。 曦光之中,眼前人好似云霞之间的雾朦光影,美好的叫人不敢靠近。 他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惶恐和不安,好似稍一惊动,眼前人就会如云雾幻景,哪怕伸手抓在了手里,也会悄然的飘散于指尖。 直到宋好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她盈盈笑着,就那么站在台阶上,伸出一只手,眸光潋滟地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心中的惶恐和不安就那么一瞬间,消散在宋好的轻柔笑意之中。 他上前两步,拉住宋好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眼底无数晦暗浓重的东西都隐埋了下去,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在这里。” 宋好方才一刹那也感受到了他莫名的情绪,笑着点头,“嗯。” 赵云挚:??? 第145章 人生苦短 宋好和裴彦卿两人牵着手走进去,看向彼此的眼里有浓重的化不开的笑意。 剩下赵云挚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人生二十年,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无与伦比的,孤独。 属于单身狗的觉醒。 宋好将人带上二楼阁楼,楼下客人还有些多,她只好先放裴彦卿和赵云挚自己在阁楼待一会儿,抽空上来送些吃的。 赵云挚方才在门外,被狠狠的喂了一把狗粮,宋好和裴彦卿牵着手走进去的时候,作为背景板的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一个遥远族群的呼唤。 但这会儿趁着宋好下楼去忙,他又拉着裴彦卿开始他新一轮的噪音攻势。 宋好关门的时候,看着裴彦卿坐在桌前,目光望向窗外远山,明明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却莫名叫她看出一种无奈和抗拒来。 苦笑着摇摇头,带上了门。 不多时,宋好端着盘新制出来的钵仔糕上来。 推开门,裴彦卿上半身还微微朝赵云挚前倾着,好似正在侧耳倾听。 不知赵云挚正在说些什么,两人听见宋好推门的声音,神色都立刻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赵云挚端了杯茶水呷了一口,不料一口呛在喉咙里,涨红了脸拍着胸口猛咳起来。 裴彦卿也十分不自然的起身转过来,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看向宋好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怎,怎么上来了?” 宋好好心扶着赵云挚坐下来,狐疑的看看裴彦卿,又看看赵云挚,指了指方才放在桌上的点心道:“这叫钵仔糕,吃吃看。” “嗯好。” “多咳……多谢咳咳……” 宋好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赵云挚,“方才……” “方才怎么了?”裴彦卿接话的速度有些心虚的快,赵云挚也一旁不住的觑他脸色。 “没什么,趁热吃。” 宋好眯起眼睛笑了笑,转身立刻,依旧是贴心的带上了门。 赵云挚看宋好离开,刚要说话,裴彦卿一个眼神扫过去,叫他噤了声。 多半晌,确信门外没有人了,裴彦卿才恢复了以往淡漠的面目,声音冷淡道:“往后不要给我说这些了。” 赵云挚有点急,“怎么,方才还说的好好的,我这儿还有几本书想带给你看看呢,人生苦短,裴兄何不试试!保管不叫你后悔!” 房间里一片寂静。 显然是裴彦卿犹豫了。 宋好在隔壁听得十分心惊。 这赵云挚在撺掇着裴彦卿做什么呢! 听着绝不像是什么好事儿。 宋好作为一个接触过各种古代颜色文的资深腐女,听着赵云挚这些话,莫名的脑海中就窜出了各种不可描述的古代同窗情场景。 这狗东西,先前拄着拐来道歉求和难不成都是假的,是阴谋? 宋好听着房间里头一片寂静,心里心焦的不行。 半晌,终于听到裴彦卿沉沉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叫宋好的心沉到了谷底。 宋好贴着耳朵趴在窗柩上,脸色灰败却还不死心想要再听听看,这时楼下一个伙计正路过,一转弯就看见宋好撅着屁股在偷听。 小伙计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掌柜。” “嘘!嘘!” 宋好忙嘘了两声,也不知道里头听见没有,慌慌张张就拉着伙计赶紧下了楼。看书喇 这之后,宋好心里一直有点闷闷不乐的心里藏着事儿。 晚间,回了小院儿,裴彦卿拉着宋好黏在她耳边轻声念叨明天学院休沐云云,宋好也没进耳朵,只恍恍惚惚的随意应了几声。 裴彦卿听见她应下,眼睛都亮了,拉着她的手追问:“你这是,应下了?” 宋好:“啊?什么?” “既然应下了,就不能反悔。” 裴彦卿一把把宋好抱起来就往浴室走。 浴室就在正房的西边耳房里,热水已经都打好了。 裴彦卿抱着宋好进去,顺脚就带上了门。 门栓嗒一声落下来的时候,宋好才感应到危险,红着脸挣扎着要出去,却被裴彦卿轻而易举的又拖了回来。 “娘子,不是你答应的吗?” 裴彦卿的语气有些许的委屈,可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宋好,眼底是浓重的侵略和欲望。 这人平日表现得清冷正直,可一关上房门就变了个人似的凶猛热烈,宋好早已习惯了,可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同。 宋好有点慌,哆哆嗦嗦的跟人打着商量,道:“我不,不习惯……” “没关系,”裴彦卿的粗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手已经开始不规矩的在她腰间游走,“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宋好:!!!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裴彦卿一边解着怀中娇儿的衣带,一边嗓音低哑的循循诱哄。 不知这句话触动了宋好什么神经,她闭上眼睛,重重呼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踮起脚,伸出手勾住裴彦卿的胳膊,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 裴彦卿不懂宋好为何突然这么主动,却毫不犹豫的抱紧了她,扶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加重了这个吻。 从门边到浴盆,宋好昏昏沉沉的记忆之中只剩下不住摇晃闪烁的灯烛。 宋好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一翻身,浑身都像被车碾过一遍似的。 昨晚的记忆被唤醒,宋好嘤的一声羞耻的拿被子捂住了脸。 “醒来?” 裴彦卿也是刚醒,说话时还有浓重的鼻音,眼神也不太清醒的样子,伸手又重新把翻滚出去的人搂进怀里。 宋好这才发现他竟然还在身边。 青天白日的,宋好悄悄掀起被子往里看了一眼,一阵的瞳孔地震后生无可恋的默然躺了回去。 裴彦卿沉闷的笑声从枕头便传了过来。 “昨晚,老婆跟喝醉了酒一样,一样的,”他咂摸了一下,忍不住又笑起来,“热情主动。” 宋好羞的脸埋进他胸前的被子里,气恼的猛锤他:“你还说!还说!” 她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裴彦卿的称呼有什么不对。 不多时,吴嫂敲门过来,远远地站在门边,问道:“公子和夫人可醒了?这时候应该饿了,我去煮些东西来?” 第146章 临近秋闱 吴嫂问话,宋好羞的不敢应声,躲在裴彦卿怀里大气也不敢出。 裴彦卿笑着高声回应:“好,劳烦您。” 吴嫂道:“您多礼,我应该的。还有隔壁浴室,先前怕吵着二位早觉,没敢去清理,您既醒了,我这就去。” “呀!”宋好想起昨晚闹腾的水漫金山一片狼藉的场景,躲在被子里低低的惊呼一声,使劲儿推裴彦卿,“可羞死人了,你快说等下我们起床清理,快点!” 裴彦卿却低低的笑道:“这又如何,我的好好脸皮也太薄了些。” 说着又凑到宋好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羞恼的宋好直要坐起来打他,却又顾忌着自己没穿衣服,红着脸气鼓鼓的就要把他给赶下床去。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起床,直到吴嫂又来敲门。 宋好情绪缓解了一些,听到敲门声,只当吴嫂做好了饭食来催他们起床,高高应了句:“我们就起床!” 高声说话时宋好才发现,自己嗓子还是有些嘶哑的,恼恨的又猛锤一下裴彦卿。 门外却传来一阵轻灵的笑声。 宋好:!!! “元英!你怎么来了!”宋好慌着就要起床去穿衣服待客。 柳元英在外揶揄道:“我今日来的不巧了!明日再来!” “别别别,我就起床了!”宋好羞的脸通红,穿好衣服踢了裴彦卿一脚,狠狠瞪他一眼,直接从东侧耳房穿过,来到了会客厅。 柳元英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好,笑的眉目含情的,道:“今日迟迟不见你去天香楼,我只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急忙慌的就赶了来,不成想,倒是我多事了,哎!” 宋好羞的耳朵都红了,低着头撒娇:“哎呀,你就别笑我了……” 柳元英捂着帕子笑的宋好脸红的都要滴血了才终于笑够了,拉着她坐下说起正事儿。 她止了笑,清了清嗓子,道“我今日来,是领了父亲的命的。” “不日就要秋闱了,虽则依着父亲的意思,你相公考个举人不成问题,可到底不能小视了,因此我今日来,就是特来提醒你,这段时间好好照看着些。” 宋好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这段时间简直对他一点儿不上心,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柳元英也道:“这段时间确实是,又忙着天香楼又忙着小吃楼,是我思虑不周,这段时间好好给你放个假,你只管陪着他考完,酒楼那边儿有我呢。” “嗯,行,那就多劳烦你,若是忙不过来,就着人来找我,反正两头隔得不远。” 宋好多少有些担心秋日间裴彦卿的余毒再次复发,上回老郑大夫看过,也只是开了几服药叫好好调理,结果到底怎么样也没能说个准话儿。 两人说话间,宋好翻了日历,离秋闱整整还有十天。 白鹿书院还未参加秋闱的书生不多,因此课一直上到考前三天才给假。 宋好打定了主意,这十多天都要好好在家照料这位待考生。 每日清晨两个白煮蛋外加一碗新鲜包的小馄饨,午饭也是三菜一汤绝不重样,新鲜热乎的等着裴彦卿回小院儿里吃。看书喇 只是这样的日子刚过两天,宋好就无聊的坐不住了。 一日三两头的往天香楼里窜,闹得柳元英都哭笑不得。 “这还有几日就要秋闱了,你怎么还这么闲?” “他每日去学院,我也不知道待在家做些什么。”宋好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的一簇一簇揪着柳元英摆在桌案上的那盆文竹。 柳元英不忍见自己好好的一盆文竹给摧残的没了样子,无奈合上了账本,叹了口气。 “你衣裳、干粮物事可备好了?” 宋好:??? “什么衣裳干粮?” “你不知道??”柳元英似乎比她更惊讶。 “秋闱一考便是三日,书生吃住都在号社里,如今白日里虽还有些残存的暑气,可到了夜间,总会凉的,你得给他备上件厚点儿的衣裳夜间披上,干粮也要多备,考试最耗脑力,容易饿的。” 柳元英一点一点叮嘱好,临了讶异的看宋好一眼,“你怎么这些都一点儿不懂的样子?” 宋好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心虚,“我,我不曾了解过这些……我现下立刻回去准备,衣裳要多厚的,要揣棉吗?干粮要备足三日的量吗?什么干粮最合适?” 她找的借口也算说的过去,又一副着急心慌虚心求教的样子,反倒让柳元英自觉方才失了言。 “你莫慌,我从前给崔家那两个都备过棉服,崔或和你家的身形差不多,取了来应该能穿,或者改改也来得及。” 柳元英叫住宋好,遣了侍从回崔府去取衣裳。 衣裳取来,宋好搁在面前比了比,笑道:“应当能穿,回去给他试试,不合适再求了吴嫂给改一改,总来得及。” 柳元英古怪的看她一眼,道:“你不亲自改?” 从前崔然应试,北都春秋都寒冷,他穿的棉服护膝等,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 宋好今日是第二回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了,呵呵干笑两声,道:“我也,不大会这个……” “不会做衣裳,那可曾绣过荷包汗巾一类贴身的小物件儿?” “……不,不曾。” 晚间,裴彦卿散学回来前,宋好已经做好了饭菜。 今日她做了蒜蓉蒸排骨,肉末蒸蛋,还有混杂了香菇、胡萝卜、玉米粒、豌豆等多种树时蔬的鲜虾时蔬汤。 裴彦卿回房间换好衣服,正要洗手吃饭,宋好却叫住了他。 “先等等,试试这件衣服。” 她把今日从柳元英那里拿来的棉衣往他身上比了比,推着他进了房间。 裴彦卿身量比崔或稍高些,胳膊也长一些,平日两人站在一块儿看不太出来分别,现下一换上衣裳就有些显出来了。 宋好上前给他扯了扯袖子和前摆,有些懊恼道:“怎么短了一截?袖子也短,下摆也短一截。” “无妨,只是短了一小截。”裴彦卿声音里都带了藏不住的笑意。“这件衣服你做了多久?” “……” 第147章 量体裁衣 宋好想起白天里柳元英最后看自己的那个古怪眼神,终于开始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这个,这件衣服不是我做的。”宋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是从前崔或秋闱场上穿的,我,我不知道要提前准备这些……” 宋好说不下去了,就算她提前知道了,她也没这个手艺亲手缝出一件衣裳来。 裴彦卿眼底的光眼见着慢慢暗下来,脸上却还是温和的笑意:“是我误会了。我去换下来,先吃饭。” 宋好看着他往房间走去的背影,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失职。 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对裴彦卿有些太不上心了。 一顿饭吃得寂寥无声。 裴彦卿也始终低垂眉眼,好似真的有了些落寞。 宋好心存愧疚,次日一早就拿着棉衣来了天香楼里,求着柳元英教她缝制一件样式差不多的棉服。 柳元英瞪大了眼睛,道:“你疯啦,如今离着秋闱不过日,你再缝一件新的,那还来得及?” 宋好犹豫一番,决心道:“那这件交给吴嫂去改,我重新缝一件,只当是给他冬日里备着。” 她说是这样说,最后还是决定这件旧的也自己来改。 拉着柳元英在布庄里对比着找了一上午的料子,终于找到匹和棉服颜色相近的布料,回去照着柳元英从崔府请来的绣娘画的图样子,一点一点裁出来。 有了图样子照着剪倒是不多难,宋好剪出来以后还十分自得,只当自己极有天赋。 到了缝针这一步,平日在厨房极灵巧的双手偏出奇的僵硬笨拙,几乎到了三针下去必有一针扎在指尖的地步。 柳元英请来的那位绣娘在一边看的直心惊,一开始还能笑着劝解:“娘子平日定是不常拿针线。” 过了会儿又道:“娘子不若歇一会儿,针线费眼睛,看久了眼睛花是有的。” 到了最后也只能没了什么感情的道:“还是我来……” 柳元英一旁看账本,开始也没注意到宋好这边,等看到时,宋好几个指尖都给扎成筛子了。 她惊呼一声,慌忙放下手中账本,走过来抽走宋好手中的针线衣料,有些心疼的嗔道:“都扎成这样了!” 绣娘在一旁看着,也是坐立不安,不好强求着拿过来自己缝,又怕柳元英瞧见了觉得是自己躲懒。 宋好抬起头,调节了一些眼睛的焦距,对准了柳元英的眼睛才笑道:“我知道,三天的时间太久了,有时考场上就有坚持不住的时候,看着自己娘子的针线,总会多些力量。” “所以我得自己缝。” 宋好说着,接过柳元英手中的东西,还要再接着缝。 柳元英看着拼接的布料上印着深浅不一的血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呀。” 她前几日话说的不轻。 平日只见裴彦卿目光始终黏在宋好身上,对她言听计从的,便总觉得宋好对他的态度随意了些,觉得宋好一心扑在酒楼铺子的事业上,倒像个冷情冷性的人。 今日看着宋好傻呵呵的捻着绣花针眼睛对在一起瞅准了往自己指尖上戳的时候,柳元英到觉得,有些事不一定了。 到底不忍心她隔不了几针就得敷衍的给自己手指呼呼的蠢样,柳元英撇了撇嘴,道:“听闻香山寺的香火旺盛,菩萨也灵,且寺中玄清大师不日前云游回来了,明日要开坛讲经,我去上柱香,给我昭儿雅儿祈福,你不若一同前去?” 宋好想了想,点点头。“好。” 她穿过来之前也不算个纯正的唯物主义战士,如今自己身上就发生了这么玄幻的事情,多少对这类事情有了些敬畏。 不管旁的,她也想去寺里给裴彦卿祈个福。 晚间,裴彦卿点灯夜读时,宋好还在研究着绣娘给的图样子。 拿着软尺在裴彦卿身后比比划划咕咕哝哝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裴彦卿给她闹得转过身来,正要问她在做什么,她却咧嘴一笑。 “哎,正好,你看完书了就站起来,我给你量一下。” 裴彦卿勾唇一笑,无奈站了起来。 宋好又拉他手腕道:“胳膊抬起来,这样平放好,我量一量。” 裴彦卿乖巧的站直了,平抬着胳膊,看着她在身侧绕来绕去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给我量衣?” “嗯,从前崔然那个狗比秋闱下场元英都给他缝了衣裳的,我现在缝新的来不及了,但是可以做一件给你明年春闱穿,嗯我是说如果你秋闱中了的话。” 宋好吐吐舌头,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给他平添压力。 拿着卷尺绕到裴彦卿身后,身后环抱住他,刚要拉开卷尺,却被他握住双手。 “娘子~” …… 这个语气她熟。 宋好脸有些热,硬着头皮道:“等,等一下,我先量完……” 裴彦卿按住她的手,缓缓往下拉。 “我帮你量。” 宋好:!!! 这人最近一段时间怎么动不动就耍流氓! 宋好就这么给裴彦卿拉着手,迷迷糊糊的量完了绣娘叮嘱过的全部必要数据。 随后就是一些不必要的数据…… 好在次日还要去学堂,裴彦卿也不算太过放纵。 清晨,宋好站在院门外送别他的时候,看着他在晨光里朝自己挥手的剪影,突然就生了依恋之心。 “相公!”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叫住了要转身的裴彦卿,“我送你去书院门口。” 两人手拉着手,走过状元巷外的大街。 街边已经有小贩走商行走叫卖,也有几个垂髫总角的小孩儿追逐嬉闹。 几个小孩儿也不怕生,看见裴彦卿和宋好手牵着手一块儿走,就对着他们伸出两只食指刮脸颊:“不知羞不知羞!” 宋好伸出拳头比了比,结果还惹来这群娃娃吐舌头扮鬼脸略略略。 看见宋好在一群小屁孩儿身上吃了瘪,裴彦卿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 宋好红着脸甩开被他牵着的手。 “好好好,我的错,我不笑了。” 第148章 下下签 裴彦卿上前追了几步,捞了几下才重新抓住宋好的手,宋好甩了两下没甩掉,反而被一把拉进他怀里。 “老婆,别生气了。”裴彦卿囊着声音低声哄她,“日后咱们一定生个可爱的。” “我才不给你生……”宋好说到一半卡了壳,愣愣的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呀不知羞不知羞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才那群小孩儿不知道从哪儿又窜出来,开始围着宋好二人转起圈圈。 “走开走开!”宋好羞恼的一下从裴彦卿怀里挣脱出来,挥手要赶走这群可恶的小屁孩。 裴彦卿刚要帮着宋好去抓这群小东西,却突然听见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回头愣愣的看。 宋好赶走了小屁孩,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裴彦卿左右没有看到人,扯了笑容道:“没什么。就送到这里。”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他还在回想,方才那一声“大伯”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裴家几人跟他关系都算淡漠,只有勇哥儿这个小不点,路也走不稳话也说不清,可见到了他就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奶声奶气的叫大伯。 可方才他回头,却又没有看见人影。 裴彦卿摇摇头,大抵是他听错了。 宋好早上跟裴彦卿被小孩儿这么闹了一通,回头就去了天香楼和柳元英汇合。 宋好到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天香楼底下。 见着宋好抬脚要进楼里,柳元英掀了车帘子,招呼道:“我在这儿呢,快上来,就等着你了。” 宋好忙上了车。 香山寺在丰城东南方的一座矮山上。 距离天香楼相隔倒不远,只是其中有一段进山的路有些崎岖难行,马车颠簸的柳元英脸都白了,宋好只好和她下了马车步行。 宋好和柳元英相互搭着手下车时,看见周边也偶有步行着上山去的香客。 山路坡度渐高,柳元英走了一段有些吃力,拉着宋好的手走到路边歇息一番。 远处青山延绵,山间晨雾未散,草木之上还有莹莹秋露,映着朝阳霞光折射出耀眼的星芒。 这里风景秀丽,除了不远处一间寺庙外,几乎没有人为开发的痕迹。 宋好身处其间,不免心旷神怡,极目远眺时,就连身侧柳元英被一个跑的跌跌撞撞的小孩儿冲撞了也不曾注意到。 等回过神来,宋好看着柳元英身侧的小丫头一边给她拍灰一边脸色不虞的念叨着什么,不由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埋怨道:“方才一个小孩儿,就这么跑着下来,给我们家夫人一下子撞跌倒了。” 柳元英笑着开解道:“才三两岁的娃娃,路都还走不稳,这路还难走,跌撞也是难免。” 宋好点点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不远处一男一女正牵着个小娃娃匆匆的走着。 小丫头还在抱怨着那小孩儿的娘亲也不看着些,宋好却怎么都觉得前面走着的那位女子身影有些熟悉。看书喇 李兰芝? 应当不是,看她和身侧的男子举止亲密,应当只是寻常的夫妻带着孩子来祈福。 宋好摇摇头,转了身。 正好柳元英也已经休整好了,就拉着宋好一块儿继续走。 进了寺庙,宋好和柳元英先进了进了正殿,上了香后各自心念所求之事卜了一挂。 柳元英求得不外是她的一双儿女健康成长,平安顺遂。 宋好祈福前却好好思索了一下。 其实裴彦卿的学识,参加乡试还不到要求神佛保佑的地步,只是宋好本就只当求个心安,也就心念着神佛保佑,拿起签筒重重晃了两下。 宋好捡起掉出来的签文,第八十二签,下下,未宫。 炎炎烈火焰连天,焰中还有一朵莲 到底未烧终不害,依前生叶长枝根 “下下签……” 宋好拿着签文,也没怎么研究签文上的四句诗,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柳元英抽中的恰是个上上签,眉开眼笑的就拉着宋好去解签。 解签台坐着的是个小和尚,看样子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手持念珠端坐台后一脸持正的模样,有些小孩儿扮大人的滑稽。 柳元英见怪不怪,拉着宋好低声解释道: “这位虚行师傅莫看他年纪小,在这寺里备份可大,是上一任主持的亲传弟子,据说襁褓之中就被捡回了庙中,能听话时就受上任主持大师佛法熏陶,会说话时就会念经,年纪轻轻道行却高。” 宋好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虚行对着她二人行了个佛礼,念了句发号,便伸手接过签文。 明明是看过千百遍的签文,却依旧能静心从头到尾字字念一遍,又抬眼认真打量了一眼柳元英,解曰:“心所营谋,尽可施为,若作长远观,福祸皆相倚。施主还是须先释怀。” 虚行说话的时候,看向柳元英的眼神依旧温和澄澈,却莫名让她觉得心中所思所想都无所遁形。 强自笑了两声,却声音艰涩的明显,到底怕在宋好面前失了态,柳元英侧身让过宋好,强压住喉头的情绪,低声道:“到你了。” 宋好看她背过身去,动作幅度极小的捻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心底不免唏嘘。 万事万物皆有各自缘法,旁人再怎么劝,到底还是看自己。 何况如今她自己还为着手中这一张下下签心有惶恐,如何自渡都成问题。 虚行从宋好手中接过签文,未读签文却先深深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又满怀探究,看的宋好直心虚。 所幸虚行并未多说什么,低低念了两遍签文,再抬头时表情已经重新变得平和宁静了。 “南无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 宋好一时卡了壳,求签时她心头不知为何乱的很,现下被问,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夫君不日要下场秋闱,我来给他求个签。” 虚行浅浅一笑:“来拜神佛的,皆有万般祈愿,可说不过的,总是为了自渡,不知施主可知,自己要渡的是什么?” 宋好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第149章 做顿大餐 虚行微微一笑,将签文递还给了宋好,道:“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忧心,此签虽是个下下签,可火中生莲不伤其身,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看书喇 从佛殿之中出来良久,宋好还在沉吟。 她所求自渡,是要渡什么? 回到小院儿的时候,离裴彦卿散学还早,宋好心里乱乱的,也捻不起来针线,索性抛开杂念,去了厨房预备好好做一顿大餐。 前端时间吴嫂腌了些咸鸭蛋,如今已经能吃了,宋好取了三两个出来,敲开一看,里头的咸蛋黄已经有丝丝冒油了。 取出咸蛋黄,再从水盆里捞出今日新买来的水豆腐,正好厨房里还有些鲜虾和青豆,可以做一道蟹黄豆腐。 青豆好剥。虾仁也不难处理,用刀开好口后,锅中水也开始起泡。 宋好先后将青豆和虾仁倒进锅里,焯过一遍水,看着虾仁微微变色,用笊篱捞出来,又就着水沸,将切好块儿的豆腐也放里头焯了一遍。 豆腐过水的时候加了盐,能先稍稍入些底味。 三样食材都过完水后,宋好另外起锅烹小料。 姜末葱花小火热油微微翻炒,立刻就迸发出浓烈的香味。宋好随意翻炒几下,闻见味儿了就将方才取出来捣成泥的咸蛋黄倒入锅中,就着火候不停搅拌翻炒。 待咸蛋黄出沙香气四溢的时候,宋好估摸着量,往锅里加了两勺清水,调了大火。 这时候锅中放盐、糖、胡椒粉,然后往里倒入豆腐块儿。 豆腐软嫩,又不易入味,宋好翻的时候就得极小心,稍稍煮一会儿,方才焯过水的虾仁和青豆也能往里倒了。 这边锅中煮着,那边宋好利落的调出一碗水淀粉,分两勺慢慢的加入锅中,一点一点的用勺子推出芡来。 两勺水淀粉勾下去,锅中汤底也变得粘稠。这个时候盘子洗净,就可以装盘了。 一道蟹黄豆腐就出锅了。 厨房另有几根玉米棒子,上回她做的玉米烙裴彦卿吃得香,这回趁着玉米新鲜再给他做一份。 宋好这边玉米取粒儿,放进锅中水煮一遍,那边去东厢房里切一块火腿肉下来,洗净后切成玉米粒大小的碎粒儿。 火腿切好,宋好用笊篱捞出煮熟的玉米粒儿,稍稍控水倒进碗里,再往里打了个鸡蛋,看着量往里加了些面粉白糖,又把切好的火腿碎也倒进碗里,拿筷子搅拌均匀。 随后起锅热油,锅中只刷薄薄一层油。 看着油热了,宋好将碗中的玉米面糊倒进锅里,用铲勺平铺开,任着鸡蛋液和面糊在热油香煎中慢慢成型。 慢慢闻着火腿碎的香气了,她估摸着锅底那一面儿大约也煎得差不多了,拿着铲子利落的给翻了个面儿,等两面都煎的金黄酥脆,捞出来盛盘,又是一道美味。 做好了两道菜,宋好又打了两个鸡蛋在锅中少油煎好。 鸡蛋煎好也不盛盘,她直接就着热锅往里加了两碗白开水继续这么开着火煮着,手中铁铲灵活的将成型的煎鸡蛋切碎成块儿,开水也渐渐煮的浓白。 宋好手不停歇,随意将手边豆腐和白菜切成碎块儿,往锅里一倒,撒上些盐、白胡椒粉,盖上锅盖慢慢煮着。 瞅见厨房还放着天香楼晨间送来的牛奶,宋好一拍脑袋。 险些把这个给忘了,现下天气还算不上凉快,牛奶放到明天怕就要变质了。 正好厨房有山药,可以做个山药糕。 宋好平日不爱处理山药,总嫌弄了手痒,这下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 将山药去皮,切块儿,放上蒸盘开火蒸。 山药没蒸好,方才煮的汤已经好了。 宋好掀开锅盖,仪式性的闻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嗯,很鲜香。” 汤中最后撒上枸杞和葱花,一道三鲜豆腐汤又新鲜出锅。 不多时,山药也已经蒸好。宋好忍着手痒把熟山药块儿细细的捣成泥,将一小罐子新鲜牛奶悉数倒了进去,又往里加了两勺白糖,再倒入适量低筋面粉,搅拌均匀。 从前在现代做山药糕她都是加蔓越莓干,现下手边没有,她便从零食柜子里找来些葡萄干,洒进山药糊糊里做点缀。 搅拌均匀的山药糊糊放进盘子里上锅蒸上十来分钟即可。 山药糕蒸好出锅的时候,裴彦卿恰好散学回来。 一进门就见宋好端着盘奶香软糯的糕点眉眼弯弯的等着自己,裴彦卿眉眼间积淀了一整日的疲倦轻易就化作了笑意。 宋好捻起一块热乎的山药糕送到他嘴边,张大嘴道:“啊,吃吃看。” 山药糕入口暄香软糯,口感细密轻弹,里头混杂着浓厚的奶香味,其中还点缀着酸酸甜甜的葡萄干,裴彦卿吃完也忍不住笑着点点头。 “这是什么做的,很好吃。” 他向来吃什么都说好吃,说是不挑,其实口味极刁钻。 若是他不喜欢吃得东西,即使脸上是笑着的,宋好也能一眼看出来,但看今日这样子,应当是对着山药糕十分满意的。 不枉她削完山药皮泡了良久的冷水。 “山药攉着新鲜牛乳做的,里头加了葡萄干。”宋好随口答了一句,拉着他进了厅堂,“快些洗手来吃饭。” 桌上的菜一道道摆出来,蟹黄豆腐、玉米火腿碎烙、三鲜豆腐汤还有山药糕。 菜都偏清淡,很符合裴彦卿的胃口。 宋好端完菜,支着下巴等着裴彦卿过来,自然就走了神。 裴彦卿换好衣服出来,手里拿着个红绳穿着的平安符,问道:“这是什么?” “今日我和元英去香山寺上香,给你求得平安符!”宋好笑道,说着从自己怀中也掏出一个来,给裴彦卿看,“我也有一个,你瞧,还挺有意思的。” 宋好这个平安符揣在了前襟,一掏出来,就带出来了裴彦卿叫她贴身带着的那颗菩提珠子。 她从前刚带着的时候还觉得傻,还有些硌得慌,如今带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的完全忽视了。 裴彦卿却一眼扫到那颗珠子,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平安符,眉眼之间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替代。 第150章 下场秋闱 宋好低着头给裴彦卿布菜,没主意到他的变化。 “喏,吃。”将碗递给裴彦卿,宋好给自己盛了碗汤,小口啜饮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问道:“今日初几了?离秋闱还有几日?” 裴彦卿面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一样,将嘴里的玉米烙细嚼慢咽的吃完咽下才道:“还有三日,崔先生叫我明日起便不去书院了,在家安心复习。” 宋好见着他不太紧张的样子,一颗心也放松下来,嗓音也没那么收紧了,笑道:“也好,我也好被看添香一回。” 剩下三日,裴彦卿在书房安心读书,宋好就坐一边一点一点给他改着那件棉服。 笨手笨脚的紧赶慢赶,总算赶在考试前给他改好了。 新补的袖子和下摆都细细的塞了柔软的棉絮,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可真正摸起来,比起柳元英原先的还要厚实些。 临考前一晚,宋好在厨房新鲜做了许多的白面馒头和各样点心,一样一样的都精心给他码好摆进篮子里,又将棉服也仔细叠好,盖在了最上层。 裴彦卿一直是那副不多上心的淡漠样子,宋好却愈发的心焦,比起前世自己参加高考还要心慌。 次日开考,柳元英和崔或都前来送考。 宋好盯着两个乌黑的熊猫眼和裴彦卿在考场前依依惜别。 “夜间天寒,千万不要受冻。篮子里的干粮都是新做的,没法儿热,将就着吃。若是考场上身体不适,千万不要硬撑,哪怕不考,也不能强撑着,知道么?” 柳元英和崔或在她身后笑的满脸揶揄,闹得裴彦卿也红了脸,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考场。 宋好看着他进考场的背影,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秋闱一考三天,考场周围不能有闲杂人等逗留晃悠,宋好再不放心也不能一直呆在外头,只得跟着柳元英的马车一块儿回去。 马车上,柳元英和崔或两人逮着了机会,在宋好面前阴阳怪气的重新她方才送考时的情形。 “棉服记得盖,不要着凉,干粮记得吃哦,饿了我可心疼~” 崔或也恶趣味的配合着,捏着嗓子回:“知道了娘子~” 柳元英和崔或一阵乐的眼泪都出来了,宋好羞红了脸也先狠狠剜了崔或一眼,转而伸手拍了一下柳元英,恨道:“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嘛!学人精!” 骂完柳元英又转向崔或道:“你现在学我,等我相公回来,可有你好看,哼!” “别别,”崔或立马举手投降,看了眼柳元英,临阵倒戈道:“是了是了,当日我嫂子也是这么送我大哥进考场的,如今就来笑别人了!” 柳元英神色不变,只笑着去拍崔或脑袋:“胡说什么!你自己怕裴公子日后找你麻烦,就来编排你嫂子,我何曾那样儿了?” 宋好觑着她脸色,见她不在意,也笑起来,拉着崔或道:“怎样怎样,你也学一个我看看!” 马车一路驶到小院儿,柳元英的意思叫宋好先回去睡个囫囵觉。 她昨晚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皎白月色几乎失眠了一整晚,偏又不敢随意辗转,怕扰了裴彦卿的睡眠,直至临近天亮,才终于听着裴彦卿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入眠。 早起脸上乌黑的眼圈一再扑了粉也遮不住,叫柳元英看见了好一顿笑话。 如今裴彦卿进了考场,她也安心回去补个眠。 只是一觉醒来,晨昏颠倒似的,看着窗外天光,半晌也回想不起来现下大概是什么时辰,叫来吴嫂问她,她也稀奇的笑了起来,道:“娘子水昏沉了,现下已是近晚了。”看书溂 宋好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这一觉睡得人很难受。 起来走了两步,醒了醒神,又下意识的要去厨房给裴彦卿准备晚饭,进了厨房才发现他还在考场。 晚饭糊弄了一下,随意下了碗白面填了肚子。 次日一早就去了天香楼。 心里焦灼无法排解,只好全心投入工作。 她拉着柳元英看完了账本又商议下一间小吃铺子的地址,将赵云挚所有的商铺地契都翻找出来,最后选出一张靠近码头的。 “丰城人口不算多,小吃铺子开多了也是徒劳,反倒彼此之间相互竞争。这个铺子靠近码头,平日上货卸货的有许多劳工,我先前去买水产时瞧见过他们午饭时只吃干烧饼就水,镇上的小吃铺子等都离得远,不若新的店面就开在那里,也不求多盈利,总归不会折本。” 柳元英被迫算了一整日的账,又被拉着选这选那,早已是头脑昏沉,听着宋好说的头头是道,只是低头按着眉心,什么都答“有道理,说得对。” 宋好这番话说完,她还在愣神等着,只当后头还有,直至宋好静默几秒,才慌忙接道:“是是是,你说的对,很有道理。” 说完就被宋好眼含警告的对上眼神审视,十分心虚的笑起来,终于有气无力的明面儿上摆烂道:“哎呀,你相公秋闱,你心焦我知道,我都没笑话你了,偏你心焦你拉着我这么磋磨做什么呀,我看了一天的账我眼睛都花啦!” 宋好也给她突然的委屈给逗笑了,笑着笑着自己也委屈起来,扁着嘴道:“我心里慌的很,你不知道我先前抽了个什么签,我总担心他考着考着吐了血,也没人能及时发现,你都不知道他上回发病,一口血就这么吐出来……” 女孩子的委屈和眼泪总能轻易勾动另一个女孩的愁绪,两人说着说着就这么都哭起来。 柳元英大手一挥,叫了随从送了两坛子酒来。 宋好起先还不想多喝,怕多喝误事,偏巧送来的又是两坛子果酒,入口清甜又绵柔,两人边哭边喝,喝多了就指着面前的花脸猫互相嘲笑,哭哭笑笑很快醉的不成样子。 就这么的浑浑噩噩的总算熬过了三天。 在考场外接到裴彦卿的时候,他人已经消瘦了一圈。 平日斯文端正举止都自有风流韵态的一个人,眼下都是青黑,下巴也冒出了一片青黑的胡茬,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臭臭的。 第151章 蟾宫折桂 宋好还没等他走近,就一下子红了眼眶。 “你怎么……” 一句话刚说一小半,喉咙就哽住了,小孩儿似的哭出鼻涕来,又羞又难过。 身后柳元英和崔或笑着上前来恭贺,宋好怕他们见着自己这傻样,慌忙躲进裴彦卿的怀里。 裴彦卿疲惫的笑笑,伸手揽住怀中的人,对着身后两步远的崔或二人笑道:“走,回去再说。” 崔或本来也就只是来接裴彦卿下考场的,并不是真的有话要说,把人送到小院儿也就很知趣的和柳元英两人先告了辞。 裴彦卿在家休整了一天便重新回了书院,一直等到放桂榜那天也都好好地,宋好提心吊胆了多日,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桂榜放榜那日,崔或柳元英早早乘了马车来接裴彦卿和宋好二人。 桂榜还未揭晓,地下已经密密麻麻围了许多人。 四人坐在马车之中,远远掀着车帘往那边瞧。 宋好要下车去看看,裴彦卿便也要跟着去,还没等两人起身,崔或急忙慌的就起身去拦。 “别别,就叫我身侧长随去瞧瞧,咱们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宋好和裴彦卿还有些不明所以,柳元英先捂着帕子低声笑起来,崔或脸上也有些难言的尴尬。 “怎么回事儿?说说?”宋好坏笑着伸出脚尖踢了踢柳元英的鞋尖,料到又是崔或的糗事。 崔或求助的看了一眼柳元英,见着她没搭救的意思,自己轻咳两声主动开了口。 “也没什么,自古开了科举就有榜下捉婿的风俗,我当年恩科也是在丰城考的,丰城开的桂榜,虽不是金榜,也学了人家的风俗罢了。” 柳元英已经忍不住嗤嗤笑起来,宋好也不由噗嗤一笑,“所以你当年,是看榜时叫人给捉走了?” 崔或叫她打趣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还想逞强嘴硬:“这有什么……” “是没什么,不过是宁死不肯拜堂,你哥哥跟你爹爹去救你的时候,恰好见着你被捆起来送进洞房,迟一时半刻就要礼成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从柳元英嘴里说出来便是绝无水分的,宋好立时乐得眼泪都要出来,脑袋埋在裴彦卿怀里笑的两个肩膀不停抖动。 就连一向稳重淡漠的裴彦卿此时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崔或脸红的都要滴血,偏生说他糗事的是柳元英,也只能羞愤的一跺脚,“嫂子!” 玩笑归玩笑,丰城有这习俗,宋好是决计不敢叫裴彦卿下去看榜的。 不多时,桂榜揭榜,放榜的一敲锣,开始倒次念此次乡试前三甲的名号。 “第三名,李义!” 人群之中一阵欢呼喧闹。 “第二名,……” 宋好几人正支着耳朵听着,崔或身侧长随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报:“裴……裴公子,是……” 崔或恼道:“快说啊你个蠢材!” “裴公子是……” “第一名解元,裴彦卿!” 外头放榜者的锣鼓声落下,长随的气也终于喘匀了,扯开了嗓子吼道:“裴公子是第一名!” 身后宋好和柳元英都激动的低声欢呼起来:“解元!乡试头名!” 崔或看着马车前憨笑的长随,忍不住笑着咬牙,“老子都听到了要你说!滚远些!” “等等等等,”宋好转过头来,脸上满溢喜庆之色,从袖袋里掏出粒碎银子递过来,笑道:“见者有喜~” 长随也喜道:“多谢宋娘子!” 虽听过报榜,也有长随去看过,但众人还是坐在马车上掀着车帘远远的绕着桂榜瞧了一眼,亲眼看见桂榜上的头名下写着“裴彦卿”三字才满意离去。 为了庆祝裴彦卿乡试头名,天香楼和小吃楼接连三日半价经营。 隔壁饕餮楼新任的魏掌柜一听闻这消息,立刻遣人送来了贺词贺礼,也宣布饕餮楼接连三日半价经营,还特地在门前挂了“庆贺裴彦卿乡试解元”的红联。 一时丰城人人都道裴公子何许人也。 大街小巷的人人都知道此次乡试解元名叫裴彦卿,为庆贺其桂榜头名,不但天香楼小吃楼,就连天香楼从前对家饕餮楼也大肆庆贺。 消息传到李兰芝耳中时,勇哥儿正因和李家村的几个孩子玩闹被石子砸破了脑袋哭的嗓子都哑了。 如今勇哥儿年幼,裴家二老嫌弃是个拖油瓶,叫李兰芝带回了娘家去带。 李兰芝娘家家底还算殷实,家中只有一个刚开蒙的幼弟和一个待嫁的幼妹,父母双亲只道当日为她选错了夫婿,让自家闺女嫁进了这么个虎狼窟。 只是家中好过,村中人却始终有些闲言碎语。 村里几个媒婆前来说过几回亲,都劝她将勇哥儿送回裴家再寻个好人嫁了,她却在见过裴家几人的面目之后没了那个心思,一直拿着“勇哥儿还小,不能离了娘亲”为由都搪塞过去了。 此次勇哥儿跟村中几个小孩儿玩闹,不想几个熊孩子仗着年长,用石子险些砸中了勇哥儿的眼睛不说,还指着他骂“没爹的孩子”一类话,气的李兰芝找上门去辩驳。 谁知那户人家的娘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非但不肯教着自己孩子认错,还处处拿李兰芝和裴家那些事情出言讥讽。 说什么“你那相公如今还在牢里,孩子年幼无知,不曾见过勇哥儿他爹来过,便只当他是个没爹的了,你也别见气。” 又说什么“要我说裴家也的确是人情淡漠,我今日上镇上,听闻你那大伯哥如今乡试中了头名,不仅天香楼,新开的小吃楼还有饕餮楼几家都拉了联子在庆贺呢,凡物尽皆半价,可惜啊,咱们是半价也吃不起的,要我说,你那大伯哥也是取了个好娘子,如今才能如此风生水起呢!” 李兰芝从前和裴家议亲的那点儿波折村里人也都知道,当日李家的确先看中了裴彦卿,后来也是她自己受了裴玉晟的蒙骗,只当裴彦卿身怀恶疾,自己在家闹腾着要嫁裴家老二,不想裴玉晟如今成了个禽兽,裴彦卿却如此意气风发,知道的人莫不背地里暗自笑话她。 第152章 软刀子扎心窝 今日算是因为孩子间的打闹,那妇人便拿这软刀子来扎她心窝来了。 李兰芝也不多废话,理了理鬓发,上前对着那妇人怀中的孩子脸上就是一巴掌,半点力气也没省下。 孩子一下子给打的哇哇大哭起来,勇哥儿也害怕的哭的更凶了。 那妇人急了,拉扯着李兰芝就要伸手抓她的脸,嘴里还满口污秽的骂骂咧咧起来。 眼见着李兰芝一张脸就要被抓花,李江从旁站了出来,一把拉住那妇人的胳膊。 妇人一见有男子来帮李兰芝,立刻往后一蹦,撒泼耍赖的闹腾起来,一会儿哭闹着说李兰芝带着壮劳力前来欺负他们娘儿两个,一会儿又闹着说李兰芝刚被休弃回家就勾搭上了汉子…… 李兰芝也不多辩,狠狠的扫了一眼周围不怀好意的众人,拉着勇哥儿走了。 李江见她走了,对那瘫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妇人啐了一口,也立刻跟在李兰芝后头,上了李家。 李江是李兰芝的堂弟,早年就父母双亡,家中薄产也早给变卖完了,又不曾读过书正经学过手艺,如今只是打零工卖力气勉强过活。 只是他人虽不学无术,却生的一副好相貌,早先李兰芝议亲之前他还存了入赘的心思,不想李兰芝遇上了裴彦卿这等俊美的男子,后头又被裴玉晟花言巧语迷了心智。 如今李兰芝带着勇哥儿回了李家村,李江便又起了心思。 前端时间李江日日前来嘘寒问暖的,还带着勇哥儿玩闹嬉戏,李兰芝看着勇哥儿跟他也算亲近和睦,心底多少还是动了些心思的。 虽说李家双亲还是不太看的上李江这样人物,可奈何家中二女已到了议亲年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今日那妇人一番奚落,像是给李兰芝说明白了似的。 当日若不是裴玉晟和裴家二老有意误导,她嫁的便是裴彦卿了。 虽则没有宋好那样好的厨艺,可日常照料饮食看顾身体她自问都做的不错,或者当日她坚定一些,今日乡试头名裴彦卿的夫人就是她李兰芝了。 可如今,再看着面前逗弄着勇哥儿的李江,和自己现下的处境。 前些日子勇哥儿有些风寒,她领着前去镇上的药堂抓药,不想在大街上碰见了手牵手一块儿走着的裴彦卿和宋好二人。 两人牵着手说笑的亲昵画面几乎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本想就这么假装看不见错身过去,不想勇哥儿大约是许久不曾见到裴彦卿,一看到他立刻就笑着扑腾着小脚扑过去要大伯抱抱。 一声大伯几乎吓掉了她半条命。 宋好满身锦绣珠钗步摇,她身着寒酸鬓发纷乱,手边还带着鼻涕呼啦的勇哥儿,实在是相形见绌。 后头又在跟李江去香山寺给勇哥儿祈福的时候碰见了宋好和那位夫人,两人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都比她身上华贵的多。 想当初宋好也不过是凭着崔家老爷对裴彦卿的青眼才混到了如今天香楼掌柜的职位,若是当初,若是…… 虽然如今说当初已经太迟,可这一切本该都是她李兰芝的呀! 李江还在教着勇哥儿叫“叔父”,勇哥儿口齿不清的念“父……父父”,李江也不阻拦,反而满脸意味深长的抬头看李兰芝。 他脸上的笑叫李兰芝心里烦乱的慌,她起身一把抱过勇哥儿,斥责道:“胡乱喊什么!那是叔叔!” 李江有些愣神,却见李兰芝面目生硬的对他道:“时候不早了,我毕竟孤儿寡母总得顾忌着些名声,你也早些回去。” “……”李江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心情不虞,也没多说什么,只道:“那好,你早些休息,旁人的话不必多放在心上……”看书喇 李兰芝不耐烦听他说完,就半推搡着人送出了门口,啪的关上了门栓。 哄着勇哥儿睡着后,李兰芝盯着勇哥儿的睡颜出了神。 裴玉晟不过判了关押半年,如今也不剩下几个月了。 若是他将来出狱,总不会放过自己和勇哥儿的。 她自己好办,不过找个可靠些的嫁了便可,只是不论她嫁给李江张江,勇哥儿将来大了,裴家是一定会抢回去的。 唯有……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李兰芝几乎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一想到当日若不是宋好那个赌鬼父亲宋二狗坏事,没准现在自己已经成了裴彦卿的枕边人,哪怕是做妾! 说不准就是宋好指使的! 李兰芝心中越想,越是对宋好恨得牙痒。 过几日,李江再来时,李兰芝又重新变得温柔亲和起来。 李江那日回去,心中也反复思量了李兰芝的态度变化,今日来,也是带了话来,一是想要劝劝她别在沉溺往日那些,二是希望她能表个态,给个明白话,早日将事情定下来。 他说话也直白,不懂变通,开口就是: “兰芝,我回去想了想,若是你心还在裴家那二郎身上,那我也不再强求了,若你想的是别的,我劝你还是早日向前看,勇哥儿还小,将来裴家定是要接回去的,你嫁了我,也好早日将他送回去……” 李兰芝也没仔细听他喋喋不休,从听到他说要将勇哥儿送回去起,她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自己想的果然不错。 就算嫁了李江,他也不会容得下勇哥儿。可若是勇哥儿他亲大伯呢? 李江还在滔滔不绝的劝说着,李兰芝却婉转一笑,拉住他的手,娇羞道:“江弟,你别说了,我的心思,难道旁人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 李江被她突然的转变闹得有些懵。 “我答应你,只是……” 李兰芝羞红了脸,却又吞吞吐吐的转过身去,有些为难的样子。 李江大喜,跟上两步就要去掰李兰芝的肩膀:“只是什么你说!只要我能,我什么都给你弄来!” 惊喜之下,掰回李兰芝的肩膀,却发现她一张脸已经是泫然欲泣。 “怎么了?我……可是我方才的话伤了你的心了?”李江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不是……” 第153章 给你报仇 李兰芝只管哭着摇头,却惹得李江愈发心急,站在一边捶胸顿足的恼道:“那是什么你说呀,哎呀!” “只是,我当日险些被那宋二狗污了清白,虽及时得救,可到底心中惶恐,就算回来这些时日,也依旧每晚梦魇,梦见那宋二狗魔爪伸来……” “可,那宋二狗不是已经死了吗?在牢里叫人活活打死了,宋家村儿的人都知道啊,他女儿宋好就把他葬在了后山上,这些你不是知道么?” “我知道,可我还是害怕。当日那宋二狗说是吃醉了酒走错了屋子,可我却知道他分明没醉,他还说…还说……呜呜呜……” “他说什么了?” “他说是他闺女宋好安排好了叫他来的!呜呜呜……” 李兰芝说完,像是情绪终于崩溃,哭着扑倒在桌子上,把脸埋在了胳膊里,任凭李江怎么哄劝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李江什么好话都劝尽了也没办法,只见李兰芝哭的愈发凶,在屋里急恼的转了两拳之后,他重重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狠狠道:“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天香楼外,三天的半价经营活动已经结束,门前却还是排了个长长的队伍。 李江还未走近,就有人对着他嗨了一声:“排队排队,没见着人都在排队吗?” 说话的是个大爷,头发已经花白,眼睛却警觉光亮,时刻盯着防止有人在他前头插了队。 李江回头看了看队尾,没直接去排队,而是先笑了笑,问起大爷:“您知道这前面在排队做什么吗?” 大爷睨了他一眼,纠结了一下还是直说道:“天香楼新铺子要筹备开张,听说前头掌柜的亲自招工人呢!” 说完又十分不客气的睨了他一眼,道:“说是要有厨工经验的,你这样的小伙子怕是没有。” 李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我没有。” 没有经验却不妨碍他去应聘。 一路慢慢的跟着队伍来到宋好面前,叫她仔细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心里冷笑连连。 阴险毒辣的女人。 宋好不知他心思,只见眼前人面相白净,看着十指指甲缝里也没什么脏污,问了两句话,虽没有什么厨房的相关经验,但看着说话唇齿清晰,语气也算平和,像个机灵可用的。 “叫什么名字?” “李江。” 宋好提笔往纸上勾画了了姓名,冲着旁边伙计一点头,伙计朗声道:“李江,录用!” 方才跟他说话的大爷落选后还站在一边看着,见他录用,语气就有了些酸溜溜的。 “你小子今日也算是托我的福了。” 李江皮动肉不动的笑笑:“是,托您的福。” 这话接了跟没接一个样。 李江后头排队的人就不多了,正好人也招的差不多,看完最后一个,宋好便吩咐收了桌椅,自己领着今日新招的一帮人进了身后天香楼的后堂。 今日新招一共十个,宋好预备在码头新开两间吃食铺子。 简单给几人说了一下薪资待遇和做工规矩,便有柳元英带着牛总管和赵大厨来给这几人分配师傅先简单培训一段时间。 分店越开越多,宋好有意的让牛总管和赵厨分管一些事务。 牛总管本就官瘾大,宋好愿意放权叫他管事,他更是喜得无有不应,抓住几个新来的就是各种经营理念的传导和训话。 柳元英在一旁听着,低声问宋好:“我过几日要再去香山寺一趟,正巧你相公中了解元,如此大的喜事,你也该再去一样跟佛祖还个愿,我俩不若一道。” 不说宋好还想不起来,当日她抽中个下下签,什么火中莲生之类,唬的她那段时间坐立不安生怕裴彦卿考场上遇着什么事情,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当日给那个什么虚行大师一顿忽悠,只当自己还真在这个时代遇上了真正的佛法大师,现在看来,随便拉个人来唬她几句,也能叫她上了当。 宋好想着就撇撇嘴道:“我不去,新店筹备,我忙着呢。” 柳元英却柳眉一树,恼道:“多忙?又不急着开业,便是等上一天又没什么问题。说好了,就后日,咱俩一块儿,我领着雅儿一块儿去。” 说着就要定下这事儿,抬脚上阁楼去。 宋好哎哎两声,被她拉着一块儿走,脚步错乱还不忘问道:“带上雅儿做什么?你上回去给雅儿求得什么?” “哎呀实则上回雅儿冲撞了花神,感了风寒,家中延医吃药了多日还有些咳嗽,我这才……” 李江站的靠边沿,放在宋好两人低语,他就这么支着耳朵听着,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 “后日,香山寺。” 过了两日,便到了和柳元英约定好的上山还愿的日子了。 这一早,宋好便穿戴好了去天香楼等着柳元英的马车来接。 因着不再信庙里那几个秃头忽悠了,宋好也只当这一趟是陪着柳元英出去散心郊游,所以她今日好好打扮了一下,在吴嫂的帮助下梳了个当朝女子最流行的灵蛇髻,衣裳也换成了十分灵动的鹅黄马面裙配浅白碎绣花袄褂。 此外,手边拎着的篮子里头还有几样她早上新做的点心,有枣泥酥、栗子糕还有新鲜热乎的钵仔糕。 宋好本还想带瓶樱桃酿的,想着雅儿年幼,便改带了乌梅汤,酸酸甜甜的小孩儿大人都爱喝。 不多时,柳元英的马车便来了。 宋好欢欢喜喜的拎着篮子上了马车,却只见到柳元英一人坐在车厢里,便疑道:“雅儿呢?我还带了热乎的钵仔糕给她吃,她怎么没来吗?” 柳元英点点头,“今日出门时风大,我想着等上了山风要更大些,怕她吹了风咳嗽又要严重,便叫她呆在了家里。” 雅儿没来,篮子里的钵仔糕宋好只好和柳元英及她身边的小丫头一块儿趁热分食了。 马车一路行到山间入寺的路口,车夫照旧吁停了马,请两人夫人下车步行。 丫头先下了车,接过宋好手中的篮子,先后扶着宋好和柳元英两人下了马车。 今日山间风尤其的大,宋好和柳元英牵手走着,风刮过来,扯开马面裙的褶皱,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掀飞出去。 虽不是正面逆着风走,却到底有些费力,柳元英体力最差,不多时便嚷嚷着走不动了。 宋好和小丫头两人稍强些,却也没好到哪里,三人就着上回歇过的草地坐下,稍作休整。 第154章 半路被掳 小丫头刚给柳元英铺好帕子坐下,要来给宋好再铺一个,宋好摆摆手,谢绝了。 掀开盖篮子的棉布,里头的枣泥糕和栗子糕都还有些热气,宋好一手一个,分别递给了柳元英和小丫头。 刚要低头自己拿一个,却听得小丫头一声惊呼。 宋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给小丫头扑到了。 随即便是一阵混乱,一个蒙面的壮汉瞅准了宋好的脸,火速将人扛上了肩头飞窜进了深林之中。 小丫头和柳元英阻拦不及,吓得瘫坐下去,呆呆楞在原地半晌没能动弹。 还是柳元英先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狠拍一下丫头,一边吼道:“愣着做什么!快回去!去找车夫!” 柳元英吼完两句,拔起腿来就往寺庙里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继续吼:“回崔府!找崔或和裴彦卿!快!” 竭力的嘶吼声大多消散在风中,小丫头哭着愣愣一点头,也吼了句:“好!” 随即奋力往来时的路口跑去。 柳元英先去了寺庙找里头的和尚去救人,小丫头则按着她的吩咐,一路哭一路跑,找到了停在那儿候着的车夫,叫人一路疾驰先回了崔府找崔或。 崔或一听消息,立刻派人去了白鹿书院找裴彦卿,自己等不及先带着一帮家丁跟着丫头回了事发地点。 等裴彦卿带着一帮官兵赶到时,寺中的和尚师傅们还有崔或已经在山间搜寻多时了,却杳无人影。 裴彦卿来的时候,小丫头又细细的在三人休憩的路边将事发经过仔细复述了一遍,他听着当时宋好如何被人掳走,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慌得脚下几乎站不住。 柳元英身上披着崔或带来的大氅,发髻凌乱满脸泪痕的哭着对他道歉,一直说是自己没照顾好宋好。 裴彦卿无力的道了句:“不是你的错。” 听着小丫头的描述,那人的目标明确,就是宋好。 崔或拍了拍柳元英的后背,面色复杂的看向裴彦卿,等着他拿主意。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仰头思索的一瞬,再睁眼时,眼睛里已经只剩下坚毅和果决。 “不必搜寻人迹,低头找!找途中可能遗落下来的东西!” 他了解他的宋好,聪慧如她,一定会竭力给他们留下线索。 果然不多时,经过几乎地毯式的一轮搜索,有人远远举着个珠子喊道:“找到了!” 是他给的那颗菩提珠子…… 有了方向,所有人都顺着一条路继续找下去。 不多时,又是一声“找到了!” 这回是一只鞋子。 鞋子上已经沾了些血迹,看的裴彦卿心惊起来。 如今距离宋好被掳走已经近一个时辰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宋好遇到了什么不测…… 一群人正搜着,天香楼突然来了人指明了要找柳元英。 崔或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弯着腰低头搜寻的裴彦卿,到底没吭声,自己转身去见了来人。 来人是天香楼里的一位姓赵的大师傅,好似宋好十分看好,在柳元英面前提过多次。 可惜现下谁都没心思管天香楼里的事儿,因此崔或的语气就十分的不耐烦。 “什么事儿,快说。” 赵厨觑了眼他,对着柳元英一拱手,迟疑道:“实在不是我卖关子,现下宋掌柜不知所踪,我也想出分力,又怕误导了大家。” 柳元英一激动,狂咳起来,扶着崔或就要站起来,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道:“你知道什么,快说!” “昨日宋掌柜招了个叫李江的新伙计,昨日您跟宋掌柜说话时他就一直听着,今日您马车刚走,他就脱了围裙跟了出去,我瞅着他就跟在了您二位的马车后头……” “查!”崔或没等听完,就立刻冲出去,冲着裴彦卿等人吼道:“裴彦卿!回来!有线索了!” “李江?”裴彦卿把这名字搁在嘴里念叨了一遍,立刻肃然道:“李家村!李兰芝家!” 几人火速将这位叫李江的查了个底朝天,带着官兵来到李家村,找到李江家屋子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一声男子的嘶吼。 “啊!!!贱人!” 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动静。 门被哐哐砸了几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裴彦卿远远地听见了动静,立刻狂奔起来,几步助跑对准门框就是一脚飞踹。 可惜这门虽老旧,却是实打实的木材打的,坚实的很,门框只是猛地晃了晃,依旧稳稳的立着。 崔或眼神一扫,为首的官兵立刻冲里头喊话道:“李江!李江可在家中?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要破门了!” 半晌,李江才从门里闷闷的回了一句:“我在家,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宋好瞅准了时机,立刻猛地带着绑她的椅子一块儿朝李江撞了过去,撞得他一个趔趄顶在了门上,恼怒的骂了一句。看书喇 裴彦卿额前的青筋都迸出来,情绪失控的吼道:“开门!宋好是不是在里面!开门!” 说着又要抬脚去踹门。 崔或先他一步拦了下来,身后官兵立刻上前猛拍门框:“李江,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要破门了。” 李江眼见着门框就要被破开,恼恨的一脚对着地上的宋好踹过去,恨道:“贱人!我杀了你!” 门外裴彦卿一听,立刻从官兵腰间抽出官刀,猛地一刀砍在了门上。 咵啦。 门被破开。 裴彦卿卯足了力气一脚将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踹的重重扑倒在地,猩红着眼还要再对着李江的后背再补上一刀,却一转眼看到了身侧呜呜叫着轻轻颤抖着的身影,立刻丢掉了手中的官刀。 “好好,好好……好好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呜呜……呜呜……” 裴彦卿一时急的失了智,竟忘了先给宋好撤下嘴里塞着的布条。 李江给塞的是真实在,宋好脸颊都酸极了,嫌弃他用的布条上还一股汗臭味儿,先狠狠往外吐了两口唾沫。 “先,先给我解绑。” 裴彦卿掉着眼泪慌乱的点头,一时不知道先解哪个绳子。 第155章 这血从哪里来的 裴彦卿掉着眼泪慌乱的点头,一时不知道先解哪个绳子。 宋好的手被绑在椅子扶手上,就连两只腿也给分别绑在了两条椅子腿上,因为绳子勒得太紧,这会儿都因为回不过血来有些泛紫了。 裴彦卿就这么跪在地上一边哭着给宋好揉腿,一边不时给自己擦个眼泪,十足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看的崔或和柳元英也是心里满是唏嘘。 宋好也见不得他这幅样子,看的她自己都心疼了,伸手去拉他起来,却被他发现手心里凝固了的血渍。 裴彦卿拉着她的手反复翻看,泪眼朦胧又满脸肃杀之色的问她:“这血从哪里来的?” 宋好看着他的脸色,都怀疑只要自己说出哪里受伤了,他下一秒就要提刀去砍李江。 可惜这血真不是她的。 她给裴彦卿抹了抹眼泪,脸上颇有些不自在的指了指一边被五花大绑的李江,“都是他的血……” 此话一出,三人都放下心来,裴彦卿也立刻改换了方才的战斗模式,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官兵见状,对着崔或等人一拱手,道:“既如此,这李江我们就先带回衙门了崔公子。” “等等……”宋好喊完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又放低了声音,道:“那个,我还有东西在他那里……” 官兵立刻转头对着李江拧眉道:“还有什么!交出来!” 李江虚弱的侧了侧脑袋,露出了满是血渍的一侧耳朵。 耳洞的位置还插着半截簪子。 众人:…… 宋好心虚的低头干笑两声:“那个簪子,我相公送我的……” 裴彦卿看完面无表情的回了头,道:“无妨,不要了,下回再送你新的。” “可是……” 宋好还有些遗憾的样子,看的崔或心里直啧啧感叹。 这女人真可怕呀。 柳元英也忍不住道:“还是,别要了……” 官兵沉思半晌,道:“娘子莫急,这簪子插在了他耳孔之中,贸然拔出来怕是有意外,若是庭审之后官医能顺利取出,这簪子还当归还娘子。” “那就多谢了。” 人找到之后,崔或跟着押解李江的官兵一行先去了府衙立案,柳元英和裴彦卿则带着余惊未定的宋好先回了状元巷小院儿。 从李江家出来的时候,李兰芝正鬼鬼祟祟的躲在柴垛边探着脑袋窥视着众人,裴彦卿远远的撇头射过去一道及凌厉的眼神,吓得她立刻躲了回去。 裴彦卿背上背着宋好并未多停留,柳元英也只是对着柴垛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便抬脚跟上了。 到了状元巷,还未进门,吴嫂早早的准备好了个火盆,看着裴彦卿将宋好从马车上抱下来,心疼的直哎呦。 “我的天爷哟,这回了是遭了大难了,天爷保佑天爷保佑,保佑我家娘子平安无恙的回来了……” 宋好身上疼,不想动弹,又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就由裴彦卿这么抱着跨过了火盆。 热水早已打好,柳元英在,宋好就将裴彦卿赶出了浴室。 四下里没了旁人。柳元英才拉着宋好的手一边掉眼泪一边检查道:“你没事,都怪我,都怪我……” “哪能怪你?那李江抓我的时候都说了,是宋二狗造的孽,他是给李兰芝报仇呢。” 宋好泡在热水里,被热气熏腾的满身疲惫都发散出来,闭着眼睛假寐,心大的好似刚从劫难之中侥幸生还的人不是她似的。 柳元英心中还是惶恐,透过雾气仔细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心有戚戚哭哭啼啼的拉着宋好一直道歉。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去还愿,我都不知道要是你真的出了事情,我,我要怎么办呜呜呜……” 一开始人从她眼皮子底下被劫走,她心里虽惊慌,到底心中坚定的是千万把人找到救出来,因此还能对丫头吼着叫人,还能拔足狂奔去寺庙求助。 可是等到一群人往周边四散着找了半天毫无头绪的时候,那时候才是真的让人绝望无助。 就好像,大海捞针。 那种感觉太叫人惶恐了。 可她也不能哭不能闹,明明眼前还有比她更无助更戚惶的人。 那时候听着小丫头描述当时情形,裴彦卿的脊梁似乎都要弯下去,人群之中,向来清冷卓绝的人,那时候好似也没了主意。 明明秋风中脸色都一点点苍白灰败下去,却依旧可以安静的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 柳元英这会儿终于可以捂着脸痛哭一阵,她其实更希望那时候裴彦卿能把心中愤怒绝望对着她发泄出来。 她哭的太过悲伤,就连裴彦卿也走到门外,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好苦笑着高声回了一句:“没事!” 知道在哭的不是宋好,裴彦卿嗯了一声,走远了些。 柳元英自知失态,生咽了两下止住了哭泣,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宋好热水里泡的温热的手给她擦了擦眼泪,笑道:“是不是傻,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倒是吓得不轻,哭成这样。” 其实她也不是全然没事,跟李江缠斗的时候,后背被他扛着狠狠往木质的柜子角上顶着撞了一下,还有一脚踹在肚子上,现下估计已经青紫一片了,喘气喘的重些都有些疼。 脸上其实也有伤,李江绑她之前还想给她一巴掌来着,她躲得巧,因此脸上只是稍稍有些肿,不甚明显的。 把身上的伤给柳元英前后都细细检查过后,眼见她又要哭,宋好赶紧伸手打住,笑道:“别哭!” “那李江可伤的比我重,你瞧他那耳朵,我估计往后是听不见了,不知道扎到脑子没有……” 柳元英给她的话说的分了神,也忘了哭,急着问道:“你说他是为了给李兰芝报仇?李兰芝就是你那弟妹?”看书溂 宋好不屑的嘁了一声,冷笑道:“什么弟妹,裴玉晟的媳妇儿,之前趁着裴玉晟给我相公下药浑水摸鱼的,接过给宋二狗坏了计划,不知道跟李江说了什么,把账算到我头上。” 第156章 你其实不会术法 “所以李江抓你是要……”看书溂 “嗯,”宋好眼里露出极鄙恶的神色,“我往地上扔东西他都知道,他还说了,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叫裴彦卿顺着找来,看见我的惨样。” “……”柳元英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有些事情真是不堪设想。 宋好却不大在意,继续道:“所幸他没有帮手,可惜我的簪子钝了些,往他后背上扎了许多下连衣服也没能扎破。” 她如今说的风轻云淡,可当时真正簪子都扎弯了的时候,心中也满是叫天不应的绝望和恐惧。 最后举着簪子最后往他耳孔里扎的时候,宋好脑袋里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过死亡的逼近。 她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的。 所以,最后一击也没能打断李江的计划,反而被他死死绑在椅子上的时候,宋好其实已经绝望了。 心念一卸,浑身的力气也就慢慢抽离。 好在。 闭上眼睛任人宰割的最后前一秒,她听见了裴彦卿的声音。 她再次睁开眼睛,蓄足了全身的力气,连带着绑她的椅子一起冲向李江,撞到门框上,疯狂的从嘴里的布条之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时候她是在喊,裴彦卿,我在这里! 沐浴过后,裴彦卿将宋好抱回了房间。 裴彦卿动作温柔的给她上好药油,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发现她左脚的脚趾甲也连着肉碎在脚趾上,正要问怎么伤的,却见她已经累的昏睡过去。 看着躺在床上唇瓣微阖的娇人儿,裴彦卿失而复得后心中不是惊喜和感激,而是无尽的难以消散的空寂和惶恐。 他盯着宋好紧闭的双眼,心底无限情绪翻涌,却终究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亲了亲她轻颤的睫毛,他问吴嫂要来剪刀,一点一点仔细小心的给她清理了脚上的碎指甲。 宋好受了惊,又狠命挣扎了一番,因此这一觉睡得极沉,从下午被找回来后就一直在睡,连晚饭时分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崔或从衙门回来后,带着大夫和柳元英又回来了一遍。 见着宋好在睡,只叫大夫简单诊了一下脉,知道她没有大碍便匆匆告辞了。 因着没吃晚饭,裴彦卿怕宋好醒来时饿,便一直没有睡,点着盏灯烛一直在床头守着她。 星星烛火,一直亮到深夜。 床上的宋好突然扑腾起来,皱着眉带着哭腔不停的小声念叨:“裴彦卿,裴彦卿救我……救我裴彦卿……” 裴彦卿沉思之中被惊醒,赶紧拉住了宋好的手,回应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宋好你醒醒……” “救我,救我!” 宋好终于从噩梦之中惊醒,醒来迷蒙的睁开双眼,入目就是裴彦卿一张放大的俊脸,和他满含担忧的眼神。 “所以,你没有法术?” 裴彦卿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好,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什么?” 宋好头脑还不甚清醒,只当自己没听清,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揉了揉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夜空,迷糊的问道:“现在几点了?额,什么时辰了?” “约莫三更天。”裴彦卿神色自然的放过了这个话题,拧了拧身侧水盆中的湿帕子,递给了宋好擦脸。 “饿了吗?我去热些东西给你吃?” “嗯好。” 宋好看着他往厨房走去的背影,回想方才他问的那一句话,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到底没有再开口询问。 府衙那头有崔或盯着,次日便生了堂。 本来宋好也是要去堂上作证的,但她不太想再看见李江的脸,崔或便出面跟县令提了,只说她伤重在家中修养。 案子不算复杂,只是在李江是否受人指使这个问题上有些纠缠不清。 一开始李江是咬死了自己只是见义勇为,见不惯族里表姐李兰芝这样叫人欺负了,还在公堂之上指责宋好蛇蝎妇人。 本来这案子就要这样判了,不想李兰芝被召唤上公堂审讯,见了李江跟不认识一样,也是一口咬死了这事儿是李江一人所为,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就连村中有妇人上堂指证李兰芝和李江二人案发前过从甚密,李兰芝也破口大骂,绝口否认和李江有这样的首尾。 李江本还有点为爱献身的无私感,这么一闹,也满脸不相信的看向李兰芝,问她所说是不是都是心中实话。 就这么的,场面转变成李江改口供,声称自己是受李兰芝指使,李兰芝坚决否认,说是李江含血喷人。 最后根据村中人的证词,判了李兰芝入狱半年,李江关押五年。 宋好听着柳元英转述的堂审情况,听得又好笑又好气。 当初裴家一行人之中,她对于李兰芝的观感算是最好的了,觉得她为幼妹名声与裴玉晟等虎狼豺豹虚以为蛇,也算是入了火坑的一个苦命女子。 不想到头来,李兰芝最恨的不是裴家几人,而是她宋好。 只是苦了勇哥儿,小小年纪双亲都入了大牢,不知裴家要如何处置他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了。 这事儿之后,宋好也没立即回天香楼继续筹备新店开业。 她身上的伤稍一挪动就疼,她也就懒得两头奔波,本想叫柳元英送些账本来给她在家中看看,不想柳元英严词拒绝了,只叫她好好在家休息一阵。 整日呆在家中,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宋好也嫌无聊,索性重新拿起当日给裴彦卿量好的数据,开始裁衣缝制。 此次裴彦卿过了秋闱,转年来三月的春闱就可以参考了。 三月的北都天气依旧称得上寒冷,宋好打算重新给他制一间羽绒棉衣。 羽绒好得,天香楼每日宰杀的鸡鸭,还有东市场的家禽摊位每日剩下的羽毛都没有人来收,宋好叫吴叔去了几回,便收回来满院子的鸡鸭羽毛。 只是这么多的羽毛晾晒在院子里多少有些腥味儿 裴彦卿从书院一回来便闻到了味道,强忍着没皱眉,只问了句:“弄这些做什么?” 宋好缝了一整日的针线,头眼发花,见他回来,终于绽开了笑容,丢下针线就欢欢喜喜的冲他跑过去笑道:“给你制衣裳!” 第157章 赵云挚做客小院儿 “哟!这鸡毛衣裳我还不曾见过,制好了可得叫我瞧瞧!” 赵云挚不知何时从他身后也窜出来,一开口就是照旧的欠扁。 宋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赵云挚正要挥手招呼长随把他给宋好带的一盒子林芝山参端上来,听到这话立刻委屈的看了一眼裴彦卿,没得搭理,又酸溜溜的看了眼宋好。 “我这不是听说你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特地一散学就前来探望,你怎么还能这么待客的……” 语气十足委屈。 宋好也摸了摸鼻子,有些别扭的低声回了一句:“我也没说什么嘛,进来,我,我给你做好吃的。” “嘿,好!” 赵云挚立刻开心起来,抢在裴彦卿前头就跟着宋好进了屋。 宋好在天香楼新推了许多好吃的,他早一样样都尝遍了,只觉每一遍尝都有新味,若是宋好亲手做的,那就更是正宗美味了。 只是他这段时间每回去天香楼,都赶不上宋好在的时候,直到在学院里缠着裴彦卿问了许久,磨得他烦了,才得了句:“她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不去天香楼。” 赵云挚一听,好哇,这段日子难怪总跑空。 又是一段时间的软膜硬派死缠烂打,跟踪尾随什么猥琐手段都使上了,今日才终于得了裴彦卿的默许,跟进了家门。 当然,他敬献的那几本好书也帮了大忙这就不多提了。 然而宋好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裴彦卿不大愿意她下厨多动,因此她就打算只做盘简单的点心。看书溂 厨房里有昨日吴嫂包包子剩下的现成的豆沙馅,宋好又找了找,糯米粉和黄豆粉也都有,恰好可以做盘驴打滚。 宋好先往糯米粉里加了少许白糖,裴彦卿挺爱吃甜,白糖分量是按着他的口味加的。 白糖和糯米粉混合均匀后,往里加入适量温水,一点一点揉成面团,随后上锅蒸。 蒸上二十来分钟面团就熟了。 她用抹布包着手,把面团往洒满黄豆粉的案板上一丢,翻滚两下,让黄豆粉充分裹满面团表面,然后用擀面杖擀成长方形状,随后再撒上一层黄豆粉。 红豆沙馅儿也不必热,往滚烫的面团上均匀铺开,再卷成卷,用刀一段段切开,最后摆盘再撒一层黄豆粉,一盘新鲜热乎的驴打滚就做好了。 方才甩面团的时候,宋好使得劲儿有些大,牵扯了腹部的伤,伤处就一直有些闷闷的疼。 端着点心进厅堂的时候,赵云挚正低声跟裴彦卿说着什么,两人足尖相抵,连宋好进来都没有及时发觉。 宋好心底有些意外,这两人关系,似乎自从那一回在天香楼里私谈后便亲近了许多,就连这小院儿裴彦卿也默许他跟了过来。 赵云挚一看宋好端着吃得过来,脸上立刻扬起笑容,十分自觉接过盘子笑道:“多谢嫂子,今日托裴兄的福,有口福了。” 裴彦卿也伸手拉宋好过来坐好,低声问她:“累不累?” 宋好摇摇头。 点心还有些烫,赵云挚拿起一个一口咬下去给烫的龇牙咧嘴的左右在嘴里倒腾也不舍得吐出来,一边还能傻乐呵的谈起前端时间的秋闱。 “裴兄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随随便便下场便得了个解元的名次,当初那帮老头子还只道你是托关系走后门进书院里来的,如今又觉得你是个宝,要给你连升两级,直升率性堂了,你怎么打算,真要去那率性堂吗?” 率性堂里多是天赋极高的学子。 课程不再单纯依托科举科目,反而是文史经义策论文章和理工天文地理算章几何等并重,对于有些一心只想走科举仕途的书生来说,反倒有些不务正业的意思。 然而崔老先生找裴彦卿单独谈过,说是率性堂中有些课程虽近看没有什么用处,可往后长远看来,不论做官治世或是什么,都有广远不尽的益处。 裴彦卿也不着急入仕为官,便应下了崔先生的建议,打算再入率性堂再读一年。 “那好,回头我跟我爹也说一下,我也进率性堂再读一年,明年春闱就不下场了。” 赵云挚嘴里的一口驴打滚总算就着凉茶倒腾进了肚子。 听他的话,是打算跟裴彦卿再一块儿读一年书。 宋好没什么所谓,正好趁这时间,她可以多攒些本钱,早些在北都置办些产业,也好过匆匆忙忙的过去,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提起这茬儿,宋好正好有事儿找赵云挚商量。 “赵公子,你那手中的商铺,可否匀我一间?我按你买来的价格付钱。” 赵云挚正重新捻了块儿驴打滚放进嘴里小心的咬了一小口,听这话眉毛一挑,“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带上我一块儿的吗?这是又打算撇下我?” 说着放下手上的驴打滚,嘴里嚼着的那一口也没了胃口。 “不是,”宋好有些哭笑不得,又急着解释,“我这不是再做小吃铺子,是有旁的用途,盈不盈利也还说不准,不过是我的一点想法,若是往后能做好,再开分店了一定带上你。” 赵云挚还有些不信,盯着宋好追问:“真的?那你说说是做什么?” “不骗你!我打算雇些人来做成衣售卖,现下什么都还不明朗,就是一个想法。” 这段时间她在家给裴彦卿做棉服,缝的眼睛都瞎了,休息时间便多了些思考。 丰城镇上的布庄里也偶有成衣售卖,只是并不常有,且尺码也都十分有限。布庄里倒是有专门的绣娘,可以上门给人量衣定制,只是工时颇长,价格也贵。 她自己回想了一下现代的缝纫机,本还想着能不能画出图纸来找工匠做出一个来,无奈前世不怎么关注这个,什么都画不出来。 但是这倒叫她想起一件事儿。 工厂流水线。 若是能请来一批绣娘,选准了丰城人的均码,就算没有缝纫机,流水线工作的话应该效率也会提高不少。 第158章 吃饭穿衣 赵云挚问,宋好也没多说,只说自己有开成衣店的想法。 赵云挚颇有些不解,“成衣店?哪有那么多来买成衣的,我家底下几家布庄店,都是人家来买衣料自己回家裁制,要不就是绣娘上门量衣,你制那么多成衣,卖给谁?” 这就是市场需求问题。 宋好肯定思考过,但这个问题还需要做过实验之后才能知道。 她需要计算一下,一件成衣流水线工作模式下成本大约是多少才能知道会不会有市场。 见宋好沉思,赵云挚看了眼裴彦卿,见他一副全然听娘子的样子,也就摆摆手道:“哎呀算了,我手底下铺子多着,你随意挑,也不必给钱,赚了给我分成,亏了这铺子就当送你了。” “那不成!”宋好拒绝的很坚定,“你若是肯卖给我那就卖,若是不肯,我再去找别的人买。” “哎呀行行行,卖给你卖给你!” 宋好终于笑了,嘴上却说:“不着急,目前还只是初有想法。” 现下跟柳元英张罗的那两间码头上的新铺子还没开起来,她也没有空闲去另搞旁的。 本来身上的伤也不重,只是她自己因为这一遭有些犯懒,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又加之裴彦卿和柳元英等都压着她好好养伤,她就在家多休整了几日。 她闲在家的几日功夫,有吴嫂帮着把收集来的鸡鸭鹅毛都清洗了一遍,又细细筛选过后,终于得了几两的干净绒毛。 虽裴彦卿明年开春的那场春闱不打算下场,她答应了的那件棉服还是打算如入冬之前赶制出来的。 吴嫂本来说要帮忙,可她又不想假手于人,自己没日没夜的缝了几天,几乎给烦的发疯,终于还是撂下手边做了一半的棉衣,回了天香楼。 柳元英再三确认她都休整好了,也就没再纠结此前的事情,拉着她开始重新提起之前中断的新店开张事宜。 宋好拉着她去码头实地考察,去的时候正调的午饭时分。 那些光着膀子来来往往搬运卸货的劳工此刻都卸下肩头的货包,走到一边排排坐着掏出了包袱里干硬的烧饼或是馒头,就着清水一口一口费力的嚼咽着。 “每日在这码头搬货的工人最起码都有几百人,若是我们的吃食能做到价格实惠东西实在,那应当是不会折本的。” 宋好点点头,“晚些时候在铺子前摆一个茶水摊点,每日烧上几大桶开水,放上些许茶叶或者煮些绿豆红豆之类的,消暑解渴,应当不错。” 柳元英也点头赞同:“等天气凉了,或者煮些冰糖雪梨又或者只是简单的一杯热茶水都可以。” 至于卖什么吃得,宋好早就跟她商议好了,铺子卖水煮面条馄饨之类,夏日求个开胃,冬日求个热乎;另外也卖些热乎馒头窝头等面食,可做新鲜吃食,也可做干粮储存。 这件铺子宋好当日提议的时候就说明白了,可能不大盈利,只能是尽量不折本而已,柳元英也并未说什么,反而是一直积极推动。 这也叫宋好对当日决心跟她合作发展的决定更有了信心。 正事儿办完,回去的路上柳元英问起宋好这段时间在家修养的情况。 宋好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扎成筛子似的食指递给她看,见她不但不心疼还捂着帕子嘲讽的笑起来,更是臭着个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还笑我,不是你说做娘子的得给夫君亲手做几件贴身衣物,那一件棉衣都闹得我要疯了。” 柳元英自小长到如今,见过手最笨的姑娘也没有像宋好似的缝件棉衣手给扎成这样,好容易止住了笑,只得安抚她道:“实在不行,你就给他缝个香囊或者随便做双袜子也好。” “说起来,方才那些汉子,好像都光着脚的。”宋好突然喃喃道。 “光脚方便啊,你瞧他们都光着膀子,不也是怕磨了衣裳。”柳元英不解她突然的转了话题,问道:“你管这个做什么?” 宋好蹙起眉,沉吟道:“我先前只觉得是衣裳,现下到觉得,或者鞋子也可以。” 说着突然一拍大腿,抬头望向柳元英:“这里,我的意思是丰城还有北都,可有售卖牛皮做的鞋子的?” “牛皮做的鞋子?”柳元英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倒是听闻有人用鹿皮做小靴,牛皮做的没见过。” “你怎么说一遭是一遭的,都什么跟什么?” 宋好一拍手,喜道:“丰城这样的劳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人人都买一双牛皮靴、一件成衣,那一季也有八百单!” “所以,你想售卖成衣和牛皮做的靴子?”柳元英立刻反应过来,却又摇摇头,“成衣价格太贵,且易磨损,他们大约不会买,牛皮靴子嘛,入了冬光脚总是冷的,倒是还有可能,只看你价格定的几何了。” 宋好也不急,慢慢把自己想到的流水线工作模式细细跟她解释了了一遍,滔滔不绝说完之后渴的连灌两大杯茶水下去,只等着柳元英如何反应,自己再怎么蒙混过关。 不想等了半晌,只有柳元英一言难尽的表情和怀疑的眼神。 “就算你把缝袖子和缝衣摆这些分开给几个绣娘分别专制,可到头来不还是得算成一整件衣裳的制衣时间吗,又怎么能降低成本?” 柳元英没见过什么流水线,可她见过北都最有经验的绣娘,制一件成衣最少也得花上四五日功夫,算上材料工费,根本不是这些劳工轻易可以消费的起的。 宋好有些被打击到。 她自己也不太确信,仅凭着小手工作坊,加上她所谓的流水线模式,是否真的能压制多少成本,又或者现代社会的高效率本质上还是依托机器生产才会有的。 之所以会有这许多想法,还是当日来此地买水产,起始想到了开小吃铺子,后头又觉得或许除了吃食上,她还能通过自己的一份力量从穿衣行走上稍稍的改善这些劳工的生活水平。 第159章 有我在你身后 从天香楼回来之后,宋好便总有些闷闷不乐的。 晚间裴彦卿散了学回来,特地绕到天香楼去找她,却得知她早早回了小院儿,便带上了一份舒芙蕾回了小院儿。 宋好在旁人眼里向来是个厨艺精湛又有商业头脑的女子,只有裴彦卿知道,她其实本身也是个妥妥的馋虫。看书喇 本以为宋好会十分开心,没想到她除了进门一句强撑起笑脸的“你回来啦”,后面就一直蔫蔫的。 往常裴彦卿散学回来,她就总是跟在后头叽叽喳喳的说一些白天发生的趣事,又或者拉着裴彦卿问他学堂里如何,今日却一直话不多的样子,还时不时有些走神。 晚饭也是吴嫂做的,三菜一汤,还算丰盛。 宋好却吃着吃着就又发起了呆。 裴彦卿见她总是如此,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低声道:“在想什么呢?” “啊?没,没有什么。”宋好回过神,有些尴尬,笑着给他夹了块菜。 裴彦卿盯着她的眼睛,放下碗筷,认真道:“不开心的话可以跟我说,心里想什么也可以跟我说,这是你当初告诉我的话。” 宋好眨巴了两下眼睛,终于扁着嘴道:“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厉害,可以通过一己之力改变一些东西。” “比如?” “我,我从前听故人说起过一句话,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你懂我想说的吗?” 裴彦卿垂了垂眼睫,还是抬眼道:“嗯,我想我明白。” 他顿了顿又道:“你现在,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宋好失落的点点头。 “如果做不到,会怎样?”裴彦卿更低下一点头,努力看见宋好的眼睛。 “会,怎样?” 今日柳元英说的是,有些事情或者初心向善,可一旦泄漏于众人目光之下,就不得不被世俗上的东西所裹挟,或许那个时候,你所做的事情就不再单纯是你的事情,而停止和继续,也不再是你所能控制的了。 宋好觉得她说的太过深远了,但也不得不去思考她说的可能。 她所失落的,不是单纯一间两间店铺的前景晦暗不明,而是柳元英所提的,人于这世间的生存之道,是该安得广厦,还是精致利己的问题。 答案似乎不是她想要的。 宋好沉默半晌,也没能对裴彦卿的问题给出一个答案。 裴彦卿看着她皱眉思索,突然勾唇轻轻笑起来,用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道:“世间大道,并无确切的对错之分,也没有一条准确的所谓正道和邪道供人去选择,任何选择都由本心抉择,如果你想要达成什么,那起码先去尝试,我想,在你失败到自己无法收场之前,我应该已经有能力站在你身后了。” 宋好猛然一抬眼,看见的正是裴彦卿深邃赤忱的目光。 “……好!” 柳元英说归说,听闻宋好铁了心的要一酬壮志,也就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开始陪着她跑东跑西的瞎折腾。 赵云挚更是一下课就拉住裴彦卿跟他说起最近宋好两人的“丰功伟绩”。 “你可知道,她二人跑了满丰城的牛羊场,说是要把往后宰割后的牛羊皮子都收回去,不仅牛羊皮子,还有鸡鸭鹅毛,你说崔夫人这是要拉着你娘子做什么大事儿?” 裴彦卿勾唇,眼底也有了点微微的笑意,道:“是宋好的主意。” 嗯,是宋好的好主意。 赵云挚嫌弃的啧啧两声,“我跟你说话,只要不提你娘子,你跟聋了一样。” 裴彦卿敛了唇,淡淡道:“嗯,往后少说。” “你……”赵云挚噎了一下,也不生气,突然左右看了看,见着没人,十分熟络的勾上了裴彦卿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刚要说话:“前几日……” “啧。” 裴彦卿皱了眉,嫌弃的拂开了他的手,见他还要凑上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行行,不碰你,那你靠近点儿。” 赵云挚讪讪的举了手,声音低低的,神情也重新变得猥琐。 丁志恒不远处看着,裴彦卿居然真就神色如常的凑近了些。 随后赵云挚在他耳边不知低语了几句什么,裴彦卿便红着脸跟他一块儿走了。 “真是稀奇……” 丁志恒站在原地正奇怪着,突然被人从身后猛一拍肩。 “丁志恒!站这儿干嘛呢!” 来的这一帮正是诚心堂有名的几个吊车尾,每每乡试,每每不中。 这其中有几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并不以科举仕途为目标,只是趁着家里的东风往这白鹿书院里来镀镀金,虚度一段年华。 有几位却是家境普通,凭借自身学问进了白鹿书院,本想苦读几年金榜题名,不想一日领教了纸醉金迷的人生,此后便沉溺享乐,靠着白鹿书院的津贴补贴浑噩度日。 丁志恒自认不算这其中一员,可其他几位并不这么想。 他家境苦寒,当日全然靠着自己自读自学,通过了白鹿书院严苛的入学考试。却在进入白鹿书院后,总觉自己格格不入,偏又性格内向极端,越学越偏,已经接连参加了两回乡试,这回也没能中榜。 丁志恒不愿和这几人多说,敷衍的笑了笑抬脚就要走,却叫人挡在面前拦住了脚步。 “别走呀丁志恒,哥儿几个找你说说话,你跑什么?”方才喊他的那个勾起他的肩膀,抬眼看向裴彦卿和赵云挚走远的背影,哂笑一声,讥讽道:“方才在看你的那位榜样裴彦卿?” “没,没有,你放开我。”丁志恒给他卡的脖子和脸都涨红了。 “没有?我们方才可都看见了。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丁志恒的脸更红的要滴血,神色微恼道:“管你们什么事!你放开我!” “管我们什么事?”那人闻言真的放开了他,却没有就此放他离开,“你当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当日怎么说的来着?” 第160章 酒后滋事 说话的一脸嘲讽的笑着转头问几个同伴。 立刻有人接话,阴阳怪气的模仿起当日丁志恒的语调,捏着嗓子道:“你们背后胡乱污蔑同窗,就是和我有关!不服咱们去山长面前评评理!” “啊对对,就是这样说的。” 那人手指放在丁志恒胸前点了点,神色凶恶道:“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货色,也想来充侠义!你当初给他裴彦卿讨公道,今日人家中了解元,可还记得你是谁!”看书喇 “哈哈哈哈哈就是,谁还记得他丁志恒!” “瞧见他跟谁走一块儿了吗?那是赵家小公子!人家姐姐在宫里刚生下个小公主,你能跟人家比吗?!” “还想攀人家的高枝儿,呸!” “呸!” 几人轮流着走到丁志恒面前,表情嫌恶的啐了一口,方才勾肩搭背的嬉笑着扬长而去,剩下丁志恒站在原地,眼底猩红的攥紧了拳头,指节慢慢泛白。 裴彦卿和赵云挚出了学院也没立刻去天香楼,而是七拐八拐的去了赵府。 两人神神秘秘的进了赵云挚的书房,呆了有半个多时辰后,裴彦卿才从他书房出来。 赵云挚没有出来,在后头房间里喊了句:“来人,备热水!” 裴彦卿额前青筋一跳。 果然,守在门外的长随面色古怪的看了眼脸色微红的裴彦卿,才转头对着房里哎了一声,慌慌张张的去厨房叫热水。 从赵府出来,裴彦卿独自往天香楼走去。 路上却突然被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裴彦卿皱了皱眉,正要侧身让开,却听到来人惊疑不定又含糊不清的问话。 “裴,彦卿?” 三个字的名字,中途还好好捋了一下舌头,是真的醉的不清。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那人站在光影暗处,神情阴鸷,裴彦卿一时有些认不出来,迟疑道:“你是……” “呵!”那人冷笑一声,“也是,裴大才子刚考中了解元,又搭上了赵家,如何还记得我丁志恒这等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丁志恒?” 裴彦卿有些吃惊,印象中他是个寡言少语行事低调的人,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你找我,有事吗?”他有些急着去天香楼接宋好。 “找你有事?呵呵,”丁志恒冷笑连连,语气尖刻道:“我能找你堂堂裴解元有什么事儿呢?” 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 裴彦卿终于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喝多了,早些回书院,。若是没事,我便先走了。” 丁志恒冷哼一声,突然一拳挥过来,吼道:“道貌岸然!我叫你装!” “啧。” 裴彦卿用指腹擦拭掉唇角的鲜血,拧着眉头刚要抬眼看清楚眼前人的表情,丁志恒猛地挥过来第二拳。 “不过是中了个解元,你张狂什么!” 这一拳没能如愿打中裴彦卿的脸,而是被他一只手牢牢制住。 “我想我和你先前并无恩怨……” 可惜他的话没说完,丁志恒不由分说又是一拳头挥过来,每一拳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看样子似乎是怨气极重。 裴彦卿叫他连伤几回也终于有些恼了,在他再次挥拳冲过来的时候,一抬脚,狠狠往他腹部踹了一脚。 看着丁志恒躺在地上痛苦的喘着粗气,裴彦卿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边,尝到了一股腥甜。 “疼过了就赶紧回书院。” 冷冷撂下这一句话后,他便转头往状元巷走去。 没办法,他伤的都是脸面上,为了不叫宋好担心,只好先自行回小院儿里,叫了吴叔去接宋好。 宋好一回来,就见裴彦卿灭了书房的灯。 “我今日有些累,就在书房先歇下了,明日还有一场考试,你也早些睡。” 他的声音从紧闭的书房门里闷闷的传出来。 宋好有些疑惑,回头看吴嫂,吴嫂端来热水,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公子回来就已经用过晚饭了,您吃过了吗?” “吃过了。” 宋好脱了鞋袜,把双脚放进热水盆里,感觉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一整日的疲倦就此袭来。 迷迷糊糊间,好像是裴彦卿把她抱上了床榻。 “相公,你这里,受伤了?” 宋好眼睛半睁半闭的,困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要掰碎成几瓣说。 梦里裴彦卿并没有回答,宋好次日醒来,也不见他的身影。 问吴嫂,吴嫂眼神躲躲闪闪,心虚的不敢看她。 “公子今早起的早,用过早饭后就提前去了学院。” 宋好缓缓的点了点头,一口面条在嘴里嚼了七七四十九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碗面条都快吃陀了才终于一拍脑袋,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抬眼斜睨着吴嫂,冷声道:“吴嫂,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嫂慌张的手指一直胡乱揪着身上的围裙,犹犹豫豫半晌,还是没顶住压力,诺诺道:“公子昨晚好像跟人打架了回来的,脸上有伤,淤青着,叫我找了药,还不让告诉你。” 这就对了。 宋好昨晚的确见到他脸上带伤的样子了,现在看来,那不是梦。 但是裴彦卿那个性子,跟人打架? “你跟谁打架了?!” 赵云挚早上刚见到裴彦卿的伤,就是咋咋呼呼的一声吼。 凑近脑袋左看右看,想要仔细研究一下他脸上的伤,被裴彦卿面无表情的一巴掌呼开。 “走远些。” “唉不是,你到底跟谁打架啦!” 赵云挚也不管旁人听不听得到,扯着嗓子就不停追问。 不远处,丁志恒面色古怪的用手上捧着的几本书往脸上挡了挡,闷着脑袋往前走。 他身后两个同寝室的室友并排走在后头,捂着嘴嗤嗤的偷笑。 “这么说,他昨日被人讥讽了一遭,晚上就真找裴彦卿打架去了?” “哈哈,蠢货,你瞧裴彦卿那脸上,好像也没落着好,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小声些!回头叫他听见了,再来喝点酒找你我的麻烦哈哈哈。” “哎对了,下午考试过后没有课,咱们出去喝酒哇!” “走着!” 下午书院一场考试,六堂合考,算是乡试过后白鹿书院的第一场大考,考过之后有半日的假期。 第161章 调教夫君 大考过后,裴彦卿还打算在书院待到天黑再回去,宋好却叫人递了信来,说是叫他“早些回去涂药”。 若是在现代,宋好这份口信儿后头应当还有一个翻白眼的微笑脸。 赵云挚站在一边,听着口信儿还乐呵。 “嘿!宋好还真挺心疼你!” 裴彦卿一眼难尽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跟着来人一块儿去了天香楼。 赵云挚不知缘由,只当裴彦卿去了天香楼,他就有大概率能吃着宋好亲手做的美味,便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一块儿去。 宋好早已在天香楼里等着了,见到裴彦卿也还是浅浅的笑着,就是笑容有些莫名的渗人。 裴彦卿硬着头皮上前,低声求饶道:“娘子,别生气了~” “……”赵云挚满脑袋问号,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好收了笑,站起身来仰头望着裴彦卿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错哪了你知道吗?” “嗯,”裴彦卿声音闷闷的,“错在不该瞒着你。” “为何要瞒着我?” 宋好脸上依旧肃冷,语气却已经有些许软化的迹象。 “怕你担心。” 大概是身后毕竟有个迷弟赵云挚在,裴彦卿说这话的时候,凑近宋好声音压低了许多也还是禁不住红了脸。 他整张脸都凑到宋好耳侧,宋好一垂眼就能看见他泛红的脸庞,能感受到他靠近时散发出来的温度。 “你真是……” 宋好也忍不住红了脸,伸手抵在他胸膛前把人推开,有些微微的羞恼。 裴彦卿在她耳侧闷笑一声,囊着鼻音道:“不生气了。” “嗯。” 宋好扁着脸,不情愿的应道。 怎么可能不生气,昨晚伤的,她今早才知道。 颊骨嘴角都是一片淤青,裴彦卿掌嘴给她检查的时候她才发现,里头腮帮子也给牙齿划伤一大片。 气的她一边上药,一边狠狠戳了戳他的伤口,听着他疼的嘶嘶抽气才恨恨道:“看你以后还瞒着我!” 赵云挚一旁没心没肺的往嘴里塞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的掺和道:“我看你倒是先问问清楚,他跟谁打的架。” 宋好也好奇,盖上药瓶,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你说说?” 裴彦卿也没打算怎么隐瞒,直言道:“丁志恒,书院的一位同窗。昨晚似乎是喝醉了酒,在路上碰见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拦着我就要闹,我躲闪不及,给伤了几处。” 这意思,是那个叫丁志恒的书生主动来闹事了。 “你先前得罪他了?” 赵云挚抽空从满桌的点心里抬眼问道。 宋好也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摇摇头,“他沉默寡言,为人却热忱,先前还为我仗义执言过。” 他自己本身是个冷淡的性子,虽然不太理会有些人的恶意言行,但对于当日李志恒能挺身而出为他说话,还是心有感念的。 这话说到赵云挚心虚的地方,他也想不清楚裴彦卿说的是不是当初他带头闹事的时候了,所以谨慎的选择了报名闭嘴。 宋好听完却气的不得了,一拍桌子怒道:“没有矛盾,那就是酒后发疯了!将你打成这样,他后来可有找你道歉?”看书溂 裴彦卿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 宋好更恼道:“我要去找你们山长!或者叫他给你打回来!” 说着就要绕过裴彦卿不知干什么去,裴彦卿苦笑着一把揽住她的腰,直接按坐在了自己腿上。 “你别这样,他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我也不曾受多重的伤,就算了。” 赵云挚全程隐身,在拐角默不作声的悄悄塞着点心糕子,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好给他低声劝了许久,对丁志恒的性情为人稍稍明白了些,才终于放下了心中介怀。 一抬眼见赵云挚还坐在角落,立刻红着脸挣扎起身,丢下一句:“我给你做些好吃的去”,就飞速逃了出去。 知道宋好害羞,裴彦卿凉凉的看了一眼还在那头傻高兴的赵云挚。 “嘿!今日是真有口福,早说宋好亲手做好吃的,我方才就不这么胡塞这么些点心了!” 宋好出了阁楼包间,转身进了厨房。 她前两日试着用新鲜牛奶发酵了一些酸奶,今早看居然叫她成功了,她私心要留着给裴彦卿做美食,就没有拿来用。 现下正好,做个酸奶糯米蛋糕。 这个做起来简单,只需将适量的糯米粉、玉米油、酸奶加上鸡蛋液混合在一块儿,撒上些白糖,一直打发到碗里没有颗粒就行。 打发完,宋好将碗里的面糊糊分别均匀倒进一个个小瓷盘里,摆进烤盘,跟着楼里点心一道送进泥石砌成的烤炉里。 这烤炉也是当初宋好亲自设计全程监工做出来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几乎可以替代现代的电烤箱。 酸奶糯米糕烤上两刻钟就能好。 宋好拍了拍手上的糯米粉,看酸奶还有剩下不少,想了想,又找来些面粉,打算再做些酸奶松饼。 在这点上,裴彦卿跟她的口味出奇一致,都喜欢吃松松软软的甜点蛋糕。 酸奶松饼也不难做,还是一样的,面粉、酸奶加白糖一块儿倒进碗里,再往里头磕两个鸡蛋。 这回只需要搅拌成稀糊状,总算没那么费胳膊了。 宋好一边搅和,一边拿出平底锅开始小火温锅。 等时候差不多,她伸手在锅面上方感受了下温度,随后往锅里舀了一勺面糊,在锅中自然摊成小圆饼状。 圆饼不过掌心大小,宋好一锅可以摊上四个。 锅炉一直小火,将面糊慢煎至成型,等到地面凝固,轻轻翻面,反面依旧煎上片刻即可。 总共两锅,宋好煎了八个,分成两盘。 酸奶松饼全部煎好,等上不多时,糯米糕也好了。 热乎出锅的糯米糕还很烫手,宋好用布帛包着手,盛了盘。 宋好端盘过来的时候,赵云挚已经等的搓手了。 见着她推门进来,立刻热情的上前来拉门,还要伸手去接盘子,宋好呼了两声“小心烫小心烫”,都挡不住他来接的手。 第162章 凶案现场 东西摆上桌,宋好再三叮嘱了“糯米糕不易凉,不能烫着吃”,又端起多余的两盘,转身出去,叫人趁热给柳元英和崔或送去。 宋好一出去,赵云挚就迫不及待的伸出了爪子。 这松饼奶香四溢闻着就酸酸甜甜的,勾的赵云挚满肚子的馋虫都出来了。 眼看魔爪就要伸到松饼上了,裴彦卿啪一巴掌给他拍了下来。 “???” 赵云挚满脸问号的看向裴彦卿,“你干嘛?” “这是我娘子给我做的。” 裴彦卿面色淡然,“要吃,回家找你娘子去。”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赵云挚呼呼手,越想越委屈,“我哪有娘子啊!” “这不管我的事。” 裴彦卿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松饼,送到嘴边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因为美食脸上有了点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十足冷漠。 赵云挚敢怒不敢言,嘴里嘀嘀咕咕的,低声念叨:“可不是我献书的时候了……” 裴彦卿掀起眼帘,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赵云挚:…… 第二日清晨。 凄厉惊恐的尖叫声从白鹿书院后山寝楼中传出来。看书喇 “来,来人呐!杀人啦!出人命啦!!”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衣衫都还没穿齐整,都匆匆忙忙从各自寝室跑出来查看。 方才呼喊出声的那位书生瘫坐在寝室门外的地上,双目惊恐的指着里面,哆哆嗦嗦半天,只有一句话。 “死,死人了呜呜……” 寝室门内,一具尸体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四肢张开,成一个“天”型。 之所以是“天”字,是因为这具尸体的头颅早已被人割下,满地的血液几乎流淌成河,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众人惊疑不定,还有人当场就被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刺激的呕出来。 “让让让让!” 人群外突然有两个书生一路昏昏欲睡的穿插进来,满身酒气眼鼻浮肿还不时打着哈欠。 二人一边推拂着挡在身前的人,一边还低声抱怨:“大清早的这是在做什么,还让不让人走路了都堵在这儿……” 有相熟的同窗立刻认出来,这两人正是丁志恒的同寝室友,一位叫谭东财一位叫卢光苗。 众人都面目复杂的看着两人摇摇晃晃的往寝室去,有人小声的提醒了一句:“谭生……” “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走在前面半步的谭东财一睁眼,入目是满室鲜红刺目的血泊和一具惨白可怕的无头尸身,吓得他立刻跳到卢光苗的身后抱着脑袋疯狂喊叫。 “啊啊啊!!” 卢光苗也是一阵刺耳的尖叫,随后面色古怪的顿在了原地。 一股腥臊的热气从他长衫衣摆前散发开来,站的靠近的几人默默转过脸去捂住了口鼻。 “捕快办案,无关人等都散开!” 很快丰城县令在一群佩刀官兵的簇拥下赶来,一块儿来的还有书院的山长和几位今日有课的先生。 县令过来时就闻到了弥漫满室的血腥味,远远的站在案发的寝室门外,拿着帕子捂住口鼻,探着脑袋稍稍往里瞧了一眼,立刻被这凶残可怕的场景刺激的胃中翻涌起来。看书溂 “哕~!” “什么情况!” 山长立刻上前禀报他所掌握的情况。 “死者是我书院中学生,名叫丁志恒,年二十一,丰城人士。” 县令点点头,又问道:“这脑袋?” “……第一个发现案发的书生叫任会云,据他所言,他早起看见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任会云?”县令转身看了一圈,问道:“人呢?” 任会云哆哆嗦嗦上前参拜:“禀大人,草民在此。” “嗯。”县令沉吟一声,又转向山长,“可还有旁的人证?” 山长犹豫一瞬,还是如实禀报道:“这二位,谭东财、卢光苗,正是死者的同寝。” “唔,”县令立刻眯眼,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沉声道:“来人,连带着这具尸体一块儿,都带走带走!” 这地方血腥味太重,熏得他只想吐。 谭东财卢光苗二人立刻哭着喊冤道:“大人大人冤枉啊!” 说着心虚的瞅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山长,咽了咽口水还是道:“我二人昨晚,偷偷溜出了书院在外喝了一整晚的酒,今早才赶回来,这,这事儿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作证的呀!” “……” 众位学子面面相觑,没有出声反驳。 他们的确是见证了他二人酒醉回来的全过程,可谁也不能保证,这不是借着他们的眼睛特意做出的一场戏,因此谁也不敢贸然出声附和。 县令烦躁的拿着手帕挥赶了一下一只一直在他身侧飞舞的蝇虫,不耐烦道:“真相如何,上公堂再辩。” 随即挥挥手,示意几个捕快进去将丁志恒的尸体抬回县衙检验。 “慢着!”谭东财慌张之际突然灵光一闪,一声喝止了身后捕快擒拿的动作,见着众人都投来目光,慌得立刻伸手指向人群之后匆匆随着赵云挚赶来的裴彦卿,“是他!” 众人不解,卢光苗却眼睛一亮,挺直了基本激动地附和道:“对!是他,是裴彦卿!” “裴彦卿才是凶手!他昨天才跟丁志恒发生了冲突,丁志恒喝醉了酒,拦住他两人打了一架!” 谭东财也平复好了心情,指着裴彦卿的脸道:“我也可以作证,他跟丁志恒打了一架,他脸上的伤还没好!丁志恒他脸上……” 说着指向丁志恒脑袋的手突然一顿,转头看向裴彦卿时脸上的笑容激动到有些诡异。 众人随后也恍然大悟似的,纷纷转头看向裴彦卿。 “因为他脸上还有你打的伤,你怕人怀疑,所以你割了他的头对不对!” 裴彦卿:“……” “你……” 赵云挚居然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这种逻辑,反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县令却看着裴彦卿,微微眯了眼。 裴彦卿刚中了解元,已经是个举人,背后又有崔信之这样的大山,他也不好态度太过强硬,便道:“裴公子,对此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众人目光都转向裴彦卿,赵云挚也满怀期待的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想了想,抬头目光平静道:“人不是我杀的。” 第163章 求助崔先生 赵云挚:嗯??? “既如此,你若没什么好说的,就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县令不耐烦,挥挥手,示意几位停下手的捕快速度些,好搬了尸体回衙门。 “慢着!” 这回出声阻止的是裴彦卿、 “又怎么了!”县令已经有点恼火了。 “这里可能是杀人现场,还是不要随意破坏的好。” 他依旧是不卑不亢,处变不惊的样子倒是让山长和几位先生暗暗点了点头。 县令心烦的很,一大早莫名其妙把他闹起来,又是在白鹿书院这样的地方出了命案,站在这里光是血腥味都要熏得他闹腾,还有这么一大帮人乱哄哄的吵闹,他早就心底不耐烦的很了。 听了裴彦卿的话,心里也是很不屑,只是冲着那几个捕快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搬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把现场弄乱了。” “你们,还有你,”他又转头点了点谭东财二人和裴彦卿,“劳烦几位跟我走一趟了!” 赵云挚有些着急,眼看着有捕快上前就要来押解裴彦卿回衙门,他急着上前就要拦人。 “你们不能……” 话没说完,裴彦卿给了他一个眼神,缓缓的摇了摇头,薄唇轻启,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赵云挚看懂了他的意思,重重一点头,转身飞奔往天香楼跑去。 宋好得知消息的时候,正跟柳元英在天香楼捣鼓着新式小吃,听到赵云挚长话短说带来的消息,手里打发好的一碗蛋液就这么啪一下打翻在了地上。 “人命官司!” 这时候毕竟还是封建社会,各种刑侦手段和司法制度都还很不齐全,涉及到人命这样的大事,若是身负嫌疑,又遇上案情扑朔,运气不好的被屈打成招也是有的。 哪怕如今裴彦卿已经中了举人。 死的可也是个书生秀才啊。 宋好从惊慌之中缓过神来,立刻就要动身去官府找裴彦卿,柳元英却冷静一些,伸手拦下了她。 “现下你去官府没有任何益处,若是有心人指摘,到时连你身上也被泼上脏水,那时情形可就更难办了。” 宋好脚步迟疑了一下,转头无措的看向柳元英。 “那,那怎么办?” 声音里带了点细微的压抑的哭腔。 柳元英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莫急,我这就回崔府去找父亲,看看他那边可有什么法子可想,你若是不放心,就跟我一道。” “好!” 赵云挚也不放心,跟着宋好柳元英三人一行,快马赶去了崔府。 崔老爷子今日没往书院去,三人去时他正在院中逗弄着一只鹦鹉。 柳元英领着宋好赵云挚一路慌慌张张的走来,腰前禁步上的玉石碰撞的叮铃作响。 “父亲,裴公子出事了!” 毕竟是在官场经历了多年大风大浪的人,闻言也只是转头讶异的看了一眼三人,沉声道:“什么事,慢慢说。” 宋好急的快要哭出来,三两句话完全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赵云挚出声,简单讲述了今早和裴彦卿去书院发现命案的经过。 老爷子听完静默的站了片刻,掀眼看了一眼宋好,先说了一句“若事情还未到哭的地步,那光顾着哭就是愚蠢。” “父亲……”柳元英担忧的看了一眼宋好。 宋好咬了咬唇,强自将一团乱麻的心绪平静下来,尽量稳住声线答道:“先生说的是!可这件命案绝对与裴彦卿无关,求先生帮帮他!” 崔老爷子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将手中鸟食丢进鹦鹉食盘子里,拍了拍手道:“等着,我亲自去一趟府衙。” 柳元英面上一喜,转头激动的捏捏宋好的手。 宋好郑重其事弯腰预备跪下给崔老爷子磕个头,半路给柳元英态度强硬的扶住了,只能改换行了个深深的福礼。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崔老爷子抬脚前也轻哼一声,“跪倒不必,我回来前,你做上几个小菜便可!” “……好!” 宋好这会儿并没有心思去做美食,可崔老爷子已经答应了亲自去府衙给裴彦卿做担保,她也只有这一项可以聊表谢意了。 柳元英看出来她现在状态不佳,低声安慰道:“不慌,有父亲和崔家在,裴公子不会有事的,至于做菜,父亲也只是随口一说,想叫你别太担心罢了。” 话是这样安慰宋好,可她心中犹疑的是,崔老爷子是否会帮到那个份上。 他赏识裴彦卿的学识不错,可将来入朝为官,说到底还是凭借的实力手腕,若是裴彦卿还是举人身份就事事都依托崔家势力,那崔老爷子是否会改变自己的态度看法都是未可知。 柳元英能想到的事情,宋好静下心来后自然也都能想到。 两人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平定不过片刻,崔或也收到消息匆匆赶来。 一来就劈头盖脸问道:“怎么回事儿!裴兄惹上命案了!?” 宋好此刻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声音也冷静的出奇。 “死的那位书生叫丁志恒,先前喝醉了酒拦住他起了些冲突,昨晚被人杀害在自己的寝室,他那两位室友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就拉上了他。” 崔或也奇道:“裴兄这样的性子,旁人怎么跟他起的冲突?” 赵云挚此刻也顾不得心虚,一旁答道: “书院里有些书生瞧不上裴兄的出身,又嫉妒他的学识,一日嘲讽起来,那丁志恒开口为裴兄说了两句话。不想乡试后,那几人找上丁志恒的麻烦,挑拨了两句,讥讽他落了榜,攀不上裴兄的关系,因此起的冲突。” “然后他第二天夜间就给人杀害在寝室里头了?” “嗯,他住的那间共有三人,另外两人名为谭东财和卢光苗,两人都自称是散学后出了书院在外喝醉了酒宿在了外头,今早才回来。” 赵云挚说完怕遗漏什么细节,又补充道:“说来奇怪,那凶手不知和丁志恒有什么深仇大大怨,居然生生将他的头颅割下,只留下一具尸身在寝室中,满地都是鲜血淋漓,十分残忍。” 第164章 几道小菜 柳元英和宋好毕竟是女眷,光是听着他描述脸色都有些难看,崔或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使了个眼色,赵云挚便讪讪的闭上了嘴。 到底不好意思叫老爷子失望,宋好还是赶在他回来前简单做了几个小菜。 崔府厨房有晨间厨娘擀了多剩下的馄饨皮,宋好顺手抓了把绿豆芽往锅里焯一遍水,手边开始调料汁儿。 碗底摆上辣椒面、花椒和把芝麻,热油一浇,再往里倒酱油、醋各两勺,再一小勺糖,搅和均匀。 焯过水的豆芽和胡萝卜丝儿、黄瓜丝儿一块儿淋上酱汁儿拌匀。这就是做好的馅儿。 宋好再拿来现成的馄饨皮儿,一面刷上水,放上适量的馅儿,左右两侧叠边不让馅儿漏出来,再前后一卷,一个小巧的蔬菜卷就做好了。 一样的馅儿,宋好还就着馄饨皮子做了几个拇指包子。 做好之后整齐码在蒸笼上,蒸上十来分钟,皮子就变得晶莹剔透。 端出来,一盘既可做菜又可做主食,一样两吃。 做完这个,宋好又削了三个土豆,切成锯齿状长条,锅中油热后往里倒进去一炸,炸到金黄捞出,装碗。 再往碗里倒入事先用蒜末、辣椒面、孜然粉等调制好的酱料,趁热搅拌均匀,又是一道狼牙土豆。 最后一道硬菜,宋好洗了厨房备好的肋排骨,准备做一道糖醋小排。 用大砍刀将一整块肋排剁成小排,冷水洗净,倒入锅中冷水,再往里撂些葱姜蒜,倒上半碗的黄酒,焯出血沫。 随后她往冷锅冷油里下了一把冰糖,手中锅勺不停搅拌炒出焦糖色,下排骨。 排骨翻炒均匀,先前用黄酒、酱油、白糖并陈醋调制好的糖醋汁儿往锅中一倒,刺啦一阵响,再是两片姜片一段葱,一碗白开水。 小火焖煮二十分钟后大火收汁儿。 一盘酸甜可口的糖醋小排盛盘出锅。 三道菜做完,前院还没传来消息,宋好也不想心烦意乱的干等,想了想索性又从蔬菜堆里找出几根玉米棒子。 玉米须须扯干净,用蔬菜擦擦成碎末,往里家些糯米粉和绵白糖,稍稍搅拌过后加入些许牛奶,拿着筷子一通搅拌,搅成糊状即可。 方才从玉米上掰下来的玉米叶子洗净摆上蒸锅,五片叶子各倒上一勺玉米糊糊,再往上各撒几粒葡萄干,就着方才蒸蔬菜卷的蒸锅同样蒸上二十来分钟,又是一道饭后甜点玉米粑粑。 锅里正蒸着,玉米的香味开始慢慢从蒸笼的缝隙中逸散出来,宋好听见外头喊:“回来了回来了!老爷和裴公子回来了!宋娘子!” 宋好一惊,对着厨房外头的一位大娘吼了一句:“蒸锅在蒸东西!” 就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裴彦卿已经在崔老爷子的带领下回到了崔府,正在老爷子的院子里被崔或赵云挚等人围成一团问东问西。 宋好一进屋子,裴彦卿方才公事公办的冷淡眉眼瞬间就变得温和起来。 “让你担心了。” 他眉眼弯弯,越过面前的赵云挚,朝宋好递出手。 宋好死死噙住眼底的泪,也弯起眉眼摇摇头:“没有,没有。” “啧。”崔老爷子盖了盖茶杯,“七日后他还破不了案,你再哭不迟!” 宋好用手背抹了抹眼下,带着点鼻音道:“我又没有哭。” 崔老爷子嫌弃的睨她一眼,哼一声,道:“饭菜呢?做好没有!” “做啦做啦!” 宋好撇撇嘴,爷俩互相瞪着眼像是两只斗气的牛蛙。 几道菜端上桌,崔老爷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平日宋好做了美食,多了就往崔府送些,柳元英给雅儿昭儿留下一些,再往老爷子院子里送一些,有时崔或还要分去一些,根本就只能尝个味儿。 今日可算拿住宋好,叫她做了几个菜。 一道糖醋小排,一道蔬菜卷,还有一道玉米叶粑粑。 另外还有几道天香楼打包来的饭菜,一并摆在了桌上。 赵云挚也算是崔家相识,到了饭点也十分自然的留下吃饭,一行六人围坐一桌,不免谈起今日案情。 今日崔老爷子去县衙为裴彦卿做担保时,向县令许下了七日内破案的诺言,县令这才同意放人,此刻门外还站着看守裴彦卿的捕快在。 崔老爷子夹起一块蔬菜卷,左右瞧了瞧,咬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想听,你就说说,这案件有何疑点。” 这话是对着裴彦卿说的。 裴彦卿唯一颔首,声色平淡的说起他的发现。 “当日丁志恒之所以醉酒拦我,是因为白日受了几位学生的挑拨讥讽,次日他被杀害,尸体留在了寝室里。巧合的是,当晚他同寝的室友谭东财卢光苗恰好不在书院。而这二位,正在当日讥讽他的一群人之中。” 裴彦卿顿了顿道:“这是巧合之一,其二,仵作验尸时发现他手中攥着半个撕裂的香囊。香囊针线细致,上绣有丁志恒的姓名。但当时县令未曾听劝,没有保护好现场,捕快再去寻查时,并未在房间内发现剩下的半个香囊碎片。” “既然绣有姓名,应当是相熟所赠了。”柳元英若有所思道。 可惜除了这些以外,再无别的线索,七日内要破案,此刻仿佛天方夜谭。看书溂 宋好垂下眉眼,无声无形的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低迷。 崔老爷子又夹起块糖醋小排,不轻不重的往碗沿上磕了下筷子,众人都抬眼看他,他的注意力却似乎全然都在眼前的那块排骨上。 “嗯,安心吃饭。” 宋好强撑起笑容,给裴彦卿也夹了块小排,“我亲手做的,吃一块,好吃的。” “嗯。” 崔老爷子既吩咐了,众人也都纷纷动筷,吃着美食,各自心情都变好了一些,饭桌上的氛围也渐渐好转。 正吃着,外头突然传来崔然的声音。 “父亲!二弟!元英。” 崔然十分热络的打了招呼,对上柳元英的眼神,到底有些心虚,声音也弱下去,随即转而对着宋好等人笑道:“赵公子,裴公子宋娘子你们都在啊,前来做客,父亲也不知会我一声,实在失礼。” 第165章 饭桌修罗场 “来人,给他添副筷子。” 崔老爷子面无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来喜怒。 赵云挚等人也纷纷让出些位置给崔然。 崔或本也要挪动,被柳元英一把按住,凉凉看了一眼,到底没敢再妄动,最后崔然坐在了崔或和赵云挚之间。 赵云挚不清楚其中内情,一脸迷糊的看着崔然坐在了自己身边,还要再说话,叫宋好在桌底狠狠踢了一脚,自觉闭了嘴。 宋好好险止住了赵云挚犯蠢,只在他耳边极低声的道:“别多话,有问题饭后单独告诉你,这顿饭只管吃你的。” 转而担忧的看了一眼柳元英,却见她在对面笑意温和的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裴彦卿看到她和赵云挚之间的小动作,看着赵云挚稍稍眯了眯眼,伸手将宋好往自己身侧揽了揽。 赵云挚桌下还呼呼揉着腿,抬头又对上裴彦卿危险的眼神,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我干什么了就? 崔然浑然不觉桌上的氛围古怪,还招呼着大家动筷。 转向裴彦卿时,还特意提起了不久前的乡试。 “当日听闻裴公子乡试头名,然还和家父感叹,裴公子如此学问才华若不是误了光阴,如今只怕已经在朝堂之上一展拳脚了。然还记得当日初见裴公子和宋娘子时的情景,真是短短数月,叫人惊叹变化之大。” 裴彦卿还能笑着拱手同他寒暄。 “不敢当,裴能有今日境遇,还多赖当日崔先生赏识,还有,我娘子一路扶持。” 崔然自然的顺着他的目光转向宋好,宋好只得强行扯起嘴角,呵呵干笑了两声。 “不过,”崔然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裴公子如今身陷囹圄也不必担心,有我崔家相助,相必你能很快洗清冤屈重回书院的。” 他此话一出,崔老爷子就明白了他今日此行的目的,沉吟道:“嗯,这七日,就由崔或助你一臂之力,我相信以你的实力,洗清冤屈应当不成问题。” “父亲……”崔然急道,还想再说什么,却又顾忌在场众人,终于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垂下了脑袋。 饭后,崔然还想再找老爷子说两句,崔老爷子却挥挥手,借着饭后困乏要静心描两个大字为由,将众人都遣了出去。 崔然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回去。 回到别院,朱柒柒立刻抱着孩子迎了上来,关切道:“公子怎么才回来,可用过午饭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孩子放下来交给奶娘,自己去给崔然脱去最外层的外衫,不动声色的检查了外衫上的气味痕迹,看着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笑着又道:“不如我叫小厨房再去做两个清淡些的小菜来?” “不用。”崔然不耐烦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我方才在父亲院子里都吃过了。” 朱柒柒也不气恼,脸上依旧笑的温柔和婉,上前来抚着崔然的胸膛倚着他后背,轻声问道:“公子怎么了,好似不开心?” 手被崔然拿开,又顺势给他按起了脑袋,继续道:“不开心可以跟柒柒说的,就像从前那样。” 就像从前那样,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或者是办砸了父亲吩咐的事情,或者是叫崔或比下去,又或者是觉得柳元英太过端庄古板理性冷情,不够善解人意的时候。 崔然心里的烦躁终于叫朱柒柒安抚下去,深叹一口气道: “父亲后来,似乎眼里渐渐的没有我了。诸事都是崔或元英崔或元英,好像他就只剩下这一个儿子和女儿了,我如今竟好似一个透明人!” 他说的后来,就是自朱柒柒怀孕上门之后。 提起这个,朱柒柒神色一变,走到崔然面前,泫然欲泣道:“都是我不好,公子当初若不是为了我和棠儿,也不会叫老爷失望,公子也依旧是当初前途无限的崔氏长子……” “哎呀谁又说怪你了!”崔然皱着眉头将人拉进怀里,眼神里多了些决然。 “我是崔氏长子,这身份在这里凭谁也越不过去。” “公子说得对,公子胸有丘壑学富五车,如今老爷只是暂时对你有些失望,若是将来他知晓你的能力,定然会重新信重你,放心将崔氏交给你的。” 朱柒柒依偎在他怀中,温言软语却难辨神色。 “说得对!若是父亲知道我的能力,一定不会再这样偏心二弟!” 崔然猛一拍桌子,愤而怒起,却忘了怀里还有个人。朱柒柒给他出其不意的一下掀翻在地,屁股摔在地上也得咬着牙笑着说没事,保持住美人的形象和风范。 给朱柒柒这么一顿暗示,崔然心里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 正巧如今裴彦卿的案子棘手,他又是崔家看中的才子,若是他能帮助裴彦卿查明真相,那么不管是崔老爷子还是裴彦卿,都会对他另眼相待,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崔然在别院静心等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起身直接往崔府去了。 去时崔老爷子还在午休,他就在外间这么等着,一直等到崔老爷子醒来。 老管家禀报了大公子在外间等候的消息,崔老爷子有些讶异,“他还在等着?罢了,叫他进来。” “父亲,您醒了。” “听说你等了有一会儿了,找我有事儿?” 崔老爷子接过老管家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脸,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父亲,儿子找你来,是想请命,助裴公子一臂之力,探查案件真相。” 崔然拱手,一脸肃然之色。 崔老爷子看着他的脸,嘴边咂摸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了些意味深长。 “那案子不是有崔或盯着了吗,你还瞎掺和什么?” “裴公子是经年难得的人才,若是就此蒙受冤屈,实在是可惜,儿子不忍如此英才受屈,心中焦急难耐,只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说的当然冠冕堂皇,崔老爷子却轻轻笑了一声,半晌才道:“行,你也去。”看书溂 崔然面上一喜,刚要接话,崔老爷子却竖起食指,冲他点了点。 “但有一条,凡事三思后行,你二弟也在,你可以跟着他后头多看看他是如何行事的,论谨言慎行,你当真要好好跟他学着点。明白了吗?” 第166章 分头探案 “但有一条,凡事三思后行,你二弟也在,你可以跟着他后头多看看他是如何行事的,论谨言慎行,你当真要好好跟他学着点。明白了吗?” 崔老爷子盯着崔然的眼睛,眼里满含打量。 崔然心有不虞,却只能拱手称是。 不多时,院里随从前来禀报,说是大公子刚回院子就砸了两个瓶子。 崔老爷子听着,宣纸上一个“慎”字笔画丝毫没有凝滞,只是轻轻苦笑了两声。 裴彦卿等人从崔府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天香楼商议案情。今日算起一共七日的时间,可第一日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他们人对此还毫无头绪。 宋好提议先从那个香囊查起。 “绣了姓名的香囊必定不是大街上买来的,定是相熟的女子所赠,临死前还紧攥着不放,更是说明这香囊对他很重要,或许就是什么突破点。” 柳元英也点头赞同道。 “女子送男子香囊,总是有别样情怀的,可案发到如今并不曾听闻这名女子相关消息,我也觉得事有蹊跷。” 如此议定,就由赵云挚先回书院,去找丁志恒平日相熟的几名学子查探关于这个香囊和这名神秘女子的消息。 崔或裴彦卿另起一头,去县衙盯着谭东财卢光苗等人的口供审讯情况。 不多时,崔然也找来了。 “他来做什么!”柳元英听着楼下来人禀报,立刻变了脸色。 当初和离时说的明明白白,崔老爷子答应她,今后天香楼就是她的地盘,崔家任何人都无权涉足。 今日柳元英全然是看在宋好和裴彦卿的面子上,在饭桌上才没有发作,不然单是同桌吃饭她就决计难以忍受了。 “大公子说,说是崔老爷派来叫助力裴公子查案的。”来人有些战战兢兢。 柳元英看了眼宋好,见她还在皱眉沉思,轻声叹了口气,让步道:“算了,叫他进来。” 如今案情棘手,时间又紧急,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助力,她也不忍看着宋好一直这样焦心。 崔然施施然上楼来,跟宋好打招呼。 “宋娘子。” 宋好扯起个笑容:“大公子。” “元……”崔然转头看向柳元英,唇边的笑还没展出来,就生生给柳元英的眼神逼的咽下后半句招呼。 他摸摸鼻子,讪笑两声,又道:“裴公子他们呢?” 宋好支着脑袋呆了半晌没有回应,就在崔然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惊坐而起,诧异道:“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崔然:…… 柳元英也无奈扶额。 “父亲命我来助力裴公子查案。不过,我方才来时就没有见到裴公子,他们人去哪里了。” 崔然想也知道方才的问题宋好没有入耳,于是又问了一遍。 宋好直言道:“赵云挚回了学院,裴彦卿和崔或去了府衙,看看谭东财二人是否能审出些什么来。” 其实她对府衙那边并没有抱有很大希望,如果没有崔老爷子,现下被审讯的可能就是裴彦卿了。 好在不多时,赵云挚身边的长随来报,说是他那边有消息了。 原来是这小霸王凭着自己平日里的交际,终于找到了个丁志恒相熟的书生。 那书生和丁志恒家住相隔不远,两人自认家境学识也都相当,平日往来较多,彼此也都知根知底。 长随道:“我们家公子已经同那位书生约好了,今晚在饕餮楼吃席面儿,一块儿饮酒作乐,公子请宋娘子这头早些做好准备。”看书溂 宋好喜得回头拉着柳元英,又哭又笑的只会说一句:“太好了太好了!” 柳元英也喜道:“这赵云挚平日看着不大靠谱,想不到办起事来还听利落!” 不知这话戳中崔然哪根神经,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赵公子可不仅办事利落,还生的一副翩然俊俏的相貌呢!” 柳元英仿佛没听见似的,抬脚就拉着宋好往门外走。 宋好也觉得这崔然忒恶心人,转过脸去就悄悄翻了个白眼。 崔然在后头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宋好和柳元英上了马车,直接来到饕餮楼,找如今的新任掌柜魏五。 晚间赵云挚设宴,她二人想借着饕餮楼后厨做一顿饭菜。 这要求平常看来其实有些过分,即使当日魏五亲自前来赔罪求和,和饕餮楼天香楼两家毕竟算是对家,尤其她们想进的还是后厨这样的地方。 不想魏五听了她二人的请求,微微一笑道:“可是与裴公子的案件相关?能为公子探案效劳,魏某不胜荣幸,您二位请便,若是还有旁的需求,您只管知会一声,魏五自当竭力。” 宋好回头和柳元英相视一眼,深深躬身一福礼道:“魏掌柜大恩大德,宋好自当铭记于心!” “不敢当不敢当。”魏五微微侧身,“不耽误功夫,我领着二位往后厨去先看一周,好提前做足准备。” “多谢!” 白鹿书院这几日因为发生了这一命案闹得学子们都人心惶惶,因此每日的散学时间也比往常提前了一个多时辰。 算算时间,离赵云挚带人来吃席已经不剩多久时间了。 宋好看了看食材,索性开始准备菜品。 第一道汤,宋好起刀取了片纯痩的火腿来,切成小片儿少油放锅里一煎,油香一出来,就将切好成碎的胡萝卜香菇玉米粒往锅中一倒,大火翻炒几下。 随后往里加入水淀粉,再倒入足量清水大火熬煮,煮到食材都漂浮上来,再往里倒入适量牛奶,加入少许盐粒、胡椒粉调味,盖上锅盖再煮上片刻,一锅奶香玉米浓汤即可出锅。 第二道是话梅小排,这道菜比起中午做的糖醋小排工序还要复杂一些,宋好也算是为了线索下了大工夫了。 依旧是排骨泡除血水,锅烧热不放油,下排骨翻炒几分钟,看着排骨表面变色,盛盘捞出。 炒糖色前取适量话梅、两勺黄酒及葱姜一块儿浸泡。 这头宋好来拿冰糖炒糖色。 冰糖加水,在锅中中火炒到焦褐色,往里下肋排翻炒,肋排上色,往里加入方才浸泡过的话梅,适量黄酒,八角、桂皮、姜片,再往里加入两勺酱油一勺盐,翻炒均匀后倒入没过肋排的热水,大火煮开,转中火慢煮。 第167章 饕餮楼套话 这道小排要想入味,要中火煮满近一个半小时,宋好也不干等着,起手去做旁的菜。 最后做的是一道鸡翅包土豆。 鸡翅泡除血水洗净剔骨,放入姜片黄酒酱油糖胡椒粉等腌制半个小时。 等着腌制鸡翅的时间,宋好洗干净两个土豆,去皮切条,焯水至变色捞出,控干水分。 鸡翅腌制好,将三两个土豆条塞进鸡翅之中,充当鸡骨。塞好之后,五成油温下锅油炸。 炸完刷上一层热油激香过的孜然、胡椒粉白芝麻等拌成的蘸料。一道土豆鸡翅新鲜出锅。 焦香的鸡翅包裹着酥脆金黄的薯条,整齐的排列在盘子中,散发的是人类基因中最难以拒绝的油脂香气。 宋好正摆着盘,柳元英派人来通知,说是赵云挚已经带着人进了包间,只等着上菜了。 侍从们将先前做好的玉米火腿浓汤、鸡翅土豆等一样样端进去,宋好也揭开熬煮着话梅小排的大锅锅盖。 闻着里头散发出来的混合着酸甜清香的连骨肉香,锅勺翻炒几下,转大火收汁,一道话梅小排也就出锅了。 这道菜送过去,赵云挚那边的席面也就差不多齐了。 宋好稍稍收拾了一下,从后堂悄悄绕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包间。 柳元英和崔或、裴彦卿还有崔然已经坐在了里头,或者端着茶小口啜饮,或者凝神静听,整个房间寂静无声,有种别样的压抑感。 隔壁,赵云挚和几位书生正饮着酒谈天说地,嬉笑作乐,好似和这边是两方截然不同的世界。 赵云挚这里,除了他和那名与死者丁志恒相熟的书生袁东明外,还有另外几个平日也爱跟谭东财卢光苗等人一块儿饮酒作乐的书生。 请他们一块儿来,一则是为了打掩护,二则,也是想稍稍探听一下,他们当日寻衅挑拨,是否是事先蓄谋别有用心的。 赵小霸王这人,平日看着混沌不羁粗枝大叶,实则心细也谨慎,起先并不急于套话,只是招呼着众人吃喝。 这袁东明生平除了读书一事上肯用功,再有就是美食一道上最有兴趣,虽则家境不算大富大贵,评鉴起美食来却算的上一个经验老到的老饕。 一块话梅小排放进嘴里,便连连咂摸道:“这排骨味道还伴着果子的清香酸甜,嗯,我尝尝,可是用,话梅调味儿了?” “胡说!何曾听过谁用话梅果子做排骨?莫不是放了什么旁的调料?” 旁的书生立刻出言反驳,和这袁东明辩驳起来。 赵云挚一看便知这是宋好的手笔,尝了尝也的确吃出了话梅的味道。 往碗底稍翻了翻,终于让他找到一颗话梅,夹起来给众人展示一周便笑道:“还是袁兄这张嘴刁钻,这还是饕餮楼未曾推出的新品菜式,连我都是今日头一回吃!” 方才跟袁东明争辩的那位书生也连连叹服,指着袁东明道:“此真老饕成精也!” 袁东明但笑不语,众人一齐笑开。 赵云挚也趁机撺掇着众人给他敬酒,还说要来一场比试,让众人每尝一道菜,都猜猜这道菜里有没有什么少见稀奇的食材。 趁着这个游戏,赵云挚给在场的几位书生灌了不少的酒。 看着几人意识昏沉起来,赵云挚便趁机提起最近书院发生的事情,慢慢把话题引到了裴彦卿丁志恒一案上。 众人都只道他跟裴彦卿关系不错,也不敢过多置喙,便多挑着丁志恒的事情来做谈资。 几人说起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或者是丁志恒先前乡试失利曾将自己闷在房里多日不出,又或是他先前每日点灯夜读到夜间几时,扰的同寝室友难以安寝几人大闹一场之类的琐事。 袁东明开始只是眯着眼听着,并不插话,一直到众人渐渐把话说尽,他才轻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 赵云挚早暗中注意着他了,一直安静等着,就为着他来开口。 听他这样说,立刻奉承道:“袁兄知道什么内情?说出来大家听听?” 袁东明故作神秘道:“你们可曾听闻,当日丁志恒死时,手里攥着个香囊?” “昂,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有人犹疑着接话。 赵云挚瞳孔一震,及时敛住了表情,笑道:“香囊?这有什么稀奇!” 隔壁包间里,宋好等人也俱是一震,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纷纷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赵云挚那头的动静,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袁东明今晚被捧了一整晚,此刻带着昏昏醉意更是有些如云飘飘,可不乐意听这种下场子的话,当即冷哼一声道: “你们都道,这丁志恒平日自省内敛沉默寡言,却不知,他还有个相好在落花馆里当倌儿!” 落花馆正是丰城最大最有名的秦楼楚馆之地,平日出入的都是些留恋烟花柳巷的酒色之徒。 袁东明此言一出,果然众人都一脸震惊,面面相觑半晌不曾出声。 得了预想的效果,袁东明轻晃晃脑袋,有些飘飘然的得意。 “若是我说,那裴彦卿裴公子也确实是冤枉的,没准儿,凶手就是那个相好!” “胡说!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况且,况且……” “我是不是胡说,你只瞧他手中那个香囊是不是撕碎了一半,剩下一半整个寝楼里也遍寻不见,我说是他相好干的,那背后定还是另有帮手相助的。” “……你是说,有人和他相好合起伙来杀了他?”赵云挚特意提高了声音,“你就仅凭半个香囊就如此断定?” 袁东明伸出一根手指,摆在眼前摇了摇。 “非也,岂是半个香囊的事情!他那相好,和他算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进落花馆也是不久前的事儿,就在乡试之前。你算算,正是两头失利,意气低沉之时,他若一时气盛去找那青梅,又生了冲突口角,继而……”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是又酒醒了些,自己摇摇头回转道:“哈哈,我这也只是凭空猜测,空口胡说罢了,诸位权当听一乐呵,听一乐呵!” 第168章 下一步计划 “所以,若是想知道那位青梅跟此案是否有关,还得亲自去会会她。” 宋好支着下巴,皱眉沉思。 柳元英默默将目光转向赵云挚。 赵云挚下意识后撤半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众人似乎被体提醒,都抬起头看向他。 赵云挚有些气恼,手握成拳轻锤了一下桌面,咬牙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宋好脸上堆起一个十足谄媚的笑容,举起手比了个一:“赵小爷,为了案件真相你就稍稍牺牲一下,等事儿办完了一顿席面少不了你的,全部我亲手做!” 赵云挚蹙眉低头纠结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恶狠狠道:“两顿!” “……成交!” “慢着!”柳元英突然抬手叫停。 “怎么了?” “叫他一块儿去,他办事儿总归稳妥些,赵云挚一人去,我有些不放心。” 柳元英指着的是崔或。 “说的是。” 宋好也即刻想明白了她的担忧。 若凶手真在落花馆,那丁志恒遇到的危险,不能再让赵云挚因为查案重蹈覆辙。 崔或倒是没有赵云挚那么纠结,他十分坦然的耸耸肩:“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本就只是为了查案,我无所谓。”看书喇 此言一出,和赵云挚简直高下立判,宋好和柳元英立刻纷纷想赵云挚投去鄙视的目光。 “哎崔或你是不故意的,你搞得好像老子故意敲竹杠似的!” 赵云挚还想拉着崔或理论清楚,崔或却瞟都懒得瞟他一眼,抬脚就跟裴彦卿走出了二楼阁间。 “喂,你丫的把话说清楚你跑什么……” 宋好和柳元英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拉着柳元英下楼,一抬脚想起方才上来阁楼前发生的事,宋好又止住了脚步,一时有些踌躇不前。 柳元英看出来她的纠结,摆手笑道:“无妨,若是到如今还放不下,那我这蠢人怎样都是活该了!” 她笑容飒爽,眼底也不见丝毫的介怀悲伤,看样子是真正放下了。 宋好有些心疼的捏了捏她的手,恨恨道:“这才对,渣男不值得!” “什么是渣男?” 两人牵手下来时,柳元英还在好奇这渣男一词是什么意思,正巧迎面碰上崔然,还有跟在他身后怯弱又娇羞的朱柒柒。 宋好侧脸低声在她耳边解释:“喏,这就是咯。” 方才几人从饕餮楼赶回来,正要上阁楼商议下一步的事情,不想朱柒柒早早的停了马车在天香楼门前候着,见着崔然便娇娇柔柔的一声喊:“公子~!” 几人纷纷回头,见着这么个生面孔都有些错愕。 柳元英低声在宋好耳边提醒:“这就是那位舞姬,现下在崔然的别院住着。” 语气和表情里有着未曾掩饰和压抑的嫌弃,好像在说起什么脏东西。 宋好起先还担忧,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将她细弱的胳膊搂紧了怀里,颇有些给足底气的意思。 在场的人除了柳元英和崔然知道朱柒柒的身份,剩下的也就只有崔或和宋好见过一面。 如今还得柳元英提醒才能把眼前这位满头珠翠衣裳艳丽的女子和当日袭白衣跪在崔府门前哭泣的小白花对应起来。 众人都转头看向崔然,朱柒柒也跳下马车远远的站着,没有主动上前来,只远远的笑着等着崔然回应,脸上一直是十分得体的笑容。 宋好撇撇嘴,也没有刻意转头,只是靠着裴彦卿站着,轻轻吐槽了一句:“若是我不知道,只怕还真要把她当成崔然正牌娘子了。” 裴彦卿一垂眼就能看见她气鼓鼓的脸颊,也自然知道她现在正为着自家姐妹鸣不平心里气恼着,便闷闷的低笑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如今只要柳元英不是他的正牌娘子就好,谁是也无所谓。” “嘤!”宋好几乎是头一回听见他这样吐槽别人,哪怕隐晦,也让她明确感受到了同仇敌忾的爽快! 崔然没料想到朱柒柒会来这里,先是一愣,随口埋怨了句“你怎么来这儿了?” 转而带些歉意的对众人笑笑:“我先失陪一会儿,你们先去,不必等我。” 柳元英翻了个白眼,拉着宋好抬脚就走,朱柒柒竭力摆出来的姿态只得了她一个不屑的背影。 宋好这才确定了,她的不屑和嫌弃不是来源于不甘,而是压根儿就看不上面前这两位造作的人。 崔然被朱柒柒叫走后,几人自行回了阁楼,一直到商议完也没见他上来。 宋好和柳元英下楼时,怕见着朱柒柒再跟崔然一副腻腻歪歪的样子倒人胃口,本还想叫她跟自己再在阁楼上待一会儿的。 崔然见着柳元英和宋好二人从楼梯上下来,嬉笑着低声嘀咕什么,立刻有些心虚的上前笑道:“如何,在说些什么这么高兴,可是商议好了?他们人呢?” 柳元英依旧是一个白眼,转头对宋好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 说完抬脚就从崔然身侧过去了,连个眼风也不带施舍。 宋好觑着崔然神色尴尬的样子,心里简直爽翻,心底暗骂渣男活该,嘴上却还得敷衍道:“他们方才先一步出门去了,天香楼就要关张了,大公子也早些回去。” 说完一福礼,也绕过他和朱柒柒走了。 两人这一通操作,崔然还没什么反应,朱柒柒先恼起来。 方才柳元英说了句自己先回府,就叫她记恨上了。 她只当柳元英还在暗中讥讽她不被崔老爷子接受,不让崔然抬她过门。 又记恨宋好一个天香楼掌柜,竟也敢对崔然如此疏冷怠慢,可不就是仗着柳元英的势,瞧不上她这个外室嘛! 宋好柳元英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估计还得笑着竖个大拇指称赞一句“嘿,聪明!” 宋好收拾好,出来时崔然和朱柒柒也不见了身影,门外站着的就只有裴彦卿一人。 他就在此跟崔或赵云挚二人道了别,站立等候宋好。 暮霭沉沉中,修长的身影显得有些无端的落寂。 第169章 二位公子像是来寻人的 宋好小跑两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清清灵灵的喊了一声:“相公!等着我呢?” “嗯。” 裴彦卿嘴角微微扬起来,整个人似乎这时候才多了点人气。 “这几日,叫你担心了,对不起。” “夫妻之间,相濡以沫相互扶持,为何要道歉?”宋好用脑袋拱了拱他,有点撒娇的意味,“若是真的要算,是不是咱们还得从当日你三两银子买我回家开始算起?” 裴彦卿终于无奈的弯了眉眼:“说不过你。” “说得过你就完了哼哼!” “不过相公,关于这件案子,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吗?” 宋好还是想抓紧时间给他梳理一下。 裴彦卿望着远山薄雾,摇了摇头。 宋好感觉到他的落寞,不想他就此陷入如此沉寂之中,于是声音软糯的撒起娇来。 “没关系哒,不要气馁嘛!我们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哦!” 语气过于夸张软妹,惹得街上零星几个神色匆匆的行人也忍不住侧目张望过来,宋好有些害羞的把脑袋埋进了裴彦卿怀里。 他闷闷低笑一声,宋好只当没听见,正色道: “我们先一条线索一条线索往下查,等排查完所有的不可能之后,那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会是那个唯一的可能!” “嗯。”裴彦卿点点头,语气里还有藏不住的笑意。 “哼!还笑!” 赵云挚和崔或二人在天香楼门前和裴彦卿分别之后,各自先回家换了一身衣服,约定了晚间落花馆汇合。 落花馆所在的一整条街都是丰城宵禁管制特区。 邺朝虽然有明确律令禁止官员狎妓,但其实整体上对于相关的产业管制十分松散,对应的,这类产业也就发展的挺繁荣。 崔或本身也在回丰城前卸任了官职,且此次为了探案前去也都是低调行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两人一个金丝蟒纹长袍配白玉腰带,一个流光锦青衫坠金牌腰饰,各执一把山水字画折扇,端端往落花馆前厅一站,立刻便有带着大红花扭着水蛇腰的老鸨堆着笑上前来殷勤问候。 “二位公子爷看着面生,不知今晚来想要玩些什么?” 死人白的脸上只有褶皱间卡粉的地方隐约可见原本的肤色,身上堆叠过重的香薰气味也有些刺鼻,赵云挚没什么素质的立刻皱了眉往边上让了一步。 崔或还是一副清风和煦的模样,笑着打量了一眼落花馆前厅,右手手中折扇在左手中打了打,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你们这儿,有些新鲜姑娘吗?” 老鸨一听,一脸了然的朝崔或眯着眼笑了笑,手中帕子一甩,一股更浓烈刺鼻的香气熏得赵云挚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就连崔或好险也没稳住表情。 “瞧您~咱们落花馆的姑娘,都好比那昨日刚从枝头采撷下来的鲜花儿,新鲜娇嫩着呢!” 赵云挚本就被熏得头疼,听她这么绕弯,眉头一皱正欲发作,崔或折扇一展,将他压了回来。 折扇下,掌心之中正是一块明亮的金锭。 老鸨眼神里立刻亮了,低声道:“二位贵客随我来,二楼包间儿,随您挑~” 崔或和赵云挚二人来这之前就已经遣人去过丁志恒的老家,派人找来了他那位青梅袁会灵额画像,早记下了她的容貌特征。 眉心一点红痣。 可老鸨安排一溜又一溜的姑娘前来,里面就是没有眉心有颗红痣的姑娘。 崔或和赵云挚一个个看过去,只是摇头摇头再摇头, “没了?就这?” 赵云挚一脸失望,一摊手,脸上的表情欠揍的有点像来找茬踢馆子的。 老鸨也没了耐心,直言问道:“两位贵客看了这么多姑娘就没一个看上的?或者您只说,想找什么样的?” 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位出手阔绰,可看着并不想其他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倒像是特地前来寻人的。 或者是受人之托,前来给哪位姑娘赎身的也未可知。 只是这样大海捞针,不如他们直接说明了,找哪一位,两厢落得省事。 赵云挚早就不耐烦了,一听老鸨这么说就激动起来,眼睛一亮袁会莹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崔或一阵猛烈的咳嗽,一边咳一边疯狂给他使眼色。 赵云挚收到暗示,讪讪改了口,配戏似的问道:“你没事儿” “是啊没事儿爷,您喝口水润润?”老鸨也端起茶杯递给他。 “无妨,有些风寒。” 崔或接过水杯,象征性的抿了一下杯沿湿了唇,随后正色道:“您这里,就这些姑娘了?” “那自然不是,可若是全落花馆的姑娘今儿个全给叫过来给您二位过一遍眼,那没一两个时辰可过不完。” 言下之意,先前那枚金锭还不足以叫她如此兴师动众。 崔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赵云挚。 “我们俩想找个……”说着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雏儿。” 赵云挚喝着水,一口笑喷出来,刚要忍不住指着他疯狂嘲讽一番,被崔或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正了脸色一本乖巧的回过头去继续小口喝水。 “……”老鸨本来等着赵云挚有什么话说完,顿了顿才咧着嘴又喜得一甩帕子:“哟爷,你早说啊!早说咱哪还用费这功夫!” 说着往门外一喊:“来~” 外头一个龟公立刻推门进来送来一卷画像。 “里头都是咱们落花馆新进的姑娘,过几日正是他们的清花日,到那时二位爷来捧个场,看中了哪个就带回去,咱们落花馆呐,童叟无欺的~” “童叟无欺……”赵云挚抽了抽嘴角。 崔或忙着看画像,忙里抽空踢了他一脚,叫他闭嘴别乱逼逼。 画像一张张翻过去,果然,其中有一位姑娘,艺名叫莺儿的,眉间一点痣,长相和崔或先前记下的袁会莹所差无几。 见着崔或先前都只是略略扫过,直到拿到莺儿的画像时才反复观摩好似爱不释手,老鸨立刻笑道: “客官好眼色!”老鸨立刻从崔或手中拿起画像,眉飞色舞的开始讲述袁会莹进落花馆的前因后果。 第170章 埋一颗种子 “这位姑娘来我落花馆有几日了,原名叫袁会莹的,正是华北地大水成灾,家中遭此横祸不得已逃难至此,身世凄苦得很!此女小家碧玉,肤若凝脂,最令人称道的是眉间一点红痣,端的妩媚动人我见犹怜~” 赵云挚闻言嘁了一声,老鸨编排的有多动人他脸上的神色就有多嫌弃。 “没听说华北地有什么大水灾,倒是听说丰城北有个庄子是袁姓,今夏麦子都丰收了。” 老鸨给他拆一晚上台了,终于忍不住挂了脸,干巴巴的道:“姑娘也看了,人也找着了,二位可还有别的什么需要,若是没有,我也好去招待招待旁的爷儿!” 崔或瞪了一眼赵云挚,温和笑道:“暂时没有了,不知您口中所说清花日,是那一日?” “明日。” “明日?!” 宋好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心焦的直围着圆桌踱步绕圈子,“七日之限,今日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们几乎是毫无头绪,昨天说明天,那就是今晚,如此又是一天功夫……” 所谓的清花日,崔或从老鸨口中也几乎能猜到是什么日子。 就是青楼里新进的一批姑娘,经过“培训调教”之后,统一拍卖初夜的仪式。 届时那些姑娘就要站在台上,或歌或舞展示一番才艺,然后就像物品一样供人评鉴拍卖,价高者得。 柳元英拉着宋好一顿安抚,赵云挚也都劝解道:“别着急,裴兄和崔二哥如今去了府衙,说不定那头能审出来些什么也未可知,你在此如此慌张,只有害无益。” “崔或和裴彦卿去了府衙?什么时候的事儿?” 崔然声音有点沉,脸色也有些凝重。 柳元英古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微微缓和了神色。 “我是说,早知他们要去府衙,我也好陪着一道去看看,或者能帮上什么忙。” 赵云挚不久前才得知崔然先前一些列的神操作,现在看他就多少有点别扭,被问到,也只能客气的有点疏离的干笑两声。 “他们一早就去了。” 崔然默默闭了嘴。 一早就去了,他们去的时候,他还在别院被朱柒柒缠着多吃一个鸡蛋多喝一口豆浆多逗一会儿孩子。 “你往后,可别总耽误我功夫了!” 崔然一会去,避开了朱柒柒自己脱了外衫,气冲冲的丢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朱柒柒心思稍转,还是笑着上前想要挽住他的胳膊,被不留情面的拂开也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大爷又怎么了?哪个胆大包天的给我们爷气受了?” 崔然没答话,只是冷着脸接过了朱柒柒递过来的茶杯,牛饮了一口。 朱柒柒觑着他的脸色,继续推测道:“是那头的人说大爷耽误查案了?” “不是……”崔然皱眉,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说。 “是我的错,不该耽误爷的时间,只是我想着,哪怕是正头崔家的事儿,也不能叫人废寝忘食了不是,往后,往后……” 朱柒柒说着就红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哎呀又没说你,你哭什么……” 崔然招架不住,伸手去揽,朱柒柒顺势依偎进他怀里,抽抽噎噎的继续道: “爷不是说今早我耽误了时间?再怎么重要的事儿,总不能饭也不吃呀,可能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爷的身体更重要的了……” 崔然有些纠结,觉得她说的也全然没有问题。 “要我说,一块儿查案,他们就是稍候候爷,也不过是片刻的小事儿,昨晚不也是……”看书喇 说起昨晚,崔然也皱着眉沉思起来。 见他走神,朱柒柒绕到他身后,伸手轻轻给他按起了肩膀。 “昨晚我和爷就在楼下,他们商议过后,哪怕知会一声爷也好,二公子倒好,一声不吭抬脚跟赵公子和裴公子出去了,好似在他眼里,压根就没有大爷这人在似的……” “……够了!”崔然突然睁眼,满眼阴翳推开朱柒柒的手,警告道:“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看着崔然离去的背影,朱柒柒勾唇浅笑。 有些事情只需要先种下一颗种子,慢慢的它自然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颗刺。 崔然从别院走后,并没有回天香楼,而是去了崔家底下的商铺。 如今已经深秋了,往年入冬之前所有底下铺子的账都是要过一遍的。他懒得再去天香楼寻晦气,又不想再呆在朱柒柒那里,索性来查账。 不想等了半天,没等来账本,却被底下掌柜告知“二公子今年已经查过账了”。 啪! 崔然猛地将面前的茶盏一拂,瓷器伴着滚烫的茶水炸裂在地板上,一声巨响。 “掌柜意思,二弟查过的账我便不能再查一遍。又或者,”他抬眼,眼底满是冰冷阴寒之色,“是掌柜觉得,往后崔家的账,只能由二公子来查?” 掌柜先前只是按着规矩告知一声,原意是叫崔然不白费了功夫,不想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战战兢兢的赶紧挥手叫底下伙计去取今年的账目。 “不。不是的,大公子误会了,我,我……” 崔然不耐烦的摆摆手,并不想听他废话。 账本拿来,他随意翻开,果然每一页都已经画了崔或的花押。 看着账本上鲜红的朱砂批点还有每张角落里龙飞凤舞的花押,崔然烦躁的将账本重新丢还给了掌柜,抬脚就回了天香楼。 天香楼里,崔或和裴彦卿已经从衙门回来了。 那头还是一无所获。 无论捕快怎么审,谭东财和卢光苗二人都一口咬定,当日他们一直在落花馆隔壁酒馆喝酒,彻夜未归,也对丁志恒的死一无所知。 众人都只能寄希望于明日的清花日,希望能从丁志恒那位青梅袁会莹口中得知一些有用的消息。 一整天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宋好等人却等的心都焦了。 好容易挨到晚上,柳元英到底还得回家照看年幼的昭儿,宋好则跟着裴彦卿崔或等人一块儿去了落花馆。 第171章 偏偏叫她赶上 宋好是女子,自然不便从正门进,借着赵云挚的银子打点,扮做了侍女一路从后门溜进了馆内。 一直跟着裴彦卿的那位捕快也被崔老爷子借口留在了崔府。 裴彦卿崔或和赵云挚也稍作撬装,几人一副贵公子模样分散开来进了落花馆。 崔或本意是叫崔然先回去的,奈何崔然执意要跟,无论如何劝不听他,也只好随他去。 落花馆三楼房间里。 “呀~” 一个尖细又带点矫揉的女生响起。 “对不起呀莺儿,不小心划破了你的衣裳,真是对不起……” 袁会莹嘴唇哆哆,拿起那间被“不小心划破”的纱裳,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 “这……等下仪式就要开始了,若是叫妈妈知道……” 只怕又是一顿好打。 这件衣裳质地清透做工精细繁杂,是她承担不起的价格,可如今到了她手里还没半日功夫,就已经划了一个大口子,叫她怎么交代。 她眼睫之下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滴落在华美的纱裳上,而那位始作俑者只是眼含不屑的瞅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尖酸的说道: “瞧你那出息,不过是一件衣裳!哭的好似我杀了你上人似的,叫人心烦!” 袁会莹抬眼看她一眼,哽咽着想要反驳,被她先抢了白:“我若是你,有时间苦还不如早些拿着衣裳去找若姑姑,求求她给你想想办法,没准儿还能赶在清花前做好补救。” 说完,那姑娘理了理头发,轻飘飘的走了。 袁会莹抬眼看了一周,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梳妆,并没有什么闲心来管她的事。 虽然那姑娘口中的若姑姑也不是什么善茬,可比起叫妈妈知道,或者直接搞砸了清花仪式,袁会莹还是倾向前者。 抱着衣裳胆战心惊的穿过一道长廊,走到若姑姑厢房门前,袁会莹轻呼了两口气,正要鼓足勇气去敲门,就听到门内一个男声响起。 “那位爷出了高价,这事儿交给了你,你可千万警醒着,是那位崔或崔二公子,这事儿若是办砸了,不说事后酬金,后果你应当知道。” 低沉的声音里有着不难察觉的阴狠和威胁。 下一秒,袁会莹听到房间内若姑姑的声音响起。 “爷只管放心,我看过了那位崔或公子的画像,就决计不会再认错人,您给的药我已经下在了酒里,锦儿房里的熏香也调制好了,万无一失,出不了差错的,您擎等着我的好消息!” “好……” 窗外忽然嗒一声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男子瞬间警觉转头,冷声质问:“谁!” 袁会莹分明一动也没动,也不知房中两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只是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房间里两人也迅速跑到窗边,推开窗柩一看,一只狸猫从树影凄厉的喵了一声,飞速窜了出去。 “原来是只猫。” 另一侧窗外长廊里,袁会莹没命的跑,总算过了转角。 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跟来,她失了力气,脸色煞白的蹲下来,重重喘着粗气,打算休息片刻。 宋好正迷迷糊糊的从另一头长廊处绕过来,嘴里念念叨叨的。 “崔或他们去哪儿了?怎么哪里都找不见人啊……那狗东西不会真带着裴彦卿去干坏事了……” 正念叨着,突然眸光一转,看见了拐角处一个蹲在地上喘粗气的姑娘。 那姑娘倚靠着粗大的雕花柱子,面无血色气息粗重,一脸痛苦的捂着心脏的位置,似乎是哮喘发作的样子。 宋好立刻飞跑过去,扶住她,低声询问道:“你没事!还好吗?能喘匀气?” 一边问着一边眼睛飞速扫过周边,想找个能充当纸袋呼吸器的东西。 袁会莹此刻脸上的血色已经慢慢恢复,气息也渐渐平缓下来,看着宋好焦急模样,眼神有些躲闪,低声说了句“我没事”,就慌忙起身离开。 宋好在她身后哎了两声,也没能叫停她的脚步。 “怎么跟见了鬼一样,真是,我还想问个路来着……” 宋好看着她的背影嘀嘀咕咕,想着她方才慌张的神色有些奇怪摇了摇头。 袁会莹心里还回响着方才不经意听到的阴谋,她也不明白,为何偏叫她听到崔或这事儿。 偏偏转头又叫她遇到一个嘴里念叨着要找崔或的姑娘,明明她自己手里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亟待解决…… 她心烦意乱的闷着脑袋往前走,突然迎面走来一位端着盘子的侍女。 两人闷着脑袋面对面一冲撞,盘子顺势就从侍女手中滑落,“啪”一声,顺带着一碟子的点心都摔落在廊间地面上,零碎着四散滚落。 “啊!完了!完了完了若姑姑会杀了我的!” 侍女蹲在地上,一边不停抹泪一边无措的拾起地上散落的零碎糕点。 袁会莹脸上一慌,也立刻蹲下来帮忙收拾,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侍女拾了几个,终于意识到无法再拼凑成完整的一碟点心,崩溃的大哭起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这碟点心是若姑姑特意提前着人去天香楼买回来的,只为今晚这位贵客准备的,如今点心打了,天香楼也关张了,若姑姑知道了定是要叫人打死我的呜呜呜呜……” 袁会莹看着她哭,愣在原地涨红了脸,嘴唇阖了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弥补。 “别哭了。”一个轻灵的女生突然从身后响起。 那姑娘还是不管不顾的闭着眼睛咧着嘴大哭,宋好无奈叹了口气。 “我说别哭了,我有办法。” 袁会莹讶异回头:“你有办法?” 她有伸手推了推那一个劲儿大哭的姑娘,红着脸道:“你别哭了,她说她有办法。” “你?”侍女终于睁了眼睛,满脸不信任的打量着宋好。 “这可是天香楼的糕点,外头一份难求的,你能有什么办法?里头的贵客糊弄不得,轻易能要你我性命的!” 宋好苦笑:“这糕点不难做的,能否引我去后厨,我现做一份。” 第172章 有人要害崔或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一份点心就能将人吓哭成这样,宋好既然遇上了总不能冷眼看着。 侍女还要再说,袁会莹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你先叫她试试,总好过没有的交差。” 宋好也没什么耐心再跟她多说,渐渐敛了笑容,郑重道:“你若实在不信,也就算了。” “别!我领你去后厨。” 侍女没办法,眼前这个同样穿着侍女衣裳的姑娘看着眼生,可她却不得不信她一回。 落花馆的后厨也挺大,平日也会有些客人在此点饭点菜,因此里头的食材种类还算丰富齐全。 方才打翻的是一盘南瓜红豆卷,天香楼的做的是加了牛奶的,宋好进了厨房才想起来这里可能没有牛奶,一问才知道有。 这里女孩儿多,因此牛奶红豆红枣一类的东西都齐备的很,甚至有奢侈的名伶习惯拿着牛奶泡澡。 要用的食材都找来,宋好洗了手就准备动手制作。 取一块南瓜去皮切块,放在蒸锅上蒸到软烂,拿着木勺捣烂做成南瓜泥。 那侍女取来的牛奶宋好闻了一下,十分新鲜,放心的倒了进去,又往碗中倒入适量酵母,动作利索的搅拌好。 南瓜汁儿搅拌均匀后还得往里加面粉。宋好取了适量的面粉,分多次少量往里一边加一边手下勺子不停搅拌,到一定程度直接上手揉面团。 面团揉好还得盖上棉布醒一会儿。 宋好把盛着面团的盆盖好后推到一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两个女孩儿眼巴巴看着,小侍女先忍不住问道:“这得醒多久?” “等面团膨发到两倍大。” 三人瞪着眼睛慢慢等着。 安静下来后,袁会莹又想起自己手中的这件被划破的纱裳,走到一边摸着被划破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宋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走过来轻声问道:“这衣裳今晚要穿?” 袁会莹点点头,眼里都是苦恼和恐惧。 小侍女也走了来,看了眼袁会莹手上的衣服,了然道:“你今晚要参加清花仪式的,我们房里倒是有针线,只是你这是纱裳,再细的丝线缝了痕迹也会十分明显,只怕糊弄得了旁人,糊弄不了胡妈妈。” 弄坏了衣裳袁会莹心里本来就慌,听着小侍女这么一说,更是害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宋好见不得人哭,立刻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有办法。” 三人趁着面团还在醒发,匆匆赶往小侍女所住的厢房。 宋好不大擅长女红,但她在现代时也看过不少时装搭配,平日自己穿搭的品味也不差,见着这纱裳缝补起来不好看,就想到了配饰掩盖。 单纯缝补裂口不难,袁会莹手中针线灵活的串绕几下,被划破的口子就已经缝补妥帖,只是技巧再好,一道蜈蚣似的痕迹还是留在了前襟显眼的位置。 宋好转头搜寻几眼,看见梳妆台上几朵艳丽的头花,抬步走了过去,拿起来问:“这个可以用吗?” 小侍女不解:“这是头花,你要这做什么?我们都嫌带着太俗气,平常都不用的,你要就拿去。” 宋好笑而不语,三两下就撤下了发梳上几朵纱织的花朵,叫袁会莹穿上纱裳,拿着花在她襟前比了比,改换了两下位置,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用指腹取了些许胭脂,分别点在方才决定好的位置上,对着袁会莹笑道:“将这几朵花分别缝在这几个位置,缝的精巧一些,你会吗?” 袁会莹本就是穷苦人家出声的女儿,这点针线活自然不在话下,立即连连点头。 也就几针的功夫,那些花儿就缝好了。 宋好左右看看,又回去扯了几个发梳上的花儿,分比叫她缝在了两边袖摆和纱裳前摆的边沿,顺着腰线一路斜着往下环绕半圈。 缝好之后,宋好又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姑娘,拔下自己头上的素银钗,用细线将自己手中最后一朵小纱花儿绑在了银钗上,给她簪在了右鬓上。 “转一圈看看?”宋好拉起袁会莹的手。 袁会莹有些迟疑的慢慢走到镜子前,左右个转了半圈,看着镜子里被群花簇拥的少女,仿佛九天之际披纱而下的花仙子,眉间一点红痣,更平添她的妩媚和清冷。 “你,你这是……” 小侍女方才出去了一趟,回来见到袁会莹,手在半空中虚指着她,惊讶的跟咬了舌头似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好轻笑一声,也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走,现在面团差不多醒好了。” 回到厨房,宋好拿出醒好的面团,动作豪放的摔打在案板上,用力揉搓几下,排出里头的空气。看书溂 一个个小面剂子揪下来,擀面杖一擀成了大小合适的小面饼,往里加上煮的火候正好的红豆馅儿。 所谓火候正好,就是红豆既熟的绵软又没有成沙。 里头加了少许白砂糖和匀,包进南瓜面饼里头,再用着擀面杖使劲儿擀平,擀到里头的红豆馅儿都显出来,擀成一个牛舌饼。看书喇 全部擀好之后,牛舌饼从下往上一卷,摆好盘上蒸锅一蒸,一盘奶香南瓜红豆卷就成了。 做出来一盘还多出几个,宋好给两个小姑娘各递了一个,热乎滚烫的吃着入口弹软香甜,又有红豆馅儿的绵沙口感,还有南瓜的清甜。 两个小姑娘吃得一时都忘了各自方才的处境,开心的眯起眼睛来。 点心做好,小侍女有得了口福,高高兴兴的端着盘子去了原先要进的包间。 宋好和袁会莹二人落后一些。 看着小侍女走远的背影,宋好想起方才听小侍女说莺儿今晚也是要参加清花仪式的,就趁着机会想要便拉着袁会莹打听一下关于丁志恒那位青梅的事儿。 不想袁会莹一听到“丁志恒”三个字,脸色突变,见了鬼似的脚步慌乱三步并两步闷头往前冲。 “什么丁什么恒的,我不知道,我也没听说过你别问我。清花仪式就要开始了,我得先走了,多谢你帮忙。” 第173章 她就是袁会莹? “哎……”宋好跟在后头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袁会莹的身影已经转过了长廊转角。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放才还帮你了的……” 宋好有些失落,正预备去探探路找到裴彦卿等人汇合,不想已经跑远的袁会莹突然又跑了回来。 她在距离宋好几步远的地方止住了脚步,眼神戒备的看了看前后,压低声音丢了句“今晚有人要害崔或,你叫他不要喝酒!” 说完便又匆匆跑远了,留下宋好一人站在原地惊疑不定。 等她想明白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的时候,袁会莹已经不见了身影。宋好别无他法,只得转身拔腿就跑。 她得赶紧找到崔或告知他这个阴谋才是。 所幸放下小侍女见她问路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新来的,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宋好一路狂奔,火速下了楼,往即将举办清花仪式的中厅跑去。 还在前厅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听到中厅那头人声鼎沸的喧嚣闹腾了。 清花仪式即将开始了。 刚到中厅,宋好一路顺着座位往前找去,还不等她找到裴彦卿等人,身后突来伸来一只大手猛地将她拉了一个回旋。 “瞎晃悠什么呢!忙成这样看不见吗,还闲的晃悠!去!跟着她们一块儿收拾茶水去!” 说话的是个脸上脂粉浓厚妆容艳俗的半老徐娘,叉着腰一双眼睛瞪大了盯着宋好,眼珠四周露出来的眼白看的莫名渗人。 宋好怕她看出来什么不对,惊吓之后慌忙低头,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连连称是。 裴彦卿和赵云挚也因为这边的动静发现了宋好,赵云挚脸上一喜,立刻就要伸手招呼,被裴彦卿按下了。 “你肩膀上那个,是鼓包吗?” “啊?”赵云挚一脸懵的往自己肩膀两头查看。 裴彦卿无奈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没事,你先坐好。” “……” 赵云挚头一次感受到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合成一句话就听不明白的茫然。 宋好跟着另一位侍女打扮的小姑娘后头,借着端茶递水的功夫悄悄在人群中搜寻,半晌总算来到裴彦卿两人跟前,端着盘子恭敬一笑,道:“二位客官可要续水?上好的君山银针。” 赵云挚单手握拳,挡在嘴边憋笑道:“噗!好啊,给二位爷续上一杯。” 宋好不动声色瞪他一眼,一边往杯里倒茶一边咬着牙齿唇形不动的低声问裴彦卿:“崔或人呢?没跟你们一起?” “没有,他进来后去不久,有个侍女打扮的人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就匆匆走了,叫我们先按计划行事。” “哎呀!小侍女,你给爷倒茶都倒出来了!你瞧瞧爷这衣服,你配得起吗?”赵云挚憋着坏,故意阴阳怪气的说话。 宋好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回去肯定赔你的,你等着!” 后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吓得赵云挚赶紧谄媚笑着赔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宋好心里还在焦心崔或的事情,没心思跟他打闹。 四周瞅了一眼,见着没人关注这边,便假借着收拾桌案低声给裴彦卿说了一遍自己方才遇到莺儿事情。 “我碰见她衣裳划破了,帮她修补好了。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讳莫如深,只告诉我有人要害崔或,叫我不要让他喝酒。” 裴彦卿听了,脸色凝重起来。 赵云挚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凛然道:“什么样的姑娘?可有什么外貌特征?” 宋好凝神想了想,道:“眉间一颗红痣。” “眉间一颗红痣?!那不是——” “清花仪式正式开始~” 赵云挚的话还没说完,台上突然响起龟公高亢的嗓音。 “就是她!”宋好瞪大眼睛,托盘下的手指的正是站在高台中间的袁会莹。 “她就是丁志恒的青梅,袁会莹。” 裴彦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她就是袁会莹?!我先前问了她认不认识一个叫袁会莹的姑娘,又或者同一批人中有无认识一个叫丁志恒的书生的姑娘,她神色慌张,只说不认识,匆匆逃走了!” “难道她真的是杀害丁志恒的凶手?知道我们前来查案,怕事情败露,因此故意隐瞒?” 赵云挚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那位叫袁会莹的姑娘,敏锐的嗅出点阴谋的味道。 “……”宋好有点无语,众目睽睽之下忍住了敲他脑袋的冲动,道:“正常一点!” 裴彦卿也低下头敛眸沉思起来。 宋好正色:“不管怎样,先找到崔或!” “嗯。”裴彦卿点点头,看了眼赵云挚又默然收回眼神,对着宋好道:“我去找他。” 赵云挚:??? 这是什么嫌弃的眼神? “你在此处,不要轻举妄动,留下宋好在身边,盯紧袁会莹。” 裴彦卿是真不太放心赵云挚个时而靠谱时而没谱的,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开了客堂。看书喇 宋好站在赵云挚身边,捻着葡萄儿一颗一颗动作亲昵的喂进赵云挚嘴里。 赵云挚嘴里塞了三四颗葡萄,见宋好还要再塞,崩溃道:“别塞了,塞不下了。” “塞不下也得给我塞!”宋好殷切的微笑着,弯下腰做了个张嘴的口型:“啊~公子爷张口~” 台下赵云挚哭着求饶,台上龟公正在一一将几位今日要参加清花仪式的姑娘都拉出来介绍展示给台下众人。 介绍完毕,下面就要到才艺展示环节,每个姑娘展示一遍才艺,展示完就是拍卖,台下人各自叫价,自有龟公前来记录签字,最后价高者得。 宋好也停下了跟赵云挚打闹,凛神听着龟公嘴里各个莺儿燕儿的悲惨身世,听得头脑一团混乱。 直到到了袁会莹。 袁会莹被龟公拉出来的时候,穿的正是宋好给她修改好的那一件纱裳。 她从高台后半段款款走来,两边宽大的衣袖迎风拂动,带着袖摆上绣的两朵花随之隐约摆动,前襟和下衣摆上环绕的色彩各异的鲜艳纱花也随着她的走动缓缓摇曳,在通亮的烛火灯光之下影影绰绰,好似暗光里走来的精灵。 第174章 他中了药 众人一眼就看出她的衣裳和先前几位姑娘的不一样,又见她如此容貌,台下立刻议论纷纷喧闹起来。 赵云挚低声问宋好:“她这衣裳,你缝的?” “我的手艺你不知道吗?”宋好翻了个白眼,“我给了点建议而已。” 之前说给裴彦卿做个羽绒棉衣,不想羽绒还没充进去,一件棉衣缝了半个袖子而已,一日给前来串门的赵云挚瞧见了,指着她疯狂嘲笑,裴彦卿冷眼都止不住。 最后是她拿出鸡毛掸子,站在他面前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这才唤起他的心里阴影,让他坐下来乖巧的道了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百无聊赖的看完了袁会莹步伐错乱的一支舞。 接下来就该是拍卖环节了。 来参加今晚清花仪式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既讲求伶倌的相貌也讲求其才情,所以方才一些因为袁会莹相貌惊艳的众人,在看到她僵硬拙劣的舞技之后,也大多歇了心思。 龟公铜锣一敲,高声报出起拍价。 “莺儿姑娘清花仪式起拍开始~起拍价一两银子,各位客官有意者可举高手牌报出开价,一次举牌最低一百钱!” 赵云挚摩拳擦掌多时,等着他话音一落,立刻高举手牌喊道:“二两!” 宋好四周看去,观察着周围座落众人的神情。 看着大多数人都神情淡漠,她倒不担心拍卖出什么问题,只是裴彦卿去找崔或到现在还没有影子,这才叫她心底忍不住有些隐隐的担忧。 “二两一百文!”台下有人举牌,龟公高声替他报价。 “三两!” 赵云挚举牌喊道。 “你悠着点,”宋好回头找了一下方才举牌的人,回头叮嘱赵云挚:“他们总不见人影,我有点担心,出去找找看,你不要太露锋芒,低调行事。” 赵云挚心里正激动着,很久没这么游戏了,根本没耳朵听宋好的嘱咐,糊弄的嗯了两声就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你去有我呢。” 宋好拿着空托盘做掩护,姿态恭敬小心的退出了中厅拍卖场。 出了拍卖场,宋好随手将盘子摆在走廊的木雕围栏上,拔足往前厅跑去。 正要绕着先前来时的路上楼一间一间厢房去找,就看见裴彦卿半驮着神色迷离昏沉的崔或从楼梯上走下来,身侧还跟着一脸阴沉的崔然。 宋好走近两步,伸手一探崔或的额头,惊道:“怎么回事儿?!” 崔或迷糊中感受到额头的一抹清凉和迎面而来的一股香风,音调诡异的哼哼了两声,哼的裴彦卿脸都黑了。 “他中了药。” “中了药!是喝了酒吗?”袁会莹告诉过宋好,不要叫崔或喝酒。 崔然站在裴彦卿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只是转瞬即逝。 裴彦卿眉心紧蹙,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其实当时的情形是,崔或意识不清的躺在女倌的床上,已经衣衫半解。 只是为了崔或着想,他在崔然面前刻意隐去了这一部分。 见他回答简短,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宋好也会意的嗯了一声,半扶着崔或引着两人往最近的厢房走去。 今晚客人大多去参加清花仪式去了,空厢房不难找。 几人扶着崔或进了房间,宋好叫裴彦卿帮崔或解开衣服,自己转身去后厨,寻了个龟公,叫他送来温凉水,说是有客人要泡澡。 龟公虽奇怪为何是温凉水,却乐得省事也没有多问,拎了水桶就跟着宋好来了厢房。 将崔或泡进浴桶里后,裴彦卿问起拍卖场的情况。 “赵云挚将人拍下来了没有?” 提起这个宋好才一惊,“我来时正在拍,现在不知如何了!” 主要赵云挚今晚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太靠谱。 宋好抬脚就要往中厅去,崔然见裴彦卿有些犹豫,便出声道:“裴公子一块儿跟着去,我在这里守着二弟。” 裴彦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崔然,这一眼看的崔然几乎以为自己露了馅,下一秒却听裴彦卿笑道:“那就劳烦大公子了。” “裴公子客气了,崔或是我二弟,说起来,今晚还是我没照顾好他。” 崔然苦笑起来,脸上的无奈和心疼全然不像作假。 宋好心急,拉了裴彦卿就要走,在冷水里泡着的崔或此时却痛苦的嘤咛一声,生生叫宋好滞住了脚下步伐。 看出来她放心不下,裴彦卿松开她的手,拍拍她手背道:“你留下,我去拍卖场看看。” 说着也不等在场剩下两人回应,抬脚就往中厅跑去。 宋好走到崔或身边,拧了拍着一边细细给他擦脸,一边颇有些心疼的问崔然:“二公子是怎么中的药,我听赵云挚说,他方才一进来就有人将他叫走了,大公子可知道是谁?” 崔然脸上有些不在然,勉强干笑了两声,道:“这个,我确实不知,回头等二弟醒了再问问他。” “也好。” 裴彦卿紧赶慢赶的回了中厅拍卖场,一进场就见赵云挚坐在前排,手中手牌高举,喊道:“八十两!” 额前青筋抽了抽,几步走到赵云挚身旁坐下。 甫一坐下,不等他开口询问,赵云挚惊喜的声音响起。 “裴哥你回来啦!宋好找你去了你知道吗?” 裴彦卿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谈,而是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宋好说她出去之前就已经开拍了,到现在还没拍下来?” 赵云挚撇嘴,抬手隐蔽的指了指后座一位客人,低声抱怨道:“这怪不着我小气,那边那个,看见了吗,估计是看中袁会莹了,在我后头咬死了抬价,我加多少,他都要往后加个一百钱——” 话音未落,那人手牌举起,声音冷淡的喊道:“八十两一百文!” 裴彦卿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似有所感,也抬眼望过来,冲着两人微微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那人一身玄色掺红绣长袍,周身配饰非金即玉,看着身价不菲,可举起手牌的一双手却粗粝乌黑,倒像是做惯了力气活的手。 第175章 抬价敲老子银子的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都不觉得为着一个相貌上佳但无甚底蕴的女子值得去花八十多两银子,因此一直都是冷眼看着赵云挚两人较劲儿似的竞拍,都没有掺和的意思。 龟公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举牌,意有所指的看向赵云挚这边,高声喊道:“这位爷出价八十两一百文,可还有哪位出价更高,若是没有……” 赵云挚一听,恼恨的转头看了一眼那位抬价的,拿起桌上的手牌就要再次加价,裴彦卿却抬手挡住了他的胳膊。 “???” 赵云挚回头疑惑的看他,裴彦卿凑近他耳侧,低语几句,回头给了那位抬价的一个故作高深的微笑。 那人眼中闪过片刻的惊慌,抬眼求助一般的看向高台上的龟公。 龟公神色不动,一敲锣鼓,高声道:“若是没有哪位出价更高,八十两一百文,莺儿姑娘就要以此价成交清花,为显公正,我倒数十个计时,锣鼓一响,买卖敲定!” 赵云挚有点着急,拿着手牌的手跃跃欲动,可裴彦卿神色不变,稳如泰山。 龟公的计时开始:“十、九、八……” “裴哥!”赵云挚急的不行,偏裴彦卿还一脸悠然端起杯茶品了品,有不甚满意似的合上了杯盖。 “四、三、二——” “八十二两!” 赵云挚终于在龟公数到二时收到了裴彦卿的眼神,猛地一抬手举起手牌高声喊出来。 龟公的倒计时被叫停,重复了一遍赵云挚的报价,问道:“在场诸位,可还有比这更高的价格?” 这回眼神有意无意,略过了方才一直抬价的那位。 裴彦卿也侧头看了过去,端着茶杯稍稍往前一送,做了个碰杯的手势。 那人眼神有些心虚的看向别处,手中的手牌紧紧攥住,这回却一直到龟公敲锣宣告成交都没有再举起来。 赵云挚也不算太蠢,看了裴彦卿这一系列动作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懊恼道:“那位是托儿?抬价敲老子银子的?!” “看来你肩头的鼓包也不是全然没用处。” “……” 拍卖结束,赵云挚去付银子,裴彦卿回了厢房去找宋好。 厢房里只剩下宋好一人,裴彦卿问才知道,方才柳元英得了消息,连夜派了人来将崔或接了走,崔然也跟着一块儿回了崔府。 “也好,崔府总有府医,可以先给他医治。” 裴彦卿带着宋好去和赵云挚汇合,三人一块儿往莺儿的厢房走去。 进了房间,迎面而来一股奇异的香气,熏得宋好鼻翼微煽,“阿嚏”一声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抬眼寻了寻,临窗案面上就有一个香烟袅袅的香炉,里头正烧着香料。 再往里,一道屏风阻隔,纱制的屏面后面,正是袅娜玲珑的一道倩影。 “客官~您——” “你做什么!” 屏风后的女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好那边水泼香炉的一阵“哧~”声打断。 她立刻从屏风后走出来,拉住宋好的胳膊神色凶狠的质问道:“你放在在做什么!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我准许的!” 赵云挚神情高冷的站出来,一副冷硬且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屏风后钻出来的人,满眼的厌恶。 裴彦卿也上前,毫不留情的掰开了她的紧梏在宋好腕上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刺骨。 宋好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方才她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反而给勒出一个红痕出来。 “熏香有点问题应该。” 裴彦卿过来把她揽进怀里,她就低声解释了一下自己方才为什么拿茶水泼香炉。 “嗯。”裴彦卿并不关心这个,反而拉过她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手腕,问道:“疼吗?” “……”赵云挚别过脸去。 女人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凶狠,转而做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向着赵云挚走近两步,一声娇嗔:“客官~” “今晚是奴家的清花仪式,怎么房里还带这么多人啊?” 说着就满含暗示意味的往他怀里靠去。 赵云挚:! 眼看女人就要靠过来,他眼底一惊,一个闪身堪堪躲过了她的身躯。 躲过去就算了,他还十分嫌弃的拍了拍衣袖,冷脸道:“你谁?袁会莹呢?” “客,客官,”女人脸上闪过一阵不自在,强撑着笑容道:“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就是莺儿啊,从今日开始,落花馆里就不再有什么袁会莹了。” “少给我打太极,不管什么莺儿还是袁会莹,她人呢?” 赵云挚皱眉,十分不耐。 “你不说,我们可就要去找这里的老板了。” 宋好起初只以为走错了厢房,不想还多了这个插曲,心里一慌,脸上也摆出狠厉的言色。 女人还要犹豫,裴彦卿轻哼一声,淡淡道:“或者,我们去报官,说是一名叫袁会莹的女子,不明不白的消失在你落花馆中?” 这是要告她杀人了! 若是惹上人命官司,不说清不清白,进了府衙就要先被打上几十大板送去半条命的。 女人脸色一白,惊慌的伸手就要去拉赵云挚的衣袖,被他躲开,直接扑跪在他面前的地上,哭着求饶道:“别!几位爷别报官,我,我也不知情的!” “今晚清花拍卖后,莺儿她,她就不见了!胡妈妈四处都找遍了,无奈客官银子已经给过了,八十多两银子,她教我点了熏香,叫我假扮莺儿糊弄过去这一回,还许诺我事成之后给我十两银子!我,我……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宋好蹙眉看向裴彦卿,见他死死盯着眼前哭泣的女人,似乎在分辨她有没有撒谎。 “怎么办?” 赵云挚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去找那位胡妈妈!” 赵云挚去前厅找胡妈妈,胡妈妈眼珠一转正要否认,宋好拉着女人从转角走出来。 女人一看到胡妈妈,立刻上前哭道:“妈妈!您救救我!他们说要报官,要把我送进大牢!” 她喊得声音不低,四周还有些女倌和客人正在嬉乐,听到“报官”、“大牢”的字眼,都纷纷侧目看过来。 第176章 他就是官府派来查案的 “你小声点!”胡妈妈压着嗓子吼了一句,转头对着裴彦卿等人堆起笑脸,“几位客官有话好好说,呵呵,这边儿请,咱们里头详细说。” 厢房门关上前,宋好也跟了进去,胡妈妈到底老练,只多打量了宋好一眼便明白了她的真实身份,没有多言。 赵云挚一进厢房,掀开衣摆往椅子上一坐,架势摆的十足。 “说,人呢?” 裴彦卿站在一边,没有出声,只是冷冷盯着胡妈妈,却叫她觉得气势更为骇人。 她选择向赵云挚求情。 “大爷息怒啊,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清花仪式一结束,她就不见了踪影,我几乎叫人把落花馆翻了个遍也没见到她的身影,时间紧急,我叫人顶替,也是在是不得已啊!” 赵云挚冷叱一声,笑着睨她一眼,道:“跑了?拍卖的时候人还在你落花馆,现在你说跑了就跑了?别是犯了什么案,想要瞒天过海!” 胡妈妈只道他不信自己,为免叫他误会自己暗害了袁会莹,立刻举手起咒发誓发誓。 “客官别不信,我对天起咒,方才所言绝无虚假,莺儿她的确是自己跑了,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来这里半个月就逃跑了好几回,打也打不怕,实在不是我有意糊弄哇!” “逃跑?”裴彦卿抓到重点,皱眉看向胡妈妈,“你上回说,她是家中遭难,自愿卖身进的落花馆?” “这……”胡妈妈眼神有些躲闪,揪着帕子牵强解释道:“没准就是这小妮子想要骗点卖身钱,先拿了钱再伺机逃跑,我当日看着她就不像个安分的!” “呵!”赵云挚冷哼一声,也没再多揭穿。 线索到此似乎又中断了。 宋好不死心,直接问起关于丁志恒的事情。 “袁会莹来落花馆后,是不是有个叫丁志恒的书生常来找她?” “!”老鸨眼中一阵惊慌,随即一甩帕子,掩过神色笑道:“嗐呀,什么丁志恒李志恒的,每日往来我落花馆的多情书生多了去了,我一个老人家哪里记得那许多的。” “是么?”宋好冷笑,“若是我去袁家庄查一查,是不是有良家女被强卖的事情,是不是还能再往下查一查买家?” 大邺朝律法严厉打击人口买卖,律例明确规定,买卖同罪。 而看老鸨这样子,袁会莹很有可能就是被强卖来的。 果然,下一秒,胡妈妈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表情一变,语气软了下来。 “您几位何苦为难我,这事儿不在明面儿上,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您别处去问问,我落花馆都算是良心的了……” 宋好没心思听她闲扯这些,毫不留情的直接打断她道:“我只问你,有没有一个叫丁志恒的书生来找过她?是哪一天?” 胡妈妈捻着帕子假意掖了掖眼角,垂眉道:“您说丁志恒,我倒真有些印象。” 赵云挚闻言嘁了一声,叫宋好瞪着眼睛踢了一下。 那胡妈妈也不恼,继续道:“前半月他常来找莺儿,叫我打出去几次,就清花日前几天,他又来过一回,那回我还叫人狠狠打了他一顿,接过没几日就传出来消息,说他遭人杀了。” 说着她抬眼,看看宋好又看看裴彦卿,声音放大了些:“您说就这样的,我哪还敢提他,万一跟那桩命案扯上关系,那可是要下大狱的事儿。” 宋好回头看了眼裴彦卿,心底有些灰败。 裴彦卿沉思几秒,抬头道:“可否叫我们查探一下袁会莹先前住的厢房?” “可!” 胡妈妈眼看他们没有要再追究买卖人口的事儿,对他这样的要求就没有不应的道理。 三人又跟着胡妈妈前往袁会莹先前住着的厢房。 清花日之前,几位刚进落花馆的清倌就分别住在几间这样的厢房里头。 和袁会莹同住的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只是今晚她们拍卖的次序都排在她前头,等拍卖结束早早就离开了厢房,因此最后袁会莹是一个人独自回了这间厢房。 “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她失踪之前最后呆的地方。”宋好抬头,神色认真的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点点头,“找找有没有什么异样。” “好。” 三人开始细致的查探房间的各处,神情凝重,反而衬的一边闲站着的老鸨有些尴尬。 她不由跟在看上去最好说话的赵云挚身后,好奇的问道:“客官,你们在找什么?” “……” 赵云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答道:“找这间厢房跟平日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老鸨想了想一抬手,指着打开的窗户道:“喏,平日这边的窗都关着的,今日开了。” 裴彦卿闻言看她一眼,立刻走到窗边仔细查看。 宋好也跟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呼一声:“脚印!” “有人翻过窗!” 赵云挚一听就要过来,刚跑到近前突然被裴彦卿一声喝止。 “别动!” “……”赵云挚姿势僵硬的定立在原地,眼珠都不敢乱转,憋了口气道:“怎,怎么了?” 裴彦卿拉着宋好蹲下来,指着地上两道浅浅的划痕道:“你看这个,像是什么?” “像……人被拖着走!”宋好恍然看向他。 裴彦卿站起来,又指向窗角一缕残破的衣料,道:“还有这里,想不想是拖拽时衣料不小心被勾破留下的痕迹?” “嗯!”赵云挚自动解了定身术,小心的绕开这些痕迹走了过来,十分赞同的点头。 “哎呀!这是说莺儿叫歹人掳走了?!” 老鸨激动地一拍手,转身就要急吼吼的去报官,赵云挚先她一步拦在门前,脸上的笑容带了点纨绔子弟的邪气。 “只道他是谁吗?”他下巴往裴彦卿那边扬了扬,示意老鸨看裴彦卿。 胡妈妈抬眼,对上裴彦卿的眼神,心虚垂下了眉,有些不明所以的慌张。 “谁?” “他就是官府派来查案的。”赵云挚没提他姓名,故意高深莫测道:“他站这儿,你还要报官?他代表的就是官府知道么?” 第177章 好姐你说句话啊 老鸨被糊弄的连连称是,又转向裴彦卿问道:“那大人,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查封这间厢房,不要叫任何人靠近。” 裴彦卿声线淡漠,却叫老鸨胡妈妈莫名听出上位者的威严的气势。 “好好,我立刻就去办。” 翌日。 三人先去了崔府看望崔或。 他本身底子好,昨晚又由府医施过针,现下已经没有大碍。 只是宋好问起关于昨晚中药的前因后果,他始终讳莫如深。一旁的崔然脸上也始终带点不自然,宋好只当此事或许有碍崔家的颜面,就没有再多问。 看望过他,几人也不再耽误,立刻准备动身去落花馆继续昨晚的查探。 崔或还要跟着去,但他的身体状况显然是不适合立刻跟着他们奔波查案的,因此宋好态度强硬的拒绝了。 “你今日跟着去,除了添乱没有旁的,若是肯安心在家修养一两日,或许明日就可以来帮忙。” 崔或无法,只得点头。 崔然却道:“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去,昨晚没能帮上忙,还给你们找麻烦了。” 说着苦笑两声看向崔或,意思很明显。 崔或没什么反应,宋好心里却不大舒服。 又看了眼裴彦卿和赵云挚,见他们对崔然加入都没什么意见,也点了头道:“那就多谢大公子了。” 多个人多份力总是好的。 “宋娘子跟我太过客气了。” 简单交流过昨晚的发现之后,一行四人并 崔的长随立即乘车马前往落花馆。 落花馆所在的一整条街道都是倚靠河流建造,推开临河的窗户,外面就是一排河道树,沿着河道一路蜿蜒,河岸另一边是曼曼青山,深秋依旧青葱笼郁。 这条河道就是丰城最大的一条河流,也是大邺版图最大的一条淡水河弋江的支流。 拖拽的痕迹从窗台延伸出去一直到河沿边消失不见,由此处往河流上下游都可通行,对岸是葳蕤的丛林。 裴彦卿叹了口气,道:“没有办法判断是往哪边去了,只能兵分两路,分别往两游一点点查探了。” 赵云挚当即点头:“宋好和裴哥一队往下游,我和崔大,崔大哥往上游去。” 宋好点点头,望向崔然。 崔然却道:“不必,我办事时不喜有人在身侧,你们三位一路并行,我独自往上游去。” 说完见宋好犹豫,又补了一句:“若是有消息,我的长随也可及时告知你们。” 裴彦卿点点头:“行,大公子一路小心。” “你们也是。” 河沿边并没有成型的小路,只能在枯草和杂乱的灌丛之间辟出一条路来,崎岖难行且常有污泥,宋好有裴彦卿拉着才不至跌倒。 往上游的路稍好些,却也是泥泞曲折。 宋好回头觑了一眼崔然背影,却见他正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一行人,目光复杂。 见宋好回头,崔然才恍神似的,对准了眼焦冲她温和一笑。 宋好也回以微笑,回头尴尬的摸摸鼻子,道:“崔然单独往上游去,能行吗?” 她的意思,有些担心崔然这个公子哥儿没走过这样的路,万一摔上一跤,别说查案,到时崔家两个儿子都受了伤,他们怕是还得给崔老爷子请罪。 裴彦卿跨过一摊污泥,直接抬手环着她的腰,一用力,将人整个凌空抱了过去跨过了污泥才答道: “你身后的那位也是位公子哥儿,两位公子哥儿并行,也未必就比他一人好多少。” 赵云挚:“……?” 宋好噗嗤笑道:“也是。” 赵云挚一人在后头本就走的艰难,还被这样嘲讽,立刻不满道:“裴哥,你这几日好似有意挖苦我?” “有么?你多想了。”裴彦卿声线平淡,是能听出来的坦然。 “……” 就在赵云挚就要相信了的时候,裴彦卿突然又冒出一句:“可能你葡萄吃多了,影响头脑。” ”……!”赵云挚苦笑:“裴哥那不是做戏嘛!你怎么还当真了呵呵……” “呵呵。” 赵云挚转向宋好求助:“好姐你说句话啊!” 宋好:…… 安抚的捏捏裴彦卿的手心,低声问道:“你真吃醋啦?” “没有。” 声音有点干巴,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傲娇。 宋好看着他拂开自己面前一根斜插过来的枯枝,却不回头看自己,忍不住恶趣味上头,捏了鼻子娇声道: “哎呀,好酸呀~” 赵云挚在后面也乐起来,跟着接话:“嘿,是有点儿哈,像是哪里的醋——” 话音戛然而止,收到裴彦卿的眼神,赵云挚乖巧的闭上了嘴。 宋好肆无忌惮回头疯狂嘲笑赵小王八,被裴彦卿不满的伸手一抬,一个回转到了他前面。 “看路。” “……哦。” 三人一路说笑打闹过去,却始终没有半点有用的发现。 崔然等三人走后,终于侧身,捻起脚下一颗不起眼的珠子微微眯了眼。 这样的珠子他之前见过,形状不规则,个头也小,不值钱的残次品。 但是一些青楼舞馆里伶倌的衣服鞋子上却常缀有这样的珠子。 巧合的是,他昨晚就在落花馆倌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珠子。 也是方才他站的地方巧,恰好踩到这颗珠子,脚下膈应,才叫他发现这个线索。 为免宋好等人发现,他就没有声张,一直等着三人走远才抬脚捻起了这颗珠子。 他把珠子递到长随眼前,沉声道:“四周找找,看还有没有这样的珠子。” 两人蹲下来,在满地泥泞和杂草之间仔细寻找,一路往前一路搜寻。 多半日,长随终于激动的高呼一声:“公子,这里!” 崔然走到他跟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上坡的泥地之正安静的散落的三两颗小珠子。 再往上,是上游一段高陡的河堤。 河堤是由淤泥高高垒筑起来的,回头看,已经距离落花馆后墙已经将近四五百米了。 河堤之上,在接近堤岸的地方,有一双深深的脚印延伸下来一道长长的拖痕,像是人站在上面不慎滚落下来的痕迹。 第178章 这梗过不去了是吧 崔然沉吟道:“若是裴彦卿等人说的不错,那这里可能就是丁志恒那位青梅遇害的地方。” 长随一惊,道:“公子!我去通报裴公子他们!” 说完抬脚就要折回去,被崔然一抬手制止。 “不必,你现在先去县衙,去禀报县令说我这里有重大发现,” 长随并不多想,得了令就立刻起身出发。 不多时,县令带着一众官兵赶到。 崔然给他指了河堤陡坡上的痕迹并解释道: “劳烦大人过来一趟。昨日袁会莹在落花馆内失踪,我从她厢房内的窗台上发现有人翻走的痕迹,一路追查至此,见此痕迹,然疑心她是否已经遇害,希望大人能派些人手在这河道内打捞一下,看能否有些发现。” 崔家本就势大,崔然在回丰城前在北都也有官职,因此这一声大人全然是客气而已。 县令只是疑惑:“袁会莹?这是何人,怎劳动大公子亲自查探至此?” 崔然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草包县令根本对丁志恒一案一无所知,而裴彦卿等人似乎也并没有及时汇报自己探查到的线索。 他当即心中一动,道:“她是丁志恒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也是丁志恒死前手中攥着的香囊主人,是落花馆的一位倌人,我昨夜到此也是为了查案,不想她竟在我眼下失踪。” “失踪?!” “是,我在她厢房的窗台上找到些线索,发现她似乎被贼人所掳,只是如今看这个痕迹,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县令点点头,皱眉做沉思状,似乎在思索案情。 心中想的却是,既然他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又给足了面子,自己也就更没有不应的道理。 他当即下令找来渔船和打捞队,四散下去打捞尸体。 崔然眼见他们一队人马往下游去,立刻一派热心的提醒道:“这丰城河水流平缓,河堤上的痕迹又新,你们打捞的范围不必过大,就以此为中心上下个三两百米即可!” 县令喜道:“还是大公子考虑周到!” 崔然心中讥诮,脸上却一派谦逊:“大人过奖。” 两日后,天香楼里。 宋好和裴彦卿一路往下游搜了两遍,除了满身的泥泞一无所获。 看着满脸愁容的两人 柳元英端来一盘点心摆在桌边,心疼的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吃些点心。你瞧你这几日瘦的。” 刚做好的松饼暄软香甜,叠在盘子里还有些弹软的晃悠,热乎乎的冒着香气。 宋好向来爱吃这类甜甜软软的东西,此时却实在难以提起胃口。 县令给的七日之限,不算今日只剩下两日了,可目前这案子还毫无进展。 裴彦卿仿若无事人一般笑着道了谢,捻起块松饼送到宋好嘴边,戏谑道:“这上头有葡萄干,就当我喂你吃葡萄了。” 宋好嗔笑着睨他一眼。 这梗过不去了是。 瞪他归瞪他,终归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松软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之中弥漫开来,酸甜口味的葡萄干和薯干点缀般的像是藏在其中的惊喜。 宋好一口就眯了眼,惊喜道:“这是哪位大师傅做的?” 手艺精练火候醇熟,甚至还懂得在其中创新点缀薯干碎,真是叫她惊喜。 柳元英狡黠一笑,下巴微微扬起。 “还能有谁?” 宋好竖起个大拇指赞道:“真棒!” 裴彦卿一旁微笑着看两人玩闹,并不多参与。 宋好的心情也因为这个美食好了很多。 现代世界时,每次遇到挫折或是难过的事情,她就会下厨给自己精心的做一顿美食,然后提起精神认真享用完。 每一回,美食都能给她无与伦比的前进动力,也正因此,她才能凭着不挠的顽强意志学会这一身精湛高超的厨艺。 宋好捻起一块松饼也递给裴彦卿,打算两人尽快吃完去和赵云挚汇合,继续抓紧时间查探丁志恒案,不想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清晨的天香楼大堂还没有多少客人,赵云挚一路乒乒乓乓的连跌带跑的撞翻了一堆桌椅,一边疼的龇牙咧嘴的揉腿一边还仰头望着阁楼高喊: “新线索新线索!快下来!” 喊着人下来,可不等宋好推开门,他已经跑上了二楼阁楼,宋好一拉门,险些给他撞个跟斗。 他伸手拉了一把,也不管别的,只慌忙道:“新线索!县衙昨日发现一具女尸,就在丰城河里打捞上来的,落花馆那位胡妈妈已经过去了!” 宋好神色一凛,回头看裴彦卿。 “走,去看看。” 柳元英没有跟过去,宋好、裴彦卿和赵云挚三人急速赶往府衙。 路上赵云挚简单跟他们说了一下情况,据说是崔然发现了线索报告给了县令,官兵前来打捞,才捞上来一句女尸。 宋好皱眉:“他是在哪里发现的线索?昨日和我们分开后他就没有了消息,为何……” 说到一半,宋好止了话头,抬眼看向裴彦卿,却见他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手背示作安抚。 三人没有什么阻拦的进了府衙,折进后堂验尸间,果然看到正中的木床上平躺着一具被水泡的发白的尸体。 胡妈妈依旧是那一副穿红戴绿的浮夸打扮,此刻正站在县令等人身后不远的地方,捂着帕子哼哼着干哭。 见着裴彦卿等人进来,崔或一点头,立刻迎上来,指着木板上的女尸道: “这就是昨日从丰城河里打捞上来的女尸,捞起来的地点就在离落花馆后墙四五百米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裴彦卿的神色变化。 裴彦卿脸上依旧是一派平静,只是垂眸认真听着,宋好却忍不住面色古怪的看了他身后的崔然一眼。 赵云挚也不是沉得住气的性子,听崔或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抬眼一看崔然,还一派坦然的站在后方听着县令恭维,更是怒上心头。 他绕过裴彦卿和崔或上前指着崔然怒道:“你昨日找到了线索为何不早些派人回来告知我们!你可知道我们昨日浑身湿泥沿着下游找了几个来回,夜间河边阴寒,宋好打着灯笼险些跌进河里去,你到底什么居心!” 看书喇 第179章 想亲眼看看那具女尸 崔或也缓缓回过头,盯着崔然的脸。 因为背对着宋好和裴彦卿,此刻他脸上神色难辨,只是垂下来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肩头也有些许不明显的颤抖。 宋好有些担心,上前拉了拉他的胳膊,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听见他低低的一声。 “为什么?” 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好像里面藏了莫大的悲哀。 “什么?” 崔然无所谓的侧了侧头,好像没有听见赵云挚的质问,也没有听见崔或的话。 崔或稳了稳声线,语气低沉的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崔然眼神轻蔑的撇过去,转头对着县令恭维道:“我发现了有关命案的线索,自然是要尽快通报官府的,这才有助于官府查案。” 县令立刻附和道:“大公子说的是,官府办案最为要紧,你们几个书生,尤其裴彦卿还不曾洗清自己的嫌疑,大公子禀报官府才是上策!” 崔然顺着县令的话,冷哼一声,像是表达自己对眼前几位临时组局查案的半吊子书生的不屑。 崔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脸色一片莫名的悲哀,嘴唇哆了哆,却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明明是世上仅有的血脉相连的人,明明和自己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玩耍,一起在学堂作乱捉弄夫子回家一起挨打被父亲罚跪祠堂,一起熬过水痘一起科考,一块儿入京一块儿入朝…… 可如今,眼前的人竟让他感觉如此陌生,甚至觉出一丝恐惧来。 崔然被他盯着,脸上也有些不自在,恼怒的回头斥了一声:“这样总盯着我做什么!” 随后挥袖跟县令相让着走了。 县令走前也吩咐落花馆胡妈妈:“你可以先回去了,近几日不得随意离开丰城,在落花馆内随时等候传召!” 胡妈妈只觉得大清早的被叫来辨认尸体十分晦气,现下知道能走了,立刻福身谢过县令,抬脚就急匆匆要走,被赵云挚一个闪身拦在前面。 “等等!”赵云挚伸手挡住她的去路,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台面上的尸体,语气不太客气,“那个,是袁会莹吗?” 宋好有心要听听胡妈妈的证词,又有些担忧崔或的状态,虽然心里不解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却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没事。”崔或好似一瞬间就整理好了状态,转身走到赵云挚身侧,目光平静的望向胡妈妈。 胡妈妈的态度显然不如当日在落花馆内和善,帕子一甩,捏着嗓子道: “方才说什么县令大人都已经听完了,我可没有义务再给诸位说一遍,何况……” 说着,眼梢意有所指的扫过裴彦卿的方向,嗤笑一声道:“何况那位公子似乎还身负嫌疑呢,知道太多岂不是……” “放你妈的狗屁!”赵云挚不愧是小霸王,直接就开喷,“他是凶手他还要来找你问线索?!别给老子废话,刚才说了什么,别让老子再问第二遍!” 胡妈妈嘴巴扁了扁,无声的吐槽着什么,显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宋好沉了沉气,冷笑道:“若是我没记错,这里就是官府,您身上似乎还有一桩案子,不如我们现在去找县令说个清楚,一并给定夺一下?” 胡妈妈想起自己还有把柄捏在他们手里,立刻缓和了态度,帕子一甩变了笑脸。 “哟!姑娘说得什么话,这些没影儿的事儿怎好叨扰到县令大人面前去!” 说着往宋好边挪动了一步,放低了声音似乎怕打扰到什么似的说道: “那边躺着的,就是莺儿!啧啧啧,那小脸儿划的呀,怕是旁人来寻仇的!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哟~” “脸划花了?”宋好挑眉,“脸花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呵呵,姑娘真是,她身上戴着的穿着的都是我落花馆的首饰衣物,我落花馆的姑娘虽多,可失踪的也就这一个,有多难认?” “首饰衣物?”宋好轻声重复了一遍,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太靠谱。 回头就见裴彦卿问崔或:“近日丰城县可还有别的什么女子失踪的案件?” 崔或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的样子。 胡妈妈趁着众人沉思,悄悄溜出去了。赵云挚发现之后恼恨的一跺脚,回头看宋好嘴里念念叨叨若有所思的样子,惊恐道:“靠,不是中邪了!” 宋好白他一眼,抬眼望向裴彦卿:“我总觉得有点不安心,我想亲眼看看那具女尸。” 可方才县令一走,衙差就已经锁上了验尸间的大门。看书喇 “这事儿不难,我去寻仵作陪同。” 裴彦卿现在还有嫌疑未洗清,若是私下探查尸体,被有心人按上一个伺机毁灭物证的罪名,那到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或转身去府衙前堂。 “我也去!” 赵云挚脚底着火似的也跳起来要跟着去。 跟着崔或回来的仵作年纪不大,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嘴上三撇小胡子会随着他说话一撇一撇的。 有崔或在,他的态度还算客气,叫衙差重新开了锁领着几人进去了。 验尸间常年停放枉死的尸身,多少有些阴寒森然。 及时四周都贴着黄底红砂的符袛,也没能给人带来多少安全感。 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迎面就是一阵阴风吹来。 宋好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裴彦卿拉住她的手,直接将人半揽在了怀里。 崔或和赵云挚并排走在后面,脸上表情也有些紧绷。 仵作见状呵呵一笑:“青天白日,这里停放的不过是些亡故的肉身而已,比起这些难以再作恶为祸的死人,更应该害怕的是心怀恶念的活人。” 他做仵作这么多年,经手过的尸体无数。 他们中的每一个几乎都有不同的死亡方式,而其中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大多是被旁人残害的,而不是死于所谓鬼神之手。 宋好几人都没有接话,更准确些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仵作显然也没有要跟他们聊天的意思,直接丢给他们一双筷子,又指了指一侧墙面上挂着的防护衣。 “想看什么自己看。” 第180章 她不是袁会莹! “想看什么自己看。” 这防护衣宋好自然不敢穿,自己拿了帕子捂住口鼻,伸手准备去拿筷子。 裴彦卿拉住她的手,眼里是不赞同。 宋好苦笑:“这里只有我真正见过袁会莹,还跟她近距离接触过,我想看看这里躺着的到底是不是她。” 说完眼睛弯弯的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现在并不恐惧。 裴彦卿也不是忸怩的人,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且也别无他法,也只能拿了帕子跟在宋好身边陪着她。 宋好看着盘子里的筷子,意会了一下用法,拿起筷子对着仵作比划了一下,看他点头,转而拿着筷子夹起眼前女尸的衣服边缘。 那晚在落花馆,宋好给莺儿也就是袁会莹修补纱裳的时候,亲眼看着她换上纱裳站在自己面前。 而那时,宋好盯着她前襟上的裂口时,发现她的胸前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 女尸胸前的衣领一点一点被掀开,宋好终于看清了那一片的皮肤。 “没有!” 宋好满眼震惊。 拿着筷子彻底掀开了女尸上亿的衣领,看着眼前被河水跑的发白肿胀成轻微巨人观的尸体,宋好再三确认,这具女尸胸前位置并没有一块红色胎记。 可她清楚记得,莺儿是有的。 崔或此刻也走上前,关切的问道:“什么没有?”看书喇 赵云挚:“有发现?” 宋好抬眼看向裴彦卿,满脸郑重又不无担忧的说道:“这具尸体,不是袁会莹!” “不是袁会莹?!”崔或和赵云挚同时震惊出声。 “你发现了什么?”裴彦卿问。 “袁会莹胸前有一块胎记,而她,”宋好指着平躺在木板上的女尸,声线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没有。” “可是,她就是崔,崔大公子循着袁会莹厢房里的线索找到的啊,”赵云挚咽了咽口水,“而且落花馆的胡妈妈也前来指认了,确认她就是袁会莹。” “哼,”宋好冷哼一声,“这就要问她了。” 要么是落花馆还有旁的姑娘失踪,要么,就是这位胡妈妈心怀鬼胎有心隐瞒什么。 裴彦卿沉吟一声:“也许,这正是凶手想要达到的效果。” 崔或眼睛一亮:“你是说——” “凶手故意混淆视线?!” 赵云挚一脸崇拜的看着崔或裴彦卿你来我往的分析,脸上的表情有点大智若愚的那种愚钝感。 “但是,胎记会不会被水泡太久消失了啊?” 他实在想增加点参与感,提了这么一嘴,收到三道鄙夷的目光。 赵云挚目光幽怨的瞅了三人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裴彦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脚绕过他,走到仵作面前,拱手一行礼。 “敢问先生,这位女子的死因为何?她当真是溺水而亡的吗?” 仵作一抬眼,笑容有些嘲讽看了他一眼。 “我当不得你什么先生。这具尸体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县令大人没叫验尸,就是默认她是淹死的。” 他这话里的意思崔或也听出来了,便立刻上前对裴彦卿道:“我去找县令。” 县令很快过来,即使面对崔或也是满脸的不耐烦。 “二公子,本官也是公务缠身,不能总绕着你们几个过家家的!” 崔或脾性也好,听着他一路抱怨过来,还能脸上带着笑,语气客气的解释。看书溂 “大人,却是是重大发现才敢打扰,”他领着县令一路走到验尸间停放女尸的木板前,指着宋好方才查看的那处道:“大人请看这里,可看见了什么?” 县令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什么门道,有点不耐烦:“什么也没有,叫我看什么?!” 崔或笑容一展:“正是什么也没有。但袁会莹此处,同一块地方有一块红色胎记。” “当真?!”县令脸上一惊,随即咂摸一声,又冷下脸来,有点怀疑的看向他。 “此事非亲近之人难以知晓,你又从何得知?” 宋好适时站出来,“大人,民妇先前见过袁会莹,不仅见过,而且还帮她改过衣服,因此见过她的胎记。” “你见过袁会莹?” 县令脸上的怀疑更甚。 宋好心思一转,多了层心眼,准备拉出崔然做垫背。 “是,当日随着崔大公子一块儿进落花馆查案,民妇扮作侍女,恰巧与当时还未参加清花仪式的袁会莹相遇。” 县令本还觉得一阶女子乔装进入落花馆这样的地方有伤风化,可事关崔然崔大公子,到底有些不好多说。 崔或趁机开口:“大人,这具女尸既然不是袁会莹,那就是另有其人。可她却是从袁会莹的厢房消失的,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或许是她当日看错了,又或者是记错了也未可知呢?” 丁志恒一案未了,又牵扯出袁会莹一桩失踪案。 眼下倒好,好不容易从河里打捞出一具女尸,又说这具女尸不是袁会莹,那就是又牵扯出一桩命案。 一桩接着一桩,眼看就要成了大案,他这丰城县令的乌纱帽都要被这几个书生弄丢了! 崔或自然知道县令心里想什么,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些许凝重肃然。 “大人,是不是看错,只需派人去袁会莹家中证询一遍其亲长姊妹即可,若是有必要,或可亲自领人前去。” 到底是在官场混过的,又是崔家子弟,冷起脸来也叫县令十分忌惮。 县令立即呵呵几声打圆场道:“倒也不必,我也不是不信宋娘子,不过是查案务必严谨,二公子既如此说了,我也没有再怀疑的道理。” 崔或得了准话,后退一步,郑重一躬身:“那么,请大人下令,让仵作验明这具女尸的具体死因。” “死因?她不是失足从河堤上滚落下来溺死的吗?” 县令还是想把这个多出来的案子做意外死亡处理。 “应当不是。” 从县令来后一直站在角落默不作声的仵作突然站出来,没有看向县令,而是径直走向女尸。 “被溺死的人在水中往往会挣扎,手中应该会有水草泥沙等杂物,但她双手松垂,手中并无异物。” 第181章 你们是会莹的朋友? “或许是打捞过程中失落了?”县令仍不死心。 仵作拿着帕子,将女尸的下颌捏开:“若是溺亡,口鼻之中总会有水藻泥沙一类残留,这位女子口鼻洁净,并无溺亡特征。” “这么说,她的确不是淹死的?” 证据都摆在眼前,县令不认也得认。 这又是一桩谋杀案。 而且这具尸体是依据崔然当日提供的线索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因此显然和丁志恒的命案以及袁会莹失踪一案有着相当的大关联。 崔然当日提供线索的时候说过,他是从落花馆袁会莹的厢房里找到的线索,才一路追查至丰城河岸边发现的线索。 方才这几人来找崔然时也提过,似乎落花馆内的线索是他们几个一块儿发现的。 而袁会莹就是当晚失踪的,身后这具女尸也是两日后被打捞上来的。 县令想到这里,转头看向宋好,微微眯起眼睛。 “你方才说,崔大公子去落花馆探案那晚,你见过袁会莹,还跟她说过话?” “……是。”宋好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县令脸色一变,怒目呵斥道: “大胆刁民!当日丁志恒前脚和裴彦卿发生冲突,后脚就被人杀害在寝楼里,后又有你前脚见过袁会莹,后脚她就失踪在落花馆众人眼皮子底下,如今又捞上来一个女尸,桩桩件件都与你们相关,你们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宋好:??? 赵云挚也一脸茫然:“不是,这是怎么个逻辑?” 崔或和裴彦卿相识一眼,心中对县令突然发难的原因都十分了然。 崔或上前道:“大人,若说有嫌疑,当日或和大哥还有赵公子也都在落花馆,我们是一并过去查案的,为的就是洗清裴公子的嫌疑。” “哼!二公子不必如此压我,当日约定七日为限,崔先生作保裴彦卿可以在七日内查清楚杀害丁志恒的凶手,我才答应放他回去,如今期限就要到,不仅凶手没查出来,还多出来两桩悬案!” 他说着看向裴彦卿,眼神不善。 宋好有些害怕,上前半步微微侧身挡住他看向裴彦卿的视线,有点自欺欺人的护犊子。 裴彦卿轻笑一声,把她拉到身后。 明明七日之限只剩下三日不到,他的脸上却并无多少慌张。 “大人,”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期限不变,三日后我若查不出丁志恒一案的真相,裴某任凭大人处置。” 县令满意的嗯了一声。 “只是,”裴彦卿又道,“这三日查案,还请大人能全力配合。” “自然可以。”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但县令没什么所谓。 有裴彦卿这句话,案子查不查的出来他都能有个交代,起码头顶的这顶官帽能保住了。 时间紧急,县令走后,一行人兵分三路。 裴彦卿留在县衙陪同仵作一块查验出女尸的真正死因。 柳元英和崔或则去了邻县周围探访,近期是否有女子失踪案件。 而宋好和赵云挚去了袁家庄中,寻找袁会莹家中亲属取得关于胎记的证词。 到了袁家庄,宋好按着户籍上的地址一路找过去,看到一个破败的草屋。 这草屋比当初她跟裴彦卿分家后居住的草屋还要残破简陋。 进了屋里,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宋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赵云挚更是嫌弃的捏了鼻子紧皱眉头。 “这里好像很久没人住了。你确信户籍上就是这里?” 宋好没理他,转头出了草屋,去了隔壁人家。 如今不是农忙时节,隔壁一大家子都在家里,听到宋好问起袁会莹这个名字,都有些面色古怪。 宋好再三好言追问,不及赵云挚一枚银锭来的有用。 收了银锭,家中的男主人给两人指了村东的一户人家,道:“那里是她姑父家,你们有什么可以去那里问问。” 宋好道过谢,领着赵云挚出去。 出门后,女主人怪异的看她一眼,匆忙在身后关上了屋子的门。 宋好心中觉得古怪,一时不明白什么情况。 袁会莹姑父家也就离方才的草屋几步路,到了姑父家门前,赵云挚上前敲门。 木门吱呀打开一条缝,半张人脸探出来,眼神警惕的打量了一眼赵云挚和他身后的宋好,道:“你找谁?” 赵云挚龇牙笑道:“请问,你是否就是袁会莹的姑父?” 那人神色一变,抬手就像关门,被赵云挚抢先一步抬脚挡住。 赵云挚借者脚格挡出的门缝,直接强硬的挤了开门,回头招呼宋好:“来!” 宋好此刻也顾不上别的,跟在赵云挚身后硬生生挤进了门。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男人有些恼怒,眼里都是紧张。 身后跑来一个拿着大扫帚的妇人,一脸慌张的站在他身后,对宋好二人摆出攻击的架势。 “你们想干什么!” 赵云挚故技重施,反手摸出一块银锭子,龇牙笑道:“别紧张,我们是袁会莹的朋友,这次来——” 女人脸色阴沉下来,挥了一下扫帚对着两人吼道:“滚出去!滚!” 男人却盯着赵云挚手中的那枚银锭,态度缓和了许多。 “你们说是会莹的朋友?”他说着重新打量了一眼两人,又对着妇人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去去,回屋里去!” 赵云挚会意,递上那一枚银锭子,不答反问:“你是她的姑父?” 男子收下银锭,掂了掂分量确认了真假,终于笑起来。 “是,我是她姑父,方才那个是她姑姑。她姑姑平日就爱大惊小怪的,你们别介意。” “呵呵,不介意。”宋好干笑两声,直接进入正题。 “您知道袁会莹失踪的事儿吗?” “失踪?这个没听说,她失踪了?” 男子眼里有惊诧有意外,唯独没有担忧,说话的时候手里还在不停的掂着那一块银子。 宋好扯扯嘴角,没有多说别的,转而问起关于胎记的事情。 “您说方才那位是她姑姑,可否叫她姑姑出来我们问两句话?” 第182章 你认不认识丁志恒 “她姑姑脑子不太好,有什么事儿你直接问我就行!” “……”宋好噎了一下,直言道:“袁会莹是几岁跟着你们一块儿居住的?她姑姑可曾见过她身上有一块胎记?红色的,大概在这里。” 宋好伸手在赵云挚身上比划了一下,还想说的再细致些,不想直接被男人打断。 “见过见过,红色的一块儿,就在胸前,都见过的——” 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一脸无所谓的挥着手说道,直到对上宋好错愕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接着干笑两声,赶紧给自己找补道:“她姑姑小时常给她洗澡,在我面前念叨过的。” 宋好盯着男人的脸,突然想起在落花馆从老鸨嘴里炸出来的话。 现在想来,无父无母的一个孤女,被卖进落花馆,应当是又一桩惨案了。 只是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命案线索。 从袁会莹姑父口中得出证词之后,宋好和赵云挚先让他在里长的见证下录了供词画了押。 得了供词,两人又转而去了丁家村。 丁家村离袁家庄不远,正是丁志恒老家所在,两村之间只隔了一条河。 之所以还要找到丁志恒的老家,是因为来之前,裴彦卿的一句话。 他说,他怀疑丁志恒的尸体也有蹊跷! 宋好内心惊疑不定,可在县令和仵作面前还是没有多问。 当日突发命案,虽然发现的尸体没有头颅,但因为发现地点就在白鹿书院丁志恒所住的寝室内,而且他还身穿白鹿书院院服,手中攥着丁志恒的香囊,因此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认定,死的就是丁志恒。 后来在后河打捞上来一具女尸,也是模仿着袁会莹的穿着打扮,被粗枝大叶的老鸨胡妈妈指认为袁会莹。 现在看来,当日以衣着香囊认定寝室里的那具尸体就是丁志恒,似乎有很大的不妥。 到丁志恒家中祖屋时,院儿里有一位老太太正坐在小椅子上晒太阳。 老人家看着样子迷迷瞪瞪的,宋好在她身侧高高的喊了两声“老太太”对面都没有反应。 赵云挚走到她面前,凑近她耳朵大喊一声:“老太太!” 惊得老人家一个激灵,抽起手边的拐杖就给赵云挚的腿上来了一下。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吓唬我老人家!” 赵云挚疼的龇牙,看着宋好在一边笑的花枝乱颤的,忍不住委屈的撇撇嘴。 “您老耳朵怎么一时好一时差的。” 明明是小声嘀咕,老太太反倒听见了,拐杖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下,怒道:“谁说我老太太耳朵不好了!” 宋好:…… 宋好上前两步,正常音量问道:“老太太,您知道丁志恒这个人吗?” “啊?什么能?” 宋好无语,向赵云挚投向求助的目光。 赵云挚这回不敢再乱吼,稍稍拔高了些音量。 “老太太,丁志恒!您认识丁志恒吗?!” “什么横?” “丁!志!恒!” “丁什么?” 宋好嘴角抽抽,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赵云挚鸡同鸭讲,愤怒的一甩头,凑近老太太耳边大吼一声:“丁志恒!” “哎呀夭寿了!你这混小子,做什么总要在我老人家耳朵边上大呼小叫!”老太太一边慌忙拍着胸脯,一边拿起拐杖作势还要再抽他一下,吓得他赶紧一蹦跳出老远躲到宋好身后。 宋好憋住笑,站在原地唱山歌一样跟老太太吼着对话。 “你认不认识丁志恒?!” 老太太用手指捅了捅耳朵,疑心这两个娃儿故意来恶作剧作弄着她取乐,恼恨的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理他们了。 好在祖屋里有个大娘被这动静闹出来,看着两人面生,眼神狐疑的打量起两人来了。 “你们是谁?找丁志恒做什么?” 宋好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出丁志恒相关的那件案子,而是撒了个谎。 “这位是我兄长,他是丁志恒的同窗,因为丁志恒这几日没去书院,我们又有些急事要找他,无奈之下才找来了这里。” 赵云挚适时上前,十分端方的行了个礼,道一声:“大娘好。” 他平日在书院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得益一副好皮囊,真正装起好学生来也像模像样。 大娘一听他是丁志恒的同窗,态度立刻缓和下来,把老太太扶回了屋子就招待两人进了客厅。 丁家祖宅似乎已经很多年了,外表看着恢弘大气,其实内里已经腐朽破败的不成样子。 宋好站在客厅里,抬头就能看到天光透过屋顶破碎的瓦片射进来的星星光点,向来外头若是下大雨,里头也是会下小雨的。 大娘似乎很注重丁志恒的学业,拿出家中最好的茶叶给宋好和赵云挚各沏了一杯茶,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 一边不住的打量宋好,又不是回头问赵云挚关于丁志恒在书院的表现。 谈话的话题一时由着大娘发挥,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原来大娘是丁志恒的乳母,方才那位老太太则是他的祖母,丁志恒也是自幼失去双亲,只有她两人跟着相依为命。 丁家祖上还是大户人家,也就是到丁志恒上两代才开始逐渐没落,到丁志恒这里,祖上积累下来的资产除了这一处破败的祖宅,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了。 好在丁志恒自幼好学,资质也不错,早早的考进了白鹿书院,成了丁家村有名的才子。 宋好看着大娘的样子,一时插不上话,也实在不忍心告知她他们此行来的目的。 一直到大娘拉着宋好的手旁敲侧击问起她有无婚嫁,家中人丁时,宋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像误会了。 她今日发髻梳的随意,邺朝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出阁不出阁的发式,宋好娇娇小小的一张脸看着就像是未出阁的小女孩儿,因此也不怪乎大娘会认错。 听着大娘话里的意思,宋好低下头去,抿了口茶。 大娘只当她害羞,却不见她疯狂朝着赵云挚眼神暗示求助。 赵云挚起先记恨她方才嘲笑自己,只是一边笑着看戏,由着大娘话题跑偏。 不成想大娘竟从丁志恒小时趣事开始讲起,大有一副要好好把他介绍给宋好的意思。 第183章 这具尸体也不是丁志恒! 宋好他们并没有这么多时间来耽误。 赵云挚刚轻咳一声想要打断,宋好却在桌下猛地踢他一脚,面上笑着叫大娘继续说。 大娘见她爱听,开始将丁志恒少时神童的事迹一一都说出来。 “恒儿自幼才智便为人称道,小时曾有一云游和尚来我们村,他见了恒儿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嘴里一直念叨着神仙下凡神仙下凡,嘿,你猜怎么着?” 大娘说到兴头上,一拍手想要跟宋好来个互动。 宋好眼眸晶亮,像是十分好奇的样子点头,问她:“嗯,然后呢?” “然后呀,还真让他给说着了!我们恒儿后背上,还真有个标记!” “什么标记?!”宋好瞪大了眼睛,语气激动地几乎要吓她一跳。 “就、是文曲星的标志啊,他背上啊长了六颗痣!连起来恰好是一个勺子形状,勺子知道么,那是北斗七星的形状!这可不是巧了嘛!当时啊,十里八乡的人都过来瞧我们恒儿背上的痣,就连乡长也说,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呢!” 大娘嘴里滔滔不绝,简直要将小丁志恒描绘成一个仙气缈缈的小仙童。 宋好却没有再听,只喜得回头重重看了一眼赵云挚,嘴角的弧度拿秤砣都压不下来。 随后两人给大娘解释了一下她已经嫁人的事情之后,两人便借口还有事情要忙,匆忙告辞了。 大娘倒是没有怪罪,只是十分遗憾的样子,搞得宋好心里更加愧疚。 回去之后,裴彦卿和崔或两人也在仵作的帮助下得出了结论。 县衙那具女尸是先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之后才被人丢进河里伪装成落水溺死的样子。 情况报告给县令之后,胡妈妈再次被召到衙门, 这回县令坐镇,胡妈妈不敢再敷衍了事,而是跟着仵作穿好了防护服,从头到尾给这具尸体摸了一遍骨。 作为丰城有名的落花馆老板,胡妈妈也是有一项绝技傍身的。 那就是辨骨。 凡是卖进落花馆的姑娘都要给胡妈妈摸一遍骨,确认资质。 凡是经她手摸过的骨,她都不会认错。 跟在仵作身后,细细的将眼前的女尸摸完一遍骨后,胡妈妈脸色有些苍白,跪在县令面前道:“回禀大人,台上躺着的的确不是莺儿!” 县令眸光一凛:“当真?”看书溂 “民妇不敢妄言。这具尸体从骨骼和身量上看,像是刚刚及笄的女孩子,但当日我摸莺儿周身骨骼,她的身量明显要更高大些。” 袁会莹出生穷苦人家,虽然看着纤瘦,但她自幼做惯了力气活,因此骨骼发育比起同龄的女孩来说,一般要粗壮一些。 袁会莹姑父和老鸨胡妈妈两厢证词已核对,都证实眼前这具尸体不是袁会莹。 但如果眼前的不是袁会莹,那么真正的袁会莹去哪儿了呢? 众人凝神沉思之际,宋好站出来,将丁志恒乳母给的画像呈给了县令。 “大人,这幅图是丁志恒乳母亲手所画,据她所言,丁志恒后背上有六颗痣,连成北斗星状,恳请大人允许我们查看当日发现的丁志恒尸体!” “你的意思是,当日的发现的丁志恒的尸体,也不是丁志恒?” “是!” “你可能为你所说的话负责?” “能!” 一行人当即赶往义庄,核对丁志恒后背上是否有那六颗痣。 丁志恒一案尚未结束,他的尸身还停放在义庄。 好在如今深秋天气,应当不会很快腐败。 义庄内。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一进义庄,几人都闻到铺面而来的一股刺鼻的腐败气味。 是那种比小动物死去后尸体腐坏后更为浓烈的气味。 县令远远的就捂住了口鼻,只挥手叫仵作和裴彦卿等人进去查看,自己只站在外面等候。 宋好也没忍住,干呕了几下,脸色有点苍白。 “你还是别进去了,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出来也是一样的。” 裴彦卿看宋好的样子就不想让她跟进去。 宋好却等不及,掏出帕子捂了口鼻,刻意弯了眉眼冲他安抚似的笑道:“没关系,我捂住就不恶心了。” 裴彦卿还要再劝,崔或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让她跟着过来,她心急你也是知道的。” 这段日子,裴彦卿看着没有多慌张,倒是宋好,急的瘦了一大圈,眼珠都凹陷下去。 裴彦卿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宋好的后脑勺,叮嘱道:“你就跟在后面看着,离远一些。” 宋好乖巧点头。 一行几人除了县令和他随身侍从以外都进了义庄。 仵作熟门熟路将那一具无头男尸掀过去,捻起筷子扒开他后背的衣服,看清尸体后背皮肤后转头看向裴彦卿。 果然,并没有所说的六颗痣! 据丁志恒乳母所说,丁志恒背上有六颗痣的事情丁家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也都见过,因此大概率做不了假。 那么只剩下一颗可能。 “这具尸体也不是丁志恒!” 接连发生两桩命案,却并非目前失踪的丁志恒和袁会莹。 既然两具尸体另有其人,那么对应的就有两桩失踪案。 丰城最近并无人口失踪的报案,那么就应该是周边县城的案件。 回到县衙。 裴彦卿借着县令给的权限,找来近半年以来附近各县乡上报的失踪案件,年龄身份信息确定了范围。 邻近邵县的确有几桩少女失踪案件,就发生在前不久。 裴彦卿立刻同赵云挚启程赶往邵县,崔或则以县令名义起函发往附近各县衙乡镇,收集最新的失踪案件情况。 除了报到官府的失踪案,还有不曾报案的人口失踪也需要探查。 宋好就起身去了丰城周边,一路查探是否有近日发生的还未及报案的少女失踪案件。 几人兵分三路,一桩一桩排查下去。 宋好这头一无所获,崔或也收到各邻近乡县的加急汇报,都说并没有新近的少女失踪案件。 裴彦卿排查到的在邵县的少女失踪案倒是很快破获。 原来只是几个结伴一块儿去拜兔儿神的小女孩儿,因为怕家里不同意,就瞒着父母偷溜着跑了出去,在外疯玩了几天,被焦急的家里人报了失踪。 第184章 还两位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人很快找回来,失踪案也就此了结。 可丁志恒一案牵连出来的两具无名尸体的线索也就此中断。 本来查出来第一具发现的男尸不是丁志恒,裴彦卿杀人的嫌疑就已经洗清了,但县令以“丁志恒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裴彦卿未必没有犯案的嫌疑”为由,依旧是将破案的重任丢给了他。 宋好心中不忿,本来还要再辩,县令却摆摆手,不愿再听他们多说。 甚至之后直接称病告假,回了家中休息。 草包县令虽然不负责任,却怎么着都是个官。 裴彦卿现在只是个举人,又被借机冠以嫌疑人的身份,不想因此影响仕途的话就只能乖乖给他查案。 崔老爷子得知之后也是十分恼怒,当即摔了手中的茶杯大骂县令脓包。 “他自己没那个本事破案,逼起书生来倒是一把好手!若我大邺百官都是如此,我早该投了那弋江大河也!” 崔或踩着一地的碎瓷茶水,上前两步扶着老爷子重新坐下。 “父亲莫要急怒,终归对身体不好。裴公子一事有我们,总不会有问题的。”看书溂 崔然见状,立刻悄悄给随从使眼色,叫他去天香楼把裴彦卿等人请过来。 裴彦卿和宋好赵云挚赶到的时候,老爷子气还没消,靠在躺椅上呼呼喘着粗气。 见到裴彦卿来,他立刻坐立起来,招着手把人叫到面前。 “彦卿过来!那县令的所为我已经知晓了,你不必担心,安心回你的书院读书,案子不必再查,县令若是有问题只管叫他来找我!” 没等裴彦卿说话,崔然先变了脸色,拉着裴彦卿走到崔老爷子跟前,笑道:“父亲一时气急,裴公子不要介怀。” 转而又对着崔老爷子道:“父亲只顾着自己恼怒,也不曾问过裴公子的意见。一路探查至此,眼看真相就在眼前,裴公子又向来是有恒心有始有终的人,或许父亲错想了,没准他自己也想把案情真相查清楚,还那两位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呢?” 裴彦卿没有接话,垂眉立着,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崔老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了些松动,语气也带了点犹豫:“这……” “况且为官入仕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崔或继续接话道:“父亲从前常教我们,为官者民之仆也,若是裴公子光顾着学问,反而对枉死的人命无动于衷,那反倒失于侠义。” 裴彦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一眼好像瞬间穿透了他的躯体看见了他的灵魂。 崔然在官场也混迹了三两年,见过的为官者心机深沉者也有,正直耿忠者也有,他向来自认不比旁人城府浅薄,如今却叫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毛头书生一眼看的心虚。 说出去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 可下一秒,裴彦卿又似乎十分平常的垂下了眼睛,仿佛刚才的那一眼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寻常的扫视而已。 崔然的视线不离他的面庞,有意打量他的表情和神态。 却见他目光淡然的看向崔老爷子,缓缓开口道:“先生不必气恼,无需为了这件事跟县令正面对上,不过是一桩案子,查完便了事,向来我苦读多年,如今也算是为丰城做一桩实事。” 崔然见此也只能附和,安抚下老爷子的情绪最为要紧。 “是啊父亲,裴兄多年只专供书页文墨,如今叫他查案,正好是叫他有个历练,比起死读书,这样的才真正能锻炼能力。” 见他们几人都这样说,崔老爷子也缓和了心态,不再单单觉得县令草包无能,耽误了裴彦卿的课业。 他平缓了气息,涨红的脸色也恢复了许多,看着裴彦卿沉吟道: “也好,若是能叫你锻炼锻炼也好,总好过一股劲儿死读书,比起将来入朝空有一番壮志自己只成个两脚书柜要好。如此,这案子就继续查下去。” “只是父亲——”崔或着急,却话还没说完就被崔老爷子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期限一事你们不必再管。彦卿到底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若是县令再要拿嫌疑说事,你告诉他,举人判罚只在上报北都以后,你让他只管去报!” 崔或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笑容漾开,重重的拍了拍裴彦卿的后背,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裴彦卿也低头拱手,行了一揖:“多谢先生。裴生定当不负先生期望,尽快将此案查清。” 崔然站在两人身后侧冷眼看着,心中不免嘲讽。 他对着裴彦卿和父亲费尽口舌说了那么多,老头子还是犹犹豫豫,而崔或不过是拾他牙慧跟着说了两句,老爷子就立刻说好。 简直偏心偏到没眼看。 裴彦卿和宋好也是,明明当日是他带着人来到了崔府,才会有后来的考校学问赏赐名帖等等一系列事情,可这两位不过是听着崔或说了几句好话,就跟他亲近的没边。 崔然自认心思藏得深,可方才叫裴彦卿看一眼就慌了神。崔或未必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更多的是不想再去理会。 先前七日为限的约定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几人的头顶。 如今案件告一段落,也有了崔老爷子的担保,查案不再那么赶着时间,宋好就招呼了几人一块儿去天香楼聚会,打算亲手做一桌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赵云挚自然第一个举手参加,崔或和柳元英也笑着应了捧场。 只是崔然,宋好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他。 一来,他要去的话柳元英定然会不自在,二来,他当日为抢占功劳瞒着自己找到了线索,这种奇葩操作如果不是崔或的大哥,他早进宋好黑名单了。 因此宋好抬头看向的首先是崔或。 崔或对上她询问的视线,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开口道:“大哥那边就不必请了。” 也没有给什么理由借口,只是简答一句不必请了,宋好却没有再多问。 大家从崔或的院子各自离开。 第185章 我也还要一个! 裴彦卿回了状元巷小院儿,洗漱修整过后,宋好来到天香楼后厨,搜罗好食材,打算好好沉下心做一顿大餐。 如今入了秋,正是吃螃蟹的季节。 丰城又临江靠海的,水产十分丰富,时节凑巧的码头上也能跟船来一些海产。 这段时间几人跟着裴彦卿的案子忙前忙后的,饭也吃不好,多是随意糊弄一顿就过去了。 这回宋好有意补偿,也不怕麻烦,特地叫人跑了一趟水产市场,买来一大箩筐的螃蟹,个个膏肥黄多肥美诱人。 螃蟹处理起来也不多复杂,放在清水缸里吐完泡,用绳子把腿反绑了放蒸锅里一蒸就好了。 但如果只打算吃清蒸蟹,宋好就不会叫人买来这么多的螃蟹,她还打算用蟹黄做一些别的菜品。 螃蟹蒸好以后宋好就坐下来开始慢慢挑蟹黄蟹肉。 这是个细致活儿,又费手,没多久宋好拿剪刀的手就给磨得通红了。 好在不多时柳元英也叫了厨娘过来帮忙。 两锅螃蟹挑出来一小盘子的蟹黄和满满一盘子的蟹肉,也算实惠。 蟹黄挑出来后,宋好掂了掂分量,分成了两份。 一份她打算做个蟹黄豆腐,上回没有食材,拿了咸蛋黄充当蟹黄,这回就做个正宗的蟹黄豆腐。 鲜虾是跟着螃蟹一块儿买回来的,现在还活蹦乱跳着十分新鲜。 宋好去虾头虾线一一改刀,处理出一盘子的鲜虾仁,和豆腐青豆一块儿入锅焯水,等到虾肉微微变色捞出。 另外起锅,少油倒入葱姜蒜末大火爆香,再往里倒入半盘子的蟹黄翻炒几下,中火炒出泡沫,再一碗清水倒入锅中,降温降稠。 随即将方才焯过一遍水的豆腐大虾和青豆倒入锅中,加入盐、酱油调个味,稍煮一会儿,最后倒入适量水淀粉大火勾芡收汁。 蟹黄豆腐出锅,比起上回用咸蛋黄做的要多一分螃蟹的鲜香,和里面的虾仁青豆味道碰撞起来更加鲜美爽滑。 另外一份蟹黄,宋好打算做个蟹黄焗鸡翅。 鸡翅用的是中翅,宋好熟练的一一改刀,在碗里加入盐、料酒、酱油鸡蛋等抓匀腌制。 重新起锅热油,等油热的功夫腌好的鸡翅均匀裹上一层淀粉,等油温合适,放入油锅之中煎炸。 等表皮炸至外表金黄酥脆,用笊篱捞出。 依旧是少油热锅,加入咸蛋黄小火翻炒直冒泡,倒入刚炸香的鸡翅,翻炒均匀。等鸡翅表面均匀裹上鲜香的蟹黄就能捞出来盛盘。 宋好端盘之前随意撒了几粒葱花,瞬时整盘菜色香味俱全,香气扑鼻。 赵云挚洗漱完回来,一进天香楼就闻着香味进了后厨,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宋好被他样子逗得大笑,用筷子夹起一个,让他稍微呼呼再吃。 美食当前,又是在后厨,赵云挚也顾不上他的公子哥风范,伸手捻起来就咬了一大口。 鸡肉裹上淀粉炸过以后就满嘴的油香味儿,表皮在高温下变得酥脆,里面的鸡肉却还是鲜嫩多汁,又裹上了一层新鲜剔下来的蟹黄蟹肉,更是鲜上加鲜。 赵云挚手里一个鸡翅还没吃完,崔或也跟着柳元英进了后厨,看见他先吃了独食,立刻愤愤不平。 “怎么能叫他先尝味儿呢?我可也是等了很久的!” 宋好没办法,又给崔或一个鸡翅。 柳元英也悄悄跟宋好翻了个白眼,脸上毫不掩饰对两人的嫌弃。 说出去也是丰城里的两个翩翩佳公子,在后厨为了个鸡翅闹小孩儿脾气。 直到宋好也递给她一个鸡翅。 柳元英:嗯嗯嗯,我也还要一个! 一盘鸡翅还没上桌险些就叫这群幼稚鬼给造完了。 宋好忍不住想要藏私,打算给裴彦卿留上两个。 剩下的一些螃蟹,宋好预备做一锅肉蟹煲,最后再开席前蒸一锅新鲜热乎的清蒸蟹端上去。 宋好准备了鸡爪、土豆、玉米粒儿还有方才剩下的鲜虾。 豆瓣酱是市场上买来现成的,宋好尝了味道不错,也就没有再自己瞎折腾。 做肉蟹煲螃蟹不必蒸熟,直接整个劈两半,干锅炒熟,捞起备用。 宋好把鸡爪剁去指尖尖,过水加料酒焯熟,焯完捞出过一遍冷水。 随后热锅,鸡爪放进锅里,往里一股脑儿加酱油、白糖、料酒、豆瓣酱,再倒进去一大碗的清水,没过鸡爪先煮上半小时。 半小时够宋好再做个简单的小菜了。 正好蟹黄用完,厨娘又剔了一些出来,宋好想想准备做个蟹黄包。 她起勺,从方才炸鸡翅的油锅中舀了一勺热油起锅重新烧热,倒入蟹壳练出蟹油后滤出残渣。 重新热锅,用炼出来的蟹油煸散蟹黄,再加入蟹肉姜末、料酒、白胡椒粉一块儿翻炒,一锅蟹粉出锅。 天香楼每日都备有大师傅清早剁好的鲜肉馅,宋好取了一些,加入鱼羊膏碎,攉入盐、糖、酱油和生姜水,细细拌匀,这就是蟹黄汤包的内馅儿。 用现成的馄饨皮子包入陷心,收口在顶部点缀蟹黄。 一笼汤包包好,上锅开蒸,几分钟一笼汤包就能出锅。 宋好这边锅上开蒸,那边鸡爪煮的差不多了,掀开锅盖,锅中汤汁正笃笃的冒着热气。把劈好炒熟的螃蟹往锅里一倒,重新盖上盖,等着和汤包一块儿时间再揭盖。 汤包蒸好,宋好关火出锅,小心的把汤包从蒸笼屉子里端出来。 回头掀开煮着螃蟹的锅盖,往里撒上几粒蒜碎和生姜末,再将方才洗好切好的鲜虾、土豆和玉米粒等一股脑儿全倒进去,继续盖上锅盖焖。 焖到入味收汁,最后撒上些芫荽白芝麻,又是一道肉蟹煲新鲜出锅。 几人都到了。宋好也不再多耽误,剩下的就着秋季的新鲜时蔬做了几个小菜,又从天香楼里叫了几个硬菜,端了盘自己也上了阁楼。 宋好做的几道螃蟹和几个小菜像是炸藕夹、板栗红豆沙西红柿藕肉丸子汤这些几人都吃得很香。 但是她从天香楼里端出来的几道硬菜像是小炒牛肉、照烧鸡排这些,明明也是大师傅们照着她的食谱秘方做出来的,但几个口味被养刁的老饕却能一口尝出来这不是她亲手做的。 第186章 我靠,这么变态吗? “这个小炒牛肉火候不到家,绝对不是你做的。” “嗯我也觉得,而且这个照烧鸡排,怎么说,吃着就是没有那个感觉,应该也不是你亲手做的。” 就连柳元英也一边嗦啰着蟹煲一边疯狂点头:“嗯嗯嗯我也觉得。” 宋好:…… “给你们气死,爱吃不吃!” 宋好佯怒,作势要端盘子走。 赵云挚立刻堆起笑,一改方才满腔牢骚的样子,笑着拉回宋好,手里的菜。 “吃吃吃,好吃都好吃,你别生气嘛!” 宋好坐下,裴彦卿拧了湿帕子,拉过她的手开始给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干净,又给她理了理鬓发,随后将面前快满了的一个碗推到她面前。 冲她笑着示了意,“吃。” 里面是他刚刚剔出来的新鲜蟹肉,里面还埋着最后一个幸免于难的蟹黄汤包。 这群家伙! 酒足饭饱,各自修整。 翌日。 宋好回归天香楼帮柳元英,崔或赵云挚则继续跟着裴彦卿探访查案。 眼下线索全断在两具无名尸体上,要想继续查下去,裴彦卿只能从尸体入手。 他跟着候仵作重新检验了两具尸体,终于在女尸的鞋内和衣服内也发现了少许泥印。 这土质经过仵作仔细辨认确认并非来是自河底的淤泥,反倒更像是先前蹭了土,而后被人穿上衣服丢进河水中浸泡产生的印记。 两人随即又在断头男尸的鞋底和口鼻中发现了一下细微的土渣,初步推断两人身上的土渣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据仵作的经验,这种湿润度高黝黑如金的土渣一般来自土层深处,深度一般在三到四米,正是一般人家埋葬尸体的深度。 裴彦卿拧眉沉思:“所以当日我们按照失踪案来查,是错了方向。” 候仵作点头,拿着烟斗磕了磕灰:“这两具尸体很可能是埋葬在一块儿的,死后叫人挖了出啦。” 赵云挚惊诧:“我靠,这么变态的吗?!” 崔或睨他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裴彦卿沉声道:“所以,是有人刻意将这两具尸体挖出来,有意误导我们将其当成丁志恒和袁会莹。” 裴彦卿点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继续查?” “从附近新丧人口名单查起,看有没有坟墓被人盗掘的。” 几人迅速兵分几路,以丰城为中心逐渐向周边扩散,逐一排查附和年龄身份的新丧男女。 果然很快,几人就查到邻县邵县一处村落中有几座坟墓被人盗掘,墓主有男有女,年龄也符合他们查到的尸体年龄。 裴彦卿等人火速赶过去。 坟墓被盗掘的人家正是这个村中有名的大户段财主,而被盗掘的坟墓正是他家新丧的次子和一个丫鬟,还有一个旧坟也被盗掘,三座坟墓都在一处相邻。 三人赶到时,段家的家丁已经在重新填埋之前被掘的一团乱的坟墓,就连木碑也都被运走了。 众人只管闷头苦掘,对三人问话一概不理。 段家村的村民热心领了路才叫他们找到段财主家。 明明家中发生了大事,可段家却仿若身处世外,大门紧锁。 赵云挚性急,立刻上前敲门。 小厮从侧门拉开一条门缝,谨慎的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打量了一眼三人,才道:“请问诸位找谁?” “找你们家段老爷!” “找我们家老爷何事?” “我们听说你们家坟被人掘了——” 砰! 小厮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完,丢下一句“老爷不在家”,啪一下拍上了木门。 赵云挚碰了一鼻子灰,恼怒的摸了摸鼻尖,有些心有余悸。 崔或懊恼的一拍脑门。 方才就不该让这个蠢东西上前去问话。 邦邦邦。 门再次被敲响,这回是崔或上前。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小厮,看着他的眼神更加警惕,语气也带了点不耐烦。 “您三位到底想干什么!说了我们家老爷不在家!” 崔或和善的笑了笑,开口道:“方才我朋友说话不经大脑,他并无恶意,若有得罪,我替他赔礼道歉。不知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见一见段老爷……” “不在家!” 砰! “哈哈哈哈哈哈!”赵云挚指着崔或疯狂嘲笑,“还说老子说话不经大脑哈哈哈哈!” 崔或也下意识摸摸鼻子,抬眼凉凉看了赵云挚一眼,转头面向裴彦卿。 裴彦卿眼底也多了点淡淡的笑意,随即掩去,从袖袋里掏出一份文书。 正是丰城县令出具的挟令调查的文书。 裴彦卿上前,伸手拉起门环,再次敲响了门。 笃笃笃。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了我们家老爷不在,再这么堵在门前敲门我就要报官了!” 小厮很恼火,拉开门就一通吼。 裴彦卿慢条斯理的打开折叠的文书,面色淡然的递上去。 “正巧,我们就是官府派来的。” “这……”小厮不大识字,有些怀疑,却又不敢再随意造次。 “这什么这,再敢乱拍门老子现在就给你丢牢里去!” 赵云挚早不耐烦了,借着他开的门缝直接上腿用膝盖一顶就推开了门。 说着有恃无恐的把人推到一边,打开了侧门。 裴彦卿抖了抖文书,神态自然的抬脚跟在后面进了门。 小厮眼见拦不住人,一溜烟上前跑进院子里头去通知人。 很快一群小厮簇拥着段财主从里院的垂花门走出来,气势汹汹的看着眼前三位不速之客。 “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闯我段府大门!” 赵云挚轻呵一声,痞痞的背手上前道:“小爷姓赵,身后这位崔家二公子,这位裴彦卿,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彻查两桩命案。” 崔或和裴彦卿在他提到自己大名时,分别微微颔首各自行了一礼。 段财主看着三人,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彻查命案关我段某何事,为何三位公子要来我段家闹事?”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 “嘿——” 赵云挚说着就要闹起来,被崔或及时拖到一边:“你安分点!” 裴彦卿上前,先地上了县令给的彻查文书,随后道:“丰城县内近日发生两桩命案,如今查明应当是尸体为人所盗,我们得到消息,说段家前日有新坟被盗掘,因此前来调查。” 第187章 应当是个笨贼了 崔或也对着段财主一拱手:“还望段员外配合!” 段财主虽不情愿,但到底还是带了三人前往自家祖坟地查看情况。 裴彦卿在祖坟地被掘出来的两个大坑里取了些土,对比从无名男尸身上取出来的十分相近。 见裴彦卿点头,赵云挚走近段财主,邪气的一拍他肩膀:“说说,埋的什么人?怎么死的?” 段财主在确认那份文书是真的后态度收敛了许多,即使知道赵云挚有意挑衅,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往身侧让了让,离他远些。 “坟中埋的正是家中次子,小儿自幼多病,不日前沉疴难愈撒手人寰,是以开了新丧。” “那旁边那个呢?怎么死的?” 赵云挚语气依旧有点恶劣。 段财主眼底闪过一抹异样,随即垂下眼,神态自然道:“旁边葬的是自幼贴身服侍他的婢女,因小儿心肺有疾,渐成痨病,此女也不幸被传染,最后两人都药石无医。我感念此女恩情,将她与小儿一道合葬,埋在祖坟新地。” 裴彦卿放下手中泥土,捻了捻手指,回头默然看向崔或。 若是肺痨病死的,恰巧可以和那名无头男尸的解剖结果对上,可女尸分明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 崔或也若有所思,随即指着最边上那处大坑问道:“这旁边怎么还有个坟墓也是空的?” 段财主立刻道:“那处是个旧坟,里头葬的是先妣,其中陪葬的大量财物都被盗走,应当是盗墓贼所为。” “呵呵,那应当是个笨贼了,还错挖了两座新坟。” 赵云挚也不管段财主在场,嘲讽的丝毫不留情面。 崔或睇他一眼,示意他别再这么记仇。 裴彦卿从坟坑里拿起一个汝瓷杯盏,仔细观赏了一会儿,随后抬头望向段员外。 “段员外可曾派人去寻过尸首?或者可曾报过官?” “这个,不曾。”段员外答话的时候有些意外。 “哦?为何?”崔或有些意外,立刻也转向他。 段员外默然一瞬,然后先看了一眼赵云挚,随后才道:“先祖坟地被盗掘毕竟不大体面,不好报官声张,另外,眼见是盗墓贼所为,追查无用。” 赵云挚被他那一眼看的有些愧疚,感觉自己睡到半夜起来都得闪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崔或看他表情就知道这货头脑简单的在想些什么,轻呵一声嘲讽。 裴彦卿却转头看了眼四周的地势。 周围除了一面通往段家村的大路,其余三面环山,丛林隐蔽,正是藏匿的好去处。 崔或见他动作,低声问道:“你是觉得,盗贼可能在附近藏尸?” 裴彦卿点点头。 方才的汝瓷杯盏价值不菲,坟坑中除了这一个还有别的几个恰好成套。段家在下葬的时候应当是很小心,没有弄碎,可坟坑里的几个却都已经打碎了,碎岩上还沾着新泥。 入果是盗墓贼,不会这样不识货。 另外,赵云挚说盗墓的是笨贼,掘错了新坟,这也不大可能。 两座新坟相连,座落在旧坟一侧,若是挖错一座还情有可原,连挖错两座,还都将坟中尸首带走,反而更像是舍本逐末。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盗贼想要的本来就是尸体,而盗墓不过是顺势而为掩人耳目。 裴彦卿眼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桩盗掘坟墓的案子跟那两桩无名尸体案有关。 赵云挚转头看向段财主,这回说话的态度极和气:“段员外,能否请你派出段府家丁随我们一道在这附近查探搜寻一番?” 段财主也立刻应声:“好好,我立刻去安排。” 段家在此地扎根多代,对附近地势还算熟悉,有段财主领着,三人一个一个山洞的搜寻下去。 很快,在一处临河的山洞边,有人发现了划破在枯枝上的衣角。 “这里!快来!” 裴彦卿等人闻声迅速赶到。 “有火折子吗?” “有!” 裴彦卿燃了火折子,摸索进阴暗的山洞之中。看书溂 很快山洞外的段财主也带来火把,走进山洞,火光迅速照亮整个阴暗潮湿的洞口。 “啊!我儿!” 段财主突然大呼一声,朝着不远处一个滚圆的物体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 赵云挚凑近一看,吓得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我靠!人人人人、人头!” 裴彦卿神色一凛,上前扶起段财主。 “节哀。您儿子的尸身现在应当是摆在了丰城县义庄,随后您可随我们一块儿去查看。” 段财主不想自己小儿死了尸身还要被人这样折磨侮辱,哭的老泪纵横,匍匐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无法,裴彦卿等人只能先叫两个段府家丁把人抬回去。 随后三人又在山洞更里侧发现了疑似段财主先母的遗体。 赵云挚看着干巴的枯骨,呵呵干笑两声扯嘴道:“还好那段财主走的早,不然现在看到他老娘的尸体,怕是更要哭昏过去。” “你能不能闭嘴!”崔或恼他。 “行行行,我不说话了行。”赵云挚举手投降。 三人在段府家丁的帮助下,将新发现的一具枯骨和一颗头颅运回了段府,给段财主过目之后,又将头颅作为证据运回了县衙。 回县衙的马车上,崔或看着裴彦卿,突然问:“裴兄在想什么?” 赵云挚也憋了很久没瞎叨叨,无聊的很,听崔或先开腔立刻坐直了,十分有兴趣的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有些不明白。” 他不愿细说,崔或也不多问。 点了点头,转而换了话题:“现下找到了尸体主人,案子应该很快会水落石出了。” “尸体主人?女尸的身份也查到了??”赵云挚惊诧的转头看向崔或,“咱们不是一直都一块儿行动的吗?你们什么时候查的?” 崔或实在懒得理他,查案的时候就知道插科打诨,这会儿扒拉着人胳膊使劲儿问蠢话。 一路进了县衙后院儿,赵云挚还十分不解,企图去扒拉裴彦卿,想了想还是没敢造次。 第188章 你们没死! 回到县衙,裴彦卿第一时间去找了师爷,问他要来了详细的丰城县地势舆图。 崔或和赵云挚凑过来,看着他手指点在舆图上,一路划过去,最终确定了一条路线。 “就是这条路?”崔或抬眼。 “嗯。”裴彦卿点头。 崔或看他一眼,随即大步离开,去前堂找捕头提了人马和逮捕令。 他走后,裴彦卿转向赵云挚:“落花馆的胡妈妈还得再请过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好,我这就去!” 胡妈妈被提过来的时候,县令也听闻了消息赶到了县衙,他要亲自审讯胡妈妈。 “大人!大人冤枉啊大人!”胡妈妈一到堂上,二话不说立刻扑跪在地上喊冤。 赵云挚冷笑一声道,“说你什么来了吗,就冤枉!心虚?” 胡妈妈垂着眼始终不敢对上赵云挚和裴彦卿的视线,只管低着头喊冤枉。 喊得县令不胜其扰,又不知裴彦卿为何又把人提过来审,索性把问题丢给他来。 “裴彦卿,你方才说还有话要问,现在问。” 赵云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恰好被裴彦卿侧身上前一步,将县令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他对着县令一拱手,随即转向胡妈妈。 “请问胡妈妈,当日所说有关丁志恒和袁会莹失踪一案的证词,可有缺漏?” “当然——” 胡妈妈张口就要否认,被裴彦卿出声打断。 “胡妈妈想好了说,这一回,若是再有不实之处,可是要下牢受刑的了。” 他目光平静沉稳,语气也平淡低沉,却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叫胡妈妈莫名的有些心慌。 就好像,他早已知晓了一切,现在不过是再听着她说一遍似的。 胡妈妈哆了哆嘴唇,有些犹豫。 县令见她表现也明白了其中定有隐情,立刻怒喝一声:“若有隐情立刻坦白,若是有心隐瞒,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我说我说!”胡妈妈被吓得一激灵,话里都带了哭腔。 “案发前两日,丁志恒又来落花馆找莺儿偷偷见面,我本想叫人给他打出去,他却说他有钱给莺儿赎身了,叫我开个价。” 胡妈妈顿了顿,眼神有些虚的在裴彦卿身上扫过,:“我就说了个数,想叫他死心——” “你说的多少?” 裴彦卿无奈看向赵云挚,他的关注点总是与常人有异。 胡妈妈咽了口吐沫,有些为难的咕哝了一句。 “什么?!五十金?!”赵云挚跳起来,“你他么可真能坑人!” 五十金有门路的都能捐个小官儿了。 赵云挚有些为有情人不忿,跳起来要去教训胡妈妈,被裴彦卿拦住,只能嘴上骂骂咧咧解气。 胡妈妈有点尴尬,缴着手里的帕子不知所措。 裴彦卿制住赵云挚后,下巴对她微微点了下:“没事,你继续说。” 胡妈妈想了想,继续道:“我也没想到他真能弄来这么多钱,我,这,莺儿长得美,身段也好,若是能留在落花馆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我……” “所以你没有践行诺言放莺儿走?” 裴彦卿的目光也多了些锋利,看的胡妈妈莫名后背生寒。 她点点头,以她的视角稍稍修饰了当日对着丁志恒反悔又派人将他打出去的后情,听得赵云挚一双拳头紧握,蠢蠢欲动。 她的话也再次印证了裴彦卿心中所想,只是有一个细节还需要再印证。 翌日中午。 崔或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县衙。 马车后厢一路同行回来的还有丁志恒和袁会莹二人。 胡妈妈被人从牢里提出来,看到丁志恒和袁会莹二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满脸惶恐。 “这、这,你们没死!” “嘁,当然没死!死了还怎么指证你恶意买卖人口!”赵云挚冷声嘲讽。 胡妈妈一听他的话,立刻脸色灰败,垂下了头。 县令重新升堂,将堂下丁志恒袁会莹以及老鸨胡妈妈一番审讯,案件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当日丁志恒早料到胡妈妈不会轻易放人,因此盗掘了段财主先妣的坟墓之后取了部分易变现的财物,在黑市换成了金子去找胡妈妈赎人。 不出所料,胡妈妈翻脸毁诺,还叫人将他打了出去。 丁志恒立刻开始执行他的第二个计划。 他之所以会去邻县盗掘坟墓,就是因为听闻段家有一男一女新丧,尸体埋的草率,挖出来还好似刚死之人。 为了能和袁会莹长相厮守,他决心用这两具尸体偷梁换柱,伪作他二人的尸体,造就一副两人已经身亡的假象,他好和袁会莹远走高飞。 当日寝楼里的血也是他偷偷从集市弄来的生禽血。为的就是给人营造一种亡人刚死的假象,砍去头颅也是为的掩去原死者的面目,避免怀疑。 随后又在落花馆中制造莺儿被人掳走又半途不慎跌落河内的样子。 本来一切顺利,不想碰上了裴彦卿查案。 临走前,裴彦卿站在丁志恒面前,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出声。 丁志恒却苦笑一声,“以你的才智想也猜到了。” 天香楼里。 赵云挚不解当时丁志恒那句话的意思,缠着崔或去问。 崔或也好奇,便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低头笑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崔或看出他不愿说,了然的点点头,转而问起他:“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会从那条路走的?” “嗯,猜的。” 赵云挚坐不住,正要窜起来问个清楚,恰好宋好端着盘淋满桂花蜂蜜的红枣糯米蒸糕推门进来。 “怎么回事儿,闹闹嚷嚷的?” 宋好说着,把糯米蒸糕摆上桌。 瞬间桂花伴着蜂蜜的甜腻香气在房间中弥漫开,红枣和糯米糕的清香伴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开来,顺利勾起了赵云挚肚子里的馋虫。 “这是什么!好香啊。” 赵云挚伸手去抓糕点,心思全转向了吃得。 宋好笑道:“这季新摘的桂花,酿了蜂蜜和酒,酒还早,蜂蜜好了就给你们做了盘蒸糕。” 崔或也捻起一块儿,咬了一口。糯米混合红枣的软糯清甜在嘴里蔓延,不禁眯了眼笑道:“嗯,好吃!” 第189章 裴生有一事不明 赵云挚有点护食,糕点有些烫他一时吃不及就准备伸手多抓几块先占着,爪子刚伸出来被宋好一巴掌拍下来。 “元英还在楼下忙呢,你一人造一箩筐!” 说着捻起一块送到裴彦卿嘴边,笑容里满是温柔。 “所以,丁志恒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呀!” 晚上回了小院儿,宋好缠着裴彦卿非得问个清楚。 裴彦卿被她闹腾的不得安生,无奈苦笑道:“当日他醉酒找我打架,命案后我回想起来,觉得时机有些蹊跷。” “你是说,他故意陷害你!” 宋好一声惊呼,从床上坐立起来,情绪激动的咬牙。 裴彦卿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躺下说。 宋好还是不忿,捏紧了拳头道:“真是歹毒!亏得咱们还为他说好话!” “好了好了,”裴彦卿看着她脸颊鼓鼓扁着嘴,喉咙里闷笑两声,拉着她躺下来。 “案子都查清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怎么就过去了!他不过是被革了秀才功名,若是案子没查清楚,你可是会被斩首的!” “嗯,案子查清楚了……” 裴彦卿的声音逐渐暗哑,宋好才反应过来他的手在干什么,惊呼一声:“你干嘛,嗯——不要……” “你不想要么,这么久都——” “你别说!流氓!” “嗯,我流氓,等下让你看看更流氓的。” “唔、你,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嘘,娘子别说话。” …… 几日后,丁志恒一案的审判结果终于出来。 丁志恒起先一口咬定,是他一人筹谋了全盘的计划,而袁会莹对盗掘坟墓和设计假死等事件一概不知。 可袁会莹并不想独善其身,坚持要与丁志恒共同承担罪责。 最后丁志恒被判前往岭南流放,袁会莹自请陪同。 而她和落花馆胡妈妈之间的契约,也因为宋好等人找到的证据可以证明她是被姑父一家强卖至落花馆的,被县令当场判了无效,算是因祸得福重获了自由身。 只是案件到此并没有全然完结。 无名女尸经过段家家丁和段财主本人辨认,确认就是他当日提到的那位合葬的丫鬟。 段财主得知判罚结果后的第二天便赶来了县衙,想要接回被盗掘的两具尸体。 案情水落石出,县令自然大松一口气,面对段财主这个苦主也相当客气,当即派人领他去县衙停尸间去认领尸体。 所幸裴彦卿等人及时赶到,拦下段财主。 段财主脸上不虞,语气却还克制,见众人拦住不让带回尸体,疑惑道:“怎的,几位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崔或得了裴彦卿一个眼神,随即会意,去前堂请县令。 裴彦卿则上前对着段财主拱手一揖,客气道:“段员外稍候,此间还有些事情不曾查清楚,还请员外莫急。” 段财主听到还有事情没查清楚,立刻变了脸色道:“还有什么没查清楚,拿个鸡毛当令箭,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也不顾裴彦卿的阻拦,招呼了几位随从就要从停尸间领了尸体走人。 赵云挚撸了袖子“嘿”一声就预备上前开干,好在县令就在前堂,崔或很快就将人带了过来。 县令一过来远远的就看见段家几位家丁踹了停尸间的破木门,立刻呵斥道:“大胆!” “这里是丰城县衙!不是你段家后院儿!” 段财主本来气势汹汹,一见县令来了,立刻换了脸色。 他神色凄苦的上前给县令赔罪道:“大人容禀,小儿尸身本已入土为安多日,如今不但被盗贼偷掘出来,甚至还,还……” 大概是想到次子尸身如今的状况,他忍不住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并非我有意非为,而是如今案件终于水落石出,我这白发人就连领回幼子尸身都要被人为难,实在是……” 这话指向性太过明显,裴彦卿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神色自若的站在原地。 赵云挚却有些坐不住,冷哼一声就要找茬,被崔或啧一声打住了。 崔或请人请的急,来之前没来得及把事情缘由说清楚,县令也不知道内情,因此听了段财主的话就不免有些偏向他。 他转头望向裴彦卿。神色有些不耐烦道:“裴生,今日又是为何啊?” 赵云挚轻嗤一声,被崔或狠狠拍了一下手背。 县令顾忌赵家权势,只当没听见,依旧望向裴彦卿。 裴彦卿顿了顿,反而转向段财主:“裴生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一下段财主。” 话未说完,收到段财主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脸上依旧神色淡然,继续道:“当日我们前往段家村的时候,您提及那位与幼子同葬的丫鬟时,说的是她因近身照料段公子染上了痨病身亡,可衙门仵作的验尸结果却显示,她是被人捂住口鼻生生闷死的,这件事情,请问您有什么解释吗?” 段财主眼神虚了虚,随即又是一声冷哼,背过身去也不看裴彦卿,冷声道:“我能有什么解释?!” “当日我儿新丧,我悲痛难抑,哪还有心思去管别的,感念她的恩情才将她与我儿以夫妻之礼合葬一处,如今你蹦出来,非说她是叫人捂死的,或者正是肺病发作窒息而死也未可知,倒叫我来解释,我如何给你解释?!” 县令听着不时点头,随即沉思道:“裴生,段员外说的不无道理,或许仵作所说的窒息而死本就是说她肺病发作,而不是被人捂住口鼻。” 说着转而对着身侧随从道:“去,把候仵作叫过来,让他当面说清楚那姑娘的死因!” 手下会意,立刻去请来了候仵作。 候仵作一来,看着县令和段财主站在一侧,裴彦卿和赵云挚崔或等人站在另一侧,两方隐隐成对峙之势,一眼就心下明了的大半。 县令见他来,也不再跟段财主低声寒暄,直接问起关于女尸的死因。 “候仵作,你来的正好,这位段员外要临走当日发现的两具尸体,只是这裴生却道,女尸的死因有疑,说是窒息而死,你来说说,人若是染了肺痨病发作,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窒息而亡?” 第190章 这事儿你还查吗? 县令的话倾向性太过明显了,崔或赵云挚也不由面色怪异的看他一眼。 候仵作在府衙呆了多年,早知眼前的这位县令大人是什么脾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事最好。 于是他对着众人一拱手,面色如常道:“禀大人,若是染了肺痨急性发作时不能及时用药缓解,一时窒息而亡也是有可能的。” “嗯。”县令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裴彦卿。“裴生,你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吗?” “呵呵!”赵云挚冷笑一声,若不是崔或的阻拦,及时捂住他的嘴,他多少也要闹着讥讽两句。 好在他后头的话全叫崔或捂进嘴里,气的他使劲儿扑腾挣开崔或的桎梏,恼道:“你放开我!” 裴彦卿见他闹得厉害,也少见的上来上手拦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赵云挚重重的从鼻孔里喷出一声粗气,甩了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饶是县令再油滑,眼下也有些面子挂不住,对着段财主呵呵干笑了两声。 段财主立刻对着他深深一躬,满脸的感激涕零:“多谢大人,如此,我便将两个孩子的尸身就此领回去,段某在此谢过大人!” 县令的面子稍稍找回些,十分慨然的摆摆手:“分内之事不必言谢。段员外节哀。” 段财主领了尸身,走过裴彦卿面前时刻意重重的冷哼一声,咬牙道:“无知小儿,沾不得权势毒药,往后怕也是不过尔尔!” 裴彦卿依旧脸上面色平淡无波,崔或却忍不住沉了脸,拉着裴彦卿出了县衙。 裴彦卿和崔或回到天香楼时,赵云挚已经将县令的德行跟宋好、柳元英二人吐槽过一遍了。 宋好给他说了一番大道理,什么世道如此,神佛也难渡众生之类,到底不及一盘宋好亲手做的糯米贵妃糕。 裴彦卿赶到的时候,一盘子贵妃糕已经给他造的只剩下些点心渣了。 赵云挚一边可劲儿往嘴里塞着糯叽叽香软暄甜的贵妃糕,一边嘴里还止不住的念叨着县令的大名骂骂咧咧。 见裴彦卿来了,也不大有好气,有点怪罪他和崔或方才拦着不让他骂人的意思。 “那案子怎么样了?真让那段老财那尸首领回去了?” 他语气不好,崔或没接话,倒是裴彦卿脸上没什么表情,答道:“嗯,领回去了。” “靠!那回头尸体一烧,还有什么证据能查到?”赵云挚怒起一拍桌子,转而狐疑的看向裴彦卿:“这事儿你还查吗?” 崔或抿了口茶,也看向裴彦卿。 宋好和柳元英正巧分别重新端了碟西米红薯糕和奶香枸杞糕来,,听见赵云挚的问话,也静等着裴彦卿的决定。 裴彦卿微微顿了顿,道:“要想继续查下去,关键还是得候仵作把真相说出来。” “你也觉得候仵作没有说实话?”崔或问道。 裴彦卿点点头,赵云挚立刻蹦起来:“我就说!那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仵作也是一伙儿的!” 崔或无奈拉住他,劝道:“你先冷静些,听听彦卿兄说说怎么进一步查下去。” “哦……”赵云挚摸摸鼻子,也就真的安静下来,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却有些为难:“要想候仵作开口说实话,恐怕很难。他在县衙供职,又清楚县令不愿多惹是非,且已经在县令面前言定了,再叫他改口怕也是叫他为难。” “这不碍事呀,”宋好盈盈笑起来,捻起块撒了桂花蜂蜜的红薯糕递到裴彦卿嘴边,笑道:“当务之急,先叫候仵作说出真正死因,接下去你们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查呀。” 柳元英和崔或也笑着看向裴彦卿和宋好,只有赵云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兴奋的一拍手道:“好!可是,怎么叫候仵作说出实话呢?” 裴彦卿感受到柳元英崔或揶揄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在,要伸手去接宋好递过来的红薯糕,却被宋好“嗯~”了一声,只能脸上染着绯色张嘴咬了一小口。 调戏成功,宋好满意的笑起来,只是裴彦卿被崔或笑着推了一下,脸一直红到耳朵尖尖。 赵云挚正激动着,突然听到柳元英几人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疑惑的看向裴彦卿。 裴彦卿还因为耳朵热热的,一直不住的用手摸耳朵,只叫柳元英笑的更大声了。 闹过裴彦卿之后,宋好便去了天香楼后厨,打算做些好吃的带去拜访一下候仵作。 查案这段时间,宋好因为不放心裴彦卿,一有空就去停尸房陪着裴彦卿一块儿辅助候仵作验尸,一开始还有些畏缩,后来也敢直接上手,剽悍的叫候仵作都吃惊。 起先她时常做些好吃的带给裴彦卿,想着候仵作也在,就多做了一份。裴彦卿到底不比经验老到的候仵作,验了尸后总是胃口不佳,宋好带的美食多半进了候仵作肚里。 美食一进肚,候仵作也不管什么技艺传男不传女之类的祖训,直哄着宋好来给他当徒弟,最好每天都带些好吃的来孝敬师傅。 是以一老一少的关系赶上半个师徒了。 宋好今日也翻新花样做了些新鲜吃食,一道蜜豆糯米糕,一道板栗红豆沙,并几道直接从天香楼端的现成饭食。 红豆泡过之后,倒进锅中加水煮出外皮,随后沥干水分,再加水煮上半个小时。 煮好之后一边往里加冰糖一边不停翻炒均匀,随后大火收汁。 炒出蜜豆馅儿之后的步骤就简单了。 宋好按着顺序,将糯米粉、玉米淀粉、细砂糖和煮好的蜜豆倒进碗里细细拌匀,最后模具一压,依次摆好往蒸锅上一蒸,软糯可口的蜜豆糯米糕就可以出盘了。 出盘撒上稀稀的桂花蜜,在随意撒上几粒干桂花,一瞬间香气扑鼻看着就赏心悦目可口怡人。 另外一道板栗红豆沙上回宋好给裴彦卿等人做了,反馈不错,今日趁着食材新鲜,便又做了一道。 板栗红豆沙制作工序只要麻烦在前期的食材准备上,红豆要提前泡好,板栗也要提前剥好。 红豆依旧是加清水煮好,煮好后捞出来用勺子一点一点压成泥,再往里加上板栗仁和冰糖回锅小火慢慢的嘟。 第191章 崔氏兄弟打架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时辰之后,两道软糯香甜的点心就备好了。食盒里早就装上了好几道凉拌菜,只剩下顶层还空着,宋好小心翼翼的把板栗红豆沙和蜜豆糯米糕放了进去,最后又用同样轻柔的动作合上盖子。 停尸房环境特殊,做些大鱼大肉他们肯定吃不下,不如做些凉拌菜,开胃又可口。 凉拌虾仁里的虾是全都剥好了的,仵作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高的待遇:“没想到我老候还有这么滋润的一天,裴生,娶到这样的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处得久了,宋好也不再叫他的职称,只叫他候大哥:“候大哥,菜是我做的又不是他做的,你怎还夸上他了?” 每回旁人露出艳羡之意时,都是裴颜彦卿的虚荣心得到最大满足的时候。不过他在人前一向内敛,闻声也没有趁机的炫耀一番,而是装模作样的道:“这算哪门子夸……” “候大哥说你有福气,这还不算夸吗?” 说话的时候,宋好那流转的眸光一直落在裴彦卿身上,看得他的耳尖有些微微发红。 眼见两人亲密无间,还是老光棍的候仵作兀自叹了口气。 其实他早就知道裴彦卿和宋好的用意了,只是出于明哲保身的需求,一直装糊涂。 “裴生,要不是你的娘子,我也不会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如今我占你的便宜也站得够了,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候仵作突然郑重其事的放下筷子。 裴彦卿与宋好也收敛神色,一派认真聆听的模样。 段员外家中的那个丫鬟却是有人为捂死的迹象,只是不够明显,不足以成为呈堂供证,加之县令有意了此此案,他就没有说出来。 候仵作道:“病理致死和外力致死有很大的不同,那丫鬟虽有肺痨,但却还没有严重到到随时都能死亡的地步,否则她也不可能有精力与那段公子……” 话到这里,候仵作顾忌着作为女人的宋好,没再继续往下说,意思到了就行。 “我虽然只是一个仵作,但也知道查案需要抽丝剥茧的道理,既然凶手存在,那么就有找出来的可能。裴生,宋娘子,日后你们就不要往我这里跑了。” 裴彦卿和宋好相看了眼,俨然是没有想到候仵作改口改得这样快。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除了让县令嫌他没事找事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 候仵作说出这话,必是已经做好了改行的心理准备,裴彦卿不忍心连累他,只追问了一些细节,打算彻底追查清楚之后再拿证据找上县令,还死者一个公道。 三人又聊了片刻,日头渐渐西移,正待要互相道别,柳元英却携着一个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匆匆赶来,远远见到宋好与裴彦卿之时就连声高呼——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 认识这么久,宋好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慌乱的柳元英,一颗心下意识跟着悬了起来,放下食盒,提起裙摆迎了出去。 “发生了何事?” “大事不妙了,你们赶快回去一趟!”柳元英捂住胸口喘了一会儿气,这才继续道,“崔然与崔或打起来了,谁也拦不住,眼下也就只有你们能够拦一拦了。” 方才在马车里时,柳元英一直催促车夫快一些,头上的珠钗被颠得歪了也不在乎,下车之时,披帛落下了也不曾察觉,眼下那块烟青色的披帛还被丫鬟捧在怀里。 丫鬟几番想要为她披上,但都被她嫌麻烦的挥走了。 宋好本还有些心惊,听得她说崔然与崔或打起来之后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兄弟打架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至于把她急成这样吗? 宋好看了一眼裴彦卿,裴彦卿了然的折身走向廊下掂足观望的候仵作,从他手中接过于焦急之中抛下的食盒。看书喇 “你来之前,他们可分出了胜负?”宋好问道。 要是一方完全压倒另外一方,那情况却是有些严重,万一落得个残疾可就不好了。 “不相上下。”那时场面太乱混乱玩,她也没能看得仔细,柳元英稍稍回忆了一下才作答。 那就没事了。 宋好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柳元英慌成这样,她也不好不当回事,提出马上赶去崔家之后又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崔家今日举行家宴,一家人聚作一处,人一多,话也就多了,话多之后,难免有几句不好听的蹦出来。 “崔然就是个管不住嘴的,要不是看透了他的为人,我也不会与他和离。”两人打架,柳元英完全站在崔或这边,“不过管了几天账本就忍不住到处炫耀,炫耀就算了,还要拉踩别人,别说是被打了,就算哪天被人杀人抛尸荒野,我也不觉得奇怪。” 崔家兄弟互相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因父亲威严尚在,这才没有揭到明面上来,家宴之上,喝多的崔然脑子不做主,出言嘲讽崔或一事无成还胳膊肘往外拐。 崔或受不住刺激,嗓子嗷得更加大声。 这个“外”指的自然就是宋好和裴彦卿,听到这里,宋好再也不好意思看热闹:“只怕是还说了其他更加难听的,否则崔或也不会在家宴之上动手。” 柳元英噎了一噎,避重就轻的道:“左右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提也罢,更要紧的还在后边。” 两人一来一回,崔老爷子也管不住,旁的亲戚大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胆小的就缩着不出声,胆大的打着劝架的名义暗搓搓的拱火。 这不,本就积怨已久的崔然与崔或当场就打了起来,原先还只是砸一砸酒杯,到了后来就变成掀桌子了。 “老爷子气得当成病倒,在场的众人一齐劈头盖脸将他二人骂了一顿,他们才收敛些,哪知才出老爷子的院子,又扭打起来了。我一看情况不对,所以赶紧出来寻你们。” 柳元英的慌张的神色不减半分。 眼下这种情况,也就只有他们能够劝一劝崔或了,一方止战,另一方自然也不能继续。 车速过快,车内颠簸不停,幸好有裴彦卿在,宋好才勉强坐得住。 第192章 崔老爷子的药膳 他们赶到崔家时,崔家的战火已经歇了。 本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天,却因为几句口舌之争闹成了这样。大堂之内只剩下一地的狼藉,管家正忙着指挥下人清理现场,看到他们之后也只略微行了一个礼就继续督促下人干活。 后院时不时传来崔然的嚎叫声,一边喊痛一边大骂霍姨娘手上没个轻重,声音大得传遍了每个角落。 “自那外室怀孕之后,他是越来越不把家里的姨娘当回事了。”柳元英恨恨的数落了一句。虽说已经和离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曾经与这一个人同榻而眠,还是免不了感到晦气。 “朝三暮四无异于自找麻烦,这样的蠢男人不要也罢。”宋好安慰她道,“左右你们已经断干净了,又何必再给他眼神。” 又骂了几句,柳元英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照顾崔老爷子的嬷嬷从房里出来,管好房门之后才出声:“老爷已经睡下了,但还是不肯喝药,说是嫌弃味道苦,这样下去可不行。” 崔老爷子这是心病,光靠吃药可不管用。 宋好思量了番,道:“我正好会做几道养身健体的药膳,不如让我备上一道,待他醒来之后就能喝了。老爷子不肯喝药是因为苦,我就把药膳做甜一些。再者,要是由我亲自做的话,老爷子也不好意思拒绝。” 这倒是个好主意! 柳元英也不与她客气了,直接吩咐嬷嬷带她到后厨,所需材料都得给她找来。 裴彦卿帮不上忙,把她送到后厨之后就自去找其中一个当事人崔或了。 崔家家大业大,后厨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品。不过崔老爷子年事已高,又逢元气大伤,就算要补也得一步一步的来。 宋好在货架前走来一个来回,最后取下黄芪和一株装在礼盒当中尚未来得及揭封的人参。 老爷子食欲不振,做一道补虚正气粥最合适不过。 这道粥最要紧的就是原材料。 宋好将黄芪和人参全都放入清水当中,半柱香之后才取出来,随后就是切片煎出汁水。做到这一步,补虚整气粥已算是完成了一半了。 “将米洗净,然后再与汁水一起熬煮,先用大火半刻再转小火半刻。看得紧一些,千万别误了时辰。” 宋好仔细叮嘱看火的丫鬟。 这棵人参可不便宜,要是浪费了可就可惜了。 熬好之后,崔老爷子也醒了,得知这是宋好费了一番功夫才熬出来的,胃口不佳的他也意思着喝了半碗。宋好放足了料,不过半碗,崔老爷子的气色就好了许多。 柳元英喜道:“宋好的药膳真的是比灵丹妙药还管用,父亲,您要是再喝上半碗,指不定就能下床走动了。” “宋好的药膳不仅管用,味道还极佳,有这手艺,不过几年就能超过千香楼了。”崔老爷子顺口夸了一句,紧接着话锋突转,又化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书喇 柳元英和宋好的笑容纷纷凝住,知他这是又想到了两个儿子打架的事。崔老爷子一向追求家和万事兴,眼下两个儿子当着他的面都能打起来,日后不定还能闹出更大的动静。 想到辛苦攒下来的家业就要败落,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啊,不如放宽心些。您病倒之后,他们两人也就各回各屋了,许是已经意识到了错误,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罢。” 宋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试想一下,日后她的孩子要是也为了家产争得头破血流,她只怕是病得崔老爷子还严重。又不能一棍子打死,或是重新塞回肚子里。 想了想,她又道:“您若是想要他们安生过日子,就得养好身体,万一就此病倒了,以后他们只会更加无所畏惧打得更加厉害。” 柳元英可说不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只在一旁细心照看,好声哄他喝药。 看开之后,崔老爷子也不再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话糙理不糙,万一他真没没了,两个儿子绝对会打到头破血流败光家产。 亲眼看着崔老爷子喝下两碗粥之后,宋好和柳元英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且说裴彦卿这边。 崔或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他禀明身份又敲了好一会儿门之后里边才传来动静。崔或的左眼挨了一拳,这会儿已经发青了,遮挡视线的房门一被拉开,裴彦卿就看到了他乌青的脸。 “你……” 裴彦卿指着他欲言又止,想让他治一治伤,但就眼下这个节骨眼,只怕是腿断了他也懒得搭理。看书溂 裴彦卿这个时候现身,用脚趾头想知道他是来劝和的。 “他呢?”崔或不情不愿的问了一句。 反正他觉得他没有错,就算要握手言和,也得等到做错的一方道歉之后。 “方才我过来之后,正好看到崔然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说是霍姨娘伺候得不好,要到外室那里住几天。”裴彦卿如实的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崔或听罢冷笑了声,冷着脸骂道:“遇到事情就知道躲,敢做不敢当的废物。往后还是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照打不误。” 裴彦卿不予置评。 崔家的事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不过作为崔或的朋友,他倒是有几句话想与他说。 崔或突然道:“他走,我们也走!” 他心中不痛快,急需宣泄,要是在这说出来,少不得又是一场鸡飞狗跳。两天买了几坛米酒,骑马出城,一路来到城郊一处无人打理的驿站当中。 崔或被针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从前他顾念着血肉亲情,能忍则忍,这一回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我的刺,我是他的亲弟又不是他的仇人,用得着这么针锋相对吗?人心都是肉上的,再这样下去,谁遭得住?” 两碗酒下肚之后,崔或开始诉说起了心中的冤屈。 其实他今天也不算是完全失了理智,只不过是不满已久,趁着酒意发泄出来而已,话到这里,崔或突然想起病倒的老爷子,从裴彦卿口中得知他已经无恙之后才又倒了一碗酒。 第193章 崔或认错 认真说起来,崔或也不算是完全无辜的。 崔家能有今天,崔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他闹出了外室一事,崔老爷子也不会将管家之权交给崔或,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裴彦卿道破此事。 “那是他活该,与我何干!”崔或借着酒劲道出心中的埋藏已久的话,“又不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养外室的!还有,他有苦劳不过就是因为出生比我早,占了个长子的头衔罢了!” 论能力,论才学,崔或哪一样不比贪财好色的崔然强,从前他不屑于跟他这种烂人比,是以懒得理会掌家之权,现如今,行为不端的崔然亲手将家权送到他手上,难道他还能视而不见吗? 同样都是崔家的孩子,凭什么崔然可以理所应当的得到一切,而他就要被冠上狼子野心之衔? “我不服!” 崔或一边喊话一边砸掉酒坛。 裴彦卿特意把他来到城郊的这处僻静之地,为的就是能够让他随心所欲的吐露心声。除非他放火烧山,否则不可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砸了酒坛之后,崔或还不觉得解气,一拳砸在石桌上,醉得混浊的眼神沾满了杀气:“要不是顾忌着老爷子,我早就……” 虽然裴彦卿清楚崔或的实力不低,管理一个千香楼绰绰有余。但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看来,崔或确实是运气好捡了漏。 眼下千香楼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大家自然而然的把功劳划给了一直管理家业的崔然,哪知一朝事变,便宜全让次子崔或捡了。 若是旁的错误,大家或许会觉得崔然罪有应得,但就因养外室这种习以为常的事而夺了他的掌家之权,惩罚也太过重了。看书溂 高门大户出身的男人哪一个不养外室? 虽然裴彦卿不是很想承认,但在当前的环境里,养外室确实不算重大罪过。崔然心有不甘,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自然要找茬。像今日这样的事,以后怕是只多不少。 崔或要想过上太平的日子,就得收敛锋芒低调行事。 “低调行事?”崔或低头玩味的重复了遍这四个字,抬眼看向裴彦卿,“所以你也觉得这件事的责任在我?大哥数落我嘲讽我的时候,我就该像条狗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亏得宋好还对你不离不弃,没想到你却向着崔然那种男人!他日你发迹,该不会也要效仿那始乱终弃的陈世美,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结发之妻?” 崔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考虑后果。裴彦卿的脸黑了一阵,念及他心情不好又喝了酒,是以没有往心里去,只让候在不远之处的下人把他带回家。 隔日醒来,崔或已经不记得昨日是怎么结束又是怎么回来的了,只记得自己拽着裴彦卿狠狠的骂了一通,至于骂的内容,同样是一片空白。 昨日惹着自己的人分明就是崔然,再怎么骂也不可能骂到裴彦卿的头上啊!崔或扇了自己一巴掌,获得片刻清明之后立即翻身下床,穿戴整齐之后冲出家门,直奔馨香酒楼。 早市刚歇,夜市还未起,酒楼里边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宋好和裴彦卿相伴走下楼梯,抬眼看到崔或,宋好笑道:“彦卿说你喝酒了,我正要去崔家给老爷子做药膳,还想着顺便再给你做一道醒酒汤,没想到你却亲自过来了。” 酒楼里食材齐全,做一道醒酒汤绰绰有余,宋好转头就让后厨准备了。 崔或羞愧不已。 他喝多了耍酒疯随意骂人,他们却还惦记着他…… “裴兄,我有话要与你说……” 崔或扭扭捏捏的开口。 昨夜裴彦卿回来时,神色就有些古怪,宋好早就看出事情不简单了,眼下看到这副模样的崔或,当即了然的道:“我还是亲自去给你备醒酒茶。” 语毕,她加快速度走下楼梯。 待她走远,崔或这才提起昨夜之事,再三表示自己喝多了脑子不做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当不得真,还表示如有冒犯之处,只能请他见谅。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跟一个醉酒之人计较。” 裴彦卿淡淡一笑。 说开之后,崔或的眉间也展开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其实酒醒之后,他也觉得裴彦卿说得很有道理,形势还未明朗,低调行事才是上上之策。 想通这一点之后,崔或也没有隐瞒打算。 “裴兄,我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我便去找老爷子认错,担下全部的责任,日后大哥要是还找我麻烦,我绝不反抗,全都受着。” “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还有……”裴彦卿欣慰的点了点头,本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 往下的事,无非就是静待时机,看得通透的崔或并未没有催他点破。 除了保全自身之外,崔或对于气倒老爷子一事也充满了愧疚,出于这样的心理,当他来到老爷子的窗前忏悔时,眼里全是真切毫无半分虚假,也正因此,老爷子更加坚定的人为他才是崔家的未来。 宋好这几日一直在给崔老爷子制作药膳,进入崔家的厨房就跟进入自家的厨房一般,习惯了她的存在的崔家下人亦是见怪不怪,见她到来也不会特意通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日,宋好还未来得及离开就听得厨娘与洗碗的丫鬟絮絮叨叨的谈论起了近日发生在段员外家的那出命案。 “什么肺痨,那都是假的!” 厨娘一边挑菜一边信誓旦旦的道:“段员外家的厨娘与我是邻居,昨夜里她没忍住说漏了嘴。那个小丫头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灭口了。” “灭口?”丫鬟震惊不已,左右看了一圈之后才压低声音再次打探,“这又是为何?”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男人!” 年纪稍长,看惯各种烂男人的厨娘毫无顾忌的道:“据说是那个段员外看上了丫鬟,丫鬟宁死不从的同时还攀上了段员外的儿子,段员外一气之下就把他们两人全都杀了!” 第194章 打草惊蛇 “我与你们说这些可不是方便你到外边胡说的,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哪天被灭口了可赖不着我。”看书喇 说了半天,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放下手中的生姜,端着样子警告了一句。 “我懂我懂。” 丫鬟了然的点了点头,眼里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宋好一直躲在暗处,待两人离开之后才从货架后边走出来,原是来找枸杞的,哪想到竟听到了这样一桩密事。 宋好丢下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枸杞,匆匆留下一句话之后就出府了,先前她与崔府的厨娘有过交流,知道厨娘家在何处。 杏柳巷内。 厨娘才刚到家就看到几个毛孩子往自家院子丢石头,气得她当场就骂了起来,好不容易把人赶走,抬眼又看到了另外一位更加不省心的人。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宋好直奔主题,“我夫君是探花郎,便是县令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而今他正在追查段家的人命案,你要是知情不报,那就是共犯,得吃牢饭。” 她特意将话往严重里说,厨娘禁不住吓,一股脑全都说了,还说段家的厨娘就住隔壁,这些话全都她从她那儿听来的,做不得数,就算要治罪也就该去治段家厨娘。 打探到段家厨娘的住处之后,宋好也就不再为难她了。 “只要你守口如瓶,别再往外张扬,自不会招祸。” 厨娘一边擦汗一边连声说是。不过提醒她也清楚,嘴巴不严实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不,麻烦真的找上门了。 宋好等了半个时辰,段家厨娘才扭着水桶腰从外边回来,看到守在巷子里的宋好之时,她也只是疑惑的打量了她一眼,并未正眼相待。 段家厨娘的篮子里装着西街独有的羊肉串,这是西域人才会制的食物,上面撒了各种西域香料,整个巷子里都是这样味道。唯一的不足是羊肉处理得不够好,放上再多的香料也掩盖不住膻味。 宋好分出一些注意力给食物,想起眼前的要紧事,连忙把人叫住:“你就是段家厨娘,我有一些要与你说,这里不方便,我们进屋聊。” 宋好本就不是来与她商量的,因此说话的时候毫无客气可言。段员外做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段家厨娘瞒而不报,都是一路货色,她实在是客气不起来。 “我、我不认识你,冒然让你进门,岂不是很危险。”段家厨娘转头就想跑,一副做贼心虚之态。 “既然如此,我便这巷子里说了” 宋好刻意拔高了音量,段家厨娘吓得赶紧转头,将她拽到院子里。 宋好问起段员外的事,她却一个劲的装糊涂,许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事,定是那崔家厨娘栽赃陷害的!她嫉妒我的工钱比她高,这才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意在破坏我的名声,让我在段家待不下去,她好趁虚而入!” 段家厨娘已不复刚才的心虚,声量越来越大,骂得别院的人都听见了。左侧的院子里传来一道重重的关门声,像是在发泄不满。 段家厨娘连忙道:“您都听见了抱歉,她就是看不惯我,真要有这种事,我早就报官了,哪里轮得着她一个寡妇来听啊!” 这番话自然不能轻易糊弄住她,宋好还想追问,段家厨娘却骂骂咧咧的将她赶出院子,扬言她要是再敢来骚扰就请官老爷主持公道。 心知此事难有进展,宋好兀自叹了口气就走了。 外边的动静没了之后,气势汹汹的段家厨娘瞬间泄了气,猛然发觉院门没关,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还没走到门口,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段、段员外!”段家厨娘吓得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您、您怎么来了?” “你说了吗?”段员外阴测测的开口。 段家厨娘苦道:“我的儿子还在您的手上,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啊!段员外,我真的没有胡乱说话,求您放过我的儿子!” 段员外冷哼了声,要是一个字也没有往外吐,他也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为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回到家后,宋好越想越后悔。 她真不敢冒然前去,拿不到证据就算了,反而还很容易打草惊蛇,万一那段员外听到风声及时销毁证据,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当然,她会愁成这样,少不了裴彦卿的推波助澜。因为她兴奋的将这个线索转告于他时,他没有眼前一亮,而是生出了担忧。 “别再想这事了。”裴彦卿安慰她道,“明日我就派人去一趟段家厨娘家,要是真的有鬼,总会留下一点证据。” “要是她跑了怎么办?” 宋好思绪重重,面也不想和了。 裴彦卿取过一张手帕,一边替她擦拭手上的面粉一边道:“那就往好里想,段家厨娘要是跑了,那就证明段员外有嫌疑,日后我们只管盯紧他就是,不信他能藏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但是…… “算了,我还是别想了,越想越气。” 宋好安心和起了面。 裴彦卿说得没错,今日事今日毕,明日愁来再明日愁,她先把今日的面和了再说,说好的要吃三鲜馄饨,可不能言而无信。 第二天,裴彦卿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段家厨娘的家人突发疾病,她已经连夜返回乡下了,就算现在去追也追不到。 得知这个消息时,宋好正在崔家后厨准备药膳。 案板上放着一只已经处理好的鲫鱼,她今日要做的是春砂仁鲫鱼汤。鲫鱼去鳞去骨,煮出鱼汤之后再放出锅中,加入春砂仁小火慢炖,直至两者相容,化作一道浓浓的鲜汤。 宋好光顾着想案情,回过神时竟发现本来用来去腥的生姜还好端端的待在碗里。眼下鲫鱼都已经变成烫了,再放肯定是来不及了。为了减少腥味,她只能往烫里加了一点黄酒,如此一来,烫味也就跟着变化了,好在崔老爷子不挑剔,品不出其中的差距。 第195章 段员外家的葬礼 裴彦卿看出宋好心情不好,掏空心思讨好她:“这是好事啊,段员外要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事情才更难办呢。好好,这次你立了大功,案子尘埃落定之后,我一定要禀明县令,让他给你记功。” 宋好娇嗔的睨了他一眼,显然是不吃油嘴滑舌这一套。 “那你之前怎么不这么说?若是这样真的有好处,你干嘛还要忧心忡忡?” “原来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娘子,对不起。” 一来一往间,柳元英的马车突然出现在馨香楼外。现在正是千香楼生意最忙的时候,她来这里做什么?宋好和裴彦卿携手下楼,柳元英已从马车上下来,一见着他们就道:“我知道你们这几日一直在为案子的事情烦忧,一得到消息就赶过去找你们了。” 听得她的出现与案子有关,宋好连忙把她请到二楼,又让打杂的备了一壶好茶。柳元英刚从菜市过来,正渴得厉害,见状也不客气,饮下半盏茶水之后才道:“今日我去菜市采购,正好遇到段家的下人。” 宋好一直念叨着案子,柳元英耳濡目染,认出段家的下人之后就留了个心眼,听得段家即将举行葬礼之后就过马不停蹄的过来了。 家里死了人都要举行葬礼,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段员外作为一个嫌疑人,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实在是令人费解。 宋好道出疑惑。 柳元英道:“那还不简单,就是心虚了呗!你也说了,人死了都是要举行葬礼的,段员外要是什么也不做,那才更加奇怪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说不通啊。 因为葬礼已经举行过一次了。 裴彦卿心中也有疑惑,只是没有像宋好一样及时表达出来,而是默默思量。 段员外为了这次葬礼,花费不可谓不大。重新破了次子的坟墓不说,还把外地有名的戏班子都给请过来了,阵仗闹得十分的大,还没真正发出请帖,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家要举办葬礼了。 有人说先前事发突然,段员外悲伤过度,是以草草举行了葬礼,这会儿终于从悲伤里走出来了,这才想起来要大办特办,风风光光送走次子。 这也算是爱子心切了,闻声无不为止叹息。 摆席的这天,苏缈与裴彦卿不请自来,守在门外的段员外看到他们时,脸色都变了。 尸体是裴彦卿找到的,他们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外人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拿到请帖一事。除了段员外之外,其他人对于他们的出现都不感到意外。 裴彦卿不动声色,宋好则道:“段员外,节哀顺变。” 段员外一边偷偷擦拭冷汗一边将他们引入府内。请帖没有发,他们却来了,无非就是为了查案,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只要段员外不撵人,他们也不会将事闹大。 “怎么样,段员外可曾有疑?”收到请帖的柳元英早就来了,一见到她就按捺不住的寻来,与她说悄悄话。 段府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她们特意寻了个清净的地方说话。 宋好方才一直在憋笑,来到无人的地方才敢笑出来。 “你是没瞧见官员外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人家还当他伤心过度呢。” 要是没有裴彦卿,段二公子还躺在冰凉凉的山洞里呢,要是道破他不发请帖一事,段员外的脸色只怕比现在更加难堪。 柳元英得知段员外没有刁难他们,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转头又说起了旁的事。 “我来得早,早就打听清楚了,段家的后厨就在西边,现在人多,就算我们偷偷溜过去也无人知晓,真要被发现了,咱就是迟迟不开席,实在饿得慌。” 提到后厨,宋好顿时收起看热闹的心思。 段家厨娘连邻居都瞒不住,又怎可能瞒得住一起干活的其他人?想必后厨当中,知晓内情的人不在少数! 因是丧事,后厨准备的食物十分单调,都是水煮,无油也无盐。一进入后厨,宋好就闻了一股浓烈的水煮肉味还有挥之不去的腥味,唯一好闻的就只有才刚出锅的米饭。 下人们看到他们衣饰华丽,只当是哪家夫人闲来无事到处转悠,并为放在心上。 “我们家的厨娘先前在段家做过一段时间,她与我说段家的厨娘都是些年纪大的,怎的情况不一样啊?”柳元英压低声音与她耳语。 宋好也看出来异常。 若是经常在这里干活,肯定不会总是找不到厨具,这些个厨娘手忙脚乱,倒更像是临时被招过来的。 “这些鸭肉的腥味也太重了,要是就这么摆出去,段员外定要全都赶走我们。” 锅盖被揭开,后厨所有人都熏了一回。年轻的厨娘连忙将盖子盖回去,暂时阻断腥味。 抬眼看到篮筐里放着好些个祭司用的橘子,宋好直觉走过去,抬手便要拿。 一旁的人谨慎道:“你要做甚?”摸不清宋好的身份,因此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重。 宋好道:“去腥啊,难不成你们还真打算就这么端上去给客人啊?段员外要是知道,肯定要大发雷霆!” 他们准备的是葬礼所需的食物,一应香料全都没有,眼下能够去除腥味的,也就只有这几个橘子了。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害怕段员外,于是宋好也故意把他搬出来吓唬人。 “可是、可是这是我今日的工钱。” 叫住宋好的厨娘一脸难为情的说道。 宋好哑然。 段员外也算是家大业大,怎会吝啬到这个地步?紧接着,她又发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细节:“你是今日才过来的?” 厨年点了点头。 宋好还没来得及追问,又有一人道:“你先把橘子交出来,这样的食物定是不能摆上去,不然我这个就白干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帮腔,“月前员外才刚赶走了一批人,就连工钱都没有结,我已经在这里干了半个月了,就等着工钱过活呢,万一不发,我也就没有活路了。” 第196章 段二公子的婚事 宋好将段家后厨的怪事与裴彦卿说了。 “厨娘被赶走的时间,正好是段二公子死的那段时间,其中的联系必定不浅。” 除此之外,宋好还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柳元英家的厨娘正好认识崔家的其中一位厨娘,只要找过去,顺藤摸瓜,定能有所收获。 只不过…… 宋好看向裴彦卿,先前她已经因为冲动惊过一回蛇了,这一次不再敢贸然行动,而是听取裴彦卿的意见。 只有他点头了,她才前去打探。 裴彦卿思量片刻,道:“我与赵云挚继续留在这里掩人耳目,你与柳元英去找那个厨娘。” 那个厨娘早就被赶走了,段员外的手应该伸不到那边。 “小心行事,要是察觉到不对劲就跑路,我很快就过去接你。”裴彦卿叮嘱了一句。 自从上次的绑架案发生之后,他总不是不放心她独自行动,若非实在走不开,他也不会选择兵分两路这种下下之策。 “放心,那个厨娘的家就住在大街上,就算段员外真的追过来了,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这一次还有柳元英同去,量他段员外的手段再厉害,也不敢拿崔老爷子的义女如何。 宋好倒不担心自己深陷险境,只是担心找不到证据。 在崔家厨娘的带路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名叫方巧娘的厨娘家中。方巧娘已经待业在家大半个月了,每日就只靠捡菜为生,家里连被茶水都没有。破旧的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两个打扮光鲜的富贵人,本就拮据的她看起来更加不自在了。 得知他们是为了命案而来,方巧娘心中纠结不敢开口,扭捏着道:“我一个下人能知道些什么,既然是官府的案子,只管交给官老爷就是,咱何必跟着掺和。” “难道你也被人要挟了?” 宋好想到了第二天就被送到乡下的厨娘,虽然没有来得及打探清楚,但是个人都知道她被幕后之人威胁了,这才死不认账。 方巧娘摇头,老实承认自己从未受人要挟,只是兹事体大,她不敢贸然参与。再者这件事又与段家的秘密有关,她也怕说出去之后招来人家的报复。 “只管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就行,你不是一直怨恨段员外不发工钱吗,眼下讨要公道的机会来了,你还不珍惜?”崔家厨娘催道。 宋好也让她有话说话,不必有所隐瞒,今日的会面也不会传扬出去,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夜幕降临,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外头静悄悄的,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此情此景,真就如宋好所说的一般,这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得到这个保证,方巧娘这才放下顾虑,转而轻叹了一口气。 “我确实是知道一些隐情,不过不多。” 方巧娘在段府干活多年,与府里的大小丫鬟都有过交情。死去的那个丫鬟甚至还来她家吃过饭,得知她身死的消息之时,方巧娘还暗自伤心了一阵。 “如你所说,丫鬟的举止可有异常之处?她可曾与你诉过苦?” 段员外虽然有钱有势,但毕竟是个糟老头子了,如花似玉一般的姑娘被他看中,少不得要心生苦恼。 听到这话,方巧娘的脸色变了一变。 “另外一个厨娘说的事我并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段二公子和丫鬟确实是互相爱慕,不过他们两人没有终成眷侣的原因不是因为段员外从中作梗,而是因为某个侍郎家的小姐。 宋好追问那位小姐姓甚名谁,方巧娘只摇头,这件事还没有传到明面上来,那个小姐的身份来历她也不清楚。 “段二公子自小就聪明,书又读得好,年纪轻轻就能写诗做赋,居然那位侍郎家的小姐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不过二公子看起来不怎么中意她。” 话到这里,方巧娘点评了一句。 段员外努力了一辈子也就只当上了一个员外,如今次子被侍郎小姐看中,肯定是绑也要绑过去的,二公子拒绝未果,跟父亲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要是没有丫鬟,段家指不定就此飞黄腾达了,可惜段二公子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荣华富贵。 “后来怎么样了?侍郎小姐可知段二公子已有心上人?” 要是知道,那么嫌疑人可就不止段员外一人了。 这个问题方巧娘答不上来,她只说自己知道的:“员外一心想让二公子迎娶侍郎小姐,瞒着他与人商定婚事,二公子知道之后大闹了一场,没过多久就死了。”看书喇看书溂 段二公子死的第二天,丫鬟也死了。 若要这么说的话,两人双双殉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查来查去,没想到竟查到这种隐情,宋好唏嘘不已。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两位夫人,你们先前答应过我的,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应该还做数?” 话到最后,方巧娘又问了一遍。 宋好再三与她保证守口如瓶,她这才送了一口气。 回家的马车上。 宋好认真整理方才问来的消息,两个厨娘的言论初入太大,须得整合之后才能得出可靠信息。 柳元英也在暗暗思考事情。 马车内的两人兀自低头思考事情,谁也不看谁。行至一半,柳元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喜道:“我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侍郎小姐正是柳元英未出阁时的好友,不久之前,她隐约听人谈过此等婚姻大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千香楼生意火爆,柳元英的精力全都放在这上边,人家不提,她自然也就跟着忘了。 要不是今日这出,她倒忘了这事了。 “府城的侍郎千金,又正值妙龄,一定是她,绝对错不了。”柳元英十分确定此事,“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就算有,我们也可以请她帮忙,她人在府城,查起事情总比我们方便一些。” 当天夜里,柳元英就写好了拜贴,请人送到府城。两人虽然久不联系,但是感情还在,侍郎小姐很快就给了她答复,邀请她到府城游玩。 第197章 做客 柳元英的这位柜中密友名叫薛彩月,是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侍郎年过半百就只得她这么一个孩子,平日里都是有求必应,宠爱有加,若非如此,身为侍郎千金的她也不能顺利与那区区员外之子定亲。 柳元英没说她们是为了查案而来,只说思念友人,为人热情的薛彩月就主动邀请她来做客了。 马车停在薛府门前,薛彩月亲自等在门口,见到柳元英之后立即迎了上去,眼里并无同行的宋好,听得柳元英介绍宋好为自己的好友之时,她才收敛神色,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两个来回,也不说话。 “薛小姐。”被她打量的宋好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礼。 薛彩月好歹也是侍郎千金,就算再这么任性也不应如此待人啊?宋好下意识打量了番自己的衣裙,她身上穿的戴的虽然比不上出身高贵的侍郎千金,但也绝无不重视此次做客之意,莫非她就是纯粹的看不惯自己? 可是她们才刚见面,又何来看不惯之说? 没等她猜透其中的玄机,薛彩月便道:“来者是客,进来。” 语毕,她牵着柳元英的手先行了一步,宋好无可奈何,只能跟了上去。 “得知你要来,我立即就上街给你买了许多的礼物,全都在我房里放着,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见识一下。” 侍郎府大得出奇,她们跨过三道拱门,又走过两道长廊,最后才来到西边的一个小院。 小院里假山又池水,池中的荷花开得正艳,清澈见底的水里还有几只摇头摆尾的小鲤鱼。 “走过那道桥就是我的房间了。” 薛彩月指了个方向。 宋好认命的提起裙摆跟了上去,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住宅面积太大也是一种烦恼。 女儿家的聚会,无非就是胭脂水粉衣料首饰,再不济就是谁谁谁嫁人了谁谁谁生孩子了,宋好插不上话,只能站在一旁干听。柳元英久不见友人,能聊的内容自然也变得多了,一来一往间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转身看到宋好,柳元英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愧疚一笑之后旁敲侧击的道:“前些日子,我听得人说你要成亲了,一直盼着喝你的喜酒呢,没想到请帖迟迟不来,我都要以为你把我这个朋友忘了,好在你还记得我。” 尽在眼前的婚事就这么飞了,任谁遇到了都不高兴,笑了半天的薛彩月瞬间变得闷闷不乐,手一罢,道:“这种伤心事,不提也罢,反正已经过去了,我就当没有过这回事好了。” 柳元英和宋好相看了一眼。 她不愿意说,她们总不能逼着她说。 “你能看开就好,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何须在意这一个。要我说,你这样的才是最幸运的,要是像我一样,正式过门才知道对方是个烂人,哭都没有地方哭。” 崔然那个德行,远在府城的薛彩月也隐约听过不少,虽然婚事不成,但她也不愿意拿段二公子与他作比较。 “不是他的问题……” 薛彩月胡乱说了一句。 “总之他不是崔然那样的人,你别诋毁人家。” 婚事都黄了她还能这样维护段二公子,宋好和柳元英的心中都在暗暗吃惊,正待要细问,薛彩月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说这是自己的伤心事,提起来平白增添烦恼,无甚益处。 拿不到线索,她们也不好继续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得到宋好的旨意的柳元英斟酌了一番说辞,随后道:“我现在掌管着千香楼,那边的生意实在是走不开,得知你无恙,我也就安心了。” “你们才刚过来就要走?” 薛彩月听出她要请辞,眼睛里顿时就布满了失落,紧接着又换了副神色,阴阳怪气道:“也是,你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朋友了,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旧人,你肯花时间大老远跑过来看我一眼,我就该感激涕零了。” 柳元英万般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困扰在宋好心中已久的问题也有了答案,原来薛彩月看不惯她,竟是因为她就是那个所谓的新朋友? 这个薛小姐可真是有趣。 宋好没忍住笑出声来,意识到自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之后又很快收敛神色。 出府之时,他们在半道上遇到了刚刚回来的薛侍郎,薛侍郎已经认不出柳元英,但柳元英却还记得他,甜甜的说了一声伯父好,就跟未出阁时一样。 薛侍郎一听这道声音,顿时就想起了她是谁。 柳父在朝为官时,与薛侍郎私交甚笃,为此,柳家遭难的时候,薛侍郎也被停职了一段时间,直到柳家的案子尘埃落定,他才得以重返官场。 薛侍郎虽然身在高位,看起来却是十分的平易近人,一点排场也不讲究。看惯了动不动就拿势压人的县令与段员外,此刻的薛侍郎在宋好看来就是官场里的一朵奇葩,十分的引人注目。 “自你父亲蒙难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你了。” 薛侍郎仰头兀自回忆了片刻,低下头时突然道:“我一见你就会想起你的父亲,从而想起当年的事情,往事如烟啊,你们今日就不要回去了,玉溪楼新出了几道菜,我全都买回来了,就在食盒里装着,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品尝。” 薛侍郎是个狂热的美食爱好者,提到食物,他连往事都懒得提了,只逮着她们两人表达鉴赏美食多年的心得。 宋好隐约听过柳元英的事情,却不曾有机会了解全部,趁着薛侍郎回房换衣之际,她拉着柳元英问起了此事。 “父亲是被冤枉的。”柳元英信誓旦旦道,“那时我年纪虽小,但也知道父亲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若非小人进献谗言,柳家也不会在一夕之间毁掉,被迫流落他乡。” 柳父是个武将,不屑于搞勾心斗角那一套,遭人构陷之时,本以为清者自清,没想到却等来了革职查办的结局,正是因为如此,柳父才心灰意冷,不愿意再与官家有所来往,也无意于洗脱罪名。 第198章 以厨会友 想起往事,柳元英不受控制的谈声叹气,去而复返的薛侍郎本要问她近况,看到她这副模样之后就不忍心再挑起她的伤心事了,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宋好身上。 “这位是……” 方才说起美食之时,其他人要么一知半解要么敷衍了事,只有宋好认真对待,薛侍郎早就注意到她了,只是寻不到机会问话。 “这是宋好,是我在丰城那边的朋友。伯父,宋好可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厨娘,但凡是吃过的无一不夸好。” 柳元英这么说,除了迎合薛侍郎的喜好之外,也有意推销宋好。薛侍郎怎么说也是个行家,要是入了他的眼,宋好的名气只会更上一层楼。闲谈之时她便已清楚,宋好的追求绝对不止于丰城,其如此,何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 宋好哪能看不出柳元英的好心,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之后才道:“那是在外行人面前,遇到了侍郎这样的行家,我也不敢夸夸其谈。” 薛侍郎一得知她是厨娘,立即与她交流起了美食相关的事宜,说到劲头处之时还邀她立即入座,一起品鉴自己刚刚得来的几道菜。 宋好却之不恭,只能点头说好。 一旁的薛彩月看得是抓心挠肺,宋好抢走自己的朋友也就算了,如今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也对她赞不绝口…… 她本就不喜宋好,看到这一幕之后更加不快了。 “父亲,先前韩大夫建议您修身养性,戒掉美食,您是不是把这事忘了?” 薛彩月看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嘴。 “韩大夫的话不无道理,一来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二来您作为一方之地的侍郎,若是不加掩饰自己的爱好,人家少不得要伺机接近你,从你这里讨到好处,而您也会因为太过热爱美食遭到蒙骗。”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仔细一听处处都是刺。 在场所有人,能让她挑刺的人,自然也就只有宋好了。 宋好心知她看不惯自己,于是不动声色。 薛侍郎眼里心里全是美食,别个时候或许还能勉强听进几句,这会儿是万万不能的。 “我堂堂一介侍郎,要是连个爱好都不能有,那得多憋屈啊?韩大夫就是杞人忧天,他一日三餐都吃素的,也没见比我好到哪里去啊!我知你对食物不感兴趣,更不懒得听我说这些,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你自找个喜欢的地方待着!” 薛侍郎胖手一挥,大方的放她走。 每每这个时候,薛彩月都是喜笑颜开的逃走,眼下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本还只是指桑骂槐的她再也端不住了,愤愤道:“父亲,您怎么老糊涂了!我是让您小心着点,千万别被人利用了,如今你只是与人交谈了一番,谁知道日后会传成什么样子!难道您就不怕您这个侍郎的头衔被人污蔑吗?” 她已将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侍郎就是再沉迷美食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 场面一时僵持了起来。 薛侍郎沉迷美食已久,因为美食而误过的事也不下十件,乍一听得薛彩月这么说,他心中难免有所顾虑。 柳元英道:“伯父,我敢打包票,宋好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我也不可能与她成为朋友。” 充做和事佬的柳元英趁机说起了宋好在丰城的事迹。 有了柳元英的承诺,薛侍郎这才放下戒心,薛彩月却更加不痛快了,转头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猜到她为何置气的柳元英立即追了出去,好声好气的讨好她,可惜薛彩月正在气头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桥上只剩下宋好与面上稍稍露出尴尬的薛侍郎。 “听闻府城的名菜天下一绝,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宋好刻意避开方才的尴尬,薛侍郎看出她是个聪明如我,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道:“我们现在就去厨房,我已让人热着了,走到那里时正好能够品尝。” 薛侍郎喜爱美食,厨房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时而看着厨娘处理食材,时而亲自动手。不过他只在动嘴这一块有天分,时至今日,不曾成功做出过一道菜。 话到这里,薛侍郎还有些不好意思。 玉溪楼新出了两道菜都是荤菜。 一曰五味杏酪鹅,一曰滑羊四宝。 五味杏酪鹅的做法极其简单,只把鹅肉煮好再放上杏酪就成。至于滑羊四宝指的就是羊肉、鱼肉、鸡胗还有鸡肝,这道菜需要经过腌与炸两个步骤才能成,因此卖相也比前一道好一些。 “请。”薛侍郎递上筷子。 宋好接过筷子,先尝了一口五味杏酪鹅。杏酪做得不好入味,煮鹅的火候也不够,因此味道一般。薛侍郎亦尝了一口,反馈跟她一样。 “本以为能够尝到一味梦中美食,哪想到竟是白高兴一场。”薛侍郎极其失意,“真是让你见笑了。” 他身居高位,若是真心求取美食,多的是人愿意呈上来,不过如此一来,贪污受贿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薛侍郎极不愿意这样行事,一来他晓得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二来他压根就做不了以权谋私这等事。 若要说遗憾的话,那就是单靠自己根本吃不到真正的美食。 宋好左右看了一圈,利用现有的材料做出了一份新的杏酪和一份甜酱,再请薛侍郎品尝,薛侍郎侍郎试了一口,表情顿时就变了。 “许久不曾吃到这么美味的甜酱了,鹅肉太素,配上这种甜酱正好。” 行家看人,一看一个准,仅凭一份甜酱,薛侍郎就看出了她的实力。菜篮里装着几只新鲜的竹笋,宋好动作利落的除掉竹笋的外衣,然后把笋放到锅里与盐一起煮,薛侍郎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 煮笋的空档,宋好又把碗里的鹅肉挑里出来。竹笋炖都不需要放任何的调料,只需掌握好火候就成,不过片刻功夫,一道笋炖鹅就成了。 薛侍郎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差点被烫得说不成话。两人以厨会友,一个做一个吃,一切都在不言中,夜幕降临了也没有察觉。 第199章 套话 薛侍郎被美食诱惑得喜笑颜开,看向宋好的眼神当中也亲善了不少,得知她有事缠身,只是偶尔来玩时还兀自落寞了一阵。 “如此好吃的食物却不能天天吃到,真真是人生憾事啊。” 薛侍郎一边感慨一边称赞。 薛侍郎饱读诗书,又在官场上干了大半辈子,说起话来面面俱到,用词用典更是巧妙,即使是经常被夸的宋好也难以招架,心中涌出一股飘飘然。 礼尚往来,她也道:“若非薛小姐相邀,我也得不到侍郎的赏识。回家之后,我定要好好的吹嘘一番,丰城的人若是知道我的菜得到了侍郎的肯定,肯定是争相慕名而来。” 提到薛小姐,薛侍郎难免想到近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当下筷子也拿不住了,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宋好等的就是这一刻,亦没有故意装作糊涂,一边腌制肉片一边道:“侍郎可是在为薛小姐的婚事烦忧?我从丰城而来,定亲之事尚未在那边传开,薛小姐的名誉不曾受损。” “彩月是我的女儿,哪有愁嫁的道理。”薛侍郎不悦的哼了一声,紧接着道,“我是气那段家小子不识抬举,辜负彩月的一片心意。” 别看薛侍郎表面风光,实际上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此际与宋好以美食结交,相逢恨晚,不自觉多说了几句。 原来这件事于薛家来说也是无妄之灾,薛小姐本无意婚假,若非段家上赶着卖弄,薛彩月也不会平白订了一回亲。 薛侍郎兀自骂了好一会儿才将细节一一道来。 “段员外早就盯上彩月了,知她喜欢诗词歌赋之后特意让段家二郎在诗会上卖弄。彩月见他生得俊俏,又能出口成章,回来之后就与我说了此事……” 段员外的家产再多充其量也就是个员外,薛侍郎原本是看不上段家,奈何薛彩月非他不嫁,一向爱女心切的薛侍郎无奈何只能同意了。 “我的条件是让段家二郎入赘薛家,本想以此逼退他们,哪想到段员外为了攀附权贵,入赘也能答应得十分爽快。” 薛侍郎骂起段家的时候,劲头比谈到美食还足。 段家死活要倒贴薛家,薛员外也没辙了,想着总归是小辈的日子,只要他们过得顺心,其他一概事宜倒也可以忽略不计。两家敲定之后,段家很快就送来了婚书,薛彩月每日缝制嫁衣静待成亲之日的到来,薛侍郎则是愁眉苦脸,婚期都到眼前了都不好意思跟同僚开这个口。 “还好我没有说出去,否则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薛侍郎又庆幸又气愤。 谁能想到,在这桩婚事里,持反对意见的不仅有他,还有那段家二郎呢。约莫是在婚期定下的第二天,段二公子不管不管的冲进薛府,开口便是自己已有心上人,此生绝对不娶薛小姐,她要嫁就嫁给段员外。 这番说辞可把薛侍郎气得不轻,扬言此后再也不与姓薛的来往才作罢,新上任的官员,有一姓薛的年轻后生冲撞了他几句,直接就被他革职了。 薛彩月也因此流泪了好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 薛侍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见得她吃这种苦,最近已经在偷摸考量后生了,打算从他们当中挑选出一个称心满意的女婿。 宋好一边准备食物,一边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期间得到了不少关键的信息。 薛侍郎是个行家,一般的食物入不了他的眼,宋好特意做了一些相较于古代来说比较新奇的食物。 比如烤肉。 猪肉挑选最上层的五花肉,然后又用黄酒、酱油与各种香料腌制半刻,牛肉采取的也是同样的腌制手法。 她往锅里倒了不少油,等到七分热的时候就放上肉片,一瞬之间,香味与煎肉的噼啪声响一起发出,薛侍郎乐得烦恼都抛之脑后了。看书溂 “烤肉的要紧之处就在于前期的腌制,待会儿我就把所需调料与步骤写下来,日后侍郎若是想吃,也可唤家中厨娘来做。” 薛侍郎连声说好。 除了烤肉之外,宋好还做了不少食物,鱼香茄子是她最拿手的,侍郎吃了半天都吃不出里边没有鱼肉只有面粉,宋好道破之后他才连连称奇。 “除了鱼香茄子里没有鱼之外,鱼香肉丝也没有鱼,往后若是再有机会,我做出来让你尝一尝。” 宋好笑道。 做饭本就是她的爱好,遇到这样一个懂得欣赏之人,她也乐意分享。 饭后才得知此事,薛侍郎心中好一阵遗憾。 了解到情况之后,宋好也不多做逗留,休息了片刻就给柳元英传递眼神,柳元英了然的说了一些好话,顺道请辞。 薛家父女心中虽然有不舍,但却没做挽留,只让她们小心赶路。 正要起身离开,薛彩月却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丫鬟顿时涌了过来,便是见识大风大浪的薛侍郎也紧张了起来,连声喊人叫大夫。 宋好和柳元英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 薛家一众人等全都扑到薛彩月身边,她们也看不清状况,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父亲,我只是腹中不适,休息片刻就好,就不必劳烦大夫再走一趟了。”薛彩月一边说着一边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勉强走了两步又“啊呀”的叫了起来,捂着肚子不敢动作。 “这、这……怎么会这样?” 薛侍郎慌得不知道应该如此应对,茫然的叫了一声之后又催人去叫大夫。 “小姐许是吃坏肚子里。”薛彩月的贴身丫鬟突然说道。 闻言,薛侍郎顿时摆起了脸色,扬声质问道:“你们都给小姐吃了什么?这么多都照顾不好一个,我要你们有何用!” 侍郎一发怒,所有人都跟着瑟瑟发抖,胆小的意见跪到地上做低伏小,只剩下胆大的那个贴身怯怯的道:“小姐今日食欲不佳,除了晚膳,不曾吃过旁的食物。” 此话一出,周遭立即安静了下来。 宋好心中一动,晚膳是她准备的。 第200章 丫鬟的指控 薛府乱成一团,薛侍郎并着府中众人将薛彩月扶回房间。 薛彩月捂着肚子紧闭双眼,薛侍郎一连叫来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丫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表示小姐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闻此,薛侍郎脸色大变,又催了几个人去寻大夫。 事情发展成这样,宋好和柳元英也不好悄无声息的离开,只能留下来,干守在窗前的大小丫鬟之外。看书溂 与薛家常有往来的韩大夫火急火燎的赶来,围在窗前的丫鬟们自觉让开一条道。 薛侍郎道:“韩大夫,小女腹痛不止,你赶紧给她开副药。” 来的路上,韩大夫已经从下人口中了解了情况,断定薛彩月是食物中毒,因此准备了不少相关的药丸,来到床前一看,发现情况不太对,因为不敢冒然拿出药丸。 “侍郎莫急,待我先诊上一脉,才好对症下药。” 韩大夫一边摸着胡子一边把脉,胸有成竹的表情渐渐被疑惑取代,诊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每每这个时候,都是患者家属最是紧张的时候。 “韩大夫,小女生的是何病?” 薛侍郎小声的问道。 韩大夫将手收到袖子里,抿嘴不言,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什么也真不出来。 “薛侍郎,可否把小姐今日所食之物拿来给我看一看?” 据丫鬟所言,除了晚膳之外,薛彩月不曾吃过任何东西。薛侍郎连忙唤人把桌上的剩菜全都取来,摆在韩大夫面前,同时还道:“我们几个人也吃了,不过一点事也没有。” 宋好今日是就地取材,薛彩月平日往日势必也接触过这些食材,断无过敏的可能。宋好几番想看薛彩月,但都被丫鬟挡住了,无可奈何的她只能继续干等。 韩大夫检查了半天,同样检查不出好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斟酌了一番说辞才道:“除了这些,小姐真的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 薛彩月的日常起居都是丫鬟在盯着,薛侍郎答不上来,眼看那丫鬟又没有动作,没好气道:“韩大夫问话呢,你还不快上前答话。” 丫鬟从床前走来,怯怯的道:“小姐还吃过紫薯糯米糕,不过只吃半口就不吃了。” “其既如此,你怎的不早说。”薛侍郎一边训斥一边催人去取紫薯糯米糕。看书喇 丫鬟道:“小姐尝罢觉得不好,就让人送给街上的小乞丐了,这会儿我们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 薛侍郎气得头上直冒气。 韩大夫果断道:“那就去把厨娘找来。” 丫鬟原地不动,一边抬起眼一边指向宋好,道:“那个糕点就是宋娘子做的,我亲耳听到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宋好身上。薛侍郎也愣住,他是与宋好同处过一段时间,不过只待到一半就被一封急件叫走了,临走之前似乎听她说过要做什么糕点。 “伯父,此事绝对是意外。”柳元英焦急的解释,“许是彩月正好身体不适……” 窗帘里传来一阵虚弱急促的咳声,众人见薛彩月终于醒来,连忙围了过去。 “元英,我的身体好得很,你不要胡乱诅咒我。” 宋好被挡在人群之外,看不清楚状况,只能听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 “元英……”宋好偷偷戳了一戳站在前头的柳元英,示意她让出一个位置来,柳元英了然的退了出来,宋好见缝就入。 “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想亲眼看着我死?” 薛彩月一边捂着胸口一边道。 宋好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了一个来回,她不是肚子疼吗,怎的捂到胸口去了? “你确定你家小姐吃了那道红薯糯米糕吗?”宋好看向丫鬟。 丫鬟本还犹豫不决,看了一眼正在扶额呼痛之后就下定决心了,掷地有声道:“没错!小姐见那糕点长得新奇,于是便唤人拿过来,谁知才咬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再没了胃口,好在她没有全都吃完,否则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说完这些,丫鬟又突然跪到薛侍郎面前,哭诉道:“大人,您可要给小姐做主啊!宋娘子自来到这里之后千万显摆,先是在小姐面前彰显自己与柳娘子的关系不一般,再又以美食的名义吸引您的注意……她、她这是羡慕嫉妒恨小姐,存心要毒死小姐。” 在场众人皆因她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薛侍郎的眼神都变了,不悦道:“宋娘子,丫鬟说的可是真的?” 宋好的厨艺再好,充其量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薛侍郎段不可能因为几道美食就罔顾女儿的生死。 薛侍郎有此一问,管家立即给一旁的下人投去眼神,下人动作利落的跑开,不稍一会儿的功夫就带回来一群手持木棍的护卫。 柳元英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徒劳的望着宋好。 “薛侍郎容禀。” 已经猜出大半经过的宋好正了正身姿,回答了侍郎的问题之后才看向丫鬟。 “我且问你,你确定你家小姐变成这样,是因吃了糕点?” “你方才已经问过了,何必再问一次?” 丫鬟不敢直视宋好的目光。 宋好轻轻一笑,也不与她说明此举的用意。为官多年的薛侍郎却看出了猫腻,这是审问犯人常用的套路,逮着一个问题一直问,犯人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念及此处,薛侍郎又下意识的看向躺在床上的薛彩月,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你确定就好。”宋好道,“我今日确实有做糕点的打算,只是薛府的厨房里没有我需要的椰蓉,因此我并未做。” 丫鬟大吃一惊:“可、可是,我分明听到你的话了。” 丫鬟看出薛彩月不喜欢宋好,于是自告奋勇的跑到厨房打探情况,得知她要做糕点之后就回来了,并提出了陷害的戏码,谁曾想,她竟没有做。 “厨房众人都可为我作证,你若还坚持认为我下毒杀害你家小姐,大可以把人叫过来问话。” 丫鬟不敢说话,急得要哭的时候按捺不住的看向自家小姐,得不到回应之后咬牙道:“那是因为你早就收买她们了,这话,我也听见了。” 第201章 回家 毒害薛家的小姐又收买薛家的厨娘,丫鬟说这话,也不知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故意羞辱薛侍郎。 “你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轻易做下这种事啊,再者我是第一次见到薛小姐,何来妒恨之说?” 宋好不卑不亢。 相较于于她,丫鬟看起来倒更像是做贼心虚的那一个。 “可是除了你还能有谁?整个薛府就只有你的嫌疑最重!”眼珠子转个不停的丫鬟胡乱说道。 宋好懒得再与她浪费时间。 “侍郎大人,请您现在就把厨娘叫我,还我一个清白。” 薛侍郎的脸色很不好看,赶走无关的下人之后又唤来厨娘。 韩大夫想走,薛侍郎却不给。 厨娘提着裙子赶来,得知小姐卧床不起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糕点之后慌得跪到地上,再三表示自己绝无坏心。 这个厨娘已经在薛家当差二十年了,薛彩月从小就爱吃她做的糕点,躺在床上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气得暗中握紧拳头。 那厢,厨娘还在不停的求饶,薛侍郎不厌其烦,挥手让她走了。厨娘走后,薛侍郎又看向韩大夫,道:“韩大夫,你只管与我说实话。” 韩大夫起身回话。 他也看出来了,今日的闹剧都是薛小姐的手笔,他原不想掺和这等深宅大院之事,奈何薛侍郎的身份地位比他高,非要逼他留下来。 韩大夫硬着头皮说出了方才诊到的脉象:“薛小姐脉象有力,十分的规律,身体好得很,并无任何病症。” 此话一出,薛彩月也躺不住了,破罐子破摔的坐起来,一把掀开锦被,骂道:“你个庸医,我都难受成这样了,你却说我一点症状也没有。” 薛彩月说话中气十足,一点难受状也无。 韩大夫别过脸,全当听不见了。 “放肆!”薛侍郎厉声斥了一句,“你还嫌闹得不够难看吗?” 他可以宠爱孩子,但却不能纵容孩子无法无天,陷害他人。 薛彩月从未被如此训斥过,心中委屈的同时又把矛头指向宋好:“父亲,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这样对我呢,若非她凭空出现抢走您和元英,我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吗?您可别忘了,我才是您的女儿!” 薛侍郎头疼不已。 若是一般的胡闹也就算了,可是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他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薛侍郎狠心的背过手,“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哪天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薛彩月的脾气也大,眼见父亲这样向着外人,也不求饶,只卷这一股怒火爬进床帘里,大声吼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父女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你……”薛侍郎气得转身寻人,看到紧闭床帘之后又生生忍下了。 怂恿薛彩月做恶的丫鬟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薛侍郎睨了她一眼就吩咐人把她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再发卖出去。 先前被管家唤来的护卫蜂拥而入,丫鬟吓得身体瘫软,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薛彩月的心也狠,丫鬟因她遭此大难,得知丫鬟要被发卖,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平白让人看了一回家丑的薛侍郎耐着性子送走了韩大夫,末了又与宋好致歉,希望她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不然薛彩月的名声就毁了。 薛彩月的手段虽然阴毒,但是宋好却没有受到任何实际性伤害,加之出主意的那个丫鬟已经被罚,宋好也就没了计较的心思。 “薛侍郎请放心,我定会保守秘密,不教外人知道。”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薛侍郎又送了她几样珍贵的食物。分别是一株百年人参、两块已经处理过的熊掌,还有三只走地鸡。 柳元英也拿到了礼物,不过都是金银珠宝相关的。 回程途中,柳元英特意解释道:“彩月自小懂事善良,她本不是这样的人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所幸这一回没有酿成大错,否则就成我的罪过了。”看书喇 作为一个中间人,柳元英心中实在难捱,宋好与薛彩月都是她的好友,见面之前,她还以为两人会成为知己,哪想到竟是敌对关系。 “薛府是我要来的,此事与你有何干系?”宋好安慰道,“再者,此番我们却是别有目的,人家薛小姐也不算平白冤枉了我们。” 听这语气,柳元英就知道她心中还有气,日后怕是再也生不出结交的心思。也是,若是有人因为一点小快就将杀人这等大罪扣到自己的头上,她也会离得远远的,绝不会再与那人有来往。 “彩月也是个苦命人,若非京城的那桩事,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柳元英的言语当中尽是惋惜,“方才我只当她变得不可理喻了,这会儿才想起当年的旧事。” 得知有八卦可听,宋好挑了挑眉毛,道:“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柳元英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她在京城受到了惊吓,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很少见人。强嫁段二公子之事,应该也是性情大变引起的,若是从前的她,在知道了段二公子已有心上人之后,绝不可能再做出棒打鸳鸯之事。” 柳元英随口说了一件小事。 薛彩月为人和善不摆架子,旁人见了乞丐都是一脸嫌弃的走开,就她跟个没事人似的,有事还会笑着打招呼,薛府门前常有乞丐出没,正是因为她深得人心。 薛侍郎如此看中家学门风,宁可家丑外扬也要批评孩子,由他教育出来的孩子定是坏不到哪里去,宋好一点也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至于薛彩月的遭遇,她就猜不透了。 回到丰城之时已是月中天。 马车停在崔府门前,等候多时的崔或迎了上来,发觉车内只有她们两人之后好奇问道:“裴兄与赵兄呢?” 裴彦卿与赵云挚留在段府,并未与她们一道,宋好如实把话说了。 崔或听罢脸色大变,急道:“我去段家时没有看到他们,还以为他们与你们在一处。” 第202章 大火 崔或与段家下人打听时,段家下人就是这么说的,当时他也没有察觉异常,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段府摆席,来往的人这么多,下人们哪里看得过来,许是那个下人胡乱说的。”柳元英兀自找了个借口。 这话她自个儿都说得没有底气,段家说大不大,真要找人哪有找不到的理。崔或亦不是办事马虎之人,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的。要么是段家下人骗了他,要么就是裴彦卿与赵云挚真的走了。 马车里。 宋好慌得不停的往外看,盼着快一点儿赶到段家。 段员外本就有“灭口”的先例,万一裴彦卿和赵云挚不小心查出了某些事情,激起了他的杀心怎么办? 马车在寂夜里疾行,未到段府,三人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哄闹声,心里正疑惑着,车夫突然拉住绳索,朝里急道:“小姐,公子,你们快出来看!” 车架突然停下,三人同时不受控制的往前倾了一下才又坐稳。宋好率先走出马车,一仰头就看到前方火光冲天,火烧木头的噼啪声持续不断的传来。 “那是段家的方向。”看到此景的柳元英下意识道。 宋好心慌难安,奋不顾身的往火光的方向跑去,柳元英和崔或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就追了上去。 靠得越近,嘈杂声就越大,在段府做客的人全都涌到了大道之上,或脸上沾满了灰,或衣服被烧了半边,狼狈至极。 已经缓过气来的人呼吁大家赶快救火,可惜势单力薄,无人理睬。捡回一条小命的人要么坐在地上暗自庆幸,要么赶紧跑回家,无一人关心火势。 宋好在人群当中找了几个来回也不曾见到裴彦卿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被下人搀扶出来的段员外。 “段员外,你可见到裴彦卿与赵云挚?”宋好堵在段员外面前,语气极差的问道,“先前崔或曾问过你家下人,下人回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可是真的?” 段员外是主人,客人离去于情于理都得跟他请辞,要是能从段员外口中听到他们已经离开的话,她也就安心了。 周遭尽是噪杂声,火烧梁木的声音比宋好的声音还大,段员外根本听不清楚,只喘着气道:“裴生还在里边,方才我出现之时还看到他了。” 听得裴彦卿还在里边,宋好下意识要冲进去,不过却被段员外唤人拦住了。 “里边火势太盛,躲都没有地方躲,我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你现在进去,不就是自寻死路了吗?裴生福大命大,肯定能化险为夷的,你还是安心等着他出来!” 怕她听不清,段员外苦口婆心的喊了好几句。 柳元英和崔或也赶过来了,一起劝她冷静一点。 “裴兄与赵兄不是无能之辈,他们肯定会有法子避火的,你不要乱想。”崔或说出这番倒也不全是安慰她,而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 柳元英也道:“崔或说得在理,你现在进去,万一被困住了,回头还得裴彦卿去救,一来一回的,多危险啊。” “明知他在里边却什么也不做,我实在是做不到。”宋好两眼发红,最基础的思考能力都没了,一心只想去救裴彦卿。 夜里风大,火势顷刻之间就能吞没整个段府,还留在里边的人早就没了活路了,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心态已崩的人都已经开始对着火光哭丧了。 不多时,县衙的衙役纷纷推着板车赶车,车上放着装满水桶,他们站好队,一桶一桶的往火里泼,忙了大半夜,火势才渐渐止住。火势止住不是因为水,而是因为段府已经烧得精光了。 衙役披着过了水的麻布涌入废墟当中,搜寻片刻之后搬出两具烧得发焦的尸体,摆在空旷之处。 “老爷……” 一个珠钗尽掉,发髻凌乱的贵妇人哭着扑了过去,行之一半发现尸体不对,及时止住了眼泪,惺惺的退了回来。 后边的人紧接着凑上去认尸,看罢都是摇头。 心里慌得七上八下的宋好也上前看了一眼,两具尸体被烧的焦黑,让她想到了碳火熏烤过后的腊肉,只不过这味道却让人恶心想吐。 “裴生,赵生,段某对不起你们啊!” 人群当中突然想起了一道突兀的哀嚎声,众人望去,只见帽子歪到一边的段员外在下人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要不是因为我的疏忽大意,你们也不会葬身于此,段某的罪行,这辈子也洗不清了!” 两人下人把段员外送到尸体旁边之后就退开了。 “早知今日会是这种局面,我就不举办这个葬礼了,段某懊悔至极啊。”段员外一边哭嚎一边捶着胸口,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不明真相的观众看到他得这样厉害,误以为两具尸体就是裴彦卿和赵云挚,无不哀婉叹息。 两人同样年轻有为,要是活着,日后肯定大有作为,整个丰城的百姓都能跟着沾光,眼下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好端端的,怎就起火了呢?你们有谁知道缘由?” 人群当中响起了絮絮叨叨的议论声。 “我正与人喝酒呢,火苗就突然烧到眉毛了,逃命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其他。” “莫不是段家二郎……” 事发突然,大家只顾着逃命,谁还有闲情探究火势的起因?天干物燥,起火这等事并不稀奇,不过能够一把火将诺大的段府烧哥精光的,也真是不多见。 “你胡吣什么!” 宋未央听到段财主嚎的第一声心就慌了,眼下冲到前面,若不是柳元英和崔或眼疾手快地扶着,恐怕就栽倒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会是我相公和赵云挚!” “就是,你这人无凭无据的在这里瞎哭什么丧!”柳元英柳眉一竖,厉声呵斥,在听到‘赵生’二字时她心猛地一跳,揪了一下。 崔或护着女眷,望向段财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与探究,“尸体烧成这样,段财主又是如何确定二人就是我裴兄和赵弟?莫非,段财主是亲眼看见我裴兄和赵弟葬身火海!”看书喇 宋未央心口揪疼蹲坐下来,听到这话灵台一清,看了眼段财主后又死死盯着那两具尸体,尸体身形虽然高挑,却纤瘦。 不是…不是他们! 她借着柳元英的力道站起身,狠狠地瞪向段财主,“你…” 宋未央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痛哭不已的段员外却突然僵住,上气不接下气,晕倒了。 第203章 段员外假晕 段员外晕得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段府的下人亦是手忙脚乱的赶过去,扶起瘫软在地的他。 反应过来的人焦急的催促道:“赶紧掐他人中啊!”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暗自嘀咕起来。 “儿子死的时候,怎没见他哭得这般撕心裂肺。” 可不是,宋好也是这种想法。段员外做戏的成分极大,哭都是假的,晕又怎可能是真的? “我有法子令他醒来。” 她咬咬牙,以关心之名走近,伺机揭穿段员外的阴谋,谁知下人却强行挡在她面前,不许她再向前半步。 “我家老爷就是因为你才晕倒的,谁需要你那点假惺惺的关怀。” 听得他这么说,柳元英顿时就不乐意了,指着他便道:“你怎么说话呢?大伙儿可都瞧清楚了,段员外是因悲伤过度而晕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若非你们揪着我们老爷询问裴生的下落,我们老爷又怎会如此自责?”下人毫不犹豫的反驳。 柳元英气不过,当场便要与他争执起来,宋好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段员外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一世,如今大家都当她死了男人,心里正难受着,薛家的下人指责她时,在场的人无一不向着她。 在旁人眼里,下人的行为正可谓是——你只是死了男人,我家老爷却是晕倒了啊。 这场火灾是天灾还是人祸尚未得知,眼下又搜出了尸体,一应人等全都被带到了衙门,即便是昏迷不醒的段员外也没有拉下,衙役捡出一张尚算完整的长椅,合力将他抬到长椅之上,随后又指使段家下人将他抬去衙门。 县令怀里抱着美妾,睡得正熟之际,衙门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激得他瞬间惊醒,一边披衣一边唤人,急切的询问发生了何事。管事的跑来,抱与他说夜里出了状况,大家正候在公堂,就等着县令前去主持公道。 听闻只是外边出了事,县令的动作慢了下来,一把踢开已被美妾送到脚边的鞋子,不是自家出事就好了。 县令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变得惆怅起来,大半夜也不得安生,这个丰城的父母官可真是不好当。 “难啊!”县令兀自说了两个字,随后吩咐美妾,暗含不爽道,“将我的鞋子拿过来。” 县令不情不愿,磨蹭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房间,一到公堂,他率先看到的便是站在最前边的宋好。看书喇 “又是你?” 县令对她的印象可谓是极差,若非她与裴彦卿老是揪着一件不放,他也不会过得如此劳累。看到宋好,县令就知没有好事,又见她独自一人,想也不想便道:“你三番两次扰乱公堂,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来人啊,将她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往后的事明日再说,本官乏了,你等先行散去,日后我必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县令困得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语罢就要离去。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最后派出一个代表,仔细说明今夜的状况。 “启禀大人,今夜段府突发火灾,整座宅子都烧没了,后又翻出了两具尸体,涉及命案,我等实在是不敢怠慢。” 县令先是随意“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又长长的“嗯”了一声,面上尽是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段家烧了!” 火灾可不是小事啊,一不小心,整个丰城都得烧没了,到了那时,他也就只有一死了。念及此处,县令恨恨的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火势可制止住了,除了段家,还有谁家被烧了?” 县令连声问了好几个问题。 衙役如实回答,得知除了段家遭殃之外,其他人家毫发无损之时,县令劫后余生般的正了正帽子,乌纱帽总算是保住了。 “方才你说,有人死了?” 县令又想到了另外一件要紧事。 衙役道:“我们搜出了两具尸体……” 只是两具,算不得大事。 县令暗自庆幸,转头唤人端了茶水上来。 衙役继续道:“两人分别是裴彦卿与赵云挚,我们已经把尸体抬过来了,宋娘子和段员外也在,只不过那段员外悲伤过度,已经晕了,现在还未醒过来。” 听到死者为裴彦卿时,县令差点没被茶水噎死,紧接着又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你说什么?!”县令下意识嗷了好大一声,整个县衙都是他的声音,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这死得也太突然了。 县令看了看摆放在公堂之下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宋好,这一回,他的眼中已经没了不耐烦了。 裴彦卿死了,还被烧成了一具干尸。 这事对于县令来说可真是太震撼了,以至于他好半天都没有做出反应。裴彦卿死了,日后就没人替他背锅替他查案了,更关键的是,县令嫌弃归嫌弃,但从未想过让他死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放火,烧死了裴彦卿和赵云挚?” 县令很快就琢磨到了重点,除了这个原因,也没有其他的,要不然这火为何偏偏烧到了段家,不烧其他家? “那段……”话还没出口,县令就想到了段员外尚在昏迷当中一事,沉默了下,他又问道,“你们可曾抓到凶手?” 若今日死的人不是裴彦卿,县令大可以将这件棘手之时交给他,偏偏死的是他…… 县令痛心疾首。 宋好有意查出纵火真相,即便清楚两人不是裴彦卿和赵云挚也故意道:“恳请大人彻查此案。” “好说好说。”如果是别的案子,县令还好意思骂她多管闲事,但如今死的是她的夫君,他也就不好斥责了。 县令平生最怕的就是动脑,这会儿众人乌压压的聚在此处,盯着他找公道,他倒是想找,只是实在是无可奈何。 “乍一听到他们的死讯,本官难受得喘不上气来,你先回家等着,待我休息好了,一定会揪出凶手严惩不贷。” 县令一边扶着脑袋一边唤人过来,眼看着就要遁路,外边却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说是崔老爷子到了。 第204章 连夜审案 县令带人出现之后,察觉情况不妙的崔或寻机溜回家中,大着胆子将还在睡梦当中的崔老爷子叫醒,然后又把发生在段家的事情说了。 崔老爷子近日一直在吃宋好准备的药膳,尤其是那道春砂仁鲫鱼汤,味道鲜美得令他回味无穷,想起来就觉得馋。 得知宋好身处险境,裴彦卿不知所踪,崔老爷子二话不说就起身下床,穿好衣服之后乘着马车来到县衙。 县令正要施展威严,强行把人赶走,崔老爷子的出现却打断了他的计划。 “人命大如天,县令大人,莫不是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我怎么好像听到你说不审了?”崔老爷子一踏进衙门里就表现出了一副来着不善的模样。 在他面前,县令可没法作威作福。 “眼下已是夜深人静,真要大张旗鼓的查起来,街坊邻居定是无法入睡,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不过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就重点追查此案,一定要还死者一个公道。” 县令的语气十分客气,甚至暗含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崔老爷子听罢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话说得好听,可惜大家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大家聚在这里,为的就是寻求一个真相,你若是真替大家着想,那就该连夜审理,而不是推三阻四。” 崔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堵在县衙门口张望的众人。 县令暗自懊悔没有及时把人赶走,现在再赶也来不及了。 “可、可是,现已是大半夜了啊,命案重要,本官的命也重要啊。”县令扶着脑袋装病,“不是本官不尽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惺惺作态!” 宋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她可以压着声音,县令全当听不见了,只要不用查案,怎么说他都无所谓。 “县令大人,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崔老爷子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裴生作为本县的举人,来年可是要进城赶考的,如今他不明不白的没了,上头的人查下来,你的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选官历来都是朝廷的大事,每年都会拨下巨款培养学员,为的就是保证朝廷能够招到可用之才。 崔老爷子的话绝对不仅唬人,县令眼珠子一转,思量一番之后决定连夜审案,能不能审得出来另说,关键是要有所表示,如此一来,上头就算怪罪下来他也有话辩解。 眼见他终于肯审,宋好忙道:“我怀疑段员外的晕是装的,还请县令大人把他唤醒。” 装晕? 这还了得,县令赶紧招来段家下人,不悦道:“你们老爷的情况怎么样了?如果是装的,那便赶紧让他上前答话,如果是真晕,那便找个大夫过来把他扎醒!” 段员外是被下人抬过来的,眼下就躺在一张躺椅上,也就是夜里光线不好,他才能装得这么久,若是白天,旁人一看就能看到他那止不住颤抖的睫毛。 下人一时拿不定主意,目光不停的在自家老爷和县令之间来回流转,段员外见瞒不住了,兀自装出一副惊醒的模样,噌的一下从躺椅上坐起来。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县令大人,您怎么来了?” 段员外在下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大堂中央,看起来确实像是刚刚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这番扭捏的作态倒不是装的,而是因为他躺得太久,脚底已经发麻了。 “崔老爷子,您怎么也来了?” 段员外故作吃惊状。 县令与崔老爷子都无意于配合他的一惊一乍。 县令问道:“段员外,你可还记得今夜发生了什么?” “今夜?”段员外故作茫然,紧接着化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今夜起了一场大火,我家、我家全都烧没了,许是犬子死得太冤,怨我没有查出真凶,故而回来惩罚我罢。” 段员外挤出了两滴眼泪。 县令根本就看不出他在做戏,闻言不耐烦的安慰了他两句,随后祸水东引,利落的将压力转移到他头上。 “如今裴生与赵生死在了你家,他们可是本县的举人,你就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装晕那会儿,段员外早就听到崔老爷子与县令的谈话了,也知道县令此举是为了推脱责任。这么大的责,县令尚且承担不起,他一个小小的员外有如何承担的起。 “我连自家烧了的事都不太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其他事情。”段员外抹了把泪,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你……”县令气得差点心梗,“那我便换个说法,好端端的,你家怎就着火了?你可知此举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不管怎么说,你都要为死者负责,这是没跑的事!” 县令铁了心要往他头上扣罪名,以保自己无虞。 “这是意外。”段员外掷地有声,“此事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愿意支付宋娘子一笔赔偿款,化解她所受的丧夫之痛……” 真要这么好办的话,县令就不用愁了。 “现在可是两位举子被烧了,不是两只猪被烧了,你觉得这是钱财就能解决的事情吗?”县令冷着声音。 段员外道:“我从未见过他们,今日又不曾给裴生发帖,就算要追究,我也是无辜的。再说了,我也是受害者,火烧起来的时候,我要是逃得不够及时,眼下也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了。” 眼见段员外改口,宋好毫不犹豫的道:“你从火里逃出来的时候,亲口与我说看到两人身险火海,断无生机,如今怎又不认账了?段员外,县令夙夜查案已是不易,你还是从实招来,累坏了县令的身子,你同样担不起责任。” 这话颇得县令的心,当下附和道:“说得没错!姓段的,你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可要用刑了!” “你可别想赖账,在场众人都听到你的话了。”看书溂 崔或适时补充了一句。 “我、我那是吓坏了,看花了眼,当时那种情况,我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啊。” 段员外一脸的难为情。 第205章 核查人员 这话也不无道理,段员外不认账,县令也没了办法。 眼见事情越辩越乱,县令已经没了秉公办案的意愿,深更半夜的,这谁折腾得起啊。 朝廷真要怪罪下来,他便直接推出段员外算了,反正那火又不是起在县衙而是起在段家。 县令虽然恨不能立刻躺到床上睡觉,但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随意挑了借口,道:“真是事有不巧,候仵作不在,我们这些人又不能认尸,以我看,不如我们暂且各回各家,一切事宜等到天亮之后再行商议。” 话到这里,他打了个呵欠。 人命关天的大事,众人早知县令消极懈怠,却也没有想到他竟能做到这一地步,一时之间,在场众人的脸都冷了起来,有的甚至连甩袖子,以示不满。 他们如此不给面子,县令脸上也不大好看,他看向早就想跑的段员外,问道:“段员外,你觉得如何?” “您是一县之长,万事由您说了算,我等哪敢置喙。”段员外极其狗腿的说道。 县令十分受用,闭着眼睛点了好几回头,紧接着又看向崔老爷子。 崔老爷子别开脸,懒得搭理他,县令好一顿受挫,正待要发作,崔府下人却带着候仵作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来了,来了,候仵作来了。” 下人来到崔老爷子面前,鞠了一躬才站到一旁。 候仵作早年间受过崔老爷子的恩惠,崔府一派人过去,他就提着工具箱跟来了。 “县令大人,眼下候仵作已经过来了,你就不能推三阻四了?”崔或没好气的开口。 县令撇了撇嘴,人都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验。县令不情不愿的发了话,候仵作向前一看,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语气肯定道:“启禀县令,这两句尸体乃是女尸,绝不可能是裴生和赵生。” 此话一出,县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候仵作当差多年,出错的可能性极点,若不是男尸,死者就另有其人了。 县令一时说不上来是该愁还是该喜。 死的不是裴彦卿,日后他就不愁找不到冤大头了,但若死者另有其人,少不得又要闹上大半夜,眼见着天就快要亮了,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不是他们,怎么可能?”段员外神情诧异。 这番表现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众人纷纷投来眼神,宋好早就怀疑他了,闻声立即质问道:“段员外,你这是何意?死者不是我的夫君与赵公子,你很失望吗?” “不、不是,段某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段员外吃口否认,他越是这样,别人就越觉得他有问题。 县令趁机斥道:“还不如实招来!” 他这样做,除了有意彰显自己身为县令的机智之外,也有撒气之意,在他看来,段员外一直藏着掖着不说,这个案子就不能尽早结束,自己也迟迟不能回府休息。 崔老爷子也道:“方才段员外一口认定两人就是裴生和赵生,也不知是以何为判断依据的?” 段员外哪有什么判断的依据,在他的计划里,这两具尸体就该是裴彦卿与赵云挚,如今换作了旁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感到震惊。尸体不是他们两人的,那又是谁的?还有,真正的裴彦卿和赵云挚躲到哪里去了? 各种疑惑争相涌来,段员外除了慌乱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反应,逼得县令又狠狠的斥了一句,段员外这才跟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这我哪说得清楚,我的家都被烧了,又见得衙役搬出两具尸体,自然就以为是他们。再说了,持这种想法的可不止我一人啊,一开始,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话到最后,段员外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摆脱责任的同时不忘拉其他人下水。 围观的人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不乐意了。 “先时我们根本认不出尸体的身份,还是您突然跑出来哭丧,一边哭一边高呼对不起裴生与赵生,我们这才信以为真。” “可不是,方才宋娘子问话时,他还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这会儿怎就又记得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段员外无处可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厢县令已经耗尽了耐心,逮着段员外就骂,段员外也不是吓大的,经此一遭之后心态反而稳下来了,不管怎么问,他都只有不知道这一个回答,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很是明显。 段员外作为本地的权贵,每年上交的税银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县令也不大敢真正得罪他,若是旁的人,甭管有没有证据,县令都能直接关到大牢里,就是这个段员外不行。 僵持到最后,县令又起了逃避的心思,打着商量道:“这个案子尚处于疑点重重的阶段,本官劳累了一晚上,实在是没有精力思考,不如我们……” “县令大人,我有一计。”不等他说完,宋好便出声打断。 能令县令忌惮的人是崔老,可不是她,闻言,县令不满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念在你刚刚没了夫君的份儿上,本官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不跟我计较,我却要跟你计较。”宋好的语气比他还硬,“眼下我的夫君生死未卜,你作为丰城的父母官,不赶着找人也就算了,还一心只想休息,你好意思吗?抛开我夫君不谈,这两个死者的命就不是命了?两人枉死在这里,若是不揪出凶手,你睡得安稳吗?” 宋好一股脑抛出憋在心底里的话,县令气得浑身发抖,连说了好几个放肆,奈何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不好动用武力,只能催他有话快说。 宋好道:“只稍召集段府的下人,再让段员外交出今日到访的客人名单,一一核对,就能查出两具尸体的身份了。” 宋好认定猫腻就出在段员外身上,此举必能查出究竟。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县令拒绝不得,只能认命的熬了一个晚上。天际微明的时候,核查结果终于出来了,出了裴彦卿与赵云挚之外,今日出现在段府的人都活得好好的,除了烧掉几根头发与眉毛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损伤。 第206章 赵家的人 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县令正愁得想毫无头绪之际,守在外边的衙役又冲进来了,说是赵家的马车已经驶来,赵家的人很快就会到场。 一个崔老爷子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赵家人,县令头疼不已,硬着头皮迎了出去。赵家盘踞丰城已久,是望族当中的望族,哪怕县令已经吃下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怠慢。 县令才刚出去没有多久就把赵父与赵母领进来了。只因已经得知死者乃是女子,因此赵家二老见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时并无大的情绪波动。 “崔老爷子,别来无恙啊。”赵父略微行了一礼,而后与他攀谈起来,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案情相关,眼下毫无线索,当事人更是下落不明,案子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赵家二老现身之后,县令总算是接受了逃避无望一事,把人分成两队,一队出去寻找裴彦卿与赵云挚,一队留下来审问今日当场的客人,务必找出起火的原因。 “元英,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明日还得照看千香楼的生意呢。” 宋好小声说道。 此话一出,赵母的目光立即投了过来,像她这般的大家族出身的主母,气势十分的夺人。眼下儿子生死不明,她竟不慌不乱,主母的架势端得十足,即便是夜半出身,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亦是一丝不苟。 那边一有动静,宋好和柳元英就感受到了异常。 她们两人看过去之后,赵母又收回了目光。 两人只是稍稍诧异了一下,注意力很快就回来了。 柳元英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裴彦卿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我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现在最需要休息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柳元英顿了一下,靠得更近些,压低声音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总把事情往坏里想,段员外都虚成那样了都能逃出生天,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怎能轻易葬身火海。” 段员外还在这里,她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数落人家。 宋好谢过她的安慰,随后走向正在审问的衙役,站在一旁听审,从中探出些线索,见状的柳元英也跟了过去。 案子那边由赵父盯着,赵母自诩一介妇人不掺和男人的事,期间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到宋元英身上,柳元英勉强忍了片刻,到了后来实在是忍不了了。 “我从未见过赵夫人,更不曾有机会得罪她,她为何总是拿这种眼神看我?”柳元英与宋好耳语,语气间暗含着不耐烦。 经她提醒,宋好才注意到这点插曲,方才赵母看向她们时,用的便是这种眼神,宋好以为她只是偶然一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竟是故意为之,难怪那道眼神如此令人不舒服。 两人在疑惑之时又哪里想得到,赵母今日此举正与赵云挚有关。赵云挚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赵母给他搜罗了许多世家小姐的画像,初时他还装模作样的瞄了几眼,到了后来却是看也不看。 知子莫如母,赵云挚的变化引起了赵母的关注,只不过查了半天就查到他与一个叫做柳元英的女子走得很近。儿子有了心上人,赵母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兴,然而当她得知柳元英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之后就笑不出来了。 自家儿子迷上这样一个女人,简直就是整个赵家的不幸。赵母已经认定柳元英不守妇德又蓄意勾引她的儿子,因此看过颇为不顺眼,今日见到本人,积压在心中的怨气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只碍于众目睽睽,不好发作。 段员外逮着裴彦卿和赵云挚不请自来一事不放,咬定此事与他无关。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和我有关,段某定然不会推脱。”段员外仰着下巴背过手,将无赖进行到底。 县令恼得斯文都顾不上了,当即指着他骂道:“若是如此,他们两人现身之时,你何不直接派人赶紧他们,反而把人请到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看书喇 “县令说笑了,段某家中不缺衣不短食,即便是来了两个乞丐我也不会驱赶,更何况是来了两个举子。”段员外四两拨千斤。 县令在他这里受了挫,只得指向宋好,没好气道:“你来说说,你那夫君为何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去曾那一顿席?还有你……” 指到赵父时,县令顷刻间化作副狗腿样,语气也收敛了不少。 “赵老爷,令郎可曾说过自己为何去访段家?” 赵父答不上来,宋好犹豫了下,果断说道:“他们是去查案的。” 语毕,她又把裴彦卿的怀疑说了出来,表示段家丫鬟的死因尚有疑点,裴彦卿和赵云挚此事正是为了找出真正的死因,彻底了解此案。 “你、你你你……”县令气得说不出话来,兀自骂道,“好你个裴彦卿,表面上应得好好的,私下里却去查案了,查便查了,如今还把自个儿搭上去,弄出一堆破事来扰我的清净。” “裴生追求真相,这有什么不好?”柳元英看不下去,阴阳了几句,“不像有些人,只想着粉饰太平,不顾他人死活!” 赵母得知真相,当下也按捺不住了。 “女人就应该有女人的样子,岂有对着官老爷瞎嚷嚷之理。”赵母板着脸,恶意十足道,“如今我总算是知道我的儿子为何身陷险境了,原是被人忽悠,管了别人的闲事。那个裴彦卿死了倒好,若是不死,我定要找他算账的,还有他的娘子……” 赵母的视线落在宋好身上,继续道:“先前我便听人说过,崔家二郎与馨香楼的老板交好,频繁出入其中,为此还与自家大哥打了起来,当时我还不了解,今日得见,总算是明白了。” 崔家二郎崔或就在现场,闻声不悦道:“这是我的私事。” 崔老爷子在此,崔或不敢当着他的面顶撞赵母。 赵母冷哼了声,并未给予理会。 她看着是骂宋好,真正带着不满的眼神却落在柳元英身上。 “如此不止捡点的女人,谁家遇到了都得遭殃。” 话音落地,衙门口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母亲方才说谁家要遭殃啊?” 来人正是赵云挚,他一出现便将赵母呛的死死的。 第207章 升堂 赵云挚突然现身,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那段员外,表情就跟见了鬼一般,好在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这才没有看出异常。 “我儿,你终于回来了。”赵母激动得跑下台阶,抓着赵云挚左右各看了两个来回,确定他完好无损之后才控制不住的数落起来,“既活得好好的,怎就不早点回来,平白让我与你爹担心了半宿,我知你自小就有主见,但也不该如此行事啊。” 话到这里,赵母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水。 “让父亲与母亲担忧,是儿子的不是。”赵云挚好声道了一回歉,抬眸瞄了一眼人群当中的柳元英,又道,“不过这事乃我一人所为,母亲实不该迁怒柳娘子……与宋娘子。” 见他一回来就护着柳元英,赵母心中很是不快,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心知继续不依不饶只会令儿子生厌,她便暂时忍下了。 “你平安回来就好,其他的我也就不求了。” 赵母略略说了一句,刻意蒙蔽儿子的心智。 其他人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赵云挚却母亲已经不再反对他与柳元英的事,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心道这一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宋好望了片刻也不见裴彦卿紧随其后,顾不上他们母子二人还在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焦急问道:“赵公子,彦卿呢,他不是与你在一处吗?如今你人在哪里,他又去了何处?” 见她强行打断他们母子两人的谈话,赵母心中的偏见更甚,认定她就是个没有礼数不止廉耻的人,双眼冷了下脸,傲慢的别开脸,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赵云挚一惯知道母亲的脾气,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三番两次跟她对着干,只是不着痕迹的挡到她面前,令宋好用不着再看她。 “裴兄很好,只不过他现在还有要紧事需要处理,来不及现身,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闻言,宋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终于确定裴彦卿平安,积攒的力气耗尽,她差点就因为站不稳而摔倒在地,好在一旁的柳元英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段员外眼观鼻鼻观心,眼见众人的视线都不在他身上,遂提起衣摆,蹑手蹑脚的行动,哪料才刚迈出半步,赵云挚那凌厉的目光就投了过来,逼得他无处可躲。 赵云挚一边盯着他一边走上台阶,扬声道:“启禀县令大人,我要状告一人心狠手辣,滥杀无辜!” 他不仅说话,还拿出了一张证词。 赵云挚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段员外身上,即便没有指名道姓,大家也知道他所状告之人就是段员外。 段员外今日本就形迹可疑,赵云挚说出他所犯之罪时,众人竟不觉得有假。饶是如此,县令也不着急审理,段员外又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要想治他的罪,哪有这么容易啊,怎么着也得审个天,证据确凿之后才能定案。 县令看了衙役一看,衙役会意,招呼人把段员外抓起来。 甭管这是是不是真的,先把人抓起来再说。赵云挚都这么说了,那定是确有其事的,若是轻判,即使那段员外受了委屈也不会拿他如何,但若是重判,崔老爷子和赵家二老都在此,要是让段员外跑了,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县令办事的能耐虽然不怎么样,但却深谙明智保身之法,确保段员外已经无路可逃之后,他才慢悠悠的道:“赵生,你的冤屈本官已经知道了,你也累了,就赶紧回家休息。” 县令动作迟缓的接下状词,看都不看就塞到了袖子里。 “人命关天,县令大人莫不是还想包庇段员外的罪责?”赵云挚不悦的开口。 “怎么可能!”县令义正辞严,“你虽是举子,但也不能如此无端揣测我的为人,眼下我已经命人把段员外抓起来了,何来的包庇之说?”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连夜审理此案,早早定下段员外的罪,以示大人的清白之心。” “你……” 县令被他回击得找不到话,无奈何看向崔老爷子与赵父,原以为他们两人有些年纪,更讲道理些,谁知他们却一致认同赵云挚的话。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他受了委屈要求公道,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赵父端出一副“你看着办”的模样,县令哪还敢偷奸耍滑,硬着头皮坐到公堂之上,摆出副青天大老爷的姿态,吐了两个字—— “升堂!” 众人自觉站到两旁,已经吓傻了眼的段员外被衙役押到公堂之下,与赵云挚面对面对质。段员外连眼睛都不敢抬,就怕自己见到的不是人而是鬼,见鬼还好说,总归是死了,可是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这个赵云挚是个活生生的人。 县令扯着嗓子说道:“赵生,你既说段员外草菅人命,那便把他做恶的经过说出来,断案要将就证据,本官可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你还得拿出确凿的证据。” 听到“证据”一词,做贼心虚的段员外突然看到了希望,嫌弃的推开左右两个衙役,重新变回原先那副无所畏惧、目中无人的员外。 赵云挚睨了他一眼,并不着急对质,只与县令道:“白天的时候,我与裴兄正在段家做客,忽听得有人喊走水了,我们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 裴彦卿和赵云挚赶过去之后,真的看到了一处着火的地方,不过火势不大,整个后院也就只有戏班子临时搭起来的台子那燃了,正当两人疑惑之际,背后突然冲出几个人,抡起棍子就打,两人没有防备,就这么被打晕了。 “没了知觉之后,我们全都被仍进了火堆里,裴兄率先被烟雾呛醒,而后又唤醒我……要是没有及时醒来,我们早就葬身火海了。” 话到这里,赵云挚猛的看向段员外,掷地有声的道:“整个段府都是段员外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做得出这等事?” 第208章 裴彦卿现身 “胡说八道!” 面对赵云挚的指控,段员外只给出了四个字的回应。 “诚如你所说,整个段家都是我的人,若我真要害你们,又怎会让你们逃出生天,还有,我有必要搭上整座院子吗?你们只是被烟熏了一下就说我蓄意害人,那没了院子的我是不是也可以控告你们谋财害命啊?” 段员外本就是胡搅蛮缠,话到这里思路突然清晰了,顺着往下继续道:“我看事实多半就是这样,定是你与裴彦卿故意这么做的,你们一直怀疑我与家中丫鬟的死有关,认为我就是罪魁祸首。此案县令大人早已断案,你们这么做,无非就是认定县令大人没有脑子是个庸人,是以私自烧掉我的院子,以为这样就能替死者讨回公道。” 县令本在听审,平白被他拖下水,脸色顿时就变了。 “姓段的,你辩驳就辩驳,何至于如此羞辱本官?你真当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我告诉你,即便是天子犯法也得与同罪,你谋害两位举子在先,现在又言语羞辱本官,本官一句话就能让你全家人流放。” “大人明鉴。”段员外干脆利落的跪到地上,“胆大妄为羞辱您的人不是我,而且您口中的那两位举子,丫鬟一案可是大人您亲自审理的,裴生与赵生表面认同您的做法,私下里却不这么认为,这不是把您当蠢才是把您当成什么?” 这…… 县令的怒气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丫鬟一案却是是他断案的,但他那是为了省事,死了儿子的段员外都不较真,他又何必因为死了一个丫鬟较真呢?即使段员外说得有理,县令也不敢冒然问责赵云挚,万一丫鬟的死真的另有原因,那他岂不是真成狗官了? “本官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既然两位举子认为丫鬟的死另有原因,那么本官便支持他们去查。” 县令胡乱说了一句,留足退路之后,他又看向赵云挚,装模作样问道:“赵生,你以为何如啊?” “他这是狡辩,若我们只想替死者讨公道,又怎会害死那两个人?”赵云挚指向院子里的两具尸体。 县令重重的拍了一下案桌,怒道:“段员外,你还有何话要说?” “那是他们栽赃陷害于我,为了坐实我的罪名便随意烧死两个人,手段之残忍实在是天理难容,还请大人秉公执法,还我一个清白,还今日在火灾当中蒙难的人一个清白。” 段员外的脸皮厚如城墙,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赵云挚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县令就算有意向着他也不知如何扭转乾坤,烦躁得直呼人上茶。 “真是厚颜无耻!” 年轻气盛的赵云挚挥拳就要动手打人,段员外一边躲一边惊恐道:“公堂之上,县令大人面前,你竟还敢动手,看来是被我戳到了痛处,急了。” 县令也急得直呼住手。 赵云挚冷哼了一声,不甘的甩了一下袖子。 “从前我还真是瞧不出来他能有这样一副嘴皮子。”柳元英气急败坏,眼看着赵云挚受挫,她心里也不好受。 “裴兄不是还在查案吗,说不定他很快把证据找出来了,到时他就算再长十张嘴巴也无济于事。”崔或尽可能的压低声音,在场的人,只有宋好和柳元英听到这话。 提到裴彦卿,宋不可避免的又生出了担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从赵云挚口中得知他们两人差一点就被大火烧死,宋好难受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下意识往衙门口望去,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睛再看,还真是裴彦卿回来了。宋好激动得冲了出去,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裴彦卿面前,眼尾微微发红。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见她流泪,裴彦卿自责不已,握住她的两只手,带着疑惑问道:“赵兄没有与你说我的去向吗?” “他说不说是一回事,你回不回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宋好的没好气的开口,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她闷闷的道,“赵公子正被那段员外气得发疯呢,你快去帮他。” 语毕,她退回到原处。 来不及得她叙旧的裴彦卿只能投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随后步履稳健的走向台阶,来到公堂之上,见他回来,才刚占据上风的段员外慌得背后尽是冷汗。 裴彦卿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与他一起出现的那个人。 裴彦卿让出一块地方,示意身后那人向前一步。 县令见状,了然的问道:“堂下所站何人啊?” 那人跪了下去,恭敬答道:“启禀老爷,我是江南戏班子的班主,月前我们收到段员外的邀请,来到此处表演……” 说着说着,班主突然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他还以为这只是一桩生意,没想到段员外只是打着爱子的名义将他们骗到家里,继而行凶,眼下戏班子里的两个台柱子都被他逼死了,班主认为两人的死跟自己识人不清有关,故而伤心落泪。 “恳请老爷替我们做主,杀了段员外。” 班主重重磕到地上,额头都磕出血了,真是闻着落泪,听者伤心。 “段员外贪图美色,早就看上里班里的两个台柱,若非他威逼利诱,她们两人也不会变成焦尸。原先我还忌惮他的权势,后来裴生找到我,言明老爷是个好人,一定会捉拿凶手祭奠亡者,我才敢现身。” 县令好一阵无语,也不知是该感谢裴彦卿如此抬举他,还是该怪他又在没事找事。 “你手上可有证据啊?”平白获得一顶高帽子的县令正了正身姿,努力摆出副公正严明的样子。 班主道:“段府的火就是那两个台柱为了自保而放的,裴生和赵生之所以被丢进火里,也正是因为撞破了正在作恶的段员外,这才被他杀人灭口。” 裴彦卿和赵云挚赶过来时,根本就没有看到段员外,是那段员外做贼心虚,所以才多此一举,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下破绽。旁人不理解他为何行凶,知晓内情的班主却清楚得很。 第209章 薛家下人的证词 段员外以为死的人是裴彦卿和赵云挚,殊不知,死的却是来不及逃离现场的两名台柱。 “她们殊死一搏,本以为可以免遭一难,不曾想躲过了奸人却躲不过熊熊大火,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班主呜咽抹泪,娓娓道来,整个公堂之上都是他的哭声。 段员外也是自作自受,火势愈演愈烈,直接把他家烧没了。 “恳请老爷做主啊!”哭得够了,他又是重重一磕。 裴彦卿沉声道:“启禀大人,我也有话要说。” 县令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有话快说不要藏着掖着。 “我和赵兄脱困之后发觉此事不简单,于是故意藏着不现身,为的就是逼迫段员外露出庐山真面……”裴彦卿故意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 段员外辩解道:“不要以为你是举子就能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没有证据,你们就是污蔑。” “依员外的意思,只要拿出证据,你便爽快认罪了?” 就等着他这么说的裴彦卿笑了,段员外看得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收回刚才的话,裴彦卿便朝外喊了一声,示意等在外边的人进来。 段员外僵僵的转过身,被迫迎接即将发生的一切。 县令听到又有人来,面上尽是不耐烦,按照现在这个进度,三天三夜都审不完。 “裴生,你让证人全都进来,别一个一个的进了。” 县令的声音里带着疲倦。 “这是最后一个了。”裴彦卿淡淡的回了一句,随后又道,“被段员外灭口的人不止有我和赵兄,还有段府的一个小厮,如今他就在门外,各种细节,还是让他来答比较妥当。” 裴彦卿迟迟不回来,正是为了这个小厮。 听得证人竟是段府的小厮,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衙门入口处,不多时,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男人拄着拐杖缓缓的走了进来。 段员外吓得四肢无力,当场跪到地方,众人见到他的这副反应,只觉得大快人心,恨不能立马定罪,直接拖出去斩了。 县令也想赶紧结束案情,看到小厮走得太慢,直接指使两个衙役过去把他抬了过来。 “有话说话,不要东拉西扯。”县令板着一张脸,“裴生说你亲眼看到段员外欺压良民杀人灭口,你可有证据啊?身体不便就不要行礼了,直接回话!” 正要跪下去的小厮闻声顿住动作,紧接着道:“员外欲行不轨之时,我就在一旁伺候,台柱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打翻烛火,火势蔓延太快,我们全都被困在了里边,两个台柱被房梁压倒,活生生被烧死,而我也被员外推到火里,脸上这伤就是这么来的……” 话到这里,小厮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的纱布,他的脸被烧了大半,也就缠着纱布时能见人,要是把纱布取下来,旁人见了肯定会以为青天白日里见了到了鬼。 得亏了裴彦卿和赵云挚,小厮才没有被烧死,不过他伤得太重,经大夫抢救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就把段员外的秘密和盘托出了。 “段员外将你推入火中……这又是何故?” 县令下意识往前倾了一下,言语之间尽是疑惑,不明真相的人同样是身体往前一倾,紧紧的盯着小厮。 “因为他做贼心虚,见了谁都觉得是叛徒!” 小厮愤愤的指向段员外。 小厮贴身照顾段员外多年,关于他那些见不得的人,他自然也知道不少。他从未想过背主,哪知还是被灭口了。 两个台柱遭到骚扰之后曾经向小厮求助过,奈何小厮不敢忤逆段员外的意愿,便没有搭理她们,这一幕却被段员外瞧见了。 疑神疑鬼的误以为小厮当了叛徒,再也留不得,火势起来之后,将计就计的除掉他,哪想到人居然没死成。 “我、我不认识他!都是你们陷害我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段员外害怕得胡言乱语,要是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的话,就会这番言论不仅不能洗脱他的嫌弃,而且还会让人看清他的真正面目。 眼下已经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了,所要做的不过是尽快定下他的罪而已。 “大人请看。” 裴彦卿拿出一个长得跟钳子一样的物件。 县令命人拿到案桌上来,研究了一番,他看不懂,一旁的师爷却看懂了,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县令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得直拍案桌,声音也不怎么利索。 “大胆裴彦卿,你、你怎么拿这种污秽之物来给本官看呢,你这样,不仅是侮辱本官,也是蔑视公堂……” 这是专门折磨女人的刑具,若非行家或是师爷这种见多识广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来。 这是从段家搜出来的,像这样的刑具还有很多,裴彦卿只取出了其中一件。 “这是从段员外家里搜出来的。”裴彦卿不紧不慢道,“火势止住之后,段家的密室也现了出来,这些物件都是玄铁打造,火烧不坏,因而证据也得以保存。” “段员外私下里欺压民女,这是物证,小厮就是认证。”看书喇 方才被段员外怼得哑口无言的赵云挚掷地有声。 裴彦卿带着奄奄一息的小厮去寻大夫,之后才拿到这些无证,赵云挚也是此时才搞清楚个中缘由。 师爷又凑到县令耳边迅速说了几句,县令很快就把矛头转到了跪地不起的段员外身上。 “姓段的,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丧尽天良的狗东西,那两个台柱要是落到了你的手里,岂能还有活路?” 员外家里虽有不少美妾,但他都是好吃好喝供着,从未想过要折辱她们,段员外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猪狗不如暴殄天物。 “这、这……” 人在险境当中,潜能极易被激发出来,段员外冒了一会儿冷汗之后突然想到了已经死掉的儿子。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这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弄的,他也是因为这个而死,我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将东西藏起来,谁知道这把火把它们全都烧出来了。” 第210章 段员外被关入大牢 “员外说出这番话,也不怕二公子现在就来索你的命。” 小厮不屑的说了一句,个中细节他虽然不得而知,但是光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段二公子是因而死的。 段员外料到他一知半解拿不出证据,因为更加努力的把锅甩到次子头上。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儿子,就算一时走错了路,我也不能不认他,眼下他已经死了,人死事了,县令大人,你总不能拿着这些物证去鞭他的尸?” 县令没有料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他看向裴彦卿,要是裴彦卿还拿不出其他证据,那便只能无罪释放了。 “既然段员外咬定这些事与自己无关,那我便只能将令郎的检举书拿出来了。” 裴彦卿取出一封已经被烧了大半了检举书,虽然只剩下半张纸,但也不影响阅读。 检举书已经的开头已经被烧了,从中间开始看,第一句话便是段员外身患怪病不能人事。 县令看到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咦”了一声,紧接着露出一个由内而外的嫌弃的眼神。 身体不行的段员外只能通过虐杀女子来获得满足感,为了保全声誉,他一直不搞府里人,直到段二公子的贴身丫鬟出现才破了戒,丫鬟本就跟段二公子两情相悦,受辱就去找他诉苦了。 抛开恋人这层身份不谈,饱读诗书的段员外也忍不了这种事,得知父亲的罪行之后,洋洋洒洒写下了几千字的检举书,可是他还没来及得投官就被灭口了。 这封检举书正是从他房中搜出来的,段员外应是不知道检举书一事,所以才没有及时摧毁证据。看书溂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县令忍不住骂了起来,“你连亲生儿子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大人说得没错,段员外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裴彦卿再次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县令见后埋怨道:“裴生,你那个袖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就不能一次性让我看个够吗,非要一出接着一出。” “大人,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段员外所犯之事令人发指,我看到这些证据之时只觉得气血上涌,您若是一口气全都看完,指不定会气得当场吐血。” 裴彦卿眼中含着笑,看起来不像是担心县令受伤,而是想看他的笑话。 县令发出一道不快的哼声。 这个案子是他破的,他就勉强忍一回。 衙役从裴彦卿手里取过信件,又传到县令的手上,县令不耐烦的揭开,不过粗略瞄了两眼便喘不上气来,白眼一翻往后倒去。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向前查看情况,守在一旁的师爷连忙扶住县令,抬手要掐他的人中之时,县令却醒了过来。 “本官无事……” 县令强忍着坐直身,这封信件的内容正是段员外作奸犯科的罪状,第一条便是逃税三万银。 三万银啊! 这些可都是官家的钱,县令曾经因为上缴的赋税太少而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先前他自以为丰城地瘠收成不好,这会儿他总算是知道真相了,原是段员外在搞鬼。 县令方才所恨的只是段员外死不认账浪费他的时间,这回却是将他恨了个彻底,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啊,马上把他给我绑起来,关进大牢,待我休息好了,定要亲自看着他被斩!” 情绪波动太大的县令喊完这一句之后又有了晕倒的预兆,师爷催人取来茶水,喂他喝了好几口。 “想抓我?你知道罩着我的人是谁吗?我告诉你,我要是没了,你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段员外破罐子破摔。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斩你!” 县令正在气头上,见他还敢顶嘴,声音比他还大,吼完便开始哎呦哎呦的呼痛,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段员外已经收押,大家也没了非要县令审案不可的心思,不过段员外提到了自己上头有人,大家还是担心他和稀泥,不了了之。 崔老爷子走了过去,谨慎问道:“县令大人,段员外犯下大罪天理难容,你应该不会……” “崔老放心。”县令抬手让他不必担心,“若是其他罪也就罢了,但他犯的是逃税之罪,不管谁来了都保不住……哎呦,我的头……” 崔老爷子本还想说自己绝对会站在县令这边,全力协助他办理此案,顶住段员外身后之人的压力,眼下见他头痛欲裂也就把话收回来了。 东方渐露鱼肚白,段员外被关入大牢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找到县衙的门口。 宋好牵着裴彦卿的手走出衙门,裴彦卿的前襟被烧出了大洞,方才在公堂之上还不显眼,出来之后宋好才发现。 “这个衣服不能再穿了,回去之后我再给你缝制一件新的。” 裴彦卿低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不过一个洞而已,补一补就能穿,何必丢掉。”这可是宋好为他缝制的第一件衣服,他才舍不得丢。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累了,闲话不必提,各自补觉才是要紧事。 睡醒之后,宋好亲自上街采买,打算好好的庆祝一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公道。 柳元英得知她要下厨,特意让人送来一条又大又肥的鲈鱼,宋好拿它做了一道西湖醋鱼,蒸好之后淋上精心准备的料汁,鱼香味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荷包里脊、樱桃肉、百鸟朝凤等宫廷名菜。 用不用心,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桌上摆满了菜之后,前来做客的人忍不住称奇,崔或指着一道看起来很别致但又看不出原料的菜问道:“这是什么?” 宋好瞄了一眼,道:“这是桂花鱼翅,看起来像桂花,其实全都是鱼翅。” 崔或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诧异道:“怎么还有鸡蛋的味道?”每天蹭吃蹭喝,他的嘴巴也养得叼了,只要不是罕见的食材他都能尝得出来。 “因为我放了鸡蛋啊。” 宋好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鱼翅要与蛋黄一起炒才有灵魂,这是桂花鱼翅的关键步骤。 第211章 三足鼎立 馨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宋好也在积极搜罗食材更新菜单,回馈顾客,这一日,她提着一筐螃蟹和两只乌鸡从菜市出来,经过天桥的时候听到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提到了自家馨香楼,下意识驻足观看。 说书先生已过了花甲之年,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但是两只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声音铿锵有力,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瞩目。 “……除了馨香楼之外,本地还有千香楼和饕餮楼两家大的菜馆,馨香楼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每月的菜单都不一样,千香楼则把重心放在本地的美食之上,两家菜馆各有特色互不干扰,因而两位老板也能成为好友,但那饕餮楼就不同了。” 话到这里,说书先生刻意停顿了下,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吊足了胃口才道:“饕餮楼的生意都被这两家抢光,若是再不寻找出路,那便只能关门大吉了。” 众人虽然从未去过饕餮楼,但也知饕餮楼是从京城来的,且那饕餮楼老板天生长得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一看就是来头不小,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家店,怎可能说关就关。 听众三三两两的指责说书先生胡说八道。 眼看局面控制不住,说书先生连忙伸手安抚众人。 “各位,各位,冷静啊!我只说饕餮楼老板再不努力寻找出路就只能关门,没说他一定要关门啊!”说书先生喊得声嘶力竭,“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着手对付千香楼和馨香楼了,只要两家的生意做不成,他就能从中获利!” 听众还是不信。 “你这糟老头子,竟会说些胡话消遣我们,千香楼可是崔老爷子的产业,谁敢惹他?” “就是!” 说书先生不以为然道:“那是你们没有见过世面,无知!人家可是从京城来的,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随意砸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到是个皇子皇孙的人,人家会怕一个崔家吗?” 此话一出,听众被他忽悠得没了声,这个时候,人群当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饕餮楼老板带着人往馨香楼去了!” 说书先生忙道:“听见了听见了,我就说接下来要有一场恶战,你们非得不信,这会儿亲眼所见总算知道我的能耐了,众位要是听得开心,那就给点赏钱,日后我再与大家分享县令老爷的二三事。” 听众哪里还顾得上听他唠叨,听闻饕餮楼老板已往馨香楼去,蜂拥赶过去看热闹。旁人是看热闹,身为馨香楼老板的宋好却是忧心不已,绕路回到馨香楼,才到门口,店里的小二就迎上来了。 “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小二的左眼青了一块,一看就是遭到了袭击,宋好的视线一扫过去,他就不好意思的捂上了左眼。 “他们打你了?” 宋好怒气冲冲。 柿子专挑软的捏,惹不起崔家就来惹她,可她亦不是好欺负的。宋好卷着一股怒气走进楼里,饕餮楼正饮着茶,看到现身的宋好,急得吐出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站起身时脸上已堆起了笑容。 “宋娘子,叨扰了。” 饕餮楼老板恭敬的问了声好。看书喇 察觉到不对劲的宋好停下脚步,目光从饕餮楼老板的身上转移到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小厮身上。一个手里捧着制作精巧的礼盒,一个腋下抱着一只大白鹅,手里提着一篮鸽子蛋。 注意到宋好的视线转换,老板讨好的道:“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名品燕窝,这是养了三年的大鹅,这篮鸽子蛋是我亲自去捡的,小小礼物,还望宋娘笑纳。” 老板的表情看起来没有言语这么轻松,似是担心宋好不收。宋好还没来得及重新理清思路,小二就凑过来了,压低声音表示脸上的伤是自个儿撞的,还说饕餮楼老板已经等候多时,她不回来,他就不肯走。 宋好睨了他一眼,嫌弃的意味很是明显,小二缩了缩脑袋,退到一旁不敢吱声。 宋好暗自吸了一口气,问道:“您这是何意?” 先礼后兵通常都是惯用的套路,宋好担心他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听闻宋娘子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与你绕弯子了。”饕餮楼老板不过纠结了一下就和盘托出,“宋娘子,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主要是向你求助……” 饕餮楼已经三天没有客人了,纵使老板家财万贯也经不起这么个耗法,老板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情急之下想到了同样是外来人的宋好,她能把馨香楼经营得这么好玩,必是有过人之处。 打定主意的饕餮楼立马吩咐丫鬟翻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燕窝,又托了朋友送来大鹅与鸽子蛋,准备妥当之后才过来。 宋好确定他是来求教的而不是来找茬的,很快就放下了戒备。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宋好也去过了几趟饕餮楼,对那里的情况已有了一些了解。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与你直说了,饕餮楼的问题在于没有特色,只要打出招牌,自然就不愁客人了。” 饕餮楼老板没有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连句客套话都不说就直接进入正题。不过这样最好不过,老板两眼发亮,让出一个位置,示意她坐下来说。 京城是权贵的代名词,外地人无不心向往之,老板既是从京城来的,主打京城特色定然错不了。 宋好与谈论了番京城的美食,最后告诉他,只管摆出京城的美食,丰城百姓自会因为好奇心而前去。 “当然了,你也不必全都按着京城的做法来,正所谓入乡随俗,丰城人喜甜不喜辣,你换一换调味,把辣的换成甜的,如若不然,这里的人吃不惯,去了一次就不再吃了。” 宋好是真心希望饕餮楼好,因而一点也不藏私。老板醍醐灌顶,道了谢之后就回去了。京城的名号打出来之后,顾客果然因为好奇心蜂拥而至,饕餮楼老板听取经验教训,不断的改良口味,很快就做出丰城人喜欢吃的京系菜。看书溂 一时之间,馨香楼、千香楼还有饕餮楼成了丰城的一大特色,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不在少数。 第212章 赵云挚的反常 中举之后,裴彦卿学习越发的刻苦,为接下来的会试做准备,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都待在书院里,宋好怕他吃得不好,特意吩咐小二在每日的午时送饭至书院。 裴彦卿从小二手里接过食盒,正要回房,目光随意一掠,竟看到了已经消失多日的赵云挚。 赵云挚站在墙下,手里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背诵,裴彦卿走近了也不曾察觉。 裴彦卿轻咳了一声之后他才猛的转过身来。 “裴兄,原来是你啊。”赵云挚的视线下移,目光落到食盒之上,语气酸溜溜的道,“在院苦读还有佳人挂念,裴兄应该很得意。” 裴彦卿还是不习惯旁人的揶揄,有些不好意思,这种看似低调实则显摆的作态令孤家寡人的赵云挚更为的不爽。 “你何时回来的?”裴彦卿正了正神色。 赵云挚仗着头脑机灵,可以蒙混过关,读书的时候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情好了就来,心情不好就消失,当然,来了也不好好读书,只与学子们玩闹打发时间。 此刻的他俨然没有好心情,既没有好心情又为何提前回来?还在墙下背书…… 裴彦卿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赵云挚手中的那本《论语》之上,赵云挚稍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的藏到了身后。 “你赶紧走,别在这里打扰我温书了,来年要是考不上进士,就是你的责任。” 裴彦卿:…… 赵云挚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裴彦卿的第一反应不是他终于改邪归正了,而是打着温书的名义做坏事。 “这里可是书院,你就是想胡闹也不该在这里,崔老怪罪下来,你连个打发时间的地都没了。” 作为朋友,裴彦卿有义务提醒他,作为书院的一员,裴彦卿也有义务维护书院的清净。 “裴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赵云挚极为不快,埋怨道,“难道世上就只有你一人可以寒窗苦读吗?” 赵云挚一下子跟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怎么人人都觉得他不学无术不可能有作为? “你能考状元,我为何不能?人家都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咱俩都这么久不见了,你怎还用以前的眼光看待我!裴兄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气上心头的赵云挚接连吐了好几句。 裴彦卿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不过却也没有轻易信了他的话。 “你真的不打算做什么?” 赵家在本地有些威望,赵云挚做起乱来也无所顾忌,先前院里的教书先生不过训斥了他几句,他便佯装受教,摆出痛定思痛的模样,将先生引到荒郊野外的坟地才露出真面目,吓得先生至今都不敢走夜路。 “我发誓!”赵云挚被逼得举手起誓。 “我不仅要好好读书,还得考上进士,将来去京城做官,然后娶一个像宋好这般能干的女子当妻子,大家都是兄弟,你有的我当然也要有!别以为你有娘子相送食盒就了不起,等我做了官成了亲,我每日让她送两盒,吃一盒倒一盒,专让其他同僚羡慕嫉妒恨我!” 赵云挚越说越起劲,既有动力也有憧憬。 其实他这次失踪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了,赵母发现他爱慕柳元英之后便把他关在家里不给出来,赵云挚好说歹说都不起作用,最后还是绝食三天才换来赵母的松口,说是只要他能高中便不再过问他与柳元英的事。 赵母了解儿子的德性,这么说无非就是让他死心,哪知他竟有模有样的读起书来了。 赵云挚清楚所有人都看不起,于是暗暗发誓,定要一举高中,羡煞旁人的同时抱得美人归。 “你能这样固然不错,只是……”裴彦卿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你突然转了性子,只是因为看不惯我有娘子?” 裴彦卿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有意无意的显摆,若是因此惹得友人不快,日后他改就是了。 “当然不是!” 赵云挚回答得干脆,真正要解释的时候又变得心虚起来。 柳元英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赵云挚,赵云挚的脸皮一向厚,若是遇到了心怡的姑娘定会表白,偏偏遇到柳元英之后就不起作用了,至今没有胆子表达钦慕之情。 当然,就算有胆他也不会这样做,因为只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会是怎样一个绝句。不需赵母出手,柳元英一人便能将他的腿打断。 唉~ 赵云挚兀自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从前吊儿郎当惯了,也不会给人留下不着调的印象。 “我、我就是觉得父母养我不易,身为赵家的儿郎,我理应光耀赵家门楣,而不是混吃等死……” 话还没说完,崔老爷子突然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裴彦卿和赵云挚一齐迎上去,未得开口,崔老爷子便道:“裴生,崔家发生了一点急事,我得赶回去处理,今日的课你先帮我讲着。” 语罢,他转身就走,看也不看赵云挚一眼。 赵云挚奇道:“老爷子家里究竟发生什么急事了,一把年纪了还急成这样?莫不是崔家两个兄弟又打架了?不应该啊,又不是第一次了,又什么好急的?” 他惺惺的放下手中的书卷,本还想着讨一讨崔老爷子的夸呢,没想到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裴彦卿也觉得奇怪,只是手头上还有崔老爷子布下的任务,不好现在就走。到了傍晚,裴彦卿和赵云挚一起回到馨香楼,随口提起了此事。 宋好正在做肉松,只要把肉松撒在鱼香茄子上面就做成动感鱼香茄子,闻言停下动作,诧异道:“你们居然不知道?” 崔然的外室生了,第一胎便是个儿子,外室母凭子贵,每日在崔然耳边吹风,崔然这会儿正闹着要上族谱呢。 “崔府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赵云挚唏嘘了一句。 “可不是。”宋好手一罢,“崔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闹起来的,一时半会儿怕消停不了。” 第213章 崔然欲分家 宋好猜得没错,崔家确实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就连街坊邻居都知道崔然公然挑衅崔老爷子,还想让一个私生子认祖归宗的事,可谓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崔老爷子说破了嘴皮子,又打又骂,崔然就是油盐不进,不达目的不罢休。 “平日他可没有这么硬气,没想到竟为了一个私生子做到这个份上。”宋好一出现,柳元英就忍不住与她吐槽起了此事,“家里鸡飞狗跳,崔或也不知道躲到哪个清净的地方去了,整个家里就只有我甘心当冤大头。” 眼下崔然已经在祠堂跪着了,崔老爷子则气得下不了床,大夫开了药也不肯吃,铁了心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宋好得知消息之后,特意做了一道天麻猪脑汤,亲自送过来。 猪脑是从今早刚杀的小猪身上取出来的,送到馨香楼的后厨时,猪脑的余温还在,宋好早就把天麻给浸泡好了,就跟着猪脑,洗净之后加入天麻,两者一起炖煮半个时辰,末了再撒上食盐,一道香味缭绕的天麻猪脑汤就做好了。 崔老爷子不喜吃药,但却无法抵抗美食的诱惑,尤其是得知了宋好这一整日都在为这道汤忙活的消息之后,心里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得爬起来喝两口,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她一个面子。 “让你看笑话了。”崔老爷子弱弱的说了一句。 这几日,他卧床不起,书院那边的课由裴彦卿顶着,府里又有宋好送吃送喝…… “唉~” 崔老爷子兀自叹了口气,若是家里两个儿子比得上半个裴彦卿就好了。他大半辈子都在教书育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真是挫败至极。 “托您的福,馨香楼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看笑话。您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顶多笑话崔然罢了,不会笑到您头上了。” 对于这种事,宋好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让他保重身体,明日自己再送药膳过来,保证他喝了什么烦恼都没有。 “老爷子,宋好说得有理,再大的事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子。您这厢愁得吃不下睡不好,跪在祠堂里的崔然可不会领你的情。” 柳元英连声数落。 崔老爷子一声不发,只唉声叹气。 崔老爷子愁得厉害,加之睡不好觉,喝了补脑祛风的药膳之后便感到昏昏欲睡,见此,柳元英趁机劝他睡一觉,随后带着宋好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还好有你在,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出房间,柳元英便收起了温柔样,想到崔府的糟心事,转头又骂起了崔然,“对付这种不孝子,就应该一棍子打死,早点死早点清净。” 其实她心里也有怨的,要不是崔老爷子顾念骨肉亲情,三番两次的绕过崔然,今日的局面也不会形成。作为崔然的前妻,柳元英不可避免的卷入这场舆论的漩涡当中。 “幸好我早就与他和离了,要不然不定怎么丢脸呢。” 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整个丰城的笑料,柳元英就觉得心惊胆颤,还好当初她离得果断,随便免不了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但也好过成为一个整天住在外室家里的男人的妻子。 “你能这么想我真是替你开心,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会觉得难过呢。”确定柳元英是真的不在乎之后,宋好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崔然能为一个外室做到这个份上,对柳元英却懒得再看一眼,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柳元英能做到如此洒脱真是令人佩服。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和离之后,我早就当他死了,若非老爷子极力劝我留下,我根本就不会留在这里。” 说到伤心,整个崔府,也就只有霍姨娘伤心了,居然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一开始是气得又打又砸,后来则是终日以泪洗面。 宋好听后唏嘘不已,柳元英走后,霍姨娘理应成为最大赢家的,没想到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这个崔然也真是一朵奇葩。 崔老爷子病倒之后,崔府众人如临大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霍姨娘,她闹了一阵,得不到理睬之后也消停了。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宋好问道。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要么就把孩子连同孩子母亲接到家里,要么就把崔然赶出去。 “……老爷子定是舍不得儿子走的。”柳元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惺惺的说了一句,“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是想逼崔然就范……” 崔然那个软骨头,要是真肯就范早就就范了,何必走道跪祠堂这一步? 为人子女,柳元英本不该如此揣度长辈,但是老爷子这心也太偏了,这事若是换成崔或来做,说不定早被打断腿了,哪里还有机会跪祠堂反思己过。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能把他忽悠成这样。”柳元英的语气当中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酸楚。 宋好拍了拍她的手背,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安慰。 正要告别,守着崔然的下人却急匆匆跑了过来,想要往崔老爷子的房里去,柳元英及时将人叫住。 “老爷子好不容易睡着,就是崔然撞柱身亡了也不能打扰他休息。我且问你,你跑得这么急做甚?崔然又要搞出什么名堂了?” 下人被她训得不敢抬头,老实答道:“大公子想要分家,他让我过来通知老爷,若是慢了一步,他便……” 话到这里,他噎住了。 柳元英亦没有心情继续听他往下说,只让他去办别的事,不必再理崔然。 “我要分家!” 崔然等了半天也等不来人,干脆扬声喊了起来。 “快去把崔家族老请来,我要分家!既然你们不认我的儿子,以后我也不认你们了!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谁也碍不着谁!” 他吼得这么大声,街坊邻居都听到了,熟睡当中的崔老爷子又怎可能听不到,醒来后得知崔然欲分家之事,气得当场刻出了一口老血,崔府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第214章 这是个机会 “逆子!逆子啊!”稍稍缓过来的崔老爷子痛心疾首的骂了起来,“那个逆子呢,叫他过来见我,今日我便亲自打死他,让他到地底下给崔家的列祖列宗请罪!”看书溂 崔老爷子吐血之后,崔然看得又怕又惊,这会儿早就没影了。 柳元英道:“父亲,你就别再想着他了,身体要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何必急于这一时。” “依我看,崔然就是一时逞强,老爷子,您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守在床前的宋好亦劝了起来,“只需晾他几天,他就改变主意了。” 崔老爷子心底里还是舍不得崔然的,要不然也不会气成这样。宋好和柳元英虽然看不惯崔然,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但是此时此刻也只能一唱一和的安慰崔老爷子,让他相信崔然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 崔老爷子气得精神恍惚,嘴里不停的呢喃着“逆子”二字,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柳元英没了办法,只能让人去把崔或找回来,一起想对策。 崔或虽然不住家里,但却对家里的事情了如指掌,得知崔然已经闹到了分家的地步,烦躁不已的他来到书院,逮着裴彦卿就倒苦水。 “这个家的真的没法待了,裴兄,你的主意一向最多,要不你就替我想个完全之策,再这样这样下去,我也想分家了,眼不见心不烦。” 崔或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唉声叹气,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灼。 “崔老怎么说?” 崔老爷子一日不回来,裴彦卿就得多代一日的课,这几天他一直在书院里,有关崔家的事,只从消息灵通的赵云挚口中听得一二,分家之说还是现在才知道。 崔或没好气道:“他都病倒了,还能怎么说……” 裴彦卿思考了番,果断道:“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崔或一时反应不过来。 作为一个生来就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崔或得到的每一个机会都是建立在长子犯错之后,但若长子一直是长子,他就只能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后边捡剩下的,眼下崔然要闹分家,崔老爷子定是不能由着他胡闹的…… “只要崔然离开崔家,你就是合理的继承人了。”裴彦卿直接点破。 崔或一脸茫然,紧接着又惺惺的说道:“裴兄说得容易,就算崔然真的想走,老爷子也不可能同意啊。” “那就要看怎么说了。”裴彦卿成竹在胸。 下学之后,崔或带着裴彦卿回到崔府,打探得知崔老爷子还未睡下之后就让人过去通传了,崔老爷子也得裴彦卿前来探望,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裴生,这几日辛苦你了,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太不中用了,三天两头的病倒,看来这个书很快就教不成了。” “父亲,你可别乱说话,若是让元英听见了,又该紧张得睡不着了。” 不等裴彦卿开口,崔或便抱怨了一句。 崔老爷子罢了罢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老爷子,崔家的情况,崔或已经和我说了,我今日过来,正是为了此事……”裴彦卿淡淡的说道,“我这里有一计,不知您愿不愿意听?” 崔老爷子正愁着呢,若是能有解决之策,自然是最好不过。 “裴生,你只管说,现如今我老了,很多事情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彦卿直接道破崔然的缺点,表示他这样无法无天皆因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这是个难得的历练的机会,等他在外边吃够了苦头也就念起家里的好了。 “裴生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崔老爷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下崔然正闹着分家,没了崔家的庇佑,他可不就得吃苦头。 思路清晰之后,崔老爷子的觉也睡得安稳了。 “裴兄还真是神机妙算。” 崔或与裴彦卿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崔然一走,崔家的全部事宜必然要落到崔或头上,届时崔然就算再回来争夺家产也没有胜算了。 为了答谢裴彦卿,崔或特意请他到本地有名的一家酒馆当中喝酒,然后又买了好几件首饰送给宋好。 礼物送到馨香楼时,宋好和柳元英正在后厨制作消暑的银耳莲子羹,银耳和莲子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只需放到锅里煮烂就成。 “他怎么突然转性了?”宋好随意取出一条琉璃项链,放在胸前比划了两下。 柳元英调侃道:“许是你这几日一直在为老爷子准备药膳,他心里感激呢,不是有句俗话嘛,嘘寒问暖不如给比巨款。” 宋好哭笑不得。 正要继续欣赏其他礼物,千香楼的小厮却火急火燎的冲到了店里,嚷嚷着要找柳元英,引发了不小的动静。 闻声走出后厨的柳元英斥了一句:“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呢,你瞎嚷嚷什么?” 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的小二迅速低下头,不过又很快抬起,急切说道:“柳娘子,大事不好了,千香楼来了个闹事泼皮,死赖着不走,店里的客人都被吓跑了,而且他还扬言以后每天都来,谁也别想安生。” 还有这种事? 柳元英神情一凛,放下手上的碧玉簪子就走,宋好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也跟了上去。 还没赶到就远远望见千香楼门口围满了人,走近了又听到一阵响亮的吼声:“天香楼欺人太甚,今儿个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善罢甘休!” 柳元英看向跟在身后的小二,小二忙道:“他这是没事找事!” 这人穿了一身的破烂衣裳,一看就没有钱买单,小二好心送了他几个肉包子,他却一把推开,随后扯开嗓子嚷嚷着什么天香楼狗眼看人低,旁的人来了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偏他来时得了几个肉包子。 店里的客人都知道他是无赖,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架不住他的精力太好了,嚷了大半柱香还不消停,客人不厌其烦,干脆就走了。 “我们一靠近,他就威胁着要撞柱自杀……”小二愁眉苦脸,要不是实在应付不了,他也不会跑去找柳元英。 第215章 外室派人捣乱 柳元英现身,围观群众自觉让出一条道让她进去。千香楼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几个人聚在大堂,找茬的泼皮展开四肢躺在中央,其余人则在一旁干着急,打不得也骂不得。 看到柳元英,千香楼的几个工作人员全都跟见了救星似的围过来。 泼皮坐起身,打量了几个来回之后又嚷了起来:“千香楼欺负穷人,看不起穷人,这样的店开在丰城就是丰城百姓的不幸……” 柳元英同样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一眼就认出了他脚底的那双鞋价值不菲,一张鞋底就够寻常人家一个月的伙食,他所穿的外袍虽然又破又旧,里以却是丝绸所制,只因才露出了边角,旁人才不易察觉。 “你说千香楼看不起穷人,那么你也承认自己就是穷人了?”柳元英慢悠悠的问道。 “没错!”泼皮掷地有声,“穷人怎么了?穷人就活该被你们看不起了?” 这话引发了围观群众的共情,当下絮絮叨叨的指点起来。 “你承认自己是穷人便好。”柳元英围着他走了半圈,突然吩咐左右,“来人啊,将他的衣服给我扒了。” 千香楼可是崔家的产业,柳元英不在时,楼中的小二不敢动作,这会儿她一发话,憋了半天火气的几个小二顿时冲了上去。 “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竟然……” 泼皮欲要挣扎,奈何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压倒在地,小二三下五除二脱掉他的外衣,破烂的外袍低下是一件丝绸里衣,衣襟上还有金丝线绣出来的劲竹。 这样的打扮,怎可能是穷人! 几个小二合力将他拖门口示众,柳元英扬声道:“这个人无事生非,他的阴谋已经被我揭穿了,今日是千香楼行事不周才会让他进来闹事,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未来的三天里,凡是来千香楼消费的,都只需付一半的价钱。” 柳元英此举既赢得了人心又狠狠的宣扬了一回,未来三天,千香楼人满为患应接不暇,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泼皮被人揭穿之后也不脸红,只说自己闲来无事,随便找点事情做,柳元英冷笑道:“你闲不闲我不知道,但我店里的东西确确实实是被你砸了。” “不就几个破碗烂碟吗,我赔你就是了。”泼皮面露不屑,整个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跟方才叫穷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若是正常的有钱人,又怎会不知道千香楼的背景,崔老爷子久负盛名,大家打心低里敬重他,就是县令也得礼让三分,这人无端前来找茬,要说他没有其他心思,谁信啊? “赔定是要赔的,不过还得等见了官之后再说,县令大人命你赔我多少你就得赔我多少。” 听得要见官,泼皮脸色大变,奋力推开制住自己的小二往外跑去,外边的热心群众自发的拽住他的衣服,不让他逃,泼皮欲脱衣服,慌乱当中总也解不开衣带,好不容易解开了,千香楼的小二却扑过来了,个人叠到一处,将他牢牢的压在身下。 县衙里,美妾从盘里取出一个红得鲜艳欲滴的樱桃,含羞带怯的送到县令嘴边,县令美滋滋的张嘴,还未碰到樱桃,外边就有人跑了进来。 “启禀县令,有人在千香楼挑衅滋事,千香楼的柳娘子将其押了过来,现已到了公堂之上,就等着您发落呢。” 柳元英身份不一般,衙役不敢怠慢,听完她的诉求之后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 “既然是挑衅滋事,只管打一顿便是,何须大老远的跑来打扰我?”县令面露不快,说归说,人既来了,他不过去也不是个事。 “你去回话,就说本县令手头上正有要紧事,让她等我片刻。” 此话一出,衙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盘中的樱桃与体态娇软的美妾之上。 县令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还不赶快去!” 衙役脚底抹油的逃走。 过了好一会儿,县令一脸满足的走出后院,来到公堂之上。 刚刚饱餐了一顿,腹中正撑的厉害,他既不坐下也不摆架子,随意往人前一站,悠悠然道:“柳娘子,我听说有人跑到你们千香楼闹事了,这是什么人啊,大白天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话音才刚落地,县令就看到了泼皮身上的衣服,他虽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胸口那株金丝线绣出来的劲竹却依然晃眼得很。 “这、这……” 县令指着泼皮,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不会是哪个权贵家里的公子?好好的一个人被打成了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啊? “县令大人,这人平白无故跑到我的店里,又打又骂,害我损失了不少钱,还请县令替我做主。”柳元英语气诚恳。 县令谨慎的问道:“柳娘子,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不曾见过。”柳元英答得很干脆。 柳元英常年在权贵圈里走动,连她的不认识,那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了。确定自己惹得起对方之后,县令三言两语就把案给结了,先让人把他打了一顿,然后又让人强行取下他身上的玉佩,当作是赔款。 柳元英暗中吩咐县令不要把人打废,保证他还能爬着回家,县令虽然不解她意,但还是卖了她一个面子。 宋好等在县衙外边,看到泼皮扶着屁股连滚带爬跑出县衙之时立马吩咐身边的人跟上去。 县令一看见就嫌晦气,宋好亦不想看到他,干脆就等在了外边。她们两人再次回到千香楼,跟踪泼皮的人也回来了。 “柳娘子,我看到他往西宁巷那边去了,还看到一个女人出来接应他。” 西宁巷? 那不是朱柒柒的住处吗? 柳元英又问那个女人生的什么模样玩,小二偏头回忆了下,根据记忆描述了几句,就是朱柒柒无疑。 “竟是她在搞鬼!” 柳元英只猜到有人故意跟她过不去,却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朱柒柒,还没出月子呢就敢雇人作乱了,若是出了月子那还了得。 第216章 净身出户 柳元英的第一反应就是揭穿朱柒柒的罪行,如此一来,那崔然也就没有心思分家了,崔家的燃眉之急自然而然就解了。 宋好劝道:“我们手头上没有证据,就算你说了,崔然也不会相信,再说了,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崔然现在一门心思全都扑在外室身上,万事还不都是她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 “难得就这么算了?” 柳元英心有不甘。 “自然不是。”宋好答得很干脆,“眼下朱柒柒已经露出马脚了,日后行事只会越来越过分,到了那时,崔然自也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了,你现在跑去他面前说道,说不定还会被人家倒打一耙呢。”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柳元英兀自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崔家下人跑来通传,说是崔老爷子已经同意分家了,请崔家众人回去做个见证。这个说法大大出乎了柳元英和宋好的预料,无缘无故,崔老爷子怎就同意分家了? 两人带着疑惑来到崔府,崔家的族老都已经聚在祠堂了,两边人正在为一点细节闹得不可开交。 “我不同意这种事!”崔然言辞激烈,“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崔家的孩子,分走家产是理所当然的事,哪有净身出户的道理!” “你屡次忤逆长辈,许你净身出户已经是好的了,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我就该把你逐出崔家,让你连个崔姓都没了。”崔老爷子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主意已定,毫无置喙的余地。 崔老爷子严厉归严厉,但却从未狠到这个份上,座中的族老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老爷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在坐的人当中,崔老爷子的辈分最高,名望也最高,几个崔家都是靠着他才有今天,他们对他一向都是马首是瞻,若是别的事情早就全力支持了,就是这个事比较难办。 万一他只是一时冲动,日后后悔了,今日这些支持他的人岂不是成了罪人了吗? “他连个正妻都没有,现在又为了一个外室闹分家,还把我气得吐血,这样一个不孝不义之人,我还分他家产做什么?你们不必劝我了!”看书喇 崔老爷子抬手一罢,示意他们不要再说。 “你这是强词夺理。”事关利益,被他训斥之后的崔然顾不上害臊,争辩道,“就算我没有正妻,到了县衙里,县令也是站我这边的,只要我是崔家的人我便能分,你说我不孝不义我还说你只管生不管分呢,这要是传了出去,丢人的也只是你而不是我。” “你、你……” 崔老爷子被他气得又是一顿剧烈的咳嗽,众人的脸色都吓白了。 柳元英看不下去,想要向前收拾崔然,不料却被宋好拽住,宋好指了指崔老爷子,这一回他没有被气倒,而是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你不是为了人家连我这个爹都顾不上了吗,怎的还盯着崔家的家产,莫不是觉得自己离了我就活不了了,非要留下一条退路?” 崔老爷子阴阳怪气。 此话一出,柳元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大多是这个反应,只不过没有她这么明显罢了。 “当初是谁说的,既然你们不认我的儿子,我也不认你们,从此以后各过的各的活各走各的道……”崔老爷子继续开口,“你这么有本事,何必为了一点家产与我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 若是只有崔老爷子一人在场,激将之法对于崔然来说未必有用,眼下族老们都在看他笑话,崔然头脑一热,袖子一挥,道:“不要就不要,谁稀罕崔家那点破钱了!” 话一说完他便后悔了,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儿要是反悔,大家只会更加看不起他。 崔然从小到大感受到最大的恶意就是别人看不起他,认为他没有能力打理好崔家的上上下下,每每遇到这样的事,他就头脑发热什么都顾不上。 “好!”崔老爷子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既然你这么有骨气,我也就不为难你,崔家族老皆在此,从今往后,崔然跟我再无任何关系,崔家名下的产业也不再有他掺和。” 崔然气势汹汹的拿着分家的凭证走了。 柳元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道:“那个外室就是因为钱才跟他在一起的,如今他没了钱,人家多看他一眼都嫌晦气。” 柳元英这话不无道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来的事,偏偏崔然眼睛里糊了牛屎,好赖不分。 崔然为了儿子与崔家闹开之后,朱柒柒对他百般称赞,说他有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崔然还以为自己拿着分家凭证回到西宁巷之后,朱柒柒会再次夸他,哪知她的笑容却凝住了。 “我现在终于顺利离开崔家了,你怎又不高兴了?不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吗?” 崔然的面上尽是戾气。 在崔家受气也就算了,回到这里依然得不到好脸色。 分家的主意确实是朱柒柒出的,但她想的是要么成功上位要么拿钱跑路,谁能想到,崔老爷子居然狠到了这个份上,宁愿看着儿子受苦也不愿妥协。 “哪有啊!”朱柒柒娇嗔的推了他一下,“我确实是难过了,但却不是因为净身出户,而是因为你从此没了家人,不管怎么说,崔家众人都是你的至亲骨肉,如今你为了我跟他们划清界限,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闻言,崔然松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朱柒柒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睛里露出精光。打断骨头连着劲,亲情哪有说断就断的,说不定这只是崔家的一种策略,看似断绝关系,实则是借机打压崔然逼他认错。 “我不是还有你跟儿子吗,你们也是我的家人。” 崔然说道。 朱柒柒正思考着以后的事情,并未做出回应。 没有儿子的时候她还不敢奢想太多,眼下有了儿子,崔然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只要她忍得够久,崔家都家业早晚有一天都会落到她的手上。 第217章 崔然自作自受 崔然出走半个月之后,宋好又研究出了好几道美食,分别是樱桃肉、飞龙汤还有三杯鸡,因为都是新口味,她不确定丰城的百姓是否喜欢,因此特意把柳元英和崔或邀来点评一二,又差人传信给尚在书院代课的裴彦卿,让他得空回来一趟。 樱桃肉里虽然有樱桃二字,但是原料却与应该樱桃毫无干系,只因炒出来的炸肉像樱桃一般娇艳欲滴,这才得了这个名。 “飞龙又叫榛鸡。”宋好正要介绍第二道菜,崔霍就抢着说了,“……这个飞龙汤应就是直接把榛鸡处理干净之后放到锅里煮,熬出浓汤即可。” 崔或尝了一口,语气无比的坚定。 崔家名下还有不少酒楼生意,他近日一直在酒楼之中忙活,于餐饮一时十分上心,只要不是很复杂的用料,他都能品得出来。 宋好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指向第三道菜,问道:“那这个呢?” 三杯既米酒、猪油还有酱油各一杯,这种做法并不常见,崔或看不出门道,尝了一口之后也才尝出米酒的味道,其他的一概不知。 宋好终于挽回了一些优越感,这可是她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研究出来的,若是就这么轻易被人看出了门道,岂不是显得这些菜毫无技术含量? 除了三样新菜之外,宋好还做了比较拿手的小菜,几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闲聊,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崔然头上。 崔然身为分文又无产业,出走之后只能打工度日,崔然名下的产业不收他,其他人处于忌惮崔老爷子也不敢留,他找了好几日都找不到糊口的活儿,据说外室朱柒柒已经同他吵起来了。 “吵架这等隐秘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宋好的眸中尽是好奇。 “街坊邻居都在,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柳元英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现如今丰城每个角落的传遍了,说是崔家大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那红颜到头来却嫌弃他没有出息呢。” 大家都在看笑话,忌惮崔老爷子的商户不敢雇他,无需忌惮崔家的商户也因他行事太过荒唐不要他,留下这样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日后指不定怎么亏。 对于这个局面,柳元英心中是痛快的。 “据说他现在正在码头搬运货物呢,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码头上的搬运工干的都是些苦力活,一天下来也就整个五文钱,这点钱对于以前的崔然来说都不值一盏茶。 听得崔然已经惨到了这个地步,年轻的崔或一下子就顾念起来骨肉亲情,惨白着脸道:“这、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崔然从小好吃懒做,身体比女人还要娇贵,跑去码头搬砖,这跟寻死有什么区别,就算不死,日后少不得噎要落下病根。虽说这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但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要不我让人偷偷往他家里塞点银子,如此一来,他也就不用每日辛劳了。”崔或开始出馊主意。 “你若是想为他好,那更应该袖手旁观了。” 宋好直截了当的说了一句。 裴彦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崔然这般任性妄为,三番两次的忤逆崔老爷子,无非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如今只有等他偿到了人间疾苦,这才打心底里觉得以往的生活来之不易,他能过得如此顺遂皆是仰仗崔家。” “你把钱送到他家里去,他不缺衣不短食,以为离家出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日后见了人,鼻孔还不得仰到天上去了?” 裴彦卿说得累了,宋好就替他把剩下的话说完,两人一唱一和,正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崔或被他二人这么一劝,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柳元英道:“我看啊,崔然的人间疾苦不是来自码头,而是来自那外室朱柒柒,我就不信,她真能一辈子守着个穷鬼,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朱柒柒还没窘迫到有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不过也差不多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崔然这边拿不出钱,她就把首饰翻出来变卖,钱库只进不出,才刚半个月过去,装着首饰的盒子就已经见底了。 “真是倒了大霉了!” 朱柒柒对着空空如也的盒子骂了一句。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不过是崔家的一点伎俩,哪想到崔然都沦落到码头当苦工了,崔家还是不出面,真就跟没了这个儿子似的。 耗了大半条命才生出一个儿子,最后竟落到如此下场,朱柒柒实在是心有不甘。 屋外有一人推门进来,正是先前去过千香楼闹事的泼皮。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都耗在这里吗?你过得惯这种日子,我可过不惯!” 这人是朱柒柒的远方表亲朱星杰,攀上朱柒柒之后就一直蹭吃蹭喝,这一回答应去闹事,为的也就是日后能够分到一点钱财,哪想到竟是这种结局。 朱柒柒有钱之时,他是百般讨好笑脸相迎,这会儿没了钱,他的脸拉得比谁都长。 “还不都是因为你办事不力。”朱柒柒没好气的数落了起来,“我让你去破坏千香楼和柳元英的名声,结果呢,你竟让人狠狠的出了一回风头。” “搞坏了人家的名声又如何,崔大公子现已经净身出户了,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他了。”朱星杰也不是吃素的,闻声立马反驳了好几句。 朱柒柒被他噎得无话可说,烦躁之际,气得捶了一下桌面,震得桌面上的茶碗互相碰撞,清脆声不绝于耳。 这种委屈别人受得了她可受不了! 崔然现在每天早出晚归,到家之后倒头就睡,根本顾不上她和儿子。 想到儿子,朱柒柒面上好一顿嫌弃,本以为是个令她飞黄腾达的宝,岂料却成累赘了,眼下丢又丢不得,打又打不得,实在是恼人。 朱柒柒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暗中打起了重操旧业的心思,青楼虽不是个人待的地方,但好歹挣得多,日后要是被发现了,她也可以辩解自己是被逼无奈。 第218章 转学生是个刺头 裴彦卿从馨香楼离开,才刚回到书院,大老远就看到院长就迎了过来,似有要事要说。 裴彦卿加快脚步,两人碰面之后,院长当即说道:“裴生,我正有要事要与你说……” 院里来了个转学生,是从京城来的,身份来历尚不得知,不过看他那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否则家里也不会有能耐把他送到这里。 “人家点明了要进你的班,我人微言轻不敢不从,日后就让他跟着你读。”院长顿了一下,又道,“做做样子就行,不需要重点关照,我看那姜焯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算来了书院也识不了几个字,没两天就回去了。” 院里每年都会收到几个这样的学生,院长早就见怪不怪了,就是裴彦卿尚无经验,他才郑重其事的提醒了一番。 放眼整个书院,就属裴彦卿教得最好,而他又是个责任心极重的,院长怕他非要钻牛角尖,惹恼了人家,继而招来祸患。 了解了情况之后,裴彦卿询问那人现在何处,院长左右看了一圈,道:“方才还在这里的,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些个纨绔最会惹事,千万别教他闯出什么大祸,不然我们都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裴彦卿和院长找了半圈,走到湖边的时候忽听得荷花从中有响动,两人神情一凛,迅速循着声音赶去。 湖里淤泥深厚,湖中的荷叶一扇比一扇大,荷叶从中横着一条小船,船上载了两人,一人整被另外一人揪着后领往水里摁,靠得近了还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都给我住手!” 院长勃然大怒,一边喊一边冲过去,船上的人闻声止住动作,扭身看了过来,院长下意识叫了一声:“造孽啊!” 作恶之人正是今日才刚过来的姜焯,至于那个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学生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姜焯出现之前,最能作威作福的人就是他。 “大胆姜焯,你何故殴打同学啊?书院是个读书的地方,不是让你施暴的地方,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纲常伦理了!” 院长恼得直拍大腿,姜焯踢了一脚脚下那个装死的人,随后三步并做两步的从船头跑到船尾,跳到岸上。 “院长,我可没有无缘无故动手。”姜焯指了指荷叶丛中的小船,“我好好的走在路上,他却非要撞过来,撞就算了,还叫嚣着让我求饶,说什么他爹是谁谁谁,反正我已经不记得了,错又不在我,我干嘛要求饶啊,我本不想搭理他的,奈何他不依不饶,我也是被逼的。”看书溂 院长冷哼了一声,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他们这些个刺头,没事也能整出事来,路边的蚂蚁都能成为他们动手的理由,逃避起责任来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 姜焯背着湖边,院长气得头晕眼花,船上那人突然袭过来之时他们都没有看到,凭空现出的船桨令裴彦卿下意识惊呼出声。 “小心!” 得了这个提醒的姜焯迅速跑掉,被水流磨得光滑明亮的船桨砸到青石之上,顷刻之间就断成了两节。 船上那个刺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个偷袭的机会,哪里甘心就此收手,一招不成,他举着半截船桨冲到岸边,发了疯的攻击姜焯,姜焯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转头就与他扭打到一处,双双滚进湖边的草地里,隐没在垂到地上柳条当中。 院长一连呵斥了好几句都不起作用,两人依然不要命的打来打去,柳条被震得沙沙做响。 “裴生,你赶紧上前阻拦他们,千万别弄出人命了。” 话音刚刚落地,裴彦卿就已来到柳树之下,眼见一人滚了出来,他忙把人提了起来,护在身后。 急匆匆追出来的姜焯只当他也是院里的学生,语气不善道:“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院长怒气冲冲的赶过来,“谁允许你们打架斗殴的!还当着我的面打,真的是太过分了!” “是他先搞偷袭!” 姜焯的不满的吼了一句,湖中的荷花都被震落了几瓣。 院长说不过他,转头训起了另外一个人。 “还不赶紧走?你想留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死吗?” 那人一听到这话,脚底抹油般的溜走,逃出几十步远之后才敢回头看,姜焯发出一个得意的笑,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转过身。 “站住!”院长叫住他,“没大没小,这是裴彦卿裴举子,日后你就是他的学生了,老师不点头,学生哪有擅自离开之理!” 姜焯初听得裴彦卿是老师,眼中尽是不屑,正待要嘲讽,脑中突然想起了其他事情。 “原来你就是舅舅所说的……” 他是下意识开口,话到一半觉得无趣又止住了。 “打架斗殴是大罪,既然你已经入了我的班就要遵循班里的规矩来,先把《论语》抄上一遍,随后才写一份检讨交给我。”裴彦卿不紧不慢道。 姜焯仿佛听了笑话似的,他要是真的肯抄书,也就不会被送到这里来历练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不抄也可以,那就把湖里的枯叶全都捡干净,如若不然,我只能依照规矩办事,将你赶出书院了。” 院长本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就等着裴彦卿给他一个教训,哪知他开口就要把人赶走……这样好吗? “裴生……” 院长还在惊恐当中,姜焯就已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算你狠!” “我瞧着你也不是静得下心抄书的人,那就捡枯叶,早点捡完还能早点休息。” 裴彦卿越是气定神若姜焯就越是来气,刚来第一天就被赶出去,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他就算再有不甘也只能暂时吞到肚子里。 “捡就捡不就几张破叶子嘛,我半柱香就能捡完,你给我等着!” 姜焯说出“等着”二字之事,既有让裴彦卿验收成果之意,也有向他宣战的意思。 第219章 新的经营模式 天边的白云镶上金边之后姜焯才把湖里的枯叶捡完,裴彦卿手捧着一卷书等在岸上,眼见他载了一船的枯叶靠岸才合上书本,未得开口,憋了一肚子气的姜焯就直接丢下船桨,旁若无人的走了。 他已受了罚,裴彦卿自没了说教的心思,宋好让他日落之前回去,说是有事相商。裴彦卿不敢耽搁,着人处理枯叶之后就往书院门口走去,路上遇到赵云挚,苦读多日的赵云挚得知他要回馨香楼,书都顾不上了,非要跟他回去一趟不可。 赵父赵母不曾亏待过儿子,自他专心读书以来,他们更是一刻也不曾落下,一日三餐都选最好的送过来,裴彦卿可不会认为他是过去蹭饭的,赵云挚插浑打科,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裴兄,那不是你方才被你罚去捡叶子的学生吗?”正愁没有计策的赵云挚指了个方向,“前来接应他的人似乎是饕餮楼的掌柜……我想起来了,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 姜焯才刚过来就出尽风头,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赵云挚都知道了他的事迹,那饕餮楼掌柜也算是个人物,到了姜焯面前却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姜焯的态度比面对裴彦卿这个刚刚罚过他的老师时还差,看起来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 赵云挚侧耳一听,似乎还听到饕餮楼掌柜叫他二公子。 “裴兄,看来你的这个学生不是个善茬,日后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被他抓到了尾巴。”赵云挚收起吊儿郎当的做派。 他自己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胡作非为的主,真坏还是假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姜焯绝对属于后者。 裴彦卿也有同样的感觉,点头说了一声好之后就催他出发,担心回得晚了宋好会不高兴。 宋好正在准备药膳,做好之后就直接让人送到崔府。今日要做的是四物炖鸡,宋好烫好鸡块,往外捞时不小心碰到了装着当归的罐子,当归顿时撒了一地,她俯身欲去捡却又不得不先顾着锅里的鸡块。 裴彦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手忙脚乱的她。 “你安心做其他,当归我来捡。”裴彦卿随意把书一丢,取过罐子之后就蹲到了地上,一根一根的捡着,动作一丝不苟。 他们正在过二人世界,赵云挚不会自找没趣,只留在大堂里,无所事事的转来转去,时而看向门口,时而翻书温习。 捡完当归之后,裴彦卿继续提出帮忙,宋好笑道:“我已经做到最后一步,只需把鸡还有四物放到水里炖煮就行。” 就算只有一步,裴彦卿不想让她辛劳,他抬眼示意宋好退到一旁,然后以此在砂锅里放入当归、熟地黄、白芍还有川穹,最后才铺上鸡块。 “夫君,就你现在这个表现,指不定哪一日厨艺就超过我了。”宋好调侃了一句。 裴彦卿微微脸红,外边的赵云挚已经待得不耐烦了,往里喊道:“既然你们两人厨艺都好,不如就请做出一碗面来,救一救我这个饿汉,今日只顾着背书,我连午饭都没有吃,肚子早就闹脾气了。” 厨房当中全是食材,宋好段不可能拿面条委屈他的道理,趁着炖汤的空隙迅速做了几样小菜,赵云挚吃得饱了,嘴巴自然也就甜了起来。 “对了,裴兄说你有要事,是什么样的要事啊,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绝不含糊。”赵云挚拍了拍胸口。 裴彦卿亦看向宋好,宋好说道:“其实也不算要紧事,我就是想改进一下当前的经营模式。” 眼下生意越来越好,店面却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每逢饭点,外面总有人排不上号,这样乍一看却是有生意红火的错觉,但若是努力留住客户,日后他们全都因为排不上号不来了,店里可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我打算推出外卖制度,凡是在本店消费达到一定额度的,都能获得送货的待遇,足不出户就能吃到馨香楼的美食。” 这个想法天马行空,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人所接受,宋好只能先说给赵云挚和裴彦卿听,探一探他们的反应。 “这个想法好啊!” 赵云挚拊掌叫好,看起来极其的敷衍,宋好懒得理他,只专心望着裴彦卿,裴彦卿沉思片刻,觉得可行,就是还得再添几个跑腿的,否则忙不过来。 “其实不需要自己送货,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跑腿的小厮,你们何必费这功夫。” 赵云挚一边说着一边取过橘子,兴致缺缺的剥了起来,他今日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要么就跟人唱反调要么就盲目附和他人。 裴彦卿记得很清楚,馨香楼可是他自己要求来的,毫无半分逼迫。 裴彦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正欲开口,宋好却突然压住他的手,恰似不经意的道:“那可不一定,就说现在的崔家,他们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哪里还有心思拍人来取,就说这崔老爷子要喝的药膳,都是我们这边的人送过去的。” 提到崔府,赵云挚一改先前那副萎靡的神态,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说来都是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柳元英,这次过来为的就是能够偶遇心上人,不曾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赵云挚苦读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种枯燥的生活于他来说兼职就是折磨,好几次想要甩手不干都因想到柳元英而继续咬牙坚持。 最近几日,赵云挚深感自己已经陷入懈怠当中,只想见一见柳元英,以便获得动力,过来之后见不到人,浑身的力气都跟被人抽走了一般,腰板都挺不起来。 “那、那既是崔老爷子的药膳,柳娘子怎不亲自过来拿?” 赵云挚声音弱弱的问了一句,眼神飘忽不定。 宋好答道:“崔然一日不回崔家,崔老爷子的病就一日不好,崔或又不似元英心细,眼下就只有她能够贴身照顾了,崔老爷子的病好之前,她都没有闲心做其他事情。” 第220章 矛盾升级 听得柳元英近期都不会出府,赵云挚失落了好一阵,兴冲冲的来,垂头丧气的离开。 这一日过后,宋好一门心思扑在外卖的经营之上,很快就在丰城挂起了新的风潮,营业额远远超出千香楼和饕餮楼,三足鼎立的局势眼看着就要不复存在。 崔家家大业大,不在乎一家酒楼的损失,饕餮楼却不同,他们掌柜在这只有一家店,破产了就只能灰溜溜的返回京城。 姜焯无心读书,管起别人的闲事来却是十分的起劲,眼见饕餮楼掌柜连着谈声叹气了三天,他不由自主的关注起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馨香楼。 “昨日我去花酒时就听人家说了,那老鸨已经遣散一半的厨娘,一应食物皆由馨香楼提供,且还是长期合作。” 常在青楼出没的都是些裤腰带里装满了钱的人,既能欣赏美人起舞又能尝到馨香楼的美食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难得的乐事。 “如此一来,馨香楼一家独大就是早晚的事了。”饕餮楼掌柜语气沉重。 谁让人家馨香楼的掌柜脑子机灵,总是能占据先机呢,还生了一双好手,随便几样常见的食材都能做出一副皇帝都吃不起的样。 “听说馨香楼的掌柜是个女人,模样长得还挺不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姜焯颇有兴致道,“既然只是一个女人,你只管想个招把人制住就是,何必跟人面对面的争……你有舅舅撑腰,难道还会怕她吗?” 掌柜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一个外来人,实在不好使这些旁门左道,万一暴露了,从此挣不到钱不说,还极有可能吃官司。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愿意跟人闹翻。 “鞭长莫及,不提也罢。”掌柜的兀自叹了一口气,“馨香楼的掌柜宋娘子有一个考上举人的夫君,又结识了崔老爷子这等人物,不好惹。” 得知宋好已经嫁人,姜焯的兴致顿时没了大半,阴阳怪气道:“丰城还真是人杰地灵,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举人,难怪舅舅要把我送到这里。” 话到这里,掌柜突然想起一事,随便问道:“宋娘子的夫君就是裴彦卿,也是你的老师,二公子,院长带你去见他了没?” 姜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起来,这个世界真是小。 “岂止是见过,他还罚我捡了一湖的枯叶呢。”姜焯咬牙切齿,“原本我还懒得跟一个女人计较的,但她既是裴彦卿的娘子,那我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掌柜听到捡枯叶之时已经微微一惊,看到他眼中的恨意之后更是慌得背后冒起了冷汗。 东家让他看着姜焯,为的是让他好好读书,而不是让他又把不该得罪的人又得罪了个遍的。 “二公子,您还是操心读书的事情,不必分出心思搭理酒楼的死活,万一东家知道了,少不得要怪我办事不力。” 掌柜的不敢直接搬出宋好的背影,姜焯若是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也就不会被下放到这里来了。 “舅舅那边自有我顶着,有你什么事啊?”姜焯不以为然,“再说了,他又不会指望我能高中,那书读与不读又有何区别?” 但他指望你别惹事啊! 掌柜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你才刚来到这里,不了解宋娘子的为人,她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就算生意做得再大也不会断了其他人的后路,先前我上门与她讨教经验,她既有出言嘲讽也没有直接将我赶走,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掌柜这么一描述,姜焯对宋好的兴致又涨了不少,不过一想到她的丈夫是裴彦卿他就没好气,拉着一张脸。 掌柜又道:“还有那崔老爷子,他学识渊博,在当地的威望颇高,东家一向惜才,这要是把他给得罪了,不就是给东家找气受吗?” 姜焯不怕什么崔老爷子,但却怕舅舅,掌柜此话一出,他的气焰顿时就歇了。 掌柜暗自松了一口气。 姜焯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也就懒得搭理他们了,反正也是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二公子通透至此,我真是自叹不如。”掌柜顺势夸了几句,“不瞒您说,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睡到日上三竿,可惜俗事缠身,这个愿望至今还未实现。” 姜焯出身富贵人家,这等拍马屁的话早就听得腻了,闻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哪里凉快待到哪里去。 掌柜一转身,姜焯的眼中再次染上狠意,当着舅舅的面他不敢如何,背地里难道还不敢吗? 裴彦卿若是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也就没有心思继续盯着他了。 姜焯旷课的第一天,裴彦卿视而不见,真就如院长所说的一般,只当从未来过这样一个学生。 到了月末测试那天,姜焯还是没有出现,裴彦卿在试卷上写下了“不合格”三个字之后就拿着卷子来到饕餮楼,点明要见姜焯。 如果是旁的日子,裴彦卿还不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他,赶巧姜焯这几天玩得累了,每日就只在饕餮楼饮酒吃肉。 掌柜一听得他要找姜焯,二话不说就把他引到楼上的包厢之内。 除了刚到的第一天,姜焯此后再也没有去过书院,在这谁也管不住他,掌柜也无可奈何。裴彦卿身为老师,突然出现在这里无外乎劝学,掌柜自然要对他笑脸相迎。 姜焯正百无聊赖的把米酒从一个杯子倒入另外一个杯子,如此循环反复,掌柜领着裴彦卿进来时他也只是抬眼瞥了一眼,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二少爷……” 掌柜刚要说话,裴彦卿就抬手制止。 “我还有试卷要批,我们还是长话短说比较好。”裴彦卿取出一张空白的卷子,“按照书院的规矩,缺考三次就得退学,眼下你是第一次。” 姜焯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彦卿,掌柜也是这副神情。 第221章 不交罚款就退学 “不仅如此,缺考一次还要交付五十两罚款,如若不交,也得退学。”裴彦卿说出令他们更加瞠目结舌的话,“我今日过来就是想问你,你是想交罚款还是直接退学?” 裴彦卿抬眼看向姜焯,直视他的目光,寻常人是不敢跟他这种权贵子弟对视的,除了家中的长辈之外,裴彦卿还是第一个敢这么看他的外人。 姜焯深感自己的权威被人挑衅,拳头也握得越来越紧。 退学是万万不能的,掌柜刚想说些好话,缓和一下气氛,哪知才刚起了个头姜焯就拍桌而起,怒道:“姓裴的,你别太过分!” “二公子,您、您……” “你给我闭嘴!” 掌柜欲劝他冷静,结果却被骂得不敢吱声。 “看来你是想退学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禀明院长,请他批准。” 相较于气急败坏的姜焯还有胆颤心惊的掌柜,裴彦卿可谓是从容淡定。 要是真能退学,他就不会在入学第一日屈尊降贵去捡枯叶了,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的事情,姜焯觉得裴彦卿就是故意针对他的。 “我看你就是想钱想疯了,借机以权谋私。”姜焯化怒气为鄙视,“区区五十两银子,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你若真的想要,只管开口求我就是,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心思……还举子呢,也不过如此而已。” 姜焯嘴上没把,尽呈口舌之快,掌柜真怕他激怒裴彦卿,交了罚款也无法挽回损失。书院规矩森严,就他这般不敬师长的态度,开除一百次也不为过。 掌柜又起了周旋的心思,哪知又是才刚酝酿好清晰就被打断。 “看在你是我的学生的份上,我就不拿你如何冒犯师长的事说道了。”裴彦卿顿了一下,紧接着道,“不过退学的规矩不是我定的,我也帮不了你,我瞧着你应该还不想退学,既然这样,你就把罚款交了,区区五十两而已,你也不会放在心上。” 裴彦卿看似宽容和善,实则处处都在挑衅,姜焯被气得额上青筋直冒。 他每月的生活费才二两银子,平时吃喝玩乐都是蹭掌柜的,这会儿上哪儿去找五十两?让他承认自己没钱,这又是绝对不可能事情! 清楚他的财务状况的掌柜不动声色的取出五十两银子,笑着交到裴彦卿手上。 “这是我们公子的罚款,裴举子,还请您多加担待。” “我们公子初来乍到,身边又没有亲人,性格难免乖张了些,他绝不是有意跟你过不去的。” “我们东家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学有所成……” 掌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裴彦卿只是随意的点了几回头。 倒是一旁默不作声的姜焯心生不快,斥道:“你只管把钱给他就是,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反正他也是按照规矩办事,没有你的话,他还是得教我!” 掌柜焦灼不已,心说我的小祖宗,你可闭嘴! 想归想,他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说东家的外甥。 拿到罚款之后,裴彦卿又当着他们的面写下一张凭证,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要求姜焯也签下姓与名,姜焯自然是拉不下这种脸的,别过脸视而不见,最后还是掌柜代劳。 亲自送走裴彦卿之后,掌柜往楼上看了一眼,深深的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否则他也落不到好。当天夜里,掌柜写下一封急件,命人即刻送到京城。 姜焯的舅舅得知了他在丰城的所作所为,直接在信中训斥了他一顿,一点情面也不留,还将他的生活费从二两降到了一两,逼迫他每日必须到书院里报道,如有一日落下就别想再拿到一分钱。 舅舅不敢忤逆舅舅,认命的同时更加看不惯裴彦卿,总想给他一个教训,狠狠的出一口气。看书喇 然而不管他使出什么招,裴彦卿总能轻而易举的见招拆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且说宋好这边,生意走向正轨之后她就轻松了不少,休息的时间也跟着多了,经营青楼省医的胡妈妈得知此事,特意上门一趟,与她说起今日的烦忧。 “云娘是我们楼里的头牌,达官贵人尚且要看她的脸色,我也只能将她当成菩萨供着,眼下天气越来越热,这尊菩萨胃口一天比一天差,一天到晚不是打骂下人就是摆着一张脸色,还不肯接客……宋娘子,我知你厨艺精湛,要是能让云娘吃到心满意足的食物,日后我一定只从你家进货,绝不给其他酒楼机会。” 胡妈妈慷慨激昂,因着脸上涂了太厚的脂粉,嘴巴张得大了,脸上也现出了裂痕。 送上门的生意,宋好自是不会错过的,仔细问了云娘的饮食习惯之后才把人送走。 云娘不喜甜不喜酸也不喜辣更不喜苦,口味不可喂不刁钻,这样一个人,能有胃口才怪。 既然酸甜苦辣她都不喜欢,干脆就给她做混合口味的。 宋好让人杀了一只鸭,清理干净之后煮熟撕碎,留着备用,接着又切了两个柠檬,压出汁水加入鸡蛋搅和均匀之后放入锅中煮到粘稠,制成柠檬酱,随后开始煸炒已经处理好的鸭肉,放入生姜、泡椒、山椒、青红椒等炒出香味之后放水焖煮,时间差不多了才加入蜂蜜、柠檬酱与柠檬片,一道酸辣味的柠檬鸭就做好了。 接着是酸甜口味糖醋藕丁,这道菜比较简单,关键的材料就是莲藕与醋,还有就是炒好之后洒上一小把青葱当作点缀,使其看起来红绿相间,激发食欲。 与苦味相关的食材,宋好最先想到的就是苦瓜,混合了其他味道之后就是又有苦又有酸的酿苦瓜。 酿苦瓜胜在外表精致美观,先把苦瓜切段,掏空中间部分,然后再把上好的五花肉剁碎,使用常规法子处理腥味,加入剁成沫的蘑菇与蒜头,就着酸味的调料拌匀,随后塞入空心的苦瓜段中,蒸熟之后装盘即可。看书溂 最后,宋好又煮了几个红薯,打算拿苦瓜汁和山楂汁炸一道苦甜相间的紫薯球。 第222章 青楼疑云 宋好亲自提着食盒来到青楼,早就等候多时的丫鬟一看到她就迫不及待的迎了过来,先前她与胡妈妈去过馨香楼,因此认得出宋好。 “宋娘子,您终于来了。”丫鬟从她手里接过食盒,看起来有些急切,“云娘姑娘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您要是再不来,她可就要遭罪了。” 宋好只听说过气得吃不下饭、伤心得吃不下饭的,却没有听过单就胃口不好也能饿两天的,这个云娘还真有个性。 丫鬟带着她走到,途经大堂时难免遇到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与千娇百媚的姑娘,嬉闹声此起彼伏,宋好目视前方尽可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公子,您别脱我衣服啊,大家都在坐着呢。”屏风之内突然传来一道欲拒还迎的娇媚声,宋好下意识看区区,只见得一抹稍纵即逝的身影,她才刚跑出来就被人抓回去了。 宋好投去目光倒不是为了窥探别人的隐私,而是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云娘的房间很快就到了,宋好暂时压下疑云,做好推销美食的准备,云娘看似不好惹,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并无其他毛病,她半躺在塌上,望着院中的牡丹花丛发呆,听到动静也不回头。 丫鬟介绍了宋好的身份,然后又把几样小菜全都摆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云娘这才不紧不慢的坐起身,打量了宋好几眼之后问道:“你就是馨香楼的掌柜?” 宋好点了点头,紧接着道:“我知你食欲不佳,所以精心准备了几道样,这是……” 宋好指向离得最近的柠檬药,正待要介绍,云娘却恹恹的表示不必了,宋好心中一动,误以为这些菜入不了她的眼。 “我吃就是了。” 云娘突然说了一句,随后看向守在一旁的丫鬟,丫鬟领意,每样夹出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你是妈妈亲自请来的,我要是不吃就太不识好歹了。像我这样的人,怎可能真的摆那大小姐的姿态,偶尔耍一耍性子还行,过了线妈妈就该生气,到时我也不好过。” 宋好:…… 尽管已经知道青楼花魁不好当,但宋好确实没有想现役的花魁已经悲观成了这样。 云娘原只想吃两口敷衍了事,岂料却被这种独特味道吸引了,她盯着被炸得酥脆的紫薯球研究了还一会儿也看不出所以然,不得已看向宋好,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紫薯球,是用紫薯和面粉制成的,两种交织的口味是苦瓜与山楂。” 云娘点了点头,然后又尝了一口糖醋藕丁,味道是与方才毫不相干的酸甜味,每道菜都尝过一遍之后,她已经不再是原先那副毫无生趣的模样了。 这些菜虽然称不上人间美味,但却十分用心,身处于青楼这种地方,最缺的就是真心相待。 “宋娘子,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云娘神情认真的说了一句。 眼见她吃得满意,宋好打心底里开心,亦露出了一个笑容,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方才那道声音,她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来自何处了,因为那道声音与朱柒柒的声音一模一样。 没了崔家,她和崔然都要过苦日子,按照朱柒柒的个性,可不像是一个能够吃苦耐劳的人。 “云娘姑娘,我想与你打听一件事,请问你们这里近日可来了什么新人?” 宋好着急知道答案,一时忘了斟酌说辞,问得有些突兀,好在云娘只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摇头。 这年头,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到这种地方临死? “新人没有,旧人倒是有一个。”云娘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看不上,“那人原已经被人赎出去了,后来不知怎的又继续回来接活,院中还几个姐妹的恩客都被她抢了去。” “她叫什么?”宋好下意识问道。 “香儿。” 宋好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青楼的姑娘都是化名,这个名字不见得就是真的。 云娘忽而笑了起来,不屑道:“当初她还以为跟人出走就能过好日子呢,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 宋好毕竟不是她们这一行的,不了解她们的心思,更无法让她们产生共鸣,云娘与她说了几句之后自觉无趣,推说人困了要休息,闻此,宋好顺理成章的出了房间。 回到大堂之时,宋好不由自主的往屏风的方向望去,听得屏风之后仍有欢声笑语,她生出了向前一探究竟的心思。 “宋娘子!” 隔得老远的胡妈妈突然喊了一声,宋好一回头,她就一边摆动扇子一边走近,面上尽是笑容。 “丫鬟都与我说了,云娘很喜欢你做的菜,宋娘子,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这头发就要掉光了。” 宋好见她是真的高兴,干脆问道:“胡妈妈,我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个新来了一个叫做香儿的,从前还被人赎过,也不知道她真名叫做什么,又是被谁赎走了。” 宋好一开口,胡妈妈的笑容就凝了一瞬,不过她在欢场里游走惯了,演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过一瞬就恢复正常。 “她啊,她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现在这个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胡妈妈挥动扇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宋好与崔家的关系众人皆知,这个时候打听这些的用意是显而易见的,胡妈妈已经得了朱柒柒的叮嘱,自然不可能在这时说漏嘴。看书溂 “后来她也不知道脑子进了什么水,非要跟个一穷二白的书生私奔,当时我便说了,这种只会写几句酸词哄骗女人的男人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她还不信,后来吃到苦头被骗光了积蓄才又回来求我收留。” 为了打消宋好的疑虑,胡妈妈甚至还编了一个南辕北辙的背景,末了又故意问了一句—— “宋娘子,你打听这人做什么?” “……随口一问罢了。” 宋好半信半疑,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第223章 朱柒柒计划出逃 没有确凿的证据,宋好也不好直接在人家的地盘上追根刨底,影响了生意不说,事实要是如此崔家少不得跟着受到牵连。 崔老爷子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她可不希望他再次病倒。 宋好道了别,途经闹市之时看到一个老婆婆在卖竹笋,竹笋是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根部还沾着泥土,宋好一口气全都买了下来,老婆婆见她出手大方,爽快地把背篓送给她了。 宋好背着竹笋回到馨香楼,打算做一次全笋宴。 处理竹笋是个枯燥的过程,剥皮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到了方才的事情。 离家出走的崔然已经吃尽了苦头,万一青楼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朱柒柒,他岂不是要只能去跳河了? 他要是真的没了,崔家的悲剧可就无法扭转了。 宋好想得比较多,才剥了三个就叹气了五次,连裴彦卿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察觉,乍一听到他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颤了一颤,手中的嫩笋也掉了,跌跌撞撞的滚到裴彦卿的脚边。 “你怎么了?”裴彦卿顾不上竹笋,关切的看着她,“是不是酒楼的生意出问题了?”看书溂 他一回来就看到唉声叹气的宋好,在外站了半天也不见到她回头,这才不得已出声。 宋好很少出现这种心事重重的状态,他的情绪难免被牵动。 宋好闷闷的说道:“你先帮我把笋捡回来。”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说,裴彦卿若是知道了此事,肯定不会像她一般憋在心里兀自叹气的,他只会去找崔家其他人,让他们暗中留意,而且适合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崔或。 裴彦卿哪里还顾得上竹笋,宋好越是不说,他就越是紧张。 “好好,我们是夫妻,你不该有事瞒着我,你这样我也会忍不住担心……莫不是你在生我的气,嫌我冷落了你?最近确实是太忙了,我忙着备考又要教书……” “你想到哪里去了!”眼见他越扯越远,宋好颇有些无奈的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反正不是与你有关的是,科考是大事,我怎可能会这种事心生埋怨,再说了,我也忙着管理酒楼呢,就算你把读书的时间都拿来陪我了,我也没空搭理你啊。” 宋好一边说一边走过来,俯身欲捡,裴彦卿的动作却比她快了一步,在她伸手之前捡起竹笋,随手丢到背篓当中,紧接着又抓住宋好手,把她带出厨房。 “谁说跟我没有关系?这事让你愁成这样,作为你的夫君,我有义务为你解忧!” 裴彦卿板正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的面前,不容置喙道:“说!” 宋好:…… 宋好心中纠结,她不接茶,裴彦卿就一直盯着她,看起来是关心她,实则暗含着非要逼她坦白不可的意味。 “……是崔家的事。”宋好实在招架不住,一股脑全都说了,“我好像看到朱柒柒了,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她……要是假的,崔然怎么着都得提着刀了砍我,要是真的,我又怕那崔然冲动之下去跳了河。” 说出来之后,她整个心态都轻松了不少。 裴彦卿一听不是什么大事就把茶杯给放下了,略思考了下,道:“这还不简单,我寻个机会去见崔或,让他暗中留意此事就是。” 宋好:…… 为今之计,也就这样了,早有防范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好,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心事已了的宋好专心备起食材,当天晚上,她做了油焖竹笋、笋炖鸡、香酥竹笋丸,竹笋红松肉等常见的与竹笋相关的名菜。 裴彦卿不想宋好再为此事烦忧,隔天就与崔或说了此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再说崔然这边,他已在码头做了好几天的苦力,累得半条命都要搭进去了才拿到几文钱,回到家后朱柒柒不仅没有夸他能干,而且还一天比一天冷淡。 崔然表面不说,但心里还是有所察觉的,不过他也没有发作,养家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他挣不到钱,儿子就吃不上好东西,朱柒柒因此不悦也很正常。 基于这种心理,崔然咬牙坚持了下来,直到包工头私自扣他的工钱还叫人把他打了一顿,他才萌生了悔意,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当初的日子。 若他还是崔家的一份子,码头上的这些混混巴结他都来不及,又岂敢这样对他? 崔然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朱柒柒知道他整不了几个钱,也懒得与他讨论钱的事,每日都是崔然主动交出工钱,让她补贴家用。 朱柒柒回到青楼之后就有钱了,不过她现在还在这里住着,要是大手大脚的花着,崔然必然看出异常,为了不暴露,她不得不假装没钱,过着清苦的日子。 “今日、今日没活,我只挣到了三文钱。” 崔然不想让她担心,因此没有说出真相,但若朱柒柒长了眼睛,也能看到他那流血的额头。 朱柒柒瞥了他一眼,视而不见。 “没事,你人回来就好,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你吃,我和儿子已经吃过了。” 桌子上摆着一碗水煮的青菜和一碗米饭,用的方面朱柒柒不好奢侈,吃的方面却不用顾忌,反正崔然一天到晚都在外边,她吃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辛苦你了。”崔然说了一句,默了一下,又道,“你放心,这样的生活只是一时的,我很快就有钱了。” 朱柒柒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实在不想与他说话,只催他赶紧吃饭,迟早趁早休息。 他白天干活晚上鼾声如雷,朱柒柒以不能打扰儿子为由把他赶到了其他房间。 崔然当她心里牵挂着自己,不觉有异,吃饱之后就真的睡了。 确定他已经睡下之后,朱柒柒忍了半天的嫌弃才表露出现,被崔然碰过的地方也被狠狠的擦了好几个来回。 这样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朱柒柒的钱全都在床底下放着,这几天她遇到了一个脑子不灵光的男人,从他身上捞来了不少钱,只稍再存上一段时间,她就能够逃走。 第224章 姜焯闹事 裴彦卿调整计划,不管多晚都会回家,这一调整害苦了需要应付他的宋好,白天本来就很累了,晚上还得陪她胡闹。 暗中叫苦的人不止有她,还有赵云挚,先前他住在书院时,赵云挚随时都跟向他请教问题,现在却只能先把理解不了的地方圈下来,待他返回书院之后才问。 这天早上,裴彦卿还没走到书院门口就望见赵云挚的身影,他正与院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夫子聊天。 抬眼看到裴彦卿,赵云挚迅速拜别夫子,迅速跑了过来。 “裴兄,你近来可是越来越不上进了,午时都过了才姗姗来迟,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状元了,就连能不能拿到上京赶考的推荐信都很难说啊。” 想到迟到的原因,裴彦卿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果断的转移话题,问道:“你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书院里到处都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赵云挚非要逮着裴彦卿不放的原因是拉不下脸去问其他人。 想当初,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院里的夫子都被他气了个遍,这会儿又舔着脸上前讨教,人家不趁机笑话他一番才怪。 “我早就与你说过了,夫子们绝对不会笑话人,你若是早日看开也就不用每天都等我了。”裴彦又说了一句。 赵云挚平时等他,确实是因为求学心切,但这一日却不是,而是与院里的另外一个纨绔子弟有关,自他来了之后,夫子们都觉得赵云挚顺眼了许多。 “新来的那个姜焯伙同司徒浩他们连夜锯掉课桌,今早大家都没有课上,岑夫子都又被气得心病发作了,现正嚷嚷着要告老还乡呢,还有院长,他也骂骂咧咧一个早上了。” 赵云挚曾经与司徒浩厮混过一段时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乱,结识了赵云挚之后就一直想要拉着他干坏事,赵云挚纨绔归纨绔,作奸犯科的事却是一样都不敢沾,但凡他做下一样,父母绝对会将他的腿打断,在家关个年。 “他跟姜焯也算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了。”赵云挚评价了一句,紧接着又道,“姜焯是你的学生,他大逆不道成这样,你肯定是要收拾他的,这我很了解,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了。” 姜焯气倒众人之后说了,他这么做全都是被逼的,要不是裴彦卿非要让他上学,他连看都看得看这个破书院一眼,更别说花力气锯掉课桌了。 院长早前就与裴彦卿说过,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想到他还是没有听进去。在这件事情上,裴彦卿只是选择了承担教书育人的责任,一点错处也没有,院长又不可能直接骂他多管闲事管出大麻烦来了,只让赵云挚过来敲打一番,让他别再理会姜焯,待人气消了,自也就不闹事了。 “对付这种纨绔子弟,还是得用我这个纨绔子弟的招,你越是要教他,他就越要反着来,当他是空气,他反倒消停了。” “人家家里又不缺银子,不会因为当不了官就饿死,要我说,你就别费那心思了!正所谓名师高徒,万一你真把他教好了,我的竞争压力岂不是很大?” 赵云挚倒不担心姜焯抢占名额,只担心姜焯早晚有一天会锯到裴彦卿的头上。这种京城来的主向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既然这是院长的意思,裴彦卿也不好不当回事,再者让整个学院因为他不得安宁他也做不到。 面对姜焯的捣乱,裴彦卿视而不见,既没罚他又没拿退学说是,原以为如此一来他就会有事收敛,哪知姜焯和司徒浩越玩越大,拉了更多人入伙,从锯掉课桌到纵火吓人,整湖的荷叶和荷花都被他们摘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杆子。 书院众人唉声载道,忌惮他的学生们敢怒不敢言,夫子们争相去找院长诉苦,院长惹不起姜焯,只能尽可能的安抚众位夫子,有人看出他是个和稀泥的,直接越过他告到崔老爷子那里去了。 崔老爷子得知京城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即气得拍桌而起,这里是丰城又不是京城,哪有别人为非作歹的道理,即便是闹到了皇帝面前,他也是有理的。 崔老爷子当即让人传信给裴彦卿,让他趁此机会整顿一下学院不良风气,至于那个姜焯也不有所顾忌,天塌下来还有崔家顶着。 裴彦卿领命之后就开始制定计划,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宋好只当他忙着读书抽不开身,以此没有多问,没了他的纠缠,她正好可以全身心投入生意当中。 开通外卖服务之后,到店的客人就越来越少了,宋好想了个法子,每隔十天就有不同的主题菜系,若想品尝就只能亲自到店就餐。 消息一传出去,图新鲜的人都来了,这一段时间的主题是海鲜,因此每一家餐桌上摆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海鲜菜品,清蒸的、红烧的、烤的、炸的、生吃的,一应具有。 宋好正在厨房里准备一道凉拌螃蟹,辣椒才没切好,大堂里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隐约还能听到客人的指责声和伙计的安抚声。 宋好连忙解下围巾,擦干手之后立马出去。 大堂里,指着伙计骂个不停的妇人一见到宋好就厉声道:“宋娘子,我们全家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这里的,万万没有想到,你的生意做大了,心却黑了,景竟拿不干净的食材敷衍我们,眼下我的儿子疼得动不了了,你说怎么办?” 妇人的孩子正被他的父亲抱在怀里,宋好看了一眼,脸色确实很不好。 “请大夫了吗?” 宋好下意识看向伙计,伙计一边点头一边道:“原本是要请的,但是他们不同意。” 馨香楼的食材绝对不可能不新鲜,吃坏肚子也不只是食材不新鲜的问题,伙计虽然可怜小孩,但被妇人不由分说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之后心里就只剩下委屈了。 第225章 挑拨离间 宋好检查了一番,摆上来的虾确实不太新鲜,大人抵抗力强无事,小孩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理亏的是馨香楼,宋好只能放低姿态,好话说尽最后又赔了十倍的价钱才了事。这一桌的气消了,别个桌却不快了,都是花了钱的人,谁受得了这种气。 “宋娘子,你这是承认食材不新鲜了?” “真是晦气,丰城有这么多家酒楼,我今日却来了这一家!” “赔钱!要是不把钱吐出来我们就闹到县令面前,别以为你有崔家撑腰就能鱼肉乡里!” 顾客的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 待他们发泄得差不多了,宋好这才强调馨香楼绝对没有以次充好,这一次是意外,愿意赔偿并非心虚而是不想逃脱责任,说完这些,她又请了当地的一家酒楼老板做保,众人才给她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为了查出真相,馨香楼停业三天。 负责采买的婆子原在柳元英手底下干活,出于信任柳元英的原则,宋好不加考察就收她做事了,这一回食材出了问题,最先审问的人自然就是她。 因为一盘虾,馨香楼损失了半个月的营业额,采买婆子也不敢含糊,能说的都说了。看书喇 “我可每天都是到您指定的地方去进货的,从来不敢私自做主,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拿过回扣,只拿自己该拿的,这事柳娘子最是清楚,若我不老实,她也不可能把我介绍过来。” 采买婆子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柳元英这么一个推荐人,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话里话外都是柳元英。 采买的地点又是宋好考察之后亲自定的,她顶多就是一个跑腿的。 “我的儿子已经成亲了,儿媳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又能养活自己,一不缺吃二不缺穿,干嘛要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啊,宋娘子,您若不相信我,大可以到下家去问一问,看我是否中饱私囊。”采买婆子又道。 宋好沉默不语,若是真的想动手脚,哪一个环节都有可能,下家那里不好做,她还不能买到半路再转手给他人之后再以次充好吗? 毕竟是柳元英推荐的人,宋好也不好逼得太紧,要是给她知道了,她还不得立马赶过来亲自查清前因后果才作罢。 “我只是照例问几句,您只管实话实说就行,不用紧张。”宋好好言宽慰,“既然不是采买的环节出了问题,那必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这几天您就不用过来了,好生休息,三日之后再来。” 采买婆子问心无愧,宋好让她回去她就回去,一点也不忧心。 宋好与崔家交好,平白无故开掉崔家介绍过来的人面上也过不去,采买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了,又常年在外干活谋生,这一点门道还是看得出来的。 采买婆子回去之后,宋好又问了店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到了这种时候,宋好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如此紧迫的时刻全是自己亲力亲为,不过半天就陷入了分身乏术当中。 宋好来到下家询问了一番,提供海鲜的老板得知食材出了问题,当场发了个毒誓,热情的邀请宋好参观养殖场,海鲜获利已经很大了,他们没有必要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活虾都卖不完,还费那劲卖死虾做什么,还不如拿去喂猪。 在这里找不到答案,宋好只能先回馨香楼,其他人都被她遣走了,只剩下一个看店的伙计郝景。 郝景见她神情低落,安慰道:“宋娘子,您也不必心急,段家那么大的案子您都查出来了,还怕这小小的一件事吗,反正有嫌疑的也就是几个人,逐一排查也就结案了。” 郝景小时候读过几年书,父母双亡之后才退学谋生,因此言语之间也有几分学识。 听了他的话,宋好还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说得好听,要是逐一排查就能解决问题,她早就解决了,何至于排查了三四回也排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是顾客出了问题?” 宋好呢喃了一句。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那家人的状态,男人懦弱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女人强势劈头盖脸骂了半天,除了说话不太好听之外,她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为了一点小利就使诈的人。 “说到顾客,他们一家好像也是城西那边的,他们刚来时,采买婆子还点头问好了。” 此话一出,宋好立马掀起眼里看向郝景。郝景咬着手指头纠结了片刻,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宋娘子,您别怪是说话不好听,柳娘子虽然与你私交甚笃,但千香楼与馨香楼却是竞争关系,如今她才把采买婆子送过来,馨香楼就关门了,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宋好能在丰城站稳脚跟,除了过硬的厨艺之外,崔家的助力也不小,两者可以说是缺一不可,他们要是不想让她分利,只管不动声色的打压就是,何必绕来绕去,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 而且这还是建立在崔家真的敌视馨香楼的前提下,崔家有那么多产业,十家馨香楼都不放在眼里,光用脚趾头想知道,这种猜测的可能性为零。 郝景脑子机灵嘴巴又甜,宋好经常吩咐他做事,对他也有一些了解,以他那个脑子,不可能看不穿这么浅显的事情。 “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新买的吗?” 宋好没来由问了一句,郝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没有在此纠结,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采买婆子没有胆子中饱私囊,但若是柳娘子让她做事,她可不会害怕,因为要是没有柳娘子,她早就饿死了,据说她的儿媳妇还是借着柳娘子的面子才攀上的。” 宋好欲要动怒,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似有所悟的道:“人心难测,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与崔家表面交好,没有证据就直接上门也不大好……” “这事不难办,咱们表面装作没有事,私下里偷偷跟踪就行,跟踪人的事我最拿手,您只管交给我就行,还是一有异常,我就立马回来禀告于你。” 第226章 解救裴彦卿 郝景表现得如此积极,宋好自不会让他白白献殷勤,当下允了他的提议,顺便赏了他一点钱。 傍晚时分,赵云挚一人来到馨香楼,传话宋好裴彦卿忙着学习无法抽身回来,让她别等了。 其实裴彦卿不是在忙着学习,而是忙着制定整顿计划。 柳元英不在,赵云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宋好回想了遍今日的事情,整理出大概的思路之后走进厨房当中,开始准备晚饭。 读书需要用脑,她就做几道补脑的菜给裴彦卿送过去好了,反正她现在也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 这段时间的主题是海鲜,厨房里只有海鲜没有其他肉类。 宋好捞了一条鲢鱼,切下头部之后做了一道鱼头豆腐汤,又取出剩下的半截冬瓜,并着大虾熬了一锅大虾汤,两道汤的分量都很足,宋好每样各装了两份,一份是裴彦卿的,一份是赵云挚的。 主菜是清蒸鲈鱼、姜葱炒蟹还有爆炒鱿鱼。 都是些简单易做的家常菜,宋好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全都准备好,她小心翼翼的食物全都装到食盒里,随后赶往书院。 裴彦卿所住的寝室大门紧闭,屋内一片黑暗,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宋好疑惑着放下食盒,正打算找人问个究竟,脚边突然滚来一颗石子,看方向是从寝室背后的桃林里飞来的,林中无灯,除了漆黑的树影之外什么也瞧不见。 宋好拿起石子,放在手上掂了掂,随后毫不犹豫的走下台阶往后山走去,一进入林子当中,周身便阵阵夜风,树枝发出不正常的抖动,枝叶朔朔的往下落个不停。 “谁在那里?” 宋好问了一声,无人应答。 夜风还没有停下,两边的枝叶却停止了抖动,宋好愈发的确认有人搞鬼,她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圈,正要折身回去的时候,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劲风,她下意识转过身,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劲风第二次闪过时她倒是看见了,是个黑影。 特意把她引到这里来,然后又装神弄鬼的吓唬她,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黑影再次出现之时宋好试着追了出去,可惜对方动作太快,她连块衣角都没有抓到,宋好眼珠子一转,声音发颤的说道:“你们究竟是人还是鬼,再不出来我就喊人了。” “我们当然是鬼了。” 半空当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扣到宋好的肩膀之上,宋好下意识伸手去抓,没有摸到人肉而是摸到了一只手骨。 宋好惨叫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将其丢出去,捂着胸口只喘气,这回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绝对没有半分做戏。 周遭连着闪过了好几道劲风,暗夜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将她围了起来,宋好深吸了口气,果断的捂住眼睛坐下,嘴里不停的求饶,装神弄鬼的人看到她被吓到,接二连三的从树上跳下来。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我们素未谋面,你们要是有冤屈我可以帮忙报官……” 宋好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正在围过来的四个人,夜色让她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也让他们看不穿她那拙劣的演技,待他们全都靠近之后,宋好果断的撒出手里的辣椒粉…… 霎时之间,桃林当中响起了好几道惨叫声,宋好故意道:“你们已经中了我的尸化粉,半个时辰之内若是不洗干净就会全身溃烂,药石无医。” 几人正被辣得睁不开眼睛,就连最基础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一听这话就慌了,强忍着痛意睁开眼睛,纷纷往湖边跑去,夜路不好走,一人因为太过着急竟然撞到了树干之上,疼得嗷嗷直叫。 同伴忙着解毒,根本顾不上他,宋好径直走到落单的这人面前,将剩下的辣椒粉尽数撒到他身上,吓得他瘫软在地,怕都爬不起来。 “宋娘子,你放过我,我都是被人逼的……我还年轻我不想死……”这人急得跪在地上求饶。 胆子小成这样也好意思装鬼吓人? 宋好在心里狠狠的嘲讽了一回。 想到他居然准确说出自己的称呼,宋好的叉起腰,语气不善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裴彦卿又去了哪里?如果你不说,我就不给你解药,任由你被毒死!” 这人本来还怕得直哭,听得还有解药,顿时就止住了眼泪,眼巴巴望着宋好,老实道:“是姜焯逼我这么做的,我要是不跟他们一起吓你就会被打,宋娘子,看在我是逼不得已的份上,你就饶了我。” 宋好:…… 看来他的胆子确实很小。 “要想让我饶了你也可以,但你必须把那个什么姜焯的来历告诉我,还要带我去找裴彦卿,如若不然,你就只能等死了。” 宋好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敢不从三言两语就把事说了,又把她带到桃林深处的一个木屋面前。 “裴老师就在这里面,姜焯他们趁他不备将他打晕,然后又把他弄到这里来……” 宋好得知裴彦卿被人打晕,顿时就急了,揪着他的领口怒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啊……”这人害怕得直发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门是锁着的,我知道钥匙在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木屋左侧的桃树底下,蹲下身挖了好一会儿才喜道:“找到了!” 宋好抢过钥匙,借着月色打开门锁,紧接着一脚将其踢开。 裴彦卿被人随意扔到地上,这会儿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宋好心疼的抱起他的头,急切的叫了好几声。 昏迷多时的裴彦卿听到熟悉的声音,转悠醒来,还未完全睁开双眼就感受到滴落到脸上的湿热的水珠。 “你怎么哭了?” 裴彦卿满心满眼都是宋好,无暇思考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又为何躺在地上。 “你还好意思问我!”见她终于醒来,宋好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你怎么不告诉我书院里有人欺负你啊,要是我早一点知道,你也不会被人丢到这里!” 第227章 将计就计 宋好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心里却是十分心疼,拉起裴彦卿就要去找人算账,裴彦卿不想让她担心,只说自己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这一回实属意外。 “崔老爷子让我整顿书院风气,动手固然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但却没法达到整顿风气的效果。” 见他主意已定,宋好也不好再做什么,今日过来本是要与他说馨香楼关门一事的,现在也不好说了,不然他肯定又要分心。 两人一起走回寝室,赵云挚也在找裴彦卿,这会儿已经蹲在寝室门外了,正好奇的打量着宋好带来的食盒,得知也有自己的份,高兴得拍了好一会儿马屁,近日他一直在读书,词汇量丰富,夸人的手法也高超了不少。 原本心事重重的宋好心情愉悦了不少,返回馨香楼的路上,郝景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开口便是柳元英和采买婆子已经等候多时。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太不小心,也不会被婆子发现……”郝景满是愧疚的解释。 宋好睨了他一眼,采买婆子的半边耳朵都聋了,他竟还能暴露,他是故意让人瞧见的?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了。 转眼间就到了馨香楼,柳元英沉着脸坐在大堂左侧的一张板凳上,看起来像是生闷气又像是伤心,采买婆子则扬着下巴,一副找人算账的气势。 一望见宋好,采买婆子就迫不及待的俯身凑到柳元英的耳边,道:“柳娘子,她回来了。” 采买婆子愿意到馨香楼帮忙,完全是因为柳元英的缘故,一发现郝景暗中跟着,她就果断的去找柳元英诉苦了,柳元英得知前因后果,立马就坐不住了,连夜带人赶了过来。 “好好,采买婆子说你怀疑她在食材当中动手脚,还觉得这是我授意的,这是真的吗?” 平日里两人见面,柳元英总是第一时间抓住她的手,这一回却是远远的站着,言语当中也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宋好看了眼跟在身边的郝景,毫无疑问,柳元英知道得这样详细都是他被抓之时全都招了。 “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当初又何必接受文的帮忙,害我平白背了一口黑锅。”柳元英又说了一句。 相识这么久,宋好竟然以为她是那种见不得朋友好的人,柳元英实在是太恼了,以至于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那伙计说采买婆子认识那两个客人,又说她对你唯命是从,这些不无道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一开口,柳元英就气,听到一半已经气得不行了,还没来得及反驳,宋好又道:“前几日我与你见面时你还酸溜溜的表示馨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快就会吞并千香楼,叫我到时手下留情一些……凡此种种,难搞还不足以让我生疑吗?” 话到这里,柳元英的怒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她忙着照顾老爷子,根本就顾不上生意,更不曾见过宋好…… 柳元英看向宋好,只见她的目光总想有意无意的扫向一旁的伙计,柳元英恍然大悟,整待要与之配合,采买婆子却站了出来,指着宋好骂了起来。 “胡扯!柳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要是有心害人,我的坟头早就长草了,柳娘子见你不容易才让我过来帮你,没想到你却这般不识好歹,不由分说将罪名往我们头上扣,得亏我眼尖识破了你们的奸计,否则还不知道被骗到什么时候!柳娘子,我看您也不必与他们浪费口舌了,只管报官处理就是,看在崔老的面上,县令老爷一定会替我们讨回公道的!” 采买婆子妙语连珠,骂完还不觉得解气,朝着他们狠狠的呸了一声,口水就落到郝景面前。 “你这老婆子,说话就说话,干啥朝人吐口水,你当我不敢打你是不是?”郝景一边威胁一边卷起袖子,“别以为嗓子大就有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被人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了!” 柳元英正愁着要怎么样才能既不伤人又达到效果呢,采买婆子一番话就把矛盾升级到了极点。 担心两人真的打起来,柳元英赶紧起身拉住采买婆子,劝道:“婆婆,您别与他争了,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我们也管不着。” 宋好见她终于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向郝景,同样劝了起来。 “郝景,你先退后站好,现在是我们占理,但若动了手,占理的就变成她们了。” 郝景不甘心的呸了一声,随后依言行事,采买婆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张口就要骂人,好在柳元英及时把人拽住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怀疑我,那就只管拿着证据报官好了,反正我问心无愧,不怕你泼脏水。”柳元英放了一句狠话,“婆婆,我们走,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晦气!” 两人闹掰,采买婆子觉得解气,郝景则按捺不住得意,宋好瞥见之后也不点破,倒是他紧张都浑身僵住,煞有介事的问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宋好道:“今日太累了,我先睡一觉,明日再说。你若是睡不着就继续盯着那采买婆子,眼下正是她放松警惕的时候,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好咧!” 郝景答得干脆,脸上笑嘻嘻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追了出去,跟到半路却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不过片刻就来到了饕餮楼,扬言要见二公子。 姜焯昨夜被人捉弄了一回,心里正气着呢,听得郝景求见,立马让人把他带进来。这个离间之计是他出的,郝景也是他以利相诱。 郝景说得绘声绘色,将宋好与柳元英如何闹掰的经过尽数说了出来。 “没了崔家,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姜焯大喜过望,得意了一会儿之后又指着郝景说道,“你继续从中捣乱,最好让她们马上就打起来,斗个两败俱伤,事成之后,我就写信给叔叔,许你一个官位!” 第228章 抓现行 宋好和柳元英就在包厢之外,两人之间的谈话清清楚楚地落到了她们的耳朵里,眼看证词已经吐得干净了,宋好直接一脚踢开房门闯进去。 “你就是昨日那个被我吓得慌不择路的姜焯,真是没有想到,堂堂饕餮楼的二公子居然想得出这种损招,你当千香楼和馨香楼打起来了,饕餮楼就能渔翁得利了?” 他们欺负裴彦卿的账,宋好还没有算呢,此刻可谓是新仇旧账全都碰到一块儿了。 看到她们两人同时出现,郝景瞬间就猜到了真实情况,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姜焯只敢做坏事,却不敢让人知道,闻言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这里是饕餮楼,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让人动手哄人了!” 宋好冷笑,刚要开口,一旁的柳元英已经骂了起来。 “我们亲耳听见,这事还能有假吗?馨香楼的伙计就在这里,你不承认没有关系,我们只管把他抓到县衙去,是真是假,县令大人审问一番就明了了!” “你……”姜焯也知自己很难逃脱,指着柳元英说不出话,气得转向郝景,当场踹了他一脚,“你这么蠢货!” 郝景敢怒不敢言。 饕餮楼的伙计只当她们过来找自家掌柜议事,乍一看到她们踹开二公子的房门,吓得急匆匆跑了过去,听到里边的声音之后又变了个脸色,纠结一番之后转身就走,没过一会儿就把掌柜找来了。 饕餮楼掌柜得知事情的经过,吓得生意都顾不上了,赶到饕餮楼时正好听到柳元英说道:“采买婆子就守在县衙门口,我已经同她说了,半个时辰之内我们若是不过去就让县令大人派人过来,你们是打算主动过去,还是等人来抓啊!” “使不得!使不得啊!”掌柜一边爬上楼梯一边惊呼,“柳娘子,使不得啊!” 听到掌柜的声音,姜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迅速陷入苦恼当中。 宋好与柳元英相看了眼,还未弄清楚状况,掌柜就已气喘吁吁地冲上来了。 “两位娘子,实在是对不住,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有看住二少爷,这才让他闯下大祸!我已经听人说了,馨香楼因为食材一事损失惨重,这笔钱就由饕餮楼来赔!只要不报官,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只求你们二位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就当作是给我一个面子,成吗?” 掌柜的言辞诚恳,说尽好话的同时还给出了处理办法,柳元英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到这话之后就没了气焰,只看向宋好。 依照县令那个尿性,定是不敢得罪姜焯这种大有来头的人,到时少不得要和稀泥,一来二去的,大家的时间也会被耽误。 饕餮楼掌柜既说愿意全部赔偿,那么也不是不可以私下了结。再就是大家都是生意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得太难看,彼此面上也不大好看。 “宋娘子,您看怎么样?” 掌柜看得出柳元英已经心软了,这会儿只看向宋好,等她的答复。 宋好道:“掌柜,不是我不愿意不给你面子,而是你们家的这位二公子实在是太过分了,且不说今日之事,就说昨天,他先是伙同其他人打晕我的夫君把他丢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然后又装神弄鬼来吓我。” “钱财没了可以再挣,夫君没了可就回不来了,今日我不仅要算生意上的账,还要算他昨日伤人的账,两桩罪行我皆有人证,就算你们有钱有势,我也不怕告不倒你们!” 柳元英听得胆战心惊,掌柜的则是惊恐与羞愧交织,姜焯犯下这么多罪行,他都不好意思拿钱摆平。 姜焯一言不发,掌柜平日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恭敬,这一回却是暗含了几丝不耐烦。 “若是你的家人被人伤了,你自己也被人吓得个半死,人家再与你谈钱,你又是个什么想法?” 宋好反问了一句,掌柜一时说不上话,姜焯却是激动了起来,不服气地反驳道:“昨日我也被你吓着了,你拿辣椒粉泼我,还说那是化尸粉,害我在水里待在整整两个时辰才敢上来!”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你若不来招惹我,又何至于做贼心虚吓成那样?” 宋好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掌柜头疼不已,只能先行把柳元英拉到一旁,与她说清利害关系,再让她从中周旋。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宋娘子手里是有证据,但是我们东家也不好惹啊,别看他为人严苛,真正打起官司来也会站在二公子这边的,到了那时,宋娘子和裴生的日子也不好过。” “只要宋娘子愿意接受我们的金钱赔偿,我敢保证,二公子以后再也不敢惹事了,今日她不是给我或者二公子面子,而是要给我们东家面子,有了这一回,日后裴生上京赶考不就方便多了。” 掌柜是真心实意为了所有人打算,奔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去,柳元英权衡利弊,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于是便将这话传达宋好。 宋好已知裴彦卿另有打算,这会儿也不是非要你死我活不可,眼见掌柜如此诚心,且再三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神情缓和下来。 “我也不指望他能够给我道歉了,希望你遵守诺言看好你们二公子,别让他再作孽了,再有第二次,我可不会管他是谁家的孩子。” “好说好说。” 终于等到她松口的掌柜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天夜里,他不顾姜焯的反对写下一封长信,尽数记录姜焯的罪行,催人快马加鞭务必做到三日之内送达京城。 姜焯的舅舅勃然大怒,写信狠狠地骂了他一通,还让掌柜替他管教小辈,日后还敢惹事就自行处理,不必再写信请示。 掌柜的惯会做人,收到东家的来信之后立马赶到馨香楼,挑了些可以说的说给她听。 “我们东家已经警告过了,不许二公子再惹崔家还有你们,若是有违命令就直接将他赶出家门。” 第229章 姜焯结识外室 又被骂又被警告的姜焯果然老实了不少,每天按时上学,到点就回饕餮楼,书院里的其他刺头邀他捣乱,他想也不想就把人揍了一顿,看起来就跟改邪归正了一般。 除了裴彦卿之外,院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番变化与宋好有关,只当姜焯中了邪,亦或是又在酝酿什么坏水,这会儿故意变好迷惑其他人。 临近月末考试的时候,裴彦卿代替崔老爷子新添了几个规定,凡是不合格者都得回家自习,下次月末考试取得合格的成绩之后才能重返校园,如若不然就只能退学。 这个规定一出来,学院里顿时哀声怨道,某几个夫子也觉得太过严苛,裴彦卿的回应一律都是按照吩咐行事,有意见找他没用,只能去找崔老。 老爷子正在养病,谁敢给他找他不痛快啊,众人清楚此事势在必行也就没话说了,只专心给学生划重点,能保一个是一个。 这个要求虽然严苛,但若用心学习也能达标,院里那些虚度光阴的懒散学生为了不被赶回家也拿起了书本,书院到处都是朗朗的读书声,风气确实变化了不少。 考试这天,几个刺头为了取得合格而作弊,裴彦卿抓到之后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直接让人收拾包袱回家了。 近日在书院里为非作歹的人当中,逃过一劫的人只有姜焯。不过姜焯也不是真的改性了,而是换个地方作恶,等到舅舅的气消了再做其他。 无所事事的姜焯听闻云娘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跑了几趟都没有见到人,每次都被胡妈妈糊弄过去,到了第三次,他实在是忍不住,提起一个琉璃盏就砸。 在书院里不能行凶,到了这风月之地,他还需要夹着尾巴做人不成? “我今天就要见到云娘,如若不然,我就一把火烧光这里,说到做到!” 姜焯已经来了好几天了,胡妈妈自然清楚他的背景,一听这话就吓坏了,连忙安抚道:“公子,我真的不敢骗你啊,云娘确实病了,这几日一直都在床上躺着,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根本就不能见人!” 姜焯喝了不少酒,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砸完杯子就踹椅子,其他人怕被他误伤,根本就不敢靠近了。 朱柒柒刚刚攀上的大款被一个新来的抢走了,她正愁得坐不住,看到闹事的姜焯顿时有了主意,趁着无人的时候潜进他的屋里。 骗他说云娘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脾气大摆架子看不上姜焯这个毛头小子。 这还了得,姜焯一听又要放火烧楼。 朱柒柒连忙把他按下,道:“云娘脾气可大着呢,你就是把整个丰城都烧了她也不见得点头答应,不如这样……” 云娘现在就住在后院,只要进去就能见人。 姜焯听说此事,当下就要她带路,朱柒柒自个儿都没有讨到便宜,哪里肯让他先占,只说后院看守森严,要想进去还得从长计议。 “云娘不仅挑男人,还会挑食物,每日吃的都是花大价钱从外头买回来的,公子若是真的想见她,不如等到明日正午送餐之时,装成小厮混进去。” 扮成小厮这种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了肯定会觉得受辱,然而姜焯天生就是个不拘小节的纨绔子弟,扮成小厮于他来说刺激大于羞辱,因为也不气恼。 “公子,您就别气了,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云娘又不会长翅膀飞走,您何必为了一时见不到她而生闷气。”朱柒柒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身上蹭。 姜焯得到一点甜头,果然不再急得见人,只揽住朱柒柒的腰,与她厮混起来。 胡妈妈防着宋好,自那一日之后就不让她亲自送菜,只让青楼的小厮到馨香楼去取。 宋好心里还惦记着朱柒柒的事情,解决了姜焯之后就一直在找机会再去一趟。 这一日,她故意耽搁了片刻才准备食物,小厮来时她还在出后里清理鳕鱼,同时一个劲地道歉,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有来得及准备食物。 青楼跟馨香楼有着密切的合作,小厮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责怪她动作慢。 “宋娘子,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操劳了,胡妈妈和云娘都是讲道理的人,她们会理解你的。” 宋好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食物,又叫他到大堂坐一会儿。 小厮从善如流,顺便讨了一口茶喝,才坐一会儿就觉得呵欠连连,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啊。 确定他已经熟睡,宋好这才放心地把注意力放在食材之上。 今日她要做的是荷香小蒸笼鳕鱼、黑枸杞豆腐还有江团狮子头。 将鳕鱼炒香之后放入铺了荷叶的蒸笼当中,淋上精心调好的酱料之后就可以上锅蒸。 豆浆早就磨好了,只需煮成凝块,再和黑枸杞一起炖就成,至于江团狮子头,这道菜比较复杂,她早就做好了,只是没有摆出来。 宋好装好盒子后就提着出门,到了青楼,接待的丫鬟感到意外,顺口问了一句。 宋好道:“那位小哥突然睡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怕饿着云娘姑娘,所以亲自送过来了。” 丫鬟根本不知道胡妈妈防着宋好,打听得小厮没有出现的原因之后丫鬟就不再问了。 宋好一边走一边观察,什么可疑之人都没有看到,正当她以为自己白跑一趟时,后院当中的槐树后方却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公子,待会儿你就拎着这个食盒进去,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来送饭的。” “要是我真的如愿见到了云娘姑娘,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这点钱你先拿着!” 宋好已经听过朱柒柒的声音,又才与姜焯面对峙,这会儿轻而易举地听出了他们的声音,听得密谋去见云娘,她让丫鬟去叫人之后就走了过去。 “公子心里有我就好……” 朱柒柒笑盈盈地接过钱袋,云娘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姜焯这一回准要被骂,待他受挫之后她再出面安慰…… 第230章 崔然得知真相 朱柒柒的美梦还没做完就看到了宋好的脸,惊恐的顿时怔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姜焯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渊源,看到宋好只觉得不爽。 “又是你?”他的视线落在另外一个食盒之上,“……原来你就是那个送菜的人。” 姜焯心里犯起嘀咕,宋好正好是舅舅不让他招惹的人,这一回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扮成小厮送菜一事,指不定会捅到舅舅那里去。 “今日就算我倒霉了。” 姜焯没好气地丢下食盒,嫌弃的脱下穿在身上的小厮外袍,没等他走,宋好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动作比他还快。 “怎么回事?” 姜焯一头雾水,看向朱柒柒,她仍旧是腐死了爹娘的样子,暗骂了一声晦气之后就甩手走了。 朱柒柒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正要去追宋好,威逼利诱让她保守秘密,胡妈妈却带着好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得知真相的宋好当天就把人召集了。 柳元英得知此事,心里狠狠地爽了一把,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朱柒柒爱的是钱又不是人,怎可能安心守着一个穷鬼。” “大哥自作自受不假,但那朱柒柒也太过分了,要不是她吹耳边风,大哥也不会离家出走。” 崔或虽然经常因为身为老二而感到憋屈,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兄友弟恭,眼下崔然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他实在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现在就把这事告诉他,大哥知道真相之后就不会再被她哄骗了。” 话音落地,崔或抬脚就要走,裴彦卿及时把人拦下。 宋好道:“你现在跑到他面前说,达不到目的不说还有可能被他打一顿。” 崔然满脑子都是朱柒柒,若非亲眼所见又岂会轻易相信。 崔或愤愤道:“难道就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惊了,他一时消化不了,脑子也不会转了。 柳元英忍不住道:“你傻啊,朱柒柒现在就在青楼,你只需把崔然引到青楼去,亲自瞧一眼不就成了。” “我回来的时候,胡妈妈正好带人过去。”宋好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云娘是青楼最大的牌,朱柒柒私自带人去见她就是坏了规矩,胡妈妈这会儿必是要罚她,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事不宜迟,崔或连忙让人传话给正在码头干苦力的崔然,崔然得知朱柒柒命悬一线,连她为何出现在青楼的原因都忘了追究了,丢下好不容易扛起来的沙袋就走。 到了青楼,守门的见他穿着破烂不让他进门,情急之下,崔然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守门的正好听过崔家的秘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之后觉得可能为真,于是就让他进去了。 崔然闯到后院,大老远就听到了朱柒柒的求饶声,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胡妈妈道:“你也是我们这里的老人了,要不是见你可怜,我也不会收你这样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要不是宋娘子撞破了你们,你担得起后果吗?” “妈妈,我真的知错了,您怎么罚我都成就是不要赶我走,我现在无依无靠,离了这里我就活不下去了。” 朱柒柒穿着绸缎做的衣服,身上插满了珠钗,形象与在家时大相径庭。 崔然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来所谓的命悬一线就是她做错了事要被赶出青楼。 他每天在外拼死拼活,她连这一点苦都受不了,这么快就重操旧业了。 崔然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胡妈妈乍一看到他,还以为是哪个乞丐混进来了,仔细一瞧竟是崔家的大公子。 “崔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胡妈妈诧异的嘴巴都合不上,朱柒柒背着他,闻言下意识转身,正好对上他怒气冲冲的双眼。 “崔、崔然?” 见到他,朱柒柒的脸色比见到宋好那时还差。 “见到我很意外吗?”崔然又气又恨,“我还以为你遇到了危险,工作都不要就赶过去,结果却看到你在求人让你继续卖身,你还要不要脸了!”看书溂 被宋好看到之后朱柒柒就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只是她没有想到崔然会来得这样快。 “我、我……”朱柒柒一时想不到辩解的理由,只能转移话题,“是宋好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他们见不得我们好,如今你都已经离家了他们却还一门心思的拆散我们!” 这话放在平时说或许还有一点用处,这会儿崔然根本顾不了这么多。 “你若是安分守己,谁又能拆散我们?难怪你最近总是说自己吃过了,原来是早就在这里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看不上那种苦日子!” 崔然在外已经够憋屈了,现在又遇到这种事,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清楚内情的胡妈妈不想留下来当炮灰,寻到机会就溜。 朱柒柒也怕他突然发疯打人,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个权宜之计。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朱柒柒甩出手帕,做起了擦泪的动作,“卖身要是真有这么好,当初我又何必跟你走,给你生儿子?咱们的儿子才几个大,一天到晚住在那破房子里,白天热夜里冷,大夫说他染上了肺疾,要是不吃药就活不过十岁……” 崔然怔住,良久才道:“……你怎么不到一点跟我说。” “我能怎么说?”朱柒柒哭得更加厉害,“你已经那么辛苦了,我又怎好拿这事为难你,儿子又不只是你一人的儿子,再说了,你那点工钱也不够药钱啊。” 朱柒柒常年混在男人堆里,对男人的心思了无指掌,最知道怎么说能把人拿捏住。 “我知你不会同意我做这种事,所以就偷偷瞒着你来了,哪想到倒霉成这样,才来第一天就遇到了宋好,又被告了密。” 听得朱柒柒今日是第一天,崔然心里好受了不少,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瞒着我啊,父亲虽然不认我了,但是不会狠心到不顾自己的孙子,我去找他就好了。” 第231章 撕破脸皮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朱柒柒就来气。 什么叫做去找爹就好了,真要有这么好的事,他一早又干嘛去了? 再说了,崔家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顾了,又岂会去顾一个外室所生的儿子? “得了,崔家早就当你死了,你上门去求说不定还会让你看笑话呢!” 朱柒柒阴阳了一句。 崔然不悦,当下反驳道:“父亲不是你所说的这种人,他老人家虽然好面子了些,但不会见死不救的,顶多就是骂我一顿罢了。” 在外谋生的这些天,崔然看透了很多事情,老爷子是严苛了些,但绝不会像外人一样,对他不是羞辱就是嘲笑,就连经常同他吵架的崔或也从未使用过那么恶毒的语言。 就连前妻柳元英,他都能想起她的好…… 如果是以前,朱柒柒肯定会趁机让他试一试,说不定真能说服崔家,不过现在的她已经结识了姜焯,在京中权贵面前,崔然这个崔家大公子的身份就显得不够看了。 况且这还只是崔然的一厢情愿,事实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前途抛弃唾手可得的京中权贵,蠢货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除了去找爹,你就不能有别的出息了?你要是靠得上,我们娘俩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就是个只知道动嘴皮子的废物,跟了你这么久,我一点好处没有捞着也就算了,还得跟着你过苦日子,你知道其他人私下里是怎么笑话我的吗?” “你瞧瞧你现在这一副穷酸样,谁跟你在一起谁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朱柒柒越骂越上头,窝了这么久的火总算是有了发泄的途经。 先前千方隐瞒,怕的就是崔然发疯打人,这会儿见他没有动手之意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崔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此时此刻的朱柒柒已经换了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俨然不是当初那个善解人意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朱柒柒嚷嚷了起来,“本事没有,脾气倒是挺大,难怪你爹会毫不犹豫的赶你走!” 崔然怔住,仿佛今日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 “你那二弟早就接手崔家了,你现在回去又能捞着什么?都怪我当初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成摇钱树还给你生了儿子,我真是悔也悔死了!” 朱柒柒是真的后悔,方才卖惨的时候眼泪都没有挤出来,这回却悔得出来了。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崔然又伤心又愤怒,“你说你欣赏我的为人,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好,什么也不图。” 朱柒柒的反应就跟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 这种鬼话都信,她早该看出他个靠不住的废物的。 “真是好笑,我不图你钱还能图你什么?图你朝三暮四,图你一事无成吗?若你不是崔家的大公子,而是码头上一个卖苦力的,你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晦气!” 既然已经决定撕破脸皮,朱柒柒也就不再隐忍了,钱拿不到,气是一定要发的。 “我们走到分道扬镳的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你不中用,好好的一个崔家继承人身份就这么被你拱手让人了,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未来?” 崔然原是两种情绪交织,现在却只剩下愤怒了。 当初分明是她让他提出分家的,现在怎又变成他的错了? 崔然突然扑了过来,朱柒柒猝不及防,很快就被压倒在地,刚要挣扎就被他掐住脖子。 崔然两眼猩红,一边用力掐一边说道:“你这个贱女人,我今天一定要掐死你!” 胡妈妈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见到这副情形立马就晃了,连忙唤人过来,拖走疯得大喊大叫的崔然,将他扔到大街上。 刚刚刮了一阵大风,外边的人知道大雨将至,关门的关门,回家的回家,街上冷冷清清的,只剩下被风卷起的沙尘还有枯叶。 丢掉崔然之后,青楼的大门也关了起来,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妇正好路过,相当然的以为狼狈不已的他是讨饭不成还被人欺负的乞丐,特意停下脚步,从篮里拿出两个馒头放到他的面前,随后又匆匆离开。 崔然恼得拿起馒头就往地上砸,馒头才刚飞出去,大雨就来了,淅淅沥沥的砸到他的身上。 崔然淋了半个时辰的雨,最后行尸走肉一般的爬了起来,走到路边一家专门贩卖米酒的小店里。 这家店卖的都是些便宜的酒,接待的都是底层人,见到崔然也只当他是淋了雨才会变成这样,从未想过他可能付不起酒钱的事,听得他要喝酒就把酒拿来了。 崔然连喝了坛酒,要到第三坛时天已经黑了,老板不肯再做他的生意,只说自己着急回家做饭,要他把钱付了。 崔然下意识去摸腰带,摸了两个来回之后才想起自己早就不是崔家的大公子了。 “……我没钱,下回再付。”崔然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没钱哪成,老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对于这样的泼皮无赖,讨钱是不可能讨到的,只有打一顿了事。 “你小子,没钱也好意思来喝酒,今日我就把你打得爹妈不认,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吃白食的事。” 老板抡起袖子就要动手,一直躲在暗处的崔或急得连忙冲出来。 “等等!” 崔然被丢出青楼那会儿崔或就在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他怕崔然把气撒到他身上,又怕崔然自尊心受损。 老板的诉求就是拿钱,眼见崔或绫罗绸缎加身也就收回了架势。 崔或扔出一袋银子,道:“这些钱可以买你一年所酿的酒了,今晚你就别回家吃饭了,先在这里守着。” 老板得了好处,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热情的把他请到店内,摆出店里的特产米酒供他挑选。 崔然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崔或一出现他就看到他了,眼见他坐到自己面前,既挫败又不屑的问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第232章 朱柒柒跑了 兄弟两人的隔阂由来已久,他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笑话你不需要亲自到这里来了。”崔或先给自己灌了好几碗酒之后才开口,“大哥,既然你已经看穿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那就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了,跟我回家向父亲认错,父亲操劳了大半辈子,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兄弟齐心协力壮大崔家,自你离开之后,他的病每况日下,怎么都不见好,父亲嘴上怪你,心里还是有你的。” 崔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崔或会这样说,一时怔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良久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得够了,他才道:“我回不去了,父亲最重名誉,他不会认我的,至于他那病,待气消了也就好了。” 语毕,崔然仰头喝了一大碗酒。 “不会的!”崔或语气肯定,“父亲只是气你不争气,被鬼迷了心窍,如今你都要改过自新了,他怎么可能不给你这个机会。” “他就是因为太过在乎你才会病倒,要是真的说放下就放下,他早就回书院了,你不知道,最近书院也不太平……” 崔或大概交代了一下书院的事情,又说宋好和裴彦卿如何帮助崔家。 崔然羞愧不已,从前的他总是反感崔老爷子优待外人,不把亲生儿子当回事,现在崔家遇到了麻烦,果然只能靠外人了。 两人聊了半宿,解开心结的时候决定天一亮就一起回家,共同向父亲请罪。 崔老爷子昨夜就从柳元英口中了解了一二,欣慰了同时又不想就这么算了,否则同样的事情指不定还要再发生第二遍。 基于这种考虑,两个儿子齐齐跪在窗前时他依旧板着一张脸,只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 “父亲,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要不是我总是跟大哥作对,他也不会因为过于生气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崔或言辞诚恳。 崔然一走,家业固然会落到他手上,但是这样一来,崔家就不完整了,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他更希望一家人平安喜乐。 尤其是崔老爷子,崔然出走之后他就没有过过一天舒畅日子,大夫常说郁结于心不好恢复,只要父亲能够健康,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崔或说完之后,崔然紧接着嗑了好几个头。 “父亲,从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再也不会犯糊涂了,您教训得是,我就是蠢而不自知,活该被人骗得团团转,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朱柒柒,崔然的语气当中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怨恨。 柳元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时不时在心中翻白眼,面上却一点也不流露出来。老爷子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表现而坏了事。 “说得好听,我又怎知这不是你的权宜之计?崔或识大体才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事全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以往别人拿崔或拉踩他时,崔然总是忍不住破防大骂,崔老爷子这么说就是估计试探。 若是他还跟从前一样,这个儿子不要也罢,若是他真的改过自新了,他们一家人也就团圆了。 崔然又嗑了一个头,两眼通红道:“我不该把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也不求您能原谅我,只盼着您能够放下心结,千万不要再为我的事烦忧了。” “崔或告诉我,自您生病之后,宋娘子和裴生分心乏术,经常为了崔家的事忙得几天都见不到面,就算您不为自己的身体也得为他们着想啊。” 崔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简直比六月飞雪还要稀奇,柳元英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了,眼中不自觉的露出诧异。 “你、你说真的?” 崔老爷子震惊得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千真万确。” 崔然面上一派真诚。 “我不希望再成为崔家的累赘,恳请父亲振作起来,就当从未生过这样一个不孝子,从此以后,我绝不会以崔家的名义行事,再丢崔家的脸面。” “崔或常说家里离不开我们兄弟,其实我知道他的能力很强,就算没有我他也能管好家业。” 崔老爷子看人看了大半辈子,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眼就能辨得出来,崔然说到这个份上,必然是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我就再给你最……” 崔老爷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正要接纳这个焕然一新的儿子,管家突然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一边指着外边一边道:“老爷,府外来了个怀里抱着婴儿的老妇人,她、她说……” 管家看了崔然一眼,硬着头皮道:“她说那是大公子的孩子,叫崔家赶紧派人去领,她手头上还有急事,耽误不起。” 听到这话,崔老爷子才刚有所缓和的脸色立即垮了下去,不悦的看向崔然。 “父亲,我现在就去看看。” 崔然得知就在门外,当下跪不住了,匆匆留下一句话之后就跑了出去。 撕破脸皮之后,朱柒柒就回家收拾行李了,临走前孩子哭得厉害,听得她不厌其烦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干脆丢到邻居门口。 邻居循着哭声找来时她早就一走了之了,邻居在家等不到人,不得已只能找到这里。 “崔大公子,这可是你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又不缺这点钱,总不可能真的把他丢到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 老妇人自己也有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孩子受苦,要不是家里已经穷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她肯定会亲自扶养。 “要说孩子妈也真是狠心,直接丢在我家门口就跑,得亏我昨天一直在家,不然……” 话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 崔然同样心惊胆颤,朱柒柒的冷血无情他已经领教过了,就是没有想到她对孩子也能狠到这个份上。 “大公子,孩子我已经送到你手上了,我这就走了,家里的孩子还等着我呢。” 老妇人转身就要走,崔然慌忙把人叫住,然后又有些窘迫的看向崔或,崔或了然的拿出一点钱,交到老妇人手上。 老妇人也不同他客气,拿了钱才走。 第233章 柳元英出面留下孩子 孩子是安全了,怎么安排又成了一个要紧的问题。 当初崔然离家出走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眼下孩子没了娘,他看更加不可能为了荣华富贵抛下孩子了。 崔然沉默了番,与崔或道:“弟弟,以后父亲和崔家就全都靠你了。”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 崔或面带不解,看到崔然怀中的孩子之后又了然了。 “父亲,既然孩子妈已经走了,大哥也已经改过自新,不如……” 崔然的声音戛然而止,且不说这样说会不会气到父亲,强行留下孩子对于柳元英来说也太公平了。 “大哥,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见得就是崔家的,过几天我会让人找一户人家收养,从此以后,他和崔家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崔或的话还没说完,崔老爷子就把话接了过去。 不管是不是崔家的血脉,这个孩子都不能留,他可以原谅一时走错道的儿子,但却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子,尤其还是妓女生下的孩子。 文人最注重名节,出了这样的事,教他日后如何挺起胸膛的教书育人? 除了这一点之外,崔老爷子也考虑到了柳元英的感受崔家已经够委屈她了,还是还当着她的面认下一个私生子,那不是存心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十分认同父亲的说法的崔然转头就游说起了大哥。 “大哥,父亲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孩子现在还不懂事,把他送走于他来说也是好事,这个事曾经闹得满城风雨,要是继续把他留在崔家,长大以后风言风语肯定会传开,那时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崔然当然想到这一点了,只是他还是舍不得孩子,要想孩子不受伤害,办法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带他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出了丰城,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件荒唐事了。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做好选择了。”崔然伸手拍了拍崔或的肩膀,接着又看向崔老爷子,说道,“父亲,您的养育之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大哥……”崔或的声音里带着不舍与无能为力。 崔老爷子看起来很是失望,语气不善道:“你想走就走,最好走得远远的,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也省得大家跟着你一起丢人。” 扶着崔老爷子的柳元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崔或的变化她已经感受到了,此刻也说不出冷嘲热讽的话,再者她也是个为人母亲的人,丢掉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对于她来说也是难以认同的事。 “父亲,不如就让孩子留下来,就说是霍姨娘生的,她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给她正好。”看书溂 柳元英突然开口,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元英,你真肯做到这个份上?”崔老爷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末了又觉得不太好,“这样做太对不起你了我,我不同意。” 总不可能因为柳元英识大体崔家就一味的委屈她,传出去也太难看了。 “有什么对不起的,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再说了,我只是让他住在崔家,又不是让他继承家业。” 柳元英正了正神色,道:“日后就算他要抢,我也不会同意。”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崔家众人绝不可能有异议。 崔老爷子思量再三,最终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这个说法,儿子回来之后,他的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这边事情一解决,柳元英就迫不及待的与宋好分享,说起磕头认错的崔然时,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种老好人也就只有你肯当,崔然可以为了孩子再次离家出走,日后再为了孩子抢家产也是极有可能的。” 宋好从锅里捞出一只刚刚蒸好的鸡,手撕鸡的酱料已经调好了,只需撕好鸡肉就淋上去。 “谁说我要白做好人了。” 柳元英不以为然的反驳了一句。 他她看得出来,崔然是真的不同于以往了,今日她施了一个大恩,他日他一定会放在心上,不好意思再替他的孩子争家产,但若这一次真的逼走了他的儿子,那么日后他就极有可能怀恨在心,做出极端的举动。 “你怎就知一定是逼走儿子,而不是父子两人一起滚蛋?” 宋好把鸡滚来滚去,这样散热比较快。 “就老爷子那样,哪里真的儿子在外流浪,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出来,私下里一定会想其他法子。” 柳元英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与其让他费尽心思留下儿子,不如由我出面,眼下我已经成了崔家的大恩人,老爷子一高兴,又分了几家店给我管理。” “高手!” 宋好竖起大拇指。 “你呢,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说完崔家,柳元英又关心起她。 “天机不可泄露,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宋好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天气就快要转凉了,她已经打听过了,丰城的冬天通常都是冷得让人动弹,到时候她就设计一些御寒神器羽绒服,趁着冬天狠狠的赚上一笔。 因为经验酒楼的缘故,她认识了好几个养鹅的老板,一早就让他们保存好鹅毛了,养鹅老板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却不会嫌赚得多,她既肯出钱购买,他们当然很乐意照办。 手撕鸡做好之后,宋好又着手准备一道冬瓜丸子汤。 古代没有现成的丸子,只能手工制作,宋好现出一块上好的五花肉,洗净之后剁成泥,加入盐还有葱花之后拌匀静置一会儿,期间把水煮开,然后捏出一个个小丸子放到锅里,焖煮一定的时间之后又加入切成块的冬瓜。 紧接着是凉拌牛肉,这个菜需要做的准备是腌制牛肉,因为腌制牛肉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宋好先把牛肉腌好再煮汤,汤好之后就能做凉拌牛肉。 宋好切了蒜头、芝麻还有辣椒当成主要材料,加入食盐等日常调味品之后就制成了调料就做好了。 柳元英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做菜,忍不住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接下来就是把牛肉烫熟,然后加入调料和热油,搅拌均匀就能吃了。” 第234章 引领潮流的羽绒服 冬天很快就来了,羽绒服的受欢迎程度比宋好想象当中的还要高,第一批货才刚出来就被人哄抢干净,要想拥有一件御风又御寒的羽绒服还得等到下个月。 羽绒服的成本便宜,定价也不高,寻常百姓也买得起,前来预订的顾客几乎都要把店面的门槛给踩破了。 货物供不应求,宋好准备好的营销策略一个也没用上。 她每天在馨香楼和成衣店之间来回走动,可谓是忙得脚尖不着地,在此期间还遇到了一个可大可小的插曲。 姜焯是个什么都要玩最新的,得知宋好所制的羽绒服千金难求,特意派了个伙计过来预订两件,一件留着自个儿穿,以便将来能够在人前狠狠的炫耀一番,一件寄回京城,舅舅穿得开心了,自然也不会严加管束他了。 他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亮,可惜还是算漏了一步。 派来的那个伙计是饕餮楼的人,因着长相甚有记忆点,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初时宋好还以为他是替掌柜买的,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大对劲,气得当场就把人赶走了。 “我可听人说了,姜焯就是个混世魔王,你要是拒绝了他,他还不得一把火烧了你的成衣店?” 崔或一边剥着栗子一边说道。 “那也得他敢来才行。”宋好不以为然。 说来她也觉得奇怪,姜焯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主,这一回在她这碰了避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真是不合常理。 或许是那封信真的起了作用,他确实是不敢再招惹她了,在这受了气也只能到别的地撒。 “要我说,你就应该趁机狠狠的宰他一笔。”柳元英忍不住插了句嘴,“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他有钱,你又何必跟他计较往事呢。” 柳元英这么说不独独是舍不得那两件羽绒服的钱,而是担心闹得太僵,将来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本来就仗着有几个钱觉得自己了不起,要是再给他脸岂不是显得我很好欺负?” 宋好把牛肉想象成姜焯的脑袋,切得一下比一下用力。 反正她是不可能与他做生意的,除非他亲自上门道歉,否则就是砸下白银万两也休想买到她设计出来的羽绒服。 成衣店的生意忙完了,宋好又开始研究新的菜品,一早就把柳元英他们叫到家里做客,既有感激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也有邀请他们品鉴新品之意。 新品当中包含了板栗烧牛肉和板栗菌菇蒸鸡翅,崔或和柳元英都在厨房里帮忙,与她说闲话。 赵云挚为了在柳元英面前显摆,自进屋起就一直缠着裴彦卿讨论学术,整个屋子里都是他那充满了孔雀求偶意味的嗓音。 这可惜,柳元英满脑子都是生意和食材,心思不再他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几回。 赵云挚挫败不已,书都看不下去了,声音也越来越弱。 宋好看在眼里,却是迟迟没有点破。 煮好牛肉之后,宋好又开始着手准备汤底,油还没倒完,屋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冷天的,谁还在外边乱跑? 众人皆是一愣,屋子里只剩下火烧油的噼啪声,还没等他们完全反应过来,房门就被人用力捶了好几次。 “柳娘子,大事不好了,出人命了!” 说话的正是宋好才刚聘了两天的伙计,这人一向喜欢大惊小怪,乍一听得他这么说,宋好也没有往坏的方面想,只当是些寻常的小毛小病。 今日这饭是做不成了,宋好舀了一碗水浇到油里,随后不紧不慢的脱下围巾,走出厨房之时裴彦卿正好拉开了门。 西风随着他的动作灌进屋内,冷得赵云挚直把寒颤,下意识伸手取过才刚解下的羽绒服,随意披在身上。 伙计迅速看了一圈,锁定宋好的身影之后匆忙跑到她面前,焦急万分道:“宋娘子,出人命了,您快去看看。”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倒是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宋好站定不动,面上一派从容。 “就是死人了!”伙计急得想动手拽她,“苦主已经把尸体抬到店里来了,您赶紧过去,大家都等着您呢!” 真出人命了?! 宋好惊得愣在原地,身边的柳元英和崔或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经营酒楼的,偶尔遇到了几个吃坏肚子的顾客不足为奇,吃出人命的还是却是罕见,这种事若是处理得不好,日后就别想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来不及多想的宋好立即冲出房门,一口气跑到馨香楼外,其他人紧随其后。 大堂内,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正抱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哭嚎,死者的其他亲友站在一旁,扯着嗓子嚷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大哥死得太冤了,你们可一定要替我做个见证啊!” 夜里光线不好,店内的人并未留意到店外的黑影。 宋好僵僵的站着,最近过得实在是太顺了,以至于她经常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没有想到…… 裴彦卿来到宋好身边,一边扶住她一边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我去看看情况,或许只是巧合。”看书喇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回过神来了。 崔或道:“我现在就回家找父亲,让他想个妥善的法子。” 尸体已经运到馨香楼了,想必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来,找到真正的死因重要,与官府打好交道也重要。 崔或是个行动派,告知了自己的去向之后就走,片刻也不留恋。 赵云挚混吃等死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等大事,正手足无措着,听得崔或要回家找人,顿时也起了同样的心思。 “我爹我娘在县令大人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我也回家与他们禀明此事。” 赵云挚才走两步就顿住,回头看了柳元英一眼,欲言又止了会儿,兀自叹着气离开了。 好不容易见到一次,话还没说上半句就得分别……赵云挚再怎么喜欢柳元英也分得清主次,眼下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柳元英道:“好好,我们进去。” 这种时候,宋好是不可能做到转头就走的,柳元英见了脸色苍白的她也只是抓住她的手,并未同裴彦卿那般劝她。 第235章 人命官司 寻常的人命官司都能闹得满城风雨,再何况发生在享誉已久的馨香楼的人命官司,不出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事就传遍了丰城的每一个角落。 姜焯今日的心情很好,从早就一直留在饕餮楼里,要么把玩飞镖,要么悠哉悠哉的哼着调子,伙计一五一十的说出馨香楼里的情况之后他更是兴奋得坐都坐不住,只恨不能亲自到现场看个够。 “这是给你的,你再去一回馨香楼,有事及时回来禀报。” 姜焯大方的丢出两个铜板,伙计一边接下一边应是,随后喜滋滋的走出包厢。 饕餮楼掌柜行色匆匆的上楼,看到手里拿钱的伙计之时下意识把人叫住,询问他钱是哪里来的,现在又要去哪里。 伙计不敢隐瞒,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掌柜的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只让他找个地方待着,不许再去馨香楼,也不许和人提起此事。 比起姜焯,掌柜才是真正得罪不起的人,伙计啥也没说,乖乖听从他的吩咐,下了楼就拐到厨房里烤火。看书喇 掌柜才刚得知姜焯预订羽绒服被拒一事,正要赶来宽慰一番,哪想到还没见到人就先听说了馨香楼的事,若是不了解姜焯的为人也就罢了,了解了他的为人之后,他实在很难做到不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掌柜也不与他绕弯子,见了面就提馨香楼,还问他是否因为羽绒服之事怀恨在心。 “我当然恨了。”姜焯毫不犹豫道。 掌柜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不顾尊卑的指着他道:“难道说,那件事真的是你……” “你想多了。”姜焯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宋好这么不给我面子,眼下她遇到了这种倒霉事,我幸灾乐祸一下又怎么了?人又不是死在饕餮楼,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姜焯近日过得束手束脚,今日还不容易过得畅快了些,掌柜又做这番姿态,实在令他窝火。 “当真与你无关?” 掌柜还是不肯轻易相信,怎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这边才受了委屈,宋好那边就有现世报了? 掌柜可不相信因果轮回,他只相信事在人为。 “二公子,这件事非同小可,若真是你的手笔,你最好早一点和我说清楚,我好做好万全之策。” 当务之急是要擦干净屁股,掌柜也懒得训斥他了,只盼着他能够如实相告,以免到时候处于被动状态。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姜焯忍不住发火,骂道,“你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奴才而已,别以为舅舅抬举你你就能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光骂人还不够,他还踢飞了的面前的一个椅子。 见他如此,掌柜越发的肯定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耐着性子与他说清利弊,这会儿最重要的是善后,耍小孩子脾气绝对只会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当中。 “二公子,我绝对没有害你之意,这事要是暴露了我和你都没有好日子过,唯有彻底掩盖真相,我们才能高枕无忧。”掌柜尽可能的压低声音,“还有,我敢保证,就算东家知道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当然,前提是这事永远不为其他外人所知。” 他一开口姜焯就显露出不耐烦,越往后听火气越大,干脆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现在就写信告诉舅舅,及时撇清关系,如此一来,就算人真的是我杀的,你也不会被连累了。” 姜焯直勾勾的盯着掌柜,眼里充满了挑衅与无所畏惧。 “你……” 掌柜说不过他,无奈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另想其他法子。 他气急败坏的走下楼,随手抓过一个伙计就吩咐道:“你去馨香楼那边看两眼,打探一下那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伙计得了命令就走,楼里谁人不想看热闹,只碍于手头上还有事情要做,实在是走不开而已,这个吩咐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伙计顶着寒风跑到馨香楼,站前外围看热闹。 宋好一出现,女人就骂她是杀人犯,要她偿命,不仅动口还要动手。 “你这个黑心肝的东西,还我夫君还我夫君啊……你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裴彦卿和柳元英双双挡在她面前,省得她被人误伤。 裴彦卿护着宋好,柳元英则是正对着女人。 “大婶,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死了男人心里不好受,这很正常,我们都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无缘无故指认我们啊。” 女人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以至于柳元英按捺不住脾气,与她争辩起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其他人心里就不乐意了。 死者的二弟嚷嚷着道:“我们大哥可是吃了馨香楼的烤乳鸽才死的,整个丰城就只有馨香楼卖这个,凶手除了你们还能有谁?你们若是肯认罪,妥善处理此事也就罢了,否则我们一定告到官府!” “没错!”死者的三弟紧接着发声,“我们家全靠大哥一人养着,如今他没了,我们怎么办?” 他们都是只要钱不要公道,要不然也不会舍弃官府,专门跑到这里来闹事。 “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我们怎么认罪?”柳元英不甘示弱的反驳,“你们怀疑我们是杀人凶手,我们还怀疑你们蓄意敲……” 宋好按住柳元英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激怒了家属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宋好暗自深吸了口气,“如果他真的是因为馨香楼而丧命,我不会逃避责任。” 死者曾经是馨香楼的忠实客户,每月都会订上好几回外卖,见了人总是乐呵呵的问好,如今他就这么死了,宋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大哥惨遭横死,家里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你若是真是负责,那就先拿出五百两银子给他买副好棺材……这么冷的天,他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死者的二弟又提了钱的事,围观的人也看出来了,他们就是奔着钱来的。 第236章 县令亲自查案 女人和她的几个孩子显然没有什么地位,万事都由两个弟弟把控,他们说要钱,女人和孩子就只能要钱。 这钱若是要到了,只怕也只会落到两个弟弟的手里。 宋好与死者也算是半个朋友,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他的妻子落得这种下场。 就算要赔钱,也得保证赔偿款尽数落到女人和孩子的手里,可惜女人的脑子看起来不太清醒,似乎还看不出两个弟弟的真正目的。 宋好正要开口,裴彦卿却突然拉住她,低声道:“你与他们说不通的,官府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到时候再说。” 裴彦卿态度坚定,宋好动容了两回都被他给拉了回去,下定决心不让她浪费口舌。 女人离得近,听到“报官”二字之后又闹了起来,指着她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 “好啊,你果然是不想认账,枉我夫君生前还那般欣赏你,原来竟是看走了眼。” “夫君,你死得好惨啊!” 女人再次扑到死者身上,三个小孩年纪还小,连死了爹究竟是个什么事都搞不清楚,眼见亲娘哭得泣不成声,他们也吓得跟着哭了起来。 就算看出了这家人的爱钱本质,路人也忍不住心生怜悯,人都死了,不赔钱难道还要赔命吗? “宋娘子,按理说我不应该多嘴的,不过人家家里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你看这个事是不是……” 一个年级稍大的老者站了出来,口子一旦开了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支持赔钱一说。 “这件事的结果如何,官府自有定论,真相还未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大家保持理智,不要妄加揣测。” 相较于宋好的愧疚,裴彦卿可谓是淡定了许多。 “说得好听,丰城谁人不知你与县令交好又是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啊,真要到了官府,还有我们说话的余地吗?” 死者的二弟一边开口一边看向众人,故意让话传扬出去。 “县令老爷就是怕事的,崔老爷子不让他查,他岂还有胆子继续往下查?我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人的本质,今儿个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们大哥就是吃了馨香楼的食物而死的,不管日后官府怎么断案,真相都只有这一个!” 这番话无异于表明馨香楼与官府勾结,试图颠倒黑白。 县令胆小人怂,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裴彦卿与崔家较好,这就更不用说了。 两种前提之下,得此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人群当中再一次响起窃窃私语声,官商勾结鱼肉乡里的故事向来令人唾弃,就算对象换成了口碑一向不错的宋好也不妨碍底层群众发挥无限的想象力。 “原本我还觉得这是意外,眼下他们非要见官就是不肯赔偿,我都要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许是那烤乳鸽真的有问题,说不定明日又有死了,死一个赔一次,哪里赔得完?” “我看不尽然,日前我曾听到这位大叔讽刺过县令几句,如今他横死,说不定就是县令授意馨香楼这么做的。” “我咋觉得他是家里人毒死的,要不然怎会人还没凉透就跑到这里讨债?” 眼看着舆论就要控制不住,官府的衙役这才姗姗来迟,群众也只敢背地里议论两句而已,见了衙役屁都不敢放,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边抬走死者一边押走当事人之后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准备跟到县衙门口一探究竟。 县令早已等候多时,该诉的苦都已经诉过了,这会儿见了宋好与裴彦卿也只是稍稍表露出那么一丝的嫌弃,并未开口训斥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县令的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到哭哭啼啼的女人身上,女人擦了把眼泪,正要说话,死者的二弟却先一步道:“启禀大人,我家大哥吃了馨香楼的烤乳鸽之后就身亡了,我们去向馨香楼的掌柜讨要说法,结果她不仅不认账,还说我们故意讹钱。” “既然是吃死了,那就赔钱了事,干嘛还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是想让外边的人都以为丰城不太平吗?” 县令气得直捶桌,当差的只跟他说馨香楼里死了人,可没跟他说人是吃死的,若是已经知道了死因,他才不会大半夜爬起来审案。 “既然死因已经有了,那么本官就判馨香楼赔偿死者家属白银……”县令斟酌了一番,扬声道,“就判馨香楼赔偿死者家属白银两千两,行了,你们各回各家,处理后事的处理后事,准备赔偿款的准备赔偿款,无事不要过来打扰本官休息。” 这个结果双方都不满意。 于死者家属来说,赔偿款太少了,于馨香楼来说,直接赔钱就是承认食物有问题,等于自断后路。 “大人,我们……” 死者二弟刚刚起了个头就被裴彦卿强势打断。 “大人,此事尚有可疑之处。”裴彦卿的语气不容置喙,“若是就此断案,少不得要变成冤假错案,孰轻孰重,大人心里比我轻重。” 县令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一副做派,因为准没好事。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可疑法?” “我现在还不能说,一旦说了出去,凶手就找到洗脱罪名的法子了,非要把话说出来,还不如就此断案,反正凶手逍遥法外也是迟早的事情。” 裴彦卿神情认真坦然自若,就连宋好都看不出虚实,茫然的望着他。 县令气得更加厉害了,这种话无疑就是故意折磨他的。 “还请大人下令让我彻查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裴彦卿鞠躬行礼,掷地有声。 百姓都在外边看着,县令又岂有不查整理。 “查,查查查!” 县令放弃抵抗般的说了好几个“查”字,末了又道:“此事关乎馨香楼,而你又是宋好的夫君,让你查案有违公正,你就不用费那劲了,此案有我一人足以。” 县令只是懒政,并非不通道理,裴彦卿和宋好身份特殊,要不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日后丰城的百姓肯定会说他包庇罪犯,这可是掉乌纱的事,马虎不得。 第237章 馨香楼被封 死者名为韦应兆,他的两个弟弟分别叫做是韦应开、韦应午,三兄弟当中只有韦应兆娶了媳妇,另外两个皆因手里头没钱一直打光棍至今。 他的妻子李氏是支持一查到底的,但那两个弟弟却不怎么愿意。 三弟韦应午按捺不住的推了自家二哥一把,暗中传递了好几个眼色。 韦应开没有动作,县令在此他哪里还敢造次?他有脑子,韦应午却没有,见此干脆自个儿站了出来,道:“县令大人,我们大哥就是、就是吃了烤乳鸽而死的,证据确凿的事,根本就不需要查,您先前已经判他们赔钱了,怎的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越往后说,他的声音就越弱,语气当中似乎还有些不满。 “大胆!”县令气得直拍惊堂木,“本官断案,何时轮得到你来质疑了?你说人家是吃死的,证据呢,在哪儿,现在就给本官拿出来!” 惊堂木一拍,正常人都会心生惧意,偏就眼里只有的韦应午不以为然,闻声继续辩解。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他们闹着查案,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趁机翻案而已。” 这番话韦应开已经在馨香楼说过一回了,他不过是有样学样。 韦应开不止说了这些,他还说县令会与馨香楼勾结起来,一同颠倒黑白。 县令懒是懒了点,但眼睛还是很雪亮的,平头百姓都能想到的事,他又怎可能想不到,为了摆脱嫌疑,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既然你们这么不放心,那我就先把宋好夫妇暂时收押,再把馨香楼封了,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能趁机摧毁证据了。” 其实县令真正想说的是,如此一来,你们就不用怀疑我会徇私了。 他已做到这个份上,韦氏兄弟自然无话可说,围在外头的百姓对他的看法也有了颠覆性的改变。 县令暗自得意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担忧。 裴彦卿才华出众,是本县最有望高中的学子,若他真是凶手那还好办一些,直接秉公处置就是,若不是,日后他发达了,岂不是要报今日之仇? “关于本官的决定,你们还有异议吗?”县令正了正神色,随后转向裴彦卿,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管你们是不是真凶,本官的做法都是合情合理,裴生,你可不要公私不分,非要往心里去啊。” 裴彦卿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宋好,征询她的意见。 宋好坦荡道:“收押就收押,事情不是我做的,我自然问心无愧。” 县令从来没有觉得宋好如此顺眼过,依着她那个较真的性子,肯乖乖去牢里待着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不过馨香楼是我一人的产业,就算要坐牢也只能是我一个人,裴彦卿与此无关,你别为难他了。”宋好突然话锋一转。 这…… 县令本人是不在乎这点细节,若是死者家属和裴彦卿本人都不在乎的话,他倒不介意做个人情。 “不行。”裴彦卿想也不想就否定这个提议,“你我夫妻一体,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岂有你一人坐牢,而我在外逍遥之理。”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又有些恼火,宋好着急划清界限的行为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死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宋好走到他身边,尽可能的压低声音道:“你和我坐牢,谁来查案?” “县令大人说了,此事由他全权负责,轮不着我费那心思。” 相较于宋好的小心谨慎,他可谓是磊落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就怕别人听不见。 宋好好一阵无语。 她是去坐牢,又不是卷着家产跑路,他至于这么义愤填膺吗? 县令口头上说要查案,那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能不能查出来还说不定呢,将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交到这样一个官员手上,宋好这牢可坐得不踏实。 “本官一向爱民如子,只要事情真与你们无关,本官不会让你们白受委屈的。”县令干笑了两声。 “还请大人速速查案。”裴彦卿一点也不领他的情,“我家娘子身体不好,耐不住牢里的湿气,待得久了,怕是会落下病根。” 一听这话,县令立马就后悔了。 其实他也觉得宋好不是凶手,非要把人收押那不过是骑虎难下被逼无奈,万一她要是真的落下病根了,裴彦卿还不得要了他的命啊?看书溂 失策,失大策了! 县令懊恼得拍了一下大腿,不过话已经放出去了,这个时候再收回,丰城的百姓少不得要说他徇私枉法。 无奈之下,县令只得把希望寄托于尽快查出真凶上。 既然是查案,那必是要验尸的,县令催人去叫仵作,李氏得知还要验尸,顿时就不干了。 “不能验尸,绝对不能验尸。”女人趴在死者身上,“夫君已经死得够冤了,我不能让他再遭这种罪。” 县令没好气道:“无知妇人,你倒是说说,不验尸怎么查案啊?” 女人不答,只知道一个劲的哭。 韦应开趁机道:“大人,若是确定大哥的死与烤乳鸽有关,那是不是就能说明馨香楼是罪魁祸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是不介意验尸的。 “不能验尸,我不同意验尸,你大哥生前待你那般好,你可不能当白眼狼啊,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李氏又哭又骂。 县令嫌她聒噪,唤人把她给拖到院子里去了,李氏悲伤过度,这会儿正是精疲力尽的时候,一点反抗能力也无。 她人一走,宋好便道:“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证明我是凶手。” 死者定的是外卖,期间还有很多人可以动手脚,要想知道真相,就得一环一环的盘查。 “大哥为了和善好施,平生从未得罪过任何人,除了馨香楼的食物有问题,还有谁会害他?” 韦应午不满的嚷嚷了起来,期间还动手动脚的,裴彦卿不动声色的挡在宋好面前,看向他的眼神当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慑,韦应午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此很快就怂了下来。 仵作很快就来了,经他查验,死者乃是中毒身亡,不是意外。 第238章 裴彦卿指导案情 是中毒而非意外,案件一下子就升级了,韦氏兄弟原本还想趁着大哥身亡大捞一笔的,结果闹了大半天,啥也没捞着,就得到了一具尸体。 灵堂之上,韦应午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晦气,大哥怎么会是毒死的,他不是噎着了吗?” “二哥,要不我们就别管那么多了,直接到官府门口哭丧,县令大人就是个怕事的,咱们一闹,他定是要息事宁人,到时甭管什么意外什么他杀,县令大人都会勒令馨香楼赔钱了事。” 韦应午身上还有赌债,就等着赔偿款还钱了,再拖上个日,债主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你以为我不想要钱吗?”韦应开没好气的睨向三弟,“县令大人都说要严查了,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嫌犯关起来。” “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啥也不干?” 韦应开思考片刻,望着灵位道:“先等一段时间,就算大哥是被其他人杀死的,馨香楼也不能彻底撇清关系,赔偿款总还会有的,只是不够多而已。” 听了这话,韦应午安心不少,只要能拿钱,什么都好说,至于拿得多还是拿得少,那就要看怎么造作了,到时他三天两头的跑到馨香楼哭丧,馨香楼为了生意,还不是只有乖乖掏钱的份儿。 说完了这事,韦应午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人之后才道:“二哥,眼下大哥已经死了,嫂子又没有儿子,我们是不是得按照规矩把她赶出家门啊?” 他其实早就盯上这栋宅子了,好不容易盼到大哥横死,他可不想便宜了李氏。 “再说,大哥尸骨未寒,现在就着急把人赶走太不厚道了。” 韦应午道:“有你这句话就好,只要你不反对,我就能放手去做了。” 韦应开道:“毕竟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动粗。” 韦应开脑子机灵,心里想的跟表面上说的从不相同,就好比此刻,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更想得到大哥的遗产,但却故意讲究情义,坏人全让三弟来做。 李氏躲在暗处,待那两人走了之后才满脸泪痕的走出来,跪在丈夫的牌位面前痛哭。 李氏对着一个死人哭诉自己命苦之时,师爷也在暗自哭诉自己命苦,因为县令已经当起了甩手掌柜,给他五天的时间让他找出真凶。 师爷敢怒不敢言,在馨香楼找不到线索之后,转头就往监牢去了。 宋好和裴彦卿在牢里待了一个晚上,隔天天才蒙蒙亮,柳元英就送吃送喝的来了,还有半路上遇到的赵云挚。 “我早知道柳娘子肯定不会让你们饿着,所以没有准备食物,而是拿了好几本书过来,保证你们不会感到无聊。” 赵云挚献殷勤般的拿出了基本自己珍藏已久的书,而后有些愧疚的说道:“裴兄,实在是对不住,我请求家父家母担保你们出去,不过他们没有搭理我……” 赵云挚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到了这种关键时候,钱拿不出来,人也指挥不动,除了分享基本好书之外啥也做不了,得亏他近来养成了读书的好习惯,否则连本像样的书都没有。 “我们家老爷子也是这个态度。”柳元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说眼下正是避嫌的时候,若是强行出面把你们接出去,事情反而变得更加严重,还不如顺其自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崔或不理解父亲的做法,昨夜还与崔老爷子拌了好几句嘴,这会儿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估计不是找人打点关系就是寻找证据。 “崔老爷子说得有理,眼下正是避嫌的时候,百姓不是瞎子,我们若是仗着与崔家交好就藐视法理,不是真的他们也要当成真的了。”看书喇 除了表达认同之外,宋好这么说也是为了安慰自责不已的柳元英。 “只要能够查出真相,那点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 柳元英满面愁容。 “我可听人说了,县令大人只给了师爷五天的查案时间,五天之后要是查不出来,说不定他就直接判馨香楼有罪了,到了那时,若是老爷子还顾着避嫌,你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县令也真是够坑人的,这么大的事他都能直接交给师爷,自个儿在后院里陪着妻妾们玩耍,要是崔老爷子出面,他哪里还敢如此懈怠。 “师爷可曾查到什么?” 裴彦卿问了一句。 柳元英摇头表示自己还来不及打听,不过等她出去之后一定会亲自到师爷家里走一趟,把他查到的情况尽数记录下来,托人带到牢里。 话还没说两句,师爷就提着衣摆,气喘吁吁的从外边跑进来了。 宋好调侃道:“师爷,我们正好聊到你呢。” “多谢宋娘子记挂。”师爷匆忙朝她行了一礼,而后看向裴彦卿,“裴生,现在就只有你能救我了,不,不是你救我,而是你我互帮互忙。” 县令放话了,查不出真相就只能收拾包袱滚蛋,师爷混吃混喝过了大半辈子,一点家底也无,要是真的被赶走了,以后可就没有活路了。看书溂 裴彦卿道:“我听人说你已去过馨香楼,不知可否查到一二?” “什么也查不出来!” 师爷实在是太渴了,看到桌上的茶水之后目光就不曾移动半分,直勾勾的盯着,宋好贴心的给他倒了一杯。 师爷感激的接过,一饮而尽之后又道:“厨房里的食材,还有当差的伙计我都问过了,一点可用的线索也没有。” “你可查过韦家那边的人?” 裴彦卿追问。 师爷一边点头一边道:“也查过了,韦氏兄弟除了比较爱钱之外暂时没有任何嫌疑,我派人在韦家门外盯着呢,如有异动就会立即拿下。” 两边都查不出痕迹,这就难办了。 裴彦卿陷入沉思当中,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问道:“你确定已经审完全部的伙计了吗?” 第239章 逃走的伙计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师爷面露不解。 经他提醒,宋好也想起来了,近段时间她招了不少临时工,这些人当中,有的已经拿着工钱走了,有的还未来得及结工钱。 要是问题出现在这些人身上,茫茫人海可真是不好找。 “我身上正好带着一份名单,你赶紧看看还有哪些人没有审。” 宋好拿出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这几日正好是发工资的时间,她特意抄了一份账单回家,计划饭后算账,岂料饭没吃成,账也没有机会算了。 “韦应兆是昨日才死的,昨日之前离开的人你就不要管了。”宋好又叮嘱了一句。 师爷仔细看了几个来回,指着一个名字道:“这个杨毅我没有审过。” 这个名字太过陌生,宋好偏头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人是谁。 杨毅是从乡下逃亡过来的,一开始只是在馨香楼外捡吃的,后来宋好见他可怜就把他招到店里了。 他这人沉默寡言且又不识字,宋好让他在成衣店干了几天,觉得不妥之后就让他到馨香楼的厨房里洗菜去了。 他平时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以至于失踪不见了大家也察觉不到。 “宋娘子,你还记得这个人的老家在哪里吗?他在外无依无靠,做了亏心事肯定是讨回老家,只要知道他家住哪里,事情就有转机了!” 师爷激动得跟抓住了救命稻草死的。 杨毅的老家就在十里之外的杨家村,这一点宋好倒是记得很清楚,确定地点之后,师爷匆忙道了个别就走,让人即可赶往杨家村,务必在天黑之前把人抓来。 师爷走后,柳元英这才寻到机会打开食盒。 “天塌下来了也不能误了吃饭的大事,这些可都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赶紧吃,晚上我再做些新的样式过来。” 食盒里装着的正是板栗烧牛肉和板栗菌菇炖鸡翅,这两道菜原是宋好要用来款待他们的,没想到却在这里吃上了。 宋好微微红了眼眶。 “怎么样,我做得不比你差?”柳元英见不得她难受,故意使了轻松的语气,“虽然你没有把做法说出来,但却已经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工作,我看了前边就能猜到后边,不过试了两回就掌握了精髓。” 宋好做梦也没想想到,自己研究了好几天的新品竟是由柳元英做出来的。 只可惜眼前的这道板栗烧牛肉看起来实在是称不上可口,宋好破涕为笑,道:“昨日我忘了切葱花了,你应该洒上一层葱花的,那样更能刺激视觉。” 见她不再忧心忡忡,柳元英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我可是给你面子才亲自下厨的,你竟还敢嫌弃?” 柳元英佯装生气。 宋好哪敢真的嫌弃,闻言好声好气的哄道:“是是是,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简直说到了赵云挚的心坎里,只有天知道他是如何的羡慕嫉妒恨此时此刻的宋好。 派出去的衙役很快就回来了,师爷连夜审问杨毅,能用的刑都用上了,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师爷没了办法,又只能再次去探监,做了个简单的汇报。 杨毅只承认自己逃跑是出于害怕,但却不承认自己是下毒的罪魁祸首。 “既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要逃?” 宋好面带疑惑。 韦应兆一死,馨香楼就不可避免的陷入风波当中,她自认为对杨毅还算不错,大冷天里又给吃又给穿的,他没有理由这么害她啊。 “这我哪说得清楚。”师爷的疑惑比她还多,“这小子也是个硬骨头,我让人把他吊起来冻了两个时辰她都不改供词,一口咬定自己与河南无关。” 裴彦卿问道:“那他可说了害怕什么?” “他说他怕、怕……”师爷瞄了眼宋好,挑了个委婉一点的说辞,“他说他怕宋娘子出了事,连累了他。” 其实杨毅就是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替罪羊,他之所以逃到丰城谁人就是因为在乡下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和杨毅有关的人我也查过了,他们世代生活在乡下,根本不曾到过外面,更加不可能认识韦应兆,不存在寻仇一说。” 杨毅这个人宋好了解得并不深,不过依照他那种性子来看,嘴硬成这样怕是真的与他无关。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师爷和宋好都有些沮丧。 裴彦卿提议师爷把杨毅送到牢里来,由他亲自审问,或许能有其他收获。 裴彦卿如此卖力,师爷当然是求之不得,当场就让人把他拖了过来。 杨毅的身上还穿着宋好设计的羽绒服,他冻得瑟瑟发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脸部呈现出一种乌青的颜色,让人见了就觉得于心不忍。 要不是他口中时不时吐出来的白气,宋好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裴彦卿仿佛看到他的痛苦似的,径直蹲到他身边,问道:“杨毅,你说你不是杀害韦应兆的凶手,请问谁能替你做证?” “我没有杀人……”杨毅虽然冻得直哆嗦,但是脑子依然清醒,“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这样不合规矩,我可以反告你们。” 知道得还挺多。 “师爷与我说,你怕我出事连累了你。”宋好亦蹲到他身边,语气里没有夹杂任何感情,“真相还没水落石出,你又怎知我一定会有事?难不成你知道其中的隐情?” 顿了一下,宋好又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不应该如此弃我于不顾才对。”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当成替罪羊,就像现在这样,就算我逃到了很远的地方,你们也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把我抓来,想尽办法让我认罪。” 杨毅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听起来不像是在控诉宋好,而是控诉其他人。 宋好眸中染上诧异,视线从他身上落到裴彦卿身上。 “你怎么看?” 裴彦卿摇头,光凭这几句,他做不出任何判断,或许只有等他彻底清醒之后才能问个究竟。 第240章 巡抚要来视察 县令一早醒来就得知了两个消息,一是嫌犯已经抓到了,二是巡抚即将南下视察,不日就要来到丰城。 “师爷呢,叫他马上过来见我。”县令骂骂咧咧的找人,“人都已经抓回来了也不通传于我,若是我昨晚就得知消息,案子早就结了。” 师爷正在外边奔波,收到命令之后又是急得连口水都不敢喝就返回衙门。 “裴生昨夜就已审过那个犯人了,他的嫌疑已经解除,凶手另有他人。” 县令吃了好大一惊,指着他骂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亲自去查吗,你怎把那姓裴的牵扯进来了,他就是个死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一让他掺和,准又是没完没了的。” 一想到这里县令就感到头疼,巡抚就要来了,案子若是迟迟不结,到时他也得跟着受训,不能高升事小,丢了乌纱帽事大。 “那你现在可有其他线索?姓裴的又是如何说的?”县令急得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末了又道,“我老实与你说了,巡抚大人很快就会进城,短则两天,长则三天,日前的五天期限已经不作数了,你必须在这两天里找出凶手,否则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 五天变两天,师爷脸色大变,慌得立马跪到地上。 “大人,小的真的已经尽力了,实在找不到凶手啊!眼下就连裴生都没有头绪,我又上哪个变出个凶手来啊!” 师爷老泪纵横,县令让他哭得烦了,眼珠子一转,道:“我且问你,你抓回来的那个嫌犯背景如何,家里还有什么人?” 师爷不敢隐瞒,仔仔细细的将杨毅的个人情况说了,县令得知杨毅父母死绝,家里只有两个不待见他的姑姑,动起了拿他当替罪羊的心思,命令师爷赶快准备好证据和供词,务必做到天衣无缝。 “大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师爷惊恐不已,找不到真凶顶多就是丢了乌纱帽,伪造证据可是死罪,“或许、或许裴生今晚就找到凶手了,不过再拖延片刻……” “他人现在还在牢里呢,怎么查?就按我说得办,这事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睡得不踏实!万一巡抚大人搞突袭,特意提前了半天怎么办,到时你让我如何自处?” 反正那杨毅已经有嫌疑了,顺便给他安排一个由头就是,县令又琢磨了一番,道:“就说他仇富,见不得有钱人过得顺风顺水,于是在饭菜中做了手脚,意图栽赃陷害……这事别让姓裴的知道,先关他个十天八天的,待巡抚大人走了再放他出来。” 师爷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硬着头皮应下之后就要着手准备证据,哪知还没踏出房门,外间就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韦家两兄弟得知官府连夜抓回一个伙计,误以为这才是凶手,担心拿不到钱就抬着尸体闹到县衙门口来了。 利益当头,韦家两兄弟昨日还有些顾忌,今日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故意敲锣打鼓引来众人。 “听说衙役偷偷摸摸抓回了馨香楼的一个伙计,我大哥出手一向大方,馨香楼的伙计送菜上门时都会得到一笔赏钱,伙计感恩都来不及,又怎可能会取他性命?” “二哥说得没错,凶手怎么可能是一个伙计!” 韦家两兄弟一唱一和,众人越往后听越觉得此事大有玄机,说不定这个伙计就是他们找来的替罪羊,县令与馨香楼勾结在一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看书喇 县令气血上涌差点昏倒,叫嚣着要把两人关入大牢,省得他们继续信口雌黄。 师爷阻拦道:“大人,此事万万做不得啊,眼下已经闹成这样了,若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人抓了,只会坐实我们的罪名,到时巡抚大人一来,我们岂不是遭殃了。” “那就任由他们这么胡说八道?” 县令恨得牙痒痒,乌纱帽气歪了,人也因为脚底虚浮使不上劲而站不稳,由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师爷琢磨了一会儿,道:“趁着众人都在,我们正好可以实施方才的计划。” 县令已经没力气了,闻此伸手催他赶紧去办。 师爷走到韦家两兄弟面前,摆出师爷的架子,道:“事实就是那馨香楼的伙计看不惯自家掌柜,毒杀死者陷害掌柜,伙计与死者无冤无仇不假,但他嫉妒宋娘子却是真的……现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很快就还死者一个公道,你们先行回去,问斩凶手那天官府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这种说辞吗?”韦应午扯着大嗓门,“官府要想定一人的罪,门道多的是,我不相信伙计就是凶手,有本事你就把他带出来,我们大家亲自审问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嫉妒杀人。” “你、你你你……”师爷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气急败坏的表示这是机密,寻常人不得解除嫌犯。 “你连人都不敢让我们见,不是心虚是什么?” 韦应午的气势越来越盛。 在他与师爷周旋的时候,韦应开一直蹲在死者身边,一会儿帮他整理仪容,一会儿暗中观察旁人。 这些话是他在过来的路上说给韦应午的,意在拿他当靶子。韦应午只想拿钱,根本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韦应开乐享其成。 “各位父老乡亲,我家大哥冤死在馨香楼,官府不作为也就算了,还想官商相护,随便找个穷苦人顶罪,让这样一个人当丰城的父母官,日后我们的生活只会水深火热。” “今日是我大哥蒙冤,明日就有可能是你们其中的某一个遭难了。” 韦应午看向前来围观的百姓,言辞诚恳,感染力十足,众人听后情绪高潮,仗着人多势众数落起县令的罪行。 有说他好吃懒做的,有说他好色的,也有说他胆小不敢得罪人的。 “此事定是崔老爷子授的意,若是没有他出面,县令怎可能会放过宋好和裴彦卿。” “我男人的朋友的舅舅就在衙门当差,他也是这么说的,县令看不惯宋好夫妇已久,这么好的报仇机会都不用,定是崔家施压无疑。” 第241章 死者家属闹事 众口铄金,说到最后,就连崔家也被牵扯进来,崔老爷子从德高望重的学者变成了个徇私枉法之人。看书喇 “他家的大儿子都闹出那样的事了,他不也护着,如今不过是死了一个寻常百姓,他定也是舍不得怪责自己的学生。” 议论声还在继续,县令又气又急,恨不能亲手把这些人的嘴巴给堵起来,丰城就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再过两个时辰这些话就能传遍丰城的每一个角落,巡抚大人一踏入丰城地界机会听到这些糟心事,到时他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县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如此憋屈的一天,明明就是冤枉的,但却无法辩驳。 “今天你们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我们就死赖在这里不走了。”韦应午掀起衣袍坐到地上。 围观百姓十分支持他的做法,同他一起坐到地上。 县令连骂了两句“反了”。 实在应付不了闹事的百姓,他只得看向师爷,问道:“派去崔家的人回来了没有,崔老呢,他怎么还不过来?” 此事被骂得最多的是县令,接着才是崔老爷子,县令处理不了,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崔家。 “已经回来了,那崔老爷子说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问心无愧,水落石出之日就是他洗白冤屈之时。他不仅不会出面,还勒令崔家其他人留在家里,不许干涉此事。” 问心无愧个屁! 县令忍不住骂了一句。 焦头烂额之际,头发凌乱满身狼藉的李氏突然冲进人群,扑到死者身上大哭。 “夫君,你死得好冤啊,我护不住你的尸体,没法让你入土为安,我愧对于你啊。” 她一出现,韦家兄弟的脸色就变了。 “嫂子,你不是在家陪着孩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些都是我们男人做的事,你就别掺合了,赶紧回家!” 韦应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三弟韦应午,韦应午恍然大悟般的扶住李氏,嘴里说道:“大嫂,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大哥讨回公道的。” “你放开我!”李氏剧烈挣扎起来,“你们若是想让大哥死得安心,又怎会不管不顾的把他的尸体抬到这里来,今日是他下葬的日子,你们忍心看着他躺在这里不得安宁吗?” 韦家兄弟要抬走尸体之时遭到了李氏的反对,为了甩掉她,他们干脆把她关在屋子里,李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撞倒,一获得自由就跑到这里来。 “你们要做什么我都管不着,但是大哥今日必须入土为安,你们要是不如我的意,我也不让你们如意。” 李氏眼中暗藏着恨意和解决,说着只有他们两边人才听得懂的话。 韦应午顿时就急了,刚要发火却被韦应开拦下。 韦应开道:“嫂子,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哥申冤,若是我们不来据理力争,大哥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说得好听,事实究竟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李氏冷冷道,“我今日就要埋葬夫君,如若不然,我就顾不上凶手了。” 韦家突然闹了分歧,大家伙儿都反应不过来,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们。 师爷把县令拉到一旁,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县令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站了出来,扬声道:“各位,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也知道你们只想追求真相,你们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是欣慰……不过事实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在此承诺,日落之前一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你们先行回家,吃过晚饭之后再来,到时你们若是还有不解,大可以提出来,我定一一做出解答。” 众人就是过来看热闹的,眼下韦家内部自个儿打起来了,他们也没了掺合的心思,县令此话一出,他们就顺势离开了。 韦家兄弟担心李氏真的破罐子破摔,因此不敢继续引导众人倒逼官府。 人群散开之后,师爷堆着笑意走到韦氏一家面前,有些讨好的说道:“几位,外边风大,我们先到里边坐下喝被热茶再谈如何?” 韦家兄弟此行就是为了谈判,闻声先是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才点头。 韦应午故作姿态道:“我们大哥不能白白死了,这事你们不给出个合理的说法,我们可不会轻易服软。” “好说好说。”师爷的笑意不减。 众人来到公堂,韦应午囫囵饮了两杯热茶,按捺不住的说道:“县令大人,您也看到了,我家大哥一死,嫂子和孩子就成了孤儿寡母,这日后……” “这日后定是不好生存。”师爷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虽然凶手不是馨香楼的掌柜,但那伙计却是她招来的,你家大哥也是因她招来杀身之祸,这事她必须得负责。” 师爷看向县令,请他继续往下说。 县令道:“本官最见不得人受苦,既然与馨香楼脱不了干系,那就让馨香楼补偿韦家一笔钱好了,就赔……” 县令拉长了声音,在想一个合适的数字。 韦家兄弟不自觉的伸长脖子,目光同时落到县令身上,等待即将说出口的数字。 “……救赔三千两好了,养大三个孩子不容易,没有钱可不行。” 钱不是他出的,县令一点也不心疼。 为了安抚韦家兄弟,息事宁人,他不惜报出了一个高价。 韦家兄弟听到这个数字,喜得差不点压不住兴奋劲儿。在他们的计划里,五百两已经是最高的补偿金额了,一着不慎还既有可能拿不到钱又得挨板子。 “大人可都是为了你们考虑,这一回你们总该安心,不再说他徇私枉法了?”师爷故意沉下脸色。 韦应开和韦应午同时说好,然后又在供词之上按上手印,承认自家大哥死于意外,也同意立马举行葬礼。 稳住了韦家人之后,县令又亲自跑到大牢里,拿出另外一番说辞忽悠宋好和裴彦卿。 “你们都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要是不赶紧解决此事,别说我的乌纱帽不保了,崔家也得受到连累……宋娘子,人家之死皆因馨香楼疏于防范才让凶手有了可乘之机,于情于理,你都得赔钱。” 第242章 被迫赔钱 宋好愿意赔钱,但却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赔了,再者若是直接赔了,馨香楼的罪名也就坐实了,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许是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县令又道:“一切都是为了长久的打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挽回损失,而不是斤斤计较。” 县令说出巡抚即将到访一事。 “巡抚大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我就直说了,他要是知道了这桩案子,肯定是想也不想就把伙计当成凶手斩了,除此之外,馨香楼也得关门大吉,就连我都得乖乖滚回老家。” “巡抚大人要来?这事我怎么没有听过?” 宋好怀疑县令故意吓唬人。 县令毫不犹豫道:“朝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人过来,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你那中了举的夫君。” 宋好下意识看向裴彦卿,裴彦卿点头。 这就麻烦了。 事情发生在丰县之内,宋好还能借着崔家的面子保住门面,要是由巡抚来办,冤死其他人不说,她也得跟着遭殃。 宋好对于从京城来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个素未谋面的巡抚做得出这样的事。 “眼下我们也算是断尾求生了。”县令偷偷瞥了宋好一眼,见她有所动容之后就开始讲事实摆道理,“韦家两兄弟摆明了就是要钱,只要把钱交了,他们就会乖乖回家,如若不然,又有的闹了。” 宋好沉默以对。 师爷道:“韦家兄弟为了要钱,三番两次的暗示县令大人是碍于崔家的压力才不处置你们,他们若是得知巡抚大人要来,少不得要闹到跟前去……孰轻孰重,宋娘子可要想清楚了。” “师爷说得在理。”县令想起了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朝廷严打科举作弊,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崔老爷子身份特殊,裴彦卿又是你的夫君,就算人不是你们杀的,裴生也会因为牵扯其中而失去考试的资格。” 宋好本是一脸平静的听着,得知裴彦卿极有可能失去考试资格之后就不淡定了。 未得开口,裴彦卿就不悦道:“外边的舆论不过是韦家兄弟的一面之词,只要查出真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既然巡抚大人就要到了,大人应该尽快查案才对,而不是把压力转移到一个女人的身上。” 县令早就受够他这股较真劲了,闻言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我这是在与宋娘子商量,有你什么事啊?馨香楼是宋娘子的产业,怎么支配是她的事,跟你这个只知道读书的书生有甚关系?” “我……”裴彦卿懒得与他做无谓的争论,只看向宋好,“他就是想让你花钱保住他的乌纱帽,我不会因此失去考试资格的,别听他胡说。” 裴彦卿心里看不惯县令,面上的功夫却一直做得很好,不过这已经是从前的事情了,此时的他可谓是表里如一,多看县令一看都觉得费劲。 宋好抬手让他先不要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能拿这种事来赌,抛开裴彦卿的前途不谈,她还想把生意做到京城去呢,这回若是舍不得钱,往后还怎么挣大钱。 “这钱我出。”宋好掷地有声,“不过我必须丑话说在前头,拿了钱之后你就得保证他们不能惹事,否则我就把今日的交易捅出去。” “好说好说。”终于等到她松口,县令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此番花钱也是为了哄得他们心甘情愿的签下证词,有了证词,日后他们再闹事我就能顺理成章的把人关起来。” 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要宋好舍得花钱,之后的事情县令自有办法处理。 “巡抚只待三天就走,待他走后,丰城又是我说了算,任谁来了也动不了你半分。” 得了他的保证,宋好也安心多了。 “好好……” 裴彦卿还想阻止,宋好主意已定,只道自己心中有数,让他不必担心。裴彦卿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自责,误以为宋好妥协全是因为自己。 三千两不是小数目,交钱之后,资金周转不灵的宋好被迫关了成衣店,韦家兄弟也在证词之上画了押,并且写下保证书,保证日后不再前来闹事。 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两边的人就达成了和解,看热闹的人也不好继续揪着不放。 馨香楼重新开门迎客,顾客担心又出人命,只敢在外张望,不敢进门点菜。 宋好盼了一天也盼不来一个顾客。 “这种情况只是一时的,你别太往心里去。”宋好已经抑郁寡欢一整天了,柳元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生意嘛,哪有只赚不赔的道理,当初我赔得比你还多呢,现在不是又赚回来了。” 如若柳元英那天在场,她也会支持宋好的决定,舍不得小钱就赚不了大钱,这是生意人最值得考虑的事情。 裴彦卿就坐在宋好身边,无声的抓住她的手,以此向她传递力量。 赵云挚道:“我约了好几个狐朋狗友到这儿来聚餐,就在明天,只要有客过来,那些跃跃欲试的人就不会再犹豫了。” 柳元英不自觉的投去赞赏的眼神,调侃道:“没想到你这人平时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居然这么给力。” 她这么说其实是为了缓和气氛,意在安抚宋好,赵云挚却以为她在夸他,心里顿时甜得跟吃了蜜饯似的。 “我那些朋友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别人不敢做的事他们就非要做,到时店里肯定会热热闹闹的,就怕宋娘子忙不过来。” 馨香楼的伙计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两个厨娘和一个崔家的那个采买婆子。 赵云挚顿了一下,大着胆子道:“柳娘子,到时候你应该也会过来帮忙?” 要是每天都能见到柳元英,他就是花光了所有私房钱也值得。 柳元英点头。 她只看得出赵云挚有点兴奋过头了,其他的还看不出来。 心情大好的赵云挚又开始琢磨起了其他法子,准备一展身手,令柳元英对他刮目相看。 没等他真正动脑,一个不速之客却出现了。 第243章 姜焯挑事 外人不知道宋好赔钱的事,姜焯却清楚得很,得知宋好花了三千两银子又做不成生意之后,他激动得端都端不住了,饕餮楼掌柜一走就溜出来,迫不及待的前来落井下石。 “这里不欢迎你。” 看清来人是他,距离门口最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客。 姜焯眼里完全没有她这个人,满是挑衅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好身上。 那一日宋好嘲讽他不配穿羽绒服,他可是气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有所缓和。 “净做缺德事,这回遭到报应了。”姜焯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装模作样的扇着,“小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我作对呢,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宋好本就不快,姜焯主动送上门,她直接就把气撒到了他身上。 “你如此肯定我会遭报应,莫非人是你杀的?我最近正好无事可做,若你敢做担当,巡抚大人一来我就把诉状送到他面前,请他主持公道!” 宋好说的是气话,柳元英却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她俯下身,压低声音道:“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我这就回去禀明老爷子,让他出个主意。” 她虽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赵云挚的真理就是柳元英,柳元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就是怎么想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一桩还未摆平就又惹出另外一桩,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难逃一死。” 提到京城的事,姜焯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由得意化为后怕,话也说得不利索。 “你、你胡说!”他指着赵云挚,“我都没有见过那个韦应兆,又何来杀人一说?你们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我让父亲写一封信送到京城就可以了,到时朝廷派人下来,自然能够查得一清二楚。” 赵家祖上也在京城做过官,得过荫封,赵家的后代可以直接把诉状送到皇帝面前。 姜焯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负责接待的掌柜就把丰城的人事关系说了一遍。 姜焯不怕别人,就怕赵家。 赵云挚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焯,盯得往后退了半步之后才收回视线。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事情不是我做的。”姜焯强撑着放了一句狠话。 “不是你做的,你何必心虚成这样?别以为你家里有钱有势就可以随意欺负人,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这里是丰城又不是京城,你还当自己无所不能呢?” 柳元英叉起腰,架势摆得十足。 “你最好现在就去自首,否则我们就把事情闹大,看谁斗得过谁。” 柳元英与赵云挚,一个负责骂,一个负责威胁,姜焯招架不住,勉强放了一句狠话之后灰溜溜的逃走了。 柳元英愤愤的盯着他的背影,依然不觉得解气,当场便要回家与崔老爷子说明此事。 “除了他,应该也没有人有这种胆子了。好好,你先在这里等着,待我回去禀明父亲之后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姜焯有个好出身,要想告倒他,需得从长计议。 宋好道:“人不是他杀的,你别费这功夫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柳元英面露诧异。 “彦卿告诉我的。” 近来事情太多,宋好根本没有精力思考这些事情,之所以认为姜焯不是凶手是因为裴彦卿的表现。 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他的心思,她多少能看出一些。 此话一出,柳元英和赵云挚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裴彦卿身上。 裴彦卿道:“姜焯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若此事真的与他有关,他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再者赵兄也说了,他才在京城犯了事,到了这里若还是不知收敛,就是皇亲国戚也难逃一死。” 提到京城,柳元英忍不住追问姜焯究竟犯了何事。 赵云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知道姜焯是犯了事才被放到这里来,至于具体是个什么事,外人是不可能查得到的,那么一说纯粹是为了吓唬他,若不是他做贼心虚也不会着了我的道。” “原来如此。”柳元英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赵云挚的眼神当中有了些微的变化。 馨香楼的生意做不下去了,裴彦卿提议干脆把门关了,趁此机会好好的出去逛一逛。 书院的梅花开得正好,今天又是个难得的太阳天,现在去最合适不过。 宋好无心赏花,不过为了不让裴彦卿担心,她还是依言行事了。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书院外的河边之时暖阳正好照到水面,微风拂过,水面顿时泛起一片金色的水波。 如此良辰美景,宋好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以至于身后那个乞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时她一点察觉也无,反应过来时裴彦卿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自己怀里了。 “小心!” 裴彦卿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还快。 宋好看了好一会金波,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其他事物,又因休息得不好,天旋地转了一回脑浆就乱了,意识到危险来临之后只知道紧紧抱住裴彦卿。 “没事了。” 裴彦卿眸色沉沉,语气当中带着些许慌乱。 宋好缓缓睁开眼睛。 地上躺着一把磨得铮亮的匕首,只要他的动作再慢一点,这把匕首就会刺进宋好的身体里。 宋好转移视线,目光落在不远之处的乞丐身上,她被裴彦卿踢了一脚,这会儿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书喇 宋好盯着夕阳里的人影看了好一会儿,良久才确定此人就是韦应兆遗孀李氏。 李氏想取她的性命? 宋好想要走近,裴彦卿揽住她的腰,沉声道:“现在要做的是报官,而不是搭理她的死活。” 就算宋好没有说,裴彦卿也知道她意欲何为。 “千万别。”担心他真的说到做到,宋好急得抓住他的胳膊,“……她也是个可怜人。” “但她要杀你。”裴彦卿不得不提醒她这件事。 宋好默了片刻,想法依然不变。 “她已经爬不起来了,我又何必怕她?” 如果不是巡抚突然到访,宋好也不会匆忙交钱,韦应兆的赔偿款也不会被那两个兄弟独吞。 她对她是有愧疚的。 第244章 李氏投湖 裴彦卿拗不过她,只能按着她的意思来。 “那你离她远一些,我怕她身上还有别的利器。” 宋好点头称好。 李氏摔得很重,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得爬不起来了,眼神当中的恨意却依然很足。 “你先是害死了我的丈夫,后又花钱收买我那两个叔叔粉饰太平,你不得好死。”李氏扯着嗓子骂了起来。 附近的人本来就已投来目光,听到几个关键词之后立马围了过来,其实这件事做得很不稳妥,李氏的说法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猜测。 韦家前脚还想讨公道,后脚怎就认为哥哥死于意外了? 百姓又不是傻子,哪里肯轻易相信,只碍于官府的威严不敢声张罢了,眼下见得李氏如此可怜,他们不由得起了伸张正义的心思。 李氏得知围过来的人都向着自己,哭得更为卖力。 “我没有能力替夫君申冤,如今已经没有脸面活在世上,只能随他去了。” 话一说完,李氏突然手脚并用的爬上河堤,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纵身投入湖中,扑通的声响震得在场众人的心都凉了。 她这边一死,馨香楼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宋好下意识要去救人,裴彦卿动作迅速的把她推到一旁。 “天冷,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话还没说完,他就到了水里,宋好吓得惊呼出声—— “裴彦卿!” 裴彦卿下河救人之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会游泳的争相跑进河里,不会游泳的则留在岸上拉人,经过不屑的努力,人总算是成功的救上来了。 李氏的身体本就虚弱,泡了冰水之后整张脸都清了,打了个寒颤之后彻底晕死过去,众人吓得赶紧把她背去医馆,跟不上河边的裴彦卿还有宋好。 “天太冷了,你赶紧把衣服脱了,穿我的。” 宋好脱下自己的衣服之后就去脱他的,裴彦卿有些不好意思,牢牢的抓住她的手。 “……现在是在外边。” “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裸奔。”宋好根本不听他言,态度坚定的把他按到枯黄的草地上,脱掉他的外衣之后又把自己的外衣盖了上去。 “你先将就一下,回了书院再换新的。” 好在他们就在书院对面,否则还真不好办,李氏有路人看着,宋好不担心她的死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裴彦卿身上,回到宿舍之后,她才裴彦卿的衣服多出了一道划痕。 想到河边的事,她立马就想到了裴彦卿在危机关头护住她的动作。 “你受伤了?” 她想要检查他的胳膊,他却不着痕迹的避了过去。 “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不碍事。” 宋好不信,非要看个究竟,裴彦卿拒绝不了,只得乖乖拉起衣袖,宋好仔细检查了几个来回,确定只是擦破了点皮之后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刚才真的是太危险了,以后你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宋好有些后怕。 “救你怎么会是蠢事。”裴彦卿笑了笑。 宋好:…… 他们换好衣服就出发,来到接收李氏的医馆之时,她正好转悠醒来,睁眼见到宋好,李氏惨败的脸色迅速涨红,看起来气得不轻。 “我一心求死,你还救我做什么,难道还怕我变成了厉鬼回来索你的命不成?” “我可不怕你索命,我只怕你的孩子变成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从此以后只能流落街头靠着乞讨为生,运气不好还会被人卖到青楼里,想想就觉得可怜。” 宋好拿孩子刺激她,让她爆发出求生的本能,想到孩子,李氏的心境不出意外的变了,两只空洞的眼眶里迅速被泪水挤占。 “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人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还有那两个天杀的白眼狼,为了一点钱就把亲生大哥给卖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氏精神恍惚,一会儿哭诉一会儿诅咒。 在这件事情上,宋好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本可以想个妥善的法子将钱送到李氏手上的,这会儿为了自保已经顾不上李氏了。 “他们一分钱也没有分给你吗?” 宋好艰难的开口。 “分我?”李氏冷笑了声,“他们欠下了那么多赌债,还都还不过来,哪里还有闲钱分我啊!” 想到两人商量卖掉自己的场景,李氏依然感到心寒。 丈夫在世时一直对他们照顾有加,自己也一直把他们当成家人,谁能想到,丈夫尸骨未寒,他们就盘算着侵吞家产了,如此还不够,还能卖掉她,能捞一点是一点。 宋好迈出医馆,朝街边的小乞丐走了过去,给了他两个铜板让他去一趟崔府,叫柳元英过来。她现在自顾不暇,没有精力照顾病人,只能麻烦柳元英了。 柳元英义不容辞,直言可以把她接到千香楼,让她安心养病,日后若是她愿意,她也可以给她一份差事,让她有个谋生的手段。 如此最好不过,宋好谢过柳元英,又叮嘱她看好李氏,千万别让她自杀成功,安置李氏之后,宋好才有心思想其他事情。 赌徒为了赌债通常都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宋好很难不怀疑他们。 “他们连嫂子都想卖,杀死大哥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师爷说他二人没有嫌疑,许是根本就没有仔细查,亦或是查到了也不当回事。” 宋好越想越觉得两人有作案动机,裴彦卿深以为然,他请人脉比较广的崔或帮忙调查此事,崔或很快就查出苗头了。 “好赌的只有韦应午,而且他确实因为赌博欠了不少钱。韦应开不爱赌但爱嫖,身上也没债务,最近还改邪归正了,据说是爱上了一个女人,打算与她成家。” 这么看来,韦应午的嫌疑最大了。 崔或派人继续盯着,韦应午还了赌债之后手上还有余钱,每日流连于各大赌坊当中,累了就睡在大街上。 裴彦卿想个主意,让人扮鬼吓他,从他嘴里探知一二。 韦应午见了“大哥”果然吓得不轻,不过他的求饶内容都是不该苛待嫂子之类的,还让他自去找真凶报仇。 第245章 接风宴上递讼状 韦应午没了嫌疑,崔或转而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早出晚归的韦应开身上,原本是不抱希望的,然而韦应开日常接触的那个神秘女人却引起了他的主意。 “那个女人出门总是带着帷帽,而且警惕性很强,我的人跟了一整天也见不到她的脸,后来应该是察觉到有人跟踪了干脆就搬走了,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 崔或怀疑这个女人就是真相,只可惜一时找不到证据,没有县衙的文书,他也不能正大光明的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抓人。 “不过也不碍事,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如今我掌握的这些也足以立案了。”崔或取出一只装得鼓鼓的信封,“只要把这东西呈上公堂,再把老爷子的名号搬出来,县令就只有乖乖查案的份了。” 单凭这两点,只怕还不足以让县令查案,裴彦卿收下信封,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打算。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案情的关键,还请你务必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崔或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已经派出好几批人了,只要人还在丰城境内,不出三天,我准能把人揪出来。” 又过了一天,巡抚如约而至,县令一大早就带着人守在城门口,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才把巡抚大人给盼来,百姓自发的站在道路两旁,既有凑热闹之意,也想见识一下这位不远万里前来视察的巡抚。 县令已经在衙门里备好的接风宴,只盼着巡抚吃好喝好睡好,顺利度过接下来的三天时间。 “我听说你们本地有个叫做裴彦卿的举子,可有此事啊?” 开宴之前,巡抚突然提了一嘴。 县令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说谎,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有这么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提裴彦卿是因为好事还是因为坏事,县令暗暗在心中数落了好几句,恨裴彦卿总是让他不得安生。 “巡抚大人,您打听他做什么?” “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人家,那老人家将他狠狠的夸了一回,故而令我心生好奇罢了,既然丰城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你就让他过来,正好让我会一会他。” 得知巡抚只是好奇而不是要寻仇,县令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诧异道:“现在?!” 巡抚点头。 “接风宴上,人多才热闹,让他过来,我就在这儿等着。” 县令不敢有怨言,随手指了两个衙役去找人,裴彦卿不在书院就在馨香楼,到这两个地方找总是不会出错。 馨香楼的生意一落千丈,楼内冷冷清清的,裴彦卿特意请了假,专在店里陪着宋好,衙役找来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临走前还不忘那封已经保存了一天的信件。 县令亲自候在县衙门口,不为别的,就为了叮嘱裴彦卿不要乱说话。 “巡抚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多说其他,懂了吗?” 裴彦卿淡淡道:“懂了。” 县令又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就是来年春试的主考官之一,你机灵着点,努力给他留个好印象……裴生,他日你要是平步青云了,可不要忘记我的提携之恩啊,要不是我,你哪有面见巡抚大人的机会啊。” “大人放心,我向来知恩图报。” 裴彦卿拱了拱手,显得十分的上道,县令忍不住停下脚步打量他。 “裴生,你今日怎么变得这样好说话了这不像你啊?”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听到这些话,还不得面露不屑,默默在心里狠狠的唾弃一番? 县令心里没来由的涌出一股担忧,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绝对不简单。 里边坐着的可是巡抚,县令不敢大意,进门之前又问来一句,道:“裴生,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日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我第一次见到巡抚,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大人若是怕我坏事,我还是……” 裴彦卿转身欲走,县令急得将他拦下。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走得这样快做什么,本官的心意岂是你能随意践踏的?来都来了,待见了巡抚打了招呼之后再走也不迟,这是礼数的问题。” 裴彦卿低低的“嗯”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县令临时派人把他叫来绝不是有意提携,而是奉了巡抚大人的命令,至于巡抚大人欲意何为,他就想不明白了。 巡抚不过就是想看一眼这个据说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后生,聊了几句之后就没话说了。 他将来要做主考官,跟考生关系太过密切容易引来猜疑。 巡抚把该问的都问完了之后,裴彦卿突然拿出一张讼纸直直跪到地上,县令亲看看到他的动作,想阻拦已是来不及,只能先发制人。 “裴生,这里是巡抚大人的接风宴,你整这么一出干嘛,巡抚大人宅心仁厚不与你计较,你还不赶紧下去。” 裴彦没有搭理眼皮直跳的县令,而是沉声说道:“巡抚大人,我要状告韦家兄弟毒杀大哥,此二人心机歹毒天理难容,若是不绳之以法,我心实在难安。” 县令气得想拍大腿,难怪刚才他总是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有事不能稍后再说吗,非要逮着这种时候,真是气煞人也。 县令悔得肠子都青了,巡抚问有无这个人时,他应说没有的。 巡抚没有接下他的讼状,而是问道:“既然是命案,你为何不直接呈与县令,而是告知于我?” 裴彦卿没有想过巡抚会有此一问,因此没有准备借口。 他跳过县令,自是因为县令只想划水不想查案…… 若是实话实话,县令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县令努力扯出笑容,贴心的替他找了个借口,匆忙跪下。 “启禀大人,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因为、因为这个案子疑点重重,我能力有限,好些地方都、都想不明白。” 县令语无伦次,不过一到摆脱责任的时候嘴巴倒是挺利索的。 “我只是让他找个机会向您请假,谁知道他居然是个死性子,接风宴还没散就说了。” 第246章 巡抚审案 县令一边绞尽脑汁的编理由一边记恨裴彦卿,此人天生跟他犯冲,日后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一番解释过后,巡抚果然收起来疑心,他放下筷子,道:“你们起来回话。” 裴彦卿和县令同时起身,恭敬的站着,巡抚伸出手,裴彦卿了然得将诉状递了过去,巡抚略微扫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眉毛和胡子全都皱了起来。 县令背后直冒冷汗,他是不指望裴彦卿能够圆滑处世了,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份诉状必是把近来发生的一切全都写进去了。 果不其然,巡抚看完之后就不快了。 “县令大人,这个案子是你判的吗?” “这、这我……案发之时我正好身体不舒服,便全都交给师爷处理了,案子也是他判的……”县令脸色惨败,就怕巡抚当场就让他去蹲大牢。 巡抚道:“既然是师爷判的,那就让他向前答话。” 县令忙说自己这就去找人,临走之前特意看向裴彦卿,让他一同前去,表示还有不少卷宗需要他拿。 裴彦卿不疑有他,跟了上去。 才出巡抚的视线,县令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骂了起来。 “裴彦卿,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所以就着急告我的状了?我告诉你,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虽考上了举人但却无甚职位,仍然是平民一个,以民告官是死罪,你知道不知道啊!再说了,当初这样断案,不是你家娘子亲自点头同意的吗,你怎么能全都赖在我的头上呢!” 裴彦卿听他骂了一路,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县令大人,你误会了,我无意于让你不快,我只是想调查真相而已,再者我已经掌握了韦家两兄弟犯案的证据,巡抚大人不会因此怪罪你的。” “放屁!” 县令忍无可忍的吐了两个字,末了又担心隔墙有耳,不情不愿的压低声音,道:“巡抚的为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你就不能登上几天,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我可警告你,之前的事要是暴露了,咱来都没有好果子吃!” “大人说的是,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裴彦卿爽快的退让了一步,不过不是后怕,而是不想再听县令唠叨。 看出这一点的县令兀自数落了几句之后就不管他了,只把师爷推到巡抚面前,让他解释前因后果。 师爷办案的能力不行,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了得,三言两语就把话圆了回来。 巡抚只当罪犯阴险狡诈,并没有怀疑他们糊涂断案敷衍了事,隔天天一亮就让人把丧心病狂的韦家兄弟给押到了公堂。 韦家兄弟得知被抓的原因,慌得直喊冤,喊冤的同时又在胡乱攀咬,说是县令与馨香楼勾结,恳请巡抚主持公道。 此案所涉及的人事关系,裴彦卿已经在诉状当中和盘托出,巡抚也早知馨香楼的掌柜就是他的妻子,此刻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裴生是赌坊那里拿来的赌债凭证,你们自己看看。”巡抚丢下一张字据,“你欠了一千两的赌债,大哥死后就拿着赔偿款还清了,这些人当中,就你的嫌疑最大。” 欠钱的是韦应午,韦应开没有动。 韦应午捡起字据一看,吓得脸色惨败,头嗑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巡抚大人,我是好赌了些,但我还是个人啊,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看书溂 “像你这样的赌徒,我见得多了。你不仅杀了自家大哥,还屡次攀咬朝廷命官,倒逼他草草结案,罪行累累,实在是天理难容。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不从实招来那便大刑此后。” 巡抚拍了一个惊堂木。 韦应午吓得直打哆嗦,他就是个嘴笨的,眼见自己靠不住,转头就求起了二哥。 “二哥,你快帮帮我啊,我真的没有杀人。大哥不是我杀的,我是想要钱,但我只想偷他的地契抵债,没想杀他,我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我没有这种脑子的,二哥,你要相信我。” 韦应开正处于游离的状态,也不知道是被大哥是真正死因吓的,还是在想其他事情。 韦应午抓着他求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的回过神来。 “三弟,我真是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韦应午痛心疾首的指着他,“难怪你破天荒的邀请大哥喝酒,原来是准备下毒害他!爹娘走得早,我们两个全靠他养着,你、你怎么能下此狠手呢!” “什么喝酒?” 巡抚听出关键,命他速速说来。 韦应开擦了把眼泪,面上是一副不得不大义灭亲的神情。 “启禀大人,事情是这样的……”韦应开满含恨意的看了韦应午一眼,这才继续道,“大哥死的前一个晚上,三弟突然来找我,说是不许不见大哥了,让我跟他一起去找大哥喝酒叙旧联络感情……我还、还当他终于良心发现,谁能想到……” 韦应开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呜咽起来,哭得那叫一个大声。 “我没有!”韦应午急得大声否认,“我只不过是想把他灌醉,然后趁机偷走地契,大哥不是我杀的!” “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巡抚面露不耐烦,“来人啊,把这个不知悔改的赌徒关到死牢里去,什么时候招供什么时候放出来。” 韦应午慌得跪都跪不住,整个人瘫在地上。 韦应开的哭声渐渐止住,抬起头正要说话,猝不及防对上裴彦卿打量的眼神,韦应开心下一惊,一时忘了做出反应。 衙役近前,欲拖走韦应午,裴彦卿抬手制止他们,紧接着道:“巡抚大人,经过一番观察之后,我认为凶手不是韦应午,而是韦应开。”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韦家兄弟的心境调换过来,韦应午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左右两个衙役,急急跪到巡抚面前,指着自家二哥道:“巡抚大人,我想起来了,那一日的酒是我二哥买的,他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啊。” 光屏这一点可不能顶罪,韦应开又没有作案动机。 巡抚没有理会韦应午,而是看向裴彦卿,问道:“裴生,把你想法说出来。” 第247章 真相浮出水面 昨天是韦应兆出殡的日子,韦家所有人都得守夜,裴彦卿带人上门拿人时,李氏和三个孩子呵欠连连,韦应午直接倒在地上睡觉,灵堂里就只有韦应开精神抖擞,警惕的看着四周,一有响动就面露惊恐。 若非做贼心虚,他又怎会是这样一副表现? 裴彦卿原本就觉得他不对劲,看到这一幕之后心里就有答案了,公堂之上,他又毫不犹豫的指控韦应午,着急找替罪羊,如此种种,实在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巡抚听到这番推理之后立马让人绑起韦应开,要他如实招来。 “二哥,你还不肯招吗?” 韦应午心里仅存的那点骨肉亲情已经被消磨光了,现在只想彻底摆脱嫌疑。 再者韦应开要是伏法了,他手里的一千五百两补偿金就变成自己的了。 一想到这里,韦应午就按捺不住兴奋,更加努力的搜罗罪证。 “一定是因为大哥不同意你娶那个女人,所以你才会杀了她。没错,肯定就是这样。”韦应午看向巡抚,不等人问便抢着道,“巡抚大人,我二哥最近正在跟一个神秘女人厮混,据说那个女人还当过妓女,大哥怕他误入歧途,所以就把他叫到跟前说了他几句,当时我也在场,二哥表明上答应大哥不会娶她,背地里却跟我诉苦,责怪大哥管得太宽。” 这番说法简直就是给韦应开定罪的,巡抚气得要对他动刑,衙役搬来一方长椅,轻车驾熟的把人压到长椅之上,板子还没下去,韦应开就遭不住了。 “我招,我全都招,人不是我杀的,是朱儿杀的,我不知道她要杀人。” 巡抚挥退衙役,不悦道:“朱儿又谁?” “就是他的那个相好。”韦应午抢答。 “我不知道那是毒药,我还以为……”韦应开陷入回忆当中,“朱儿得知大哥不接受她,所以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把泻药下到酒里,待大哥腹痛不止之后再出面提供药方,扭转她在大哥心里的印象,如此一来,大哥就不会再有偏见了。” 韦应兆刚死的那会儿,韦应开根本没有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后来见了朱儿才知她给他的不是毒药而是泻药,事已至此,韦应开总不可能到官府揭发她的杀人罪行。 后来县令着急粉饰太平,他拿到了钱,就更加不可能说出真相了,本以为指控韦应午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被裴彦卿看穿了。 “朱儿是谁,她现在又在哪里?” 巡抚下意识问道。 话音刚落,崔或就押着一个女人闯入公堂里来了,这个女人正是才刚逃走不久的朱柒柒。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面黄肌瘦,一点精神也没有,尽管如此,她眼底的恨却是一点也不少。 崔或道:“启禀大人,这个女人就是朱儿。” 崔或的人是偶然找到她的,看到她时还不知道她就是朱儿,见她鬼鬼祟祟还以为她要回崔家寻仇,于是就把人抓了。 事关崔家,崔或也不敢马虎,审问一番之后才得知她就是韦应开的那个神秘女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崔或当场就把人押到衙门里来。 一看到她,裴彦卿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巡抚大人,这个女人其实不叫朱儿,而是叫朱柒柒。” 崔或来之前就已经征得来崔然和崔老爷子的同意,此事关乎崔家的名誉,若他们不点头,他也不能说出朱柒柒的真实身份,以及她做恶的动机。 原来朱柒柒逃走后不久就遇到了流寇,辛苦攒下的钱财全被抢光还不算,她本人还被抓到山上供人取乐。 朱柒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魔爪,本想从头再来,结果青楼的胡妈妈碍于崔家的压力没敢收她,身无分文的朱柒柒很快就沦为了乞丐。 此时正是馨香楼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朱柒柒嫉妒得心理发生扭曲,想法设法勾搭上韦应开,又利用他杀了馨香楼的常客,借此抹黑馨香楼,令馨香楼破产。 韦应开被抓之后,她担心自己也跟着落网,收拾行李准备逃走,哪知才当城门就被崔家的人给抓住了。 韦应开听到朱柒柒的自述,愤而起身,可惜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还没站稳就滚落在地。 “贱人,你居然敢骗我!” 朱柒柒编了个凄惨的身世,韦应午误以为真,随后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我贱?”朱柒柒冷笑了声,“要不是你贪钱,又怎么会上我的当?如果不是以为我的家产被人外人侵占了,你又会掏心掏肺的对我?说到底,吸引你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的家产罢了,可惜,我从小就是孤儿,父母都没有的人,又怎么会有家产呢?” 朱柒柒深知自己难逃一死,根本就不怕他。 事到最后,朱柒柒因故意杀人被斩,韦家兄弟因为勒索巨额财产而被流放,剩余的一千两赃款退还宋好。 馨香楼沉冤得雪,宋好的损失也从三千两变成了两千两,以前的老主顾也肯回来了。 危机解除了,柳元英的心事反而更重,宋好忍不住向她打探情况。 柳元英纠结了片刻,干脆道:“除了朱柒柒还能有谁。” 朱柒柒死后,崔然替她收了尸,还给她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就埋在城外某座山上,人都肯埋了,日后那私生子长大,他说不定还会带着他去祭拜。 “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怎的这些男人一个两个的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柳元英对崔然虽已没了感情,但是不甘心还在,从前她自以为崔然人蠢被骗,这会儿看到他埋葬朱柒柒之后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确实是喜欢她。 输给一个妓女,任谁遇到了都会感到郁闷。 宋好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唏嘘道:“先前崔或还与我说,崔然拒绝帮助朱柒柒,不想管她的死活……或许男人就是这样,只有死了,他们才会怀念。” 当初揭穿朱柒柒的真面目之时,宋好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朱柒柒为了报复她,害人又害己。 唉~ 第248章 百姓鸣冤 宋好自我消化了一下,随后安慰柳元英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你们也不可能从头再来了,还想着他做什么?尽早放下过去也能尽早遇到新的人不是。” 宋好想与她说赵云挚,但又怕她吓得连夜派人打断他的腿。 “算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崔然这个里爬出来,已经不想再陷入另外一个坑了。”柳元英转移话题,“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别聊这些了,赶紧准备食物。” 因为要查案,赵云挚的请客计划一直拖到了现在,为了答谢他的支持,宋好打算亲自下厨款待,柳元英心里憋着气,无心照看生意,也跟着她一起钻进了厨房里。 她们两人要做满汉全席,不过不是108道,而是头十道。荷包里脊、蘑菇煨鸡、鱼翅膀蟹羹等菜宋好都已经做过了,做起来得心应手,就是还有一道海参烩猪筋从未做过,今日是第一次。 海参烩猪筋的主要材料是海参、猪蹄还有蘑菇,只要找齐材料就能做,若不是饕餮楼掌柜送了她一篮子海参,她也做不了这道菜。 宋好先把蘑菇煎好,然后又炒香猪蹄和海参,最后又加入处理好的蘑菇和清水,一起炖煮。 这是最后的一道菜了,盖上盖子之后,宋好又与柳元英闲聊起来。 “那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总不可能一直活在崔然的阴影里,当一辈子孤家寡人。 俗话说得好,破镜不能重圆,崔然现在是变成崔家的好儿子了,但却永远不能变成柳元英的好丈夫。 宋好真怕日子一久,柳元英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经不住崔家的磨,重蹈覆辙。 “崔老定是希望你继续做崔家的媳妇,看崔或那样,他亦是这种想法……他们可曾与你提过此事?” 柳元英点头。 崔然回家不过几天,崔老爷子就把她叫到书房里了。他本来就喜欢柳元英,从前是崔然不知道珍惜才会迫不得已的把媳妇变成养女,眼下崔然已经学好了,他们两人若是能够再续前缘,崔老爷子再是欢喜不过。 “你可别告诉我你对他余情未了。”宋好佯装生气。 柳元英想也不想就否认道:“怎么可能!”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抱着一丝重归于好的希冀,但是亲眼目睹崔然的收尸经过之后她就彻底死心了。 “我正想与你拿个主意呢。” 眼下朱柒柒已经死透了,崔家没了后顾之忧,定是千方百计的撮合崔然和她。 想到这事,柳元英就有些烦躁。 “万一老爷子又提起这个事,我该如何应对?”偶尔一两次还行,每天都问上几句,她实在是吃不消啊。 “那还不简单。”宋好瞥见领人上门的赵云挚,笑道,“你只说自己已经爱上了别人不就行了,崔老爷子再怎么喜欢你,也做不出棒打鸳鸯这种事。” “这算什么馊主意啊。”柳元英娇嗔道,“我每日忙着做生意,连男人都没有时间见,又哪来的喜欢的人?老爷子要是问我那人姓甚名谁,我该怎么说,随便编一个吗?” “你就说你喜欢的人是赵云挚啊,他那么乐于助人,肯定很愿意帮你,不信你现在就去问他。” 宋好示意她看向大堂,柳元英回头看了一眼,赵云挚正在招呼众人落座,热情得跟个跑腿的伙计似的。 “算了。”柳元英看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觉得诡异,再者赵家父母若是知道了,还不得上门骂她不要脸,她才不做这种蠢事呢。 赵云挚带着朋友胡吃海喝闹了三天,馨香楼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再加上宋好研制出来的新菜,馨香楼的生意很快就兴隆起来。 韦家的案子一破,巡抚的名望也跟着水涨船高,丰城百姓苦县令已久,平时有事根本就不敢报官,就怕衙门不仅不受理,而且还重罚他们。 毕竟丰城的县令可是出了名的怕麻烦,若非吃饱了撑的活腻了,谁敢给他找麻烦啊。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巡抚,且还是做实事的巡抚,有冤有苦的百姓立即就坐不住了,争相涌到衙门,举着手里的诉状鸣冤。 “巡抚大人,请为我们做主啊!那姓喻的财主强行买走我们的地,十亩地就给了三两银子,我们实在是冤啊!” “还有我,我姐夫喝醉酒打伤了我们一家,报官之后官老爷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让我们回家自行处理……” “黄四娘放狗咬伤了我的儿子,赔偿金她到现在都没有给呢,不仅不给,还一天到晚诅咒我们全家……巡抚大人,您可一定要严惩她啊。” 百姓们等不到人,直想往里边冲,衙役拼了命的堵住门口,两边的人一时僵持不下。 巡抚正要出门办事,一到门口就被这个阵仗给吓到了,仔细一听,尽是丰城百姓的糟心事。 殷勤的送他出门的县令也被吓坏了,连忙催促衙役把人赶走。 “太不像话了,这里是衙门又不是菜市场,怎么能这样胡作非为呢。赶紧把人赶走,再不走就全都关到牢里,饿上几天就老实了。” 衙役不为所动,他们当中也有有冤不得审的,怕丢饭碗才没有跟人一起闹事,现在就盼着巡抚全面受理此事呢。 县令故意压低了声音,巡抚听不到他的话,见他没有安抚百姓而且训斥衙役,走了过来。 “百姓既有冤屈,何不让他们上前回话啊。” 县令面带焦灼道:“大人,我们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些个刁民就是没事找事,整日里没事找事给衙门添堵,若是理……” “徐家老大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当街打死人后畏罪潜逃不知所踪,恳请巡抚大人替死者讨回公道。” 县令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当中便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巡抚一听死了人,脸色就变了。 “县令大人,丰城就这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你居然还让凶手逃了,这也太不像话了。陛下若是知道此事,定会龙颜大怒。” 第249章 裴彦卿帮忙查案 这话已经很严重了,县令吓得当场跪到地上,连连求饶:“巡抚大人,万望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 县令也知道自己不作为,原本是想蒙混过关的,哪想到裴彦卿仅靠一张讼纸就把他的一切计划全都搅乱了。 丰城百姓苦他已久,就等着这一回把他拉下马呢。 “丰城县令阎无忌身为父母官却不替百姓做事,欺软怕硬窝里横,人证物证皆在此,还请巡抚大人现在就革了他的职。” 聚在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为了自家的冤屈而来,个别胆大的却想趁机搞到县令,换个称心如意的父母官。 此话一出,巡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县令羞愧得抬不起头,除了羞愧还有害怕。 “巡抚大人,小人除了能力不佳办事不力之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廷的事啊。” “你能力不佳办事不力就已是对不起百姓和朝廷,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三天之后我就走了,到了那时,百姓对你若是还不改观,我就如实禀告陛下,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 巡抚手头上还有要紧事要办,话一说完甩袖就走,守在门口的百姓见了他更为激动,喊冤也喊得更为起劲,衙役一波一波的顶着,但还是拦不住他们。 巡抚道:“众位,你们的冤屈我已经听见了,我这一回是替陛下巡视江南,这里的情况我也会一一禀告陛下。” 县令追了出来,一听到这话吓得站不住,好在一旁的衙役及时扶住了他。众人看到这副场面,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巡抚大人……” 县令还想求饶,巡抚抬手示意他闭嘴,低声道:“当务之急是安抚民心,我不这么说,他们又怎么会解气,又怎么会听从我的安排?” 原来是虚惊一场,县令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巡抚又扬声道:“即日起,县衙日夜审案,直至大家的冤屈全都审理清楚为之。你们有话尽管跟县令说,他若是不理你们,你们就来告诉我,我直接代陛下斩了他,为民除害。” 此话一出,众人好一阵扬眉吐气,被县令欺压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一回翻身做主人了。 县令听得“日夜审理”四个字,整个人都蔫了,不过眼下是为了活命只能他就是再觉得苦也只能咬牙坚持。看书溂 巡抚想了想,又道:“那个裴彦卿办案能力不错,你去把他请来,让他协同调查。” 县令本来叫苦,听得有裴彦卿帮忙之后就不苦了,这厮虽然爱较真,但是办事效率不错,且还从不推卸责任,有了他,那必是事半功倍。 县令没了压力,精气神也回了不少,挥走衙役,亲自走下台阶迎接众人,把他们全都带到公堂当中。 有了巡抚的话,百姓也不再担心县令行事敷衍,有冤诉冤,有仇诉仇,县令稍稍表露出一丝分心,他们就嚷嚷着要去找巡抚,县令被吓了几回之后就不敢松懈了。 巡抚出了衙门之后乘车来到饕餮楼,饕餮楼的掌柜已经等候多时,一见面就说姜焯就在楼上等着。 掌柜是想让他一同下来迎饥饿的,不过姜焯不同意…… 这点细节掌柜自不会说出来,他说了好些好话,努力让巡抚忘掉姜焯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个事。 到了包厢里,姜焯还算是有点礼数,没有跟个二大爷似的坐在摇椅里,而是站了起来。 “巡抚大人,你舟车劳顿了数月,怎么还有空亲自过来见我啊。” 整座丰城当中,也就只有他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不过比起其他人,姜焯对巡抚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友善了。 巡抚也没有跟他计较,而是问起了他的情况,姜焯敷衍了几句,没啥好说的。 两人关系本就不亲,场面话说完之后就无话可说了,巡抚本想直接进入主题,转念想到方才出门的事情,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问道:“二公子,丰城近日的糟心事不少,你、你……” 巡抚不少再往下说,这人的脾气他是清楚的,说得太直接怕刺激到他,不如就这样,话不用说完,意思到了就行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姜焯兴致缺缺的坐回摇椅里,“你是想问我来到这里之后有没有作奸犯科是,我告诉你,还真有一件。” 巡抚和掌柜的脸色均了一变。 如果是杀人这样的大事,他们可摆平不了。 “昨夜我去青楼喝花酒,喝上头之后一口气点了十个姑娘,现还欠着胡妈妈五十两银子呢,你们要是怕我误事,那就替我还了。” ……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影响也不好。 要知道,姜焯的可是一个只有一两银子月钱的人,五十两已经透支好几年了。 “二公子,此事若是……” “想让他知道你就写信告状啊。” 姜焯无所畏惧,掌柜奈何不了他,只能认命的让人把钱送到青楼去了。 此事过后,巡抚拿出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递到姜焯手里。姜焯打开一看,发现是舅舅的来信之后就坐不住了,一下子弹了起来。 为了缓和气氛,掌柜故意笑着问道:“二公子,可是京中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舅舅在信中说他已经处理好全部的事情了,再过几天我就能回京。” 听得他要离开,掌柜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为他也是为自己。这样一尊大佛走了,不知道要省他多少事。 “恭喜二公子,回京之后你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掌柜的说道,末了又在心中补充了句——我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回京自然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但是姜焯目前还不想回京,他还有一些账没有算。 “巡抚大人,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我还不想回去这么快。”姜焯直截了当的开口。 这又是为何? 巡抚和掌柜相看了眼,很快就从他口中得知了逗留的原因。 “那个裴彦卿和还有那个宋好欺人太甚,无赖我是杀人凶手,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巡抚和掌柜均是哑然,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第250章 姜焯捣乱 摊上这么一个人,也真是够倒霉的。 巡抚和掌柜默默在心里为宋好和裴彦卿鸣不平。当然,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为了省事,巡抚道:“县衙里积压了不少案子,我正好叫了裴彦卿帮忙,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他可不行。” “二公子,您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放过他这一次行不行?” 姜焯一听县衙里有热闹可看,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也不着急着报仇了,只说要去衙门里帮忙。只要他肯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是住到衙门里都没有问题,巡抚想也不想就应了。 前来申冤的人实在是太多,裴彦卿就设了三个接待处,县令管一个,师爷管一个,他管一个。 遇到小案子自行处理,遇到大案子就一起处理。 他们忙了一个早上,巡抚才带着无所事事的姜焯从外边回来,裴彦卿不过抬眼看了一下,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正在诉冤的老妇人身上。 他们都在忙,巡抚岂有不忙之理,唤人搬来桌椅和笔直,也设了一个接待处。 “二公子,我要忙了,您自行转转,若是待得无聊也可先行离开。” 姜焯就是过来看热闹的,哪能这么轻易就离开,裴彦卿方才那随意的一个眼神他也看到了,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被人这么轻视过,姜焯有意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踱步走了过去。 老妇人正喋喋不休的说着。 “大人,翠儿也是一时情急才杀了人,眼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总该让她回来了。我年纪大了,就想着一家人能够团聚,一想到这么冷的天她还得待在冷冰冰的山洞里我就觉得难受。” 老妇人的女儿翠儿十年前误杀了一个人,被通缉之后就一直躲在山里,直至今日都没有下过山。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包庇罪犯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来求恩释,真是胆大包天。裴彦卿,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抓人。怎的,你也要包庇罪犯啊?” 姜焯忍不住插嘴。 老妇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反驳道:“我女儿那是被逼无奈。” “怎么个无奈法,你倒是说说。”姜焯有意抢掉裴彦卿的风头,说话的时候故意站到案桌前边,挡住裴彦卿的视线。 翠儿原是酒楼里侍女,工作的时候被一个衙役调戏了,翠儿不从,衙役就用强,不由分说把翠儿抓到了怀里,翠儿也是个烈性子,当下直接取下发簪,把人插死了。 当时的县令还算是公正,翠儿畏罪潜逃之后也没有伤害翠儿的家人,只是派人追捕,时不时到家里来看一眼,眼下时过境迁,邻居给老妇人出了主意,让她过来禀明情况,把女儿从山里接回来。 姜焯虽是个仗势欺人的主但对于这种欺压民女的事还不屑的,听得衙役当场被插死,他甚至觉得活该。 不过杀人就是杀人,这一点没有异议。 “她都躲了这么久了,再躲个几十年又有何妨,行了,你赶紧回去,后边还有人排着队呢。” 说话说同时,姜焯还转身取过裴彦卿的笔和纸,有模有样的拿在手上,准备接待下一个苦主。 老妇人再怎么无知也知道他的话不算话,闻言不仅没有走,反而还嚷得更家大声。 “凡是都有例外,翠儿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的债也够了。” “你这老婆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姜焯的语气当中尽是不耐烦,欲要动手,却被裴彦卿拦下了。 后边的人已经排了一早上的队了,就等着办完事好回家,眼见姜焯出来捣乱,按捺不住的嚷嚷了起来。 姜焯失了面子,只能退到一旁,把本该属于裴彦卿的位置让出来。 见到裴彦卿之后,老妇人又道:“求大人可怜可怜我们一家。” 裴彦卿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道:“你那女儿平时在家的表现怎么样?” 老妇人一愣,虽摸不透他的用意,但还是说了。 “翠儿从小就不爱说话,也没几个朋友,遇到事情总是很容易激动,有时候甚至还会不受控制的大喊大叫,长到二十岁也没有男人愿意娶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看书溂 “翠儿的命已经够苦了,后来又遇到这种事,也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照顾好她。我现在就盼着能够把她接回来,若是可以,我愿替她赴死。” 裴彦卿一边听一边记,记好之后道:“你女儿应是得了失心疯,本朝律法规定,失心疯患者不需承担责任,再者这事又是那衙役犯冲在先,主要责任不在她,你去找个大夫开个失心疯的证明,我这边就能让她无罪释放了。” 老妇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焯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杀人,不是杀人,你说无罪就无罪,以后大家岂不是全都乱了套了。不行,我不同意这么处理。” 姜焯故意把话说得跟大声,院里的人全都听见了。 巡抚怕他惹事,连忙停下手头上的事,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 “二公子,怎么了?” 姜焯极其不服气的把这事说了,巡抚听罢松了口气,道:“二公子,本朝律法却是有这个规定,翠儿的情况完全符合这个条件,再说了,像这种欺压民女的衙役,多死几个也有好处。” 为了让他消停,巡抚还举了个例子。 “年前陛下亲自处理过一件类似的案子,就是嘲笑乞丐却被乞丐咬伤的那个候府公子,陛下得知他欺辱人在先,直接就把他家的田产全都判给乞丐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陛下都支持这样做了,裴彦卿又有何做不了的。 巡抚都把皇帝搬出来了,姜焯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就是再纨绔也没有糊涂到质疑皇帝的地步。 老妇人走了之后,又来了另外一个老妇人,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大人,我要状告家里那两个儿子不养我,我含辛茹苦的把他们养大,卖田卖地给他们娶了媳妇,如今他们却嫌我老了不中用,不肯给我一口饭吃。” 第251章 吃了没有经验的亏 姜焯本已经转过身去了,听到这话迅速转过来,义正言辞道:“不养父母是大罪,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好、好几年了。” 老妇人被他的架势震慑住了,话都说得不利索。 “好几年究竟是几年?三年以下只用做牢,三年以上秋后问斩,你说个具体的数字,衙门好断案!” 姜焯催促道。 老妇人一听还要问斩,脸色顿时就变了。 “我、我不报官了,不报官了。” 她吓得直哆嗦,一个转身的动作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姜焯哪里肯让她走,直接动手将她拽住。 “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那两个儿子犯法已成事实,要是你不老实交代,那就是包庇罪犯,同样也是重罪。”看书溂 这一番话不仅把老妇人给吓得不轻,正在后边排队的人也跟着怕了,絮絮叨叨的议论起来,情况差不多的已经生出了回家的心思。 “我老糊涂了,两个儿子对我很好,我不报官了。” 老妇人一边挣扎一边修改措辞。 姜焯又哪里是个好糊弄的,她挣扎得越厉害,他就抓得越紧。 “那你就是扰乱公堂,污蔑他人,照例应打上三十大板。” 老妇人两鬓斑白,腰背都伸不直,别说三十大板了,就是一大板也遭不住。让他这么一吓,直接喘不上气,捂着胸口哭嚎。 “大人,我真的不想报官了。” 老妇人一边哭一边摇头,这会儿总算是想起裴彦卿才是真正的主理人了,她没有向姜焯求饶,还是看向裴彦卿。 一番动静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姜焯自认秉公执法没有做错任何事,面上一派坦坦荡荡。 裴彦卿起身走出案桌,将老妇人从姜焯的牵制当中拯救出来,道:“老人家,你先把家里的情况说一说,究竟如何处置,我只有了解了情况才能做出定论。” “还有什么好说的。”姜焯不耐烦道,“父母死了,丞相都得辞官回家守孝三年,一介平民凭何不把律法规定放在眼里,这种事就必须重罚,以儆效尤。” 老妇人本已被说动,听得姜焯的话之后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裴彦卿不得已看向姜焯,道:“关乎奉养双亲的律法条陈共有五十条,你所说的只是其中的一条。人家连话都没有说完,你又怎知真实情况符合你说的这一条?” 姜焯眼没说话,只仰着下巴。 裴彦卿又道:“想要定罪,就得了解全部的情况。” 语罢,他也不再搭理他了。 “老人家,你先说,我记下你的供词,然后再派人去拿你那两个儿子,你们当庭对峙。孰是孰非,只有辩过了才清楚,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裴彦卿坐回原位,提笔等人。 这个时候,衙门口突然闯进来两个庄稼汉,他们手里头还拿着锄头,看样子是刚从田里出来的。 见了他们,老妇人慌得躲到案桌底下,裴彦卿下意识拉人,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 姜焯当场就看出端倪了。 “你们两人不养老母就算了,竟还敢手持利器上公堂,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人捆起来。”看书喇 姜焯练过几年功夫,对付两个庄稼汉绰绰有余,衙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两个庄稼汉放倒了。 两个庄稼汉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刚被放倒就弹起来,排队的群众不了解情况,真当两人不养老母,自发的站在姜焯这边,一个两个的叠在一起,将两个庄稼汉还有姜焯压在最底下。 见此,老妇人也待不住了,手忙脚乱的跑出来,直得直拍大腿,嘴里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的儿子又没犯错,你们凭什么抓他们呀!” 此话一出,群众顿时就不乐意了。 不等姜焯发火,他们已经骂开了。 “你自己都说了,他们不养你,你要告他们。” “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也别管她了,省得到头来还要挨一顿骂。” 众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起身,两个庄稼汉得以脱困,不过还是因为被压得太久,一时站不起来。 老妇人心疼的跑到他们身边,一会儿检查这个的情况,一会儿检查那个的情况。 姜焯遭了一回罪,眼见老妇人不领情,气得脸都绿了。巡抚怕他任性妄为,惹出大祸,慌慌张张的把他拉到一边,好生好气的劝道:“二公子,这里都是些琐碎事,没啥可看的,要不您还是到外边转一转,看上了什么只管拿,我买单。” 如果是别的情况,姜焯或许还听劝,但现在绝对不行,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将老妇人一家扶起来的裴彦卿,心里又是一通火气。 “我好心好意的为她着想,她却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罚,真是活该没有人养。还有那裴彦卿,他也太道貌岸然了,对着两个不养老母的人都能以礼相待,真是妄为人师,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官,岂不是百姓的不幸?” 巡抚硬着头皮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里边的事情可杂着呢,律法都管不了。” “裴生这样做是对的,衙门就是调节矛盾的,人家家里闹了矛盾,可不得一一了解清楚嘛。天大寒,两个庄稼汉穿得单薄,老妇人的衣服却是披了一层又一层一看就是得到了很好的对待,不养老母一说,指不定是她信口胡言。” 姜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回头又看了一眼,情况果真如巡抚所说的一般。 “人的年纪大了,总爱做点引起子女的注意的事,这里边的门道可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二公子,你若是真想找点事做,就去查一查城西的喻财主。” 巡抚将一封状纸送到姜焯手里。 姜焯别扭的接过,里边是上柳村村民的供词还有手印,喻财主强行购买他们的田地,说好的三亩十两,真正交易的时候却是十亩三两,上柳村村民无处申冤,今日才等到机会。 姜焯匆匆浏览了一遍,愤愤的合起状纸。 巡抚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选对人了。 地头蛇还得强龙来压,此事由他来办最合适不过。 第252章 喻财主的案子 “这种地方的地头蛇狡猾得很,没有经验很容易被人忽悠,我让裴生跟着你,有他在,你也不用走弯路。”巡抚打着商量道。 姜焯本来是不愿意的,转念想到自己刚在他面前跌了份儿,这一回怎么着也得扳回来,于是就同意带上裴彦卿了。 喻财主的宅子错落在城外三里地的山间。 到了喻府门前,姜焯有意给裴彦卿一个下马威,端着架势道:“方才我输给你,那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像你这样的无权无背景的人,也就能在平民百姓面前耍一耍威风,到了地头蛇面前什么也不是,要是没有我就只有手气的份儿。待会儿你就在一旁看着,我一人应付那姓喻的足以。” 裴彦卿不置可否,姜焯当他已经听进去了,心满意足的指挥衙役上前敲门。 喻财主正在午睡,乍一听得衙门的人找上门之时还搞不清楚状况,见了一同跟来的上柳村村长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 喻财主吃好喝好睡好,生得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相较于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村长,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姜焯将状纸砸到他身上,没好气道:“姓喻的,你为富不仁强行霸占村民田产的事巡抚已经知道了,眼下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是把钱补齐,二是退回田产,两者选一,如若不然,我就只好上报朝廷,没收你的家产了。” 巡抚大人来到丰城一事,喻财主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牵扯其中了。 “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出尔反尔的是上柳村村民。” 前些年闹虫灾,庄稼收成不好,上柳村村民为了活命,将田产贱卖给了喻财主,这会儿虫灾过了,村民认为自己吃了大亏,这才三番五次的上门讹诈。 喻财主已经赶了他们好几回了,岂料巡抚一来,他们直接跑到衙门里报官去了。 喻财主一边解释一边催人去拿地契。 “大人,上柳村村民就是光脚的不是穿鞋的,眼下他们没了田产,所以就赖上我了。你们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你胡说!”村长气得咬牙切齿,“当时我们口头上说的是三亩十两,你却欺负我们不认字,在字据里写了十亩三两!” 有了先前的经验,姜焯已经不再随意发表看法了,尽管他心里还是向着上柳村,但是面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省得事实与推测不符,又让裴彦卿看笑话。 “你们先别吵,办案那是要讲究证据的,既然有字据,那就把字据拿来给我看。” 语毕,姜焯看向村长,问道:“对了,你说你们做了口头上的约定,当时在场的还有谁啊?” “那时村里派出我作为代表,让我到喻家商量价钱,我得知三亩能换十两银子就在字据上画押了。谁知交易当天,喻财主却说字据上写的是十亩三两,只愿意给三两。我们不同意,他就派出家丁打砸村里,我们斗不过他,只能吃下闷亏。” 村长颇有些委屈。 喻财主的情况看起来也还不到哪里去。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点道理也不讲,白纸黑字的约定都能不认。” 字据很快就送来了,姜焯打开一看,果真是十亩三两。 “大人,字据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你可不能视而不见。” 姜焯将字据揉成一团抓在手里,显而易见的不把这玩意儿当回事,喻财主不自觉倒吸了口冷气。 “我再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姜焯恶狠狠的盯着喻财主,“人家又不是傻子,怎可能与你做这种亏本的买卖,我看你就是欺负村民不识字,别以为有了字据就能高枕无忧,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喻财主与他说不通,同样摆起来脸色。 “大人非要这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只要你们找得出证据,我就认账啊如若不然,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维护正义。” 姜焯让他气得不轻,当场就要动刑,把人打到松口为止。 裴彦卿向前一步拦住他,道:“你这样做只会屈打成招,办不成事。” “屈不屈只有打过了才知道,你没瞧见他那有恃无恐的傲气样啊?为富不仁的坏蛋我见得多了,就长他这副样子,仗着有几个铜板就胡作非为!你忍得了这种事,我可忍不了!” 姜焯越说越起劲,已经招呼衙役拿人了,喻家的家丁见状之后忙持着棍子冲出来。 他们就带了两个衙役过来,加上村长也就五个人而已,很快就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家丁让出一条道,喻财主站在中间,已经没了方才那副受气样。 “喻家在这已经盘踞已有五百年了,方圆十里之内谁敢前来闹事?像你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看书喇 此话一出,姜焯的火气更为大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对我,今儿个我就是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气在头上的姜焯不止放狠话,在自己身上摸不出火折子之后就去搜裴彦卿的身。 “你身上带了火折子没赶紧拿出来,我非得给这个姓喻的一个教训不可。” 裴彦卿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向喻财主施了一礼。 “喻财主,我们今日是奉了巡抚大人的命令过来,既然你觉得自己有冤,那就应该配合我们调查,而是以多欺少妄图赶走我们。” “他想动手就尽管让他来,最好闹到京城那边,等我舅舅一来,保证他喻家三代死得一个都不剩。”姜焯不服气的嚷嚷道。 喻财主听得“京城”二字,脸色稍稍变化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镇定了。 裴彦卿又道:“真相只有一个,喻财主若是认定自己蒙冤,又何必将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喻财主见他还算识趣,抬手挥走家丁。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应该好好配合衙门的调查。”喻财主把手收进袖子里,睨向他们,“上柳村村长上门的那日,徐令宣徐秀才正在我家做客,当时我还把这事与他说了,你们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问他。” 第253章 真相往往出乎意料 徐秀才可是出了名的正直。 裴彦卿和姜焯来到他家,徐秀才听了此事,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确实有这么一桩事。” 那段时间正值喻母的寿辰,喻财主出钱邀请徐秀才过去写祝词,才刚写到一半,上柳村村长就找上门了,喻财主退出去见人,书房里只剩下徐秀才一人。 “喻财主回来之后十分得意,我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他说他才刚买下百亩良田,而且只花了三十两银子。” 上柳村共有良田百亩,十亩三两就是三十两,这倒与之对上了。 “你没说谎?”姜焯强势了问了一句。 “读书之人岂有说谎的可能,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过是把该说的说了而已。”徐秀才愤愤然,因为姜焯的质疑,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仿佛受到了多大的侮辱似的。 姜焯才不管他有没有受辱,继续问道:“那就是记错了?” “没有。”徐秀才板着一张脸。 裴彦卿和姜焯无功而返。 忙了一天,一点收获也没有,姜焯又气又急,偏偏裴彦卿依然是副从容不迫的做派,衬得他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你就装,案子是我俩一起办的,找不出真相,你也别想好过。”姜焯恨恨的说了一句,末了又忍不住道,“徐令宣一个穷秀才,我还以为他生活过得很拮据呢,没想到穿得比你这个吃软饭的还好,我怀疑他收了喻财主的贿赂,两人一同忽悠我们。” 姜焯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在裴彦卿面前显摆,这会儿却是满脑子都是案子。 一日查不清楚,他就一日睡不好觉。 裴彦卿丝毫没有被“吃软饭”这三个字刺激到,反而还有些受用。 “喻财主家财万贯,看不起并不缺这几百两银子,他没有必要这样做。真相究竟如何,明天我们去一趟上柳村就知道了。” 裴彦卿语气淡淡然,他越是不急,姜焯就越是看不惯他。 “好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一心为民请命的人才,没想到遇到事情却只向着鱼肉乡里的财主。”姜焯顿时跟抓到了他的把柄似的,“听你这意思,你是认为上柳村村民倒打一耙恶意敲诈?” 不等他开口,姜焯又兴致勃勃的说道:“那好,我们今日就打一回赌,我赌喻财主勾结徐秀才,你赌上柳村村民恶意敲诈,谁输谁就是孙子。”看书喇 裴彦卿:…… 两人已回到县衙门口,姜焯此话一出,石阶之上顿时传来一道声音—— “什么谁是孙子?” 裴彦卿和姜焯下意识仰头,只见赵云挚和宋好站在台阶之上,冬天天黑得快,虽只是晚饭时间,但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台阶上的两人又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台阶下的人没有留意到他们也很正常。 裴彦卿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向台阶,激动得抓住宋好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手脚都已经凉了。 裴彦卿将其抓在手里,来回揉搓了好一会儿。 赵云挚举起手里的食盒,故意道:“裴兄,我也等了你许久,你是不是也该给我暖一暖手?” 裴彦卿恍若未闻,满心满眼都是宋好,全都他不存在,赵云挚自讨没趣,翻了个克制的白眼之后就背过身去了。 姜焯跳上台阶,瞥了眼赵云挚手里的食盒,不屑道:“扭捏作态,衙门里又不是没有吃的,干嘛非得在大冷天里大老远跑来送饭,真是没事找事。” 赵云挚这人仗义见不得别人损自己的好友,闻言立即道:“人家又不是给你送的,你着什么急啊?瞧你这样,今日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宋好是来给裴彦卿送饭的,赵云挚却不是,他今晚正是为了喻财主跟上柳村的纠葛而来。 白日里他到馨香楼转悠,盼着能够偶遇柳元英,谁曾想柳元英没有见到,倒是得知了裴彦卿去查喻家的事。 喻家跟赵家时有来往,赵云挚还得叫喻财主一声叔父,听闻他坑骗村民,回家就把这事跟父母说了。 “好巧不巧,我家的丫鬟就是上柳村的人。” 据她所说,卖田一事是村长怂恿大家这么干的,当初他为了迅速出手故意把价钱压得很低,十两三亩只是字据上的价格,村民真正拿到的价钱是十亩二两,差的那一两被他给吞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不能为人所知的,不过村里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村长怕东窗事发,于是选择先下手为强,主动提出敲诈喻财主一计。 村民见钱眼开,注意力也跟着转移,帮着村长做伪证,方便他行敲诈之事。 “喻叔父虽然爱财,但却一直奉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他肯定做不来这种缺德的事。”话到最后,赵云挚说起了情,“裴兄,你们还是好好的查一查那个村长,问题应该出在他身上。” 听完前因后果,姜焯还是不信服,故意与他唱反调。 “听你着一口一个叔父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番话莫不是你自个儿编出来忽悠人的。村长长得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哪里会是你说的这种人,我看你们就是欺负穷苦人,不要脸。” 说到欺负人,谁有又比得上纨绔子弟姜焯? 赵云挚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我所陈述事,字字句句皆有证据,如若不信,你大可以到我家问一问那个丫鬟,再不济也可以到上柳村查个究竟。” 姜焯反驳道:“你都说了那是你家的丫鬟,我跑去问还不如直接信了你的话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吵到最后,赵云挚干脆看向裴彦卿,道:“裴兄,你也不相信我?” 其实裴彦卿先前就已经有猜测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我也怀疑村长有问题。” 他一开口,赵云挚就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反观姜焯,那叫一个怒火冲天。 在他发火之前,裴彦卿伸出了两只手,道:“村长的指着和无名指都有茧,跟韦应午的一般无二,只有赌徒才会生出这种茧。” 好赌并不能证明他是坏人,但若有了赵云挚的证词,情况就不同了。 第254章 宋好怒怼姜焯 姜焯又岂是轻易认输之人,裴彦卿这么一说,他连饭都不让他吃了,非得连夜拉着他去一趟上柳村,直到问出真相为止。 “你如此着急,莫不是心虚害怕了?” 宋好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怎可能这个时候放人走,眼见姜焯跟抽了疯似的,她想也不想就使出激将法。 “上柳村又不会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你们就是明天再去又有何妨?这么冷的天,我可舍不得我的夫君受寒,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别带上他!” “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姜焯被人戳到了痛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我们夫妻团聚又碍着你什么事?”宋好不怒反笑,“我夫君操劳了一天,哪怕是巡抚大人都不好意思叫他继续工作,你又哪来的资格?哦,我知道了,你又想搬出你那舅舅是不是?也对,你连生活费都是伸手跟他拿的,离了他,确实什么都不是!” 她的针对意味很是明显,越往后听,姜焯的表情就越是扭曲,裴彦卿下意识挡在宋好面前,防止他突然发疯动手。 赵云挚一看情况不对,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 “事关喻叔父,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样,明天我跟你们去一趟上柳村。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若那村长真的好赌成性,其他人也会一清二楚,咱只需要问上一圈就了然了。” “她胆敢看不起我!” 姜焯气得不轻,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两只眼睛依然恶狠狠的盯着宋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好把他家祖坟给挖了。 “你歧视我是一个女人,我嘲讽你伸手要钱,有来有往,你委屈什么?”宋好睨了他一下,眼里尽是不屑。 姜焯不服气,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夫君,你别管他的死活了,他爱去就去,山里豺狼虎豹那么多,叼走了更好。” 宋好牵着裴彦卿的手往衙门里走,赵云挚见状立马提着食盒跟了上去。到了灯火通明的地方,宋好才发现裴彦卿的眼里一直含着笑意。 她有些茫然,下意识问道:“你笑什么?” “娘子霸气护夫,裴某深受感动。” 裴彦卿据实以告,随后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里,替他按摩肩膀。 衙门里当差的人都已经觅食去了,这会儿这里冷冷清清的,宋好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是霸气护夫啊,她那是看不惯想一出是一出的姜焯。 “裴兄,我看你是一见到娘子就饱了,这些个美味佳肴还是由我替你吃了。”赵云挚语气酸溜溜的。 “不行!” 这一回的食盒可是她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备好的,其中一道蟹粉狮子头还是她特意按照裴彦卿喜好的口味做的,宋好才不会让其他人占便宜。 “一副穷酸样,整得跟这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姜焯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忙了一天,他也饿了,原是想直接回饕餮楼的,闻到饭菜的香味之后不受控制的迈了进来,姜焯不愿承认自己是被吸引而来的,因而语气也是十分的刻薄。 这话既有鄙夷赵云挚之意,也有对馨香楼的食物不屑一顾之意。 馨香楼远近闻名,姜焯刚到那会儿就想一饱口福了,可惜店是宋好开的,他的兴趣也因此没了。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赵云挚或许还会跟他顶上一两句,但在这件事上,赵云挚却是破天荒的不做任何辩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要想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需去过一回馨香楼就知道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赵云挚这人脸皮厚,蹭吃蹭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语罢动作利落的打开食盒,香味随着他的动作涌出来,充斥着整个院子。 “人家做给自家夫君的,你就这么给吃了,小心人家骂你不要脸,只知道伸手讨饭。” 姜焯也被熏得整个人飘飘然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食盒的方向瞟,做了很大的努力才保持住敌意。 偏偏赵云挚还要继续挑战他的底线。 “这你就不懂了,宋娘子爱夫心切,每次都会准备好几道菜,个人都吃不完,我这是充分发扬勤俭节约的美德,要不是得多浪费啊。”看书喇 赵云挚一边说一边取出食物,转眼间就摆满了整张案桌。 一眼望去,色香味俱全。 本就腹中饥饿的姜焯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赵云挚看在眼里,故意道:“姜兄,要不你也尝上几口?宋娘子为人大方,只要你端正态度,她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宋好看向他,眼底含着笑,看热闹的成分很大。 姜焯没好气的冷哼了声。 “我就是饿死也不……” 话还没说完,他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发出一阵叫声。 怕他恼羞成怒,又要闹出一番动静,赵云挚连忙把筷子塞进他手里,道:“食物无罪,想吃就吃,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就是吃上几口又有何妨?再说了,我觉得宋娘子说得挺有道理的,你们有来有往,她都没有同你置气,你又有啥可气的?只准你说她,不准她说你,这是个男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方才看宋好怼了他一回之后,赵云挚也琢磨出关键来了,姜焯就是遭不住激将法,一击他准得上当。 果不其然,姜焯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吃就吃,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赌气似的塞了好几口,原本只是囫囵往肚里吞,感受到美味之后动作越来越慢了。 “怎么样,是不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赵云挚好死不死的问了一句。 “一般般。”姜焯恋恋不舍的咽下最后一口红烧排骨,心口不一的说了一句。 事与愿违啊他面前的骨头渣子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这道蟹粉狮子头是宋娘子特意做给裴兄的,他吃了一颗,我吃了两颗,你吃了三颗,把原属于他的那一颗也吃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一般般?” 赵云挚已经看透他了,语气里满是调侃。 “你就不能学一学我吗,菜好吃就直接夸,脾气越倔小心脸越疼。” 第255章 裴彦卿训斥姜焯 就是打死姜焯,他也不可能承认这是自己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道菜。 宋好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确定裴彦卿已经吃饱喝足以后就回去了。裴彦卿跟姜焯还得继续处理其他未了的案子,赵云挚闲来无事,也留了下来。 隔天早晨,雾气还是一片白茫茫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启程往上柳村去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早饭时间,因着村里已经没有田产,村里人只能成群结队的到山里挖野菜,他们稍一打听就得知了村长的住处。 才到门口就听得村长高声吹嘘道:“这钱,我肯定会是拿到的,你们几位就放心,我李大业说话向来算话,巡抚大人就在城里,那个喻财主撑不了太久的,很快就会派人把钱送来了。” “他们不会发现什么端倪?万一事情要是败露,我们可如何是好啊?” 一道略显紧张的声音传来。 “没有这么复杂……”村长李大业不以为然道,“主理这个案子的是一个从京城来的毛头小子,没有见过世面……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现在正忙着伸张正义呢,喻财主要是不给钱,准得被他揍得满地找牙。” 他喝了不少酒,醉得话都说得不利索,不过还请清楚的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是没瞧见那天的情况,喻财主的态度不过是硬了点,他就嚷嚷着要烧人家的房子……我已经向人打听过了,这个人的背景不一般,喻财主不敢得罪他……” 姜焯控制不住脾气,一脚踢破沾满灰尘的木门,怒道:“我现在就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屋子里共有五个男人,他们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喝酒,眼下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乍一看到这么个情形,没有想着一同驱敌,而是各自找地方藏身。 姜焯一把揪住村长的后领,将他从桌子底下拖出来。 “亏得我还费尽心思的维护你没想到你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村长立即疼得嗷嗷叫,他叫得越大声,姜焯就踹得越狠。 “他有罪,但罪不至死,你再踹两脚,他的小命就没了。”裴彦卿把村长拽过来,然后又用眼神示意赵云挚拦住姜焯。 赵云挚会意,直接抱住已经踹红了眼的姜焯,嘴里劝道:“裴兄说得有理,就算他有罪,那也得等审过之后才能惩罚,你这样算滥用私刑,不合规矩。”看书溂 “还审个屁啊!”姜焯一边挣扎一边骂,“方才他都已经承认敲诈了,还说我是蠢,我现在就把他的脑袋拧掉,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说我!” 李大业怕得瑟瑟发抖,想躲又没地方躲,想逃又没有力气,趁着裴彦卿劝阻姜焯的时候,他手脚并用的爬向门口,见此情形,火气正大的姜焯踢飞脚下的酒坛,酒坛在半空当中划出一个弧度,正正的砸到李大业后脑勺上。 李大业白眼一翻,晕了。 如此一来,姜焯的气才算是消了一点。 “人都死了,你总可以放开我了!”他挣开赵云挚,“得亏我动作够快,不然就让他跑了!” 裴彦卿蹲到李大业身边,确定他只是晕倒而非断气之后才讼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姜焯的眼神当中尽是不满。 “你这样做,跟他有什么区别?办案不是耍性子,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就别在再掺合这种事了。” “我……你没耳朵没眼睛,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可恶啊?” 姜焯才刚对他改观了一点,被训斥了一顿之后又觉得百般不顺眼了。 “这种人死一千次都不足为惜,我打死他,那叫为民除害。” 姜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裴彦卿反驳道:“他要受何等惩罚自有律法来衡量,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说两句姜焯还能忍,一直揪着不放他就忍不了。 “我看你就是有病!” 他放了一句狠话之后就走了。 赵云挚有些茫然,愣愣道:“他又不认识路,这么横干嘛?裴兄,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本来可以马上就回城的,结果李大业晕了,总不能跟打马球似的把他打回去。 “你先去追姜焯,别让他丢了,我想办法把人弄醒。”裴彦卿蹲在地上检查李大业的伤口,头也不回道。 “好。”赵云挚得了命令就追出去。 且说姜焯这边,他一跑出村就后悔了,一是自己不认识回家的路,二是有些后怕,人若是真的死了,舅舅从此以后说不定就不管他了。 但若是让他折身回去认错,他也做不出来。 兀自烦恼之际,赵云挚追上来了。 “姜兄,你跑得好快啊,我的命都跑没半条了。” 赵云挚还是有点脑子,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训人,只能好声好气的说话。 姜焯怎么说也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就算他心里再怎么看不惯他,也不可能真的把人丢在这里。 万一真出了事,气走他的裴彦卿也得遭殃。看书喇 “你过来做什么?想看我笑话呢?” 姜焯的声音闷闷的。 赵云挚心说你清楚就好,面上却是一派和善,打着哈哈道:“你有何笑话可看的?再说了,我现在也没空笑话你啊,李大业走不动到了,我和裴兄正愁着没法把他带进城呢,眼下我们就只能靠你了!” “靠我?” 姜焯微微露出不解紧接着又端起架子。 “靠我做什么?裴彦卿不是西安我碍手碍脚吗?我才不要到他面前自讨没趣!” 赵云挚难为情的抓了抓头发,斟酌了一番说辞之后才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裴兄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就这不管不顾的样,今天打晕了个讹钱的平民,明天遇到那种强抢妇女的恶霸,那不得当街割肉啊。” 见他似乎听进了几句,赵云挚再接再厉。 “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转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远的不说,就说刚刚那事。” “李大业世代生活在这里,亲朋好友定是不在少数,不管是为公道还是为钱财,你把他打死了,人家肯定是要纠缠不清的,到时候你有能怎么说,你说他恶意讹人,其罪当诛啊?律法里没有这样一条规定?” 第256章 姜焯心服口服 刺骨的寒风自山谷里袭来,赵云挚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他这厢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姜焯却只盯着脚尖,也不知道是羞愧得抬不起头了,还是嫌他啰嗦了。 “官府办案那是要讲究规矩的,要不然定下那么多条条框框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啊?裴兄若是有意针对你,又何必唤我出来寻你,直接让你迷失在这大山里好了,眼不见为净。” 赵云挚做着最后的努力,暗自想着这厮若是依然无动于衷,他还是趁早放弃好了。 “他、他让你出来的?”姜焯有些不可置信。 “那不然呢,你觉得我会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吗?” 赵云挚十分坦然的反问了一句。 姜焯不语。 这个时候,裴彦卿带着双手已经被捆在一处的李大业远远走来,赵云挚看了一眼,发现裴彦卿的头发稍有些乱,额上甚至还有一点血迹,看起来很是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赵云挚急得立刻冲过去,“裴兄,他打你了?!” 赵云挚指向李大业。 裴彦卿点头。 李大业确实是被砸得晕了过去,不过很快就醒了,醒来之后,他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装晕,待裴彦卿背对着他打水的时候才拿起地上的酒坛向他砸去。 裴彦卿避之不及,额上生生挨了一击,好在李大业已经没了多少力气,他才没有伤得很重。 “先是做伪证,再是殴打衙门的人,你完了。” 赵云挚咬牙切齿的盯着李大业,只恨不能亲手替好友报仇。 李大业已经错失了逃跑的机会,这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垂着脑袋。 姜焯也过来了,了解到情况之后再次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他这样对你,你也不还手?” “我只负责抓人,惩戒是职责之外的事情,我没有权利这样做。”裴彦卿心平气和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语毕,他拿着绑住李大业的绳索继续往前走,姜焯干干的站在原地,直到赵云挚回头喊了他一声他才着急忙慌的跟上去。 惊堂木一敲,李大业就招了,哭着在证词之上画了押。 侵吞村民财务、试图讹诈喻财主以及殴打衙门办事人员,三项罪名一起罚,光是蹲大牢的时间就超过了十年。 巡抚明知道此事最大的功劳是裴彦卿,却还是假模假样的夸起了姜焯。 “二公子,看来这个地方您真的是来对了。京城那边若是得知此事,心中定然会引以为豪的。”外人在场,巡抚说话多有避讳,关键字一个不提。 姜焯兴致缺缺的罢了罢手,此一番他先是被李大业玩弄得团团转,后又被裴彦卿的行为给惊到了,眼下心里还乱着,根本提不起兴趣听他的马屁。 巡抚在他这边碰了壁,不得已看向裴彦卿,僵的面部重新染上笑意。 “裴生,你们今天辛苦了,晚上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不必再过来了。” 裴彦卿忙得好几天都没回家,闻言没有推脱,而是诚心诚意的道了一声谢,忽而想起了什么,他又向巡抚施了一礼,郑重道:“巡抚大人,我想借您的名义做一件事。” 巡抚的笑容瞬间凝住,愣了一会儿才追问缘由。 裴彦卿道:“我想替您一趟喻府。” 上柳村的田产被贱卖出去皆因村长李大业从中作梗,眼下李大业已经伏法,田产尽归喻财主所有,若是不加干涉,上柳村村民怕是永远都只能上山挖野菜。 裴彦卿亲自去了一趟上柳村,那里的情况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糟糕。 要想能以巡抚的名义去游说喻财主,村民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裴生,你一心为民,我甚感欣慰。” 了解了裴彦卿的意图之后,巡抚再一次露出笑容。 “这样,你先别着急着去,我手里头还有一盒县令孝敬我的鹿茸,你把这鹿茸一起带到喻家,就说是我一点见面礼。” 这件事对于巡抚来说稳赚不赔,鹿茸这种小玩意他家里多的是,眼下这种积攒声誉的事情却不常遇见。 裴彦卿带着鹿茸上门,谅那喻财主也不敢不给他面子,此番上柳村村民受了他的恩惠,一传十十传百,肯定是要传到京城去的。 巡抚心中美滋滋,暗道裴彦卿实在是太会做事了,遇到好事居然还会想着自己。 才出衙门,赵云挚就按捺不住的道:“裴兄,你若想替村民谋福利,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啊,喻家我也去了几回了,我跟你一起去游说,叔父定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你又何必劳烦巡抚呢。” “喻财主面上愿意给你面子,心里怎么想的我们却不得而已,万一他不情不愿,把这笔账记在了你头上,到时你又如何自处?” 裴彦卿停下脚步。 赵云挚抓了半天头发才不确定的道:“喻财主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此番我过去是为了让他把手里头的百亩良田还给村民。”裴彦卿言简意赅。 赵云挚哑然。 眼下风调雨顺,那百亩良田怎么着也得值个几千两,一口气全都吐出来,确实是割肉了。得亏裴彦卿没有让他去当说客,否则他肯定会被族里人戳脊梁骨戳到死。 “裴兄,待会儿我们到了喻家,你可别说这是你的主意,我怕叔父会记恨于你。” 赵云挚总算是知道裴彦卿把巡抚拖下水的用意了,巡抚不日就走,喻财主就是再记恨也无可奈何。 姜焯怎么也想不到裴彦卿还有这么一出。 人都走远了,他还愣愣的望着门口。 “二公子,你看什么呢?” 巡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我在想……裴彦卿无权无势,喻财主会不会直接把他赶出家门。”姜焯心神恍惚。 “不会。”巡抚语气肯定道,“喻财主捡了漏,现在吐出来也不算吃大亏,更何况他还不敢得罪我这个巡抚,裴彦卿去了之后吃好喝好,不会遭到为难的。” 巡抚心里也有些唏嘘,裴彦卿如此替百姓着想,就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第257章 裴母找上门 裴彦卿这边忙得没有时间回家,宋好同样也不闲着,天气越来越冷,菜一出锅就会冻得发硬,很快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相伴而来的就是顾客流失严重。 一到冬天,几乎每一家酒楼都会遇到这种问题。 千香楼背后靠着崔家,家大业大,亏损几个月不碍事,馨香楼和饕餮楼却是一天也亏不起。 饕餮楼为了留住顾客,特意在屋内各处添了火盆,结果因为通风不好,差一点闹出了人命。 原也打算这么做的宋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就改变主意了。 此路不通,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火锅。 火锅的花样虽然不多,但胜在氛围好,大冷天里围着火炉享受美味的食物,谁不喜欢,加之供应的水果和饮品,冷清了三天的馨香楼再一次人满为患。 饕餮楼掌柜得知这个事,当机立断的提着大乌参和鲍鱼上门。 “宋娘子,不满您说,我家的厨娘已经冻得伸不开五指了,这些东西留在我家也是浪费,还不如交由您处理。” 冬日里的海鲜本就难得,这两种食材又是罕见之物,珍贵得跟沙漠里的清水似的,掌柜的语气当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没有办法,为了长久的发展,他只能忍痛割爱。 宋好已经猜到他的送礼意图了。 她虽看不惯姜焯,但却十分欣赏饕餮楼的掌柜,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酒楼都已经暗暗模仿馨香楼的经营模式了,偏就他死心眼,非要得到她的首肯不可。 要是姜焯有他一半讲道理,她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气可受了。 拿人手短,得了两样珍稀的食材之后,宋好授权掌柜的同时还他交流起了经营火锅店的经验。 一句话,还是离不开“特色”二字。 “我这边已经以质取胜,饕餮楼若想杀出重围,最好反其道而行,以量取胜。” 掌柜听得不是很明白,宋好让他主打自助火锅,只要把钱交够就能敞开了吃。 “这、这……”掌柜一时拿不定主意,担心饕餮楼因此血本无亏。 “关于压缩成本一事,您应该比我更有经验才对。” 宋好也不着急让他接受这一套,只让他先行试一试。 自助这一块尚有空缺,饕餮楼若是经营得好了,日后他们也就不用抢夺顾客了。 掌柜还未想好,赵云挚就提着衣摆火急火燎的冲到店里来了。 “大事……” 抬眼见到掌柜,赵云挚下意识咽下已经吐到喉咙口的话语,掌柜知他有意避着自己,不敢再做耽搁,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告辞了。 人才刚转身,宋好就忍不住追问道:“发生什么了?” 自认真读书之后,赵云挚就稳重了不少,若是一般的小事,他不会急成这样。 “裴、裴夫人来了。”赵云挚不知该如何称呼裴母,舌头打了一回颤。 作为裴彦卿的朋友,他是看不惯这个偏心眼的母亲的,但作为一个看重礼义廉耻的读书人,他又不好跟一个无知村妇对着干。 “她来干嘛?” 这人一惯不做好事,宋好可不会以为她突然改邪归正,特意前来邀请裴彦卿认祖归宗的。 宋好一边问一边往楼梯口走,生怕去得晚了裴彦卿就被欺负得没人样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她一来就要求裴兄避开众人,说是有要紧事要说。”赵云挚紧紧跟在宋好身后,“我怕裴兄吃亏,就赶过来找你了。” 赵云挚在上柳村一案中表现优异,巡抚已经批准他在衙门里协助办案了。 裴母出现在衙门里时,赵云挚还以为她也是申冤来的,故意迎了上去,哪知她竟看都看不他一眼,点名要见裴彦卿,看起来不像是有冤,而是找茬。 “她应是有意回避你,所以才去了衙门,而不是到你们家里等着。”赵云挚说出心中的猜测。 宋好也觉得是这个理,因此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裴母狡诈狡猾,不知道布了几个坑在前边等着,会试在即,裴彦卿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事实上,裴母确实是有意绕开宋好,自打裴彦娶了这个媳妇之后,她是越来越被动了,便宜捞不着就不说了,吃的暗亏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究竟听了多少啊?” 裴母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回应,声量不自觉的拔高了不少。 “听到了,但我认为这是你骗人的新伎俩,一个字也相信。” 裴彦卿的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 “你说什么?!” 裴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裴彦卿居然会给出这种反应。 “我从小就在裴家生活,是否亲生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裴彦卿目光坚定,“母亲不必这么大老远的跑来骗我,我不信。” 裴母惊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把话说清楚,让他相信自己所说的并非虚言。 “那是因为你才出生几个月就被我抱回来了,那时的你还在襁褓里,哪里记得了事。自来双胞胎都是大差不差,偏就你与玉晟毫不相同,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察觉也没有吗?”看书喇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把证据拿出来。” 话音落地,裴彦卿直接背过身去。 “外边还有很多事要做,母亲若是再没话可说,我就得不能再奉陪了。” 裴母:……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戳破真相的这一天居然会是这么一副情形。 正常人早就该追问爹妈的下落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就这么想要认她这个娘。 裴母自认为从未尽到母亲的本分,裴彦卿得知了此事应该高兴才对,偏偏事与愿违,他心里受伤得很。 “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若是亲生的儿子,我又怎会厚此薄彼,从小不把你当人看,这么些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换了别的人,早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而你却还以为我骗你,彦卿,我看你是糊涂了!” 裴玉晟自失去科举资格之后就一蹶不振,每日杵在家里不肯出门,动辄打骂,连她这个老母都不放过,才说两句就要死要活。 第258章 身世之谜 喻财主归还田产一事早就传出了方圆十里之外,巡抚赏识裴彦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正处于人生低谷的裴玉晟乍一听得这个消息,恼得房子都要掀翻了 裴母实在是受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找到裴彦卿这里来。 直接求肯定是没有用的,她不得已使出杀手锏,说出了裴彦卿并非亲生的事实。为了达到目的,裴母特意给裴彦卿的亲生父母按上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以此让他妥协。 谁曾想,裴彦卿居然以为她在说谎骗人! 裴母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之事。 “这事我也很好奇,我与弟弟一母同胞,母亲何至于偏心至此。为了弟弟的前程,你竟然不惜编出一个我并未亲生的谎言,手心手背向来不同,为人母亲的偏爱其中一个倒也不稀奇,但是偏心成这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如你今日就把话说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你如此厌恶?” 裴彦卿的语气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裴母简直要气疯了。 都说了不是亲生的才会偏心,他不仅不信,还要逼她说出另外一个偏心的理由,她上哪儿去找啊?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都是我捡来的。” 裴母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裴彦卿淡淡的“哦”了,紧接着道:“且当我不是你亲生的,你是偏心了点,但把我养大也是真的,如今你既想取我性命,那就尽管取,我无话可说。” “我要你的性命做甚,我是要你替玉晟谋一个出路。”裴母几乎要被他绕晕了,良久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她已经懒得管裴彦卿是信还是不信了,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能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她倒不介意继续多出一个儿子。 “我做不到。”裴彦卿答得干脆,“这里就是衙门,你只管到前堂去揭穿我的真实身份,让人把我抓了。” “你……” 裴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所谓的罪臣之子全都是他编的,这一回把他的身世说出去了,日后他不就顺理成章的飞黄腾达了吗? 裴母还没占够便宜,可不想让他就这么认回那有钱有势的爹娘。再说了,那家人要是知道她调换了孩子,岂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裴母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从另一方面着手。 “我承认,方才的话确实是我胡诌出来的。” 既然他这么相当他的孩子,那就让你继续当好了。 “母亲认我便好。” 裴彦卿的语气依旧淡然得可怕,裴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试图忽悠人的是他而非她。看书喇 事态紧急,加之她也没有那么机灵的脑子,裴母很快就把疑惑抛之脑后了,很快就想出了两外一套说辞。 “不管怎么说,玉晟和你都是从我的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此毁了呢?” 她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理所当然的提,而是好声好气的求。 “我可听人说了,巡抚大人现在最看重的人就是你,还有意举荐你为官……这么好的事,你怎就给拒绝了。” 裴母也不是真心替他感到可惜,略说了一句就继续往下道:“你要靠着自己往上爬我不拦着你,你要娶谁我更是一点意见也没有,但你必须帮玉晟这一回,否则我日后还会再来的。” “裴玉晟所犯之罪证据确凿,不能科举也是县令亲口说的,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当然是去求巡抚……” 裴母还以为他这是向她请教,抬眼看到他那不耐烦的神情之后才看出他这是在暗讽她异想天开。 “你真当我傻了不成。”裴母本就忍得辛苦,这会儿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道,“为官之人最重孝道,我若是跑到街上大闹一场,日后你可就没有前途可言了。” “你去闹啊,最好闹得满城皆知,好让大伙儿都来瞧一瞧你这个偏心眼的母亲,看一看你当初做下的好事。” 宋好的身影还未出现,声音就先传出来了。 裴母听到她的声音,身体不自觉的为之一颤,吃过的亏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忍不住后怕,回过头时,宋好正好推开房门,一双眼冷得跟要吃人似的。 裴母僵在原地。 宋好入裴家的第一天就把她折磨得够呛,后来又让裴玉晟失去了科举资格,遇到她之后,她准没有好下场。 多了不见,宋好的气势又凌人不少,裴母不怕才怪。 “你怎么来了?” 裴彦卿牵住宋好的手,眉宇不自觉的展开,整个人看起来安定了不少。 “我若是不来,你指不定又要吃大亏了。” 宋好拍了拍他的手,以此这样传递安全感,简单的回应了一句之后看重新睨向裴母。 “就裴玉晟那个蠢才,待在家里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到外边当了官,哪天得罪了人,怕是连你都得受到牵连。” 宋好浑身过着一股寒气,裴母拿裴彦卿的前途做胁,这是她最不能忍的事情。 “你这么想裴家满门抄斩,直接去刺杀皇帝好了何必费尽心思的把裴玉晟推出去做官。” 宋好把裴彦卿拉到一旁,由她与裴母面对面对峙。 这番话确实让裴母产生了退缩,然而想到家里那个阴鸷疯癫的裴玉晟,她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 “我只是让他回到书院,又不是让他马上就去当官。再说了,玉晟只是在小事上拎不清,大事上从不含糊,日后当了官,定也是小心谨慎,何来得罪人一说?” 裴母不甘输给宋好,声音嚷得比她还要大上三倍。 “他从不含糊,那怎就把科举的资格都给丢了?”宋好冷笑,“你若现在就走,我就当作无事发生,若还敢纠缠不清,我现在就去见巡抚大人,把你威胁彦卿的事好好的和他说上一回,看他是护着你这个无事生非的母亲,还是护着彦卿!” 宋好可不是说说而已,话一说完她便往外走了,裴彦卿没有动作,赵云挚看了他一眼,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第259章 裴玉晟殴打新婚妻子 裴母本来就没有底气,见她这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吓得脸都白了。 “彦卿……” 她怔怔的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也看到了,宋好的耐性很差,一点也忍不了。这一次我会替你摆平,但若再有一次,我就无能为力了。” 裴彦卿冷着声音,仿佛给了她多大的恩惠似的。 “你……算你狠。”裴母气得语无伦次,“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要是直接毒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今日就不会受这种气了。” 语罢,她暗骂了一声“晦气”就走了,她气在头上,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同在一屋的裴彦卿却听得起清清楚楚,多年来的疑惑也找到了答案。 宋好被赵云挚拦住,没有告成状,眼见裴母离开,宋好暂时松了一口气。 “我问你,当今的官场真的很注重孝道吗?” 宋好看向赵云挚。 她只知道父母死了要辞官守孝三年,却不知裴家的这种情况应该如何算。裴母若是安分守己,她倒不介意配合着演一出家庭和睦的戏码,偏生她不安分,非要隔三差五的闹事。 赵云挚想了想,决定据实以告。 “古时候有一个叫做郑伯的人,他娘也是出名名的偏心眼,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郑伯就跟裴兄似的处处不受待见,郑伯都发毒誓不再见她了,后来还是偷偷挖地道去见,母子相认那叫一个感人,此举被当成佳话流传至今。” 赵云挚没有点破,不过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宋好:…… 他的例子实在是太过于贴合当下了,以至于她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出来。 意思是裴母可以无限度的惹是生非,而裴彦卿只能原谅她做过的一切才算得上是一个好儿子? 宋好没有接受过愚孝的思想,光是想想都觉得无法容忍。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有些挫败,腰背都挺不直,说实在的,她也不敢让巡抚大人知道裴家的破事,方才说得那般理直气壮,不过是为了吓唬她而已。 吓得了一时,吓不了一世。 裴玉晟如今还在家里发疯,难保她不会再来。 “其实……”赵云挚看起来有些纠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证明裴彦卿不是亲生的就可以了。 这话赵云挚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宋好追问道:“什么办法?” 有些话他不敢在裴彦卿面前说,但在宋好面前却没了那么多的顾虑。 “裴兄那兄弟我也见过,他们长得……” 如果不是双胞胎,那还好理解一点,问题是他们两人可是双胞胎啊。 赵云挚可从未见过差别这么大的双胞胎。 宋好第一次见到裴彦卿和裴玉晟之时就有这么疑惑了,只是没有往复杂里想。这会儿听得赵云挚如此郑重其事的提起,倒让她不得不生出了别的心思。 郑伯他妈不喜欢郑伯那是因为难产,命差一点就没了,但裴母可没有这种经历,无缘无故的,她能这么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话你可别跟裴兄说,我怕他不高兴。” 赵云挚的声音弱弱的,宋好了然的点头,不用他说她心里也很清楚,这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往外传的,只能偷偷的调查。 宋好知道不可能吓得了一世,却也没有想到裴母一家这么快又闹到城里来了。 裴母无功而返,裴玉晟气得当晚就上房揭瓦,为了稳住这个儿子,裴母不得不拿出全部的家当帮他娶个媳妇,原以为有了妻子他就能安生一段时间,不曾想,成亲的当晚他就把新婚妻子给打了。 如果是性子软糯的新娘,哄一哄也就安生了,可惜他们遇到了不好拿捏的新娘。 “新娘当晚就跑回家里了,娘家人一看这还了得,携着一纸讼状送到了衙门里。”姜焯一边说一边往怀里掏东西,“讼状还在我身上,你们看看。还好你今日正好休假,没有跟新娘一家人撞上,否则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来了。” 姜焯办完手头上的案子就想回饕餮楼,刚一出门就看到一大家子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走过来,嚷嚷着要告他打人。 姜焯一看到这架势就忙凑了上去,仔细询问一番之后才搞清楚状况。 “我见那裴玉晟伤得太过厉害,怕他死了没法审,于是就找个大夫给他治一治,待醒来之后再审。” 姜焯只知道裴玉晟是裴彦卿的弟弟,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安抚住新娘一家之后他就跑到馨香楼这里来了。 “你给他找大夫做什么?”听完姜焯的话,宋好下意识来了一句,语气里有些不痛快。 姜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老实答道:“这是官府的规矩,再说了,这不也是……” 话到这里,他才看出宋好似乎不怎么待见这个裴玉晟,身为哥哥的裴彦卿似乎也无任何担忧。 这个案子若是落到了裴彦卿手上,他定也是先把人治好,姜焯有此举完全是受了他的影响。 原以为说出来之后裴彦卿会高看自己一眼,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难道我又做错了?” 姜焯忍不住自我怀疑。 “你做得很对,罪犯也有尊严,也该得到人性的对待。”裴彦卿深情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姜焯:…… 罢了,他这一回过来本就不是打探他家情况的,而是要说一件比较要紧的事。 “新娘姓卢,家里共有九个兄弟姐妹,另有其他亲戚十几个,全都杀到衙门里来了。” 卢家要求裴玉晟下跪道歉,还要卢家赔偿银钱三百两,除此之外,两人的婚姻也得作废。 裴彦卿和裴玉晟的关系,姜焯就是从卢家人口中听来的。 “既然你跟那裴玉晟关系不好,那就不要出面了,卢家知道你在城里有房,且还有个当了掌柜的娘子,正筹划着如何从你们这里拿到钱呢。” 姜焯心里已经服了,面上却怎么也拉不下脸。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示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这段时间你就先在家里待着,只管把卢家还有裴家交给我就成。” 说完正事,姜焯又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带着疑惑道:“我听人说你和裴玉晟是一母同胞,我咋觉得你们一点也不像呢。” 第260章 姜焯审案 姜焯看出两人长得不像之后着人打听了一番,很快就探出了裴彦卿不受家人待见的事实。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连姜焯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都要高看读书人一眼,像裴家这样的,只能靠着科考改变命运的平凡人家更应该重视读书才对。 姜焯还以为裴彦卿在家的地位是千呼万拥,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况。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并未亲生这个事吗?” 姜焯心里藏不住事,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除了性格使然之外,也有无所畏惧之故,反正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家里都能替他摆平。 此话一出,他立即迎来了宋好的一记冷眼。 姜焯在她这里吃过亏,有些怕她,见此弱弱的辩解道:“……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宋好只瞪不骂。 确实是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偏偏裴彦卿这个正常人不这么想。宋好瞄了他一眼,见他无甚不以为然之后也就把这种猜测放回肚子里了。 她一向是尊重他的想法的,他不提,她也不好逼着他去考究。 “你还是说一说裴玉晟殴打新婚妻子一事。” 宋好适时转移话题,姜焯再怎么不长眼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闻言立即就坡下驴,道:“卢家人去到裴家不由分说就把人给打了一顿,随后又不顾裴母的阻拦把人拖到衙门里来,至于裴玉晟打人的原因,只能等他醒来再说了。” 姜焯蹭了一顿饭,还顺走了一包樱桃煎和两百蜜饯葡萄,说是此行告密的报酬。 巡抚正被卢家一大家子人缠得无法出门,着人去唤裴彦卿之时正好看到匆忙赶回来的姜焯。 姜焯以避嫌为由让他断了去找裴彦卿的念想,又说此案可以让他独自审理。 巡抚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不过姜焯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裴彦卿作为被告人的兄长,却是不好出面,万一审理结果不如卢家的意,到时他们又闹一番就不好了。 “可他们扬言要见裴生啊,我不把他找来根本就没法出门。” 卢家的人就在外边守着,乌泱泱一大群人,一副见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模样,巡抚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要见裴彦卿,那是为了找他要钱,又不是请他主持公道。你是巡抚,只稍受理案子就行,哪里还用满足他们这些额外的要求。他们要见裴彦卿,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好了,凭何让你去找?” 此话一出,原本还焦灼万分的巡抚顿时豁然开朗,看向姜焯的眼神当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欣赏。 让他办案的初衷是给他找点事做,少惹点事,巡抚从未想过他真能干出事实,眼下见他如此稳重,巡抚欣慰的同时又不自觉的把这份功劳揽到自己的头上。 姜焯若是以现在这个状态回到京城,那他这个巡抚肯定又会连升三级。 欣慰归欣慰,直接把这个大的案子交给他,巡抚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卢家不好应付,我让县令与你一起,他在此为官已久,应付这些个村民最有一套,有他在,我也不用担心你吃亏。” 巡抚尽可能的把说说得圆滑一些,不过其中的不信任还是不可避免的显现了出来,姜焯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看书溂 若是以前的他,早就闹脾气了,然而眼下的他已经成熟了不少,就算心有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 案子为大,巡抚非要县令跟着,那就让他跟着。 县令正在追查一桩耕牛暴毙案,审了三天也审不出耕牛究竟死于谁人之手,忽得知巡抚让他陪同姜焯审案,顿时就跟获得了新生似的,当场就把耕牛暴毙一案的相关人等全都交给师爷。 裴玉晟昏了足足两个时辰,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卢家一直派人盯着他,一见他醒来就要审案。 “裴玉晟先前已经成过一次婚了,我家女儿却还是头婚,当初要不然裴母花言巧语忽悠人,卢家也不可能点头同意。” “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打人,我们卢家可不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他要是不下跪道歉,不给补偿金,我们就跟他没完。” 卢父的话一说完,旁观的卢家众人就整齐划一的喊了一通道歉赔钱。 新妇跪在公堂之下,时不时低头抽泣。 姜焯自来看不得这种欺软怕硬的事,听完卢家的陈词之后有模有样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裴玉晟,你还有何话可说?” 裴玉晟身上都是伤,这会儿只能躺在一张简易的担架上,坐都坐不起来。 “新娘子是不是头婚,你心里比我清楚。”裴玉晟艰难的抬起手,指向卢父,“你们把一个被人睡过的女人嫁给我,现在还有脸找我索赔……” 力气耗尽,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垂了下去,撑着最后一口气再道:“你们一家把我打成这样,应该赔钱的是卢家。” “你几个意思?” 卢父听不到他的意思,堂上的姜焯和县令也是云里雾里的。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一次性说个明白好了。你的女儿根本就不是清白之身,她已经被人睡过了,你们拿她来羞辱我,难道还不许我生气吗?” 如果不是伤得太重,裴玉晟早就跳起来骂人了,这会儿有气无力的控诉,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完全是因为疼得动弹不了。 因着这副怨种的模样,他的话也变得更加具有说服力。 卢家的旁支亲戚大多都是为了热闹和赔偿金而来,对于新妇的遭遇并无多少同情,闻声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他们只敢偷偷议论,其他无关的群众就不需要掩饰了。 “如果不是做得很过分,他怎么可能在新婚之夜殴打妻子。” “说得在理,反正我是不相信新妇一点错也没有。” 这个发展状况亦是姜焯没有想到的。 “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姜焯端出架势,“你既说她并非完璧之身,证据呢,拿出来?” 第261章 对簿公堂 女子的清白就跟男子的功名似的,卢父乍一听到这番话,大脑轰的一声变成了空白,姜焯质问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此事多半是裴玉晟倒打一耙。 “你这个贱种,坏事做绝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口出狂言,我今儿个就打死你,替天行道。” 三言两语就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卢父恨得咬牙切齿,脱下鞋子就要去打裴玉晟,衙役见状立即把人拿下。 “这里是公堂不是菜市场,你给我把鞋放下。”县令指着卢父呵斥了一声,随后俯身与姜焯道,“二公子,我看那裴玉晟说的八成是真的,你可要仔细着点,千万不要给人留下了把柄。” 巡抚表面上说协助办案,其实就是让他帮着兜底的意思,这个案子要是办得不够妥当,倒霉的只有县令一人。 “我心里有数,不需你特意提醒。” 姜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离得远一些,这么多人看着,县令总是这样提醒,早晚都会让人看出他是个半吊子,到时候还怎么审案。 “大人!这些都是污蔑!都是污蔑啊!” 卢父急得跪到地上,候在外边的卢母也嚷嚷着道冤枉,新妇哭得更为大声,议论之声更是此起彼伏,场面一时之间变得闹哄哄的。 裴玉晟不知道又是哪里犯了毛病,咳得跟丢了半条似的。 姜焯的头一个变成两个大,良久才想起还有桌上的惊堂木。 “都给我安静!谁再敢扰乱公堂,我就先打他五十大板!” 惊堂木一拍,众人顿时吓得噤了声。 “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是比谁的声量大。”姜焯指向奄奄一息的裴玉晟,颇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先说!” 这番动静就是裴玉晟引出来的,姜焯此刻看他极为不顺眼。 “证据就是我家里的那张白帕!” 裴玉晟掷地有声,看起来十分的坦然。 这个时候,裴母突然举着一张帕子冲进公堂之内,气都来不及喘就扬声说道:“帕子来了帕子来了!” 裴玉晟被打之时,裴母向前欲阻拦,结果不知道被人一推,脑袋磕到墙角之后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不见儿子,哭得那叫一个山崩地裂,幸得邻居告诉她卢家人把裴玉晟提到城里来了。 家里一片狼藉,铺在喜被上的白帕也掉落在地,裴母一看到帕子就想通了前因后果,心里憋着怒火,一口气跑到衙门里才爆发出来。 “大伙儿都来瞧瞧,新婚之夜没有落红,这是正经人家养出的女儿吗?” 裴母没有受伤,行动不受限,说话的同时还举着帕子在人前走了一圈,众人的视线随着帕子移动,纷纷发表看法,多半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卢家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我儿也是发现自己上了当才控制不住脾气,大伙儿都来评评理,若是你们遇到了这种事,能咽得下这口气吗?再说了,我儿也没有下死手啊,新妇不过是擦破了点皮而已,我儿可是被打得坐不起来了!” 裴母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旁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卢家骗人在先,后又殴打我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你这是伪证!”卢父气得脸都白了,梗着脖子反驳道,“谁知道这个帕子是不是新婚之夜的那一张,别以为你这样说,大家就会信了你的鬼话!”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议论声再一次响起来,眼看着场面又要控制不住,姜焯当机立断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卢父说得有理,要想让人新服,你就得证明这张帕子就是新婚之夜的那张。” 有了姜焯的支持,卢家的底气也更加足了。 裴母根本无法证明,她眼珠子一转,实现落到新妇身上,喜道:“新娘子就在这里,这事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要想知道真相,直接让她说就可以了。贱人,你还不赶紧把那奸夫的名字说出来,待会儿大人动怒了,挨板子的人就是你。” 新妇早已泣不成声,整个身体瑟瑟发抖,裴母的话让她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这种事被搬到公堂上来,她的内心早就煎熬得不能忍受了,这会儿被人苦苦相逼,她根本就知道如何应对。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只管说出来就是,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一直不开口,其他人还在等待,卢父却先表露出了不耐烦。 “……我没有。”新妇被逼得说出了三个字,语罢又是一顿痛哭。 “你们都听到了,我女儿说没有。” 陆卢父迫不及待的向众人展示这个答案,此时此刻,女儿的冤屈显然已经没有他的脸面重要了。看书溂 “贱人,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敢嘴硬。”裴母气得要抓她头发,可惜才刚伸出手就被县令催人制住了。 “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是菜市场,由不得你们胡闹。” 这件事本该是姜焯做的,不过他反应不够快,县令不得不代劳。 语毕,县令狗腿般的看向姜焯,果不其然的在他面上看到了不爽的神情。 县令默默擦汗,公堂之上本就要展示威严,要不然如何震得住场啊,姜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早些年可是出过县令审案之时被群众乱棍打死的案例。 “你我洞房之时那张帕子就垫在你身下,有没有落红你心里没有数吗?”裴玉晟强撑着坐起来,脸色煞白的指着新妇,“当时我就问过你了,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知道……” “好啊,原来你早就清楚这张帕子的来历了。”裴母愤愤的接过裴玉晟的话,“真是不要脸,小小年纪就把身体交给了野男人,我儿真是倒了大霉才会跟上你这种贱人。” “我真的不知道……” 新妇强忍羞愧的辩驳,裴母懒得再理她,转头看向卢父,气势咄咄逼人。 “新妇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的女儿不知检点,你也不是好东西,开口就是五十两彩礼,你咋不直接到大街上去抢啊,人家是嫁女儿,你却是卖女儿。” 第262章 结案 彩礼之事本来就是敏感话题,此话一出,风向一下子就倒向了裴家这边。 索要巨额彩礼也就算了,女儿还是个荡妇,这谁都得了啊,可不就是倒了八辈子才会遇到这种人家。 卢父有苦说不出,那五十两分明就是裴母主动给的,如今怎就变成卢家狮子大开口了?若非裴家出手大方,卢家又何必把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事无成的裴玉晟? 如果新妇还是完璧之身,卢父也就据理力争了,偏偏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让人抓住了把柄。 “枉我辛苦教养了你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种令卢家蒙羞的事,你与那奸夫苟合之时可有想过你的兄弟姐妹也会被连累?” 卢父恼得当场扇了新妇一巴掌,动作之快,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胆,你怎么能在公堂之上动手呢,当我死了吗!” 姜焯惊得差点破音。 “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 卢父愤愤的呛了一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 姜焯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只能让人把他看好,别让他再次动手。 新妇本就悲伤欲绝,突然遭了一击之后就倒在地上,挣扎了好几回都没有爬起来,卢父看也不看她一眼,卢家其他人也没有出来维护她之意。 姜焯没了办法,只能挥手示意衙门向前查看情况,衙门还没靠近,新妇就咬牙支撑起身体,手脚并用爬到卢父身边,抓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父亲,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跟过其他男人,您一定要相信我。”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这个啊!” 出声的是裴母,她一边说一边把帕子摔到新妇面前。新妇羞愧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如此一来,众人更加认定她在成亲之前就失了身,按捺不住的指点起来。 卢父自觉丢尽了脸面,猛的把她甩开,果断的划清界限,及时止损。 “我没你这个女儿,从今往后,你是死还是活都跟卢家没有任何关系。” 眼下这种情况,也就只有断绝关系一条出路了,看热闹的人都在暗自赞叹卢父的魄力。 “说得简单,骨肉亲情岂又是你想断就能断的。两家结亲之时,新妇还是你家的女儿,如今卢家想要置身事外,门都没有。”裴母不管不顾的拽住拔腿就想走的卢父,“彩礼还有一应成亲费用,卢家必须赔给我们,还有我儿,他被打成了这样,你们也得负责。” 卢家跌了面,又怎会肯赔钱。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已经送到你家里了,有事你自找她去,纠缠我做什么?别以为你是个妇人我就不敢动手,再敢纠缠不清,我就不客气了!” 如果是寻常的女人,倒也可能被他唬住,然而裴母却不是吓大的,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吃亏,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县令轻咳了声,示意姜焯出来主持公道。 姜焯也是第一次坐在这公堂之上,第一次审理这么复杂的一个案子,琢磨了一番之后才道:“既然这桩亲事已经不成了,卢家就把先前收到的五十两彩礼还给裴家。” 这个判决其实是倾向卢家的,裴母一听顿时就不干了。 “举办婚礼的一应费用还有我儿的医药费呢,就这么不聊了之了?” “大胆民妇,衙门的判决岂是你能质疑的?”县令拔高了声音。 “我损失了钱财又伤了儿子,如何不能质疑了?”裴母的声量比他还高,放开手脚坐到地上,撒起了泼,“你们若是不给出一个合适的说法,我就不走了!” “你……” 县令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看向姜焯,姜焯道:“成亲耗钱,那你收的份子钱就不是钱了吗?” 裴母答不上来,只能气呼呼的别开脸。 “若你肯把份子钱还给众人,我就让卢家把钱赔你。还有打人一事,卢家是打了你的儿子不假,但你的儿子也打他家女儿了啊,这算互殴不算单方面殴打!我可是按着律法做出判决的,你就是跑到京城告御状也是我有理。” 县令浑水摸鱼过了大半辈子,律法条陈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姜焯有理有据的说了一通之后他才重新找回为官的底气。 “各种缘由都与你说清了,继续胡搅蛮缠就是扰乱公堂,本官即刻就能把你关入大牢。” 围观群众原也觉得裴家吃亏,“份子钱”三个字一出来,他们就不这么认为了。 一场婚礼能花几个钱,到时收礼能收不少,认真算起来,还是裴家赚了。 至于裴玉晟的伤,官老爷说得挺对,就是互殴。 “你就知足,若非官老爷讲道理,五十两彩礼都得跟着打水漂了。” 一人忍不住劝了起来。 裴母既不甘心就此离开,又担心因此坐牢,眼珠子极速的转来转去,盼着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人的注意力都是判决之上,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悄无声息爬起来的新妇,等他们真正看到她时,她已经撞开众人冲出衙门了。 新妇一走,卢家也不愿再待了,再三强调已经断绝关系之后就离去,县令着人把裴母和裴玉晟丢出衙门之外,这个案子便算是了结了。 “此番是卢家理亏,他们不敢再来索赔,你们也不用继续躲着了。” 姜焯再次赶到馨香楼,简言意赅的把情况复述了遍。 “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宋好听到落红和处女的关系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伸手抢过姜焯手里的蛋黄酥,不想再给他吃了。 “新妇遇到你这么愚昧无知的一个人才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姜焯好一顿莫名其妙,他可都是按照律法上所说的断案,何蠢之有? 他是看在美食的份上才三番两次的忍让宋好,这一回却是怎么都忍不了了。 “要不是担心那卢家找你们的麻烦,你以为我会揽下这件破事?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姜焯拍桌而起,眼里透露出狠戾。 “我又不是那女人的奸夫,她犯了错,我为何要替她兜底?”看书溂 姜焯委屈至极,自己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宋好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骂他。 第263章 新妇身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好就来气,当下忍不住连声问了起来。 “你是抓到奸夫了,还是亲眼看到新妇与奸夫苟合了?成亲当晚你就在旁边看着吗,你怎就能确定新妇不是第一次?有没有落红与是否清白又有任何关系?你连问都没有问清楚就做出判决,有你这么断案的吗?” 越往后说,宋好就越是气愤,她就不应该对这个姜焯报以希望。 古人本来就注重名节,他这么一搅和,那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宋好气得不轻,姜焯亦然。 她这边一骂完,他那边立即反驳。 “新妇羞愤欲加,一早就做贼心虚的跑了,不是失了清白又是什么?审案之时你又没有在现场,你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质疑我?” 姜焯倒不在乎什么清不清白,若非律法里明文规定的写着,他也不会时刻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除了宋好和裴彦卿,可从未有人让他受过这种气。 “这一回是我自讨没趣,从今往后,我再自作多情我就是狗。” 姜焯放完最后一句狠话就想走,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彦卿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起身,挡在他面前。 姜焯还以为他有意找茬,火气顿时蹭蹭蹭的往外冒。 “你还想与我动手不成?” “新妇跑了?” 先前姜焯只提到了白帕,并未提到新妇羞愤逃走一事,裴彦卿本就有些担心,听得这话之后更是惴惴不安。 “你们派人去找她了吗?” 姜焯没有料到他关注的是这个,不语。 裴彦卿已从他的反应当中得出了答案。 刚刚受了一番侮辱的女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事实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宋好方才只顾着气,倒忘了这么一件要紧事,经裴彦卿提醒,她也慌了起来。 “她刚走不久,应该来不及行事,我们现在就去找人。” 宋好边说着边往冲,裴彦卿将她拽住,劝道:“夜幕已经降临,外边的雾又这么大,你能到哪里去找?你只管留在家里,我去找县令,让他派人去寻,人是从衙门走的,从衙门附近开始找的成功几率也大一些。” 他们夫妻一体,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多话不用道破就能明白。姜焯却做不到如此,眼见他们一唱一和直接把他当成空气,只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生出了唱反调的心思。 宋好还没来得及拒绝裴彦卿的提议,姜焯就不由分说的把人推到了一旁。 “这个案子一直都是我在管,我说结束了,那就是已经结束了,你们谁都不许再去找人。就算你现在赶去衙门也没有用,因为县令只会听我的话。” 宋好简直要被他的蠢给逼疯了。 “你害她失了清誉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把她的命也搭上吗?你知不道清白对于当今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三言两语就将她推入万丈深渊,你觉得她还有勇气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吗?” 宋好一边数落一边推开挡住裴彦卿的姜焯,姜焯被她骂了一通之后有些怔怔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是后怕还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他嘴硬道:“她有勇气与人厮混,又怎么可能遭不住这一点打击,我看你们就是针对裴玉晟,见不得他好。”看书溂 这番说辞原只是他在情急之下胡乱捏造出来的,话到最后却将自个儿绕进去了。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你们与家人不合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他信誓旦旦的开口。 宋好与裴彦卿已经不打算再与纠缠了,拔腿就往外走,姜焯一下子就来了脾气,不管不顾的拦住裴彦卿,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多耽误一刻,新妇就会多几分危险,宋好只得先行带人去找,终于在第二天的辰时找到了新妇。 他们来得太晚,新妇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宋好连夜请人把尸体抬到衙门里,见此情形的姜焯吓得脸色都白了。他就是面子作祟才会加以阻拦,后来被裴彦卿训斥了一通之后就后悔了,大半夜里亲自带人去寻,哪想到还是…… 新妇脖子上的勒痕触摸惊心,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的上吊死的。 “她是因你而死的。” 宋好盯着姜焯,简短的一句话令他不受控制的颤了一颤。他也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自杀,他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因为你的不作为,因为你的蠢,她死了。” 宋好又厉声的说了一句,俨然已经把所有的账全都算到了姜焯的头上,姜焯自知理亏,任凭她怎么骂都不还口。 巡抚也知是姜焯做得不妥,因此没有明目张胆的维护他,而是有意调解气愤,大事化小。 “此一番是姜焯大意了,不过新妇自缢那是出于羞愤,可不是姜焯逼死的。即便姜焯昨日把人拦住了,日后她也有可能再寻机会自杀,这不能全怪姜焯啊。”看书喇 昨日结案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卢家众人没有连夜赶路回家,而是暂时住在客栈里,见到尸体的那一刻,巡抚就派人去通知卢父了,他得知女儿上吊自杀,只觉得解气,根本就不想领尸。 当父亲的都不愿再管,外人又如何管得了? “新妇从未与人私通,若非姜焯糊涂断案,她根本就不用遭受他人的指点,更不会因此殒命。这叫冤假错案,姜焯作为审理此案的人,理应为她偿命。” 宋好冷着一双眼,即便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贵为巡抚,她也毫不退缩。 “你、你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怎就认定她是冤死的呢?” 县令已经把整件事完整的跟他说了一遍,巡抚是认同姜焯的做法的,即便出了新妇自杀这样的意外,他也不认为姜焯的做法有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失了清白的女人要跳河,这谁拦得住啊。 “别以为本官看重裴生就不会与你计较,再敢胡言乱语,我可管不了你是谁的娘子。” 巡抚兀自训斥了几句,末了又觉得自己与一个妇人说不通,转而看向裴彦卿,道:“裴生,你也读了这么书了,应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日后可要管教好家里的女人。” 第264章 重新审案 巡抚是真的欣赏裴彦卿才会与他说这些,盼着他日后发展顺风顺水,不要被后方的人拖累。 “你娘子找回尸体有功,这一回我就不当回事了,你赶紧把她带回去,之后的事情,我自会料理。” 他挥了挥袖子,意在催他走人。 裴彦卿非但没有谢他,反而还挑了他最不喜欢听都话说。 “启禀大人,我娘子所说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的,这是一桩冤假错案,还请您重新审理此案,别让死者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 “你……” 巡抚气得胡子都跟着抖了一抖。 “难道你也觉得姜焯要负主要责任,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事情闹大了,我可保不住你!” 说到底不过是死了一个村妇而已,就算其中真的出了差错,姜焯也不会因此丢了小命,但裴彦卿却不一样了,他让姜焯陷入险境,日后少不得要被针对。 到时别说是做官了,就是安稳日子都过不了。 裴彦卿是不惧生死的,只是放不下宋好,也担心她因此收到牵连,闻言,他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 宋好看出他心中的顾虑,正要道明自己无畏无惧,一旁的姜焯却道:“巡抚大人,我也认为此案尚有疑点,应该重新审理。” 此话一出,巡抚差点就惊掉了下巴。 自己为了维护他不惜出言威胁裴彦卿,他却自请查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看书喇 “二公子,你可要想好了,这事可不是儿戏。”巡抚凑到他身边,力求声音不会传到第三人的耳朵里,“裴彦卿那边,我自能安抚住,你不用担心。” 看到两人这副鬼鬼祟祟的做派,宋好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 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命一条,就算前边有刀山火海她的不会妥协。 “姜焯,你还是不是男人了,敢做就要敢当,你不是早已认定新妇不洁了吗,既然如此,你又在怕什么?” 她刻意拔高了声量,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巡抚听得又是一惊,将要摆出架势,姜焯抢先一步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回避此事,你不必费尽心思的激我。” 姜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若非宋好话里话外都是讽刺,他的态度也不会如此冷淡。 “若真是我判断出错导致新妇身死之后我愿负责。”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的,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巡抚恼得想要拍大腿,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本来可以轻而易举的揭过的,这么一折腾,后边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等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总不可能强行了解此事,巡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一脸事不关己的县令,果断道:“县令大人,此案就由你来审理。” 交给县令,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交给裴彦卿,那就真的只能依法办事了。 “我、我?!” 突然被点名的县令吓得舌头都打颤了,下意识想要拒绝,对上巡抚的视线之后又怂了,苦着脸说了个“好”字。 这不是铁了心把他往绝路上逼吗,要是没有问题也就罢了,万一真的审错了,他还能直接把姜焯斩了不成?他倒也不是舍不得姜焯的小命,而是担心姜焯还未被斩,自己就先成替死鬼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身首异处的未来,县令看向裴彦卿的眼中就充满了恨意,要不是他这个较真的性子,也不会有这些个破事。 “此事因我而起,我是最不能置身事外的那个,既然县令大人主审此案,那么就让我在旁协助,再由裴彦卿监督。” 姜焯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巡抚的眼神里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幽怨,自己都已经尽可能的降低损失了,他那脑子非得跟被驴踢了似的。 裴彦卿掺合进来之后,他还怎么从中周旋? “府中事物繁多,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都要三个人协同审理,太过浪……” “巡抚大人,我同意姜焯的说法。”裴彦卿打断巡抚的话,“起初姜焯是为了我才接这个案子的,现在他陷入错判案情的境地当中,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彻底查清此事。” 巡抚冷笑了声。 说得好听,姜焯之所以进退两难,还不都是因为他非要揪着不放。 巡抚可以拒绝十个裴彦卿,但却拒绝不了一个姜焯,眼看他一意孤行,他就懒得再管了。 卢家众人才刚退房就遇到了前来通传的衙役,此行脸都丢尽了,得知案子还没完,他们根本就不想继续浪费精力于此。 人死事了,如今人都已经死干净了,还有什么可查的,再查出些更加见不得人的事,他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卢家怎么也不肯出面,县令没了办法,只能强行把人押来,原先那些人得知新妇上吊自杀,衙门重新审案,看热闹的心思只增不减,转眼间就把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收尸还不行吗,大人您何必派人把我们抓到这里丢人现眼呢。” 卢父还以为官府这么做是因为早上自己拒绝收尸的缘故。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到了衙门就抢走尸体,绝不再给人看笑话的机会。 卢家的几个儿子已经候着了,父亲一有眼神提示就冲到尸体身边,意欲夺走。 突遭此变故,县令慌得连呼衙役拿人。 若是以前,他定要狠狠的逞一回威风的,不过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成为替死鬼的事,别说是逞威风了,就是惊堂木都抓不住。 卢家几个儿子都被制服之后县令才装模作样的说道:“公堂岂是尔等可以撒野的地方,再不消停本官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宋好就在一旁看着,闻声忍不住质问道:“你女儿惨死林中,差一点就做了孤魂野鬼,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痛吗?” 摊上这样一个父亲,难怪新妇最后落了个上吊的下场。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卢父只忌惮当官的,眼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在这指指点点,一股脑把气撒到了她身上。 第265章 宋好控场 县令一面担心卢家大闹公堂,一面又盼着卢家真的能把尸体抢走,此案就不用再审了,因此宋好与卢父争执之时,他也没有打断的意图。 他现在是尽可能的隐身,最好只占了主理人的头衔,其余事皆不沾,如此一来,日后算账也算不到他头上。 “你女儿的尸体是我找回来的,你说这件事与我有何干系?” 县令不加以阻拦,宋好就放心大胆的往下说了。 “人是你生的,她是个什么品性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她在别人家里受了委屈,你却只顾自己的脸面不顾她的死活,如今她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尸体就躺在这里,你连看都不愿看一眼,我看你才是害死她的那个罪魁祸首!” “你光知道丢人,怎就不知道你女儿是何等的冤?你要是从始至终都相信她,如今又怎会演变成这个局面?若是不替她正名,不仅她死不瞑目,日后你也抬不起头做人!” 宋好骂得理直气壮,卢父羞愤得说不上话。 人群当中走出一个两眼通红的妇人,见了宋好就道:“姑娘,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要不是我……” 妇人泣不成声,呜咽了片刻才又道:“眼下怜儿已经死了,你就可怜可怜她,让我们把她带回去,别让她继续躺在这里这里受人指点。” 平白无故死了一个人,卢家说不心痛那肯定假的,但人死得不光彩,他们就是有痛也发不出来。 “你跑上来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去。” 卢父没好气的训斥一句。 “我让你把她带回去,那才是真正的害她。”宋好看出眼前这个妇人就是卢母,尽可能的心平气和,与她摆起了道理,“怜儿这事不辩个清楚明了,卢家其他的女儿也难许给好人家,就算不为死人着想,你该为活人想一想。” 这么简单的道理,卢母怎可能看不明白,然而女儿不忠贞已是事实,她还能怎么辩?不管怎么辩,都只是旧事重提,再往卢家的伤口上撒盐而已,外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可是怜儿她……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管教好提,才会让她犯下这等错事,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若是可以,我真想替她去死。” 卢母哭得伤心欲绝,宋好却气得要死。 费了这么多口舌,他们却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你也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哭丧了,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女儿,她以死明志,你却不肯信她最后一次,也难怪她死得这样利索。” 宋好的话就跟针尖似的往卢母心口上扎,她无声的流了好一会儿眼泪,咬牙道:“若我提告,你就能证明怜儿的清白吗?” “我能做得有限,要想证明她的清白,需得卢家众人打心底里信任,为她辩护,你们自己人都不相信她,外人又如何认定是她清白之身?” 宋好并未因为她的转变而有好脸色。 “城里就有你们的同乡,你们来之前我就找人问过一遍了,人家都能说出怜儿勤恳本分,见了生人就会脸红,绝不可能与人通奸这样的话,你身为她的母亲,难道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吗?我连生前的怜儿都没有见过,连我都信任她,你又为何不信?” 宋好步步紧逼,卢母羞愧不已,两眼巴巴的看向卢父,似乎是在等他拿主意。 “父亲,这位娘子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四妹生性怯懦,别说是与人通奸了,怕是私下里见了男人都会害怕,这事定是那裴家栽赃陷害。” 卢父没有说话,卢家的大儿子倒是跳出来了。 他一起头,剩余的弟妹也掺合了进来,旁支的亲戚亦跟着附和,极力证明怜儿绝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眼见氛围烘托得差不多了,宋好这才与卢父卢母道:“裴家母子很快就到了,到时卢家就与他们两人当庭辩驳,摆出你们认为怜儿无辜的证据,不管那裴母嚷得再厉害都不要退缩,更别因为害怕丢人而怯场,知道了吗?只要你们一口咬定怜儿无辜,剩下的事我自能搞定!” 卢父初时还看不上宋好,这会儿已经唯她是从了。 裴家母子是裴彦卿和姜焯亲自去提的,裴玉晟伤重没法大动干戈,裴母却是骂骂咧咧闹了一路。 到了公堂之上,她先劈头盖脸骂了卢家一顿,然后才往尸体旁吐了一口口水。 “真是晦气!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嘴巴放干净点。” 姜焯扬声吼了一句,唤人守着裴家母子,别让他们再有机可乘。 这一路上,姜焯好几次都想把她的嘴给堵起来,不过却被裴彦卿拦住了,说是不合规矩。 姜焯气了个半死,裴母骂他可比骂自己难听多了,他却还顾着什么规矩不规矩,既然他都不介意了,那他还介意个屁啊。 “大人,这个人可是自己上吊死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裴母天生就惧怕县令这样的官老爷,与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丁半点的神气,“再说了,那天也不是我把她骂走的呀,是那卢父嫌丢人不要她,她才寻死的。” 这话说得卢父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想到宋好的叮嘱,他勉强挺直了腰背,道:“我那也是受了你们的蒙骗,怜儿如此乖巧的一个孩子,怎可能做得出通奸这种事,倒是你家那个混账儿子有污蔑好人的嫌疑。” 正儿八经的反驳了一回之后,卢父也有底气道出彩礼的真相了。 “那五十两彩礼分明就是你上赶着给我的,还与我再三保证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若非如此,你觉得我会把女儿嫁给你那个废物儿子吗?” “原先我还想不通缘由,这会儿总算是明了了。定是你的儿子有问题,所以你才会肯花大价钱给他娶媳妇。只恨我眼瞎,没有早一点看清你的真面目。” 裴母被戳到了痛处,顿时就炸毛了,揪着新妇的清白又是好一顿输出。 卢家得了宋好的指导,已经不再害怕这个话题了,不管她怎么说,他们都不认这个账。 第266章 毫无用处的白帕 眼见卢家抵死不承认,裴玉晟又把那张一干二净的帕子拿了出来。 “证据就在这里,你们否认也没有用!在场所有人当中,就只有我睡过你的女儿,她是不是第一次,没有比我更清楚!” 这个帕子就跟卢家的羞耻之心似的,帕子一亮出来,卢家的羞耻之心也被摆到了台面之上。 原先据理力争的卢家亲戚这会儿个个缩着脑袋,就连卢家父母也都有口难言。 “你们若是继续嘴硬,我就只好把洞房当晚的具体经过说出来了。”裴玉晟不紧不慢的折起白帕,意味深长道,“就她那个荡妇样,怕是青楼里的头牌也要自叹不如。” 听了这话,卢父气得当场吐了一口血,卢母也是一阵头晕目眩,幸得子女及时扶住才没有晕倒。 裴玉晟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县令都有些看不下去。 “要摆证据就好好摆,人家都死了,你还说这些话做甚,死者也是有尊严的,你再敢出言侮辱,我就先治你一个侮辱尸体罪。” 占了上风的裴玉晟表现出更为恶劣的一面,故作无辜的说道:“证据摆在面前他们非要不信,我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才会这样,大人,你要治罪就是卢家的厚颜无耻之罪。” 县令既没法反驳又不能真的照他说的办,心中憋着一股屈,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 卢家已经自顾不暇,定是不能再与裴玉晟继续争论了,宋好思考了下,主动站了出来,代替卢家与他辩驳。 “你说你有证据,请问证据在哪儿?” 裴玉晟自来看不惯宋好,多看她一眼都嫌晦气,这会儿听得她这么一问,语气也不是很好。 “证据就是这张白帕子,你眼瞎了看不见啊?” 他不把宋好当回事,裴母却不然,总担心她又在玩弄计谋,比如突然抢走白帕销毁证据似的。 此念一生,裴母当机立断的取过白帕,振振有词的道:“儿子,这东西你可得保存好了,千万别让人抢了去,否则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担心儿子应付不过来,裴母又把他拽到身后,警惕的盯着要笑不笑的宋好。 “别跟老娘装糊涂了,你也是成过亲的人,女子行房的第一夜都会有落红,新妇若是处子,帕子上怎可能一干二净?事实就是事实,由不得你狡辩!” “我说卢家怎又闹到公堂上来了呢,原来是受了你的教唆……你看不惯我这个婆母,我无话可说,但你实不该把卢家拖下水啊,这种丢人的事情被你摆到明面上来,他们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裴母试图挑唆宋好与卢家的关系,卢母尚在昏迷当中,卢父却已经缓过来了,闻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好。 他只知道裴家还有一个考上了举人的儿子,另有一个在城里做买卖的儿媳,但却不知道这个儿媳就是宋好啊。 “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宋好瞥了卢父一眼,没有直接与他解释,而是睨向裴母,“此案是巡抚大人亲自要求重申的,主理人县令大人就坐在这里,你说我教唆卢家寻你的麻烦,难不成你认为巡抚大人光长了个脑袋却不长脑子,让我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住了?你知道巡抚是多大的官吗,又可知侮辱巡抚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当着县令大人的面,你最好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好方便他治你的罪。” 裴母只不过随口一说,哪里想到还会牵扯到这一处。即便她不清楚巡抚的官阶,也能从县令的态度当中窥探出一二。 县令都得马首是瞻的人,她如何惹得起。 “我、我可没有这么说……” “且当你没有这么说。” 宋好无所谓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就把重点放回了案子上。 “你有证据表明女子第一次行房都会落红吗?如若有,那就请你现在就拿出来,如若没有,那就是污蔑!” “证据就是……” 裴母于不知不觉当中被她绕晕了,话至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证据,绞尽脑汁的想说辞,还没理清思路,宋好又道:“城西的景大夫就曾说过女子的初夜不见得会落红,景大夫年轻的时候在皇宫里当过差,他说的话就是证据。” 景大夫都搬出来了,裴母自是不敢轻易辩驳,生怕不小心又说错了话,让人抓到了把柄,治她一个侮辱御医之罪。 “我能证明!”乌压压的人群当中突然走出一个小伙子,目光坚定道,“我与娘子一起长大,我们从小形影不离,她去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一清二楚,她此生只有我一个男人,洞房当天,她也没有落红!” 小伙子看了两场热闹,听到他们讨论落红之事时就想到了家里的娘子,他心里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得知景大夫的言论之后就不再犹豫了。 “我、我也能……作证!” 一个打扮朴素的乡下女子怯怯懦懦的举起了手。 “我刚刚成亲那会儿,也没有落红……” 她有些胆小,不过还是把该说的全都说了。 连她这样的人都站出来了,剩下那些面露犹豫的人也纷纷站了出来,有说是自己,有说家中妻子,还有的说自己的闺中密友。 落红之说本来就是人们心中固有的成见,那些个没有落红的根本就不敢说出真相,如今有了名家学说的论证,他们也就不需要把这种事当成秘密了。 “你都听见了,这种事一点也不新鲜,你手里那张帕子根本算不上证据。” 宋好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裴母失了气势,平白比人矮了半截。 躲在裴母身后的裴玉晟气急败坏的说道:“就算没有落红是正常的,那个女人也不可能是处子,因为她早就有经验了,新婚当晚还主动张开双腿勾引我,她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怎可能还是第一次?”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眼里透着狠劲。 县令方才被他驳得无话可说,这会儿总算是等待了扳回一局的机会,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裴玉晟,你竟敢当着本官的面恐吓他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第267章 裴彦卿的提醒 卢母转悠醒来,得知没有落红也是常事之后又是一番悲痛欲绝,抓着卢父的衣襟又捶又骂。 “都是你的错,又不是你不让我去找她,怜儿也不会心死,更不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卢父自知做错了事,任打任骂。 女儿死得冤枉,裴玉晟又在一旁恬不知耻的编排她,卢父冲动之下朝他扑了过去,裴玉晟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扑到地上,脖子也被他掐住了。 县令本就恼这裴玉晟,见状看了好一会儿热闹让催人拉开卢父。裴玉晟才被打了一顿,现在又被人掐得差点咽气,咳得嗓子眼都要出来了。 裴母又气又急,一时紧张儿子,一时破骂卢父不干人事,扬言要告他故意伤人。 因为这段插曲,堂审不得不暂做休息,县令光是看都觉得累,挥手呼人端茶上来,饮了一口热茶之后又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到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姜焯,吓得忙把茶杯放下,殷勤的倒了一杯新的。 裴彦卿不知何时来到宋好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之后转身就走,似是有话要说,宋好片刻也不敢耽搁,追随他走向一处僻静的地方。 姜焯一边转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打量两人,裴彦卿不知道说了什么,听得宋好一会儿眼睛发亮一会儿点头的。 裴玉晟恢复了些,勉强站起来之后又在口无遮拦的羞辱新妇,意图气死卢父,卢父情绪越是激动,他就说得越是难听,县令敲了好几回惊堂木都没有制住他,只能让人拦住卢家众人,以防他们当场打死裴玉晟。 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之际,宋好和裴彦卿总算是说完了悄悄话。 “裴生,巡抚大人虽只让你监查,但你也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啊。”县令心里直叫苦,得亏今天还有宋好不然他哪里招架得住啊,他日后是再也不敢小瞧她了。 裴彦卿颔了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才刚站回原位,姜焯就按捺不住的问道:“方才你与宋好说了什么?” 姜焯只知道宋好厨艺精湛,却不知她还有这种魄力,在旁围观了一番之后,心中的想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裴彦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向宋好,姜焯自讨没趣,只能学着他的样子投去了视线。 宋好的出现转移了裴玉晟的注意力,他暂时放下了卢家,专心对付总是坏他好事的宋好。 “不要以为你有巡抚撑腰我就会怕你,你嘴皮子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事实。我花大价钱娶回家的女人已经被人睡过了,我还不能生气吗?再说了,卢家骂得比我难听多了,就算你要追究死罪,也应该去追究卢家才对!” 裴玉晟的目光有些躲闪,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的宋好让他有些忌讳,也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什么重要证据,以至于她突然之间焕然一新,看起来成竹在胸,似乎已经把他看穿了。 “你口口声声说新妇不洁,但却拿不出证据,我现在怀疑这些说辞都是你胡诌出来的。” 宋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在裴玉晟发话之前看向堂上县令,扬声道道:“回禀大人,我有一事要奏。” 县令看了眼裴彦卿,然后又看了眼姜焯,最后才看向宋好,催她赶紧说来。 “裴玉晟这人天生就有绿冒焦虑,先前就一直怀疑他的第一任妻子跟人有染,整天疑神疑鬼的,同村的人都能作证。这会儿他一上来便指控新婚妻子不洁,我怀疑他的绿帽焦虑又犯了,不洁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这话听得县令一愣一愣的,其他人也大多都是这个反应。 “绝无这种可能。” 裴玉晟狠狠的甩了一把袖子,声音也大得出奇,破音了也不曾察觉。 一边破防一边说没有,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相比于所谓的不洁之说,这个绿帽焦虑显然更让人信服。 “你说没有就没有,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啊。”宋好再次看向县令,语气里带着恳求,“大人,裴玉晟死不认账,我现在自请去一趟乡下,带回几个证人堵住他的嘴。” 县令勉强扯了个笑容,一来一回不知道又要耗多久,他可不想一连三天都在这公堂上坐着。 “裴玉晟,你还不老实招来吗?”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说跟我自己去查可是有很大的不同,你可要想好了。” 裴玉晟犯起疯来通常都是不管不顾的,隔三差五怀疑前妻红杏出墙的事也是传了好几个村,为此还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笑话,若是真到了乡下,只怕是村头的母猪都知道他的事迹。 “玉晟……” 裴母犯起了杵,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具体的细节,裴母了解得也不多,裴玉晟愤愤然的表示新妇已非处子之身,她就想当然把这当成真相了,眼下听得宋好这么一说,她才后知后觉。 事实若是如此,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事已至此,你还要嘴硬吗?” 宋好的语气里含着些许的不耐烦。 裴玉晟原本就已到了崩溃的边沿,闻此想也不想就道:“既然你非要提这事,那么我们就好好的算一算好了。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疑心,裴彦卿心里最是清楚不过,若非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显摆,又怎会勾得李兰芝跟他眉来眼去?李兰芝都要挂到他身上了,红杏出墙的心思还要我费心思去猜吗?” 此话一出,县令和姜焯的目光都忍不住飘向了裴彦卿,他看起来坦坦荡荡,一点也不怕这种指控。 “你有证据证明李兰芝心有所属吗?如若没有,那就是妄加评判!既然你提到了我夫君,那我正好可以说上一两句,你们一母同胞,你却处处比不上他,日积月累心灵发生了扭曲,以至于严重到了怀疑妻子喜欢他的地步,别说是自己的妻子了,只怕养在身边的狗,你都要怀疑它是不是更加喜欢我夫君!” 裴玉晟从头到尾都在破防,断无宋好有理有据,众人吃瓜看热闹的同时心里的秤也自觉的倾向了她。 第268章 发现新的线索 吃了一口瓜之后,姜焯总算是知道裴彦卿把宋好叫走的用意了。 裴彦卿平时看起来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姜焯还以为他与常人不同呢,没想到也会被这种俗事缠身,一想到裴玉晟一天到晚怀疑妻子跟他有染,姜焯就觉得好笑。 “你因嫉妒心作祟,恶意揣测新婚妻子给你戴绿帽,所以动手打了她,以至于酿成了现在的悲剧。”宋好掷地有声,“你虽没有直接杀了她,但却间接逼得她上吊身亡,一切的祸端均起于你。” 了解到内幕的卢家人切齿痛恨,一股脑的涌向公堂,开口就是让他偿命。 “我、我没有这么说……这是都是你的猜测,我一概不认。”裴玉晟紧张得说都说得不利索,担心卢家人再次袭击,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公堂中央,尽可能的站到安全的地方。 “姓裴的,你别再狡辩了,四妹就是你害死的,宋娘子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认的?”卢家的大儿子实在是气不过,几番想要推开挡在面前的衙役。 裴玉晟甚至自己不会受到伤害,有恃无恐。 宋好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在他转身之际突然在他耳廓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颜色。 “你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发出疑惑,话还没说完,裴玉晟就惊得抬手去捂,来不及深究的宋好顿时惊呼出声—— “快拦住他!” 谁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暗自吃惊之时,离得最近的姜焯已经扑了过去,带着裴玉晟一起滚到站成一排的衙役的脚下,衙门下意识往后一退,末了又想起自己的职责,手忙脚乱的去抓裴玉晟的手脚。 被按在地上的裴玉晟剧烈的挣扎着,裴母急得直喊他们放人,可惜势单力薄,叫破了嗓子也没有用处。 裴彦卿走向宋好,询问缘由。 “我在他耳朵里发现了银杏的叶子。”宋好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裴玉晟见她靠近,挣扎得更为剧烈了,姜焯伙同几个衙役尽数坐到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也动弹不得才作罢。 新妇上吊的地上是一片银杏林,裴玉晟的耳朵里又有银杏叶,此间种种可不是巧合解释得了的。 她有足够的证明表明裴玉晟与新妇的死有着间接的关系。 宋好小心翼翼的从裴玉晟的耳朵里取出残留的叶子,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也不难让人看出这是银杏叶。 因为这个发现,事态一下子就升级了。 污蔑致人死亡跟直接动手杀人那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县令恼得当场拍了好几下惊堂木,在场的人吓得呼吸都收敛了不少。 “裴玉晟,你还有何话可说!” 姜焯恨不能一脚把人踹死。 新妇身亡之后,他还以为真是自己误判了案情害死了她,又愧疚又害怕,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死者的冤魂,眼下得知另有其他死因,心理负担才减轻了一些。 “……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玉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废话,拼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脸和脖子都红了,姜焯再也忍不住,直接一掌劈在他后脖子上。 裴玉晟白眼一翻,总算是彻底消停了。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当堂把人敲晕,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县令急得提起衣摆就跑过来,确定人还没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但是未曾断案就下手处置,这也太不像话了。 重要嫌犯已晕,这还怎么查案啊? 县令又犯起了犯,看向姜焯的眼神当中不免染上幽怨,姜焯无所畏惧的说道:“他反抗得太过厉害,我要是不打他就得被他打,这叫正当防卫,我可没有做错。” 他倒是振振有词,事实究竟如何也就只有他心里清楚了。 从冤死变成谋杀,县令按照规矩把仵作叫来,卢家一听还要验尸,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怜儿已经死得够惨了,就不能让她死得体面一点吗。”卢母伤心得站也站不住。 女儿本来就是因为身子的问题而冤死,现如今又要被人翻来覆去的检查,一想到这里,卢母的哭得不能自已。 卢父也道:“不是已经在他身上搜出银杏叶了吗,怎的还要验尸?我看那裴玉晟就是杀死怜儿的真凶,你们别再糟蹋我们的孩子了!” 银杏叶只能说明他有嫌疑,并不能成为罪证,要想让他付出代价,需得找出更加确凿的证据。 裴玉晟既然去过银杏林,那么定是与新妇有过照面,要想只知道更多信息,只能从尸体身上下手。 “不验尸就不能定罪,裴玉晟就会逍遥法外,你们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换句话说,你们认为怜儿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宋好言简意赅,卢家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儿子下定决心验尸,允许衙役搬走尸体。 仵作验尸的期间,裴彦卿和姜焯又审问起了相关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裴母,其次是医馆的大夫。 裴母昨天忙碌了一天,夜里睡得跟死猪似的,裴玉晟是否出门,她是一问三不知,逼得急了就扯着嗓子大哭。 她自个儿都想不明白儿子为何杀人,脑子正乱着呢,又如何做得了答。 在她这边找不出线索,裴彦卿和姜焯又把心思放到治疗裴玉晟的大夫身边。 裴玉晟被卢家人打得半死不活那会儿,还是姜焯替他叫的大夫。 大夫一听这人极有可能犯了命案,不敢有任何隐瞒。 “他受的是外伤,除了行动不便之外其他的倒还好,昨夜我本来是不想让他留宿在医馆里的,但他非要住,我拒绝不了,只能妥协了。” 想到这事,大夫还有些愤愤然,医馆又不是客栈,裴玉晟强行住下来也就算了,裴母也要蹭住,担心药材被偷,年逾半百的大夫不得不也跟着留了下来。 “半夜里我起夜的时候,只瞧见了裴母一人,当时我还以为裴玉晟也是起夜,所以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他应是杀人去了。” 大夫若有所思。 裴彦卿问道:“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吗?” 大夫琢磨了番,道:“应该是丑时和寅时之间。” 第269章 裴玉晟被流放 验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死者确实是上吊身亡的,死亡时间正好在丑时和寅时之间,除此之外,候仵作还发现了另外一件怪事。 “死者还是处子之身?!” 姜焯差点惊掉了下巴,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下体外边虽有些磨损,但她确实还是处子之身。”候仵作揣测道,“死者年纪还小,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也很正常,许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裴玉晟没有……是以裴玉晟拿出白帕子之时她才辩无可辩。” 姜焯气愤不已,折磨了这么久,原来从始至终都是这个裴玉晟在搞鬼,卢家与裴家又不曾交恶,他何至于如此待她? 得亏宋好找回了尸体,若是任由她就这么在林子里挂着,真相就没有大白的一天了。 候仵作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彦卿,轻咳了一声之后才又道:“我听人说,裴玉晟经常怀疑前妻红杏出墙,此番迎娶新妇,怕是这种心理又被激发了出来,动手殴打新妇应也是不受控制的事情,至于他后边又做了何事,只能等人醒来再问了。” 裴玉晟醒来之后依旧不肯认账,县令不过问了两句就耗尽了耐心,唤人先打十大板再说,才刚打了两大板,裴玉晟就熬不住了,边哭边嚎,说出了全部的真相。 新妇羞愤逃走之后并未想过寻死一事,而是要去找裴玉晟报仇,她先是用一张纸条把人引到银杏林中,计划直接将其勒死,可惜男女身量悬殊,即便裴玉晟身受重伤也能轻易逃脱,裴玉晟发觉自己上当之后使用言语羞辱新妇,怂恿她去死,报仇不成反被羞辱,新妇不堪其辱,当晚就上吊了。 裴玉晟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罪,县令一句话就把他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原先的判决也作废了,卢家不仅不用归还彩礼,反而还能拿到裴玉晟的全部财产,新妇沉冤得雪,卢家把她接回家中埋葬。 宋好忙活了一天一夜,足足睡了五个时辰才把精神养回来,才刚来到馨香楼就看到左手提鸭右手提鹅的姜焯。 “你又干嘛?” 宋好对他很是防备,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绝不相信他真能改了性子。 姜焯主动示好,得到这种回馈之后兴致缺缺的丢开手里的活物,别扭的说道:“掌柜得知我要来见裴彦卿,特意托我拿过来的。” 饕餮楼掌柜采纳了宋好的意见,自助火锅经营得风生水起,眼下已经开了第三家分店,只要一拿到好食材就央人送到馨香楼。 反正饕餮楼现在是走量不走质,用不到这些好食材。 食物无罪,宋好虽看不惯他,但还是看在掌柜的面上收下了礼物,当天晚上便做了炖鸭和烧鹅,邀请多日不见的柳元英和崔或过来一叙。 赵云挚与裴彦卿同在书院里,宋好还以为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主动把人带回来,见到形单影只的裴彦卿之后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叫上赵云挚一起吗?” “叫了,不过他没有来。” 裴彦卿答得很干脆。 这就奇怪了。 宋好忍不住生出疑惑,除了柳元英,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看不出赵云挚的感情的人了。 两人要是能成,作为朋友的宋好也会感到高兴,出于这种私心,她时常组局让这两人相见,制造培养感情的机会。 原以为赵云挚会上赶着上门做客,哪想到事实却与设想严重不符,上赶着做客的人变成了姜焯。看书溂 “赵云挚是不是始乱终弃了?” 她想了好一通也没有想出个合适的缘由来,只能往这方面想。 裴彦卿回忆了下不久之前的状况,果断道:“应该不是。” “那就是他发奋图强,暂时放下了儿女情长?”宋好又得出了一个猜测。 裴彦卿的答案依旧是否。 他只知道赵云挚现在心情不佳,整日躺在床上睡觉,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就更加奇怪了,宋好百思不得其解,正要问个清楚,馨香楼外却传来了一阵叫嚷声,惊得宋好差一点握不住盘子。 裴彦卿让她留在厨房继续准备食物,自己则出门查看情况。宋好兀自听了一会儿,听出裴母的声音之后就顾不上已经炸了一半的里脊肉了。 裴母没了儿子又没了家业,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才想起宋好与裴彦卿这两个罪魁祸首,吃饱之后就往城里来了,坐到馨香楼门口就是一顿叫嚷。 “没天理啊,辛辛苦苦把人拉扯这么大,结果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这种不孝子居然还能教书育人,真是作孽。” 裴母就是故意来寻仇的,骂完裴彦卿就骂宋好。 “自来儿媳都是要孝敬婆母的,一天到晚盼着婆母死的儿媳却让我给摊上了……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啊。” 裴家的破事还未传到城里,就算传了辐射面也不算广,外人根本不知道裴玉晟日前才因杀人被流放一事,更不是馨香楼掌柜的家里事。 此刻见得一个穿着单薄的妇人跑到馨香楼门口叫苦,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怜悯之心。 馨香楼虽然已经打烊了,但外边往来的行人也不算少,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元英和崔或提着礼物上门时,正好看到宋好叉着腰叫嚣道:“你叫啊,叫得再大声一点,最好把大家全都叫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儿子干的破事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呢,这么好玩的一件事要是不为人所知,那可真是太过可惜了。” 裴母的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没有想到宋好比她还豁得出去,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说给众人听。 宋好才不管什么丢人不丢人呢,反正怎么丢都丢不到她头上,对付裴母这种人,就得来一招狠的,否则后患无穷。 “裴玉晟现在只是受了流放之刑,尚有一条小命在,但你若再我面前晃悠,教我抓住了其他把柄,他可就不只是流放这么简单了。又或是说,你一个人待得无聊,想你儿子了,想让我揪一揪你的错误,让你也领一个流放之罪?” 看书喇 第270章 感情暴露 裴母不禁吓,只好扯着嗓子嚷了一通之后她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裴玉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如此一来馨香楼的生意才没有受损,裴家的各种亲戚倒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乡下待不下去就算了,到了城里也得受人排挤,要想过得顺心,只能跑到八卦传不到的地方去。 柳元英担心做得太绝会引来报复,宋好却不以为然,再过几个月裴彦卿就要进京赶考了,她自也不可能一人留守在此,裴家若是想报复,还得先攒够进京的路费。 眼下他们连一日三餐都难以维持,又哪来的闲钱进京。 柳元英只知道她不会久居于此,却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你以为你会继续留在这里,待裴生高中之后才搬过去。” 未来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宋好就舍弃了这里的一切,柳元英也不知是该说她有魄力还是该说她心大。 想到近在眼前的离别之期,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的柳元英只是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舍不得宋好,又像是在为其他事烦忧。 宋好其实早就看不出她的不对劲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此刻见她又是唉声叹气,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她走之后,馨香楼定是要交给柳元英打理的,然而就她现在这样,管理一个千香楼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如何顾得上其他事情呢? 前天她去书院送饭,赵云挚也差不多是这副神态,美食都勾不起他的任何兴趣。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宋好,两人之间必有猫腻,否则他们不可能同时都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过都是生意上的琐碎事罢了。” 柳元英有意揭过这个话题,宋好也不好继续逼得太紧,只能暗中观察。 柳元英这边是一句话也不说,赵云挚那边却是时不时嗷上两嗓子,扰得所有人都不得清净之后才作罢,问他有何心事,他也不说。 裴彦卿忙着备考,勉强忍受了几天噪音骚扰之后就再也忍不了了,回家之时特意提了两坛好酒回到书院。 赵云挚兀自灌了半坛酒之后就管不住嘴巴了,抱住裴彦卿哭个不停。 “裴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赵云挚当初突然发愤图强就是为了追求柳元英,眼下他突然自暴自弃了,裴彦卿大概猜得到原因,只是细节无从得知。 “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那个崔然了?” 赵云挚气得一把推开裴彦卿,俨然是已经把他当成了崔然。 发出一声不甘心的质问之后,赵云挚又迅速变做副自怜自艾样。 “柳元英什么都好,就是眼睛瞎得太过彻底,没救了。” 裴彦卿俯身捡起滚落在地的酒杯,随口说道:“你又不曾与她说清楚,怎就确定她瞎了?”看书喇 裴彦卿与柳元英在私下里的交情不深,不过宋好的形容当中不难看得出来,她并非那种恋旧的人,更加不可能重新接受崔然。 赵云挚原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不知天南地北,听到这话之后两只眼神都恢复了清明,直直的坐了起来,颇有些幽怨地反问道:“你怎知我没有把话说开?” 赵云挚其实是不想这么快就表明心意的,一点功名都没挣到,他哪里有脸告白啊,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该死的崔然居然突然改邪归正了。 归正就归正,若他安生过日子,不去招惹柳元英,赵云挚也管不着他是上天还是入地。 这话还得从上个月说起。 崔然回归家庭之后,崔或为了体现兄友弟恭,特意把手头上的大半生意全都交给来崔然,崔然原只是专心打理生意,后来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错,生起了柳元英重修于好的心思。 “崔老爷子和崔或都支持崔然追回柳元英,一天到晚尽吹耳旁风,我真怕她耳根子一软,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你说崔家怎么能干得这么缺德的事呢,崔或这样做也就算了,自诩名士的崔老爷子也这样,真是令人不齿。” 他喝了太多酒,说话不过大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裴彦卿默默听着既不阻拦也不纠正。崔老爷子自知做得不厚道,已经找他谈了几回话了,眼下若是听到赵云挚的吐槽,指不定还会觉得甚有道理。 “还好那天我正好在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陷在回忆里的赵云挚再次嘀咕起来。 崔然提出复合的那一天,正是赵云挚好不容易寻到借口去见柳元英的时候,乍一看到崔然握住柳元英的手,赵云挚头脑轰隆作响,什么都顾不上了,二话不说就把柳元英拽到自己身后,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不要脸烂男人之类。 崔然自知理亏,被他骂时也没有还口,到了最后才勒令他放开自己的前妻。 赵云挚正在愤怒的当口,好不容易找回些许理智,“前妻”两字就又把他气得够呛,头脑一热,当着崔然的面与柳元英表白,末了又把脸皮厚如城墙的崔然揍了一顿。 他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是如何回家的,反正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柳元英知道了他的心意之后对他避之不及,赵云挚特意在她经常出没的地方都没有等到人。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她就是看不上我。” 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这个羁绊如论如何都是甩脱不掉的。柳元英又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崔老爷子当初不过求了她几回她就留下来了,这会儿要是继续求着她当崔家的儿媳妇,她还能狠下心拒绝? 想到这里,赵云挚惆怅地仰头闷了一碗酒。 太惨了! 他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就连表白的措辞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柳元英怕是只把他当成了疯子所以才故意躲着不见他。 也不知道那崔然是不是趁虚而入了。 赵云挚惆怅不已,转眼间就把两坛酒全都喝光了。 宋好得知此事,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了同样的担忧,真怕柳元英耳根子一软,继续去嚼崔然这根回头草。 第271章 上京赶考 “你我相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得知宋好的担忧,柳元英颇为无奈地反问了一句。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和崔然喝复合是早晚的事情?她看起来就是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吗? “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好干脆问的更加直白一些。 赵云挚和崔然,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会选择前者。跟赵云挚在一起的阻碍虽然大了一些,但也不是注定无果的,宋好担心她因为这方面的担心而退却,错过了良人。 “……我现在只想顾好手头上的生意。”柳元沉默了好一番才开口,“既然你知道这事了,那么我正好有一事请劳烦你。” 上一回的乌龙事件之后,柳元英至今仍未正式拒绝过赵云挚,两人总是这么僵持着也不好。 一来赵云挚会以为自己有意吊着他,二来宋好就要陪同裴彦卿上京赶考了,她不希望她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未自己烦忧。 “赵云挚现在想必是不想见到我,我也……我也不大想去见他,劳烦你和他说我现在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让他别再留恋我了,今生今世,我都无法给他回应。”看书溂 柳元英把话说得跟决绝,赵云挚从宋好得知此事之后,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此前他也只是惆怅而已,现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跟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好在湖中水榭足够偏僻,否则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爱慕崔家前儿媳却惨遭拒绝的事了。 赵云挚哭得很是伤心,宋好不便继续在场,与裴彦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走出了水榭。 待他哭得差不多了!裴彦卿这才道:“若我是柳元英,我也会这么做。” 赵云挚正是眼泪与鼻涕齐飞的时候,听得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旁人落井下石也就算了,你怎也这样对我?” 赵云挚抹了一把眼泪,气得眼泪都没有了。 裴彦卿不紧不慢道:“你现在空有一腔热血,但却没有任何作为,她与你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瞎了眼。我且问你,倘若你们在一起之后遭到父母的千般阻拦,你该如何应对?” “……我不知道。”赵云挚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没用的话,末了又有些自暴自弃的道,“她已经拒绝我了,现在考虑这些又有何用。” 赵云挚兀自盯着湖中的金鱼,心中乱成一团糟。 “选择权根本不在她手上,而是在你手上。”裴彦卿斟酌了一下用词,尽可能的把话说得更加简单明了一些,“你若能够自己做主,不再受到父母的控制,她又怎会对你避之不及?说到底,你们没有修成正果,主要责任还是在你。” 赵云挚哑然。 裴彦卿说得没错,她他现在确实是一事无成,即便是父母阻拦,他也只能想到以死相逼这一个法子。 柳元英那样一个女子,看不上他这样的废物也很正常。 赵云挚控制不住的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想法,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水面上,好几次都想一头扎下去。 裴彦卿看穿了他心内的想法,一边叹气一边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 “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嘲笑你痴心妄想,而是想要告诉你,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你已清楚自己的短处,何不及时止损。” 赵云挚一脸茫然。 裴彦卿又道:“你读了这么久的书,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吗,他日高中之后,伯父伯母也就奈何不了你了,到时你想跟谁在一起他们都干涉不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眼下柳元英都已经明确拒绝他了,努力还有用吗? “那崔然……” 提到这人,赵云挚免不了有些愤愤然。 若不是他臭不要脸非要掺一脚,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也不会被戳破。 “我怕元英被他骗了。” 赵云挚现在已经顾不上算旧账了,只怕柳元英招架不住崔家众人的糖衣炮弹,稀里糊涂的重蹈覆辙。 继续留在这里,他还能时不时盯着崔家搞破坏,斩断这场孽缘,若是上京赶考,这些事就顾不上了。 高中之后柳元英却嫁了别人,他要这个虚无缥缈的功名有何用。 赵云挚说出自己的顾虑。 裴彦卿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么喜欢她,对她的性情应也有所了解,她会不会重蹈覆辙,你心里难道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赵云挚再次哑然。 被拒绝之前,他定是坚信柳元英绝对干不出这种脑子被驴踢了的蠢事,被拒绝之后,他就不敢这么乐观了。 崔然对付女人最有一套,崔老爷子和崔或又惯会卖惨博同情,柳元英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裴兄,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你就直说我应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赵云挚放弃挣扎般的说了一句。 “上京赶考。”裴彦卿言辞诚恳,“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赵云挚此前读书是为了柳元英,这会儿被拒绝了,若是不找点事情做,还不知道要消沉到何时。 宋好从裴彦卿口中得知赵云挚已经化悲愤为动力,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还好他听劝,否则往后的局面定是比现在还要糟糕。” 就赵云挚现在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赵父赵母察觉异常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他们趁机给儿子说亲,意志消沉的赵云挚定是自暴自弃的应了。 如此一来,他和柳元英的缘分也就彻底断了。 赵家得知儿子已经决定上京赶考,特意设宴款待裴彦卿和宋好,既有答谢之意,也有托他们两人照顾儿子之请。 宋好见惯了好吃好喝的,却还是被宴席之上的一道昆仑鲍甫给惊住了。 昆仑鲍甫并不难做,只是所需的原料龙趸皮十分难得,赵家拿出这样一道美食招待他们,足见诚意之深。 赵母看出宋好十分喜爱这道菜,于是就把尚未用完的材料全都送给她了。 如此厚礼,宋好本不该收下的,奈何美食当前,她实在是抵不住诱惑。 赵家的厨娘厨艺不精,白白糟蹋了这样一块好料,宋好拿到龙趸皮之后,特意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炖制高汤,炖好之后才又加入已经蒸得半熟的龙趸皮,继续炖上两个时辰。 揭盖的那一刻,整个巷子里都是鲜味。 第272章 路遇姜焯 成品出来之后,宋好特意分出一部分送到赵家,而后又邀请几个好友到家里做客。 柳元英提前几天向她践行,这一夜并未出现,赵云挚得知她不会再出现之后由焦灼化为惆怅,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的是,柳元英虽然没有出面,但却暗中送行了。赵云挚在长亭里踮足张望的模样,以及落寞转身的模样都落入了她的眼里。 他们三人的车马隐匿在崇山峻岭当中之后,柳元英才折身返回崔府,还未真正踏入大门就撞见了崔然。 “你这般坚定的拒绝我,难道就是因为他?” 送行的人之多不少,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暗处的柳元英,崔然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元英冷起脸。 有崔老爷子的面子在,她自不好给他脸色看,以往都是做到了表面的客套,现如今他不肯安生度日,非要跑来招惹她,她就做不到好言相待了。 心里隔应是一回事,怕他产生误会又是另外一回事。 “赵家不会接受你的,你……” 崔然诚心诚意的替她考虑,然而这话落在柳元英耳里却是十分的讽刺,不等他说完,她便卷着怒气反驳道:“我想跟谁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从前不好把话说得太狠,趁着这个机会,柳元英干脆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管我今后选择何人,那个人都不可能是你。你若是还顾念着这表面的情分,那便不要再来骚扰我了。老爷子和崔或虽然都巴不得我现在就委身于你,但若我真的闹了起来,他们定也只会尊重我的意见。” 崔然默然不语,显然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的激烈。 “看来你的心中早就有所选择了,只是大家看不出来而已。” 他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柳元英不再理他,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且说赵云挚这边,他自离了丰城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任凭宋好和裴彦卿如何宽慰都笑不出来,行之一半又意外遇到最没有眼力见的姜焯,被他狠狠的调侃了一通。 “伯父伯母的心也真是够狠的,明知你肚子里根本没有几滴墨水还非得把你逼到跑到京城丢人现眼,得亏舅舅还算讲道理,没有逼着我科考,否则我就要跟你一起垫底了。” 赵云挚发奋图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人家还当他这个纨绔子弟心血来潮,根本就没有想过他能坚持到底。 在外人的眼里,他依然是个一瓶子半瓶子晃荡的废材。 赵父赵母也没有想过他能够光宗耀祖,只盼着他跟着裴彦卿见一见世面,日后再努力也不迟。 姜焯正经事没有做几件,有关赵云挚的丰功伟绩,他还是了解不少的,此刻见得听愁眉苦脸,便想当然的以为他是被迫上京的。 赵云挚白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给予任何眼神。 姜焯追上来亦不是专门打趣他的,见此直接看向裴彦卿,道:“裴兄,你们这辆马车太破了,马也不太好使,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到得了京城。我的车队就跟在身后不远处,你们同我一道进京罢,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假使没有裴彦卿和宋好,姜焯就得因为误判裴卢两家的案子而受罚,舅舅在信中提醒他要懂得感恩,他本人亦是放下了成见,真心实意的与人交好,此番话处处都是替人着想。 巧就巧在马和车都是赵云挚的,裴彦卿尚未来得及拒绝,赵云挚便嚷了起来。 “车不是你的,马也不是你的,轮得着你来嫌弃吗?姜兄出身高贵,私下里做了什么勾我们也不清楚,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可不敢与你走得太近,省得人家还以为我们攀附权贵,功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他化气愤为阴阳怪气。 姜焯也不是个吃素的,平白被他诋毁了一回当下拔高了声音。 “我又不曾邀你同行,有你什么事啊!” “可真是巧了,我的意思就是裴兄的意思。”赵云挚咧着嘴,总算是等到了回击的机会,“他这人心善,狠不下心说实话,我只好替他说了。” “你……”姜焯气得够呛,转而盯着裴彦卿,质问道,“裴彦卿,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宋好本不打算现身,闻言担心裴彦卿吃亏,当机立断的揭开帘子,怒道:“我们好歹也算是有恩于你,你怎么还是这么的一意孤行,一点长进也没有。” 马车徐徐的往前行使,车上的帘子不受控制左右摇晃,姜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丽人。 “你、你怎么也在?”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天底下哪有举子上京赶考还带着娘子的?山高路远的,她吃得消吗? 再说了,京城又不是丰城,哪里是她一介小小女子可以混得开的。 姜焯的脑子里一下子生出了许多想法。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宋好反问,不等他回答又迅速道,“你的车队那样招摇,所到之处必定引来所有人的关注,我们是去考试的,又不是去逞威风的,跟着你做甚?” 裴彦卿也道:“赵兄和娘子所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姜公子,不过我们并不着急进城,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谁知道你那大马车是怎么来的,我们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赵云挚好死不死的补充了一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之意,若是别个理由,姜焯也就不再强求了,偏就这一个他不能忍。 他们越是嫌弃他,他就越要跟着。 “既然你们不肯跟着我,那我就跟着你们好了。大车躺惯了,偶尔试一试这种破车也是一种乐趣。” 话音落地,他吹了一道哨声,跟在后边的随从立马策马赶来,姜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交代完毕了。 随从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得送来所需的衣物和钱财,随后又带着车队绕道而行,以最快的速度进京。 第273章 英雄救美 赵云挚气得个半死,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上车,姜焯赌气留在马背上,盯着烈日行了一下午的路。 到了陵县地界,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嚷着要到陵县休息一晚上,天亮之后再出发。 陵县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之乡,姜焯南下之时就已经想领略了,奈何当时还是戴罪之身,有贼心也没贼胆。这会儿好不容易歇了舅舅的心中的怒火,要是再错过那可就可惜了。 姜焯身心俱疲,也就只有想一想陵县的美人聊以慰藉,若是不进城,他绝对会当场累晕。 赵云挚哪肯让他如意,故意道:“先前可是你嫌弃我们走得慢的,这会儿怎又好意思逗留?你莫不是故意推延时间,阻碍我们进京赶考的行程!” 姜焯正要反驳,不远处的动静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话都没有留下一句就策马往丛林当中的官道驶去。 赵云挚还以为他终于被气走了,心情好不畅快。裴彦卿初时也是这么想的,视线掠向姜焯的背影之后却变了脸色,动作迅速的拉着缰绳,把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 惯性使然,宋好往前一倾,还未稳住身子就问了出来。 裴彦卿掀开帘子,道:“前边发生了一点情况,我和赵兄过去看看,你先在这里等着,没事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给人瞧见了。”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宋好哪里待得住,下意识起身却还是被他的眼神给逼退了。 裴彦卿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不过当他不愿好好说话之时,谁也没法让他改变主意。 “你总得跟我说究竟是什么事。” 宋好退了一步。 “没想到这个姜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已经跳下马车的赵云挚突然感慨了句,随后又道,“裴兄,我们赶紧过去,姜焯已经把人救出来了,现正与人僵持着呢。” 姜焯坐在马背之上,身居高处视野更好,官道上一女子被人劫持之时,他是第一个发现的。 情况还未明朗,裴彦卿担心宋好的安危,是以只让她在马车里等着,叮嘱了两句就跟赵云挚跑了过去。 赶到指定地点之时,姜焯正举仗着他那高贵的出身作威作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在官道之上劫持良家女子,看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焯出手迅速,只需三招就割伤了两个随从的胳膊,领头的那个大汉看到他腰间的玉佩之后也是只避不攻。 “这位公子,此女子名为柔娘,是我们千花坊的人,她卖身入了青楼,实在算不得良家女子啊。”大汉解释道。 姜焯流连烟花之地已久,清楚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闻言收起架势,问道:“你说这人是青楼女子,可有任何凭证啊?” 青楼女子姜焯见得多了,可没有哪一个生得这般楚楚可怜的怯弱模样,亲眼见到凭证之前,他可不会轻易相信。 听到这话,大汉忙从一个负伤的随从怀里掏出几张卖身契,姜焯取过来一看,上面确实印着官府的公章。 “既已卖了身,那就得按照规矩办事。”姜焯看向柔娘的眼神已经变了,“你还是速速跟他们回去,省得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未免她受皮肉之苦,姜焯又与大汉道:“眼下人已经在这儿了,你们就既往不咎,只管把人带回去就成。” 说话的同时,他还掏出几块碎银,丢到大汉的手里,算是让他好生待人的凭证。 他腰间的玉佩价值千金,大汉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才主动止战,这会儿拿了一笔额外的钱财,眼底的恭敬才算是真正的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公子放心,一定不会为难她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千花坊的财产,伤了她与我们也有损失。” “你想得清楚就好,方才就是误会一场,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姜焯无所谓的罢了罢手。看书溂 大汉笑着说了几句奉承的话,而后招呼随从向前拿人,原本只是瑟瑟发抖的柔娘突然跪到了姜焯脚边,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手。 “公子,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是千花坊的人。” 柔娘虽然已经吓得脸色都白了,但是逻辑依然十分清晰。 “那份文书是假的公子,您莫要被他们骗了。” 姜焯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想要把人踢开,听到声音之后又止住了动作。 大汉显然是没有想到柔娘居然敢出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怒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能乱说,这可是县令爷亲自按下的印章,让人听见了,小心舌头保不住。” 大汉瞧出姜焯的眼神里的变化,再次拿出文书,恭敬的递上。 “公子,我瞧着您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府的文书必是见过不少,这份文书是不是真的,您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姜焯接过来又仔细瞧了一回,看不出任何破绽,只能递给静立一旁的裴彦卿。 裴彦卿和赵云挚仍也找不出破绽。 “我、我是被逼的……”眼见此计不成,柔娘又换了一种说法,“我是被人强行卖入青楼的,否则也不可能豁出性命逃走。几位公子,你们行行好,救我一命。” 柔娘抱着姜焯的大腿抱得更为用力。 姜焯心中纠结,此女子哭得撕心裂肺,照理说他应该有所动容的,不过烟花之地的女子最喜欢给自己套一个凄惨的身世,博得同情之后趁机骗钱,类似的故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实在是不好做出判断啊。 “你的谎言已被揭穿了一次,难道还想再被揭穿第二次吗?” 眼见柔娘不依不饶,大汉干脆动身拉人,赵云挚果断挡在大汉面前,理直气壮道:“先让人把话说完。” “几位公子,我们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可不是真的害怕你们。你们若是继续阻拦我们行事,我们也就只好另想其他法子了。” 大汉的语气当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姜焯尚在纠结当中,听到这话之后直接提起软弱无力的柔娘,呛道:“瞧你这着急心虚的样,事实怕是就如她所说的一般。” 第274章 鱼肉乡里的千花坊 此话一出,大汉连同两个随从立时抽出武器,姜焯见状,同样喝退裴彦卿和赵云挚,准备与之一战。 他们当中,也就只有姜焯身上佩了剑,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与人拼命,却不考虑结果如何。 赵云挚拽住裴彦卿欲走,裴彦卿按住他的手,随后走到了大汉面前,好声说道:“本朝律法规定,只有奴籍才能自由买卖,若这女子真是良民,即便你们手持官府的文书,那也算不得数。” “千花坊的事还轮不着你们来管,识相的就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们弟兄几个可就不客气了。” 大汉忽而没了耐性,他将裴彦卿打量了好几个来回,见他衣着朴素,一副书生打扮,心中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 “你们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进京的路在那边,你们最好速速离开少管闲事,否则日后可就不见得再有进京的机会了。” 从来都只有姜焯威胁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骑到他头上吆五喝六的,此话一出,姜焯的火气更大了。 “别跟他们废话了,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辈,律法要是镇得住他们,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了。” 宋好等了许久也没有把人等回来,忽听得马蹄疾声,她再也坐不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远远望见姜焯正举剑与人对峙,她想也不想就跳下马车,伸手拦住正在赶着进城的人马。 各方衙役的衣着打扮虽然不同,但也能让人第一眼就认出他们的身份。 “官差大哥,那边有人拦路抢劫,你们快去看看。” 宋好所指的方向正好是进城的必经之路,几个官差定睛一看,瞧清前方的状况之后就策马冲了过去,风沙随之而起。 宋好下意识捂住口鼻,顶着漫天的风沙追了上去。 剑拔弩张的气势因为几个官差的出现而暂时歇火,姜焯收起长剑,在那官差还没来得及下马之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人从马上拽了下来。 “真是好大的胆子!” 官差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姜焯也不管他是真的恼火还是纯粹地耍威风,指着大汉便道:“这几个人强抢民女,你们既是官府的衙役,那就该尽职尽责,把人抓了。” 衙役本还打算与他计较的,听得“强抢民女”四个字就暂且把气放回了肚子里,正待要问个清楚,大汉早已拿出一块令牌,抢先道:“几位大哥,我们是替千花坊办事的,这几个外地人不懂事,非要跑过来凑热闹,所以才闹了点不愉快。” 衙役本还是一副大公无私的样,看到令牌之后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千花坊的案子我们管不了,你们也别管了,把人还回去。” 柔娘就躲在姜焯身后,闻言整个身体为之一颤,甚至连求饶都忘了。 宋好追了过来,裴彦卿见了她,不过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再做其他表示。 “听见了没,千花坊的事无人敢管,念在你们是外来人不懂规矩的份上,我们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有了衙役的支持,大汉的态度更为嚣张,趁着姜焯不备便把人抢了过来,柔娘剧烈挣扎,毫无防备的大汉顿时被抓花了脸,他骂了一句,随后利索地在她后颈上劈了一下,柔娘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姜焯下意识想要把人夺回来,未得动作却被衙役拽住,好心提醒道:“县令都不敢忤逆千花坊的意思,你们还是别再白费心思了。” 他的语气里暗含了几丝无可奈何。 大汉趁机狠狠地嘲讽了一番,随后带人离开。 他们原是没有歇脚的打算的,遇到这事之后就是不想歇也得歇了,陵县城内看起来风平浪静,若非城外那一点插曲,他们绝对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青楼都能拿捏得住一县长官。 到了客栈当中,几人又从小二的口中了解到了不少关于千花坊的事情。 千花坊的老板是一年之前才来到这里的,而且背后有人撑腰,即便是闹出了人命官司,官府也不敢上门问罪。 “千花坊内不仅做皮肉生意,还设了赌场,但凡是手里有几个钱的都被他们忽悠着去赌去嫖了,我原来是在酒楼里干活,老板输得倾家荡产之后才来了这里。” 姜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震得杯中的水都溅了出来。 “一个青楼就把县令逼成这样,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既管不了,又为何不向上官求助?” 这么复杂的事情,小二哪里看得透啊,他能说的,也就是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已。 “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赵云挚胡乱猜测了一句。 山高皇帝远,朝廷对于地方之上的事情大多都是鞭长莫及。正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财主,县令选择吃下闷亏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看是那县令胆小怕事才对。” 姜焯不以为然。 他生在京城,又出身富贵之家,长这么大,就没有遇到几个比他还有背景的人,这会儿听得千花坊背后有人,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背景大又怎么样,还能大得过他吗? “待会儿我就直接杀到千花坊去,将那幕后之人的脑袋砍了丢在大街上,也算是替陵县百姓报仇雪恨了。”姜焯郑重其事的说道。 小二只当他在说大话,没有往心里去,宋好等人却知道他真干得出这种事。 “你势单力薄,怕是门都还没进就让人给抓了,还是省省心。”赵云挚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 裴彦卿也道:“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便贸然过去,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 “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只管安生在这里待着,我……” “本地县令都管不了的事,你又如何管得了?” 宋好打断他的话,思考片刻,道:“我们还是先到千花坊探一探究竟,查出幕后之人的身份了,你再亮出身份也不迟。” 今夜恰是千花坊开业一周年的庆典,这么重要的日子,背后之人肯定会来凑一番热闹,此时暗中查访,收获必定只多不少。 裴彦卿和赵云挚一致同意这个说法,姜焯敌不寡众,只能采取这种隐忍的做法。 第275章 乔装打扮入青楼 是夜,宋好换上男装,陪同裴彦卿他们一起进入千花坊当中。 宋好第一次来到这种场所,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因她长相白净,身上的衣料又是价值不菲,引得不少莺莺燕燕主动投怀送抱,才刚踏入大门就遭了好几个青楼女人的性骚扰。 裴彦卿下意识将他护在身后,护犊子似的眼神一下子就劝退了全部的姑娘。 “裴兄,你完了。”赵云挚努力压低声音,“此一番你最好不要暴露真实为好,否则日后少不得要传出几桩你好搞男风的八卦逸事。” 若他只是一介普通人,这种绯闻倒也无可厚非,但若他今后走上仕途,这种绯闻就极有可能成为别人弹劾的理由了。 宋好不悦的看了赵云挚一眼,怪他乌鸦嘴乱说话,不过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已经预料到了风险,她还是离得远一些,划清界限比较好。 此念一生,宋好下意识往后倾,才退了半步就被裴彦卿抓住手腕。 “这里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冲走,你跟得紧一些。” “你动口就好,不必动手。”宋好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裴彦卿威胁道:“你再这般扭捏作态,就是没有也变成有了。” 宋好:…… 她不甘心的甩开折扇,原是想体验一番男人逛青楼的乐趣的,没想到到头来却变成了个跟在人身后的小媳妇。 姜焯满脑子都是惩奸除恶,眼见他们迟迟不动身,干脆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踏入后院当中。 千花坊表面看着不起眼,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便是姜焯这等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忍不住称奇。 后院有湖有桥,时逢庆典,湖面上尽是花灯,除此之外,湖面还飘着不少画舫,画舫当中灯火通明,内中坐着各类精心打扮的美人。 九曲桥上摆好了桌椅,正是为了招待客人而准备的,花的钱越多,位置就离画舫越近。 他们来到院内的时候,正值烟花燃得正盛的时候,绚烂的烟花照亮整个大地,便是地上的美人也要逊色几分。 “先前我去长公主府里参加宴会的时候,她家所放的烟花都没有这里的好看。” 姜焯这会儿总算是相信千花坊的老板大有来头了,他的目光在湖面上巡视了一圈,并未见到柔娘的身影。 他们一出现在湖边,守在边上的侍女迎了过来,姜焯丢出手里的牌子,正是位置做好的甲牌。 侍女看了一眼,随后便将他们引到指定的位置。 “花了几千两银子都只能吃到这么些玩意儿,千花坊也太小气了。” 赵云挚尝了一口桌上的杏花酥,才嚼了两口就嫌弃的吐到碗里。他的胃口已经被宋好养刁了,自离家之后就一直在将就外边的食物,原以为到了千花坊里就能打打牙祭,没想到这里的点心还比不上客栈里的赠品。看书喇 “我们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享乐的,你管人家的点心好不好吃做什么!再说了,这钱是我出的,我都没说话,你急个甚?” 姜焯找着机会就与他反着来。 两人拌起嘴来通常都是没完没了的,担心他们真的吵起来,宋好连忙打岔道:“待会儿的流程是什么?让画舫当中的各位美人挨个表演,然后价高者得?” 这个问题果然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我看过了,船上的女人都没有柔娘漂亮,千花坊花那么大的劲把人找回来,肯定不会让她躲在房中不见人。” 其他方面的事情他一知半解,在这种事情的判断肯定不会出错。 同样精通玩乐之道的赵云挚紧接着道:“这种地方就喜欢搞噱头,如此才能刺激顾客花钱,看到湖中心的那块展台了没,我敢肯定,千花坊的压轴美人等会儿就在那里表演。” 宋好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展台周围都是河灯,船只如何过得去? 难道是从天而降? 宋好下意识仰起脸,夜空当中空无一物,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不可能有从天而降的条件。 看出她的疑惑的姜焯道:“当然是从水里游过去了。” 湿身诱惑什么的,只能激发男人的冲动了。 宋好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一想到美人还得亲自从岸上游到湖中,美好的幻想就全都打破了。 姜焯和赵云挚难得统一意见,他们的判断亦没有出错,压轴美人就是从水中出来的,且还是强行被带回千花坊的柔娘。 她未施粉黛,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湿水之后,红色的肚兜就现了出来,正好与湖面的火光交相辉映,衬得胸前的二两肉更为白嫩,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明艳动人的姿态,与原先那个柔弱可怜的女子大相径庭。 这个表演并不轻松,以她当时的状态,能从岸边游到湖中心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此时的她却跟拥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舞了一曲又一曲,最后才踏着河灯回到岸上的阁楼当中,消失于缭绕的烟雾当中。 宋好此时才发现,原来水中已经插上了许多木桩,只碍于湖面的河灯,大家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里看出来。 众人正看得心神恍惚,表演者的消失于他们来说就跟羽化登仙了一般,非但没有感到被吊着的恼火,而且还生出了意犹未尽之滋味。 不等老鸨开口,他们便争先恐后的报出了价钱。 姜焯只准备了五千两的银票,为了顺利见到柔娘,引来老鸨的注意力,他强行从赵云挚的怀里抢走了两张千两银票,最后以七千两的高价拍下了柔娘。 出乎意料的是,柔娘向前敬酒之时并未感激涕零,而是端着姿态,仿佛方才那个卖弄身姿勾引人的不是她似的。 他们先前就觉得有异了,这会儿真正见了她,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 宋好认真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此时的柔娘已经换了一声干净的衣裳,高高绾起的发髻当中别了一朵鲜艳的牡丹,额上贴着花钿,美艳不可方物。 宋好视线从上往下,最后落在她的锁骨之上。 “你不是柔娘。” 宋好语气肯定。 其他人虽有怀疑,但却拿不出证据,听得宋好这么一说,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盼着她说得再清楚一些。 第276章 真假柔娘 这位柔娘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到宋好身上,闻声这才懒羊羊的投给一个眼神。 “这位娘子,你这话是何意?” 宋好女扮男装的事实轻而易举的被她揭穿。 她的声音与真正的柔娘一点也不像,不用宋好解释,裴彦卿等人就已看出她是仿冒品了。 “你既不是柔娘,那么真正的柔娘又在哪里?” 姜焯着急追问。 长得相似的人不在少数,但生得一模一样的,还真是不多见。 “千花坊都有你这个‘柔娘’了,为何还要抓回真正的柔娘?你与她同生一副面孔,定是孪生姐妹无疑,她人现在在哪儿?” 赵云挚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柔娘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开口。 花钱的是姜焯,唯一得到她的好脸色的人也只有姜焯,她转向姜焯,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才道:“回禀公子,我就是柔娘,亦是方才那个跳舞的人。” 她死不承认,姜焯和赵云挚都没有办法,宋好再道:“柔娘的锁骨之上有颗红痣,而你的锁骨之上白皙如雪……换句话说,若你就是柔娘,又为何不记得我们?” 他们白日里可是见过的,她又不是鱼,怎可能忘得这样快。 柔娘的睫毛颤了一颤,面上忽而染上了委屈,化做副哀怨样。 姜焯暗暗想着,她莫不是因为自己未曾救下她而置气?不对呀,即便她是因为置气而装腔作势,那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除掉一颗红痣? 宋好的观察能力,姜焯还是深信不疑的,当初就是她在裴玉晟的耳廓里看到残存的银杏叶子,真相才能水落石出。 老鸨一边吩咐属下去查姜焯等人的来历一边观察湖面的动静,看到柔娘做出低头抹泪的动作,她立即拿起团扇,扭着腰肢走向九曲桥。 坐到老鸨这个位置的人大多已经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千花坊的老鸨却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若是挂牌接客,说不定还能当上头一段时间的头牌。 “妈妈……” 老鸨一走过来,柔娘就哭着扑入她的怀中,两人年纪相仿,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外边难免感到不适,偏就当事人习以为常。 “平时爱耍小性子也就算了,如今已被恩客拍下初夜,怎还这样不知好歹。”老鸨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宠溺。 这个年纪的老鸨就已经够稀有了,这个态度的老鸨更是闻所未闻。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的打算,默默观察眼前的景象。 柔娘擦了一把眼泪,这才控诉道道:“这一回可不是我耍性子,而是他们欺人太甚,我虽是个卖身的,但也受不得这种侮辱。” 几人皆是一头雾水,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宋好和裴彦卿比较内敛,赵云挚和姜焯则任由情绪表现出来。 “我们何时欺负你了?” 姜焯向来敢作敢当,除了迫使他不得不远走他乡避难的那一桩事,至今就没有他不敢认的事。 赵云挚就更冤了,自爱慕柳元英之后,他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迫不得已踏入青楼的大门,他也只是关注食物,并未关注美人。 “我们不过是实事求是,何来欺负你一说?你说你是柔娘,证据呢,拿出来?” 赵云挚的情绪显而易见的激动多了。 柔娘哭得更为厉害。 “他们一上来就质疑我的身份,还以此威胁我,让我……让我一次性服侍他们几人。” …… 质疑身份是真的,后边那桩罪名也太离谱了。 老鸨的脸色本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听到这话之后直接露出狠意,冷眼道:“这里是千花坊的地盘,凡事都得按着千花坊的规矩来,别以为花就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 语罢,她也不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当场唤人去叫衙役。 巡街的衙役得知千花坊出了状况,不问缘由便蜂拥而至,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场面十分的浩大。 千花坊的活动已经进行到了后半部分,这会儿客人要么搂着美人颠鸾倒凤,要么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个阵仗一出来,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看书溂 有钱就是大爷这个规矩在千花坊里可行不通,几个人被衙役围住之时,其他人就是好奇心再重不敢出来围观,而是竖着耳朵偷听外边的情况。 “你把话说清楚,我们何时对你提出那样的要求了?抓人可是要讲究证据的,拿不出证据,休想碰我一根毫毛!” 姜焯还未活得这么憋屈过,花钱当了大冤种还不算,现在还被扣上欺负一个青楼女子的罪名,这谁受得了。 也就是他身上没有佩剑,否则早就与人搏斗了,何至于让人堵住去路。 “对啊,我们哪里欺负你了,我们只是揭穿了你的真面目而已,你担心身份暴露,是以倒打一耙,诬陷我们。” 四人当中,最不好惹的就只有姜焯,衙役不敢贸然拿他,但却在第一时间里拿下了另外三人。 赵云挚说出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挣扎了番,继而引来左右两个衙役更加粗暴的对待。 “两人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当起哑巴了。” 赵云挚疼得面目扭曲,颇有不满的看想宋好与裴彦卿,因他二人配合得当,毫无反抗之态,是以衙役根本就没有动手,只守在一旁。 宋好摊了摊手,人家就是故意针对他们了,这会儿就是说破了嘴皮子没有用,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妈妈,方才我还听见他们聊到了偷盗一事,官府前段时间不是损失了一笔税银吗,我怀疑他们就是那几个江洋大盗,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有钱到这儿来消遣。” 柔娘上下嘴唇一碰,又编出了新的罪状。 官府日前确实丢失了一笔税银不假,但有点分析能力的人都看得很清楚,劫走这笔钱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而是千花坊。 有心之人一听到这个罪名便知是是千花坊有意推出替罪羊,彻底摆平此事。 县令见了千花坊的老鸨都得礼让三分,其他人又怎感放肆,即便心里有数,也依然闭紧嘴巴。 第277章 入狱 衙役不由分说的抓人,姜焯顿时又气又急,嚷嚷着要见县令。 “我可是……”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身份,衙役却先他话多,抡起棍子狠狠的揍了他一顿,末了又威胁道:“到了衙役自能见到县令,你给我老实点,否则我可就不只是打一下这么简单了。” 姜焯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顾不上背上的痛意,挣扎得更为厉害,个衙役一起扑到他身上,这才勉强把他按在地上。 赵云挚就站在他面前,见状半似调侃半是劝说的道:“姜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从了他们,左右不过是去一趟县衙而已,你就不要再苦苦挣扎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赵云挚已经学乖了,这会儿正学着宋好和裴彦卿的模样,乖乖站好,没有任何反抗之意。 衙役见他识时务,也就没有再抓着他不放。 此时的姜焯已是精疲力尽,被他言语捉弄了一番之后恼得眼都红了,兀自生着闷气。 他们四人全都被关进了一个牢房里,牢里已有两个人,一个是脸上长着瘤子的乞丐,一个是个斯斯文文的书生。 书生一直对着墙壁而坐,一动不动等我,对于他们的到来恍若未闻,倒是乞丐热情不少,见了他们就问好,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碗,笑道:“几位公子,你们行行好,给我一点银钱。” 为了顺利进入千花坊,他们特意准备了一番,专捡贵的穿贵的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钱没地花的主。 破碗递到赵云挚,赵云挚一边取出一边吐槽道:“你还真是不忘初心啊,到了牢里也要讨钱,有这恒心,你何不去做点正经营生,非得当个乞丐。” 乞丐抖了抖碗里的碎银,动作之间带着满意,说了一通好话之后又把破碗递到姜焯面前,姜焯心里正憋着气呢,见此直接骂了起来。 “你当是杂耍的要赏钱呢!滚!” 乞丐在他这儿受了挫,也不再敢问剩下的两人,灰溜溜的坐到墙角里去了。 书生依旧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姜焯骂完奇怪就走到他身边,叉着腰问道:“你是因何入狱的?” 书生看起来很是面善,姜焯想当然的以为他也是被冤枉的。 书生不语,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赵云挚亦走了过来,礼数周全的问了一句,原以为他只是嫌弃姜焯态度不够好才不予理会,哪想到他一视同仁,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两位公子,你们就别废那口舌了,他这人就那样,眼里除了女人就没有其他。” 乞丐突然说了一句。 这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姜焯忍不住追问细节。当着人家的面打听人家的隐私,这恐怕不太妥。赵云挚偷偷拽了拽姜焯的衣服,示意他收敛一些。 姜焯故意道:“他就坐在这里,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早就出言阻止了,眼下一句话都没有说,显然是敢作敢当,并不介意此事走漏。” 语罢,他大方的丢出了三两碎银,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乞丐的破碗里,银钱碰撞而产生的清脆声极为悦耳。 “给我说仔细了。” 见到钱的乞丐的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他动作迅速的站了起来,兴冲冲的跑到姜焯身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调戏了千花坊的女人,所以才被关到这里……连千花坊的女人都敢招惹,这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是什么?” 乞丐因为影响街道形象已经被关在这里十天了,每日有吃有喝,根本就不想出去,这些事他也是从衙役口中听来的。 “千花坊的女人哪里是常人能惹得起呢,要我说,调戏她们还不如调戏良家妇女呢,顶多就是被骂两句,根本就不用入狱。”乞丐忍不住发表个人看法。看书溂 调戏女人? 姜焯的视线落到书生身上,这看着也不像啊。 “那真是巧了,我们也是因为调戏了千花坊的女人而入狱的。”赵云挚兀自讽刺了一句。 乞丐愣住良久才疑惑道:“你们这么有钱,怎还做得出这种占人便宜的事情?” 姜焯当即踢了他一脚,骂道:“千花坊的话都信,难怪你只能当个乞丐。” 乞丐“哎呦”惨叫了一声,可怜兮兮的缩到墙角里。 宋好望向裴彦卿,裴彦卿也正好看向她,视线碰撞的那一刻,他们就看穿了彼此的心思。 裴彦卿来到书生身边,先是自报家门,说清蒙冤的经过,这才问起书生的个人情况,如此诚心,书生还是一点回应也没有给。 “真是朵奇葩,就他这样,若是没有我们,下半辈子都得在这牢里过了。” 姜焯随遇转了几圈,挑了块好地方就坐下,即使是被困监牢,他也一点都不慌张,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超过三天没有消息,家里人就会寻来。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牢里又冷又臭,姜焯躺了好几回也没有睡着,不经意间抬眼一看,正还看到靠在裴彦卿怀里睡得正香的宋好。 姜焯最大的毛病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舒服,见此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试图扰人清梦。 “大半夜的,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宋好没有被惊醒,倒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赵云挚不乐意了。 “姜兄,我娘子才刚歇下,你……” 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刀刃互相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各种惨叫声,宋好这会儿是真的醒了,迷迷糊糊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牢里的犯人大多都是她这个反应,一个两个的趴在木头柱子之上,想要一探究竟。 打斗声持续了好一阵火光才起,牢内的人还未搞清楚状况,好几个蒙面黑衣人就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挥剑劈断锁住大门的铁链,目光迅速在他们身上巡视了一个来回,语气凝重道:“几位公子,我们来接你们了,事不宜迟,大家赶紧走。” 姜焯知道家里人会找来,却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只不过愣了一下就招呼大家一起离开。 监牢当中火光滔天,情况一片混乱,好不容易逃离了监牢,走到一处巷子里时却遇到官府的伏击,一行人均被绳网兜住。 第278章 成了替罪羊 这些衙役一看就是已经等在这里许久了,轻而易举的抓到了所有人之后,他们颇为得意的聊起了埋伏于此的经过。 他们一早就得知有人劫狱的消息了,只是不确定在哪一天,保险起见,他们一直守在这里,守了足足三天才有结果。 姜焯此时也回过味来了,京里若是来了人,县令早就亲自请他出狱了,何至于需要绕这种弯子,即便是劫狱,也段不可能有失败的道理。 “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掺合进来,记住了。”眼见被抓已成事实,裴彦卿在宋好耳边提点了一句。 宋好不解,疑惑的看向他。 裴彦卿又道:“只管按照我说得做就好,这样于你有好处,我不会害你。” 宋好当然知道他不会害她了,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而已,话说回来,她现在已经身在其中,就是再怎么不想掺合也不能得偿所愿。 他们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她就是心里有再多疑惑也不可能一次性问个清楚。 衙役连夜将他们押回衙门,县令早已等候多时了,看到黑衣人和姜焯等人,心里那叫一个气。 往下再倒五百年,陵县也找不出劫狱这种事情。 “大胆刁民,你们连劫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县令指着他们就骂,一会儿好不容易抓到的江洋大盗跑了,一会儿又说残害幼女的采花贼跑了,又愤怒又担忧,不了解的人见了,指不定要以为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惜他连个千花坊都压不住,牢里的犯人更是一个比一个冤。 “你们谁是主使,可还有其他同谋?此一番费尽心思又有何目的?” 县令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跪了下去,哀求道:“启禀大人,小的们也是拿钱办事,现银就在城外的文庙里,还望大人看在小的们只是从犯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话一出,剩余的黑衣人也跪了下去。 县令一听还有脏款,连忙叫人去取。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姜焯当即反驳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当时情况那么乱,我们也是稀里糊涂被人带走的,再说了,我们又没犯事,干嘛费这么大的劲越狱!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你都看不出来,要那头上的乌纱帽有何用?”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我的人可是亲自从牢外把你们抓回来的,眼下人证物证据在,你们还有何可以狡辩的?” 县令气得身体发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们在千花坊干的好事我早就听说了,果真是色胆包天,什么都做得出来,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就只好上刑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焯的情绪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声音比任何人都要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死到临头了,不问是非就敢抓人,估计那牢里关的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与采花贼,而是被你屈打成招的可怜人!” 县令身为一县长官,哪里被人这样吼过,闻言立即着人搬来长椅,先打他五十大板再说。 “大人,我们确实是冤枉的,不论是千花坊还是劫狱,我们都没有主动参与,并且可以拿出证据。” 裴彦卿向前一步说话,顺便拦住将要带走姜焯的衙役。 “我们是昨日才到的这里,入狱的时间也不过才几个时辰,连口饭都来不及吃,又如何来得及策划这么一场越狱行动。这几人如此利索的指认我们,可见是有意找人当替罪羊,真正的主谋怕是另有其人。” 黑衣人老老实实跪着,并未因为他的这番指控而做出辩解。 赵云挚也胆子也大了起来,逮着机会就开口。 “我们原是不想留宿于此的,只因在城外遇到了求助的柔娘才不得已留下,谁知到了千花坊之后柔娘却是翻脸不认人,随意编排了两句就让人抓走我们,如今又落了个劫狱的罪名,望您追本溯源,洗清我们的冤屈。” 事事都与千花坊脱不了干系,换了别人早就开始着手调查千花坊了,偏就这个县令脑子一根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宋好突然想到了一事,顺着赵云挚的话往下道:“千……” 才刚起了个头,裴彦卿就不悦的睨了她一眼,眼神冷冷的,看得人心不自觉的发寒,似是在责怪她没有遵守约定。 裴彦卿偶尔也会同她置气,但却从来没有拿这种眼神看过她。 宋好怔住,迟迟没有把话说出来,无声的退了半步。 事实上,不管她说与不说,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本官可不是好糊弄的,既然你们不想说,那就打到你们愿意说为止,来人啊,上刑。” 县令随意一挥手,衙役立时搬来好几个长椅,另有手持刑杖的两个衙役在一旁守着。 “没有证据就敢动刑,谁给你的胆子?”姜焯挣开左右两人,挺起胸膛道,“我姓姜,京城人士,你若觉得活着实在没有意思,大可以现在就让人把我打死。” 县令虽然没有去过京城,但对京城的人事关系还是有所了解的,闻言吃了一惊,很快挥退下属。 见他还算识趣,姜焯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县令走近了两步,谨慎问道:“你说你姓姜,可是姜国舅的那个姜?” “除了这个,京城还找得出第二家姜姓人家吗?”姜焯睨了他一眼,端着姿态道,“此番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助你除掉千花坊,念在你也是受人胁迫的份上,我这次就不同你计较了,但若你还这么滥用私刑,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县令初时确实是被这个姓氏震慑了一番,但却不会因此做低伏小,而是同样端着姿态了起来。 “你说你是姜家的人,可有何凭证啊?” 姜焯的路引已经在混乱当中掉落了,身上那块可以证明身份的玉佩也在昨日被当掉了。 “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冒充姜家的人,我说我是,那便是。”他不甘示弱的开口,不掺半分心虚,“当朝首辅张治廷还是我的舅舅,他已在驿站设下人马,三日之后我若是还不出现,他的人就会查到这里来,你确定要在此时得罪我吗?” 第279章 京里来人 赵云挚只知道姜焯投了个好胎,却也没有想到好成这样,闻言看向他的眼神当中有些意外又有些怀疑—— 他不会是吹的? “连个凭证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姓姜?我看你就是故意抹黑国舅爷的形象,顶着他的名头为非作歹!来人啊,先把他押到长椅之上,给我重重的打,打到他肯签字画押为止!” 倘若县令是个脑子机灵的,就算不信也不会直接动手,而是先把人扣押起来,查得清楚之后再做决断也不迟,可惜他没有脑子。 “我看你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姜焯火得胡乱骂了起来,最后还是无法改变不被打的事实,他心里有气,被打得疼了也不吭声,只恶狠狠的盯着县令,似乎随时都能扑过来把人一口吃掉。 县令看得有些胆颤,吩咐人挡在面前,阻断他的目光。 五板子下去,姜焯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赵云挚向来都是乐意见得他受挫的,现在却看得于心不忍,好几番想要挣脱衙役的牵制,但都没有成功。 宋好同样看得抓心挠肺,期间偷偷瞥了一眼裴彦卿,他看起来淡定得很,仿佛姜焯跟他一点没有关系似的。 又打了两板子,一个衙役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头还拿着一个信封,一进来便说十万火急。 县令撕毁信封,取出里边的信件一看,脸都白了,着急忙慌的打开第二张纸,看清里边的内容之后脚底一软站都站不住,好在衙役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停、停……”过了许久,县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难的说道,“先把人关入大牢当中,待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再发落。” 此话一出,衙役顿时停下了动作,赵云挚趁机挣脱左右两人,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姜焯身边。 “你怎么样了?” 姜焯好面子,哪怕是疼得快要昏厥了也没有表现出脆弱的一面,闻言努力装成个没事人的样子,翻了白眼之后才道:“我身体强壮着呢,能有什么事?” “行,你厉害。”赵云挚难得没有跟他对着干。 裴彦卿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只是皮外伤之后松了一口气,而后将他扶起。 大牢里。 乞丐看到身上满是血迹的姜焯之时狠狠的紧张了一回,连忙追问缘由,姜焯心情不好,翻了个白眼就兀自趴到草席上去了。 “书生呢?” 这个位置原本是书生的,这会儿人不见了,姜焯随意问了一句。 乞丐答道:“许是已经走了,昨夜有人劫狱,好多人都趁机逃走了,他定是也不例外。” “假清高。” 姜焯冷哼了声,并没有往复杂里想。 裴彦卿眸色沉沉,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次入狱时,赵云挚并未慌乱,这一次的心境却全然不同,县令这个糊涂狗官居然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认定姜焯的身份是冒充的,将来又怎会秉公处理此事,一辈子蒙冤倒不至于,但若因此耽搁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可就错过科考的时间了。 “裴兄,姜兄,要不我们再越一次狱,这地方的人不讲道理,咱还是走得越远越好。” 这一回是遭人陷害才会被抓,再来一次,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 “依着那县令的能耐,估计也抓不到我们,我们先去京城,日后再算这笔账。” 宋好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她补充道:“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看过了,这座监牢内外松懈,入夜之后少有衙役巡逻。如今他们才抓了我们一次,肯定不会想到我们再逃第二次。” 裴彦卿没有回答,宋好有些悻悻然。 公堂之上,裴彦卿拿那种眼神看她之时,她就已经有些不是滋味了,这会儿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出谋划策,他却还是没有回应。 “要走你们自己走,我可不走。这个狗官居然敢打我,此生若是不能报仇雪恨,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耗着。” “你闲人一个,自然耗得起了,可是裴兄还要赶着上京考试,如何耗得起?忍这一下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赵云挚与他争论起来,若是在平时,姜焯肯定是不肯落下风,但这会儿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原先还能咬牙忍着,现在却是怎么也忍不了,说话的时候牙齿一直在打哆嗦,额上的冷汗亦冒得很快。 宋好离得最近,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变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把手覆到他的额头之上,烫得“呀”了一声。 “他好像发烧了。” 裴彦卿提起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一边,蹲在她的位置之上,伸手去探姜焯的额头。 果真是烧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乞丐不停的晃动锁链,试图把人引来,不过喊了两声,拐角就现出了好几道人影,仔细一看,居然还是县令。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乞丐一骨碌滚回角落里,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 县令埋头往前走,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亲自打开房门之后干脆利落的跪到姜焯身边,嘴里呜呼哀哉道:“姜焯公子,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啊!” 姜焯早就疼晕了,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事后宋好等人才明白,原来是首辅的人已经寻来了。 县令在公堂之上收到的那封信就是首辅的人写给他的,一封是原委,一封是画像。 看到画像之后,县令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第一想法就是按下不报,全当什么都不知道了,白着一张脸回到家里,夫人见了他的模样就问原因,得知他的行为之后顿时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口水都不让喝就催他亲自到大牢里接人。 这下有人了牢里的这一幕。 姜焯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雪恨,尽管伤得起不了床,他还是亲自拿着刑杖在县令背后打了七下。 县令已知他的身份,哪里还敢反抗,就盼着他能够打得解气,趁早忘了此事。再说他已虚弱,手上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别说是七下了,就是十七下,县令也不敢皱眉头。 第280章 千花坊发生命案 气出得差不多了,姜焯这才想起正经事,威逼县令说出千花坊的罪行。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趁我在这儿你最好赶快交代清楚,省得日后酿出更大的祸患。” “千花坊没有任何违法的行径啊,二公子,你是不是……”县令不敢继续往下说,怕姜焯听了又闹脾气,顿了一下又道,“千花坊的事情,确实是衙役抓错人了,我已革了他们几个职,二公子,你现在可消气了?” “消个屁的气!” 县令小心翼翼的探过去,才至一半就被喷了一脸的口水渣子,他不敢怒也不敢言,默默取出手帕擦拭干净。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呢,我都说了要助你一臂之力,你却还这般不识好歹,难不成非得让我搬出家里的国舅父亲贵妃姑姑首辅舅舅,你才会听进去吗?” 姜焯趴在床上,只能将将撑起上半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县令汗颜。 得罪姜焯之后,他还以为自己绝对必死无疑,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没想到姜焯这个二世祖还挺会做人,打了他一回之后就放下旧怨了,一心想着惩奸除恶。 若非…… 县令将不该有的想法甩出脑子,而后求助般看向一直守在床头的侍卫。这人是首辅派来的,由他出面,姜焯或许也就放下执念了。 侍卫接收到县令的暗示,斟酌了一番才道:“二公子,大人希望您尽快回京,至于这边的事情,我会让人处理稳妥的。” 侍卫从小就在首辅身边做事,姜焯的进步之大,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 若是以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县令早就被他吊到树上三天三夜了,根本没有近前说话的机会。 这会儿他伤得坐都坐不起来,却还想着陵县百姓,首辅大人要是看到他的这种变化,心里肯定会很欣慰。 “我回京又无甚要事要做,舅舅催着我回去无非就是担心我安危,你且告诉他,我现在很好,身上也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侍卫:…… 首辅催他回京可不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姜焯不听劝,侍卫也没了办法,只能连夜飞鸽传书回京,信中特意提了姜焯大方饶过县令一事,又说他想调查千花坊的幕后之人,首辅得知他和裴彦卿在一块,也就由着他了。 第二天,姜焯在县令的搀扶之下艰难的下床,路没走两步,屋外就匆匆闯进来一个衙役,说是千花坊死了人。 县令的脸色一瞬间换了好几种颜色。 他已经努力淡化千花坊在姜焯心里的印象了,哪想到这地方却在这个节骨眼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姜焯一听出了人命,步子下意识迈得大了一些,想要亲自过去瞧一瞧情况,可惜还没走到门口就疼得受不住了,不得已派人通知裴彦卿,又逼着县令把事全权交给他。 千花坊的老鸨见到裴彦卿等人之时表情有些僵硬。国舅爷的二公子误入陵县的事她也听说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转眼间就接收了县衙的事务。 “死者在哪儿?” 裴彦卿淡淡的开口,丝毫没有算旧账的意思。 老鸨把人引到后院的一个房间当中,室内香味了然,才刚踏进去,宋好和赵云挚就被呛得咳了一阵。 死的人名叫李甲,是本地一个有名的富商,如今人死在了这里,千花坊就是背景再大也不得不小心行事,到现在都不敢让消息走漏出去。 事有不巧,这个命案又涉及到了柔娘。 李甲的尸体仰面倒在窗下,脑后留着一大滩鲜血,眼睛直愣愣的瞪着,死得并不甘心。 裴彦卿蹲到尸体身边,从他身上问到了很浓的酒气,翻开身体一看,后脑下放正好垫着一块瓷器碎片。 “昨天夜里,我心烦气闷睡不着觉,于是便到湖边走动,不料这位公子却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将我拽到这里来,我喊了半天也没把人喊来,情急之下就推了他一把,谁知道……” 柔娘一边抹泪一边解释,现在的她已没了昨夜的气焰,一下子又变成城外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子。 宋好特意看了一眼她的锁骨,上边的红痣清晰可见。 “柔娘姑娘轻轻松松就让人蒙冤入狱,没想到也有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 宋好故意说一句。 眼下的她已不再是男装打扮,柔娘一开始并未认出她,听得她的声音才认出人,稍稍愣了一下才道:“那一夜是我错怪了各位,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柔娘起身行了一礼,坐下的时候换了个方向,朝里的红痣转而朝外,赵云挚不好盯着一个女人看,进来之后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观察周遭的情况,眼下被她的动作吸引视线,只瞥了一眼就看到她的红痣。 “这……” 赵云挚下意识指向柔娘,柔娘此时才跟突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一般,抬手拉上衣服,将裸露在外的肩膀遮了起来。 青楼的外衣都是薄纱所制,穿与不穿没有多大的区别。 事发至今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了,奋力推开李甲之后,体力不济的她亦晕了过去,醒来后李甲已经死透了。 “几位大人,李甲酒后闯祸在先,应该怪不到柔娘的头上?”老鸨一脸担忧。 “昨夜你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又是何时遇到了李甲?期间他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裴彦卿已经检查完尸体了,周遭的环境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不再研究,转而问起了话。 “我、我记不得了。” 柔娘偏头想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起来,只哭得更加厉害。 老鸨道:“柔娘才刚经历这么大的事,你们现在就让她说,她哪里想得起来啊。我虽只是一介妇人,但也是通晓部分律法的,眼下这种情况,柔娘根本不用负责。” “李甲是被人捂死的,并非后脑受击而死,恐怕事情不是表面这么简单。柔娘姑娘,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么我们就只好把你请到牢里好好的想了。” 裴彦卿说得已经委婉了,不过还是让人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第281章 公报私仇之说 柔娘的哭声一顿,面上露出诧异,还未来得及开口,老鸨便已嚷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甲生得这般高大,柔娘如何捂得死他?别以为你们读了几本书就能信口开河,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赵云挚道:“裴兄只说李甲并非失血过多而死,也没说柔娘姑娘就是杀人凶手啊。” 老鸨冷哼了一声,胸口起伏的波动很大,看起来气得不轻。看书溂 柔娘暂时止住抽泣,凄凄道:“这位公子好会说笑,眼下裴公子已要将我关入大牢,不是怀疑我是凶手还能是什么。” 话音落地,她又流了几滴眼泪,豆大的泪珠划过洁白的脸颊,看起来甚为动人,目光也是一转不转的落在赵云挚身上。 赵云挚向来就不是什么心狠之人,见此只得闭上嘴巴,不好再继续往下说。 “什么捂死,那不过他报复你的一种手段而已。”老鸨突然道,“柔娘,你不用搭理他们,待会儿我自去找县令,替你摆平此事。” 她意有所指。 裴彦卿问心无愧,闻言坦荡道:“你们若是怀疑我有私心,大可以再找仵作过来验一遍。” 裴彦卿可以做到心平气和,赵云挚却做不到,愤愤的反驳道:“你们先是诬赖我们调戏女子,再是诬赖我们公报私仇,无凭无据,若是我们有心较真,你们也是要吃官司的。” 老鸨本不打算把话说开,眼下赵云挚如此直白的点题,她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难得不是吗?”她先是反问了一句,然后才道,“你们占柔娘的便宜不成,现又打着查案的名义要她吃苦,像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眼下我只有一句话,人不是柔娘杀的,你们不能带走她。真要逼急了我,我就把这事传扬出去,到时自有眼睛雪亮的群众前来评理。” “你、你……”赵云挚指了她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徒劳的说了一句,“你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呢,这叫妨碍司法公正。” “我们这种女人何时得到过公正?”老鸨言辞更为激烈,“今日我若是护不住手底下的人,他日就会被人骑到头上,你们要想带走她,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妈妈……”柔娘强撑着站起身,“我还是跟他们走一趟,不过是坐牢而已,比这更苦的事我都经历过了,如今又怎好意思让您为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若是让外人看见了,说不定真要以为他们公报私仇了。 赵云挚急得想转圈。 他看向裴彦卿,裴彦卿坦荡磊落,看起来并不把这番指控放在眼里。 他再看向宋好,一向护夫的她这会儿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被泼脏水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大街上的一条狗。 宋好平时是最机灵的,赵云挚还盼着她能够制服胡乱攀咬的老鸨呢,眼下见得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不得已只能自己想法子。 “裴兄……” 赵云挚弱弱的开口,有意折中处理此事,各退一步。 比如,暂时将柔娘禁足,只让她待在千花坊里,无需坐牢。 流言蜚语能杀人,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即便无法证明是真的,名声也已受到影响了,往严重里说,科考也参加不成了。 他还想着荣归故里迎娶柳元英呢,可不能折在这里了。 裴彦卿没有给予回应,只冷冷道:“你们若有证据,大可以到县衙里告状,如若没有,那就立即随我们走一趟。” 语毕,他转身迈出房间,与守在外边衙役说了几句,衙役涌入房间,团团围住柔娘和老鸨。 眼见无法改变局面,老鸨只得暂时妥协,柔娘前脚才刚被带走,后脚她就带着一箱金子来到了县令的私人府邸。 “你、你这是做甚?!” 县令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的将箱子合上。姜焯就在府里养伤,随时都有可能过来询问案情,若是让他瞧见了这一幕,那他还活不活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别再做这样的事了,让人瞧见了,不止我的乌纱帽保不住,你的千花坊也得关门大吉。” 老鸨已知陵县来了一个大人物,也只这个大人物现就在县衙当中,就是料不到县令居然会怕成这样。 “大人,人真不是柔娘故意杀的,那就是一场意外。” 老鸨已经给县令送过好几次钱了,两人也算是相熟,眼下也不做表面功夫,直奔主题。 “只要您这边收手,李家那边我自能摆平,绝不会让你难为情。” 千花坊的姑娘今日逃的逃,病的病,老鸨已经损失了不少钱了,若是这个柔娘也没了,那么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大不了,日后我更加勤奋的孝敬您就是了。” 见县令不肯松口,她又加大了筹码。 县令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每月都有一大笔额外的收入啊,只是姜焯这个皇亲国戚正住在府里,稍有动作就会被他发现,这钱怕是有命收没命花。 “不是我不肯卖你面子,而是这事实在是不好办……” 县令把姜焯的来历和为人说了一遍,老鸨原还以为这个世家子故意派出裴彦卿刁难柔娘,以报当日之仇,了解情况之后却有些迷糊了。 “难道他们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老鸨的语气里带着疑惑。 “别说他公事公办了,就是他公报私仇,咱也不敢置喙啊。” 县令后背上的伤痕还没有好呢,即便情况真的如老鸨所说,他也不敢插手此事,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劫,他可不想再往枪口上撞。 “你还是看开一些。”县令劝了一句,“该放手时就放手,保不住的人就别保了。万一人真的是她杀的,到时你的损失可就更多了。” 老鸨默然不语。 倒也不是她真的以为柔娘就是杀人犯,而是接受了柔娘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的事实。看书喇 事虽办不成,但钱她也不拿回去了,故意遗留在此,县令平白拿了一份大礼,乐得不自觉的哼起了小调。 正要去寻姜焯拍点马屁,刷足存在感,派去李家的衙役却回来,说是李家的人不愿出面,只让官府自行处理。 第282章 李家的嫌疑 李甲作为一家之主,无端端枉死在外,正常的家属早该跑到官府里施压了,如今却连出个面都不肯这又是何故? “难不成凶手是李家的人?” 姜焯得出一个猜测。 宋好道:“那也未必,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寻花问柳的夫君,定也懒得理会他生死,人若是死在大街上那还好一点,可眼下死在了青楼里,谁还有脸出来认领。” 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她不是单纯的做出评价,而是借着此事撒气。 赵云挚心里早就感到不对劲了,闻声悄无声息的移到裴彦卿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裴兄,你们夫妻吵架了?” 他们终日与他二人相处,早就熟识两人的相处模式,他们面上虽然没有吵开,但心里必是已经生出了隔阂。 “都说一起的出门远游的感情终会走向灭亡,你俩不会也折在这上边了?” 他兀自说了一句。 裴彦卿一惯平淡的眸中难得现出几分不快,没有答话。 生气了,这是被戳到痛处了。 赵云挚不敢继续招惹他,只默默在心中道出结论。 宋好恰似不经意的扫了两人一眼,在裴彦卿抬眸之前转移视线,看向正在回话的衙役。 “……李甲的父母自知养出了个败家儿子,于是费尽心思让他娶了田家的女儿。” 田家也是本地的望族,教养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能干。李家娶到田家的女儿之后就把全部家产交到她手上,在她的打理之下,李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不过十年的时间就变成了陵县的首富之家。 李甲的父母死后,李家彻底由李夫人做主,没有她的点头,谁也不敢出面。 “如果只是夫妻关系不睦,应该做不到这个份上。”姜焯不确定的呢喃了一句。 “李家就是这么回话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衙役着急撇清自己的责任。 赵云挚道:“会不会是李夫人怨恨李甲,趁机杀了他,随后推给千花坊?” 李夫人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到了今年才生下儿子,有了儿子,家业就不会落到其他叔伯手里。 有钱有娃还没有碍眼的烂男人,多好啊。 此时确实是一个杀人的好时机。 “换作裴兄是李夫人,极有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赵云挚又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均落到了他身上。 赵云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其实他这么说是有意刺激宋好的,为的就是激发出她的护夫之心,试探一番两人的冷战情况到底如何,见到宋好只是投来眼神而不做任何表示之时,他就知道问题大了。 “李夫人得了公婆的厚待,即便不喜这个儿子,也不会狠下杀手,你的这个猜测不成立。” 裴彦卿毫不犹豫的反驳,赵云挚利索的闭上嘴巴。 “也不尽然。”宋好好似故意唱反调似的,“李夫人若是一点怨气都没有,何至于连个面都不露。” 裴彦卿无声的盯着她,不语。 两人已经暗搓搓干上了,现场却只有赵云挚看得出来。 姜焯回想了番家中父母相处的点滴,即便是冷战了十天半个月,出了大事也会暂时放下愁怨,齐心协力的渡过眼前的难关。 如今李甲都死了,李夫人还有啥可气的。 “继续让人盯着李家,尤其是那个李夫人,把她近日所见的人所做的事全都查个清楚。”姜焯吩咐道。 衙役令了命便出门,姜焯转头就问裴彦卿怎么看,问了两回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裴兄,你在想什么呢?” 赵云挚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在想案情。”裴彦卿迅速回过神来,随意解释了一句之后又道,“千花坊的一众人等都已押回县衙了,待我一一问过之后才能找出更多的线索。” 男女差距悬殊,即便柔娘真的是凶手,那么她必还有其他同伙。 说到千花坊,宋好突然想起了一事。 “方才我们过去抓人之时,我发现柔娘锁骨上方的红痣又回来了。” 经她提醒,赵云挚也想起来了。 当时柔娘衣衫不整酥胸露了大半,他根本就不敢看她,怕她又来一次污蔑,若非她那一个转身,他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细节。 “难道真的有两个柔娘?” 姜焯的面露不解。 宋好又道:“据她的反应来看,杀人的柔娘跟诬陷我们的柔娘是同一个人,至于是不是城外那个求助的柔娘,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云挚一边听一边点头。 若真的有两个柔娘,那么就是后一个柔娘非要扮演前一个柔娘,否则她也不可能在宋好发出质问之后添上一颗红痣。 千花坊都已经有一个柔娘了,又为何费尽心思抓回那个逃走的柔娘? 假柔娘陷入人命官司当中,真柔娘又在哪里? 种种谜团无法解开。 姜焯扬声喊人进来,催促他们赶紧把老鸨抓来问话。县令就在一旁,闻声下意识道:“且住!” 老鸨与他私交甚笃,这些年他又拿了她不少钱,若是这一回真的把她给抓了,她经不住审讯,一股脑吐出多年来的贿赂之举他也就完了。 “你还有何话要说?” 姜焯睨向县令,看起来很是不满他的这个举动。 县令抬袖擦了一下冷汗,这才道:“老鸨方才过来寻过我,说是怀疑、怀疑二公子假公济私……” 姜焯思考了番才想到这所谓的假公济私指的是何意。 “千花坊出了两个柔娘,我找她问几句话怎么了?我要报复一个人还需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吗?” 姜焯不耐烦的开口,好端端的案子居然被曲解成了这样,心里没有火那才是不正常。 “两个柔娘之说只是一时的猜测,那红痣也不是人人都见过的,实在算不得证据。” 县令好歹也是寒窗苦读了数十年的举人,眼下他想阻拦姜焯,编出的说辞也是毫无破绽的。 “我们抓走柔娘,她本就已经很不高兴了,这要是还把她抓来,她一着急,直接跑到大街上嚷嚷,几位的名声可就毁了。” 姜焯哑然。 除了宋好之外,在场的人都没有留意过真柔娘身上是否有红痣,以这个理由拿人,确实不能服众。 宋好提议道:“不如这样,先把眼前这个柔娘关上几天,待拿到了她是假柔娘的证据之后再拿人也不迟。”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283章 柔娘的红痣 眼下只能从柔娘身上下功夫,众人一致决定先晾她一个晚上,待她放松警惕之后再试探一番。 商讨结束之后,宋好第一个踏出房门,赵云挚紧随其后。 “宋娘子,裴兄何时惹到你了,竟教你如此冷落他?” 宋好的步子迈得很快,转眼间就从姜焯的房间来到了大厅前边,赵云挚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她。 “他没惹我。” 宋好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你若是没有冷落他,裴兄又为何做那一副被人抛弃的惨样?” 他惨? 她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宋好止住脚步,问道:”他与你诉苦,与你说我的坏话了?” 赵云挚瞳孔震惊,着急忙慌道:“天地良心,他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他只会显摆自己有个好娘子,从未说过你的半句不好。” 他主动寻来为了了解情况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想加重他们之间的误会。 “那你如何得知此事?” 宋好的语气稀松平常,若非她先前的表现,赵云挚都要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了。 “你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尴尬的摸了一下后脑勺,随后又道,“裴兄因为你的事已经出神好几回了,你不会没有发现?” 宋好确实没有发现,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他,不过赵云挚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提醒,再次开口之时,已经不似原先那样若无其事了。 “你的意思是,他已知道我在生气但却不来找我,而是派你过来当说客?不!他甚至没有请你从中周旋,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待得无聊想要打探八卦!” 宋好不等他回答便兀自下了结论。 赵云挚:…… 默了一瞬,他突然抓住欲要离开的宋好,果断道:“你可以不原谅他,我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别让他知道我来找过你这个事。” 赵云挚一边说一边暗自在心里发毒誓,他以后再也不管人家小夫妻的事了。他原是想破冰的,谁曾想居然把宋好的火气全都激发出来了,裴彦卿要是知道了此事,还不得弄死他啊。 “我没你这么闲。” 宋好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向厨房。 第二天。 宋好只身来到大牢当中,柔娘与世隔绝,外边的事一无所知,见了宋好,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已将我关在这里三天,可曾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找到了。”宋好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凶手就是柔娘。” 柔娘的神情刹那间凝住,张了好几次嘴也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夺眶而出,宋好看在眼里一言不发,正想观察她接下来的反应之时,柔娘却突然止住了眼泪。 “原先听得妈妈说你们欲要报复我之时,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事实果真是如此。我一介浮萍,你们若是心里气不过,只管杀了我就是,何必还要花费几天的时间搜罗那些个所谓的证据。” 此话一出,宋好就知她已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你的痣没了。”她忽而说了一句。 其实一进来的时候她就留意到柔娘空空如也的锁骨了,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提出来。柔娘下意识拉紧衣领,侧过身去,冷冷道:“这里光线不好,你看错了。” 宋好但笑不语。 近来满脑子都是这颗红痣,她都要怀疑红痣是否真的存在了,那一日不过是惊鸿一瞥,若非眼前这个柔娘非要把痣点上,她根本就不能确定这颗痣的存在。 “我实话与你说了,其实我们早就怀疑世上有两个柔娘了,只是一直拿不出证据,无法更进一步的调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柔娘的眼神和语气都带慌乱。 宋好道:“意思就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见过红痣,若非你三番两次的欲盖弥彰,我们根本就得不出两个柔娘这个猜测。” 柔娘在一瞬之间变换了好几个神情,宋好甚至要怀疑她下一刻就会扑过来撕咬自己了。 “你的问题我答完了,现在该到我问你了。”宋好没有理会她的愤怒,而是进行下一步的试探,“你是如何看得出我在诈你的?” 柔娘得知凶手就是“柔娘”之后,分明就表现出了痛苦,后来不知怎么的,心很快就安了。除了被她看出破绽之外,宋好想不到其他缘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柔娘的声音依旧冷冷的,“我都说了,那人冒犯我在先,我也是出于自保,这才……裴公子说他是被人捂死的,许是我晕倒之后又有人进来了。” 她的警惕心强了许多,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既然凶手另有其人,你们是不是该把我放了?” 柔娘的胆子突然大了许多,都敢直视宋好的目光了。 “他是咽气之后才被推到在地的,你说自己不小心挣扎之时推倒了他,这话一点也不符合事实,如今你的嫌疑依然是最大的,除非你能自证清白,否则我们绝不可能放了你。” 柔娘神情呆滞,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招还是不招,你好好想想。” 宋好说完就走,回到县令府邸之时,裴彦卿和赵云挚也从千花坊回来了。 “老鸨那边我们已经试探过了,看她那样,应该是不知道真假柔娘的事,她也被骗了。” 赵云挚汇报完自身的情况就问宋好的进度,宋好直言什么也文不出来,但与确定假柔娘与真柔娘不是敌对关系,她们极有可能联合起来隐瞒真相。 交换完信息,她就往厨房去了。 这几日心情不佳,也就只有厨房能让她获得一时的平静。 陵县县令不是个讲究吃食的人,厨房里也没几样好东西,加之宋好也无心研究美食,只想借着炒菜回避烦恼,于是便也没有亲自出门采购食材。 她把排骨洗净剁成块,放到添了葱姜的清水里,煮出浮沫之后将其捞出再次洗净,随后把糖炒化,加入洗净的排骨一起翻炒,炒出香味之后加水炖煮,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有留意到门外的人影。 第284章 疯婆子 几个衙役轮流盯了李家好几天也没有探出什么可用的消息,李甲的尸体在县衙里趟了三天,李家的一个老仆人才拄着拐杖过来,说是要替小主人收尸。 老仆人早就不在李家做事了,得知小主人死后不远万里的赶来。 “案子还没有破,加之你也不是李家的人,尸体不能给你。”县令着人把他遣走。 老仆人已经白发苍苍了,站都站不稳,闻声老泪纵横,当场便要杀到李家去,训一训田惠英。 他口中的田惠英就是李夫人。 他已老到了走两步路就有可能咽气的地步,姜焯担心他累死在半路,唤了两个衙役把他抬过去。 李家迟迟不出现,要是这个老仆人能成事也算是一大进展。 宋好因为好奇跟了上去,裴彦卿和赵云挚则因为不放心她而一同出发。到了李府,田惠英只让人好生照看老仆,不曾有过收尸亦或者追查凶手的表示。 “人都死了,你连收尸都不肯,你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公婆吗。”老仆人指着田惠英破口大骂,“自古以来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李甲有几个女人怎么了,你何至于歹毒至此。” “我正是为着李家,为着公婆,这才没有把人接回来。”田惠英平静的解释,“李家祖训上写着,子孙若是流连花丛,死后就不能进祖坟。李甲破坏祖训在先,我若是把他接回来,那才是李家的罪人。祥叔,您还是省点力气,眼下愿意给他收尸的也就只有您了,您若有个好歹,乱葬岗就成了他的归宿了。” 田惠英看似在劝说,实则每一句话都能把人气得个半死。担心老仆人真的熬不住,宋好连忙让人把他送回家中。 老仆人走后,田惠英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不过还是不算和气。 “你们回去,李甲活着的时候就说了,他就是死了也用不着我管,好歹夫妻一场,如今他都死了,我总不能这一点都做不到。” 田惠英连表面的客套都没有做,更没有把人请进门的打算。 “李甲生前得罪过什么人吗?” 宋好照例问了一句。 “有啊。”田惠英眼中尽是不耐烦,“他得罪过我,所以你们不要再上门打搅我了。” 宋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赵云挚不服气道:“如今李甲死因不明白于公于私,你都应该配合我们的调查。老仆人一把年纪了,你连说谎骗他都不肯,心狠至此,我们有权怀疑你就是杀死李甲的凶手。” 常人听了这种指控都是着急解释的,田惠英不仅不急反而还道:“爱怎么怀疑怎么怀疑,只要拿得出证据,我必无话可说。眼下你无凭无据,我有权请你们离开。” 赵云挚:…… “李甲终日混在女人堆里,你们若是真想查个究竟,倒不如去女人多的地方,而不是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来。” 田惠英转身踏进自家大门,赵云挚急得迈上台阶,才刚走到一半,守在两旁的下人就从里把大门关上了。 赵云挚干干站在紧闭的房门之外,骂也不是,直接走又很不甘心。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装腔作势,打消我们的猜疑?” 赵云挚站在台阶上,由上往下看着同伴。 裴彦卿先是看了一眼宋好,确定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之后才道:“她说得没错,李甲终日混在女人堆里,要想查到死因,从这方面着手最合适不过。”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柔娘逃走那日自述被人强行卖入青楼,若这事属实,老鸨一定知情。” “对啊,我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赵云挚两手一拍,“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千花坊。” 既是违法犯罪的事,老鸨定是不肯轻易承认的。在去的路上,赵云挚组织两人一起想个万全之策,可惜正在冷战的宋好和裴彦卿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任凭他怎么说,他们都没有给予回应,逼得急了就随意“嗯”两声。 “滚滚滚!” 路过闹市的时候,宋好因为思考问题而忽略了前方的情况,面前突然多出一道水渍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被人针对了,抬眼望去,发现一个跌倒在地的老婆子之后才意识此事与自己无关。 “这里没有你的女儿,滚远一些。” 男人举起木桶,作势要打人,老婆子吓得抱住脑袋,嘴里胡乱叫着。 附近的人见怪不怪,议论了两句就各做各的了。 宋好见不得人受苦,走过去将要把人扶起来,还没碰到她,老婆子突然窜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身体,咧嘴笑道:“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仅动手还要动口,话一说完就咬住宋好的肩膀。 这一番动作来得猝不及防,宋好吓了还大一跳,下意识尖叫了声,一阵混乱过后,她被拽到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没事?” 裴彦卿抬手抚上她一点血色也无的脸颊,察觉有些冰冷之后抱得更紧了一些。 吓得失了魂的宋好在他怀里缓了一下面色才有所恢复。 “我没事。”她挣脱出来,裴彦卿怀里一空,心中也跟着落空了一瞬。 方才情况太过紧急,裴彦卿与赵云挚一个拽走宋好一个推开老婆子,赵云挚也是下意识动作,做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有些大,老婆子被他推到地上,额头上都磕出了血。 “我、我不是有意的……” 赵云挚有些手足无措,欲向前扶人又怕她再次扑过来咬人。 “这位公子,你还是离她远一些比较好,这婆子已经疯了,见了年轻的女人就跑上去认亲,你生得这般白净,小心也被她当成女儿。” 赵云挚:…… 围观的路人没有责怪他欺负老人,就是说话有些怪。 不远之处传来了一阵马蹄疾声,众人下意识回头,只见好几个衙役正骑着高头大马往这里赶来。 在场的百姓自觉站得远远的,让出一条通道。为首的衙役跳下马背,其他人紧跟着他的动作,不等他开口便自觉冲向老婆子,强行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第285章 老鸨的证词 几个衙役的动作的十分粗暴,老婆子害怕得直叫嚷,剧烈的挣扎着,期间不小心抓到了一个衙役的脸,那衙役脾气上来,直接朝她肚子踢了一脚,老婆子惨叫了声,顿时疼得动弹不得,脑袋有气无力的垂着。 宋好看不下去,欲向前理论,为首的衙役却率先走了过来,先问了个好才道:“这个老婆子经常跑到闹市上伤人,我们也是没了办法,这才不得不采取非常规的手段。” 宋好在这里住了几天,对这衙役也有些印象,闻言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这婆子是如何疯的?她的家人呢?你们打算把她带到哪里?”看书喇 “无依无靠,应是从外地来的。”衙役随意说了一句,紧接着又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他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其中一个衙役将疼得没了直觉的老婆子丢到马背上,然后带着她驶向城门的方向,剩余的人则继续往县衙赶。 “当街策马,便是京城的皇子皇孙的没有这种待遇。”赵云挚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官府的人嚣张成这样,百姓都不投诉吗?” 丰城的县令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绝不会纵容手下做出这种事,因为他怕同行弹劾。 说话的同时,赵云挚不自觉的看向围观的百姓,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当中似乎有些不太友好。 放下他推到老婆子之时他们都没有责怪他,这会儿怎就变脸了? 赵云挚百思不得其解,听得转身离开的两个百姓吐槽衙役目中无人之后才幡然醒悟。 放下那为首的衙役朝他鞠了一躬,百姓必是以为自己也是官府的人了。 赵云挚心里那叫一个冤,他只不过是路过,何时跟人狼狈为奸过了。 到了千花坊,老鸨一改常态,见了他们并未像从前那般甩起脸色,而是一边赔着笑脸一边着人准备酒菜。 “不必了。”裴彦卿拒绝得很干脆,“我们今日过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们只管问,我必知无不言。” 老鸨已经想通了,柔娘保不住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保住千花坊,念及此,她又道:“人毕竟是在我这里没了,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配合你们找出凶手。” “人命官司的事还是另议。”赵云挚打断她的话,“日前我们曾在城外遇到了意图逃走的柔娘,她向我们求助之时自称是是被人拐卖的良家子,还把自己路引拿给我们看了。” 赵云挚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怀中,似是在翻找东西。老鸨听到话后心就慌了,根本没有闲心留意他的动作。 “买卖良家子是个什么罪,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宋好按照约定逼问了一句。 “我、我……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老鸨支支吾吾,眼珠子也总是飘来飘去,扭捏了半天也不肯做出正面的回答。 “柔娘已经全都招了,她是被迫卖身的,只因担心再次被抓去,这才故意闹出人命官司,伺机寻求官府的庇佑。国舅府的二公子也知道了此事,他身体有伤不便过来,所以吩咐我们过来确认情况。” 裴彦卿不紧不慢的开口。 老鸨连真假柔娘的都分辨不出来,又哪里晓得这些话的真假性。她本来就因为忌惮姜焯而放弃柔娘这棵摇钱树,眼下听得他们这样说,大脑顿时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难怪她突然转了性情,安心在坊里待着了,原来是还有大动作。”老鸨喃喃的嘀咕了两句。 “这么说,你得承认柔娘是良家子了?”宋好的语气里带着怒意,“你从何处买的她,人贩子现又在何处?” 老鸨呆滞的目光突然一亮,反应过来之后只能追悔莫及。 “你们骗我?!” 她怒不可遏。 赵云挚终于可以将手从怀里拿出来,他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道:“柔娘确实是良家子,这事也确实是姜二公子要管,我们何时骗过你来?眼下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说出人贩子的藏身之地,将功赎罪,如若不然,小心姜二公子一句话封了这里!” 姜焯的名号实在是太管用了,以至于赵云挚越来越轻车熟路。 老鸨吃了暗亏,只能说出人贩子的来历,又答应配合他们引出人贩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临门一脚的时候,山里却突然涌出了一股打家劫舍的山贼,官府的人倾巢而出,全都捉拿山贼去了。 官府没了可用之人,姜焯只得派出舅舅派来接应他的私人护卫武邑前去拿人。 老鸨以重利引诱,人贩子张二麻很快就带着新的受害人出现了,得知自己中了埋伏之后,张二麻也不做无谓的抵抗,很快就说出了实情。 “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见她孤身一身又生得貌美,所以就伺机将她打晕,送到千花坊来了。本以为老鸨不敢做这种买卖的,没想到她见柔娘生得貌美,直接就买下了。我可从来没有碰过她,只倒卖人口,未曾犯下奸淫妇女之罪。”张二麻郑重的表示。 “你倒是了解律法。” 赵云挚吐槽了句。 “处子之身才能买个好价钱嘛,这我还是有了解的。”张二麻恬不知耻的说了一句。 这话倒也没有假的可能,裴彦卿抬笔正要记下供词,岂料老鸨却突然面露不屑。 “他说的有问题吗?” 裴彦卿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变化。 “没、没有。”老鸨迅速答道。 裴彦卿并不会因为她否认得快而放下戒心,他回忆了张二麻方才的话,问道:“人是你主动要的,而不是他偶然送过来的?” 问话的时候,裴彦卿的目光一直落在老鸨的身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老鸨知道裴彦卿正在观察自己,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屏住呼吸干干的站着,以保自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不是。”老鸨深吸的一口气,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后才回答。 “那就是柔娘并非处子之身了,张二麻侵犯了她。”裴彦卿继续说出第二种可能。 老鸨的表情再次僵住,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彦卿的洞察力居然细致入微到了这种地步。 第286章 真柔娘现身 “也不是。”老鸨果断的回答。 诧异之后,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看起来毫无半分撒谎之嫌,甚至可以直视裴彦卿的目光。 裴彦卿垂眸沉思片刻,随后提笔记下张二麻的罪行,以及千花坊强迫良家子卖身之罪。 张二麻为了减刑,主动交出剩下的赃款,老鸨为了免去责罚,同样交了一大笔罚款,并且再三保证日后再也不敢犯下此等罪行了,如有违反,千花坊就会立即关门大吉。 柔娘获得了自由之身,但她误杀李甲一事却还没有着落,到了公堂之上,她还是一口咬定李甲死于自己的无心之失。 只肯认下过失杀人一罪,其他的一概不认。 “你可得想好了,画了押之后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姜焯取过师爷手里的招册,放到柔娘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柔娘只扫了一眼便道:“我虽没有杀他之心,但他冒犯我也是事实,只要大人秉公执法,不定我故意杀人之罪,我便无话可说。”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围观群众或许还会站在她这边,但她毕竟是个烟花女子,以色事人是常态,说是冒犯,真正的情况又有谁说得清楚。 再者说了,人到青楼不就是寻欢作乐的吗,如何算得上冒犯? 堂外的群众对着她指指点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那一套,更有甚者直接朝她吐口水。 情况愈演愈烈,宋好再也看不下去,正打算站出来制止,这个时候,人群当中突然挤进来一抹华贵的身影,她虽带着帷帽,但宋好还是通过那双云头锦鞋认出了她的身份。 田惠英不是不肯收尸么,怎的又来了? 宋好心中有疑,暂时止住动作,暗中观察刻意掩盖行径的田惠英。 田惠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跪在地上的柔娘身上,看清她的模样之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干干的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就走。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他人根本没有留意到这点插曲。宋好留了一句话就追上去,快到李府门前时才把人拦住。 “你跟着我做什么?人家都已经认罪了,难道你还要怀疑我是凶手吗?”见是宋好,田惠英的脸色很是难看。 “你虽不是凶手,但定也知晓内情,否则不可能见了柔娘就跑。”宋好直奔主题,“你见过柔娘,是吗?”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有这番反常的表现。 “你嘴上怨恨李甲,实则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否则也不会亲自跑到公堂上去。”宋好顿了一下才道,“李甲的父母若是得知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怕是做鬼也不得安生。” 田惠英脸色稍变,许是这话戳到了她内心当中的柔软处。沉默了下,她道:“李甲死的那一天,我曾在路上看到过那个柔娘……” 田惠英每月都会上庙烧香,偶然瞥见柔娘之时还因她生得貌美而多看了几眼,当时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长相俊俏的书生,两人携手下山,看得人忍不住心生艳羡。 “没想到,她竟是一个青楼女子。” 田惠英的语气当中含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快意。 没有人知道,她看到柔娘身边跟着一个言听计从的男人之时心里有多嫉妒。眼下得知她只是一个妓女,她心里的那股子酸意总算是没了。看书溂 宋好问道:“你确定那人就是柔娘?” “什么意思?”田惠英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神冷了不少,“除了她还能有谁,我又不是瞎了,总不能连个人都看得不清楚。” 千花坊看守森严,柔娘绝对不可能有出门的机会,更加没有时间与人幽会。 田惠英见到的,只怕不是千花坊里的柔娘,而是锁骨上有痣的那个柔娘。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清这个巧合。 宋好回到衙役,将此事与裴彦卿等人说了。 真假柔娘之说本只是猜测,到了这会儿才得以证实。 千花坊派人去抓的是有痣的柔娘,沦落青楼的却是无痣的柔娘,凡此种种,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样好了,我们略知小计,先把人引出来再说。”宋好提议道。 牢里的那个柔娘已不肯再开口,审是不审不出什么来了,不如从其他方向入手,众人一致同意她的说法。 三天之后,官府贴出告示,千花坊的柔娘杀害李甲一案证据确凿,不日就能问斩。 告示一经贴出来,墙前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无一不称赞官府办案神速,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把凶手给处置了。 何辙不动声色的挤出人群,回到客栈之时,屋内的人已经做好了出门的打算。 “你要去哪儿?”他急得把人推到屋里,反手关上房门,“堂审那一日有不少人前去观看,你现在出去很容易被人认出。” “这样岂不是更好。”她不管不顾的挣扎着,掩藏在衣领之下的红痣清晰可见,“反正人也是我杀的,他们要斩就斩我好了。” “你先别冲动。”何辙按住她的肩膀,认真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玉娘送死,不过眼下要做的从长计议,而不是冲动的跑到官府里自首,你若真的这样做了,玉娘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除了自首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变出其他凶手……”她小声的呜咽起来,面上尽是懊悔和痛苦,同时挣扎得也更为剧烈。 何辙强行抱住她,道:“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会陪你去。不就是自首吗,我们一起去,一起认下这个罪行。” 此话一出,柔娘立时停止了挣扎,愣愣的望着眼前人。 “真的吗?”她眼底流转着光芒。 何辙抬手擦去她的眼泪,笑道:“当然了。” 闻声,柔娘脸上亦露出笑容。 何辙趁她不备,迅速在她颈后劈了一掌。 美人的笑容转瞬即逝,紧接着她就化做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伸手想要去抓面前之人,然而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倒了下去。 何辙把人抱住,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到床上。就算要救玉娘,也不能以牺牲她为前提。 第287章 请君入瓮 玉娘身在牢中,关于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官府把她丢在牢里不闻不问,如此反常的举动难免让她感受到不安。 这天夜里,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误以为官府终于派人来了,起身之后见到的却是好几个蒙面黑衣人。 玉娘花容失色,下意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手里拿着火把的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清俊的五官,来人正是何辙。 他的压低声音道:“是我。” 话音落地,他不等玉娘的反应就兀自拿出抢来的钥匙,一把一把的试。 “你们不是已经走了,怎又回来了?姐姐呢,你把她丢在哪里了?难道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玉娘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缠着他问了一个又一问题,语气里充满了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想回来救你,我担心她出事,干脆就把她打晕了。”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玉娘彻底死心了,生生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过身去,赌气般的道:“这里必须有人顶着,否则我们一个也逃不了。你走,不用管我了,官府拿不到确凿的证据,不会轻易拿我问罪……” 话还没说完,牢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玉娘神情一凛,无助的看向身边之人,紧张的问道:“何大哥,外边那些也是你的人吗?” 何辙摇头。 此番劫狱,他只带了五个杀手,两个守在门口,三个同他一起杀进来……想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监牢已经被劫过了一次,按理说应该防范得更严才对,然而他们今夜过来之时,外头却只有两个狱卒守着,且见了他们就跑,不做任何抵抗。 种种巧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官府故意设伏在此,就等着他出现。 情况紧急,何辙正要带人杀出去,狭小的通道里却涌进几十个衙役,将出口堵得死死的。 “你们已经无路可去了,还不赶紧束手就擒。”走在最前边的衙役沉声喝了一句。 几个黑衣人本就只是拿钱办事,见此动作利索的丢下手中的兵器,一点反抗也不做。 劫狱的四人当中,唯有何辙手里还拿着长剑。衙役不敢贸然近前,只威逼他放下武器,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姜焯挤出人群,看清贼人的长相之后当即诧异出声。 “居然是你!” 何辙便是当初那个不理人的书生,监牢第一次被劫之后他就不见了,姜焯当时也没有多想,眼下见了他才回过味来。 “原来你真是因为擅自调戏……” 姜焯止住话头。 两人本就是一对,“调戏”一说估计只是千花坊的一面之词,只怕事实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好在裴彦卿神机妙算,知道他会再次劫狱,否则还真就让他成功了。 “这么说,李甲真是死于你之手?” 姜焯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他可还没有忘记今夜设伏的真正目的。 这个书生看起来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出手却这么狠。 玉娘这会儿也猜到官府的请君入瓮之计了,眼珠子一转,忽而惊慌失措的跑到姜焯身边,抽泣道:“官爷,这个人突然闯进来了,见我生得貌美便要将我劫走,你要替我做主啊。” 姜焯:…… 局势已经明朗成这样,她怎可能因为她的几滴眼泪就被蒙在鼓里。 “你们不必再演戏了。” 他让人提走玉娘,何撤见状也不再负隅顽抗,认命的丢下手中的利器。到了公堂之上,裴彦卿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上回劫狱的人逃走了一个,那个人就在这次劫狱的队伍当中,上回的事情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 裴彦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只这一点推测还不足定罪,何辙和玉娘心有灵异的闭口不言。 “事已至此,你们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赵云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李甲之死属于意外,只要你们一开始就坦白,根本就不会受到重刑责罚。眼下又是顶罪又是劫狱的,没有事也变得有事了。” 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人都落网了,还守着那点秘密做甚。 赵云挚实在是理解不了。 玉娘咬死自己就是害死李甲的真凶,撇清何辙的关系。 何辙却突然道:“人就是我杀死的,你们把她放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是这样的。”玉娘急得嗓子都破了,不管不顾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他只是错认了人才会回来救我,才会想要替我顶罪。” 两人一会儿抢着揽下杀人的罪名,一会儿又说不曾见过,众人没了办法,只能连夜提来老鸨,让她出面指认一番。 何辙当初就是被老鸨派人送到衙门里来的,一看到他,老鸨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就是他!当日就是他在千花坊闹事,坊里好些个姑娘被他吓破了胆,一连好几天都无法接客!柔娘当时也被他吓得不轻,整整哭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好!” 有了人证,他们先前的说辞也就作废了。 老鸨稀里糊涂的被人送来,又稀里糊涂的被人送回去,此番用意为何她也不清楚,派人前去打听之后才勉强知晓一二。 老鸨盯着前来传话的奴仆,再次确认道:“你亲耳听到她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她不是柔娘,而是柔娘的孪生妹妹玉娘。”奴仆如实答道,“她还说了,她就是见不得姐姐受苦,这才入了千花坊,只盼着姐姐姐夫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老鸨对于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不敢兴趣,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更加要紧的事。 原先她还以为柔娘什么也没听见,现在看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玉娘,而不是她。 “你先回去,日后我若是还有交代,自然会让人传话给你。”她挥走奴仆,焦灼了一会儿之后又让其他人进来,吩咐他们务必赶在姜焯等人之前找到真正的柔娘。 “这人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你们见之就杀,务必让人彻底死透。” 第288章 疯婆子的请求 此案疑点重重,即便没有证据指控何辙就是凶手,官府也没有让他离开,而是暂时将人关在牢里。 宋好连着做了好几天的菜,厨房里的食材都已经用完了,她闲来无事便亲自提着篮子出门,打算买些本地的特产芋头,做一道芋头扣肉尝尝鲜,若是做得好吃,日后再开酒楼之时,也可将这道菜添入菜单当中。 这几日天气不佳,她过得浑浑噩噩无甚精神,也就只有研究新菜谱能让她提起干劲。 陵县街上到处都是倒卖芋头的商贩,芋头的质量有好有坏,宋好好不容易挑出了几个好的,正要付账之际,手中的钱袋子却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乞丐抢走了。 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是她的血汗钱,宋好气得当场丢下竹篮,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 冷战了数日,她心里早就积了一肚子火了,这会儿不要命似的往前跑,既有追回钱财之意,也有趁机发泄的意思。 乞丐许是没有料到她如此能跑,回头见她就要抓住自己之时,吓得推到路边的小摊,以此阻拦她前进的步伐。 宋好追了一路,跟着乞丐走近一个废弃的巷子当中,原以为就此跟丢,哪想到才刚过了拐角,面前便现出一人,正是方才抢走钱袋的那个乞丐。 乞丐直愣愣的跪到她面前,郑重的磕了好几个头之后才道:“求姑娘救我女儿一命。” 宋好茫然不知所措,盯着乞丐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她正是日前才刚咬过她的老婆子。 那天的她还有个人样,今日却彻彻底底沦为乞丐了。 “你不是疯了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疑惑。 老婆子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除此下策。” 老婆子原姓余,膝下有个正值妙龄的女儿,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她本该迎来天伦之乐的,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女儿被人贩子盯上,从此下落不明,没了依靠的她也被丈夫赶出家门,被迫流落街头。 “千花坊提防来历不明的外人,若不装疯卖傻,他们决计不会让我接近,只可惜不管我怎么装,还是引起了他们的猜疑。” 余氏查出女儿的失踪与千花坊有关之后就一直埋伏在千花坊附近,盼着能够看到女儿一面。 不料才刚守了几天,千花坊就伙同衙役将她赶出了城外。 余氏自知势单力薄,此番回来就是为了向人求助的。 “那一日的情形我也看到了,官府的衙役待你们很是恭敬,想必你们是说得上话的人。姑娘,我看你面善,所以斗胆求您救一救我的女儿,我此生只有这一个愿望,只要能够把她救出来,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含糊。” 语毕,余氏又磕了好几个头,额上尽是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宋好连忙把人扶起来,安慰她道:“你放心,此事若是真与千花坊脱不了干系,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他们最近正在查的案子也与千花坊有关,说不定余氏的这个女儿会是另一个突破口。 念及此,宋好也顾不上什么芋头了,偷偷将余氏带到一家客栈当中,将她改头换面,扮成个正常妇人之后才把人带回县衙当中。 县令见裴彦卿能力不俗,思量一番之后决定请他留下来,查一查官银失踪之案。 这话他原是想私下里偷偷说的,岂料话音才刚落地就被姜焯听见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也敢瞒着,我看你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姜焯片刻也不能忍,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黑着一张脸现身。 赵云挚跟在姜焯身后,心疼的瞧了一眼的化做两半的梨花木门,随后三步并做两步的跳到裴彦卿身边,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热闹。 “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写信禀明舅舅……” 姜焯转身便要走,县令吓得一把将他拽住,恳求道:“二公子,有事好商量,您、您……” 姜焯嫌弃的踹开县令,恶声恶气道:“继续放任你当陵县的父母官,那才是大不幸。我意已决,别再费心思了。” 县令脸色煞白,手脚并用的爬到姜焯身边,欲要求饶,瞥见跟随而来的武邑的神情之后却收起了心思。 裴彦卿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见此停住目光,正要研究其中的深意,门口却现出一抹亮丽的身影。 “你出来一趟,我有事要与你说。”宋好的视线落在裴彦卿身上,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话一说完她就走,眼里再没了其他人。 裴彦卿心中一动,误以为宋好要与他说私事,才刚生出来的疑惑很快就被抛到了一边。 宋好在前边走,裴彦卿在后边追,七弯八拐的走过了好几个地方,他们才来到厨房。 “裴公子。” 裴彦卿才刚踏入厨房当中,余氏便跪到了他面前。他愣了一下,没有着急扶人,而是先看了一眼宋好。看书喇 宋好道:“她有事求你,你先听她把话说完。”她能做的有限,眼下唯有他能妥善处理此事。 余氏哭着说出自己的身世,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千花坊,表示可以以死明志,只求他能够施以援手。 裴彦卿心里原还没有确切的打算,听了这事之后很快就做好了留下来的打算。 “我们已经耽搁好几天了,再继续逗留,万一真的赶不上科考了怎么办。”赵云挚忧心忡忡。 在他看来,世界又不是没了裴彦卿就毁了,这事又不是只有他能做的,干嘛非得留下来不可啊。 “姜兄不用赶着上京,要不这事就交给他来办好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成。”他果断的推出姜焯,力荐对方。 姜焯道:“寻找余氏的女儿一事我倒是做得来,就是官银丢失一案毫无头绪。” 这人还真是该谦卑的时候不谦卑,不该谦卑的时候装得比谁都像。 赵云挚翻了个克制的白眼。 “若是只担心无法及时进京,那还不简单,我只管让人派马车来接就是。”姜焯根本没有看到赵云挚的白眼,“裴兄都不急,你急个甚,实力摆在那儿,不管是赶上还是赶不上,你都考不上。” 第289章 余氏被人发现 余氏继续留在外边不太安全,姜焯想了个法子,将人安排到后厨当中,理由是要与宋好学习厨艺,宋好心中正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忧,偶然得了这么一个“弟子”之后干脆醉心当起了师傅,早中晚都在厨房里教人。 “今日我们要做的是欢喜团儿,你先替我把糯米洗了罢。” 她有心传授手艺,心系女儿的余氏却是无心学习,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走神了好几回,宋好无可奈何,只能教她一些简单易懂的。 欢喜团儿是一种民间小吃,做法并不复杂,用料也极为简单。 “你身份可疑,若是不装得像一些,少不得要被人看出破绽。”宋好找准机会在她耳边提了一句。 还未踏入陵县境内之前,他们便已知道此地不是县令做主而是千花坊做主,这里虽是县令的地盘,但难保不会有内奸。再者厨房人多眼杂,其他人若是看出端倪,跑到县令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麻烦也是少不了的。 余氏正心不在焉的洗着糯米,听到这话之后立即回过神来,连忙配合着回道:“糯米我已洗好了,接下来应该如何?” “先将糯米煮熟,晾凉之后再炒过一回,二公子的口味可挑剔着呢,你若是不好好学,他可不会要你。” 宋好熟练的将糯米装到锅里,随后又道:“制作欢喜团儿就跟制作糖葫芦一般,只不过一个原料是山楂,一个原料是糯米。” 余氏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糯米炒好之后,两人合力将糯米揉成一个个小团儿,串在一起便着手蘸糖。 “我们今日只做了十来串,要不了那么多糖。”眼见着余氏要往锅里放在半碗白糖,宋好连忙出声制止,“放上一两勺就好,火不要太大,也必要随意搅拌。”看书溂 蘸糖的关键之处在于煮糖,需得等小泡变成大泡才能开始蘸。 “将糯米团子在糖沫上方轻轻的过一遍……”宋好演示了一回,随后让出位置,示意余氏来做。 余氏早年间也下过厨,此事对于她来说算不上难,宋好不过说了一回,她就领悟到了精髓,蘸出的糖衣又薄又脆。 特殊时期,自家厨房里突然多出了一个陌生人,县令面上没有说什么,私下里却偷偷去找武邑打听情况。 “据说那个婆子是二公子找来的,他以前可曾有过这种习惯?” 宋好的厨艺确实是不错,但也没有必要亲自找人与她学习,他一个世家子,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品尝过? 县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是不敢贸然执意他的决定。 武邑道:“二公子从未挑过食,自来都是别人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这么说来,这种行为就更加可疑了。 县令急得想把人解决掉,武邑又道:“二公子自离了京城之后便变化了许多,这个爱好许是他近来才培养出来的。宋好是裴举子的夫人,那日后,多半还要做状元夫人,哪有天天待在厨房里做菜的道理,且到了京城之后,他们就得分别了,二公子把那婆子找来,估计也是为了日后能解嘴馋。” 相较于其他方面的变化来说,这一点实在是不值一提,武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经他这么一说,县令一颗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不少,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趁着姜焯出门之际让人把婆子带到面前问话。 “我听人说,你最近一直在与宋好学习做菜,究竟学了哪几样啊?” 担心她到姜焯面前搬弄是非,他又道:“二公子现在住在我的府里,一应吃食皆由我负责,你虽是他找来的,但我也过问两句,确保万无一失。” 宋好所教的都是姜焯爱吃的,余氏随意说了几样,县令听罢觉得合理,也就不在往下问了,而是转移话题。 “你祖籍何处,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宋好让她提防县令,余氏不敢不当回事,这会儿听得他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就算再怎么愚昧也知道他在调查自己。 “回禀大人,我是从丰城逃荒过来的,家里人全都死光了,宋娘子与我是同乡,她见我可怜,这才将我引荐给二公子,替我谋个出路。” 这些话都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此刻说起,余氏没有半分含糊,眼神更是坦坦荡荡。县令打量了她好几眼,实在是看不出破绽,正兀自纠结着,姜焯等人却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同样着急不已的师爷。 师爷走到县令身边,看到县令的眼神之后只摇了摇头,表示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县令大人,我听人说你突然召见我带回来的婆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姜焯不悦的开口。 到点之后,宋好照例进入厨房当中,本该等在此处的余氏却不知所踪,她稍加打听了一番,才知人已被县令带走了。 担心发生意外,宋好来不及多想就出门去寻姜焯和裴彦卿,回到大门,正好遇到负责望风的师爷。 “二公子,您多虑了,我只不过是随意一问而已。您心好,见不得别人受苦,我也担心您吃亏,这才暗中询问一番。”县令舔着笑脸解释。 姜焯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审问他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这样的事只此一次,否则我饶不了你。”姜焯咬牙切齿的警告了一句,末了又觉得不够稳妥,道,“既然这里容不下她,那我便把她送到别处,省得你看不过眼。” “二公子,这是误会,误会啊。”县令绝对没有嫌弃之意,闻声着急忙慌的解释,姜焯却懒得再理会他,只给余氏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走人。 宋好配合着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不想竟叨扰了县令大人,两人放心,我现在就把人带走。” 县令没有想到他们态度居然如此坚决,原该起疑的他因为过于惧怕姜焯,急得脑子里只剩下求饶。 “二公子,我不过是担心您的安危,绝无忤逆您的意思之意。” “行了。”姜焯不耐烦的打断他,“不过是一个婆子而已,走就走了,值得你这么紧张吗。” 他这不以为然的态度让县令安心不少,眼见着他们走人也不加以阻拦。 第290章 调整策略 县令才刚把心放回肚子里,远远站在一旁的师爷却在这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与他道:“大人,这个余氏似乎就是日前一直守在千花坊附近的疯婆子啊。” 姜焯有意保下此人,师爷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他面前说穿此事,只能等人走远了再提。 千花坊行事周密,凡是可疑之人都会再三警惕,他们虽然没有证据表明疯婆子故意盯着千花坊,却也容不得她继续留在附近。看书喇 县令得知此事之后立马就派人去赶了,哪想到当初一时心软竟酿成了今日的大祸。 “早知道我就该让人把她丢到湖里,淹死了一了百了,而不是只让人把她逐出城外。” 县令一边懊恼一边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疯婆子不疯,那就说明她是故意寻上千花坊的,眼下又被姜焯等人找到,光是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他们要做何事。 “我说那裴彦卿为何如此爽快的留下来呢,原是要做的事不止一件。”焦灼之余,县令分出心思想通了另外一件事情。 “大人,这事不是我们能够私下里解决的,现如今还是赶紧告诉老鸨,让她早做打算,尽可能的挽回损失。”师爷偷偷在他耳边提点了几句。 提起老鸨,县令又是好一阵愁,老鸨的意思是让他把人杀了埋掉,然而他却为了省事,只管把人赶走就了事,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老鸨就算心里再气也不会拿您如何的,顶多就是骂上几句而已。”师爷看出了县令的顾虑,相反的,您若是不及时通报情况,叫人查出了蛛丝马迹,那才是真正的死到临头。” 两人同在一条船上,县令遭了央,师爷的小命必是也不保,担心县令怕事不肯直言,他刻意将话往严重里说。 这么浅显的道理,县令又怎可能不懂,只是如实通报还不成,需得再想一个补救的法子,否则那老鸨一封密函递上去,他也完了。 “我倒是有一计……”师爷眼珠子一转,凑到县令耳边说了一句话。 县令一边听一边点头,认为有理之后立即乔装打扮,趁着无人的时候溜出后门,马不停蹄的赶往千花坊。 事实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老鸨得知此事之后大发雷霆,指着县令的脸面就骂,口水都喷到他眼睛里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老鸨愤骂了这最后一句之后就忍不住原地转了好几圈,满脑子都是坏事之后自己惨不忍睹的下场。 “眼下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老鸨急得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转移了视线,谁知道这个时候又蹦出了一个余氏……也不知她究竟查到了多少事情,千花坊的事又让人看穿了几件。 县令道:“依着姜焯的性子,若是真的查到了千花坊的头上,肯定早就带人杀过来了,绝不只是私下里怀疑这么简单。” “你说得容易。”老鸨毫不犹豫的呛了一句,紧接着忧心忡忡道,“以他的身份,若是查到了蛛丝马迹也不说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最多也只能做到不在人前说,到了人后,定是忍不住的,到了那时,即便千花坊没有暴露,她也很难活命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旁的事县令没有信心,这件事他却可以打包票,“姜焯与寻常的世家子不一样,他的性子直得跟梁木似的,做不到你说的那般周全。” “眼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人贩子身上,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继续利用张二麻行事。”顿了一下,县令又道,“余氏正在寻找女儿,只要能让他们以为人被人贩子拐走了,自然也就查不到千花坊的头上了。” 经他这么一提,老鸨的思路也跟着吗明朗了起来。左右他们还没有捉到千花坊的尾巴,倒是只需说余氏情急之下胡乱指控千花坊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余氏的一面之词,姜焯等人也不会料理。 “这几日风声紧得很,你让手底下的人别再继续做事了,只管专心弄姜焯等人就行。”老鸨吩咐了一句,随后又道,“这事由你而起,如今也该由你来负责,若是虚惊一场,你我就能逃过一劫,若是不甚暴露了,下场究竟如何,也不用我与你再做解释了?” “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为了让她安心,县令甚至还把整个计划说了,老鸨听得还算满意,不做任何调整,只强调道:“做得稳妥一些,最好能绕几个弯子,别让人瞧出了破绽,那裴彦卿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你别把他当成姜焯那种人。” 老鸨简直说到了县令的心坎里,裴彦卿的难缠,他早就切身体会过了。 眼下他们只有一个大概的计划,真正的执行过程,许得好好商讨一番才能定下。 怕人看出端倪,县令不敢待得太久,把话说完就走,夜里又与师爷想了好几个法子,再三斟酌之后才定下了其中一个,实行的同时派人捎了张纸条到千花坊去。 真柔娘下落不明,姜焯携着宋好三人来到牢房当中,正要好好的说一番情,半哄半诱的问出柔娘的藏身之处,岂料才刚来到牢房入口就听到了张二麻的声音。 “区区一座牢房,哪里能困得住我?我把话放这儿了,最多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能离开这里,继续过那吃香的喝辣的的日子!” 几人神情一凛,误以为这厮越狱了,提起衣摆就冲进去。 狭小的通道尽是酒气,熏得人只想干呕。本该关在牢里的张二麻正坐在专供狱卒休息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坛酒,脸上酡红得跟蒸熟的螃蟹似的。 “呦,这不是衙门里的几位大人么。”张二麻醉眼迷离的看着眼前之人,说话的同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你们过来不会是为了审我?别白费力气了,爷身后有人,不怕你们!” 他仰头喝光坛子里的酒,随后左手轻轻一挥,酒坛子就摔到了姜焯的面前。 第291章 张二麻酒后吐真言 此举简直就是作死。 姜焯几乎是下意识动作,白光一闪,一把长剑就横道了张二麻的脖子之上。怕他真的被激得取人性命,裴彦卿和赵云挚一左一右拽住他的胳膊,制止他的行为。 “冷静!”赵云挚急得声量不受控制的往上拨,“话还没问清楚就把人给杀了,到时倒霉的可只有我们!” 张二麻现在是酒后吐真言,虽然只说了几句,但信息量不可谓不大,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裴彦卿也道:“先把话问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姜焯一愣,赵云挚都拦着不让他杀人,没想到一向最讲究规矩的裴彦卿居然支持他动用私刑。 他要是与他说些屁话道理,姜焯还真就不管不顾的把人砍了,不过是一个人贩子而已,他还砍得起,但他没有强硬的阻拦,而是让他先把话问清楚…… 姜焯顺势收回长剑,暂且绕了他一次。 张二麻已醉得不知天南地北,根本不知道方才命悬一线之事,更不是何为恐惧。 “都说了,爷身后有人,你们只管问你们的,但凡我要是答一句,我就叫你们爹。”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左脚绊到右脚,顿时摔个狗吃屎,后脑勺就在姜焯的脚尖。 “在我面前自称爷,我看你是喝了假酒!”姜焯踩到他的后背之上,“说,你身后之人是谁?” 张二麻原先还很配合,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嚣张成了这样,怕不是有人连夜递了话过来。 张二麻醉得糊涂了,摔倒之后也不再爬起,干脆跟个死猪一样的瘫在地上。 “爷身后有人……就算卖了整个陵县的姑娘,你们也奈何不了我……”他兀自嘀咕着,估计姜焯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姜焯走到他身侧,踢了一脚,张二麻瞬间由趴在地上转为仰面躺着,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些人听不懂的话,看样子离醉死已经不远了。 得不到回应的姜焯懊恼得又踢了好几脚,怕他就这么给人踢没了,赵云挚不得已又站出来把人拉到一边。 “您就消消气,跟一个醉鬼计较个什么劲啊,先泼他两桶冷水,人不就醒了。” 这话点醒了姜焯。 张二麻浑身都是酒气,他定是不肯碰他的,左右找了一圈,发现角落里缩着两个瑟瑟发抖的狱卒,看到两人,姜焯也想起另外一个要紧事了。 “你们两个赶紧给我过来,敢让我说第二次,小心我砍下你们的脑袋装酒喝。”他恶声恶气道。 两个狱卒虽也喝了酒,但却美容院醉到不认人的地步,原还有些微醺的,看到他们之后就彻底清醒了。 闻声也不敢懈怠,手脚并用爬到姜焯面前,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也不辩解,只一心求饶。 “大人,我们知错了!求您饶了我们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您高抬贵手,我们兄弟两个上有老下有小,这要是有个好歹,家里几口人可就只能饿死了!” 求饶声此起彼伏,从未有过间断的时候,姜焯听得不耐烦,随便一脚就将其中一人踢了出去。这人运气不好,滚出去之后正好撞到坚硬的青石墙上,额头上的包冒得比雨后的春笋还快,白眼一翻,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侥幸躲过一劫的狱卒见状磕得更加用力,只差抱着大腿求饶了。 “再不消停,你的下场比他还惨。” 姜焯警告了句。 狱卒的求饶声和磕头声戛然而止,动也不动的望着他。 裴彦卿问道:“你们与他可是旧相识?” 裴彦卿虽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审问姿态,但相较于动不动就要砍头的姜焯,他可谓是温和了。 狱卒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张二麻可是人贩子,谁与他是旧相识啊,即便是也不能承认啊,这个时候,还不是能撇得多清就撇多清。 赵云挚喝道:“既非旧相识,为何要拿酒给他喝?我看你就是撒谎!” 姜焯只拔剑不说话。 狱卒吓得抖了个激灵,急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嘴巴。 “我、我们原也不想理他的,只是他以重利引诱,这才……” 看守监牢本就是个枯燥的活儿,俸禄也不高,别说是酒了,便是水也得省着喝。 今儿早上,两个狱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张二麻却突然加入话题当中,主动得很。 “我们已经过他了,不过他说他在城外的破庙当中还藏了一些黑钱,只要我们能赌赢他,那钱就是我们的。” 狱卒见钱眼开,跟偷偷把人放出来赌了,原先还帮着他的两只腿,玩到尽兴之后就把绳子给解了。 张二麻不仅没有逃跑的心思,还与他们说藏钱的地方,数额虽少,但几坛好酒还是可以的,狱卒有意哄他说出其他藏钱的地点便好生好气哄着他,有求必应。看书溂 岂料喝高之时,他们便杀进来了。 “我们真的没有与他勾结。”狱卒郑重强调了一句。 裴彦卿再问道:“他与你们聊天之时,可曾提到背后替他撑腰之人?又可曾提过那人何时联系的他,又是如何联系他的?” “没有。”狱卒下意识摇头。 “你连想都没有想就摇头,怎的,你就这么确定吗?”姜焯恼了,“我们不过进来片刻他就说了这么多胡话与你们不设防的处了这么久,难道真就一句话也没有漏?” 狱卒身形一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化作原先那副死命求饶的模样,姜焯不厌其烦,赠了他一脚,让他安心晕去了。 监牢当中的动静引来了守在外边的人,姜焯吩咐人拖走张二麻,将他带到公堂之上,当庭审问。 县令赶过来之时,姜焯正指挥着两个衙役搭出一个简易的十字架,末了又把不省人事的张二麻绑了上去。 “这是何故啊?”县令问了一句,语气当中没有太大的意外,监牢闹了不小的动静,事情必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才会赶过来的。 “此人冥顽不灵,姜兄正要给他一点教训呢。”在场的人当中,也就只有心思比较闲的赵云挚愿意搭理他。 第292章 张二麻招供 两桶水泼了下去,张二麻依旧是副脑子不做主的醉醺醺样,眼见着衙役又要泼水,他甚至扬言威胁道:“别说爷没有警告过你们,爷身后的人可是……” 衙役只管给他解酒,根本不管他嘴里的胡话,见他依旧大着舌头,提桶就泼,张二麻即将说出口的话尽数被水堵住,呛得止咳。 县令的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根本就不敢拿正眼去瞧姜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姜焯刚在张二麻这里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有地方撒呢,见他这样一副逃避的模样直接嘲讽了起来。 “县令大人,你还真是御下有方啊,狱卒与人犯共饮,就是再往后倒五百年也找不出同样的事情了。” 原先他还以为县令没有作为是出于位卑言轻受人压制,如今却不这么想了,对于县令更是没了任何宽待之心。 “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二麻残害陛下的子民,你身为一方长官,没有及时将其捉拿归案也就算了,眼下还让他有纵情饮酒的机会,实在是罪该万死。” 姜焯的脸色冷得简直能吃人。 从前他也有过动怒的时候,概因年轻,眼神和语气都稍显稚嫩,县令所惧怕的只不过是他的身份,这会儿却是打心底里害怕他这个人。 “这、这……”县令 县令此刻的恐惧只是三分是装的,剩余的七分皆是担心自己就此命丧于此。早知张二麻这么藏不住事,他就不将话说得如此彻底了,更不会让他真的喝醉。 两个狱卒早就被姜焯踹断腿了,再者两人虽然有罪,但却罪不至死,这番话不仅没有按住姜焯的怒气,反而还让他有了发作的由头。 “要不是你疏于管教,他们又怎会干得出这种事?该死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你!” 绑在架子之上的张二麻还在没头没尾的吼叫,姜焯听得心烦意乱,看到一心只想逃避责任的县令更是气打一处来,训斥了一顿仍觉得不够,抬脚就要踢人。 姜焯一脚就能将实木家具踢得散架,县令可是领教过他的厉害的,见此迅速躲到裴彦卿身后,乌纱帽都歪了,一点形象也无。 “裴公子,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这就是一个意外。” 相处多日,县令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世上,唯一能制住姜焯的人就只有裴彦卿。此举虽然有失他的身份,但是生死关头,县令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原以为他是个讲道理的,哪想到裴彦卿一点情面也不留的道:“大人,眼下正是将功赎罪的时间,究竟怎么做,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县令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领了俸禄的官员,姜焯这样的权贵之子不把他当回事也就算了,平民出身的裴彦卿也敢这么目中无人,实在叫他心里火得厉害。 不爽归不爽,县令滴酒未沾,段然不会与张二麻一般的胡言乱语,闻此就坡下驴,讨好的说道:“裴公子说得有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姜焯冷哼了声,蔑视的意味很是明显,县令全然当作不知情,他站直了身,抬手整了一帽子之后正色道:“两个狱卒玩忽职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现在就将他们逐出陵县,永世不得再踏入陵县一步。”看书喇 一口气将话说完,他不过歇了一歇,又更加努力的表态—— “还有那张二麻,此人胆大包天,所犯之案必定不止一两桩,我谁就亲自审问,让他吐出全部罪责,解救出更多的受害人。” 县令一惯是嘴上说得好听,他表完态之后,姜焯并未高看他一眼,眸中依旧是不屑。县令看向裴彦卿等人,几人的反应不外乎如是。 县令咬了咬牙,抢过衙役手中的水桶,奋力往前一泼,张二麻兜头淋下一桶冷水,抬眼瞧见面前之人,酒也跟着醒了不少,想也不想便道:“你竟敢……” “张二麻,你作恶多端,眼下唯有全部招供才有活路,机会现在就摆在你面前,是死还是活,你最好马上就做好打算。”县令迅速打断他的话。 张二麻愣了一愣,看起来像是醉意未解又像是思考问题。 “县衙里共有七七四十九种逼供方式,你若是再不招,我可就命人上刑了。”县令先是恐吓了一番,紧接着引诱道,“姜焯公子可是京里来的贵人,你有背景又能如何,难道还大得过他吗?眼下他就在这里,你若还识好歹就赶紧把话招了,惹怒了他,你的人头当场就能落地!” 姜焯插着腰,配合着表现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张二麻甩了甩脑袋,努力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我、我还不想死。”他随意说了一句,而后又道,“我确实不止拐了一个女子……先前那个、那个谁也是我拐的……”看书溂 “哪个谁?” 听得他开始招供,姜焯干脆利落的揪住县令的后领,将他丢到一旁,亲自审问。 张二麻眼珠子转了好几个来回,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我拐人只看长相又不看名字,这我哪记得清楚啊,你们若是存有失踪女子的名单,倒可以拿来让我瞧一眼,说不定我看了之后就想起哪一个是被我拐的了。” 他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整个人就是一股欠收拾的模样。姜焯没忍住,抬脚又是一下狠踹,张二麻疼得面目扭曲,话都说不出来。 宋好近日一直在追查余氏之女的下落,手上就有一份失踪女子的卷宗,眼见着人还没有疼晕,一边掏出名单一边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这里不仅有失踪女子的姓名贯籍,还有她们的画像,你睁大眼睛瞧清楚之后圈出所拐之女子。” 张二麻的双手双脚全都被绑住,他不能亲自动手,只能由衙役在他面前一一翻页,让他指出自己所拐之人。 名册上共有十五名失踪女子,张二麻不过略粗瞄了几眼就指出十张画像,表示这些人都是经他之手转卖出去的。 第293章 人贩子团伙落网 “有些是我巧言令色骗到手的,有些是我从别人那里买来的,还有些是我替同伙出手的,这些女子个个生得姿色无双,就是再过五十年,我都不会忘记她们的容颜。” 张二麻许是真的被县令给忽悠了,招罪的同时还主动供出上线的窝点。 人贩子的犯罪链条完整,自成一派。有负责动手抓人的,也是负责到处搜寻貌美女子的,还有寻找买家的。 “我才刚入行不久,人家不愿带我玩,所以我什么都沾一点。我拐了柔娘之后原是想把她卖到乡下去给人当媳妇的,后来偶然认识了一个专门干这种的人,他与我说卖到千花坊赚得钱更多,还说只要我肯交出五十两银子便带我入行,我舍不得这五十两,便没有答应他。” 姜焯追问道:“这人姓甚名甚,你可知他平时会在哪里出没?”看书喇 张二麻回想了一番才答道:“他叫卢世昌,平时就爱逛来逛去,寻到貌美的女子之后就传话给他人,借此分得一些银钱,你们若是想找到他,大可以到美女云集的地方蹲守,不过三天便能蹲到他。” 陵县频繁传出女子被拐事件,百姓家中的适龄女子早就嫁人了,稍有些姿色的也是终日掩面,不敢在人前出没,就怕入了人贩子的眼。 除了千花坊之外,陵县其他地方都不再议论哪家有相貌出众的女儿了,若想通过这种方法找到卢世昌,只怕不是易事。 几人正在冥思苦想之际,赵云挚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宋好身上,眼底的审视意味很是明显。宋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还未想通其中的缘由,裴彦卿便已给出了回应,凛然道:“不妥!” 这两字一出来,宋好也回过味来了。 “我愿意。”她掷地有声,“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只要能将万恶的人贩子一网打尽,我愿以身犯险。” 赵云挚所想的,无非就是让她扮成美女吸引卢世昌上钩,宋好平时虽然不太注重打扮,但也是天生丽质,若是上了妆再换上一身剪裁得当的贵重衣裳,在千花坊里挂个牌也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她往人群中一站,不愁人贩子看不到。 两人正闹着不愉快,裴彦卿是不愿意在这种节骨眼上跟她对着她干的,但若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赴险,他也做不到。 “我看不必这么麻烦。”姜焯突然插了进来,“宋娘子勇气可嘉,但毕竟是个女子,遇到丧心病狂的人贩子之后极有可能吃亏。” 姜焯早就看出裴彦卿的心思了,有此一说不过是为了迎合他而已,可不是真的担心宋好应付不了人贩子。 “眼下我们若是想成功引出卢世昌,就得找个有勇有谋且不会吃亏的人来做诱饵。” 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亦落在了赵云挚身上。 赵云挚误以为他这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没好气道:“说得简单,你倒是找出这样一个人来啊。” 姜焯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闻言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怎知我一定找不到?”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倒是把人带过来啊。”赵云挚迎上他挑衅的目光。 宋好与裴彦卿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赵云挚,隐约猜到了姜焯的意思,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默默看热闹。 “人我已经找到了,而且就在这里。” 姜焯毫不犹豫的说道。 赵云挚下意识左右看了两个来回,质问道:“人在哪里,我怎没看到?你莫不会是装神弄鬼忽悠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人就是你啊赵兄。”姜焯眼底含笑,“你瞧你这一副唇红齿白的样子,扮起女子来定是那千花坊的头牌也要自愧不如,人贩子不拐你还能拐谁?” “姓姜的,你竟敢捉弄我!”赵云挚撩起袖子便要干架,“别以为你有个好出身我就会对你马首是瞻,任你欺辱!我赵家也不是好惹的!” “冷静冷静啊!”姜焯跳出两步远,连说了好几个“冷静”之后才道,“我绝无捉弄你之意,若非情况紧急,我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蹭吃蹭喝这么久,我都不忍心看着宋娘子身陷险境,难道你就忍心吗?再者说了,我们在陵县行事也有好几日了,人贩子极有可能见过宋娘子,由她出面做饵,不见得就能成功,只会打草惊蛇而已!” 此话一出,赵云挚的气焰顿时就歇了,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一点也不人道的安排。 “这就对了嘛,咱这是为了救人又不是做坏事,你有啥可担心的。”姜焯笑着揽过他的肩膀,说了几句令他宽心的话。 赵云挚神情恹恹,只有做出警告的时候看起来才有些精气神。 “我可警告你们,这事你们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了然了然。” 这种时候,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云挚牺牲颇大,他男扮女装在街上晃悠了两天,卢世昌果然出现了,那卢世昌原还嘴硬一切只是偶然,见了张二麻之后就不做声了,乖乖道出同伙藏身的地点。 人贩子尽数落网之后,亟待解决的事情就变成了找回受害者。 “那些被拐女子的家人就在县衙门口坐着,叫骂声我在这儿都能听得见,你若是还不说,我就只能把人放进来,让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张二麻迟迟不招出受害人的去向,姜焯急得几番想把人丢出去,任由那些个家属将他生吞活泼了。 “大人,不是我不怕死,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张二麻如今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狠的威胁也奈何不了他。 “我把人卖出去之后就管不着人家了,她们现在身在何处,我又哪里说得上来?唯一知道去处的就只有千花坊的那个柔娘,眼下人就在县衙的大牢里关着,这就不用我说了!” 姜焯审了一个早上,张二麻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他恼得真要将人就地处决之际,县令及时跳了出来 第294章 余氏以死相逼 县令劝道:“此案牵连甚广,我只能管理本县辖区之内的事,辖区之外的无权管理,若想一举端掉这个犯罪链条,需得京城派人下来……我打算把张二麻这个关键人证押到京城去,如此才能引起朝廷的注意,早日派下官员善后。” 这番说辞成功的救了张二麻一命,姜焯忍下冲动与私心,一切为了全局的考虑。 “我也要进京,这人就交给我,你不用再派人进京了,专心找到那些被拐女子的下落就好。” 县令本还想拒绝,见了他的面色之后也就不敢再有异议了,只好暂时应了下来,只待日后寻机破坏掉他的计划。 被拐女子的家属就候在衙门外,他们一走到门口众人就争相围了过来。 “青天大老爷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啊,她现在是死还是活……” “盼了这么久才盼来一点消息,眼下人在哪里都不清楚,我们实在是睡不着啊。” “县令大人,我们都知道你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亦相信您会尽全力把人找回来,只是我们现在真是担心得紧,您能不能先透出一点消息,好让我们心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趁机诉苦的,也要对县令寄予厚望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一不是为了打听出一丁半点的消息。 “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你们心里苦,也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只是此案涉及到的事情比较多,我不好一一与你们解释……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我已将人贩子的老窝给端了,又已呈报京城,相信再过不久,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县令为官二十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青天大老爷”称呼自己,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尽管真正出力的其他四人就在这里,他还是有模有样的站了出来。 好在姜焯等人并不贪慕虚荣,见此并未露出任何不满,反而还帮着他安慰起了众人。 县令有心狠狠的出一回风头,安抚了人心之后又道:“你们有些人是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的,今年天公不作美,大家的收成都不好,吃都吃不饱,兜里必也是没有几个铜板。这样,近段时间你们的食宿费都由我来负责。” 这钱乍一听是很大一笔仔细算下来也不过是几十两而已,连踏进千花坊的大门都不够格,县令眉头都不皱一下。 睡了好几日大街的众人闻声纷纷跪下磕头,感动得痛哭流涕,犹如见到了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县令暗自享受了好一番,和声道:“好了,官府若是有了新消息会派人到客栈通知你们的,你们也待了一晚上了,该去找点吃的了,若是饿坏的身子,那就等不到家人团聚的那一天了。” 众人才刚领了这么大的一个恩情,此时此刻,就是圣旨都没有县令的话管用,他们接连磕了好几个头之后就三三两两的离开。 片刻之后,县衙门前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县令正要装好心的问一句为何不肯离去,定睛一看,发现此人正是余氏。 “大婶,你怎寻到这里来了?” 方才人潮汹涌,宋好亦未看到余氏的身影,眼下人群散去,她这才认出她,抬脚就跑下台阶。 余氏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目光坚定的走到姜焯面前,普通一声跪到他面前。 姜焯吃了好大一惊,未得动作,一旁的赵云挚已俯身欲将她扶起,余氏拒绝了他的好意,专注自己的事情。 “二公子,我的女儿就是千花坊的人带走的,还请您继续查下去,直到找出我的女儿为止。” 县令还在这里,她眼里却只有姜焯,才刚被夸得飘飘然的县令大不悦,语气也不是很好。 “你的女儿是被人贩子抓走的,卖入千花坊的那个也不是你的女儿,无凭无据,你说这话可是要吃官司的,念在你失去了女儿的份上,本官也就不予你计较了,但若这话让千花坊的人给听去了,他们要申冤本官也是得受理的。” “二公子……” 余氏看也不看县令一眼,更是没有听进半个字,只哀求的望着姜焯。 姜焯看得于心不忍,不过还是道:“县令大人所说的极是,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少说几句为好。” 余氏本还当他是个正直的人,听到这话之后立即变了脸色,也不用人扶了,轻而易举的站了起来,转头跪到裴彦卿面前,道:“裴公子,我知道你能做的有限,却还是不得不求你,求你继续追查千花坊,求你救出我那可怜的女儿。” 宋好三两步跑上台阶,强行将人扶了起来,安慰道:“大婶,你别总是动不动就跪,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会把人找出来的。” “如此说来,你是肯留下来调查千花坊了?”余氏眼底冒出希望。 宋好默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余氏不依不饶,县令准备端出架势将她吓退,才刚清了清嗓子,姜焯已不耐烦道:“个中缘由我们都与你说了,你何苦还要揪着那点事不放呢,我早就将千花坊里里外外翻个遍了,根本就没有你的女儿,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回京之后我会亲自去见大理寺卿,请他帮忙。” 办案讲究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感觉,张二麻都已招供了,他们实在没了怀疑千花坊的理由。 姜焯只当她执念太深,所以才会有这种举动,虽不认同,但也没有当场发火。 本以为这么说就能她就会心安,哪想到余氏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剪刀。 “你们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以死明志。” 突如其来的举动将众人吓得不轻,县令下意识想要劝阻,手才伸到一半就有了别的打算,就这么僵在半空。 若是她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姜焯是什么人,岂能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左右得了的,闻声不爽盖过心里的那点同情,面无表情的盯着要死要活的她。 第295章 赶往京城 “大婶,你先把剪刀放下,小心伤到了自己。” 宋好担心余氏真要做傻事,下意识出言劝阻,姜焯看不惯她这般低声下气,呛道:“不管她死还是活,这个案子我们也会破,她若不想活着见到自己的女儿,那就让她去死,到时候草席一裹就了事,算不得棘手。” 这里是县衙的大门,又不是县令的私人府邸,岂能容她随意要挟,还是每个人都学她这副做派,官府日后还怎么行事。 余氏伤心不已,却也是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赵云挚跟着劝道:“大婶,你就放心,姜兄身份贵重,只要是他想找的人,就没有找不出来的可能。” 此计不成,身心俱疲的余氏无力的松开剪刀,任其跌落在地。 “你们可以不查千花坊,但我必须跟你们一起进京,如若不然,我宁可投湖而死。” 眼见她又要以死相逼,姜焯想也不想就否定。 “不行!”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我如何相信你们真会救出我的女儿?万一你们与那千花坊沆瀣一气,此去之后再无消息,我到哪里申冤去?” 余氏急得胡乱指控。 姜焯心中烦躁得厉害,已不想再行搭理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妇人,狠话尚未得出口,裴彦卿却突然说道:“不如就带着她一起进京。” 余氏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指控千花坊,千花坊没有猫腻则已,若真的做下了见不得人之事,必定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你没事?” 姜焯满眼幽怨,显然是不理解他的用意,在场的人当中,也就只有宋好看出了他的顾虑。 “先前我曾与她许过承诺,说要助她找回女儿,如今人还下落不明,于情于理,我确实应该把人带进京去。”宋好看向姜焯,郑重其事道,“姜公子,你放心,余氏进京的日常花费皆由我负责,无需你出一分钱。” 姜焯:…… 这事钱的问题吗?? 姜焯心中郁闷,夫妻两人一唱一和,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我也管不着。”他悻悻的吐了一句。 本以为到此为止,宋好却又道:“余氏进不进京倒也无所谓,只是那何辙跟玉娘实在不宜留在这里。一来两人还不愿意招供,留在这里也是无可奈何,不如带到大理寺去,人家的审讯手段总要多一些,二来两人在此盘踞已久,他们已经连着劫了两次狱了,难保不会再有第三次,万一我们一走他们就逃了,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其实这些都不是宋好真正所顾虑的,她担心的是两人留在这里不安全,碍于身份不明的县令在前,这才没有点破。 “说得在理。” 即便只是胡编出来的理由也足以说服姜焯。 “他们既是始作俑者也是受害人,带着他们一起进京也好指认张二麻的罪行,顺便再从他们口中问出更多秘密。” 县令不疑有他,加之姜焯已经开口,他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当下便让人前去办理此事,末了又在家中摆宴,为几人践行。 县令原是一个不注重吃食的人,得知姜焯在吃的方面有所讲究之后特意着人从外地接来几个大厨,一道东安子鸡做得酸辣生香,就连宋好都要自叹不如,酒也是京城贵胄才喝得到了一壶春。 “你倒是用心。”看书喇 姜焯看到桌上的美酒佳肴之时没有第一时间称赞县令办事妥当,而是嘲讽他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若是拿出这一半的心思管理地方,陵县又岂会有这么多女子被拐。” 县令额上直冒冷汗,万万没有想到马屁竟拍到了马蹄之上。 他不敢说话,只舔着笑脸做出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此案传到京城之后必然引起轰动,到时上赶着弹劾你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东安子鸡做得再香也激发不出姜焯的食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县令这个不足为的狗官。 “你若还想过好日子那便摆正态度,别教人再抓到辫子。”姜焯一连敲打了好几句,以防他又要敷衍了事,更防他被人收买。 “人贩子落网已成定局,你最好不要做下糊涂之事,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小命。” “二公子说得是,小人记住了。您且放心,即便那些人搬来金山银山,我也不会有所动容。” 县令态度诚恳,就差举手发誓了。 姜焯自落座之后就不曾动过筷子,县令也不敢催他,待他脸色稍缓才大着胆子提了一句,好在姜焯没有再与他计较,专心进起了食。 隔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首辅派来的车队就已经驶到县令的府邸门前了。两边的人已经对了时间,车队到达之时,姜焯等人也已做好了准备,片刻也不耽误的出发。 路过一处山脚的时候,走在最前边的人马突然停了下来,姜焯出声询问,侍卫驱马来到他面前,如实道:“雾太重,我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许是马匹看到了,这才停滞不前。” 昨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雨,山中土壤松动发生滑坡也是极有可能的事,行进途中遇到这种情况,马匹通常都是停下脚步提醒主人。 姜焯仰头看了一眼,目之所及皆是茫茫的一片白。 “既是如此,大部队原地休整,你们先到前边探一探情况。” 侍卫领命出发。 车中的宋好闻声掀开帘下,正要下车之际却被远远高出地面的距离拦住了。姜焯家大业大,所用的马车也比寻常的有钱人家大出许多,这要是直接跳下去,说不定会扭到脚。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一只修长的手却伸了过来,宋好下意识抬眼一看,不偏不倚正好撞进了裴彦卿的眸中。 其实宋好有些理解不了,他既已知她心里有气,为何不干脆把话说开,而是继续假装相安无事的处着。 难不成他自信可以等到她最先低头的那一天? 一想到这里,宋好心中的气又添了不少,让他这么一激,也不再权衡利弊了,咬牙就是一跳,落地之时还算稳当,就是脚底有些疼,然而当她推开裴彦卿往前走时,意外却发生了。 第296章 留宿驿站 此处路窄,堪堪容得一辆车马经过,在往外就是斜坡,只因雾太大她又走得急,一下子就踩空了,身体晃悠着将要往后仰倒,宋好下意识惊呼出声,眨眼间的功夫就倒到了裴彦卿的怀里。 “小心一点。”他的声音温柔如故,体温远远不暖的传到她身上,宋好惊得一时忍受不了近日以来的冷战,刚要问他究竟是几个意思,前去探路的侍卫却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就躺在路中央,似乎是从道路上方的林中滚下来的,人已经昏了,气息也很弱。” 女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了,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出不沾着泥土,抱她回来的侍卫的身前同样是一片狼藉。 队伍当中就只有宋好和余氏两个女人,姜焯派人去叫她们,宋好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因此被打断。 宋好让人把她抬到马车当中,伙同余氏一起把她的衣服给脱了,擦身之时看清她的真面目,动作不自觉一愣,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清理她的伤口。 将人安置妥当之后,她这才走出马车,裴彦卿等人都等在外边。 姜焯问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陵县时有女子被拐的案子发生,荒郊野外遇到这种事,是个人都会往这方面想,要是能从她身上查到些蛛丝马迹也算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身上受了不少刀伤,且还有淤青,如果不及时医治,只怕是凶多吉少。”顿了一下,她又道,“这个人应就是消失已久的柔娘,她长与玉娘一般无二,锁骨之上还有一颗黑痣。” 几人都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惊住。 “你可看仔细了?” 姜焯率先出声。 如果只有淤青,那还有可能只是不小心摔伤了,现如今她身上还有刀伤,能够说明的问题可就太多了。 此事出错的可能性极小,姜焯就是下意识一问,宋好也没打算好好回答,只道:“当务之急是给她找个大夫,否则她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问题。” “这个好办。”姜焯果断道,“翻过这座山就是驿站,我们暂做休息,把人治好再说。” 这是当前最好的选择,本该连夜赶路的车队停在了驿站门口,看守驿站的衙役得知姜焯的来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开始烧火做饭款待,又按照他的吩咐找来一个大夫,令其医治重伤不醒的柔娘。 柔娘现身的消息不知怎的竟传到了何辙和玉娘的耳朵里,他们不管不顾的闯到姜焯房里,央他给人看病,又提出去见她一面。 姜焯气得个半死。 “我可是看在你们也不容易的份上才没有将你们当成人犯捆起来的,你们若是还这么不知轻重,我可就不客气了。” 屋内还有武邑,两人正在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他们就这么闯进来了,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又断了。 “此事皆是我一意孤行,与玉娘无关,你们要绑就绑我。”何辙认错认得十分利索,旋即目光坚定道,“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一定要见柔娘一面,只要能够确保她的安全,哪怕是去死我也无怨无悔。” “何大哥……”玉娘担心姜焯真的对他不利,声音里满是担忧,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你这脑子,还书生呢,我看你是莽夫还差不多。”姜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我们为何要停在此处?依照现在这个速度,赶到京城的时候殿试都结束了!” 何辙哑然,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着急问道:“那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快死了。”姜焯没好气的说道。 何辙一听脸色都变了,嚷嚷要去见人最后一遍,嘴里胡乱说着什么对不起她要同她一起死之类的话,姜焯听得头疼不已。 “人快死了,但又被我救回来了。大夫说她现在需要静养,人就睡在隔壁,你要是想吵死她,那就尽管叫,早一点死我们也能早一点进京,无需在此处逗留了。” 姜焯破罐子破摔。 不经吓的何辙瞬间瘫软在地,无声的哭了起来,这样一副痴情种的样,哪怕是武邑这种刀尖舔血的人见了也不自觉的唏嘘。 “大人,求你一定要救活姐姐,只要她能活过来,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何辙已说不动,取而代之的是玉娘。 “再说。”姜焯罢了罢手,“你们先行离开,有事我会通知你们。” 担心两人还要不依不挠,姜焯朝武邑递了个眼神,武邑了然的往玉娘面前一站,道:“玉娘姑娘,我送你们回房。” 这话不含任何商量的意味,玉娘生怕弄巧成绌,无声的扶起何辙,携着他往外走去。 武邑跟在两人身后,亲眼看着两人进入房中之后才来到院中,随意点了两个侍卫到门口守着,别让人再往外跑了。 侍卫离开之后,墙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瓦片落地的声音,常年练武的武邑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劲,脚尖轻轻一点,人就越到了土墙之上。 驿站外边荆棘丛生,武邑随意看了几眼,发现几只黑猫正在墙角打架,他轻轻一哂,正要跳下墙头之际却看到了荆棘丛中的黑影。 “出来!” 他喝了一句,手中的间也飞了出去,正正刺到将要逃走的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顿住脚步,一动不动的站着,武邑摸不清对方的意思,停在原处看了一会儿,那人发出一声猫叫,荆棘丛中的各种传来响动,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涌出了十来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没有攻击他,而是窜入丛林更深处当中。 武邑怔了一下,目光后知后觉的落到柔娘所在的房间当中。 看来她身上的伤就是这些人所为……见了他就走,这些黑衣人替谁效力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京城,首辅府邸。 管家从侍卫手里拿过信件之后就径直赶往书房。 “大人,这是武邑送来的急件。” 第297章 柔娘醒来 闻声,首辅张治庭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着人收走写了一半的字帖之后才接过信封,他粗略的扫了一眼,神色忽而凝重起来,眉宇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管家侍奉他多年,一看这表现就知那边的事情进展得不是很顺利,果不其然,张治庭冷着声音道:“他们已经找到柔娘了。” 说话的同时,他取下烛罩,这种信件乃是特殊材料所制,并不易燃,他将其放在火苗之上烤了一会儿之后才由白变黑,燃出浓烟和火焰。 管家道:“要不要我们这边派出几个人……” 管家没有把话说完,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张治庭丢下燃了大半的信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作更加容易暴露,只管让人盯紧裴彦卿和他的那个娘子就好,别再出任何差错了。” 陵县那边的人办事越来越不利,而且据武邑的描述,千花坊的老鸨似乎还有事隐瞒,张治庭心中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忌惮之心又加重了不少。 默了一下,他又道:“告诉武邑,这件事到此为止,若再出意外就提头来见我。” 这话已经说得很是严重了,管家下意识挺直腰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转头吩咐人传信给武邑,武邑拿到回信之时已是月中天,未得阅览,二楼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尖叫声。 “啊——!” 那是柔娘的房间! 武邑误以为那几个杀手又出现了,胡乱将信往怀里一塞就踩着栏杆一跃而起,飞身落到二楼的走廊里。上一回杀手侥幸躲过是因为自己刻意放水,这一回守着柔娘的是姜焯,他可不会手软。 老鸨已犯了一次蠢,没想到这么快又重蹈覆辙……武邑情急之际忍不住分出心思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鸨。 他一脚踹开房门,已经做好了寻机杀人灭口的打算,岂料屋内并无杀手,只得姜焯和赵云挚,还有一个煞白了脸的柔娘。 “怎么回事?”武邑愣了一下才发出疑问。 姜焯离床最近,柔娘惊慌失措的抱着棉被抽泣,这副场景乍一看就跟登徒子强行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一前一后赶来的赵云挚和武邑的目光均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给一个回应。 “我、我怎么知道!”姜焯的语气有些僵硬。 他在外边走动之时听到屋内传来呓语声,误以为她的病情又要恶化,想也不想就推门进来了,谁知才刚走近床上的人就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也吓到了,只是没有叫出来而已。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若什么都没有做,她会吓成这样?”赵云挚咋咋呼呼质问起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是如实说来罢,就算你是国舅府的公子也不能如此行事!” 其实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说两句心里不痛快,然而此刻的姜焯瓜田李下,心里慌得很,听到这话没有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嘴欠,而是下意识嚷了起来。 “我脑子又没有病,如何做得出这种事?”他大声反驳了一句,随后看向柔娘,催促道,“你赶紧与人解释清楚!”看书喇 柔娘让他这么一吼,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夺眶而出,虽不答话,但却将姜焯的罪名坐实了。 赵云挚捧腹大笑,就连武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姜焯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宋好和裴彦卿一赶过来就看到这样一番情形。 “姜兄,你学识最是渊博,你来说说,入室调戏病人是个什么罪啊?”赵云挚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说出的话又让姜焯恨不能当场劈死他。 “行了,别嘴贫了。”宋好一边数落一边跑到床前检查柔娘的病情。 听得她的语气当中含着责怪,赵云挚果断的闭紧嘴巴,站得远远的。 宋好柔声问道:“别怕,我们没有害你之心,只是看到你身受重伤躺在路边,这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现在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柔娘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昏迷不醒皆因太过劳累以及精神紧张,眼下喝了补药又睡了一觉,精神已经好多了。 她知道姜焯就是救下自己之人,只是才刚醒来便被吓到,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我没事。” 她试着说了一句,嗓子哑得厉害。 宋好连忙唤人拿水过来,姜焯才刚吃了闷亏,此刻不大乐意干活,倒是赵云挚十分殷勤的倒水又倒茶,两份一齐递过去,任君选择。 柔娘喝了半杯水,舒服了些之后又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她掀开被子欲起身下床行礼,可惜躺得太久,一时无法动作,疼得下意识倒抽了口凉气。 “你安心躺着,养伤要紧。” 宋好拉过被子盖到她身上,见她还算精神,试探着问道:“千花坊的人又来抓你了?” 柔娘神情一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我、我不知道……” 这话倒也不全是假的,那些人蒙着面,她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来历,只从对方的口中听出他们想取自己的性命。 “我不下心扭伤了脚,这才滚落山崖……”出于戒备,她胡乱诌了一句。 “你知道我们为了……”姜焯想要揭穿她的谎言,不料突然收到了宋好的一记冷眼,按理说他应该不需惧怕她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了那冷眼之后就怵得慌,话也说不出来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 语毕,宋好招呼其他人一同出去,从外关上房门之后,姜焯这才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极力压低了声音,屋内的柔娘起身竖起耳朵听也只听得不清不楚。 宋好没有答话,沉默着下了楼梯才开口:“就她现在这副样子,我们就是问到了地老天荒她也不会如实交代,何必费那功夫。”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人就在眼前,什么都不问也太亏了,这谁忍得住啊。 宋好想了想,得出一个计策。 “先让她与玉娘见一面,等她意识的阴谋已经为人所知,也就愿意开口了。” 第298章 柔娘的指控 在宋好的安排之下,玉娘匆匆收拾了一番就到柔娘的房中,姐妹相见,两人先是相拥倾诉了一回思念,这才问起各自的情况。 玉娘专挑要紧的说,三言两语就把发生在身上的一切给交代了,随后又问道:“姐姐,你究竟遇到了何事,又怎会流落至此?” 他们要是晚一天进京,柔娘说不定就要无声无息的死在荒郊野外了,想到这里,玉娘还是有些后怕。 柔娘欲说出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却又不敢开口,她防备的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不确定道:“你与他们几人相处也有些时日了,他们的秉性如何?” 她们是双生花,自来都是心有灵犀,柔娘这话一出,玉娘就知她藏着掖着不肯说的原因。 “姐姐放心,他们几人都很正直,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幸存于世,早就被当成杀人犯处决了。” 提到这事,本就提不起劲的柔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玉娘有意减轻她的心理压力,加快语速道:“跟随他们一起进京的还有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的女儿被拐了,他们现在问你话,无非就是调查女子被拐一案而已,与李甲那事无关。” “姐姐,你还是好好回想一番罢,那些人如此急切的要你性命,若是不尽早根除,将来于你也不利。” 玉娘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柔娘坐到床上,眼底满是关心。 柔娘控制不住的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相信外边那些人……” 柔娘虽被他们所救,但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冒然行事,生怕连累了妹妹和心上人。 “你只管说出来,孰轻孰重,我自有考量,若是真的不能说,咱便烂在肚子里。” 玉娘向来比她有主见,行事更是果断,就如这次的顶罪一般,有了这番鼓励,柔娘终于不再纠结,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把所见所闻说了。 那一日,何辙将她打晕之后又喂她喝下了不少昏睡药,柔娘醒来之时已是隔天上午,何辙早就被关到牢里了。 “我原想潜入县令府邸打听你们的下落,接过才出客栈就被街前的小乞丐引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当中……” 柔娘自知自己见不得人,所以极为谨慎,一看情况不对把腿就跑,埋伏在暗处的黑衣人随之袭来。 出了巷子就是闹市,柔娘专往人多的地方跑,黑衣人因此无法得手,不过却是步步紧逼,一直将她逼到郊外的林中当中,意图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 当时柔娘已经走投无路,唯有何辙和玉娘依然支撑着她,眼见黑衣人就要手起刀落,她咬一咬眼一闭,一头扎到湍急的水流当中,也是她命够大,这才没有淹死。 “我被冲到岸上之时已是精神恍惚,根本分不清方向,后来不甚跌入丛林当中,醒来之后便在这里了。” 姐妹连心,玉娘听她描述自己所受之苦时如同身同感受一般,眸中的心疼又添了几分。 “原先我还想不明白,这会儿却是豁然开朗了。” 柔娘已被千花坊的抓了一次,关于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她还是有些了解的,昨日刺杀她的人当中就有千花坊的人。 起初他们为了赚钱根本不会伤她,这一回却是下了死手……相差之大,实在不得不令人疑惑。 “我无权无势,千花坊用不着防备我,如此大费周章,应是为了防备那位京中贵子姜焯公子。” 柔娘将自己无意当中听到了话给说了。千花坊不止做本地的生意,还负责搜罗各种美人送往京里,这件事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经历了一番生死才将种种连续起来。 “怪不得老鸨一见到我便忍不住试探……”玉娘后知后觉,想起了老鸨种种怪象的原因。 “还好她没来得及将你送去京城,否则我们这辈子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柔娘紧紧抓住玉娘的手,只要她们还在一处,未来就是有再多的困难也能一起面对。 说到这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原因,玉娘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苦笑,紧接着陷入心事重重的境地当中。 “姐姐,此事涉及的人不是能够应付的,我们还是一起去见姜公子,如实把话说了。”玉娘甩了甩脑袋,暂且忘掉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事。 柔娘本就没有注意,听得她这么说之后茫然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姜焯得知千花坊的勾当,当场便要提剑杀回陵县,提审老鸨等人。 “你先等等!”赵云挚急得把人抱住,打死都不放他出门,“就算你真要替天行道,也该核实了状况再说!万一只是误会,咱岂不是平白折腾了!” “要不是做贼心虚,千花坊何必下此狠手?证据都摆到面前了你还让我核实?就你这副瞻前顾后的做派,日后若是当了官,多半也是陵县县令那样的中饱私囊为祸乡里之辈!” 姜焯怒得先骂了拦住自己的赵云挚一顿,赵云挚也不辩解,任由他骂,只要他肯老实进京,哪怕说他是狗他都甘之如饴。 “你傻啊,千花坊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独自做下这种事……”赵云挚卯足了劲抱人,“必是京城的人授意她这么做的,且还极有可能是个达官贵人,京城那样的地方,即便你的父亲是国舅、姑姑是贵妃、舅舅是首辅也不能胡作非为啊,否则怎还会被放到乡下地方来避祸……” 这要是真的捅破了天,姜焯有家人兜底,他们可没有。赵云挚资质平庸,不能替父母建立社会自信也就算了,他可不想进一次京就给全家惹来杀身之祸。 本以为这么说姜焯就会放弃这个打算,谁知他却更为义正言辞的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非要做这件事不可。朝堂关乎社稷安危,京里那些个官员若是好搞权色交易,我朝的百姓可就苦不堪言了。你也是小地方出生的人,难道忍心看着那些勤勤恳恳的百姓不得安乐吗?” 第299章 分头行动 姜焯将一口大锅扣到赵云挚头上,逼得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赶紧将我放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收拾,左右你也成不了什么好官了,我提前处决了你也无可厚非。” 赵云挚:…… 他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求助的看向裴彦卿,求他拿个主意,姜焯抢先一步道:“你以为裴兄会像你这般贪生怕死吗?” 他的语气极为自信,像是料定了裴彦卿会选择重返陵县一般。 别说他了,就连赵云挚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兄,此番我们进京是为了科考的,你可别为了一时的义气而误了大事。” 若是举手之劳,赵云挚肯定是愿意做的,问题是这个事难如登天,光有热心和决定远远不够啊。 失了前程是小,丢了小命是大。 裴彦卿尚未得开口,姜焯又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京城的毒瘤若是不拔出去,你们就是再考一百年也考不上,因为人家早就定好高中的名单了。裴兄可比你有远见多了,你若是真心不想,那便独自进京,我与裴兄自回陵县。” “你知道个屁!”赵云挚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句,“你投了个好抬,自不怕惹事,我与裴兄又没有你这么好的命,他日千花坊若是也像追杀柔娘一般追杀我们,你保得了我们的安全吗?要是无法顺利绊到千花坊的幕后之人,人家反过来咬我们一口,你能护着我们全家老小的周全吗?” 赵云挚平时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此番还是姜焯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的说话,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问题,他确实没有考虑过…… “只要我们行事慎密,再加上舅舅的支持,此事不见得不成功。”他弱弱的开口,心里已然没了多少底气。 裴彦卿这么聪明,有他在,事情还愁办不成吗?再者他也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的人,就算自己改了主意,他说不定还会继续坚持! 数月以来的了解令姜焯十分坚信裴彦卿是个正直的人,面对这种天人愤怒的事绝不可能做到置之不理,岂料裴彦卿接下来的话狠狠打了他的脸,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书喇 “赵兄说得没错,这件事不是我们说管就能管的,先生常说量力而行……” “先生说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姜焯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我没听几节课你就以为我好糊弄。” 姜焯感受到了极大的背叛,他这么信任裴彦卿,没想到他却是想也不想就站在赵云挚那边,为此不惜篡改先生的忠告。 “这是对于你这样的人而言的,放在我和赵兄身上不适用。”裴彦卿神情淡然,丝毫没有感受到姜焯即将涌出脑门的怒气。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萍水相逢一场而已,总不可能你无知冲动,我们就要舍命陪你。” 裴彦卿又淡定了说了几句,他这人看起来本就无甚感情,说上撇清关系的话之后就更显无情了。 姜焯本还能勉强忍了一忍,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了。 他质问道:“所以你现在就要与我划清界限?” 裴彦卿不语,几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赵云挚原还怪他冲动冒进,这会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与裴彦卿道:“倒也不用说得如此绝情,好好与他说,他还是能听得懂的。” 两人就是几步之隔,不管声音压得多低都能听见,赵云挚本意是想弄个台阶下,谁知裴彦卿亳不给面,一句话也不接。 姜焯见状,更火了。 “你们贪生怕死我可不怕,既然我们不是一路人,那就没有同行的必要了。从今往后,你们自去京城科考做官,我自去陵县追查真相。” 姜焯连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转身离开,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他正好反手将门关上,弄出的生意足以震动整个驿站。 “这、这又是何必呢。” 赵云挚望了望扔在抖动的房门,又望了望面无表情的裴彦卿,虽说他一开始却是很看不惯姜焯那仗势欺人的样,但吵了几回之后就觉得顺眼多了。 漫漫长路,若是没了这个跟他拌嘴的人,他岂不是枯燥到死。 出了门的姜焯连多一刻都不肯待,招呼人马就走,谁要是敢慢一步,他就直接不要了。 武邑留下几个侍卫押送人犯,剩余的人全都跟着姜焯返回陵县了。 “冲动,太冲动了。” 赵云挚望着远去的人马,摇头晃脑的评价了一句,语气当中暗含着一丝不舍。 “收拾一下,我们也准备出发了,晚了就赶不上了。”裴彦卿转身回房,丝毫也不留恋。 玉娘平白观看了一回断绝关系的戏码,尴尬的道了别,才刚回到房间门口,屋内就传来了一道凄哀的声音—— “所以你心里喜好的人到底是谁?” 玉娘下意识往柱后一靠,不让里边的人看到她的身影。 “我无法继续再欺骗自己了,所以选择跟你坦白。”做出回答的是何辙,“我以为那是一次错误,只要我不想,事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然而我见到玉娘之时,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应该是说,当他真正见到柔娘和玉娘两个之时才想明白自己的心中所想。 “我不想继续痛苦下去了,更加不想欺瞒于你。柔娘,对不起。”何辙诚恳的道歉,“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能放下过去,重新生活。” 替她顶罪,也算是他们两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柔娘不再答话,只捂着脸冲出房门,呜咽声清晰可见。玉娘怔怔的步入房间当中,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改口的何辙,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为何突然改口?” 何辙没有想到这话会被她听见,其实他只做好了跟柔娘的准备,并不打算让她知晓此事。 “莫不是因为现已成了阶下囚,自认为配不上姐姐,所以才忍痛割爱,故意说出这些话来气她?” 玉娘眼尾泛红,动也不动的盯着面前之人。 第300章 抵达京城 何撤心痛不已,他将她伤得太深,不管多么努力都弥补不了了。 “你可以这么想。”他忍痛说了一句,紧接着又道,“他们只知你替人顶罪,却不知你真正替的是何人,到了京城之后,你便说李甲是我杀的,只因被我花言巧语骗了才会冒然顶罪……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搅进这趟浑水里。” 他的声音有些弱,目光也不敢放到她身上。玉娘不置可否,两人就这么干站着,谁也不做先行离开的那个。 柔娘兀自在院里哭了一阵,抬眼看到阁楼之上的裴彦卿和宋好,沉默了番,下定决心般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奔向阁楼。 听到一阵急促的爬楼声,宋好下意识回头,不再理会平白无故约她出来看日出的裴彦卿。 “柔娘?”宋好不确定的出声。 两人本就生得一模一样,现在的柔娘又穿着玉娘的衣服,如果不是朝夕相处,她实在是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宋娘子。”柔娘朝宋好施了一礼,怯懦道,“听玉娘说,当日是你替我清理身子,又是你请求姜公子暂做休息,找来大夫为我治病……您的救命之恩,我实在是不敢忘,若有来世,我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 那些个报恩的人说的都是今世,怎就她说来生?宋好还没想清其中的渊源,柔娘便自行走到裴彦卿面前,目光坚定道:“裴公子,我有事要与你说。” 裴彦微微颔首,柔娘深吸了口气,目光更加坚定了不少。 “……李甲是我杀的。” 柔娘一股脑道出三人之间的纠葛。 何辙原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偶然被她救下之后就与她私相授受,约定高中之后便回来迎她过门。 这么俗套的故事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宋好同情她的遭遇的同时忍不住暗中吐了个槽。 “年少无知之时,我与玉娘经常互相扮做对方蒙骗他人,当时只觉得好玩,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居然会栽在这上面。”话到这里,柔娘忍不住抽泣起来,这些事她原是不知情的,若非何辙刚刚的坦白,她至今还蒙在鼓里。 起初何辙并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妹妹,只当玉娘便是她,玉娘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玩闹当中爱上姐夫,一来二去的,就是搅和在一起了。 “被千花坊盯上的人是我,玉娘为了成功将我救出,特意扮成我的样子留在千花坊里,为我争取逃走的时间……” 柔娘伤心过度,说得有些前后不搭,宋好听到一半,干脆道出自己的猜测。 “所以,何辙闹事是为了救你,而你为了救他,又把已经替了你的玉娘给替回来了,这才有了误杀李甲的那一幕?” “没错。”柔娘点了点头,要不是自己懦弱无能,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我原是想待她把人救出来之后就走,谁知居然遇到了李甲……当时我的心里很是害怕,下手也没个轻重……” 李甲不过调戏了她几句之后就醉得不省人事了,然而柔娘害怕得失去了思考能力,见他一动不动就着急将人制住,生怕他再次发起骚扰。 “我只顾着拿枕头捂住他的脸,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咽气了。玉娘救下何辙之后便回来接我,见我屋里多出一个死人之后放弃了一起逃走的机会,继续留在千花坊里顶罪。”看书喇 这些日子,柔娘没有哪一日不是在痛苦当中渡过,眼下终于得以说出实情,心中倒是畅快了不少。 “人是我杀的,能不能放了他们?”柔娘恳求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也许他们早就终成眷属了,根本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玉娘必是很喜欢何辙才会心甘情愿的做出替罪这种事…… 柔娘心里酸得厉害,嘴唇都咬破了才勉强止住哭声。 宋好安慰道:“也许她不是为了男人,而是为了你这个姐姐。” “即便是为了我,那也是出于爱上姐夫的愧疚。”柔娘苦笑,“我已经不想再追究这些了,只想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不管世间有没有何辙这个人,我都不能让他人替我承担过错。” 宋好听得出来,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成全何辙和玉娘,就跟当初宁可冒死也要承担她和何辙一样。 宋好看向裴彦卿,等着他最后的决断。 裴彦卿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了何辙跟玉娘,他们两人做伪证,扰乱官府办案,这事没法消了。” 柔娘没法接受这个结果,当场跪下来求了好一会儿,宋好好说歹说才勉强将人安抚住。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之后抵达京城,柔娘等三人还有张二麻都送到了大理寺卿,此案暂且脱手,裴彦卿和赵云挚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读书,宋好也将全部的重心放到了酒楼生意上。 京城跟丰城那种乡野地方大有不同,城中的酒楼样式也更为多样一些。有专门开给贩夫走卒的,也有专门开给达官贵人了,有本地菜系的,也有外地菜系的,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海外的异国菜品。 专收达官贵人的店她去不了,只能去些有钱就能去的店,一圈下来,宋好已经发现了其中的不足。 凡是供给穷人的菜,那都是管饱不管质,盐都少得可怜,更别说那些个酸甜苦辣味了。 宋好一边嚼着了硬得跟塑胶似的猪肉,一边琢磨着如何才能把这些低价的猪肉做得好吃一些,正出神着,几个长了一身的肥肉的男人却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 “就是这个小子!我已经偷偷盯他好几天了,他一进店就点菜,每样只吃一口就离开,不过三天的时间就走了十几家酒楼,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行事方便,宋好特意穿了一身男装,走在最前边的那人骂起来时,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正在骂的人就是自己。 “几位,我们认识吗?” 宋好故作糊涂的问了一句。 他们根本不上她的当,见她有所回应之后变便争先恐后的质问了起来。 “听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 “还给我装糊涂,你一连走了这么多家店,不是偷学手艺还能是什么?” 第301章 宋好被刁难 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各个地方的生意人都会拧成一股省,共同对抗外来势力,以防手头上的蛋糕被分。 宋好先前就已做好了受到刁难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即便是每天都穿着不同的衣服还是让人给认出来了。 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宋好拱了拱手,笑道:“几位,我看你们真是误会了,我从小生活在南方,初来京城,未曾尝过北方的食物,好奇心重,这才走得勤了一些。我是个读书人,段然做不来经商这等事。” 她现在身披马甲,多说几句谎话也无大碍,今日承诺不经商的是个“男人”,与她无关。 “别再狡辩了!”最先指认她的胖男人喝了一句,紧接着道,“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就算你有七十二变也休想逃得过我的法眼,几位兄长,咱也不必与他浪费口舌了,只把他赶出京城就是,永绝后患!” “既是南方人,那就该好好待在南方,而不是跑到这里来寻我们的晦气。”说话的这人中气十足,亦不像其他人一般顶着个大肚子,锐利的目光锁在宋好身手,“我们几个可不是你说惹就能惹的,赶紧走,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也只会是你。” 他耐性好,只动口不动手,另外几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一边嚷嚷一边撸起袖子,意在将她丢出去。看书喇 宋好防备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试图讲道理,可这几个人看起来又不是肯坐下来讲理的人,再者她确实是有意抢人生意…… 宋好冥思苦想,正迫于无奈之际,一阵刺鼻的脂粉味却传了过来,未得想起其中的缘由,一抹绚丽的色彩突然在眼前晃过,回过神时,胳膊已经被人挽住。 为了不让人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宋好已经下了好一番功夫,眼下被人这样挽着,即便是脑子进了水也能感受得出她并非男儿之身。 误以为这人是商会的人,宋好吓得挣扎着想要逃开,谁知那人却将她抓得更紧。 “公子,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让我好找啊,人家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这道声音媚得能让人脚底发软,一对柔软温热的胸脯不停的蹭着她,若她是个男人,或许会对此感到受用,可她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此刻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加之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因此她抗拒得更加厉害。 “又是你?!”胖男人诧异出声,紧接着道,“难怪这人到处品尝食物,原来两人居然是一伙的。” 听这语气,他们似乎有过纠葛,宋好正愁着没法脱身呢,现如今又被这样一个人缠住,真是雪上加霜。 “我不……” “几位掌柜,你们瞎说什么呢,这人不过是我新找的男人,可不是我手底下的人。我可是发过毒誓的,此生绝对不与男人共事,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我还没挣到钱,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眼前这人名叫杨虹,外人不认得她,商会的人却是想忘都忘不掉。 杨虹自来了京城之后便开始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打算带着她们白手起家,分走一杯羹。 商会阻断了她的生意之意,她却越挫越勇,尽管失败了很多次她也不放弃,春江花月夜的掌柜赏识她的执着,主动提供帮忙,面对这个天赐的良机,杨虹不仅没有感激涕零,而是当着人家的发了毒誓。 此事流传得很广,即便没有见过她的人,也听过她的事。 几人想起此事,也就不再面前这个男人有盗取商业机密之嫌了。 春江花月夜的掌柜可是可是皇帝身边的管公公,多少人想巴结都不得,杨虹就这么给拒了,又怎看得上这么一个亳不起眼的小白脸。 即便是厮混到了一块,那也是男欢女爱,而不是商业合作。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大意。 “我们便给你一个机会,若是还有类似的动作,到时可别怪我们下手很辣。” 若是京城本地人也就算了,轻易得罪不得,但若是外地人,那便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放完狠话之后,几人前后走出酒楼,楼内的顾客也重新把心思放到美食身上。 杨虹一边挽着宋好的胳膊一边垫脚望着门外,见人走远之后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宋好不是只身前来京城,作风太过高调极易牵扯到裴彦卿和赵云挚。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你还是……”宋好边说便往后退,杨虹的身体倒是不再缠着她了,就是目光依然动也不动的落在她身上,嘴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宋好被看得有些不再在,不自觉问道:“姑娘,你在看什么?” 杨虹又笑了好一会儿,慢悠悠道:“行了,别与我装了,若非看出你就是女儿之身,我又怎会出手相助……” 她突然往前一倾,迅速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保证这话没有落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宋好先是一惊,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由衷的道了句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虹把人带出酒楼,一边走一边互通姓名,到了嘈杂的大街上这才放心大胆的开口。 “大家都是同行,哪里看不出你的心思,他们现在说着放过你,其实早就暗中派人盯着了。保险起见,你这几日还是不要继续出现在酒楼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为了钱,他们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杨虹语重心长的提醒。 这个道理,宋好又何尝不知,只不过这是人生必需要迈的坎,哪怕危机重重,她也不能退缩。 “几人齐心协力总好过一人孤军奋战,不如这样好了,你加入我的队伍,跟着我们一起干怎么样?” 杨虹突然发出邀请。 这个邀请来得太过突然,宋好没法当场给出答案,杨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也不着急逼人做出选择,而是道:“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相逢既是缘,就算你不愿与我合作,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我现在正好打算回家,不如你跟我过去一趟,了解了其他姐妹之后,或许你就乐意了。”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宋好跟她一起回了家。 第302章 杨虹的朋友 “这是沈妙如,这是许黛君,这是徐三娘。”杨虹一一介绍了她的几个好友,末了又道,“李秋水和阎玉儿不知道又上哪里鬼混去了,待人回来,我再与你介绍。” 杨虹的朋友有着和她一样的审美,五彩斑斓的衣服,夸张的浓妆,身上的脂粉味大老远就能闻见。 单从几人的衣着打扮来看,绝对猜不出她们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介绍完友人,杨虹这才说起了自己与宋好相识的经过,众人一开始还很热情,听得宋好的夫君就是即将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之后笑容不自觉的凝固了瞬,虽然极力装作个没事人的样子,但还是掩饰不了那种抵触的情绪。 杨虹也没有想到宋好会有这样一个背景,笑容颇有些勉强。 “你的夫君既已是举子,又怎好意思叫你一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倒叫我们几个姐妹生了误会。”杨虹吐槽的吐槽了一句,转念想到许是夫妻两人的关系不好,笑容由假变真,“男人这种东西,还得没有比有好,要我说,你现在早做打算才是最明智的做法,省得日后被他赶出家门之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话极具引导性,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的往这边想,不复先前的冷淡。 许黛君道:“谁说不是呢,自来书生都是薄情寡义,没有考上之前仅用几句好话就能糊弄得你替他做牛做马,考上之后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三娘的夫君原是乡里的秀才,考上举人之后便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一张休书将她赶出家门,宋好妹妹,你可要提防着点,小心夫君为了成为大户人家的乘龙快婿对你下手。” 提到伤心事,徐三娘忍不住低眉抽泣,身边的沈妙如连忙抱住她的肩膀,以此给予安慰。 “我若是早就看穿他是个负心汉,绝不会将大把的光阴浪费在她身上。” 徐三娘是她们几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虽然保养得当,但还是让人轻而易举的看出她已年过三十。 徐三娘被休之后无处可去,流浪途中又被卖入青楼,好不容易勾搭到一个愿意给她赎身的男人,谁知才刚住到人家三天就被人家的大娘子扫地出门了。 “幸好遇到了杨虹妹子,否则我就只能继续回到青楼当中卖身卖笑了。”徐三娘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感激与庆幸。 宋好是过来寻求商机,不想竟意外听了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再者她们几人似乎是生了不小的误会,认为她同她们一样,也是生活不幸,迫不得已出门谋生。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要我们姐妹齐心协力,没了男人也能过上好日子。”杨虹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 这倒是实话。 宋好颇为欣赏的道:“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功的。”顿了一下,她看向徐三娘,“不知你那个前夫现在是何官职,又在哪个地方做事?” 徐三娘一愣,俨然是没有猜到她有此一问的意图。 宋好解释道:“这种狼心狗肺之辈可不能便宜了他,只要拿出足够的证据,他就得立马恢复白衣之身,你既恨他,难道不希望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吗?” 徐三娘做牛做马照顾前夫的生活起居,前夫因此得以安心备考,认真算起来,这个举人的名分也算是她的,只要她不愿意,他便不能独占鳌头。 众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徐三娘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我与他都是徐家村的人,他现在就在安阳县做官……我倒是想让他不得好过,可惜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再加上自己一介妇人,实在是告不倒他……” 许黛君补充道:“三娘姐姐的家人还在老家,这要是真的闹上了公堂,家人也会受到牵连,而且就算豁得出去,也不一定告得成功,像我们这样的浮萍女子,到了衙门里也只有吃亏的份,更何况那前夫还是个当官的。” “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告不了他,往后他也会遭到报应的。”杨虹转移话题,“别再提这些个伤心事了,我已买了肉干和烧鸡,既然你都来了,那就吃过饭再走。” 担心徐三娘陷在痛苦当中出不来,沈妙如和许黛君表现出同样的热情,极力邀请宋好留下来吃饭。 宋好是真的可怜她,眼见众人有意转移话题,没有就着她们的意思将此揭过去,而是更加坚定的道:“你且放心,我既已问了出来,便是真有办法妥善处理此事,绝不会再教你遭罪。” 安阳县正好是进京的必经之路,他们还曾在那里休整了一夜。 “不瞒你们说,我与国舅府的二公子是旧相识,他过段时间就会回京,途经安阳县之时正好可以处理此事。” 只要准备好证据,依着姜焯那个性子,不出半天就能解决。 被休这么大的一件事,左邻右舍定是瞒不住,要想找到证据,那可太容易了。 在众人看来,举人已经莫大的身份了,乍一听得“国舅府”三个字,她们京得一时没了反应。 若是一般的乡野妇人,定是想象不出国舅爷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然而她们几个已在京城谋生多年,别说是国舅爷了,就是王爷她们也是听过几个的。 听过是一回事,攀得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是才刚进城没几天吗,怎就认得到国舅府的二公子了。”沈妙如端不住了,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正眼看人,而是斜斜的睨着。 “他曾到丰城求学,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宋好随意解释了一句,也不管沈妙如如何做想,只看向徐三娘,“只有你想,我今晚就能让人把信送过去。” “这、这……”徐三娘面露迟疑,焦灼了一番之后才跟下定决心一般的咬了咬牙,未得开口,许黛君却抢着道:“宋好妹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扳倒一个官员并非易事,且那二公子的品性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贸然将话传给他,万一他不是出手相助而是跑去告状,三娘姐姐连同我们姐妹几个岂不是要遭大央了?” 第303章 暂时不想合作 徐三娘眼底原还有些希望,听了这话之后就把心思收回去了。 “你跟那国舅府的二公子也只是萍水相逢,或许人家压根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沈妙如此刻已不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 宋好有些不解,这些人的同情看着不像是假的,眼下有了这个报仇的机会怎又不抓住了?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应当一试才对,而不是在这兀自揣测!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位二公子确实是个讲道理的,现如今他逗留在外,为的正是良家女子被拐一案。”宋好随意举了好几个例子,徐三娘听得有些心动,只是其他姐妹无甚表示,她便不好擅自做下决定。 “我都说不提这些个伤心事了,你们偏还要提,这回好了,惹得三娘伤心了。”杨虹笑着打了句哈哈,“往事不必再提,只要我们姐妹几个齐心协力,早晚都能飞黄腾踏,到了那时,别说是一个举人了,就是状元郎摆在眼前咱也不稀罕。” 她是队伍里的主心骨,此话一出,沈妙如和许黛君连忙附和,末了又与徐三娘道歉,再三表示日后再也不提这个事了。 “三娘,我们知道你想报仇,但眼下我们势单力薄,实在不好以软击石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你应该晓得?” 眼见徐三娘依然抑郁寡欢,杨虹特意抓起她的手,好声好气的说了几句。 徐三娘道:“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绝不会叫姐妹几个为难的。” 杨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向许黛君,吩咐道道:“你先带宋好妹子到大堂上坐一会儿,待我们几个做好饭菜之后再端过去。” 宋好原还有下厨的打算,经历了这么一道插曲之后就改了主意,安心到一旁等着。 饭桌上,杨虹又问了她不少私事,宋好专挑无关紧要的说,表现得无可指摘,就算态度不够亲近,几人不出意外的感受到梳理。 杨虹道:“我们几人盘旋了这么久尚找不到出路,你初来乍到,若是没个引路人定然要吃亏……” 她没有将话说得很直白,不过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宋好倒不介意与人合作,当初她初到丰城之时,也是借了崔家的光才能站稳脚跟,到了京城若也能遇到贵人,自是再好不过。 只可惜,她与杨虹的相识并非她想象的那般,她这几个朋友亦不是值得深交之辈,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姐姐,你就别再强人所难了,宋好妹子的夫君不日就要参加科考,将来指不定要当状元的,天底下哪有抛头露脸的状元夫人啊。” 沈妙如忍不住提了一嘴,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离她最近的许黛君抬起胳膊碰了她两下,示意她收敛一些。 “妙如就是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只要熟了也就习惯了。”徐三娘紧接着做了个解释。 她们这么捧着宋好倒也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她是杨虹带回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杨虹还有拉拢人之意,她们便不好当着人面制造难堪。 宋好道:“实不相瞒,我心里确实还没有确切的打算,便连这踩点也是一时兴起,合作这么大的事,我还得再行考虑一段时间。” 她又不是那种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会给出这样的答复也很正常。 杨虹道:“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你还未想好,那我们就不再提起这事了,我就住在这里,他日你若改了主意便只管找到这里来了。” 吃完索然无味的一顿饭之后,宋好寻了个借口就走,杨虹携着几个一同送她出门,才刚走过拐角,身后便传来一道不快的声音—— “她与我们又不是一路人,姐姐干嘛这么巴着她,还真当她那个夫君考得上状元了?” 宋好脚步一顿,随后又听得杨虹数落道:“她一人也不容易,我能帮则帮,哪里算计得了这么多……倒是你,你这脾气是真的得改一改了,不然早晚有一天得死在这张嘴上。” “这些都是实话,如何不能说了。”沈妙如不满的反驳,“你是没瞧见她那个眼高于顶的模样,这要是换了我,看都不看她一眼。” 宋好无奈何的摇了摇头,抬脚就走,无心窥探她们究竟如何评价自己。 赵父在京城有消息,他们才刚出发的时候,赵父便已让人传信到京了,好友得知消息,一早就将家中闲置的院子收拾干净,只待人一来就入住。 宋好刚到京城不久,路还人不全,问了好几波人才回到柳永巷,大老远便看到形色匆匆的裴彦卿和赵云挚。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宋好加快脚步迎了上去,对面两人也同样的速度跑了过来。 “你终于回来了!”未曾碰面,赵云挚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我们还以为你被人卖了呢!” 赵云挚正在窗下苦读,抬眼看到往外跑的裴彦卿之后想也不想就丢下手中的书追了出去,见了人便说他偷懒,裴彦卿表示宋好迟迟未归,自己正要出门寻人。 赵云挚一听书也看不下去了。 听得前因后果,宋好有些不好意思,原还想说出今日的所见所闻让人拿得主意的,这会儿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认不得路,绕了几个来回才回到这里。” 她挑了个无关痛痒的借口,两人的担忧果然又消了不少。 裴彦卿一边从她手里接过竹篓一边道:“要不买下一个本地的家仆,让人跟在你身边,今日幸好是找到路了,万一日后找不到了可无何是好。” “这个主意不错。”赵云挚两手一拍,激动道,“郝伯父昨日还要送几个丫鬟过来呢,不过被我给拒了,赶明儿我就到他府上去,请他帮忙料理此事。” 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宋好对此不置一词。 两人读书需要用脑,宋好回家之时遇到了个卖鱼的农夫,天色已黑,她干脆就把剩下的三条黑鱼全都给买了下来,打算边养边吃。 第304章 赵云挚欲意入股 把人送到厨房之后,裴彦卿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倚靠在门框之上,看着她把水舀到木桶当中,又看着她倒出三条黑鱼。 宋好虽背着他,但却看得到地上的人影,她不紧不慢的将事做完,这才站起身,没好气道:“你对这鱼有意见?” 裴彦卿一愣,旋即摇头。 宋好又道:“那就是对我有意见?” 她可还没忘记两人冷战的事,裴彦卿越是不当回事,她就越来气。 裴彦卿神情一变,看起来很是受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想过的人是她似的。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他垂眸解释了一句,紧接着很快转移话题,“我见你心事重重,担心你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所以前来问上一问,若是……” 他想说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可惜宋好没让他把话说完。 “我没什么心事,你想多了。” 宋好一开始是气他,气到最后已经愿意退让了,只要他肯主动提起冷战一事,她绝对与之好好沟通,事与愿违,他不仅不提还百般回避。 说不定哪天主动去找杨虹还真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 宋好甩了甩脑袋,试图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京城不比丰城,这里也没有崔家,你、你……”裴彦卿知道她有所隐瞒,但又不敢逼得太紧,怕又惹得她不高兴。 宋好知道他是个究根结底的性子,就算不说他也极有可能私下里去查,不想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僵,她只好道:“我在这里无所事事?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做,想做生意又不熟悉这里的规矩,有些烦恼不是很正常吗?若我每天都蹲在家里乐呵呵的,问题不是更大?你与赵云挚不也终日埋头苦读,就怕考不上?” 她不想与他多说此事,寻个由头就把人给打发了。裴彦卿听出她的语气不是很好,沉默了片刻就离去了,不再留下来碍她的眼。 各种烦恼蜂拥而来,也就只剩下厨房能让她获得一时的平静。 宋好捞出最大的一条黑鱼,放到砧板上后抡起棍子就敲,不过三两下,肥嫩滑腻的鱼儿就抖不动了,安心的躺在砧板之上任人宰割。 与此同时,宋好的脸上也沾了好几滴血迹。 若是裴彦卿依然在场,说不定还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宋好把鱼当成他了。 宋好割开鱼肚取出内脏,将鱼洗净之后又添了食盐和姜片,放到一旁腌制。 处理完鱼,她又从篮子里取出已经熟透的南瓜,切开之后挖出南瓜籽,计划将其晒干之后就种到院子里,等着来年实现南瓜自由。 炒好南瓜,蒸好鱼之后,宋好又做了白菜卷肉、干煸牛肉丝还有麻婆豆腐。三个人五道菜,不多也不少。 赵云挚别的不行,就是嘴巴特甜,看出宋好与裴彦卿又闹了不愉快之后便专注称赞宋好的厨艺。 “上一回我没赶上,这一回我可不能再错过了。”赵云挚早就做好打算了,要是考不上那就另寻出路,绝对不能两手空空的回乡,否则不仅父母没脸见人,心上人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宋好,我们可事先说好了,他日你在京城创业,我也要跟着入股,不管需要多少钱,只要你开了口,我就出得起。” 此番进京,赵母偷偷塞了几张大额银票,以防不时之需,赵云挚不好意思花掉母亲的私房钱,那几张银票至今仍还压在箱底。看书溂 “到时候再说。”宋好兴致缺缺,生意的事还没有着落呢,就是有再多的钱都没有用,再者她也不缺那点启动资金。 赵云挚误以为她连着自己一起讨厌了,下意识看向裴彦卿,裴彦卿默不作声的吃饭,每一口都嚼得特别的认真,跟个没事人似的。 “……你不会是不想带我一起玩。”赵云挚尴尬一笑,“我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能够配得上元英……先前你不是还挺赞同我追求她的吗,现如今怎不同意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瞥向裴彦卿,差一点就把心里话嗷出来了。 宋好心不在焉,并不知他的误会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夜里,秉烛夜读的赵云挚总是忍不住看向门外,如此反复半截蜡烛的时间之后,他终于放弃抵抗,手掌拍到案桌之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对门的裴彦卿想听不到都难。 兀自疑惑着,赵云挚已经来到门口了。 “有事?” 裴彦卿发出疑问。 赵云挚道:“你究竟是做下了什么孽事,引得宋好连着我一起恨上了?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可没打算已你一起共患难,你不珍惜自己的娘子也就罢了,我可舍不得元英!” 裴彦卿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他翻了一页纸,视线重新落到书本当中。 “还敢狡辩!”赵云挚怒气冲冲的坐到他面前,“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娘子不闻不问,你还是个人吗?这要是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哪里还肯做出这么好吃的食物,让你吃得这么香!我不管,总之你要去找你道歉,不能让她连我也不惯,否则我就只好与你割袍断义了!” 裴彦卿:…… 想到自己与宋好的关系,裴彦卿其实是有些头疼的,不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按着赵云挚的说法行事。 “她没有给予回应,那是因为生意还没有着落,且很有可能遇到了很大的阻碍……并非与你置气。”裴彦卿又翻了一页书,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再理他了。 赵云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个字也不提啊?”他在京城虽然没有什么人脉,但若运作一番,也还是使得上劲的。 “许是不想让我们分心所以就没有说,这事你最好也让她知道,否则她又要不快了。”裴彦卿轻描淡写,不过熟悉他的赵云挚看得出来他十分看中这事。 “了然了然。” 得知宋还不接受入股的真正原因之后,赵云挚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安心背起了书,一背就是一晚上,鸡都叫了才作罢。 第305章 绑架商会的人 宋好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杨虹派人跟踪自己一事,开门看清面前之人的面目时,她着实怔了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防备还有不悦,但更多的是震惊。 杨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只道:“我来找你是有急事的,你只管与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开始动作拉人了,宋好本就不愿与她有所往来,见她找到自家门口之后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抱歉,我今日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不能与你一道了。” 杨虹身量比她高,体型、力气又都比她大,宋好虽然千般不愿意,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她拉出了好几步远。 “你就放心跟我去,我不会害你的。”杨虹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你不是要做生意吗,商会的人就在悦来酒楼等着,这要是错过了,日后可就没有这是机会了。” “商会的人为何在那等着?他们等的人又是谁?” 宋好是想做生意不假,却也没有急于求成到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地步。昨日是受了她的救命之恩这才放下戒心与她一起回家,事后想想,宋好是感到后怕的,她这样不作防,万一遇到了意图不轨的歹人,她现在岂不是化作一具尸体了。 尽管杨虹确实只想与她合作,但她还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去了。 见她死活不从,杨虹终于放弃了强行把带走的计划,停下脚步道:“商会那几个人就是仗着人多,这才嚣张跋扈不给我们这些外人一点机会,眼下我们姐妹几个已将他们困在悦来酒楼,正要与之谈判呢。你的夫君是举子,你又有经常的魄力,谈判这事由你来做最是合适不过……要不是我们几个的能力实在有限,我也不会找到你这里来。”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也跟着弱了。 宋好想起她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一事,心中颇有动容,既能做生意,又能帮到她人,这样的事,换谁遇到了都愿意做。 “你先在这儿等上一等,我告知了去向再与你一起去那悦来酒楼。” 杨虹闻言放开她,顺道调侃了句。 回到屋内,宋好只说自己出门逛逛,中午便不回来吃饭了。裴彦卿和赵云挚让她安心的去,中午他们正好要去郝家,午饭就在那边解决。 “你真应该去看看那些个人究竟有多窝囊,这等好戏若是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宋好同意前往,杨虹的语气轻松了不少,话也跟着多了。两人紧赶慢赶,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来到悦来酒楼,宋好起初以为她们只是想法子把人给颤住了,到了现场才知她们留人的办法就是把人捆了。 “怎么回事?” 宋好震惊不已,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她们这般肆无忌惮,难道就不担心吃上牢饭吗? “这几个人色胆包天,见了我和玉儿就走不动道,眼珠子一直放到我们身上,我们不过哄上一哄,他们就把掺了蒙汗药的酒给喝下了。” 说话的是个生脸,经杨虹介绍,宋好才知她就是那个昨日不曾在场的李秋水。 实施绑架实属偶然,李秋水和阎玉儿昨夜来此喝酒,几个人见色起意,嘴里每个干净,李秋水和阎玉儿受不得这种气,认出他们的身份之后便将计就计,先把人引到厢房当中,再在酒里添了蒙汗药,一来二去,就这么把人给制住了。 “这便是昨日指认你的那个胖子!”杨虹边说着便踢了一下躺在脚边的人,宋好打量了一眼,果真是昨日那人。 “现在应该怎么办?” 照她的意思,那是最好马上走人的,这样做既能报仇又能免掉一场不必要的官司。 “自是先把人弄醒,然后再与他们谈判了。”沈妙如的手里端着一盆水,许黛君和徐三娘的手中亦如是。 杨虹赞许道:“说得不错,主动送上门的,这要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以为我们姐妹好欺负呢。” 宋好觉得不妥。 这几个人怎么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贸然得罪他们,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了。 “不如趁着他们没有醒,先把人打一顿,然后再丢到街上罢,这要是把人弄醒了,我们岂不是也跟着暴露了。” 宋好的语气当中满是担忧。 她们几个昨日还挺谨慎的,晓得以软击石不可取,今日怎的没有这些顾虑了? 莫不是真有信心搞定商会的人? 杨虹不以为然道:“这样做能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这人要是走了,我们还如何与人做交易。” 这些人又不是不长脑子,就算为了一时的安全点头答应,回头也会反悔。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更加不留余地的报复。 宋好还想阻拦,沈妙如却将盆中的水泼了出去,另外两人有样学样,蒙汗药遇水就解,胖子最先醒来,才刚看清杨虹的眉目就破口大骂。 “臭娘们!又是你!赶紧把我们哥几个放了,否则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虹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看,转头与来不及回避的宋好道:“宋好妹子,他人已经醒了,你有什么想骂的就一次性骂个够,做好能把昨天所受的气全都撒出来。” 胖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宋好,经她点名才投去目光,配合着话里的意思,很快就认出了她就是昨天的那个男人。 “好啊,原来你是个女的!我说这个杨虹怎会好心替你解围呢,原来你不仅是个女的,还是她的人!这笔账我记下了,以后只要是有我的地方,绝对没有你的一口饭吃!” 宋好:…… 她只是个路过看热闹的。 杨虹抬脚对准他又是一踹,胖子疼得嗷嗷直叫,其他人本还处于迷迷糊糊当中,让他这么一叫,全都醒了。 “姐妹们,仇人就在眼前,你们千万不要客气,能打多重就打多重,先把仇报了再说。” 杨虹一边说一边抬脚踢人,宋好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份已经暴露了,再走肯定是于事无补的,但若继续留下,仇恨指不定会更深。 第306章 再次拒绝合作 几人不由分说将人打了一顿,商会的人疼得嗷嗷直叫,叫得越是厉害挨的打就越多,渐渐的,已经无人再敢叫唤了。 打得解气了,她们这才接二连三的住手,杨虹作为队伍当中的主心骨,她没有表示,其他人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等着她拿主意。 出了房门,杨虹再次发出合作的邀请,经此一番之后,宋好想也不想就拒绝。 “眼下他们已将你划到我的阵营里,即便你不与我们合作,他们也不会因此放过你。” 不知怎的,宋好竟从这几话当中听出了一丝威胁之意。不过,就算杨虹说的是事实,她也不可能就这么从了。 “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做生意,并不想趟浑水,眼下他们虽然生了误会,但若日后我与你们划清界限,他们也就知晓真相了。” 几人行事仅凭喜好,毫不顾忌后果,宋好已不愿意再和她们搅和在一处,说一说完便想走。 沈妙如拦在她面前,不悦道:“杨虹姐姐连着两次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不成还想学那诸葛亮,非得人三顾茅庐才作罢?你也打盆水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宋好也是个有脾气的,加之早就看不惯这个沈妙如,闻言反驳道:“既然我这么不值一提,你们又为何非得邀我入伙不可,难不成是别有居心,亦或是你有此一说全是因为羡慕嫉妒恨我得到了杨虹的另眼相待?” 沈妙如确实是生了嫉妒,被她这么直截了当的点出来,当下恼羞成怒,抬手便要打人,一旁的杨虹递出了一个眼神,李秋水和许黛君了然的拦住她,不让她肆意妄为。 “今日我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你们赶紧放开,否则我就连你们一起打了!”沈妙如不甘心的挣扎着,“杨虹姐姐,她根本就看不上我们,你又何必继续放下身段给她脸?!” 不管沈妙如怎么骂,杨虹都不曾投去半个眼神,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宋好身上。 “宋好妹子,妙如性子一直急躁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先是解释了一句,随后才道,“眼下商会的人霸道横行,我们这些个弱势群体若是不团结起来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这要是人人都想着明哲保身,何年何月才等到出头的日子啊?你的夫君既是举子,你必也是通情达理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我细说你也能看透!” 宋好的态度已经很不好了,杨虹却还能这般和声和气,着实让人看得动容。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敬她一尺九她就会敬人一丈,眼见杨虹还肯与她说理,宋好也收敛了神色,如实道:“事实若是如你所说的这般,我段然不会拒绝合作的提议,只是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都来不及了解,与人合作这等事实在是做不来。” “你有这样的考虑也是正常的,只是商会那些人的行径你也看到了,他们就是欺压新人,这事可不是你一句不了解情况就能掩盖得了的,我敢与你打包票,不出三天,他们就会找到你的头上,想方设法将你赶出京城。” 杨虹再次开口,这一回的耐心已没有先前那般足了。 阎玉儿道:“前些年,我与父亲入京经商,哪知才来了半个月就闹出了人命,不得已逃离京城,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事全都是商会的人从中作梗……他们手段很毒,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女子抵挡得了的,要我说,你最好现在就冲到屋里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自己是杨虹姐姐的人,如此一来,那些人也不敢轻易把你怎么样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妙如动手不得,只得在嘴皮子上占便宜,“她既然这么不怕死,那咱就成全她好了,何必在这苦口婆心的劝。”看书溂 宋好从未认真看过沈妙如,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睨了过去,将她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沈妙如的模样是几人当中最标志的那个,可惜是用脑子换的。 她们若只是劝她入伙,她或许还会认真考虑,可惜她们没有正儿八经的劝人,而是三分威胁三分恐吓,她就是有心也不会妥协。 宋好推说自己家中还有急事,连句场面话都不说就逃离了悦来酒楼,到了家里,裴彦卿正在门口候着,光从他的表情当中就能看出他等的人是她。 “怎会去了这么久?被人刁难了?你可有受伤?” 裴彦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此番得罪了商会的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招来麻烦,未免他们二人太过意外,宋好只得将事和盘托出。 裴彦卿一边听一边皱眉,不负责任的推测道:“难不成她们这样做是为了拖你下水?” 宋好摇头,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事关重大,不好贸然下定义。 “我对她们了解不深,或许她们这样做就是自以为是的为我好……那个杨虹看起来还挺仗义的,要不然也不会救助那些落难的女子。” 宋好回忆了番杨虹的表现,尽管有些令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却没有感受到很大的恶意。 话说回来,她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就算厨艺了得了些,也到不了这种被人算计的地步。 这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赵云挚忽而神色慌张的从外边回来,跑到他们面前之时发带都甩到了额前。 他一边整理发带一边疑惑道:“郝伯父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啊?” 宋好和裴彦卿不解他意,细问了番才得知门外正有不少人转悠,看似转悠,实则就是盯着这座宅院。 赵云挚虽然没有大智慧,但就这一点不对劲还是看得出来的,他摸不清情况,见了也只当看不见,转头来寻他们商量对策。 “要不我再去郝府一趟?” 仇家都找上门了,不做好准备怎么行,赵云挚试着提出建议。 宋好淡定道:“只怕他们不是来寻郝家的晦气的,而是来寻我的晦气。” 第307章 揭穿阴谋 赵云挚惊住,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宋好仅用几天就惹来了仇家,这是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到的。 宋好知道接下来很难再过安生日子,只是没有想到麻烦来得这样快。 “我还以为他们会告到公堂上去,不料却是私下里找来了。”宋好兀自呢喃了两句,话到最后更加觉得不对劲,她前脚回来,商会的人后脚就跟来了,就算他们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啊。 再者商会的人又不知道她的住处,倒是…… 宋好想到了裴彦卿脱口而出的话,连他都这么想了,这事还有可能是假的吗? “劳烦你现在就去郝府一趟,我要姜外头那些人全都给绑了,至于究竟要借几个人,你看着办。”宋好说明用意。 仇家找上门,即便宋好不这么说,赵云挚也有这样的打算,只是私下里解决是不是太过拖沓了? “要不还是报官?” 他和裴彦卿都是举子,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这要是闹大了,他也可以请郝家出面。 “用不了这么麻烦,我已知道装神弄鬼的人是谁,我们只需把人带过去就可以了。”宋好语气坚定。 赵云挚不再乱出主意,转头奔向郝府,郝家得知有人竟敢来寻麻烦,尽数拨出家中的护卫,赵云挚带着二十个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伸手随意指了几个地方,训练有素的护卫就把守在院外的人全都给抓了。 宋好带人来到杨虹等人居住的地方,一部分护卫跟她进入院中,一部分护卫守在门外,阵仗大得左邻右舍忍不住探头探脑看热闹。 杨虹等人正在家中打麻将,听到动静急忙冲出来,见是宋好之后慌张有所缓解。 “宋好妹子,你怎么来了?这些人都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呀,他们几个不是商会的人吗,你们怎么把人给抓了?我知道了,这是你的投名状,你改主意了是不是?”杨虹一惊一乍的,“你可太有本事了,一下子就抓了这么些个人,我们姐妹几个可比不上你!” 见她还在做戏,宋好再也装不下去,哂笑了声,道:“他们若是商会的人了,我又怎会宋到这里来?” “你、你这是几个意思?” 杨虹眼神慌乱,面上亦有些绷不住。 这几个人的嘴巴全都被堵上了,宋好也不怕他们坏事,看到一脸的杨虹之后又道:“我早已审过了,他们说是奉了你的命令而到我家门前,我这才把人还回来。” 此话一出,被抓的人立即呜呜呜的叫个不停,可惜不能张口说话,不能当场否认宋好的这番指控。 杨虹也没有想到她能将谎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只当她真的审过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被商会的人报复吗,没想到却引起了你这么大的不满……”杨虹很快就想到了个合适的说辞,“其实我是想与你说一声的,但又怕你不想再与我有瓜葛,拒绝了我的帮助。”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这样的事只此一次,再有下回,我可就不是把人还回来了,而是直接送到官府,请官老爷评理。” 宋好尽可能的表现出强悍的一面,好教她尽早死了拉拢自己的那条心。 “那些个所谓的商会的人只怕也是你们找人打扮的!”天下胖子大多都是一个样,宋好先前又没有仔细认人,这才轻易让人忽悠了。 杨虹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 “原先我就觉得奇怪,既然你们自知位卑言轻,又为何不管不顾的招惹他人,现在总算是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你们设的局。”宋好一字一句的揭穿杨虹的真面目,“不管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不防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想与你们有任何牵扯,你们也再别再整这些伎俩了。” 精心策划的事情就这么被人揭穿了,杨虹心中大不悦,只不过还是没有发作,而是舔着笑脸表示自己也是为了两人的合作,绝无任何恶意。 其他姐妹看不下去,欲要骂人,却被她给拦了下来,给足了宋好面子。 宋好底线被人践踏,此时就算她跪下来舔她,她也不会投桃报李。 “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此生都不会与你合作,先前你救了我一次,今日就当是偿还恩情了,你我两不相欠。” 宋好带着护卫离开,杨虹还想挽留,却被身后几个姐妹强行拽住,要不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们也不会这般对待收留自己的大姐。 “杨虹姐姐,你就死了那条心,人家清高得很,根本不屑于同我们一道。”沈妙如的语气酸得厉害,“你没瞧见方才她那嚣张样吗,这要还追上去,少不得要她被嘲讽两句。” 沈妙如年轻的时候当过歌姬,后来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才不能继续卖唱,京城大小贵人的府邸她都有所了解,宋好带人进来之时,她便认出这些个侍卫出自郝家了。 郝家在京城虽然没有要职,但祖上的荫封还在,依然占了个国公的名头,这个头衔于朝堂当中没有任何用处,但在民间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沈妙如原就嫉妒宋好,看到她随意指挥郝家的侍卫之后恨得心里都要吐血了。 “要我说啊,咱就应该离她远远的,否则不定哪一日被她牵连。”沈妙如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别家举子的娘子都是安生待在家里照顾丈夫的起居,有谁跟她似的抛头露面啊,就她这样的性子,惹出大祸是早晚的事,跟着她只会倒大霉。”看书喇 徐三娘向来没个主见,眼下也忍不住道:“妙如说得在理,她跟我们不是一路的,还是尽早远离得好。” 徐三娘的语气当中含着一丝只有她能察觉到的懊悔之意。当日要是接受宋好的帮助,说不定那个挨千刀的前夫已经被流放了。 想归想,杨虹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绝不可能因此就弃她而去,投奔他人。 杨虹暂时被人劝住,不过心中很快就有其他打算。 第308章 杨虹被抓 还以为自己发了一通火之后杨虹就会知难而退,哪想到她很快又有了新的动作,这个消息还是赵云挚提供的。 “别的计策也就罢了,我或许还会被糊弄了,但这美人计,我就是化成了灰也识得穿。” 也就是柳元英不在场,赵云挚才敢肆无忌惮的回忆自己的风流往事。今早他照例上郝家做客,回来途中突然遇到一个将要跳河的弱女子,赵云挚向前把人拦下,那女子顺势倒在他怀里,一边诉说心事一边往他身上蹭,赵云挚初时还只当她站得不稳,被人摸了几个来回之后才知上当了。 “我还以为她是个傍大款的,转念想到近来纠缠宋好的也是一群女子,怀疑此事也与她们有关,所以将计就计,将人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赵云挚的猜测没有错,这人果真是杨虹派来的,他不过使了个离间计,那人就全都招了。 “据她所说,杨虹一开始的目的不在于我,而在于裴兄,只碍于实在找不到他,这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准备从我这边下手。” 赵云挚悠哉悠哉的嗑着瓜子,得亏是让他给遇到了,否则裴彦卿可不一定看出破绽,这要是真的中了人家的美人计,他与宋好的缘分不得断了。 “杨虹派人勾引彦卿做甚?难不成还盼着我与他和离,然后迫不得已加入她们的队伍?” 这也太荒唐了。 光是想想宋好就觉得不可靠,可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到其他缘由了。 “管她是个什么打算,只管到县衙里论上一论不就知道了。”实施勾引行为的那个人已经被赵云挚控制住了,只稍宋好一句话,他们现在就能告到衙门里去,人证物证具在,根本没有告不赢的可能。 裴彦卿也是这个意思,这人来历不明,且又一直纠缠不清,早处理早省事。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们先不要掺合进来……” 杨虹那群人得知她嫁了个举人之后就不待见了,这回要是还让裴彦卿和赵云挚现身,说不定还会把水搅混。 “你先去问个清楚,要是她还不肯说,我们再到公堂之上对峙。” “她连这种损招都用上了,你还敢去见她?”赵云挚震惊不已。 宋好道:“她若是想要我的命,我现在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放心,我去去就回。” 宋好只身来到杨虹的住处,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哪知院里空无一人,花盆里的花都被打翻了,本该挂在杆子上的咸鱼更是落了一地,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还残存着几滴血迹,不过一夜的时间,这里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好推开房门,闯入屋内,藏在屋内的人一听到响动就开始发出尖叫,或钻进床底下,或缩到角落里。 她粗略的看了一眼,除了杨虹之外,其他人都在。 “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们吓得不轻,直到宋好发出声音才意识到来人是她,而非别人。 “宋好妹子,我知道你人美心善还有本事,求你一定要救一救杨虹,若是你也不肯出手帮忙,她可就凶多吉少了。” 徐三娘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抓住宋好的衣摆便遍地求饶。她的衣服破碎不堪,身上的鞭痕清晰可见。 “你先起来把话说清楚,我不了解情况,又如何帮得了你们。” 几人当中,也就徐三娘给人的印象好一些,眼下见得她如此可怜,宋好也顾不上前尘宿怨了,亲自俯身把人扶起来。 其他人确定自己的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同样围了过来。 徐三娘抽泣了声,道:“不久之前,商会的人突然找到这里,不由分说就打砸院里的一切,众位姐妹向前阻拦,不料却被他们一起打了。” 男女力量悬殊,她们虽也有六个人,但却架不住对方来势汹汹,一点反抗能力也无。 杨虹见状不对,冲到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扬言谁要是还敢放肆就杀了谁,杨虹脾气泼辣,商会的人一般不敢惹她,然而这一次他们做了十足的准备,带来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根本不怕她的威胁。 杨虹一少对多,很快就落了下风。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着避险,根本没有心思留意她的处境,反应过来之时她已不知所踪了。”话到这里,徐三娘的语气当中尽是自责与愧疚。 许黛君道:“当时我就躲在桌子底下,他们把她抓走了,也不知道杨虹姐姐被带到哪里去了。” 许黛君低头抽泣,其他人亦是如此。她们几人无以为生,全靠杨虹养活,眼下她下落不明,她们连个活路都没有。 “宋好妹子,求你救救她。” 徐三娘再次跪下,其他人纷纷效仿,沈妙如左右看了几个来回,牙一咬,同样跪了下去。 “商会的人看不惯我们已久,这要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不得被折磨得没了人样,拖了越久便越危险,宋好妹子,你的夫君既是举子,那定是有法子救人,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当一回菩萨。” 徐三娘无甚包袱,加之没有给过宋好难堪,因此求起人来一点顾忌也没有,另外四个虽也担心杨虹的安危,但却因为说过宋好坏话而不敢开口,只埋头跪着。 宋好倒是没有心狠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只是不确定这事是否属实,万一又是逼她合作的勾当,她岂不是倒了大霉了。 眼见她不说话,徐三娘又道:“其实我求着你救她也是为了救我自己,这座院子是租的,下个月若是拿不出房租,我就得流落街头,唯一乞讨一条路可走。我已吃了大半辈子的苦,现如今若是还得行乞,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还有我,我也是为着自己打算。”李秋水往前爬了半步,“我的父亲要把嫁给一个满脸麻子的糟老头子,要是没了杨虹姐姐,他定是要把我抓回去,我宁死不嫁那人……三娘姐姐,你别怕,到时我与一起死,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第309章 结仇 宋好同情她们的遭遇,然而杨虹派人勾引赵云挚一事还没有了结,她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就算要出手帮忙,她也得把这事给了结了。 “你们一面计算我,一面求我相助,真当我是冤大头了不成?我且问你们,除了勾引之外,你们可还有其他计划?要是不把说清楚,我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只管回家准备晚饭!” 此话一出,屋内的抽泣声减弱了不少,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徐三娘出面回答问题。 “杨虹觉得天底下不可能有好男人,这才、这才……她这么做,其实为了试探一番,绝无恶意……” 话还没说完,沈妙如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你若是有气尽管冲着我来,只要能够救出杨虹姐姐,我绝无半句怨言。” “宋好妹子,你若想报复也可以冲着我来,为了杨虹姐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徐三娘附和了一句。 两人带头之后,其余三人也上赶着承担罪过。 宋好来此的真正目的不是出气而是追问缘由,就算她们脸伸到自己面前她也懒得打,见此只道:“我早已表明心意,你们为何非得揪着我不可?” “杨虹姐姐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她知你厨艺了得,又有过经营酒楼的经验,这才千方百计把你拉入伙……若不是为了养活我们几个姐妹,她也不会操劳至此,更加不会三番两次的求你……”李秋水一边说一边抬袖擦泪,“杨虹姐姐照顾了我们这么久,现如今她出事,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话戳到她们的伤心处,几人哭得一个比一个惨,宋好无可奈何,念在杨虹是在做好事的份上,硬着头皮答应了。 “商会的人这么做确实有不妥之处,只要好好理论一番,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放人,再不济,我们也可以告到衙门里去,商会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官府。” 好不容易等到她松口,几人如释重负。 沈妙如暗中瞥了一眼徐三娘,会意的徐三娘当即道:“商会那几个人每月初五都会在徳聚酒楼相会,今日正好是初五,我们直接寻到徳聚酒楼去,定能逮到人。” 既已决定帮人,宋好便不会推脱,得知商会的人的去向之后便吩咐她们几人穿戴整齐,同她一起赶往徳聚酒楼。 到了徳聚酒楼,商会的人果然齐聚于此,宋好本想请人通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救回杨虹,哪知一到得聚酒楼当中,李秋水和沈妙如便不管不顾的冲向二楼,一脚踢开包厢的房门。 “你们赶紧放了杨虹姐姐,否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李秋水站在门口,叉着腰喝了好大一句。 她原就生得高大,如此做派一点也不输男子,酒楼当中的顾客以为遇到了劫匪,吓得争相跑出酒楼,饭钱都没有留下,掌柜急得直拍大腿,转悠就把矛头指向了宋好等人,吩咐伙计把门关严实了,不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商会的人只认得杨虹一人,乍一看到李秋水之时,他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到杨虹的名字之后才知是老对家又来闹事了。 “我们几人正在议事,识相的就赶紧离开,不然有你们好看。” 商会派出一个蓄着胡子的代表,训斥了一两句。 李秋水道:“敢做不敢当是,那好,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了。”语毕,她朝楼下喊了一句,“宋好妹子,你赶紧上来,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宋好:…… 若是早知这些人处事没个轻重,她就不带她们一起来了,还未想好对策,左右三人已经齐齐拖住她的胳膊,强行将她带到了楼上。 沈妙如扬起下巴得意道:“这位娘子的来历可不简单,她的夫君是未来的状元郎,现又住在郝国公府里,你们若是不想死得太过难看就把人放了。”看书溂 胡子代表没有细想其他问题,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郝国公上。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郝府虽然占着个国公的头衔,但却落魄几十年了,一点实权也没有,吓一吓寻常百姓倒还行,想要吓到他那是不可能的。 “别以为找到了靠山就能为所欲为,别说是国公府了,就算是首辅大人来了我们也是有理的,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几个商量大事。”他不耐烦的出言赶人。 李秋水气得只撸袖子,胡子代表也不是吃素的,见此往屋内看了一眼,随行而来的两个护卫立即出来。 担心两边人就此打起来,宋好忙道:“我们此番前来只是想让你们放人,绝无冒犯之意,即便是生意上有摩擦也不该私下拿人,您说呢?” 胡子代表朝她投来眼神,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不屑道:“你就是杨虹等人的靠山?我说她们的胆子怎么突然大了起来呢,原是把你当成救世主了,郝府算个屁啊,也敢在我们几个面前撒野,我看你真是异想天开。” 宋好不语,倒是沈妙如按捺不住了,嚷嚷着道:“竟敢出言诋毁国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人啊,把她给我丢出去。” 胡子代表不再理会她,而是吩咐护卫干活。 沈妙如不是个肯吃亏的住,护卫还没近身就先扑向胡子代表,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各种尖叫声层出不穷。 宋好喊了好几句也没能稳住局面,反而还差点被人挤出栏杆,暂落下风之后,宋好被人拖出徳聚酒楼,一口气跑出了两条街才停下来。 “还好我们几个姐妹跑得够快,否则可就遭殃了。”李秋水一边捂着胸口踹气一边庆幸道。 她身体素质好,稍微歇一歇就能缓过来,其他人却只能累得瘫坐在地。看书喇 宋好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道:“你们太冲动了,这样下去,别说是把人救出来了,就是自保都成了问题。” 见她冷着一张脸,李秋水也笑不出来了,弱弱解释道:“我这不是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嘛。” 第310章 遭难 她们拿裴彦卿唬人这事不足为奇,毕竟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就大意说漏嘴了,不过郝家竟也被扯了进来,这是宋好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脑中乱糟糟的,总感觉事情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只是方才跑得太快,脑浆都要飞出来了,根本没法思考问题。 被她数落了一句之后,五人均是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宋好懒得再与她们计较,只道:“今天就先这样,商会的人怕是还在气头上,现在再去找人只会火上浇油,这几日你们就在家里安生待着,尽管把事交给我就成。” 继续带着她们绝对成不了,宋好打算先行回家与裴彦卿和赵云挚商量一番,私下里若是无法谈判成功,那就只好闹到公堂之上了。 原以为她们很难同意她的安排,谁知此话一出,她们却是争先恐后的点头,一致同意她的说法。如此反常的表现令宋好脑中生出了一团疑云,只是一时说不清楚这种疑惑的缘由。 回到家后,宋好大老远就看到自家的两扇大门之上泼满了狗血,裴彦卿和赵云挚正在盯着工人清理血迹。 “发生了什么?!” 宋好三步并做两步跑向台阶,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裴彦卿道:“是商会的人。” “我与裴兄正在内院温书,忽听得外边有人叫骂便赶了出来,几个自称是商会的人警告我们不许再多管闲事,而后又让人往门上泼狗血……” 当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寡不敌众,裴彦卿和赵云挚确定无法与人讲道理之后便任由他们行事了。 宋好听了两人的解释,这才知道商会的人已将她当成杨虹等人的幕后支持者,此番正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赵云挚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商会的人竟敢明目张胆的实施恐吓,实在是可恶。裴兄,不若你我现在就联手写一封诉状,告到衙门里去,教一教他们做人。” 赵云挚身上的腥味还未完全散尽,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心中的气就蹭蹭蹭往上冒,恨不能现在就把人踩到脚底下令其道歉。 人都已经找上门了,不做点反击却是不应该,更别说此事还与宋好有关,裴彦卿想也不想就采纳了他的意见。 “先别告到官府。”宋好情急出声,裴彦卿和赵云挚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眼底含着不解。 宋好也说不清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原因,只是她现在还有事情还没想通,贸然闹到官府,说不定还会使得局面更加复杂,再者这件事本就与他们无关,她实在不想占用他们的时间。 “商会的人一边抓走杨虹一边前来恐吓我,许是有恃无恐,即便告到了官府也于事无补。”宋好言简意赅的把杨虹如何被人抓走的事情说了。 两人拗不过她,只能按着她说的来。 本以为商会的报复就此结束,谁知才刚过了一会儿,左邻右舍突然请来衙役,直至他们行踪可疑,很有可能不是良善之辈。 “我盯着这家人好几天了,这个女的每天出门晃悠,谁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仅如此,我还看到有人往这家门上泼狗血,闹了这么大的阵仗也不去报官,一看就是心虚。几位大人,你们可要把人抓了,否则我睡得不安稳。” 说话的这个大妈年过半百但却面色红润有光泽,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宋好好一阵无语,该说不说,京城百姓的忧患意识还挺强的,只是这位大妈的针对意味太过明显,以至于她不得不联想到商会的报复。 衙役要带他们回衙门审问,裴彦卿和赵云挚同时取出进京赶考的推荐信,这才免了一遭牢狱之灾。 衙役走后,大妈伙同几个老姐妹站在门口指指点点,叫骂声一道比一道大,宋好花了几两银子收买她们,打听得出此番正是商会的手笔。 “那人只管让我们骂人,也没说真正的缘由。”拿了钱之后,大妈变得和善了不少,有问必答。 宋好把人遣走,随后冥思苦想,只想赶紧找出解决之策,早日解决此事。晚饭过后,宋好决定明日便去见人,好好的话说了,最好能够一次性解除误会。 确定对策之后,她也就不再苦恼了,只想着美美的睡一觉,养好精神再出发。 是夜,院中火光通天,宋好惊醒过来之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房间门口,火烧梁木的噼啪声极为刺耳。 裴彦卿的动作比她还快,转眼间就穿戴整齐,随后又将打湿的衣服披到她身上。宋好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了,裴彦卿往她身上泼了一盆凉水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家中着火了。 “裴兄,宋好,你们怎么样了?” 赵云挚被烟火呛得直嗑,逃命之时不忘打探裴彦卿和宋好的情况,裴彦卿揽着宋好冲出房门,院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烧了,根本就没法拯救,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保住小命。 起初他们只当是意外,直到推不开大门之时才意识到此番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完了完了,我们就要命丧于此了。” 院墙那么高,根本就没有翻出去的可能,看不到希望的赵云挚无力的倚靠在门板上,宋好亦被熏得严重缺氧,呼吸不过来,要不是裴彦卿抱着,她估计就要瘫倒在地了。 正当火苗就要吞噬他们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看样子是有人在砸锁住房门的铁链,赵云挚手脚并用的趴在门缝之上,努力睁眼往外看,勉强看到一道倩影。 本就绝望的他更为难受,嘴里喃喃道:“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否则又怎么会看到元英……” 砸门的是杨虹,赵云挚看不清她的面目,判断出对方是个女人之后就下意识当成柳元英。 大门被拉开之时,靠在门板上的赵云挚顺势仰面倒在地上,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你们几个赶紧把他拖走,这里火势太大,多耽搁片刻就会多一分危险。”杨虹叫了两声也没能把人叫醒,干脆就叫人拖着他走了。 第311章 杨虹的如意算盘 情况紧急,宋好来不及多想就跟着杨虹离开,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火你放的?”还没完全缓过来的宋好下意识揪住杨虹的衣领,质问她的真实目的。 “宋好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被烧糊涂了?”杨虹慌得赶紧抓住她的手,防止她突然发力掐死自己。 其他姐妹见状纷纷围过来,性子急躁的沈妙如骂道:“我们才刚救了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还倒打一耙,早知如此,就该让你葬身火海,眼不见为净。” 宋好冷笑。 她们前后使了那么多轨迹,她早就觉得不正常了,眼下他们家中一着火,杨虹掐着点带人赶过来,种种巧合,若是还想不明白其中的算计,她就是傻子了。 “好,既然你们非要跟我装糊涂,那我就与你们好好的论一论。”宋好把人放开,扶着桌面坐下。 她虽已无多少力气,但与人论上一两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们先是联合起来骗我,令我以为自己得罪了商会的人,迫不得己与你们合作,眼见我不上当,又想出了一出苦肉计,让我去见商会的人,真真正正的激发他们的敌意……” 若是只到这一步也就算了,宋好不会这么生气,然而她们实不该胆大妄为到纵火的地步,得亏裴彦卿和赵云挚相安无事,否则她就不只是动口这么简单了。 “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宋好冷着一双眼,突然笑了一下,道,“纵火是大罪,就算我有意放过你们,官府也会追查幕后之人。” 纵火之事确实不是出自杨虹之手,因此她一点也不害怕。 “宋好妹子,你才经历一番生死,情绪激动在所难免,但你也不能如此冤枉我啊,我哪有胆子做下这种事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即便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姐妹着想啊。” 杨虹边说便给其他人传递眼神,她这边一说完,许黛君便帮着腔道:“宋好妹子,你真的误会我们了。” “我们担心商会的人对你不利,于是便想去找你说个明白,谁知才刚走到半路便看到火光通天……”徐三娘紧接着往下道。 “定是我行事太过冲动,这才将宋好妹子连累至此。”李秋水趁机起了惨,“宋好妹子,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别给杨虹姐姐难堪。” 宋好就被她们骗了好几次,眼下就是她们道出以往几十年所受的苦,她也不会再施舍一分怜悯。 不管她们说了什么,她都是板着一张脸,待人消停了,她才盯住杨虹,一字一句道:“你说你没有说谎,那么已被商会抓走的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不等她开口,宋好便道:“你不会是想与我说商会的人愚昧不可及,只不过被你忽悠了两句就上当了?这话骗一骗别人也就算了,要想骗我,你还是重新想个说辞!” 不得不说,宋好已经看穿了杨虹的心中所想,她所说的,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杨虹哑然,承认也不是,临时想个借口又想不出来。 看下她这副模样,宋好就知已经没有必要再说废话了。 这事非同小可,原也不是她私下里解决得了的,不如早点交给官府,她好落个清净。 “被抓一事确实是我自导自演,但你家真的不是我烧的啊。”意识到宋好是真的生气了,杨虹不得已和盘托出,“商会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他们连郝家的房子都敢烧,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要不是走投无路,我怎可能如此费尽心思的拉你入伙。” “那房子之所以被烧,是因为你设计让我得罪了商会的人。”宋好忍无可忍,嗓子都破了,“若我是商会的人,再三被人挑衅之后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此话一出,杨虹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原以为你能体会到在京谋生的不易,没想到你却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可没有那种闲心招惹商会,若非他们一点活路也不留给我,我干嘛吃饱了撑着非要跟他们对着干。” 杨虹原先还有求人之意,这会儿的脾气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大。 宋好清楚情绪之下说错了话,自知理亏,不过很快又拿回了主动权。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这般算计我,我早就说过了,此生都不会与你合作。” 她的语气变好之后,杨虹也收敛了气势,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眼下商会的人已经盯上你了,除了与我合作,你还有别的出路吗?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与你合作也不是单方面压榨你的,只要你肯点头,便是你七我三,我也是同意的。”看书溂 宋好定定的看着杨虹,眼底满是不解与自嘲。 自己又不是什么财神转世,她至于这么缠着她吗? “你这么想与我合作,我倒有些好奇原因了。”她讽刺一笑,“不如你现在就说个明白,让我见识一番自己究竟有多稀罕。” 眼见她有所松动,杨虹内心激动不已,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裴彦卿身上。 宋好自然不可能错过这点细节,她眉头一皱,已然想到杨虹的算盘是怎么打的。 模糊的念头才刚冒出来,杨虹便迫不及待道:“你夫君不如就要参加科考,他日高中之后少不得要留在京城做高官,有了他的面子,我们的生意自然也能做得顺畅一些。” 杨虹恬不知耻的开口,全然不知这么说会把宋好激怒到哪个份上。 “原来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宋好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来回,兀自笑了起来,“你我才敢认识那会儿,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你的行事风格,误以为你是个有个性有追求的女子,现如今才回味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杨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这话的嘲讽意味已经很浓了,有点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 宋好也不管她是否被伤到,只管接着往下说。 “但凡我将眼睛擦得亮一些,早就与你划清界限了,何至于被你接二连三的糊弄。” 第312章 首辅派人相救 骂完这一句,宋好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我初相识那会儿,我听得人说你曾发誓不与男人合作,否则天打雷劈,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杨虹脸色变了一变,良久才道:“我是与你合作,又不是直接与他合作……”杨虹睨了眼正在照顾赵云挚的裴彦卿。看书喇 呵~ 宋好面露不屑,已不再想给予理会。 沈妙如道:“杨虹姐姐肯与你合作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反正你们已经落到我们手上了,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放狠话的机会,沈妙如心中痛快不已,要不是杨虹非要合作,沈妙如巴不得那场大火将她烧个一干二净。 宋好看向杨虹,瞧她那模样,似乎正是这个打算,沈妙如并非只是打嘴炮而已,她们筹谋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杨虹任她盯了好一会儿,察觉到不自在之后才道:“科考时间近在眼前,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不放人,直到科考时间结束为止。究竟要如何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宋好只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的心软竟是引狼入室,害得裴彦卿和赵云挚也被连累了。 宋好定是不肯就此屈服的,然而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错过科考。屋内只燃了一只蜡烛,可以勉强视物,但却看不清人的脸,宋好望向裴彦卿,看了好几眼都看不出他眼里的意思。 正处于奄奄一息当中的赵云挚转悠醒来,杨虹的话他多少听到了一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愤愤道:“囚禁考生是死罪,我看你们也别做生意了,赶紧找根柱子撞了得了。” 这事杨虹自然是清楚的,只不过重利当前,由不得她不铤而走险。况且她在赌宋好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弃裴彦卿与赵云挚不顾。 “我们不怕死,只要你们也不怕错过科考,大家可以一直这么耗着。话又说回来,你们现在在我们手上,临死……” 杨虹才刚说到“死”字,外边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铠甲相碰之时发出的清脆声也极为明显。 杨虹竖起耳朵听了几下,吩咐道:“妙如,你到外边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沈妙如不敢动作,踌躇之际,李秋水也朝门口走去。 房门被她拉开的时候,紧闭的院门也被人从外边撞开了,围在院外的人涌进院里,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只火把,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如昼。 杨虹等人脸色均是一变,犹豫着是理论还是逃走之时,领头的那人手一挥,跟在身后的人便一股脑闯进房里,不由分说地将所有人的制住了。 虎口还没出便又入狼穴,身上本就不舒服的赵云挚急得又叫又跳。 领头那人扫了他一眼,目光随之落到裴彦卿身上,先是拱了拱手,再道:“想必这位就是裴生?” 他的动作虽然恭敬,但言语当中却含着一丝轻蔑。 裴彦卿怀里还抱着宋好,闻言颔首。 这人自称是首辅府邸的人,首辅得知裴生有难,故派他前来搭救。 “韩统领,这些人应该如何处置?” 李秋水挣扎的力道太大,抓着她的侍卫不甚被抓花了脸,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上前询问处置决定。 “把人送到县衙,就说是绑架考生。”被人称作韩统领的人头也不回的吩咐。 杨虹万般想不到他们还与首辅扯上关系,此刻就是后悔也来不及,刚要求饶就被人堵上嘴巴带走。 “首辅大人怎会知道我们落难?” 赵云挚不解道。 他知道当朝的首辅正是姜焯的舅舅,也知道朝中大臣会暗中留意考生的情况,更有甚者直接请到家里做客,入京以来,递到他们手中的请帖不在少数,不过没有一张出自首辅之手,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着实让人意外。看书溂 韩统领轻咳了一下,道:“大人得知你们家中发生火灾,命我赶来救火,我四处找不到你们,打探一番之后才知你们被人带走了,循着踪迹追来,正好在此抓到罪犯。” 那场火灾确实是不小,惊动了首辅也无可厚非,赵云挚把心放回肚子里,而后又看向裴彦卿,商量着道:“裴兄,今日我们承了这么大一个恩情,是不是该连夜上门道谢啊?” 按理说是应该这么做的,不过宋好才刚逃出火海便又被气得不轻,裴计带人出现之时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幸得裴彦卿抱着才没有倒地。 此刻宋好的身体有些发热,裴彦卿担心她的病情加重,只想赶紧去看大夫,首辅那边…… 未得开口,韩统领已道:“首辅大人说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两位考生只需安心备考足已,时机成熟之后,大人自会召见两位。” 话到这里,他将目光转移到宋好身手,又道:“裴生,夫人似乎是病得不轻,要不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找个大夫看一看?” 首辅的人出现的巧合,裴彦卿心中有疑惑,碍于宋好的事比较急,他只得暂时放下这事,先带她去看大夫。 在韩统领的安排之下,原本已经歇下的大夫被迫起床看诊,大夫乃是迫于强权,诊出宋好只是体力不济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夫人只是操劳过度,休息几日就好,不用吃药。” 要是急症,大夫也就认了,偏偏一点事也没有,这不是折腾人吗? 韩统领对此一点愧疚也无,只当做是理所当然,看完诊之后,他又把人带到一座才刚翻新的院子里。 “这是首辅大人为你们准备的院子,从今往后,你们就待在这里备考,此处远离闹市,家中仆人合计二十个,有事吩咐下人去做就成,无需亲自动手。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你们赶紧休息。” 折腾了一夜,东方早就露出鱼肚白了,赵云挚转了半圈,发现这里大得出奇,比他在丰城的家还大,首辅不愧是首辅,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只不过首辅此举着实让人心慌,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第313章 搬离首辅的地盘 眼见裴彦卿已将安顿好宋好,赵云挚这才敢打扰他。 “裴兄,首辅大人这是要拉拢你吗?” 又是出力又是出钱的,要说不是拉拢,谁信啊。 只是首辅连裴彦卿的面都没有见过,唯一的牵扯也就是姜炒,如今姜炒都被气走了,首辅应该更加不可能青眼相加才对,在此之前,赵云挚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被首辅关注一事,虽是沾了裴彦卿的光,但也是确确实实攀上关系了。 念及此处,赵云挚又想到了另外一件怪事,韩统领答话之时,似乎有说谎之嫌。 “我怎么觉得韩统领的出现并非偶然呢,首辅大人是不是一直……”赵云挚想说首辅是不是派人暗中盯着他们,话还完全出口就被裴彦卿给制止了,提醒他隔墙有耳,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全都说出来。 得知裴彦卿心中已有想法,赵云挚也就不再执着了,填饱肚子之后就赶到郝家,一一禀明情况,又说自己正住在首辅准备的院子当中,郝家得知裴彦卿得到了首辅大人的赏识,有意示好,提出上门慰问一番,不过被赵云挚以他正忙着照顾妻子为由给拒了。 宋好不过睡了一天就把精神给养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裴彦卿想让人给她准备药膳补补身子,宋好担心做得不合她的胃口,喝了半碗粥之后亲自动手。 府中下人都是奉了首辅的命令前来照顾他们的,一看到宋好往厨房里走就跟了上去,她想碰柴火,他们就抢着把柴火放到火炉当中,她想碰食材,他们就抢着处理食材,不管宋好怎么拒绝,他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还是她佯装动怒,他们才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 厨房里应有尽有,鹿茸、灵芝还有雪莲花这等罕见的补药也跟杂货似的胡乱摆放在货架上,看来首辅是真的看重裴彦卿,不然也不会如此大方。 瞥见竹篓里装着一个鲜血淋淋的羊头,宋好随意问了一句,厨娘答道:“管家得知夫人身体不好,特命我们准备药膳。” 宋好了然,让人取出羊脑之后便自己动手制作药膳。将羊脑和枸杞洗净之后全部放入砂锅当中,又加了葱姜蒜和黄酒去腥,这才开始炖煮。 眼见另外一个竹篓里装了满满的一篓螃蟹,她又就地取材,做了一道蟹酿橙,制作药膳已经耗了她不少力气,宋好才刚挖出蟹肉就有些站不住了,只能吩咐其他人来做。 “把橙子切成两半,然后挖出里边的果肉……”她一边盯着厨娘的动作一边说出做法,“然后再把蟹肉撞到橙子壳里去,盖上另外一半,放到蒸笼里蒸。” 厨娘虽然没有听说过这种做法,但还是按着她的意思来,她怎么说,厨娘就这么做。 在宋好的提点之下,厨娘又做出来一道芙蓉肉还有一道红烧肉。 最后一道蛙仔煎需要掌握剂量与火候,宋好只让人挖出生蚝肉之后就换自己上了。 还好这里备有红薯粉,否则她也做不来这道小吃。 宋好打了四个鸡蛋,又加了适量的清水还有红薯粉,搅拌得差不多才加入生蚝肉与香葱,锅里的油温升高之后倒入准备好的材料,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香味就飘了出来,正在看书的赵云挚控制不住的分心,肚子也跟着发出抗议。 饭桌上,裴彦卿突然提出搬家一事。 “在这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啊?”赵云挚嘴里塞着一块红烧肉,口齿有些不清,“再者这是首辅大人的意思,我们擅自离开不会惹怒他吗?” 裴彦卿提醒了一次之后,他便时刻把“隔墙有耳”四个字刻在肺里,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还警惕了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家仆,保证对方什么也听不见。 “腿长在我们身上,是去还是留,当然得是我们说了算,难不成他还能打断我们的腿不成。” 宋好也不大喜欢住在这里,府里仆人众多,若她是个擅长享受的人,自然很是喜欢,只可惜她天生就没有那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命,她是个注重隐私的人,实在受不了这么身边时刻跟着两个人的生活。 偏偏这些人都是首辅派来的,就算她喜欢他们靠近,他们也不听,逼得急了还会说若是伺候得不好首辅会怪罪,跪求她不要赶人。 这哪里是享福啊,这简直就是受罪。 宋好好几次都想跟裴彦卿提出搬走,碍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才拖到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我已经让人递话给首辅大人了。”裴彦卿淡淡的开口,“我在信中言明我们三日之后就会搬走,首辅大人同意了。” 动作真快。 赵云挚暗暗吐槽了一句。 默了一下,裴彦卿又道:“这里人太多了,不利于备考,再者我们无功不受禄,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好。” 这番解释无疑是说给赵云挚听的,府中下人还在,裴彦卿说得委婉了些,不过赵云挚还是听懂了,无非就是远离是非,专注手头上的事情。 赵云挚本就无心掺合这些,得知首辅已经应允,那点担心也没了。 “这来好了,找房子的事交给宋好,租房子的钱我来出,你们觉得怎么样?”赵云挚提议道,生怕他们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他又补充道,“宋好之后忙还做吃的给我,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们若是不让我表现一番,我怕是要愁得看不下书。” 宋好:…… 既然他这么想花钱,她也不好拦着。 宋好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把房子给找好了,位置就在城西的相思湖边,湖对面就是闹市,若想出去办事,只需划上片刻的船就能到,且闹市当中嘈杂声也传不过来。 搬到新家的第二天,宋好才刚提着半篮子上好的猪肉回到自家门口就撞上了商会的人。 他们手里皆提着礼盒,看样子不像是找茬的,宋好打量了几眼,正想悄无声息的溜走,一个眼尖的人却看到了她。 “宋娘子,别来无恙啊。” 商会的人一个两个的围过来,逐一将礼盒放到她面前,面上皆在讨好的笑容。 “要不是那个杨虹挑拨离间,我们也不至于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眼下她已伏法,我们也就安心了。” 第314章 商会献殷勤 宋好与商会的人已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却是今日才得知他们的名号。 先前指认她的那个胖子正是鸿来酒楼的掌柜伍不敬,鸿来酒楼共有五家分店,分布在城内东西南北中五个位置,另有珠宝商铺数家。 至于日前那个胡子代表胡不晓乃是德聚酒楼的现任家主,德聚酒楼的分店遍布全国各地,因此胡月晓也是商会的领头人物,众人唯他马首是瞻。 其他几人名下虽也有不少产业,但却远远比不上伍不敬和胡月晓。 “宋娘子,先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闹出了一点误会,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们一二。”伍不敬脸上堆出了笑容,正儿八经的行了礼,与先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宋好摸不准他的意思,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伍不敬紧接着掏出一张镶着金边的请帖,道:“宋娘子,这是入会的帖子,请你给我们兄弟几个一点面子。” 昨天夜里,他们才刚纵火行凶,今日便换了副嘴脸,着实令人不解。他们越是殷勤,宋好的警惕心就越强。 胡月晓与伍不敬看出了她的疑惑,两人相看了眼,胡月晓干脆问道:“宋娘子,你家夫君可与首辅大人是故交?” 故交谈不上,就是首辅单方面赏识裴彦卿,有意拉拢他而已,裴彦卿才识过人,但凡有过了解的都知道他是状元的不二人选,这样一个人被人争相拉拢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听这几人的意思,他们的态度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似乎与首辅有关。 “几位想是误会了,我家夫君与首辅从未见过,更不曾与之有过任何交情。” 首辅派人一面派人救出他们,一面派人救火,郝家早就在第一时间打探裴彦卿与首辅的关系了,得到了解释才歇了趁机攀附的心思,商会的人这般兴师动众,只怕也是误以为裴彦卿有首辅撑腰,上赶着前来攀附。 “宋娘子何必谦虚。”胡月晓往前倾了一卿,压低声音道,“若不是关系匪浅,首辅大人又怎会派人营救你们?这种事情不好张扬,否则于首辅大人和你家夫君不利,这我都清楚,不过眼下这里都是自己人,绝不会有人到外边乱说,宋娘子大可以放心。” 宋好:…… 原以为解释清楚之后他们就败兴离去,哪知这人的想象力居然这么丰富,顷刻间便脑补出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那是首辅大人的人正好路过,察觉异常便顺道出手相助了。胡掌柜,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到首辅大人府上问上一两句。” 宋好坦坦荡荡。 如若只是出手营救一事,胡月晓或许就信了她的说辞,然而宋好不知道的是,商会的人之所以齐聚于此,乃是首辅命人私下里传话了。 胡月晓斟酌了一番,干脆与她说起了此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宋娘子,你还是别再推脱了。拒绝了我们是小事,得罪了首辅却是大事啊,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家里那位夫君想一想。” 伍不敬补充道:“你的夫君还未参加科考,作为他的贤内助,这方面的事情,你更应该上心才对。这要是驳了首辅大人的面子,你家夫君先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宋好花了一点时间才将他的话消化完毕。 听他这意思,他们是得了首辅的命令才找过来的?看书溂 首辅主动提供住处也就罢了,现如今还要出面照顾她的生意,此番行径,实在令人想不明白。要说这事是姜焯干的,她倒还能理解一二,可出自那位素未谋面的首辅之手,她就想不通了。 莫不是姜焯顶着首辅的头衔行事?也不对啊,他与裴彦卿已经闹掰了,这会儿他们倒霉,他应该笑掉大牙才对,又怎会暗中出手相助? 眼见她发愣,胡月晓误以为她听进去了,往后递出个眼神,底下的人见了之后立马掏出另外一张帖子。 胡月晓接过来,并着请帖一起递到宋好面前,道:“宋娘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望你笑纳。” 其中一张是邀她加入商会的请帖,另外一张胡月晓没有言明,因此她不得而知。 宋好接过帖子一看,发现是一张店铺转让的信契。 “只要你点头,这两家德聚酒楼就是你的。”胡家家大业大,胡月晓根本不心疼这两家店,一想到就此攀上首辅,他甚至还觉得赚到了。 宋好拿着两张帖子就跟拿着两个烫手山芋似的。 这么好的东西送到眼前却不能要,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胡掌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能占你的便宜,这两张帖子你就拿回去,还是这些礼物也是。”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宋好还是明白的,再者裴彦卿先前就已经拒绝过首辅的好意了,她可不想与他对着干。 她拒绝得这样彻底,多少有些不给面子。 伍不敬忍不住道:“这样做,难道就不怕首辅怪罪吗?” 世间众人挤破了脑袋也挤不到首辅面前,她倒好,拒绝就这么给拒了。想到她只是一个女人,伍不敬又道:“大哥,我还是去找那个裴生说比较好,她不过是个女子,估计没有什么脑子,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平白被人看低,宋好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瞒你们说,首辅大人先前就给我们找了个住处,不过我夫君不想与他有所牵连,是以搬了出来。首辅大人命你们前来讨好我,许是自个儿碰了壁这才出此下策,从我这里入手。你们若是过去找他,只怕不仅讨不了便宜而且还会被他羞辱一番。” 宋好掷地有声,声音越来越响亮,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见过不识好歹的,就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 首辅的面子都敢不给,看来他们命不久矣,胡月晓甩了一下袖子,着人拿起礼物,来的时候有多兴高采烈,回去的时候就有多气急败坏。 第315章 皇帝的试探 早朝结束,朝中大臣三三两两的走出太和殿,首辅张治庭偷偷伸了个懒腰,才刚做到一半礼部尚书就携着几个侍郎一齐走了过来。 “春试在即,首辅大人日夜操劳,必是没有睡过几天好觉。” 今日早朝商议的内容亦是春试相关,礼部尚书拟了一份防止作弊的文书,只是还没来得及提出皇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散朝了。 皇帝才刚登基不久,加之能力平庸,朝中真正拿主意的是首辅,礼部尚书干脆跳过皇帝,直接将文书送到首辅手上。 张治庭一边接过文书一边道:“选官关乎江山社稷,不上点心怎么行,只要百姓安居乐业,陛下高枕无忧,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累垮了也值了。”看书溂 礼部尚书趁机奉承了两句,正要邀人一同出宫,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却迈着小碎步赶了过来,略微行了一礼,这才道:“首辅大人,陛下有请。” 礼部尚书识趣道:“既然如此,有关考生作弊一事,我只好日后再与大人商讨了。” 张治庭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来到后花园,一见到正在喂鱼的皇帝便要行下叩拜大礼,膝盖还没碰到地上,皇帝就着急忙慌的丢在鱼食,迅速来到他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来。 “你我相识数十年,何必还要计较这些俗礼。” 张治庭年愈四十,身形却还是跟年轻时那般清瘦,皇帝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夜以继日的吃喝玩乐让他早早的长出了大肚子,尽管当了皇帝之后消受了不少,身体素质还是比不上张治庭。 “以前你可没有这般做作。”皇帝故意吐槽了一句,站得久了有些累了,他递出一个眼神,一旁的小太监立马意会,扶着他坐下。 张治庭道:“从前陛下尚未登基,怎么闹都没关系,现如今陛下是君我是臣,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自然是不能破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也没有再次行礼,而是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盯着他的膝盖瞧了一会儿才道:“无甚要紧事,就是想问一问你今年的考生质量如何……朕是不大想管这些事的,但你也知道,朝中那几个阁老盯朕盯得厉害,哪天他们问起,朕要是一丁半点也答不上来,这不是又得受罪了吗。” 皇帝苦恼得紧,一副大不情愿的模样。 “原来如此。”张治庭了然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又道,“这些事您应该去问礼部尚书啊,礼部掌管科举之事,入京学子的质量如何,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了。” 听了这话,皇帝心中的幽怨加深了不少。 “算了,礼部尚书在朕还是皇子之时便认为朕昏庸无能,如今又怎会花心思与朕说这些,再者他就是有心说,朕也听不懂啊,你只管挑些要紧的说就是,比如哪个学子最有望拔得头筹之类的……这这点事,你总应该知道。” 皇帝休息足了,又开始拿起鱼食喂鱼,喂起鱼来比商讨朝廷大事时还要认真。 首辅还未开口,皇帝又漫不经心的道:“若是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只需说些糊弄得住那几个阁老就成,不然朕又有得烦了。” 张治庭笑道:“替陛下分忧是我的份内之事,入京的举子我虽了解得不多,但还是说得上一二的,姜焯到丰城求学之时曾结识一个名叫裴彦卿的学子,据他所说,这位学子已经进京了。我见姜焯对他颇为欣赏,于是命人找来他的文章,此子文采斐然,日后若是高中,或能成为朝廷栋梁。” 皇帝一边听一边点头,不见张治庭继续往下说,忍不住道:“这就没了?” 张治庭笑得有些勉强,拱了一下手才道:“其他学子我还没来得及考察,陛下若是真想知道,我这就让人……” “罢了。”他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抬手阻拦,“你都不知道的事,朕若是一清二楚,这临时抱佛脚的心思就藏不住了,阁老们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知道得多了,他们反倒晓得我不上心了。” 张治庭不做任何评价,皇帝拉着他喂了好一会儿鱼才放他回去。 相思湖畔。 赵云挚兴致冲冲的回到家中,一脚踢开裴彦卿的书房之门,迫不及待道:“裴兄,好消息啊!” 宋好正在厨房当中研究美食,咋一听得踢门声就持着菜刀冲了出来,赶到门口之时正好看到赵云挚大放厥词。 “千汇楼今夜要举行花词会,专门邀请各地考生前去切磋,这么一个知己知彼的机会,我们可不能错过了。考试讲究的是策略,肚子里有墨水是一回事,了解竞争对手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想考得好,就得了解其他考生的水平。” 裴彦卿看完眼前这一页书才掀起眼皮,点破他的真正用心。 “我看你想去凑热闹?考试最忌的就是浮躁,我看你还是尽早克服才好,不要总是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之上。” 语毕,他翻了一页书。 “这怎么能算是浪费时间呢。”赵云挚不接受他的指控,“你胸有成竹,自然不安心这些,可我毕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不讲究些策略怎么行?”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宋好抬脚踏入房中,道,“这就是千汇楼的营销噱头,就等着宰你这样的冤大头呢,我敢保证,参加活动的都是像你这般的心思不定的学子,真正拥有实力的都在家中复习。”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赵云挚挫败不已,这几日他却是因为紧张还有浮躁看不下书,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又被他们两人三言两语的给掐灭了。 “你若是想去,我们就陪你去。”裴彦卿突然改了主意,“考前适当放松一下,也不算什么坏事。” 要不是赵云挚的落寞太过明显,他也不会如了他的意,赵云挚书虽读得不多,但这点情商还是有的,当下就看出了裴彦卿在迁就自己,感动得无以言表,只默默记在心里。 只因不是什么正经的活动,宋好亦穿上男装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第316章 宋好大出风头 张治庭的马车从皇宫离开,途经金河街的时候人潮涌动,马车停滞不前。 “外边是个什么情况啊?” 张治庭探出窗外,出声询问家仆。 家仆答道:“回禀老爷,前边就是千汇楼,今夜是他们在搞活动,说是邀请了所有在京的学子一同切磋诗词,不少人上赶着过来看热闹,估计还要堵上一段时间……”顿了一下,他又道,“要不要小的让人清道?” 凡是有点权势的,出门之时都要清道,不过首辅向来低调,这样的事还从未有过,张治庭刚想说出“绕道回去”四个字,三张熟悉的面孔便落到了他的眼里。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低头瞥见身上还穿着官府,张治庭吩咐家仆买回一件常服,换好之后才下车。 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央。 赵云挚走在最前边,时不时回头说道:“其实偶尔出来逛一逛也很不错,对?” 裴彦卿牵着宋好的手跟在身后,难得的附和了一句—— “确实是不错。” 宋好默然不语。 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不错是指环境,还是指行为。街上熙熙攘攘,来往行为难免互相推搡,宋好初时因为站不稳,不小心撞到了裴彦卿的怀里,自那之后,他就强硬的抓住她的手,牵着走着一路。 宋好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到了最后竟生出了一丝隐秘的甜蜜。以往那些莫名其妙的气也消失了大半。 “你说呢,宋好?”良久都等不到宋好的回答,赵云挚固执的质问。 宋好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极其敷衍的吐了一个字。 “好” 赵云挚自动忽略掉那点敷衍,心满意足的转过身,不料却意外撞到了一个中年人。 “实在是抱歉,这里人太多了,我忘了看路,没撞疼您,若是伤到了身子,我定会出钱补偿,绝不推卸责任。” 出门在外,尊老爱幼是第一要义,赵云挚已将这一点熟记于心,闯了祸之后连人都没有看清就上赶着道歉,态度要多谦恭有多迁谦恭,绝对不让人有借题发挥的可能。 宋好和裴彦卿见状,同样向前嘘寒问暖,好在这人是个明事理的,并没有因为赵云挚犯了错而不依不饶。 “你们都是来参加花词会的学子,千汇楼就在眼前,要去我们一起进去?” 这人丝毫不把这点插曲放在心上,转而邀请他们同行,赵云挚诧异道:“莫非您也是考生?”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像他这个年纪的考生并不在少数。 这人罢了罢手,笑道:“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做这种事啊,我家里是做酒楼生意的,今日过来主要是为了取经,你们只管叫我章掌柜就好,立早章。” 这么一说还算是宋好的同行,赵云挚看向宋好,似是在等她的遇见。 不过是认识个朋友,有何避讳的,宋好主动说出自己有意经商一事,一来二去的就拉进了距离。 四人一齐来到千汇楼中。 宋好猜测的果然没有错,千汇楼根本没有好好举办活动之意,把人邀来不过是为了他们的钱袋子。 有心科考的学子此刻正在家中苦读,兜里有钱又无心科考的学子才会出现在这里。 大堂中央挂着一面纸墙,纸墙上写着一句上联,只要对得出上联就能获得一盘的点心,这点心据说是出自宫中御厨的秘方,寻常的根本吃不到。 赴约的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尽管对联十分简单,学子们还是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得亏在场的学子都不是真正有水平的那些,否则朝廷还不得跟着废了。 宋好虽然不爱读书,但还是有点常识的,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不用裴彦卿出手她就赢得了第一盘点心。看书喇 拿到出自御厨之手的点心之后,宋好满心欢喜的咬了一口气,期待值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怎么了,不好吃吗?” 赵云挚好奇的尝了一口,他的胃口已被人宋好养刁了,只咬了第一口便狠狠的吐到了地上,怒骂道:“掌柜在哪儿呢,赶紧给我出来,这么难吃的点心也好意思说是宫中秘方,我看千汇楼就是故意骗人钱的!” 楼内的学子不是有钱就是脾气大,听他这么一说,当下也跟着闹了起来,千汇楼的掌柜急匆匆的跑出来,尝了一口点心之后立正言辞道:“这就是宫中秘制的如意糕啊,不信你们自个儿尝尝。” 掌柜邀请其他学子品尝,几个胆大的学子接过糕点,嚼了几下觉得味道还不错,矛头霎时间就指到了宋好和赵云挚身上。 “我看你们就是前来找茬的,来人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掌柜得到了支持,语气也跟着硬气了不少。 楼内的伙计拿着棍子围过来,一旁默不作声的章掌柜突然挥了挥手,不紧不慢道:“宫中的如意糕我有幸尝过几回,是真是假,只要我吃上一口就了然了,开门做生意,岂有动不动就赶人之理。” 掌柜本不用搭理他的,但对上他的眼神之后却退缩了,不得已让人再准备一份如意糕。 章掌柜尝了一口,不动声色的放下,道:“味道却是与宫中的一般无二。” “看见了。”千汇楼的掌柜发出挑衅。 宋好道:“那只能说明皇宫的秘方不怎么的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掌柜又要赶人,却被章掌柜一个眼神给制住了。 章掌柜道:“莫非宋公子对点心也有研究?” 那是当然了。 赵云挚大吹特吹,直把宋好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下子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易激起了掌柜的胜负心,干脆把厨房搬到大堂中央,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制作点心。 宋好本无意于在人前表现,不过既走到了这一步,也就由不得她不高调了。 不过是道如意糕吗,有何难做? 她的做法与秘方差不多,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芝麻有没有去壳。宋好熟练的炒熟去了壳的芝麻,然后另起一锅,放入清水、白糖还有精油,煮出水泡之后才加入糯米粉一起煮。 煮出水泡是关键,外行人看不出来,千汇楼的掌厨却看出来了。 煮好糯米粉之后,宋好先将已经晾凉的芝麻撒到抹了油的砧板之上,然后已经煮熟的糯米粉,刮平之后涂上随后一层豆沙。 做到这一步,只需将其卷起起来切成小块,成品就出来了。 第317章 橄榄枝 如意糕做好之后,宋好没有着急让人品尝,而是先放入临时制成的冰窖里冷藏一会儿才拿出来。 张掌柜不解道:“这又是何故?” 冷藏过后的如意糕看起来更加的洁白无瑕,光看品相就能让人垂涎欲滴,打心底里认为宋好是真的有两下子,而非故意哗众取宠。 “您只需尝上一口便知其中的妙处了。”宋好卖了个关子。 众人本就有些按捺不住心思,闻声争着抢着挤到案桌前边,个个想做吃下第一口的那个人。看书溂 章掌柜离得最近,宋好递出盘子,邀他品尝第一口,章掌柜试着咬下半口,嚼了两下之后又咬了第二口,面上虽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口中却是赞不绝口。 “冷藏之后的如意糕却是清甜了许多,软糯但不粘牙,便是宫中的御厨尝了也要自愧不如。” 宫中的御厨也要自愧不如,这个评价可太高了,众人的期待值顿时又拔高了不少,不等宋好开口便冲过去一抢而空,生怕慢了一步就没自己的份儿了。 宋好拦不住众人,期间差点儿被推到,好在裴彦卿及时将她拉到一边,这才避过了一场悲剧。自己的食物被人欣赏固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不过这些个自诩知书达礼的学子行事如此鲁莽急躁,也太过煞风景了。 “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味啊,你们吃出来了没?” “你不是抢到了两块么,怎还好意思问我们?” 一共就这么几块,他贪心抢了两块,旁的人也是无福享受了,眼下听得他有此一问,当下恨得牙都咬上了。 “猪八戒吃长生果都没你这么快,你还是个人吗,我看你是猪!平日大家温书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股劲儿啊!” 吃不到的人又是数落又是调侃,还有些吃不到葡萄就说普通酸的。 “诸君有所不知,方才我吞咽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品尝味道就吞到肚子里去了,只记得此物滑嫩无比,其他的一概没有印象了。” 这人有些红着一张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如意糕就两盘,抢到的也不过个,其他人大都同他一般,拿到食物便着急往嘴里送,至于味道,根本来不及回味。 回头看到一个书生手里还拿着半块如意糕,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他身上,催着他赶紧吃了。 “楼兄,你慢慢吃,千万别着急,不可错过任何味道,吃完再与我们分享。”同窗好意提醒道。 姓楼的书生依言细嚼慢咽,得出的结论与章掌柜的相差不大,就是说辞诚恳了许多。 “我没吃过宫里的糕点,不过这个如意糕却是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劳动成果得到肯定,宋好也就不计较这些人有辱斯文的行为,在场之人读过的书都是按车来计算的,书读得多了,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比寻常的人好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宋好被夸的飘飘然,章掌柜再次来到她面前之时,她甚至没有留意到他,更加别说听到他的声音了。 “宋公子,方才我所说的,你可考虑好了?”章掌柜不得不拔高音量。 宋好猛的反应过来,呆呆的望着人家,疑惑道:“什么?” 章掌柜有意掩盖笑容,顿了一下才道:“我名下有一酒楼,就在城东的相思湖畔,我愿出高价请你过去指点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来是要请她当顾问,宋好正愁着没地做生意,没想到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同行,又得到了表现的机会,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又怎可能拒绝。 “章掌柜盛情邀约,我又怎好意思拒绝。”宋好爽快应下,末了又道,“我家就在相思湖附近,不知你所说的那个酒楼是在哪个方位?” 章掌柜道:“那家酒楼名为一日醉,就在连心桥的南端,宋公子不认得路没有关系,只需留下地址就好,明日我自会让人把你接来。” 章掌柜面相和善,宋好从没怀疑过他是坏人,闻言毫不犹豫的报出了自家地址,许是上京以来一直受挫,所以她才会如此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裴彦卿降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他无意于阻拦宋好追求理想,只是有些问题也不能忽略。 “既是合作,那么就该互相有些了解。”裴彦卿也不打算旁敲侧击,就这么给问了出来,“除了一日醉之外,不知章掌柜名下还有哪些产业,又是否认得商会的人?” 这个章掌柜若真的是一介商人,裴彦卿根本不会有兴趣问他这些,只是这人看起来与那些商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面上看着虽然和善,但却自带上位者的气势,言语当中也有发号施令的习惯,加之提到宫中御厨之时语气随意一点敬畏也无,实在很难不让人生出怀疑。 裴彦卿的话给了宋好一些警示,方才她已被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倒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事了。 “希望你不要感到冒犯……”宋好顺着裴彦卿的话往下编,“日前我曾不小心得罪了商会的人,现如今他们还防着我,若是……” 宋好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到了。 章掌柜先是看了一眼裴彦卿,随后才了然般的道:“宋公子放心,我跟商会并无关系,也不会受到他们的钳制,眼下你我既己合作,他们找你麻烦就是找我麻烦,我不会袖手旁观的。不瞒你们说,我的祖上乃是皇亲,家里兄弟也有再朝为官的,商会的人暂时还不敢招惹我,有我在,你们尽管放心。” 说到之后几句之时,章掌柜刻意压低了声音。 听得他说祖上是皇亲,宋好不由得细看了他几眼,眼神当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无非就是原来如此之意,章掌柜瞧出她的意思,兀自点头一笑,而后看向裴彦卿,主动问道:“这位公子,你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现在就问个清楚,合作嘛,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我是真心邀请宋公子,是以只要是涉及合作方面的问题,我都知无不言。” 第318章 一日醉的大厨们 章掌柜坦荡磊落,加之宋好实在是求之不得,两人不过聊了半盏茶的时间做了口头上的约定,章掌柜表示明日就派人去接她。 “一日醉的女掌柜与我相识二十几年了,我十分信任她,明日就由她带你熟悉酒楼的情况,我虽是经营酒楼生意的,但对这些却是一窍不通,宋公子,你应该不会介意?” 有钱有闲的人都喜欢发展兴趣爱好,宋好十分理解这种情况,再者那女掌柜与她同是女人,交流起来也方便一些。 “不介意不介意,其实我也是占你您的便宜,若不是您的邀请,我也没有机会深入了解京城的酒楼。”宋好态度不卑不亢。 章掌柜听了之后又说自己名下还有其他产业,若她感兴趣,自己也可派人带她参观。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宋好现在连个正经的头绪都没有,即便了解再多也无用,不如先把手头上的事情最好,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宋好如实说出心中的想法,章掌柜连连点头,对她的欣赏似乎又多了几分。 两人聊得起劲,完全忽略了一旁的裴彦卿,裴彦卿试探不出其他可疑之处,又见宋好满怀期待,于是便只好放下疑虑,转而支持她追求喜欢的事业。 来到京城之后,她每日无所事事,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看着确实不比在丰城时快乐,裴彦卿忙着科考,不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除了支持她走出去之外也别无选择了。 一日醉的女掌柜名叫十三娘,许是有了章掌柜的叮嘱,因此她的态度极为恭敬极为热情,一大早就来到门外了,也不敲门,只安静的等着,直到宋好打开院门,她这才笑着迎了过来。 宋好有些不好意思,约定的时间是巳时,她也就掐着点出门了,哪里料得到女掌柜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十三娘看出她是个女儿身,同样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主动说道:“其实我也是才到不久,宋公子,我已让人把船停在湖畔,我们是现在就走,还是再等上片刻?” 本就该是这个时候出发,宋好听得她这么说,当下转身把门关上,阔步走到她面前,道:“现在就走。”看书溂 附近的船大多都是生了苔藓的小舟,十三娘用来接她的却是一艘画舫,停在湖畔的时候极为眨眼,钓鱼翁心不在焉,无瑕顾及鱼儿是否上钩,只探出脖子打量这膄难得一见到豪华大船,看一看究竟是哪一个贵人过惯了有钱人的日子,非要跑到这破地方来定居。 见到一日醉的女掌柜领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上船之时,不由得想到了些风月韵事,误以为这是女掌柜私下里养的小白脸,看得连连摇头。 宋好没有见到这一幕,一进入画舫当中便一直倾听十三娘介绍一日醉的情况。 一日醉只接待京城勋贵,也就是宋好入京之后一直没有资格一探究竟的酒楼。 “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只管负责酒菜的部分就好,至于接待的事,自有专人负责。京城遍地都是勋贵,不足为奇也无需惧怕,待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再者我们东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容他们在店里胡作非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还没吃过任何亏呢。” 十三娘提着这些人语气当中尽是不屑,看起来并非是安抚宋好,而是真的不当回事。 宋好笑笑不语,谁也不想主动招惹麻烦,尤其还是这些惹不起的麻烦精,若是无需应付这些人,自然是最好不过。 “要说这困难嘛,倒也是有一两点的。”十三娘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你虽是我们东家亲自邀请过来的,但楼里那些个大厨却也不是好说话……” 一日醉的大厨们得知东家邀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过来指导他们,气得尽早都不干活了,十三娘迫不得已暂停营业,先让他们碰了面再说。 “不是我自卖自夸,京里确实找不出厨艺高出我家大厨的厨师了,都是同行,你应当晓得他们的心理。” 十三娘试探的看向宋好,这个人是东家点名要的,若是处理得不好,一日醉的掌柜也要易主了。 十三娘现在就盼着宋好通情达理,而不是同楼里那几个大厨一般,说闹脾气就闹脾气。 投桃报李,十三娘待她恭敬有加,宋好自也不可能让她为难。 “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放心,我有办法解决此事,保证他们日后心服口服的干活,绝不再给你添麻烦。”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宋好是他们,肯定也就不服气。菜是原罪,只要比上一番,什么事都好说了。 宋好深知这个规矩,因此没有搬出章掌柜压人,而是主动化解困难。 “看来东家的选择没有错,宋公子果然是非一般的人,一日醉有了公子的指点,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十三娘喜笑颜开,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公子如此爽快,那么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这个人向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只要我们这次合作愉快,日后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定不推脱。” 十三娘直来直去,不做那些虚头巴脑的噱头,宋好与她聊得很来,还未进行,画舫便已靠岸了。 一日醉共有三层,每一层的消费与规矩都不同,乍一看很是新奇,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十三娘与她投缘,聊得久了也就不再拘泥了,看到宋好眼中的不屑,干脆压低声音与她道:“有钱有势的人就是这样,非得整出点噱头才觉得有意思,否则体现不出他们的与众不同,可惜今日没有营业,否则真该让你瞧一瞧他们私下里的真面目。” 宋好失笑,不得不说,她吐槽得很是到位。 厨房油烟重,动静大,未免打扰到客人,并未设主楼,而是设在后院的另外一端,一想到自己这副小身板就要跟好几个粗壮的大汉干上,宋好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她现在的行为无疑砸人家的饭碗,这要是真的干上了,十三娘都未必救得了她。 第319章 切磋厨艺 十三娘回头之时见到她神色凝重,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了,一日醉只有三个厨师,一个已经气得不来了,另外两人虽气不过,但也按捺不住见你一面的心思,他们两人长得是不好惹了些,不过脾气好着呢,不会与你动手的。” 事实证明,十三娘还是说得委婉了,这两个厨师岂止是不好惹,简直就是十分的不好惹,这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宋好肯定会当他们的侩子手,离得远远的。 “这个是李大牛,他在一日醉已经三年了。”十三娘殷勤的介绍。 李大牛身量高,块头大,乍一看就跟堵墙似的,宋好仰头仰得后脖子都酸了才看到他的脸。得知宋好就是前来指导自己的那人,李大牛怒目圆瞪,只需抬手一拍,宋好当场就会被拍成肉泥。 宋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只言片语。 十三娘暗自看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才指向另外一个方向,笑道:“这是司徒雷电。” 屋内有些黑,宋好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瞧了半天才瞧出她所指的人在何处。 “我小时候被雷电劈过,同体发黑,因此取名雷电。”司徒雷电不仅皮肤是黑的,所穿的衣服也是黑的,若非他走出阴影处,宋好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形。 虽说高手多少都有些与众不同,但是两人与众不同成这样,还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宋好呆呆的说了句场面话。 十三娘早就在等这一刻了,此刻看得那叫一个惬意,几番忍不住偷笑,最后还是回想了番伤心事才堪堪止住笑容。 李大牛道:“听说你们要来指点我们?” 他虽长得胖,但却一点也不虚,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整个房子都跟着抖了三抖。 宋好忙道:“指点谈不上,昨日我有幸结识章掌柜,托了他的福才能过来与两位切磋。” 宋好尽可能说得委婉一些,若是赵云挚在场说不定还会嘲笑她胆儿小。天地良心,宋好胆子真的不小,只是突然见到两位能人异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罢了。 “说得好听,真正的用意不就是指点我们吗,我们兄弟入行这么久,还从未受到过如此羞辱呢,闲话不必说了,赶紧亮出看家本事,输的人马上离开,赢的人留下,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李大牛自顾自说话,随后让出一个位置,整个厨房宽敞高大,显然是为了方便他做事而建的,足见一日醉对他的重视。 十三娘确实是有意让他们较量一番,却也没有想过要到谁走谁留的地步,闻言忙道:“李大厨言重了,你们若想比试一番,我定是不拦着,但若你们当中有人要走,我第一个不同意。” 李大牛没有理会十三娘,只催着宋好赶紧进入厨房当中,厨房当中共有三个灶台,另外一个人没有来,正好给宋好用。 司徒雷电道:“我们就比三道,三局两胜,如何?” 宋好没有任何意见,都这种时候了,她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再者这个比试规矩很是公平公正,她就更加无话可说了。 三道菜分别是诗礼银杏、荔枝腰子还有文思豆腐,这三样正好是一日醉菜单之上的头三道,既在一日醉里比赛,比一比特色菜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各种材料都已齐全,只需人一到场就能开始。 “厨艺比的不只是色香味,还有时间,一柱香之内,谁完不成谁就输,若是都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完全,那边开始比较色香味。”司徒雷电兀自宣布完毕,末了假模假样的看向宋好,“你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宋好的注意力已经尽数放到食材之上,看也不看司徒雷电一眼。 十三娘一喊开始,三人便各自抓取所需食材。第一道菜是诗礼银杏,宋好做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却依然记得要领。 碗里一种装了二十颗白果,但她却只取了九颗,不慌不忙的去壳之后就丢入加了碱水当中,趁着白果还未泡好,她又切了好几块肥猪肉,放入锅中准备熬油。 熬油的期间,她又把白果的皮给撕掉了,看起来有些赶,实则有条不紊。 白果当中含有苦味,要想做得清甜,就得先焯一边水。宋好做完这一步之后特意扫了左边的李大牛,只见他已经把炒好的白果倒入白玉盘当中了,右边的司徒雷电紧随其后。 两人的速度远比她想得还要快些。 宋好深吸了口气,继续专注手头上的事,依次放入猪油、白糖、蜂蜜、桂花酱等小料,并着焯好的白果一起翻炒,生怕心一急便漏了哪个步骤。 第二道荔枝腰子,宋好驾轻就熟,速度占了上风,除了给腰子去腥花了些时间之外,其他步骤都是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炒出香味之时,李大牛和司徒雷电的荔枝果肉都还安生的待在碗里,未曾沾到一滴油。 第三道文思豆腐,这道菜的难度最高,因为需要不俗的刀工,寻常人轻易挑战不得。宋好自知能力有限,也就不执着于切出整齐划一的丝条了,尽了最大的努力便罢。 她将切好的豆腐放到沸水当中,旋即着手准备其他食材,逐一处理好香菇、冬笋、鸡肉还有青菜。 “李大厨,你这豆腐是切得越来越好了。”十三娘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宋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去,只见十三娘正在灶台前边,对着面前的一碗豆腐丝爱不释手。看书喇 还好她下锅够快,否则就让人看笑话了,宋好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搅动着锅里的浓汤,虽说卖相是差了点,但味道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她默默安慰着自己,这道文思豆腐可谓是她从业以来最大的滑铁卢,就连她本人都有些不忍直视。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李大牛是第一个完成三道菜的人,宋好则是第二个。 最后一名司徒雷电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往锅中倒入勾芡,悠哉悠哉的搅拌着。 心态稳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第320章 赢得比赛 三道菜,第一道诗礼银杏,另外两个厨师都只用白玉盘来盛,而宋好则是先在盘中铺了一层水果薄片再放熟食,卖相远远超出两外两盘。 “就这么几颗,那些个贵人看到了,还不得咋了整个一日醉,人家兜里虽然有钱,但却不是心甘情愿当冤大头的主。”李大牛扫了一眼宋好面前的盘子,面上虽然不承认,但是语气当中的酸味已经透露出他心里的意思了。 司徒雷电也揪着量少这一点道:“我们都是按照标准来做的,就算你花了些心思在摆盘之上也改变不了量少的事实,你输了。” 宋好不紧不慢道:“尝都没尝,你们怎就知道我一定会输?再者说了,我是故意这么做的,白果有毒,只可少吃不可多吃,按照一日醉现在的这个用量,早晚都得出问题!” 十三娘原是不想掺合的,听得她这么一说,脸色都变了。 这道菜还是她这个月才添入菜单当中的,至于有毒还是无毒,她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 “这、这……你说的可是真的?” 十三娘一脸惊恐的盯着宋好,一日醉的客人非富即贵,不管死了哪一个,都足够她砍下她的一百个脑袋。 “我拿这事说谎做甚?”宋好道,“这道诗礼银杏的效用是解酒止咳,等同于药物,是药三分毒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十颗白果便能致毒,一日醉的用量却是二十颗,得亏一日醉的客人没有一次性吃完,否则问题可就大了。” 宋好神情认真,绝无半分说谎之嫌,十三娘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另外两个厨师亦不敢拿客人的生命开玩笑,加之宋好的白果处理的更为清甜,这一道菜,两人爽快的同意胜出者为宋好。 第三道菜是文思豆腐。 揭开砂锅盖子的那一刻,宋好心里不受控制的忐忑起来,她清楚自己的弱势在哪儿,因此没有百分之百能赢的把握。 李大牛和司徒雷电不过探头瞄了一眼就笑出了声,文思豆腐最考验的就是刀工,而宋好的刀工可谓是连楼里十岁的学也比不上。 宋好自知刀工太差,因此从未挑战过需要刀工的菜,尽可能的扬长避短,谁能想到今日居然折在一日醉了。 最为一个厨师,刀工差成这样,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刀工比不过人家,宋好也懒得与他们比味道了,还未品尝便认输。 十三娘自是没有异议,若是摆出这样一道菜,客人不得咋了一日醉才怪。 李大牛和司徒雷电终于扳回了一局,沾沾自喜的挑了挑眉毛,腰板也挺直了许多。看书溂 第三道荔枝腰子,这道菜在南方平平无奇,但在荔枝稀缺的北方却成了有钱也买不到的奢侈品,一日醉长盛不衰也是因为它是京城唯一一家能够提供这道菜的酒楼,这是两个厨师的拿手菜,因此两人胸有成竹,根本不怕比较。 十三娘先行尝了一遍,楼内两个大厨炒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唯有宋好炒出来的多了一分酸味,荔枝的香味也更为浓烈一些。 显而易见的,第二道又是宋好胜出,十三娘不好直接开口,而是示意两个大厨品尝一番。 李大牛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嚼了半天也没说话,最后在碗中翻找出半截芦笋,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在菜里添了芦笋,难怪做出来的味道如此与众不同。” 李大牛的语气当中暗含着佩服,司徒雷电不服气的抢过筷子,只嚼了一下便无话可说了。 宋好昂首挺胸,已做好了迎接胜利的准备。 十三娘不想太下自家厨师的面子,然后实事摆在眼前,由不得她视而不见,只得硬着头皮宣布宋好赢了。 输给这么一个寂寂无名之辈,李大牛和司徒雷电脸面丢尽,加之先前已经放了狠话,此刻就是再舍不得一日醉丰厚的报酬也只得走人。 “我李大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已经输了,那就绝无反悔的可能,这个月的工钱我也不要了,就此告辞。” 李大牛两手一抱,抬脚就走。 “先别着急着走啊!”十三娘急得嗓子都破了,“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今日只是切磋,没有谁走谁留的规矩,再者宋公子只是过来指点一番,并无久留于此的打算,你们要是走了,我这一日醉还怎么开啊。” “愿赌服输,掌柜,您还是另请高明啊,有了这位宋公子,一日醉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您就别再消遣我们兄弟两个了。” 自尊心使然,司徒雷电把话说完之后也是抬脚就走,十三娘一个拦不住两个,只得求助般的看向宋好。 宋好忙道:“两人且慢,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还请两外不吝赐教。” 司徒雷电没好气道:“宋公子厨艺了得,说出‘请教’二字,也不怕折了我们的寿。” 宋好并未与他打嘴炮,而是直奔主题。 “若是旁的事,我定不会谦虚,只是刀工一事,我就是想傲慢也傲慢不起来了,先前你们切豆腐的时候我便已偷偷打量过了,两位刀工了得,着实令人佩服,要是我有两位一半的天赋,进入也就不会闹笑话了。” 十三娘就是个人精,听到这里哪里还猜不透宋好的用意,当下道:“宋公子说得有理,这俗话说得好,没有交流就没有进步,你们谁都不要走,一起留下来,互相分享心得,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错过了可就可惜了。” 李大牛和司徒雷电默然不语,只做到这一步,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低头。毕竟是京城排名第一的厨艺,自尊心强点也很正常,宋好再道:“我是从南方来的,一日醉的招牌菜正好来自南方,我虽赢了你们,但却胜之不武,不如我们再找个时机,比一比北方的菜?当然啦,你们若是不肯教我刀工,我自是不愿再和你们比较的,就怕你们看穿了我的弱点,专门挑些考验刀工的菜来比!” 宋好半是调侃半是激将,李大牛和司徒雷电听罢果然上了当,也不再执着着离开了,而是争着抢着教她刀工,就怕她怀疑他们有不轨之心。 第321章 煞风景的裴彦卿 十三娘原先只当她是个走后门的烫手山芋,这会儿才真正见识到的真本事,把人送回去的时候一直拉着人家的手不放,态度相较于早上接人的时候又殷勤了几分。 宋好才刚轻而易举的赢了京中的名厨,此刻正是飘飘然之际,一时忘了自己是个“男儿身”,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之说。 眼看着就要靠岸,十三娘思量了番,决定再让两人的关系拉进一些。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不过在外做事,还是要小心谨慎着些,万一给人识破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宋好只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反应过来她这是何意,直到十三娘突然将“宋公子”的称呼改成“宋娘子”,宋好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人识破了。 她本就生得细皮嫩肉,女儿态十足,穿上男装也只勉勉强强糊弄人,遇到眼睛毒辣的瞒不过也很正常。 得知自己的身份已被人看穿,宋好不慌不忙,反问道:“那一日是阴差阳错,我并非有意欺瞒章掌柜,更加无意欺瞒你……” 女人在外行事多有不便,若是个男掌柜,宋好也就不和盘托出了,不过十三娘与她同为女人,应该不会因此取消合作,再者她早就看出来了,要是真的嫌弃她的女人身份,何不还要浪费大半天的时间。 “我懂我懂。”十三娘不等她说完便着急这开口,“不过是个身份而已,能有多大的区别,男人能干的事,女人自然也能做……只是京城不是人人都似我与东家这么想的,要是给人发现了,少不得要惹出几桩麻烦。” 听得她这么一说,宋好才知原来那张掌柜也已经识破她的伪装了。 怕她有心理压力,十三娘连忙补充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反正你只在后厨又不会出来与人相见……只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也知道,京中那些个权贵子弟大都都是不讲道理的,若是让他们知道……” 宋好着男装时就难掩姿色,要是换上了女装,迷倒个把人想必不是问题,这俗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时要是招惹到有心之人的觊觎,一日醉就是想保她也难做到了。 宋好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了十三娘的解释之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确实是不想招惹麻烦,不过若是让她为了避免麻烦而放弃追求,她也是不愿意的。 “十三娘且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大不了日后她再往脸上涂些黑粉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出现在人前,哪天裴彦卿高中,她成了状元夫人,也就不再惧怕什么阿猫阿狗的觊觎了。 胜利的喜悦占据了宋好的整个大脑,她不过担忧了一会儿便又雀跃起来,回到家里,她特意又做了一回那三道菜,尽管文思豆腐里的豆腐依然切得毫无美感可言,但她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宋好,你今日遇到什么好事了,说出来与我们听听,让我们两个也跟着高兴高兴,终日对着书本,我都要发霉了。” 宋好的喜悦已经摆在了脸上,她一回来赵云挚就注意到了,特意忍到了饭桌上才问,宋好就等着这一刻,他那边一说完,她就把自己如何战胜一日醉的大厨的事给说了。 她的口才跟她的厨艺一样了得,说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赵云挚听得跟亲眼见证了比赛时的紧张、刀切食材时的弧度以及食物的香味似的。 “据说那两人是京里出了名的大厨,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宋好的语气当中暗含着些自己感受不到的沾沾自喜。 她美滋滋的幻想着自己日后名动京城然后发大财的情形。 “章掌柜只让你留在一日醉指点,其他的不曾安排吗?”裴彦卿突然开口。 宋好被迫止住幻想,道:“目前确实是这样。” 其实这也是章掌柜的本意,至于其他的,还得她自己争取,宋好已经想过了,若是十三娘不肯传授更多,她也可以自己积累经验。 裴彦卿又道:“那你可知他的用于为何?” 宋好此时还不理解他说出这话的含义,呆愣愣道:“自然是提高一日醉的厨艺,招揽更多客人了。” “京中的能人这么多,他若真是这个目的,又怎会找到你头上?”裴彦卿不以为然,放下筷子看向宋好,颇为认真的道,“不如你再仔细想一想,许是漏掉了什么细节。” 这话宋好可不爱听了,什么叫做京中能人这么多,不可能找到她头上?她就不能是那能人当中的一个吗? “人家诚心诚意与我合作,哪里玩得那么多心眼?再者说了,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不用你再这胡乱揣测!” 她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若是裴彦卿脑子会拐些弯早就闭嘴了,偏偏他是较真了。 “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而已,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才刚被人坑完,我怕你又入另外一个坑。”裴彦卿淡淡然道,“而且你一下子赢了两个名厨,这事多半是要传出去的,我总觉得一日醉这事办得不妥,未尝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那不正好。”宋好故意与他对着干,“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如今我名都有了,日后还愁没有生意可做吗。” 其实宋好生气不全是因为这一两句话,而是因为积怨已久。 赵云挚都看出她的高兴了,裴彦卿却不闻不问,等她分享喜悦之后他又接连发表“清醒言论”,她就是没脾气也被逼得有脾气了。 “我有事可做,你心里很不高兴?” 宋好盯着他反问了一句。 有头有脸的人大都不喜欢家里的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宋好曾经以为裴彦卿会是那个例外,现在却没有这种自信了。 “当然不是。”裴彦卿想都不想便答,末了又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急于求成,误入了人家的陷阱,再者作风张扬并非智举……” “行了,你别再说了。” 宋好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她怕自己再听上一两句就真的忍不住脾气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不想吵架。 第322章 被人看低 赵云挚一看情况不对,上赶着拉起了架,当然,他现在口中还吃着宋好做的美食,拉的架难免是偏的。 “裴兄,我看你就是草木皆兵了,宋好已经被坑了一次,怎么可能这么巧又被坑第二次啊,这叫苦尽甘来。”看书喇 “话又说回来,宋好厨艺了得,在丰城之时就已声明远播,眼下战胜两个京城的厨师不输很正常吗?难不成你还希望她输给人家啊?” 这话完全就是强词夺理,裴彦卿不愿宋好生出这样的误会,看向赵云挚的眼神不由得的凌厉了些,语气也是极为不满。 “我自是希望她赢,只是不想她如此高调做事罢了,京城不比丰城,小心谨慎些有何不妥?” 换了别的时候,赵云挚是不敢与他争论的,不过这会儿宋好亦在场,加之百分之百站在听这边,因此他的顾忌也就少了一些。 “赢都赢了,岂有不高调之理?日后你若是成了状元,骑着马往大街上溜一圈,到时你倒是表现一个低调给我们看看?裴兄,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看谁都有问题!宋好这么好,你就不能好好的珍惜吗?” 话音落地,赵云挚得意的看向宋好,朝她挑了挑眉毛,宋好背着裴彦卿竖起了大拇指,真是不枉她投喂了他这么久的美食。 裴彦卿的嘴巴要是有赵云挚的一半甜,他们也不会逐渐走向相看两相厌的境地了。 “我与我娘子说话,你插嘴做甚?”裴彦卿裹着一股寒气,看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赵云挚怕他,宋好却不怕。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子啊,那怎么别人认同的时候,你却一个劲的否定我啊?”宋好阴阳怪气,“就算我是你的娘子,你也不能决定我的人生,到一日醉做事是我的选择,你还是别干涉了,省得大家都闹不愉快!”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彦卿也就是对着赵云挚之时才横得起来,面对宋好的时候一点脾气都不敢有。 赵云挚看得心中十分痛快,一口气喝下半碗文思豆腐汤,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就别再说了。”宋好单方面宣布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默了一下,她又道,“还有,你若是不想要我这样一个抛头露面的娘子的话最好尽早说清楚,不要拖着,更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 这话已经说得很是严重了,就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赵云挚也不敢继续火上加油,耳观鼻子眼观心,一边喝汤一边暗中观察,暗自盘算着若是宋好真的要休夫,他就跪下来同裴彦卿一起求她。 实事并没有如他想的一般狗血,裴彦卿听到这话之后便不再做声继续激她了,只能暂时把话收回,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今夜闹了很大的不愉快,宋好认真的反思了一下,应是她表现得太好说话,是以裴彦卿才会越来越不在乎她的感受,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宋好晚上睡觉之时毫不犹豫的把门给锁了,裴彦卿看书看到半夜,过来的时候推不开房门,在外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回到书房继续读书。 宋好竖着耳朵听,确定他已经走远之后才闭上眼睛,带着即将发大财的美好憧憬进入梦乡。 隔天来到一日醉,十三娘早就在酒楼门口等候,看她那副焦急难耐的样子,似乎不止是等人这么简单,而是另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宋好还没走过去,十三娘就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才刚碰面便迫不及待的道:“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一日醉共有三个厨师,昨天只来了两个,还有一个没来。 “这个厨师不是我请来的,而是上一个东家的人。” 说到一日醉的由来,这就不得不提起京中的权贵谢家了,二十年前,谢家和已故的恒王交好,在恒王的支持之下开了这家专供京中子弟消遣的一日醉,就连厨师都是宫里出来的御厨,恒王身死之后,谢家也就放弃了一日醉的经营权,辗转一番之后才落到章掌柜的手上。 “其他的御厨回宫的回宫,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眼下楼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御厨了,他得知你打败了司徒雷电和李大牛,天还亮就过来了,说是要与你比上一回。” 宋好对一日醉究竟有几个老板这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能有机会与御厨较量上一番,她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何必紧张成这样?”十三娘的反应让宋好觉得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十三娘的心事被说中,难为情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瞒你说,这位孙御厨的脾气有些怪,说话也不太好听,我就是怕你适应不了,这才与你提前说清楚,但若你不想与他正面交锋,我也可以从中周旋。” 见识了司徒雷电和李大牛之后,就是孙御厨生了副妖怪的长相,宋好也不觉得奇怪了,再者他只是脾气怪又不是蛮不讲理,还能骇人骇到哪里去? “放心,我心里有数,绝不会教你难堪的。” 这个孙御厨全名孙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的头发都已经掉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油得发亮的脑壳,他那双锐利的目光不过在宋好身上扫了一个来回就看出了她的女儿之身。 “我听闻司徒雷电和李大牛输给了一个南方来的乡下厨子,还以为是个什么要紧的人物呢,没想到却是一个女人。”孙立的语气当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连个女人都比不过,他们两人真是该死,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他虽是在数落司徒雷电和李大牛两人,但句句都在针对宋好,只打看出她是个女人起,他就失去了较量一番的心思。 “这里待得没有意思,我要走了。” 孙立兴致缺缺。 宋好已被激得不行,闻言立即道:“还没比试就着急着走,难道你还怕输给我吗?” 第323章 输得很惨 “小姑娘,你不必激我,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跟你比,我怕脏了我的手。”孙立说完之后又兀自说了一句,“东家真的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如此下去,一日醉早晚都会毁了。” 恒王生前救过孙立一命,孙立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才留下来的,宋好若真是个男人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偏她还是个年轻的女人。 “十三娘,还请你现在就带我去东家一面,我亲自与他说,这样别有居心的女人留不得。她不过是把这里当成往上一步的跳板而已,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勾搭权贵之上,哪会分出精力研究食谱。” 孙立语罢就要动身。 宋好本就因为他的偏见而心生不满,听到这话之后更是不快,既然他不安好心,也就别怪她摒弃尊老爱幼的美德了。 “我可没有激你,只不过是正常邀你比上一场而已,你不应邀,除了怕我赢你之外还能是什么?你这么看不起女人,却连比上一比都不敢,可见女人无用论是假的,而你担心输给女人跌了面子才是真的!” 宋好昂首挺胸,绝无半分退缩之意。孙立原先没有被她激到,这时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面上带着些许的愠色。 十三娘担心形势变得更为复杂,着急道:“有话好好说,这样夹枪带棒的多费事啊,要我说,你们两个男女有别,还是别比了。孙御厨,您这两日要是累了就不用来了,我给您放长假,您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我绝不敢有二话。” “听你这意思,是想赶我走?” 孙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十三娘倒是想他走,问题是孙立为了报恩,根本舍不得离开,否则早就安享晚年去了。 “这话说的,一日醉没了您那还叫一日醉吗,左右这几日也不开门,您休息一番不也是应该的吗,再者前几日您的胳膊不是又犯毛病了吗,正好看一看大夫,至于看病抓药的钱,全都记在我的头上。” 十三娘好话说尽,可惜孙立不吃这一套,宋好也不想就此作罢。平白被人看低,若是不扳回一局,她这么努力又有什么意思,况且这个孙立的语气着实让人不舒服,她实在是忍不了。 “我观孙御厨面色红润有光泽,加之精神抖擞中气十足,必是连个小毛小病都没有,十三娘,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孙御厨的身体好着呢,别的不敢提,与我比上一番,自是可以的。” 十三娘已经尽可能的粉饰太平,宋好却还不肯作罢,她这个时候才知她也是不好惹的,表面上的温顺只是假象。 “宋娘子……”孙立既已看穿宋好的伪装,十三娘也就不再使用原先那个称呼了,然而未得开口,孙立便道:“既然你这么上赶着寻求羞辱,那我今日便满足你。” 宋好不再多说半句话,径直走到一个空置的灶台之后,看样子已经做好了比试的准备。 十三娘眼见阻拦不得,只得远远的站着,暗自琢磨比完之后的情形,以及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怎么个比法,你说。”孙立看向宋好。 宋好语气随意道:“尊老爱幼是美德,您说了算。” “让我来定,我怕你输之后说我耍赖专门欺负你一个女人,还是你来定。”孙立把话丢了回去。 如果是其他理由,宋好或许就应了,但若是这个理由,她就绝无答应的可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这么执拗不讲道理,看到年轻的女人便怀疑其心怀不轨,拥有这种想法的人悟性能高到哪里去,宋根本就不担心自己赢不了他。看书喇 “客随主便,别啰嗦了,反正你也不见得多尊重我,何必整这些假惺惺的行径。” 这话她是故意说的,孙立听罢脸色果然难堪了不少,当即表示两人各做三道菜,用时最短者胜出,当然色香味也是考量的一大标准。 宋好毫无异议,孙立得知她刀工不行,还特意挑了三道不需要刀工的菜。 第一道菜的佛跳墙,所需食材皆在厨房当中,十三娘一喊开始宋好就抓紧时间挑选食材,摘好之后又放到水盆当中洗。期间不经意抬眼扫了一下,看到孙立往水盆当中倒入面粉之时稍稍疑惑了下,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为何。 佛跳墙所需身材甚多,鲍鱼、海参等缺一不可,还有杏鲍菇、花菇、鹌鹑蛋等也得加入其中,做菜不难,就是处理食材有些难,宋好不想耽搁片刻,因此注意力一直放在手中的食材之上,等她准备装锅之时,孙立已经着手准备第二道菜麻婆豆腐了。 麻婆豆腐用料简单,只需剁好豆瓣和牛肉便可,孙立那边的声响绵绵不绝于耳,宋好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其可以两只手一起工作,一边剁着豆瓣,一边剁着牛肉,速度远超与于她。 这样下去,输的人必她无疑。 因着心里紧张,宋好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堪堪剁好便开始腌制,炒香之后放入豆腐一起炖煮,屏气凝神,直至加油加料,煮出成品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孙立的第三道菜鸡里蹦已经快要出锅了。 宋好没有时时盯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快的速度。 速度她是比不上他了,至于味道,前两道菜的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差别不大,想必味道差别也不大。 宋好已经有些慌了,不过还未到最后一刻,她也打算放弃,有条不紊的处理着鸡里蹦所需的雏鸡和大青虾,将将处理完毕,孙立的鸡里蹦就出锅了。 “我赢了。” 孙立说话的时候顺道舀了一勺水倒入锅中,用以清理。他的动作虽快,但灶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与做菜之前别无两样,反观宋好,不仅速度慢,灶台之上更是不堪一视。 宋好看了一眼孙立所做的菜,光是卖相与香味就能让人垂涎欲滴,若是尝上一口,绝无不喜欢的可能。 “方才竟忘了说输赢安排,现在才说应该也还来得及。”孙立洗净大祸才看向宋好,“谁输谁走人,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第324章 解除隔阂 眼看情况不对,十三娘连忙出来打全场,表示宋好只是过来交流学习一番,并无长久待着之意。 “做菜就是要集百家之所长嘛,况且宋娘子又是从南方来的,南北融合,正好可以创造出新的菜色,您说是不是?” 十三娘的语气当中有讨好之意,毕竟两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瞧见孙立依旧板着张脸,她又搬出了东家,压低声音道:“这可是东家的意思,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你不给我面子,也得给东家面子啊。” 若是别个人,有了台阶或许就下了,然而孙立打小就在宫里长大,要不是谢家的恩情,他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东家是东家,谢家是谢家,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孙立“冷哼”了声,道:“一日醉还在谢家名下之时,我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而今十三娘要我给东家面子,那我倒是也想问一问你,东家让这样一个女人过来,莫非是打着羞辱我的名义羞辱谢家?”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经孙立这么一说之后就变得严重了。十三娘惊得愣了好一愣才着急忙慌的解释:“孙御厨,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能乱说啊,东家与谢家的交情你又不是不清楚,怎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你心里有气,这我是理解的,有事咱好商量,可不兴做那些挑拨离间的事!” 孙立的坏脾气,十三娘早就见识过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宋好这事之上如此较真,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你我都是给主子干活的,为主子分忧都是我们的份内之事,万一东家与谢家真的因为这番话生了隔阂,到头来受苦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吗?” 十三娘好说歹说,孙立就是不为所动。 宋好才刚惨败,心态本就不好,眼下见得孙立如此看清自己,亦没了继续留下来碍人眼的心思,主动道:“十三娘,要不我还是走,一日醉有孙御厨坐镇,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 此话一出,十三娘当场叫了好几声祖宗。 一个跟她闹脾气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这谁受得了啊。 “你是东家亲自邀来的,要是就这么走了,东家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宋娘子,你就当是可怜我,千万别离开罢!” 十三娘对待宋好的态度可比对待孙立亲近多了,说话的时候往前移动了好几步,抓住她的手连连安抚。 昨夜里她就去请教过了,东家的意思是让她务必把人留下来,至于孙立,也得留下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从中周旋调解两人极有可能发生的矛盾,东家已经发了话,十三娘莫敢不从。眼下她宁可让两人打她一顿出气,也不愿看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甩手走人。 宋好还没看出端倪,不过常年生活在皇宫当中的孙立却看出了十三娘的目的不纯,念及此处,他权衡了一番利弊,道:“既然东家如此看重她,那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左右人已经败给我一次了,我也不怕她再败几回。” 宋好心中很不是滋味,虽说她确实是输了,但他这般不依不挠的羞辱,实在难以令人心甘情愿的认输。 一番话激起了她的胜负心,暗自在心中较劲。 终于盼得孙立服软,十三娘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开解起了宋好,语重心长道:“俗话说得好,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如今你不甚败给了孙御厨,最好的选择应是迎难而上,而不是逃避问题一走了之,你说呢?” 宋好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十三娘说得没有错,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否则今日之战只会成为她永远的耻辱,并不会让她取得更大的进步。 此念一出,宋好心中舒畅了不少,主动与孙立道:“孙御厨,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今后还请你多多指教。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终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的打败你的。” 孙立压根就不认为她能战胜自己,不过看在她勇气可嘉的份上还是嘘嘘的应了一声,剑拨弩张的局面就此落幕。 十三娘亲自送走宋好之后又找到孙立说了良久的好话,确保两边的人都不会闹脾气之后才作罢。 宋好一回到家里就钻到厨房当中苦练刀工,装得满满一箩筐的萝卜转眼间就见了底,裴彦卿出现在厨房之时,宋好的虎口都已经泛红了,整个灶台上都是萝卜丝。 现已过了晚饭时间,以往都是宋好催着他们吃饭,今日确实迟迟不见动静,赵云挚察觉腹中饥饿之时早就戌时了,误以为宋好还未归家的他找到裴彦卿,看书看得入迷的裴彦卿这才反应过来,于将要出门寻人之际听得厨房传来的响动,这才找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宋好旁若无人,动作当中充满了急躁,裴彦卿只看一眼便知她心态不佳。 宋好闻声抬眼,看了看裴彦卿,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夜色,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许多。 “今日我没有时间做饭,你们两个自行到外边解决,你走,别在这里打扰我。”宋好随意说了一句,随后又拿起一根胡萝卜,先切成片才切成丝,动作越来越快,萝卜丝也越来越细。 裴彦卿没有如她所说的一般离开,而是坚定不移的踏出厨房当中,声音更加温柔的问道:“是不是酒楼出了问题?你这般用功,莫非是遇到了厉害的人物?” 担心她觉得自己捞到,他又补充道:“你我夫妻,遇到困难应该一起解决才对,这几日我一直在读书,不自觉冷落了你,我先向你道歉。” 宋好放下菜刀,她心里确实是有气,不过已经挫败给取代了,现在的她根本顾不上裴彦卿的想法,她只想早日练成厨神,一雪前耻。 “你只管安心温书,其他事不用管。我的事只要我才能解决,你别胡思乱想就是给我做大的帮助了。” 话是这么说,裴彦卿段然不可能心大到就此真的不管了。 第325章 孙立的刁难 裴彦卿没有依言离开,而是坚定的踏入厨房当中,意有所指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遇到了何事。” “所以呢?你心中很是得意吗?”宋好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话音才刚落地她就有些后悔了,此事是她技不如人,裴彦卿好心询问,她却不识好歹,将气撒到他身上。 念及此处,宋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稍缓。 “我与人比赛,比输了,心中郁结,实在是无心理会其他事情,你还是别在我面前晃悠裴,省得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本以为如此一说裴彦卿就会机智的走人,谁知他却笑出了声,十分大气的道:“你是我的娘子,为你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这样好了,你若实在是不痛快,只管拿我当出气筒就是,想骂什么就骂什么,我绝不还口,也绝不与你置气。” 宋好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他是受虐狂,她可不是施虐狂。 “你这法子一点用处也没有,平白浪费我的口舌而已,我才不会费这功夫了。”她的语气当中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喜色,裴彦卿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心里说是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 裴彦卿看到她嘴角含笑,眉眼低垂,知她已经有所好转,于是又道:“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初到京城,偶尔输一次又有什么可稀奇的。我也常担心此番考试遇到劲敌,不幸名落孙山,害你白白陪我跑了一趟,更怕你嫌弃我武功无名,就此弃我而去。” 宋好的第一关注点不是裴彦卿判定她是个始乱终弃的人,而是裴彦卿居然也会有这种想法。 “你还会担心自己考不上?”她的语气当中尽是不信任,“这话旁的人说还有可信度,你?” 她瞥了他一眼,话还没说完,意思已经到了。 “如何不会?”裴彦卿失笑,“天下学子千千万,我不过是其中一人而已,有这种担心不是很正常吗?你这般肯定我没有这种担忧,莫不是真如我所说的一般,若是我考不上便弃我而去?” “我可没有这么说,你可不要一厢情愿,没事找事。” 宋好从未怀疑过他的能力,他高中之后当了陈世美的可能性可能性可比他落第的可能性大多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回到原来的问题之上,裴彦卿试着伸出手,不见她有抵触之意之后才把人搂到怀里,声音更为的温柔的说道:“再者说了,前一日你不是还赢了两个大厨吗,赢两个输一个,认真算起来,你还是赢了。” 裴彦卿眼底含笑。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宋好就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当日她可是傲得连裴彦卿都看不惯,谁能想到打脸来得这样快,不过一夜的功夫,她就输得一点尊严都没了。 现在想来,裴彦卿才是真正的宠辱不惊,多年来的称赞没有让他迷失了自己,而是更为小心谨慎,时刻保持清醒。 想到这里,宋好的气很快就没了,看向他的眼神当中也充满了柔情,可惜很快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哀怨重重的模样。 孙立本就看不起她,这一回更是变本加厉,往后再去一日醉一时,定是只能时时承受他的嘲讽。 裴彦卿听闻此事,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处。 “他既这么不会做人,你就别再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长此以往下去,你如何受得了?”顿了一下,他又做出了承诺,“你且放心眼下的困境只是一时的,待我考上了状元,到时你想开多少家酒楼都无人阻拦。” “还是别了。” 宋好挣扎着从他的怀里逃开,果断结束这个来之不易的亲近之机。 孙立本就因此看不起她,若是真的如此行事,日后她哪里还抬得起头做人啊。话又说回来,孙立除了说话不好听偏见略重之外并无其他缺点。 宋好是真心想与他学习厨艺,成为一流的大厨,最好能够名垂千古。 “我要迎难而上,而不是只知道躲在你身后。”宋好目光坚定,既有说服裴彦卿之意,也有鼓励自己的意思。 裴彦卿心知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只能让她照顾好自己,千万别与人对着干,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再过几日我和赵兄就要参加科考了,家里只有你一人,期间若是发生了意外,我也不能第一时间得知……” 话到这里,裴彦卿眼中尽是不舍与担忧。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坑死自己的地步,一日醉的十三娘还有两位大厨都待我挺好,你们不在,我正好可以邀请他们过来做客,这段时间一直顾着你们要备考,我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早就憋死了。”看书溂 宋好故意将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她已经许久不曾与裴彦卿这么交心了这样的感觉真好,连着输掉比赛之后所带来的沉重感也都消失了。 宋好心情一好,待人处事也更为周到了些,孙立还以为宋好第二日过来之时多半会冷着一张脸,谁知她却是笑得比谁都开心,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一抹鲜艳的红,衬得她整个人明艳动人。 “究竟遇到什么好事了,说出来与我们听一听,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十三娘调侃道。 司徒雷电和李大牛尚未过来,宋好没了顾忌,直截了当道:“无甚好事,只不过我的夫君就要参加科考了,我想穿点吉利的颜色,为他讨个好彩头。” 一日醉早就将宋好查了个底朝天,她有个进京赶考的夫君一事,十三娘也是早就知晓了,闻声故做诧异,末了又连番道喜,祝她心想事成。 宋好没把这点奉承放在心上,只看向孙立,道:“孙御厨,先前您怀疑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勾搭权贵,现如今我把底儿都交出来,您没有理由再怀疑我了。” “我听十三娘说,从前您也教过一人,只不过那人无心学习厨艺,说尽好话讨好您不过是为了借您上位而已。”宋好主动挑开话题。 第326章 开考 “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我遇到了同样的事,偏见怕是比您还重。昨日我细想了一番,已将那几句难听的话全都消化尽了,现已不再记着往日的不愉快,只想虚心求教,只盼日后学有所成,成为像您一样的大事。” 宋好的态度不卑不亢,在不贬低自己的情况之下给足了孙立面子,台阶已经铺好,加之十三娘在一旁推波助澜,孙立也不好继续端着样子,只得认真教起了学。 他的话虽然依旧不好听,但是教学的时候可一点也不藏私,更是没有任何敷衍之意。 宋好偶尔跟不上他的进度,被他指着鼻子破骂,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女人注定上不了台面那句话。 宋好都要被骂得怀疑人生了,就连十三娘都有些看不下去,生怕她继续待着会出问题,好在李大牛和司徒雷电陪在她左右,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出言安慰她,让她有点支撑。 “孙御厨就是刀子嘴豆腐乳,只要忽略了这一点,那便是百毒不侵受益匪浅了。”孙立一走,司徒雷电就赶过来顶替宋好扇火。 在孙立的高压教学之下,宋好从早忙到晚,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尽管如此,孙立还是嫌她愚笨,跟不上他的进度,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严师出高徒,你要往好里想,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到御厨的指导的,就说我们兄弟两人,要不是遇到了孙御厨,我们哪有这么好的日子可过,这会儿估计还在东街表演杂技呢。”李大牛同样帮她干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宋好心里果然好受了不少,学习的能力也在稳步上升。 她进步快,手脚灵活又耐力十足,孙立一开始时时都能挑刺,到了后来也就隔个个时辰才能挑一回,久而久之,面上不自觉的染上了满意的神色。 转眼间就到了科考的日子,宋好特意请了半天的假,亲自把人送到贡院门口,又取出了两个平安符,逐一放到裴彦卿和赵云挚的手上。 “我听人说万安寺的平安符特别灵验,一早就去求来了,祝愿你们旗开得胜,考的全会,写的全对。”宋好一连说了好几句老土的话,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赵云挚把平安符拿在手里掂了掂,调侃道:“只怕这道平安符是特意为裴兄求的,而我只是顺道。唉~有娘子真好,以前家里要给我说亲的时候,我还嫌弃呢,现在才知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单身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若是他一早就娶了媳妇,日后就再也无缘遇到柳元英了。 想到柳元英,赵云挚心中安稳了不少,紧张的情绪也跟着消散殆尽。 宋好清楚他这是故意嘴贫,因此没有搭理他,只叮嘱裴彦卿注意保暖,眼下正是季节交替的时节,昼夜温差大极易感染风寒,这个要紧关头若是病倒了,以往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我虽然不会弃你而去,但也一点也不想与你从头来过,你还是上点心,争取一次就过。”宋好紧张得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不自觉的演变成了威胁。 裴彦卿眼底含笑,未来得及说话,赵云挚那厮已贱嗖嗖的开口。 “裴彦卿一出,谁敢与之争锋啊,宋好,你就安心候在家里,等着当状元娘子,至于这个平安符,拿与不拿影响也不大,你还是先帮我们保存着。” 他话锋一转,果断的还回平安符,宋好茫然的望着他,显然是不理解他的用意。 赵云挚指向贡院门口,考生不少考生正在排队登记,贡院门口摆放着一张案桌,案桌上坐着两个官员,负责核实考生信息与检查考生是否带了小抄,两个官员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带刀的侍卫,模样一个比一个凶。 “瞧见那两个人了吗,朝廷严打科举作弊,想要进入考场就得先验一回身,一旦抓到作弊之人,就地处决,以正视听。” 话音刚落,贡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一个考生夹带的私货被翻出来了,负责此事的官员一确认纸条与考试有关便让人抓住考生,将他拖到门口斩首示众,短短片刻的功夫,贡院门前的青石之上就沾满了血迹。 宋好触目惊心,她知作弊免不了受罚,却也没有想到这种地步。 “看到了,这就是夹带小抄的下场。”赵云挚煞有介事道,“得亏是进场之时暴露的,若是考到一半才也抓到,到时死的可就不知他一人了,而是他全家,疏忽职守的考官也难辞其咎。” 宋好缓了一缓,尽管被吓得不轻,但她还是不知道这件事与他返还平安符有何干系,作弊应该不包括求神拜佛。 裴彦卿道:“考官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可疑的东西,他们看到平安符之后必定会将其拆开一探究竟,这东西放在我们身边免不了要受到糟蹋,不如先放在你这里,交由你保管。” 到了这里,宋好总算是听得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的好意,这才绕了这么远的弯子。 若是知道不能带入考场,她也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平安符一旦拆开就不灵验了,既是如此,我就先替你们拿着。”宋好主动抢过裴彦卿手里的平安符,紧接着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进去了,晚了他们就不收人了。” 太阳已升至正中,她也该去一日醉干活了。 裴彦卿叮嘱了几句,随后与赵云挚站到队伍后边,排队进场。 两人为求方便,只带了换洗的衣服有身份凭证,如此已经算是轻装上阵,然后排在他们前边的那人却是连件衣服也不带,就带了身份凭证,正义凛然的往案桌一摆,朝着滚落在地的人头嘲讽道:“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才盼来个考试的机会,结果临到头了非要做这种脑子不做主的事,这不是读书读傻了吗。”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把衣服脱了,我们要检查。”考官不耐烦的催促道。 第327章 纸条的主人 考生利落的扯开衣服,配合着转了两圈,动作坦荡磊落,旁的考生每逢检查都要扭扭捏捏一番,像他这般利索还是头一个。 考官查验了一番,不见可疑之处,刚要挥手放人进去,这名考生却跟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三两下便踢开脚底的鞋子,道:“对了,还有鞋子没查。” 他那鞋还穿在脚上之时便已遮掩不住浓烈的脚气,眼下这些一脱,脚气就跟脱了疆的野马似的肆意乱窜,两名考官差一点就要被熏晕过来,站在他身后的赵云挚也避不开功绩,一口气吊在半空当中,死活下不来。 “赶紧走赶紧走!” 考官一边捂住鼻子一边挥手赶人,考生一边道歉一边提着鞋子冲进考场当中,人虽走了,毒气却还挥之不去,在场的人苦不堪言。 赵云挚原就脑袋空空,被熏了一回之后更是什么想不起来了。 “这个人是故意的,他是不是还想趁着考试之时放出这个致命毒气,熏死竞争对手?”赵云挚幽怨的抱怨了两句,末了看向盯着自己的考官,道,“考官大人,考试之时他要是真的像方才那样把鞋脱了,你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抓走啊?” 考官根本没有搭理他,催促着他把衣服脱了,检查完毕就让他进入考场当中,由人带到挂着自己的名字的隔间当中,吃喝拉撒全在里边过,就是突然暴毙了也只能等到三天之后才给收尸。 赵云挚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那个随身携带“杀伤性武器”的考生不在自己身侧之后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专心做起了题。 是夜,赵云挚正在趴在桌子之上休息,贡院当中突然传来铠甲相撞的声音,还有通天的火光,赵云挚本就睡得浅,动静一起就惊醒过来了。 隔间当中的考生忍不住东张西望交头接耳,试图打探出一点可用的消息。 本次会试的主考官陈言带着一批带刀的侍卫神色凝重的来到考场当中,一出现便命令各个考生走出隔间站成一排,随后又让人进入隔间当中搜查。 “据说是有人作弊,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身边传来交头接耳声,赵云挚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不过看着阵仗,除了有人作弊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陈言带了上百人过来,原本还算空旷的考场之内顿时挤满了人,火把的苗头更是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片火海,一个不小心就将此处烧之殆尽。 赵云挚的隔间与裴彦卿的隔间离得甚远,他偷偷探了几回脑袋也寻不见裴彦卿的身影,正在努力的翘首以望之时,主考官陈言突然举着一张木牌问道:“谁是赵云挚?” “我!”赵云挚下意识举起手,做完动作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想要后悔已是来不及。 陈言盯了他几眼,旋即让他拖出人群,取出一封信件,当着众人的面道:“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给我,说是有人夹带私货,就藏在隔间当中,眼下我已从赵云挚的隔间当中找出小抄……”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右手,指尖所夹的就是搜出来的小抄。 “本朝律法规定,凡作弊者不论出身贵贱,一律除以斩首之刑,家中父母均要连坐,旁支亲戚不得再行参加科举考试……” 赵云挚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后来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贡院门口那个血溅三尺的画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根本就没有作弊啊。 “主考官大人,冤枉,冤枉啊,我真的没有作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家不靠他挣钱过日子,他何必要冒死作弊,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就地处决,赵云挚喊得更为大声。 “我真的没有作弊,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不服,我要上述!我的祖父对皇家有恩,拥有豁免之权,你们不能随意杀了我!” 死亡的恐惧令赵云挚失了方寸,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还以为搬出祖父便能躲过一劫,谁知只会雪上加霜。 陈言听了他的话之后更为恼火,当场反驳道:“就算你是皇子皇孙,今天也非死不可,来人啊,把这个……” “裴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这东西真的不是我的,否则我现在就被天打雷劈。”眼看主考官不讲道理不干人事,赵云挚干脆高声嚷了起来,直到裴彦卿现身之时才止住哭声。 裴彦卿被堵在人群之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挤进人群当中,几个带刀的侍卫拦住他的去路,裴彦卿前进不得,只得扬声道:“大人,小生愿以性命担保,我朋友绝对不是作弊之徒。” 赵云挚感动得眼泪直流,裴彦卿如此信任自己,以后他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今日之恩情。 “性命担保?你有几条命可以担保啊?”陈言甩了甩袖子,着人把他给抓起来,“你这么着急,怕不是同样藏了作弊的纸条,担心他把你给供了出来!来人啊,到他的隔间里搜一搜,不要放过任何死角,务必找出罪证!” 科举作弊屡禁不止,陈言身为主考官,若是不从严处理教人抓住了把柄,那么日后保不住脑袋的就是他了。 陈言扫了一眼写满密密麻麻的纸条,嫌弃的丢到随从的怀中,让他保管妥当。 纸条划过半空的时候,裴彦卿看到了上边的字迹。 “我知道纸条的主人是谁了,是那个名叫萧春生的考生,我见过他的字迹。” 陈言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这话之后又转过身来,盯着裴彦卿问道:“你如何确定纸条就是萧春生的?” 那名唤作萧春生的考生也在现场,闻言当即反驳道:“你血口喷人!” 他知道与裴彦卿浪费唇舌没有用,骂完这一句便径直跪到陈言面前,半是诉苦半是哀求的道:“主考官大人,先前另外几个大人已经给我搜过身了,我身上根本没有纸条,如何凭空变的出一张纸条来?再者那纸条之上的字迹也不是我的,我从未备过那样的一张纸条,小生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字虚假,我甘愿受死!” 第328章 主考官的另眼相待 萧春生便是今早排在他们前边的那个人,也是赵云挚担心他会使出脚气熏到其他考生的人。 “考场外的那几个考官大人确实搜了你的身不假,然而他们只不过搜了上半身还没来得及搜下半身,当时你态度坦荡磊落且十分配合,主动邀人搜查鞋底,可惜那两位考官大人害怕你的脚臭味,还未搜查便放你进去了。” 当日发生在门口的那一幕赵云挚和裴彦卿皆是历历在目,萧春生虽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但是他们却把他瞧了个彻底。 听得裴彦卿这么一说,赵云挚也想起来了,指着他恍然大悟般的道:“进场那一日我们都被你的脚臭味熏到了,当时我还以为那脚臭是天生的呢,现在想来,你就是故意为之,意在躲过考官的搜查。” 萧春生脚上的味道臭气熏天,大老远就能闻见,当时在场的人全都受到了毒害,眼下萧春生的脚上却是一点味道也无,如此可疑的行径,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当时在场的考生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表示萧春生确有可疑之处。 “你们、你们胡说!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嫉妒我,担心我高中状元抢了你们的风头,这才合起伙来陷害我!” 萧春生失了舆论阵地,已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离他离得这么远,如何把纸条丢到他那里?你们就是联合起来陷害我,说不定那纸条也是你们故意准备的!” 赵云挚差一点丢了小命,见状哪会收敛,态度愈发强硬的说道:“当时你的名字就在我和裴兄的名字之前,他既说纸条之上的字迹是你的,那便是你留下了破绽,教他给发现了。是真是假,只需找个经验老道的人来验一验便知,你声音再大又有什么用,改变得了实事吗?” “你作弊不成便拿我当替死鬼,简直是罪该万死,今日若不是裴兄,我就要成为一个冤魂了。” 赵云挚越骂越起劲,恨不能当场扑过去打爆他的头。 两人的话有理有据,陈言当即命人取来萧春生的试卷,仔细与纸条上边的字对比,一看果然找到了相似之处。 加之萧春生的文章写得狗屁不通,嫉妒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又让人叫来那两个负责搜身的考官,两个考官意识到麻烦大了,脸色均是一变,纷纷跪地求饶。 “主考官大人,此事是我二人疏忽所致,求您网开一面,饶过我们这一回。” “谁能知道他居然反其道而行,出言麻痹我们,连着我们也给糊弄过去了。” 两个考官一边求饶一边将责任全都推到萧春生头上。 他们好糊弄,陈言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当即愤愤道:“幸好没有酿成大错,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们两人先到牢里思过一番了,待我禀明了陛下,你们二人再受处罚也不迟。” 两名考官自知逃不过,安安生生的与侍卫走了,人证物证确凿,萧春生已是百口莫辩,当场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赵云挚逼他说出嫁祸自己的经过,败局已定,眼下唯有坦白才能保住小命,萧春生颤巍巍道:“我见主考官大人来势汹汹,担心自己就此殒命,于是趁人不备丢出纸条,岂料风太大,居然飘到了赵学子的隔间当中。大人,我确实是备了纸条不假,但我那也是为了不时之需,考卷上的内容我都会,根本无需翻看纸条,我敢对天发誓,我真的从未看过小抄。” 陈言气得够呛,也懒得再听他的辩驳,只让人把他关到大牢里去,只待天一亮就进宫面圣,将涉事人等一并处置了。 吵吵嚷嚷闹了大半个时辰才罢,陈言吩咐各位考生回到原位,再三警告诚信考试不得作弊,更不许打扰其他人。 陈言虽然不再多说什么,但对于裴彦卿的印象却是加深了不少。 身为本次会试的主考官,考生的基本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裴彦卿才学出众,高中基本不成问题,只是他没有想到他除了书得不错之外,洞察力也能敏锐到如此地步,居然只需远远的扫上一眼便能看出破绽,此子若是顺利当上状元,日后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隔天,陈言一大早便进宫,打算先将这段插曲禀明皇帝,然后再商量出一个处置的办法。 进宫之后,陈言见到的第一个人并非皇帝,而是首辅张治庭。 “陛下听说贡院昨夜里闹出一点动静,现在正气得不轻,陈大人,你可一定要妥善处理此事啊。” 陈言跟张治庭各司其职,平日里无甚往来,见了面也是匆匆打个招呼就走,此番张治庭主动开口,说的又是皇帝的态度,意在提醒他小心行事。 陈言感受到善意,顿时回以同样的热情,道:“多谢首辅大人提点,昨夜不过是件小事,我已将一干人等全都抓起来了,只等着陛下发落。” 昨夜的事,张治庭已经了解到了全部的经过,亦知裴彦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闻声佯装不知,随意问了几句。 陈言没有防备之心,三言两语便把事说了,末了又道:“幸好那个名叫裴彦卿的考生才思敏,否则我就只能提着脑袋去见陛下了。” 赵云挚若是真的做了弊,斩了他倒也不碍事,但若是冤死,赵家闹到了京城,皇帝准得让他以命抵命。看书喇 “那个裴彦卿我也认识,他是姜焯的朋友,姜焯在外的时候时常得到他的照顾,他进京之时,我有意代替姜焯出面款待他,还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座院子,不过他不愿与我走得太近,自请搬出去了。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现在确实是不多了。” 张治庭虽是随口一提,但言语当中却含着赞赏之意,陈言一下子就听出裴彦卿在他心中的不一般。 再加上姜焯的这一层关系,裴彦卿日后说不定会投靠在他的门下。 “没想到裴生还有这般风骨,难怪他能入得了首辅大人的眼,还能与姜焯玩到一块儿去。” 第329章 分心 陈言为官多年,官场之上的门道早就摸清了,张治庭此话的用意,他最是了解不过。见了皇帝,他先是概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最后才对裴彦卿大夸特夸。 张治庭与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又是他的左膀右臂,陈言想当然的以为两人就是一体的,张治庭主动与他示好,他自然也不能冷落了人家,得知张治庭看好裴彦卿之后便对其大家赞赏,成全了人家的心思。 “裴彦卿”这个名字,皇帝已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既然他如此了得,那么你认为他夺得魁首的概率几何?” 皇帝问得很是直接,陈言不好答话,只得道:“首辅大人看人的眼光可比我高明多了,现如今就连他都对其另眼相待,想必这个裴彦卿是真的有点真本事,至于他能不能成为金科状元,还得看得试卷之后才知道。考场之上的变故通常都是多种多样的,即便人人都看好,也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皇帝本还心不在焉,听到这话之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陈言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却不知此等变化的缘由为何。 考场当中的风波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外边,场外的人对真相一知半解,所获的信息也是经过好几番润色的,传到宋好耳中之时已经变成一名叫做裴彦卿的书生胆敢质疑考官,这一回只怕是考了也白考,作弊之事已无人再提。 宋好虽然清楚裴彦卿不可能无缘无故质疑考官,但也不可避免的为其忧心,生怕这个变故真的阻碍了他的科考之路。 她满脑子都是裴彦卿,思绪不自觉的飘远,直到锅中传来沙沙沙的油炸声才猛然回过神来。 红烧排骨本该用小火慢炖,然而她忘了抽出柴火,火势依然很大,不过片刻的时间,锅中的水便烧干了。 宋好手忙脚乱的揭开锅盖,眼看红烧肉还有得救,当机立断的添了两瓢水,而后又加了少许调料,这才重新盖上锅盖,将火调小。 孙立就在一旁盯着,宋好今早一直都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出现第一个差错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只是没有点明。 “做菜将就的是全神贯注,就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再学上五百年也出不了师。”孙立一边翻炒锅中的樱桃肉一边自嘲道,“看来我还是看走眼了,你跟那个试图走捷径的女人并无任何不同。” 孙立已知裴彦卿就是宋好的夫君,司徒雷电和李大牛不知宋好何故分心,他却清楚得很。眼下见得宋好心不在焉,想当然的认为她在为丈夫失了前途一事而自暴自弃。 “先前你与我说只想靠自己,现在看来,你真正想靠的是男人。”宋好不答话,孙立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宋好不愿被他看低,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而已,我从未想过占他的便宜,更加没有靠他的想法。” “即便如此,你也注定是个没有前途的厨子,还是趁早改行罢,别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孙立的态度并非因为这番话而有所好转,“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若是客人因为你的差错吃出了毛病,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待在厨房里吗?” 宋好敢怒不敢言。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她又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岂可能做到若无其事? 宋好心中烦躁,出的差错更多,杀鱼的时候手中的棍子怎么也敲不到鱼儿身上,反倒令其逃走。 孙立见状亲自把鱼抓回,头也不抬的道:“你不必再留在这里了,先找个凉快的地方冷静一番,待想清楚了再回来,若是想不清楚就别再回来了。” 宋好也是有脾气的,孙立都这么说了,她何苦还要继续留下来碍人的眼,闻声毫不犹豫的脱下围巾,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眼尖的司徒雷电早在两人有了吵架的苗头之时就悄无声息的溜出去寻找十三娘了,十三娘火急火燎赶过来,远远便望见正在往外跑的宋好。 “你替我看一会儿客人,我去去就回。” 十三娘随手抓过一个伙计,匆忙与他吩咐了几句就追人去了。 宋好不想回家,只在街上游走,十三娘找到她之时,她正站在桥上望着水面发愣。 早春时节,水中的青荇肆意蔓延,一眼望去尽是看不到头的绿,其中夹杂着几株开得正好的小黄花。 十三娘已经了解到两人争吵的缘由,更知此时此刻的宋好正在忧心裴彦卿。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十三娘若只当她是个临时的厨子,自然只会挑好的话来说,把人哄回去即可,然而她对她有几分欣赏,不忍心看她身陷囹圄,因此不免说得多了一些。 “孙御厨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识过,他这般苛刻也是为了你好。”十三娘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的开口,“不是我非要说些难听的话来气的,而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指向水面的青荇,道:“你知道这里的水草为何生得这样好吗,因为每逢会试都会有人在此投湖,投湖者不是落第的书生,而是那些惨遭抛弃的发妻。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到头来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此处的一个冤魂。” 宋好知道十三娘所谓何意,不过她坚信裴彦卿不是这样的人,再者她从来没有做过放弃前途之事,只不过是分了一回心而已。 她承认自己确实是犯了错,但也不至于夸张到这个程度。 十三娘不过看了她一眼就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年长你十几岁,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德性,我可比看得清楚多了。”十三娘望着远方,兀自叹了口气之后又道,“曾几何时,我也像你这般坚信自己是个例外,绝不可能遇到这等事,可惜实事狠狠的打了我的脸……” 宋好怔了怔,俨然是没有想到十三娘还有这段过往。 “男人狠起心来之时可不只是写一封休书这么简单,而是千方百计的取你性命,抹掉这段人生的‘污点’。” 第330章 考后综合症 十三娘与前夫青梅竹马,前夫高中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买凶杀她,试图毁尸灭迹,十三娘侥幸捡回一条小命,隐姓埋名才得以存活至今。 宋好同情十三娘的遭遇,不过却不愿为了安慰她而顺着她的意思贬低裴彦卿。 “裴彦卿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我的。”宋好目光坚定。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十三娘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裴彦卿出身乡野,要想获得往上爬的机会就得娶一个帮得上他的世家小姐,即便他对你有情,也不可能为你放弃平步青云的机会,多半是要让你做小的,即便如此,你也甘之如饴吗?” 十三娘了解宋好,道出问题之时便已想到了答案。 宋好摇了摇头,道:“裴彦卿是个聪明人,若他嫌弃我出身卑微不能给他助力,一早就与我和离了,何必还要把我带到京里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宋好不是单纯的恋爱脑,她信任裴彦卿的前提不是因为爱他爱得无法自拔,而是因为心里有数。 “且当他是从一而终坚定不移的人。”十三娘退了一步,紧接着又反问了一句,“可你又怎知旁人不会觊觎他?” 十三娘去接宋好的时候见过裴彦卿几面,就他那个俊俏的模样,多的是愿意倒贴的贵女,考不上还好,这要是考上了还不得跟小羔羊入了狼窝似的。 “到了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还想与他双双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若真如此还算是好的,就怕那贵女娇纵惯了,得不到就要毁掉,三两句话就取了你们两人的小命!” 十三娘知道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裴彦卿,容不得别人说他坏话,因此也没有说些什么裴彦卿迫于压力抛弃她的话,只说两人没有活路这个可能。 宋好:…… 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瞧你这模样,估计也是舍不得他死的,到了那时,只怕是宁可与他分开也不愿与他一起赴死。”十三娘兀自说了起来,“人活一世,本就是小命最重要,这么做才是智举,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好了,别再纠结,赶紧与我回去,孙御厨的脾气可大着呢,若是回得晚了,日后你再怎么求也没有用了。” 宋好似懂非懂,迷迷糊糊的跟着她回去,正好赶在孙立欲要离开之前回到一日醉,十三娘说得没错,若是回得晚了,孙立可就不理人了。 经此一事之后,宋好变得更为小心谨慎了些,绝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到了一日醉便安心最菜,回家之后则是多方打探裴彦卿的情况,好在三天很快就过去,考试结束的当天,宋好亲自到贡院门口等人,裴彦卿的身影一出现她就看到了,奋不顾身的挤开众人,来到他身边,眼尾泛红,眼眶当中蓄着泪水。 裴彦卿没有料到她会是这副表现,一时不知所措,怔了一下才把人保住,身边人来人往,或诧异或看热闹的频繁回头打量他们,宋好任他报了好一会儿才感到不好意思,挣扎着站得远了一些。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赵云挚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见他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宋好便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如此也好。 她细问了遍两人在考场当中的情况,得知赵云挚差一点死于非命之后着实惊了好大一回。 “得亏裴兄来得及时,否则我就要命丧黄泉了。”赵云挚心有余悸。 裴彦卿帮过他不少次,但却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般令他印象深刻,考试还未结束之时,赵云挚便已想好了结束之后的计划—— 先写一封家书,告知父母自己在京的情况,顺便再把裴彦卿的救命之恩给说了,还有就是宴请裴彦卿和宋好,好好的表达自己的谢意。 “左右你们现在也没什么事了,现在就去到菜市走一趟,这几日我又学了不少做菜的技巧,正好可以让你们品鉴一番。”宋好兴奋的开口。 赵云挚忙道:“不妥不妥,今日是我的答谢宴,岂有让你亲自下厨之理,你不是一直想要了解京中其他酒楼的情况吗,今日我便带你去见识一番,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除了个别比较高档的酒楼之外,该去的宋好都已经去了,不过赵云挚执意请客,宋好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只得任其安排。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一门心思扑在考试之上,根本就没有心思吃喝玩乐,如今开始结束了,我可得好好的享受一番,不醉不归。” 赵云挚大放厥词,事实上,他也就过了这一个晚上的舒坦日子而已,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他便患上了考后综合症,茶不思饭不想,一闭上眼睛就梦到自己名落孙山惨遭柳元英的场面,睁开眼睛之时又因太过焦虑而情绪失控,久而久之,他连觉都睡不着了,不过三天的时间就瘦成了竹竿。 与之相反的是裴彦卿,考试结束之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宋好,两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几乎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裴彦卿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 赵云挚看得又是羡慕又嫉妒,如此刺激之下,他的情况更为严重了。 宋好不得不特意分出时间与精力照顾他,助他渡过难关。 “麦冬与远志皆有安神的效果我敢保证,他喝下之后绝对会倒头就睡。” 这两味药还是宋好与裴彦卿一起到药店里买的,在此之前,宋好已经为赵云挚准备了静心汤、安神汤等药膳,然而普通的药膳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喝了也等于没喝。 接连惨败的宋好只能放弃温和的做法,采取极端的措施,直接熬制安眠汤,先让他把觉睡了再说。 她先将麦冬与远志洗净,然后再放入一定比例的清水,小火慢煎,煎至一半又添上酸枣仁一起煎,不停的搅拌,直至清水挥发大半,只剩下浓缩在锅中的精华,这才倒到碗里,只等放凉便让赵云挚服下。 第331章 发现商机 赵云挚喝下宋好所制的安眠汤之后,睡眠质量果然提升了不少,一觉到天亮不成问题,又过了几天,他已不需要再服用安眠汤了,只需喝些安神助眠的药膳即可。 与赵云挚私下里交好的一个考生得知宋好还有这等本事,特意买了好些礼物,托付赵云挚交给宋好,只为了求一个改善睡眠的方子。 宋好意外得了一笔收入,高兴之余突然想到了另一发财的妙计。 “京城的人生活节奏快,所遇之事也不是小事,患有失眠之症的人必定也不在少数,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吃得多了,难免要形成依赖,惜命之人定是不愿乱吃药的,若是我能够琢磨出改善睡眠的药膳,肯定可以狠狠的赚上一笔。” 赵云挚听了宋好的想法,同样是兴奋不已,酒楼虽还没有着落,但他已将当成掌柜之一,遇到这等事,怎可能一分利也不出。 “据我所知,饱受失眠困扰的考生还不止一个,只是他们与我不熟,不好上门求我而已,这要是真的做起了生意,到时就变成我上门与他们推销了。” 读书人免不了有些清高之态,上门推销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不过赵云挚却没有这方面的毛病,宋好才提出第一点,他便已想好了往后的第二、第三点。 “不止考生,京中为官的朝臣多少也有些这方面的毛病,待我高中为官之后,定要好好的考察一番,遇到睡眠质量不佳的便将那推荐过去,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做大是早晚的事……还有裴兄,他是你的夫君,他也得出力,就我现在的能力,即便侥幸高中也只能当个小官,接触不到有钱人,也就只有有望成为状元的他才能拉拢到真正的有钱人……” 赵云挚滔滔不绝,备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只是他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真要实施起来还得一步一步的来,单说眼下最要紧的事,京城寸金寸土,但凡好一点的铺面,租金都会贵得吓人。 生意若是顺风顺水也就罢了,维持支出平衡不成问题,就怕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头来亏空了家底。 “事情若是如你所说的一般,那固然是最好不过,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药膳的市场如何,更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门面。”宋好忧心忡忡,显然是不像赵云挚那般盲目自信。 这可难倒了赵云挚,他只负责天马行空,其余的事一概不知,京中店铺的租金究竟有多贵他也不清楚,至于如何维持收支平衡,他更是毫无头绪了。 赵家也有不少店铺营生,不过这些全都由赵夫人打理,他只知吃喝玩乐。 书到用时方恨少,赵云挚总算是体会到这话的深意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找到合适的店铺的。”赵云挚琢磨了良久也琢磨不出个可用之策,只能从出谋划策派变化为鼓励派。 宋好深知他能提供的帮助有限,因此从未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她将熬好的安眠汤递给他,让他给人送去便罢。 十三娘在京已久,又深谙生意之道,宋好与孙兴学习之时不忘与她打好交情,想从她这里取一些经。 “你想租个便宜的商铺?”十三娘诧异了好一番才继续道,“京城哪有便宜的商铺啊,人不能一口吃撑大胖子,以你现在的家底,若是着急自理门口,指定是亏得底裤都不剩。” 担心自己说得太过直接,伤了她的自尊心,十三娘又补充道:“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这事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若非是为了你好,我大可以鼓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可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若真的这么说了,你还会与我交心吗?” 京中的酒楼生意已经饱和,各方掌柜不是拧成一股绳的商会就是皇亲国戚,像宋好这样的单打独斗的人确实是不好混,只是没有想到,现实里的困难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大。 “我看你还是先在这儿学习一段时间,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学好了技术,何愁招揽不到客人啊。”十三娘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瞧着那孙御厨对你还挺满意的,你若是肯安心与他学习,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徒弟,御厨的徒弟也算得上半个御厨了,有了这个名号,你的知名度不就打响了吗。” 十三娘先前说过,京城的人最重续命,华夏人更是讲究师出有名,若是成了半个御厨,于她来说确实是好事一桩,只是…… “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徒弟的,更加不会赚到一分钱。” 十三娘只顾着防范左右,没有防范身后,宋好的顾虑才刚生出来,不远之处的孙立便往她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要想练成大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者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食物,学得再多也不过是为了赚钱,如此居心不良的一个人,又如何成得了大厨?” 孙立的讽刺一波接着一波,全然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伤到。 宋好好一阵无语,她学习厨艺不是为了挣钱难道还是为了人类大和谐吗? 罢了,他们追求不同,话说得再多也无益,她就当是充分发扬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 “孙御厨教训得是,都怪我眼高于顶不自量力,如此心智不坚之人,只怕是拜了几十个御厨为师也于事无补。” 宋好最擅长做的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眼下他们同一个屋檐下做事,她定是不愿闹得太过难看的,能让一步则让一步,实在气急了便安慰自己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痛定思痛,保证从今往后不再有邪念,一心跟在您身后学习,直到完全继承您的衣钵为止。” 她认错认得爽快,一点脾气也无,孙立一拳打在棉花之上,虽然嘴上不肯认,但心里还是挺认可她这个人,传授起厨艺来也是毫无保留,久而久之,宋好煮出来的美食已经快要赶上他了。 第332章 裴彦卿落第 放榜的这一天,宋好一大早就陪同裴彦卿和赵云挚来到贡院门口,相较于开考的那天,这会儿可谓是人山人海,有看排名的也有看热闹的,宋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挤到前边,为此还遭受了不少人的白眼。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排名之上,堪堪白了她一眼之后便又望向榜单,根本无暇与她计较。 宋好也不顾不上身边知否看得惯的,只一边防备其他人把她挤走,一边寻找裴彦卿的名字。看书溂 依着裴彦卿的能耐,定是名列前茅的,宋好从第一名开始往后看,怎么也找不到裴彦卿的名字,倒是从倒数第一名开始往前找的赵云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排名虽然靠后,但毕竟是进了榜单的,从今往后就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了,步入仕途指日可待。 “我考中了!我考中了!” 惊喜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来,赵云挚高兴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逢人就抓住对方的肩膀强行分享喜悦,不管别人如何抗拒他都不放过,只一个劲的嚷嚷。 遇到那些不幸名落孙山的人,拒绝不得之后直接抬脚踹他,一是心中愤懑,二是羡慕嫉妒恨他这个考中了的。 “祖宗保佑,从今往后我必定安分守己,脚踏实地干实事,绝不会辜负列祖列宗今日之庇佑。” “元英,我终于可以向你提亲了,你且等着,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家……” 赵云挚平白了几脚也不恼,依旧是副两眼发光的模样,饱受他的折磨的路人忍不住猜测道:“他莫不是太过高兴,直接疯了?” “极有可能,上回放榜之时老李家的孙子就疯了。”其他路人附和道,末了还兀自感慨了番,“要我说还不如考不上呢,朝廷又不可能招个疯官,出了这样的事,只能将他送回老家,让他安生待在家里,免得出来害人。” “心理素质差成这样,还参加什么科举啊,平白占了别人的名分而已,真是晦气。”落第的考生接二连三的说起了酸话。 宋好来回找了好几次,仍是不见裴彦卿的名字,气馁之余转过身,正好望见裴彦卿满是落寞的身影,刚要出声,忽听得人群当中正在讨论赵云挚疯了,未得反应,裴彦卿已经收敛神色,往外走去。 宋好迅速跟上,两人才刚现身,赵云挚便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两眼发光道:“裴兄,宋好,我真的考上了!” 眼下他除了这句之外也不会说其他的了。 裴彦卿落第,宋好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闻言敷衍的“嗯”了一声,赵云挚听后大为不快,当场闹了起来。 “我考中了,难道你们不应该同喜吗?还是说你们以为我在骗人?大家都是朋友,你们居然不想着我变好,而是想着我考不上,有你们这么做人的吗?” 宋好心情本就不好,莫名其妙被他扣了个罪名之后刻意压抑住的情绪很快就爆发了出来,正待要骂他一顿,不料脑中却突然想起方才旁人所议论的内容。 这人多半真的是失心疯了。 念及此处,宋好想也不想就扇了他一巴掌,既有出气之意,也有把人救回来的意思。 这道巴掌声格外清脆,围观的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情形。 宋好近来没事就连刀工,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赵云挚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连挨了两巴掌,左右两颊各有五道印痕,脑袋也是嗡嗡作响。 “这回可是清醒些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赵云挚疼得回不过神来,宋好的掌心同样辣得难受。 此话一出,赵云挚猛的甩了一回脑袋,随后的看向宋好与裴彦卿,呆愣愣的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恢复了一丝清明,眼神也不再是先前那般发散了。 宋好慢悠悠道:“金榜题名,你高兴得过了头,差一点就疯了,幸好我当机立断,一巴掌下去,这才把你给打醒了。” 经她提醒,赵云挚恍惚想起方才的举动,脸虽已疼得一张就口就抽凉气,但他还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兴奋成这样,不过还好有你在,否则我就白考了,这要是真的成了疯子,元英必是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家中父母也会因为我而蒙羞,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今儿个双喜临门,我做东,请你们到酒楼当中一聚如何?” 别说是请他们两人了,就是路人主动要他请客,赵云挚也是想也不想就答应。 在他的观念里,裴彦卿根本就没有考不上的可能,因此才会有了双喜临门一说,话音落地之后便一脸期待的望着他们。 “今日是你一人之喜,你一个庆祝便好,不必带上我们。”宋好心情低落,担心裴彦卿心里不好受,她又道,“凡遇考试,都会有那么几个发挥失常的,你也不必太过失落,总结经验,来年肯定会考好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裴彦卿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赵云挚的笑容瞬间凝住了。裴彦卿考不上,这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比他进榜的消息还要令人意外,只不过这一回赵云挚已不再失心疯,而是不可置信。 “是不是榜单出了问题?亦或是他们把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搞混了?” 震惊之下,赵云挚甚至得出了这么一个天方夜谭的结论。 他宁可接受自己落第,也接受不了裴彦卿落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上天决意让我一无所获,那么便是命运的安排,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裴彦卿淡淡的说了几句,顿了一会儿又道,“结果已知,我们就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先回家,往后的事情还需要重新安排。” 语毕,他抬脚边走。 若非方才无意当中望见他那落寞的模样,宋好还真当他无欲无求,没有放在心上了。 赵云挚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眼见着人已离开,急得抓住将要追上去的宋好,语无伦次道:“要不我们到贡院里问一问,许是他们搞错了。” 第333章 风凉话 这种事情出错的概率微忽其微,宋好懒得再搭理他,猛的挣脱他的手,提起裙摆便去追裴彦卿,好不容易才赶上他的脚步。 “彦卿,我是说真的,发挥失常这种事太过普遍了,不是个例,古往今来像你这样的情况多了去了。” 裴彦卿一点反应也无,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若是他当场痛哭一场,亦或是跟赵云挚似的犯了失心疯,宋好也不至于紧张到如此地步,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裴彦卿就做了极端的举动。 “大不了,以后我养着你就是,虽然我的生意还没有任何气色,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挣的钱绝对是你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人生不止做官一个选择,你……” 话还没说完,裴彦卿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宋好吓得不轻,还以为他要发疯,谁知裴彦卿却只牵着她往前走。看书溂 “我的抗压能力还不至于弱成这样,只不过旁人都在为高中而欢呼,这里实在没有容我的地方,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再者你愿意养我,我很高兴。” 话到这里,裴彦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也不知道是真的高兴还是做戏给她看。 宋好恍恍惚惚,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转眼间就来到了自家门口,两人携手走进家门,看起来岁月静好,没有任何事情影响得了。 赵云挚不敢回家,生怕刺激了裴彦卿,引发出他更多的悲伤,故而一直在外游荡,人生四大喜之金榜题名时让他给遇上了,但却连个庆祝的人都没有,赵云挚一边担忧裴彦卿一边禁不住黯然伤神。 来到鸿来酒楼之下时偶然遇到同样进榜的考生宋玉书,宋玉书一见到他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邀他入内共同庆祝。 “今日是鸿来酒楼的掌柜摆宴,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就连跳舞助兴的都各大青楼里的头牌,错过了可就可惜了,再者你便是现在回去,到了晚上掌柜也会派人去送请帖,何必再教人辛苦跑一趟呢。” 每逢会试,京城各大商会都会靠着这种活动拉拢人心,就怕自己下手不及时,风头让人抢了去。 鸿来酒楼的掌柜是宋玉书的远方表叔,宋玉书入京那会儿掌柜便与他提点过了,宋玉书在京无依无靠,只有这位表叔照佛,因此办起事也特为尽心尽力,短短半天的功夫就把大部分人请到了这里。 赵云挚正愁无地可去,闻此不过思量了番便答应了,步入酒楼之前不忘道:“你派人到我家传过话,就说我在外参加宴会,怕是回不去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告知去向的,省得他们伤心之余还得记挂自己。 “好说好说。”宋玉书成功把人邀到,答应得比谁都爽快,当着他的面吩咐伙计现在就去一趟,务必把话传到,否则就不必回来了。 赵云挚见事已办成,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他一面为自己高中而高兴,一面又为友人的落第而沮丧,两种情绪交织之下,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话没说几句,酒倒是入肚好几杯了。 大家都是同一届的考生,虽然无甚交情,但彼此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得意之际又有美酒美人相伴,有些人喝得高了,嘴巴难免也就关上不上了。 本还只是调戏美人,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说到裴彦卿的头上。 “我在家乡备考之时便已听说了裴彦卿的大名,就连我们老师都觉得他有望成为状元,谁能想到,他竟连个榜单都进不了,看来还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这人提到裴彦卿之时大半都是惋惜之态。 “说不定他就是徒有其表,深知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比不上在座的各位,这才弄出了些续命,意图迷惑考官。这点小伎俩在小地方或许管用,到了京城,谁还会惯着他。” 赵云挚原只是埋头喝酒,听到这话之后立马就不高兴了。 “好歹也是进士了,怎还会有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裴兄怎的你了,竟教你享受之余还不忘诋毁他!今日若是你不幸落了第,旁人也是这般议论,你又是何等心情?” 赵云挚将将喝了几杯酒,脑子尚还清醒着,被他怼的这个张生却是已经喝了半壶,这会儿已是脚底轻浮,面色发红,舌头也有些大了。 赵云挚那厢才刚把话说完,他便已按捺不住的呛了起来。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裴彦卿故作清高,谁都不放在眼里,就他这样的人,入了官场少不得要给人找不痛快,别说是考不上了,就是考上了,他也绝无在京为官的可能,只会被下放到乡野偏僻之地!” “你可闭嘴!” 赵云挚实在是听不进去了,当场砸了个酒杯以示愤怒,目光巡视了一圈,警告道:“喝酒酒喝酒,再说不想关的话,可别怪我不念同届考生之情。” 两人一个喝多了,一个心中不快,众人看在眼里,见状连忙当起了和事佬,其中就属宋玉书最为卖力,这个局是他组的,这要是闹了不愉快,日后可就没有他混的地了。 “赵兄,张兄,我们还是喝酒,这道‘金榜题名’可是掌柜为了我们特意准备的,我已尝过了,绝对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吃了一口还想再吃第二口。” 赵云挚无意惹事,宋玉书既铺好了台阶,他顺着往下走便是,偏偏那张生喝大了脑子不做主,非要跟人对着干。 “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张生大着舌头吞吐道,“我早就听人说了,裴彦卿之所以考不上那是因为无形当中得罪了贵人……就他那个那个假清高的脾气,得罪个把人也太正常不过了,赵兄,眼下你已贵为进士,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省得让他给连累了。” 赵云挚的脸黑得不像话,早就有了发作的迹象,在场的人不敢惹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阻拦张生。 张生一边摆脱众人的推搡一边道:“不是我危言耸听,那裴彦卿这辈子怕是再也无缘科考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334章 打抱不平 赵云挚实在是气不过,直接与人动起手来,朝着那个口出狂言的张生就是一拳,张生猝不及防,生生挨了他一击,鼻血瞬间流得满地都是。 这一拳直接引爆场内的状况,与张生交好的人立即围了过来,嚷嚷着要讨回公道,从始至终一直致力于劝架的人则护着赵云挚,以防他遭到报复。 “裴彦卿有今日都是他咎由自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有本事你去打那个让他落第的人啊,打我算什么本事!” 张生一边捂着口鼻一边辩驳,他的出身远远不及赵云挚,先前也是高兴过头多了几杯,这才与他对峙,眼下挨了一拳,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 自尊心让他不甘心就此作罢,然而若要让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不大敢,故而只能半是愤怒半是埋怨。 “嘴巴不干净,我打的就是你!” 张生这边虽是有了止战的意思,但赵云挚却还是不依不挠,打了一拳还不觉得解气,挣扎着又让扑过去,围在他身边的奋力拽住他,不让他有任何动弹的可能。 一人劝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大家欢聚一场,就别再为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烦忧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我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在场的都是登科进士,日后大半都要在朝为官,今日之事要是被有心之人知晓,他们只怕是前途未卜。 看透其中厉害关系的人纷纷劝起了架,眼看赵云挚依然愤愤不平,干脆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把他送回家里,省得他再闹出别的事情。 说是送他回家,其实就是赶人。 此番他不止冒犯了张生个人,还极有可能给大家带来祸患,赶走赵云挚是众人一致的态度,因此无一人阻拦此事的发生。 赵云挚兴致冲冲的赴宴,酒没喝几口,倒是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家的时候动作不免大了些,宋好正在院子里晾笋干,见他来去匆匆,不免好奇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云挚现在这副模样跟诗文当中所描述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可一点也不像,倒像是名落孙山又给嘲讽了一通似的。 “待得不舒服便回来了。” 赵云挚有意隐瞒此事,随意敷衍了一句便往自己的房中走,岂料才刚迈出两步便看到正端着一盆煮好的嫩笋走来的裴彦卿。 想到酒楼当中的状况,赵云挚没好气的冷哼了声,既抱怨世道不公,又看不惯裴彦卿就此接受实事,白白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裴彦卿是何等的敏锐,一见他这态度便知他的异常之举与自己有关。 “可是他们说了我什么?” 旁人对他是个什么看法,裴彦卿心里也算有数,只是从未放在心上,眼下他没有考中,那些人会有哪些评价,光用脚趾头想就能想得出来。 “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惦记着你啊。”赵云挚闷闷的回了一句。 此事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揣测,一点证据也无,赵云挚担心贸然提出来会给裴彦卿引来麻烦,因此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者,他就是得知了真相也于事无补,徒增烦恼而已,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现在过得也挺开心的。 赵云挚瞥了一眼盆中的嫩笋,心里默默想着得亏裴彦卿有个能干的娘子,否则他现在只能窝在房中黯然伤神,手中连个转移注意力的活儿都没有。 “你有话主管说便是,扭扭捏捏算个什么事啊。”事关裴彦卿,宋好的耐心也默没了,见他吞吞吐吐,语气难免急躁了些。 “再大的事也比不过他落第之事,赶紧说。”她又催了一句,语气冲得不像话。 才刚做好隐瞒打算的赵云挚当下忘了自己的顾虑,老实答道:“他们说裴兄之所以落第是因为得罪了贵人,我实在是气不过,于是便跟人打起来了。如今我一口气得罪了所有及第的学子,这京城怕是待不下去了,还不如与你们一同回了丰城罢。”看书溂 赵云挚颇有些自暴自弃。 宋好听的裴彦卿落第的原因,没有稍加核实便信以为真,愤愤不平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就更加不能离开京城了!” 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云挚瞒着不说,怕的就是这种情况,闻言忙道:“你先冷静一会儿,他们也只是猜疑,并无确凿证据,贸然说了出去,指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以彦卿的才识,怎可能连个进士都考不上,我早就有所怀疑了,现如今风言风语都已经传到了学子的耳中,此事岂还能有假。” 宋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心知赵云挚处理不了这事,她也不再与他浪费口舌了,只看向裴彦卿,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我会收到牵连。” 她现在虽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但也知道揭穿这种勾当不算是难事,只要豁得出去,不愁事情办得不成。 赵云挚原还担心惹祸上身,眼下见得宋好一介女子都有如此胆魄,羞愧的同时亦下定了决心。 “裴兄,我们是朋友,你对我更是有恩,如今你有难我更加不能弃你于不顾,只要你点头,我现在便修书回家,请求父亲出手帮助,还有郝伯父,他与家父是好友,只要家父相求,他……” 赵云挚在短短的时间里想好了计策,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裴彦卿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就是做再多努力也没有用,况且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如此贸然行事,只会令更多的人受苦,我看还是不要牵扯更多人了。” “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远万里来到京城,难道就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吗?” 宋好万万没有想到,裴彦卿面对此事之时态度竟是如此的消极,明知自己蒙冤,却还是甘之如饴。 “宋好说的在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赵云挚附和道,“这事显而易见就是有人针对你,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你的能力不俗,眼下连个榜单都进不了,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还能是什么?” 第335章 宋好暂停工作 赵云挚率先想到了曾经青眼相加首辅,刚想提出上门求人相助,很快却又想起了首辅的那个侄子姜焯,不负责任的揣测道:“裴兄,此事不会是那个姜焯搞得鬼?” 裴彦卿入京之后一直低调行事,即便是拒绝了首辅的好意也是礼数周全从未让人生过难堪,要说得罪人,也就只有来京的路上与姜焯吵过一回而已。 当时的姜焯看起来确实是气得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此怀恨在心,一直等着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宋好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的,然而眼下情况特殊,加之姜焯行事只管遵循本心,从未想过后果,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意料之外,如若真的是他所为,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裴彦卿摇头否则了这个推测。 “姜焯的本事再大也大不到左右全部考官的地步,况且他就算想报复也只会正大光明的来,而不是背后算计。” “都什么时候你还向着他……”赵云挚兀自吐槽了一句,紧接着想到了损招,迫不及待道,“这样好了,我们就当此事是他所为,现在就去找他讨要说法,他为了自证清白,肯定要彻查此事,倒是我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而且姜焯家里有权有势,查起来也方便许多。” 这事虽然做得不够厚道,但胜在管用,宋好略微思考了番就同意了这个说法,反正裴彦卿曾经于姜焯有恩,眼下利用他一番也算是应该的,顶多算是互补亏欠。 宋好与赵云挚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商量出了可行有效的法子,甚至连控诉姜焯的文书都已经想好了,谁知裴彦卿一点也不领情,根本不同意他们的做法。 “裴兄,你是不是气得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抗争,这还是你吗?”赵云挚急得直剁椒,恨不能摁着裴彦卿的脑袋,逼着他点头。 宋好也是颇有怨言,想不通他瞻前顾后的原因。 裴彦卿本不愿与他们多加解释,然而却又担心他们背着他行事,无可奈何道:“那人眼下只针对我一个,若是你们也牵扯了进来,说不定日后还会使计对付你们,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作无事发生,待摸清了对方的打算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说得好听,其实无非就是不想牵连宋好和赵云挚,宁可吃哑巴亏也要让他们置身事外,宋好和赵云挚又劝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拗不过他的意思之后才不得已放弃计划。 裴彦卿面上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却依然心事重重,到了夜里总也忍不住翻来覆去,宋好默默看在眼里,一日醉也不去了,每日揪着裴彦卿制作美食,让他有事可做,不至于憋出了心病。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若是不抓紧时间制作笋干,日后再想吃可就难了。” 宋好一大早便带着裴彦卿出发,两人身上各背着一个背篓,来到一处郁郁葱葱的竹林当中。 昨夜才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面上湿漉漉的,一不小心就极有可能滑倒。 “家里待得久了就应该出来透透气,总闷着也不是一回事。” 街上到处都是卖笋的农夫,宋好本可以直接到街上采买,不过为了转移裴彦卿的注意力,她干脆亲自进山挖了。 京城的人只吃当季的鲜笋,没有制作笋干的习惯,宋好想试一试笋干的市场如何,若是卖得好,日后她便又多了一个商机了。 “其实你不必总是想着我,我看起来还没有那么不禁事。”面对宋好的关心,裴彦卿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如若不是嫁了他,她也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随他进京,本以为很快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谁能想到竟又遇到了这等事。 “既是如此,待会儿你便多背一些……对了,你小心着些,千万别踩到蛇了,冬天已过,林中的毒蛇不再沉面,若是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到时我也不一定救得了你。”宋好故作轻松,显然没有打算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眼下裴彦卿遇到了这么大的磨难,她就是去了一日醉也静不下心来,倒不如安心待在家里,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全当是放假了。 裴彦卿从小到大都在读书,从未进过山,更加没有挖过笋,盯着宋好学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学会技巧。 宋好见他表现积极,一边挖笋一边教他。 “你只管往土里挖就是,春笋最嫩的地方都在土里,长在外头的都已老了,猪都嫌弃。”话到这里,宋好恰似不经意的解释了起来,“街上那些个卖笋的人为了省事,所挖的都是些已经长出地面的笋,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而是为了能够吃上新鲜的嫩笋……今晚我们便吃笋炖鸡,我保证味道跟以往的都不一样。” 提到美食,宋好总是滔滔不绝,裴彦卿不想扫她的兴,故而不再说起那些不开心的事,只跟在她身后,陪着她挖了满满两背篓的竹笋。 回家的路上,宋好又摘了好几样野菜,打算吃点不一样的,两人满载而归,才刚踏入家门就看到早就等候多时的十三娘。 赵云挚倒了杯茶招待她,心里有事的她不过喝了半口就放下,望见宋好之后更是坐也坐不住了,放下杯子就迎了上去。 宋好一边放下背篓一边诧异道:“十三娘,你可是遇到了急事?” 就算有急事,她用不着过来寻她?宋好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任何用处? “是有些急事,就是……”十三娘的目光落到裴彦卿身上,那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裴彦卿了然道:“我先将东西带到厨房。”语罢,他提起被宋好放到地上的背篓便走。 眼看着他走远,十三娘这才道:“你夫君落第之事,我已经听说了,你看开一些,这次不成,下次还有机会不是。” 宋好可不认为十三娘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安慰她几句,追问了番才知她的来意是为了让她回到一日醉,别再消耗光阴了。 第336章 重回一日醉 其实十三娘是奉了孙立的命令前来捉人的,宋好已经罢工整整两日,孙立大为不快,已有将她彻底逐出酒楼之意。 “先前可是你自己说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如今怎又自个儿退缩了?”十三娘把宋好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与她嘀咕,“我瞧着你那夫君的状态挺好的,别个人落第之后都是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他心态好,还能与你一起上山挖笋,你何苦还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呢?” 这要是考中了那还好说,确实应该巩固关系,以免遭人抛弃,可如今他连个功名都没有,还巴着他做甚? “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眼下他已无前途可言,后半辈子都得指望着你,按理说应该是他迎合你才对,眼下倒好,他不仅没有鞍前马后每日把你送到一日醉,反而还让你冒着被扫地出门的风险陪他游山玩水……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只是利用你罢了。” 十三娘话音才刚落地,裴彦卿便冷不丁的出现了,着实吓了她好大一跳,捂着胸口顺气的同时一直防备的望着他,就怕他被人戳到痛处,当即表演一个破防打人。 担心裴彦卿真以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宋好连忙解释道:“我连着日都在一日醉里干活,本事没有学到几成,气倒是受了不少,眼下也是接着安慰夫君的名义休息几日……” 宋好一边装模作样的解释一边偷偷瞄着裴彦卿,见他眼底含笑之时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已看穿自己的意图。 “走,我送你去一日醉,省得你嫌我无用,转头就把我甩了。”裴彦卿故意道,宋好明知他是玩笑,却还是忍不住当回事,认真说道:“你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我是自愿这么做的,从前我遇到挫折的时候,你也是放下了手头的要紧事来帮我,如今你我的身份调换过来,我自是不能弃你于不顾,我读的书虽然没有你多,但是投桃报李的道理还是懂的。” 裴彦卿这会儿正处于人生低谷,半截稻草都极有可能把他压倒,宋好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酿成大错。 裴彦卿揽住宋好的腰,当着十三娘的面调起了情。 “落第虽然难受,但是能看到你这么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也算是值了,想想,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她身上蹭,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嘴唇已经贴到了宋好的耳边,激得宋好浑身一颤,下意识将要他推开,可惜男女力量悬殊,她推了也是白推。 青天白日的,他干嘛要抽这种疯啊,宋好整个人红得跟蒸煮的螃蟹似的,根本不敢抬眼看人,一旁的十三娘亦是尴尬务必,催着她赶紧回到一日醉之后便走了。 十三娘的身影完全消失时候,裴彦卿这才放开怀中之人,宋好这会儿总算是看透了,原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走十三娘。 还未来得及道出疑惑,裴彦卿便道:“先前便觉得你总算心神不宁,心中有事,现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她一直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他所指的应是万千考生高中之后抛弃发妻等事。 宋好道:“她也不算是胡言乱语,只是不了解情况,故而做出些自以为对我好的事情罢了。” 宋好不想讨论科举相关的事情,以免他又陷进去,匆匆说了一句之后便着急赶往一日醉,裴彦卿同她一起出门,把人送到一日醉之后才回家。 裴彦卿面上越是不动声色,宋好便越是忧心,处理食材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据赵云挚所说,裴彦卿被除名是因为无意当中惹到了京中权贵,如何才能力挽狂澜,改变当前的局面呢? “啊……” 宋好发出一声惨叫,她正在处理一条鲈鱼,因着心不在焉,不慎伤到了自己的受,食指的指甲盖都被切去了一小块,鲜血不停的往外涌,鱼儿都被染成了红色。 司徒雷电和李大牛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一人帮她止血,一人帮她拯救即将变成血鱼的鲈鱼。 “怎么回事,你怎会伤到自己?”司徒雷电的语气当中尽是诧异。 做菜伤到自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过这都是相较于业余的人来说的,专业的厨子还能伤到自己,那就不只是意外这个简单了,而是犯了基础的错误。 “伤到了更好,从此以后便不能继续在厨房里待着了,正合她意。”孙立猛的甩下手中的菜刀,菜刀砍到砧板当中,发出微微的抖动。 宋好的人是来了,心却还没有来,孙立已经给了她一次机会,断然不可能再给第二次。 “这里不适合你,你到别处去,我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也就不会骂人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赶人就赶人,司徒雷电和李大牛已经领教过孙立的臭脾气,眼下也不敢与他理论,只管求情。 “孙御厨,小宋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误而已,您罚他就是了,何必要把他赶走呢?” “科考已过,眼下京中闲人甚多,楼中每日人满为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要是真的把人赶走了,我们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帮手啊?” 宋好自知理亏,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口便跟在两人身后求情,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你说得倒是好听,只可惜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只怕是说了也白说。”孙立一点情面也不留,铁了心要赶她走。 宋好道:“我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我错在用心不专,没有把食物放在第一位,脑子里总想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现在就继续这条鲈鱼,保证能将血腥味除得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点也闻不出来。” 语罢,宋好也不等孙立点头便兀自捞起沾了她的血的鲈鱼,旁若无人的刮鳞,清理内脏。 孙立看在眼里,即将说出口的话也收住了,转头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第337章 裴彦卿失踪 宋好长了教训,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在专心制作食物,便是手疼得动弹不了了也无法阻挡她对食物的热情,此举得到了孙立的肯定,在她请教之时也不再板着一张脸了,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宋好沉迷于食物当中之后,心中的负担果然减轻了不少,人也变得活力多了,类似的错误确实没有再犯过第二次。 后厨当中没了针锋相对的局面,大家的办事效率也跟着提到了不少,本以为这种和谐会一直延续下去,谁知赵云挚的到来却打破了一切。 “厨房重地,外人是真的不能进去,即便你是登科进士,我也是有理的。”十三娘叫了好几个人过来,还是拦不住急匆匆往里冲的赵云挚,宋好正在炒一锅酸甜排骨,听到动静之后二话不说就跑了厨房。 赵云挚正被人往外拖,望见宋好的身影之后激动得嚷了起来。 “她分明就在这里,你干嘛与我说不在!宋好,大事不好了,裴兄失踪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呢!” 赵云挚骂完十三娘便呼唤宋好。 听得裴彦卿失踪一事,宋好当即跑了过来,不由分说便推开抓住赵云挚的人,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裴彦卿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宋好心中虽乱,但是基础逻辑能力还是有的。说不定只是误会一场,赵云挚大惊小怪而已。 她这样安慰自己。 “都是我的错……”赵云挚突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是我非要带他出门散心,他也不会想不开。”看书溂 裴彦卿回到家中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赵云挚担心他郁闷成疾,于是便想了许多法子让他转移注意力,可惜他不是宋好,裴彦卿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任他说破了嘴皮子也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我推说自己肚子疼,让他出门陪我看病就医……”赵云挚抹了一把泪,说起裴彦卿失踪的经过。 他的本意是以问诊的由头把人叫出去,然后再到酒楼当中痛饮一番,让他借着酒劲发泄心中的委屈,如此一来,心情也就好多了。 赵云挚的计划天衣无缝,偏偏事与愿违,路过闹市的时候,一匹拉货的马不知怎的竟受了惊,从街头跑到结尾,路上的行人和小摊全都被撞倒了,赵云挚和裴彦卿也是这么走散的。 “初时我还以为他只是被人流卷走了,然而却是找了几个来回也找不到,家也不曾回……裴兄又不是认不得路的三岁小孩,除了主动消失还能有什么?” 赵云挚懊悔得想抽自己两巴掌,奈何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 “我已经让人通知郝伯父了,郝家的人已上街寻找,我寻思着这么大的事可不能瞒着你,于是便赶过来了,谁知,这个掌柜居然骗我说你不在。” 赵云挚没有忘记告状,十三娘缩了缩脖子,找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语,若不是为了宋好着想,她能这么辛苦瞒着吗? 眼下是瞒不住了,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十三娘放弃抵抗般的退到一旁,抓着赵云挚的伙计也识趣的走开了。 宋好仔细回忆了遍裴彦卿的表现,他在她面前的模样可不想是那种欲要寻死之人,就是不知道无人的时候如何。 “你带他出门之时,他心情如何?”宋好问道。 赵云挚被她问住了。 裴彦卿一天到晚都是那副表情,赵云挚哪里看得出他心情如何啊,若非清楚他现有着一颗落第举子心,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正是失意之际。 “……裴兄得知我身体不舒服,想也不想便叫我到医馆去一趟了,我让他陪我,他也没有任何不悦的心思……当是、当是……” 赵云挚想说他应是想得开,做不来傻事,可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万一他在家之时却是没有一死百了的心思,到了街上,遇到倒霉的事之后才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呢? 他实在是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他担心自己就此受不住,当场晕倒在此。 宋好听他磕磕绊绊说了半天,大概听出了一些信息。 赵云挚送她出门之时还那么在意十三娘与她说的话,想来是放心不下她的,突然消失应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亦或是…… 宋好甩了甩脑袋,暂时将多余的想法甩出脑子,随后道:“我们现在就去彦卿失踪的地方,街上那么多人,问一问总能问到他的下落的。”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相较于裴彦卿寻死觅活,宋好更担心他被不法之徒带走了,科举考试都能掺一脚的人,于青天白日里带走裴彦卿又算什么难事? 宋好不打一声招呼便走,十三娘想提供帮助都没有机会,无奈何看着她与赵云挚消失在后院当中,转身之时,猝不及防对上孙立的那双阴鸷的目光,吓得她的胆儿都要飞了。 经此一事之后,孙立对她怕是已经失望透顶了。 十三娘眼珠子转了一个来回,而后扭着腰肢走进厨房当中,孙立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上许多,眼下已经舀了一瓢水,睨了她一眼之后便泼上炉中燃得正盛的火焰。 十三娘的眼睛下意识一闭,仿佛这瓢水就泼在自己身上似的……不,应该是说,这瓢水泼在了不在场的宋好身上。 十三娘瞥了一眼锅中的酸甜排骨,火势太旺,排骨当中的油全被炸了出来,本该是鲜香四溢的排骨被炸成了黑色,糊糊的一团瘫在锅底,锅底的火苗被浇灭之后,锅中的噼啪声才小了一些。 “这个锅已经不能用了,丢了。”孙立又舀起了一瓢水,毫不犹豫的倒入黑乎乎的排骨当中。 司徒雷电和李大牛不敢吱声,他怎么说便怎么做,两个大男人在房中动作,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足见他们有多小心谨慎。 宋好这一回真的是太过分了,以至于他们都不好意思替他求情。家里人失踪了固然是大事,但也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再者说了,她是厨子又不是衙役,找她能有什么用? 第338章 首辅的拉拢 且说裴彦卿这边,他其实是被几个自称是首辅府邸的人带走的,只因对方出现得突然,且态度强硬,他这才没有机会亲自与赵云挚说明去向。 到了首辅府邸,裴彦卿被人径直带到书房,见到了早已如雷贯耳的首辅张治庭,张治庭站在窗下,只拿一道背影对着人,裴彦卿不过望了一眼便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还未得出答案,张治庭已经缓缓转过身,看清他的真面目之时,裴彦卿稍稍讶异了下,随后不卑不亢的行礼。 “看你这反应,想必是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张治庭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案桌,颇为肯定的说道,“看来你确实是有点能力的,我没有看走眼。” 当日的章掌柜便是今日的张治庭,裴彦卿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知晓真相,堂堂首辅,居然屈尊降贵扮成商人接近他,此中缘由,实在令人不得不多想。看书喇 “既然你已经看出我的身份,那么肯定也知道我把你叫来的用意了。我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光阴可以蹉跎,是以只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而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聪明人。” 张治庭兀自倒了杯茶,饮了一口之后才又道:“说真的,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名落孙山……”他的言语当中带着几分遗憾,转而又变得毫不在乎,“在朝廷效力不只有参加科考一个路子,只要你成为我的门生,我便能向上保举你,到了那时,只怕是新科状元都要逊色于你。” 天底下没有的午餐,张治庭只管往好里说,却没有他得到这些之后要付出哪些代价。 “多谢首辅大人厚爱,只不过我现在只想留在家里陪着娘子,无心思考其他事情,还望首辅大人见谅。” 裴彦卿不假思索便拒绝,若是别个人,或许还有效仿古人三请三让之嫌,然则他的眼神坚定,心中所想与嘴上所说的完全一致,段无做戏的可能。 张治庭有些不快,将要发作,转念想到他一介书生,落第之后必感心中受辱,回避世事也很正常。 此念一生,张治庭脸色稍缓,更为语重心长。 “你只想着陪她过完眼下的日子,怎么不想想将来的日子应该如何过?你那娘子是有些本领不假,但若是想在京城站稳脚步,光凭着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是远远不够的,你就不怕将来她嫌弃你无用?” 张治庭紧紧盯着裴彦卿,见他垂下眼眸,意在回避话题,心中已经有所了然,再接再厉道:“男人嘛,还是得有一番事业才会讨女人欢心,就算不讨这个女人的欢心,也会讨另外一个女人的欢心,你还年轻,且从未到过京城这种充斥着权利与欲望的地方,不了解其中的厉害。若非欣赏你的为人,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考察你,现如今又把你请到这里来。” 张治庭无意当中说漏了嘴,裴彦卿听得“考察”二字之时,脑中便已自动将好些事情联系起来,看似已经抓到了真相,实则还隔着一团迷雾,让他不能当场醍醐灌顶,看透一切。 “我是喜欢脑子机灵的,但我也不喜欢太过自以为是的。”张治庭忽而换了一种神色,“你屡次拒绝我的好意,然而在我接近宋娘子之时,你却没有加以阻拦,而是任由她到一日醉做事,难道不是欲拒还迎之意吗?既有攀附我的意思,又何必再三推诿?即便你现在就展现出了对权势的渴望,我也不会否定你这个人的,人活一世,本来就要追求这些个生前身后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张治庭愤愤然,看起来像是说教,又像是接着说教嘲讽其他人。看书溂 裴彦卿未曾想到他还会有这样一层误会,当即沉重冷静的解释道:“当日我只是怀疑您的身份有疑,并未一眼就看穿您就是当朝的首辅,更不知您真正的目的在于我,只当是好好喜欢厨艺,不忍心拒绝她,因此由着她去罢,若是不慎让您生出了其他意思,我先向您道歉。” 他的语气倒是谦卑,行动上也没有任何冒犯之处,偏偏说出来的话足以让人气得怄火。 “听你这意思,是铁了心拒绝我,不与我共事了?” 张治庭的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裴彦卿现在正是极度失意之际,自己不计前嫌亲自叫人把他请来,他却还是这么一副态度,实在是该死。 “我只拿自己应得的,既然考不上,那便是上天的旨意,不好强求也不愿强求。出来得太久,家中娘子难免生忧,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告辞了。” 裴彦卿略微行了一礼,不见张治庭有开口说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守门的人知道他是首辅请来的,见他现身不仅不阻拦,反而赔着笑脸,亲自把他送下台阶。 “不识好歹。” 张治庭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眼力见差成这样的,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 “我早就说过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那个娘子已是个不识好歹的货,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屏风之内走出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面上尽是妩媚之态,细一看又能在她眉间看出一丝与之大相径庭的英气。 说话的正是杨虹,因为得罪了裴彦卿,她不慎落入张治庭的手中,为了活命,她不得不投靠张治庭,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对付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好让他清楚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虹一开始的意思是直接将宋好绑了,以此逼迫裴彦卿就范,可惜张治庭太过自信,偏要把人请来,受了气才知道厉害。 张治庭现在正在气头上,关于杨虹的这个提议,他自是再也说不出否定的话,当然,他也没有完全听取她的意见,而是折中一番。 “裴彦卿也算个人才,小惩一番就行了,逼得急了,容易适得其反。” 听他这意思,是还不打算放弃他了。杨虹暗暗咬牙,在恨意涌出之前先说了一声是,随后找个由头退下了。 第339章 姜焯回京 赵云挚和宋好一边托人暗中,一边以闹市为展开点,一路打听一路寻,也不知所获信息是否正确,转眼间就来到城外。 “你不是说看到人了吗?人呢?!”赵云挚望着眼前的一派凄凉,此处荒无人烟,只得一方河水,水中淤泥甚多,发出阵阵恶臭,别说是活生生的人,便是鬼也得嫌弃。 将他们带到这里的小乞丐面不改色道:“这些水是从城里流出来的,若他真是投河自杀,必会被冲到这里,你们好好的找一找,说不定很快就找见了……公子,先前你允过我五两银子,应该不会赖账?” 小乞丐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赵云挚气得差一点就当场咽气,他说的是只要助他找到人便给钱,眼下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花这种冤枉钱。 “你当我傻呢!”遍寻不得,赵云挚心里本就不好受了,耐心更是一点也无,“赶紧滚,否则我马上通知官府,赏你一个恶意敲诈之罪!” 小乞丐每日靠着讨好他人营生,脾气早就磨没了,闻声一点火气也没有,讨好的劲也卖得更足。 赵云挚转向右边,他便跑到右边去,赵云挚转向左边,他便跑到左边去,绝不教自己脱离人家的视线。 当然,他这么卖力的原因是因为他早就看出赵云挚是个心善之人,与那些动辄打骂以欺压穷人为乐的有钱人不一样。 “换个方向想,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啊。您那朋友没有在这里,这就说明他并非跳河自杀,许是、许是另有其他麻烦事将他给绊住了,不如你们现在就回一趟家,看看他在不在?” 赵云挚不胜其烦,一点眼神也没有给,反观宋好,她一直踮足望着远方,似是真要从中找出裴彦卿的下落。 “宋好,你别找了,裴兄不可能再这里的,我们到别处去寻他。”赵云挚扬声喊了一句,白跑一趟,他对小乞丐的反感已经超过了对裴彦卿的担忧,不过小乞丐所说的不无道理,此处没有裴彦卿,那便是他根本没有自寻短见。 宋好并未在寻裴彦卿,而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见赵云挚转身欲走,她连忙把人叫了过来。 “那个人是不是姜焯?” 河面之上反射而来的阳光让她无法完全睁开眼睛,只能一边抬手挡住刺眼的亮光打量。 赵云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河对岸的官道之上有一打队人马正在驶来,走在最前边的那一人一马确实很像姜焯与他的爱驹。 赵云挚抬脚往拱桥方向走,来到桥面上之时,正与着急进京的人马迎头撞上,宋好所料不差,来人还真的是姜焯。 “姜焯!” 赵云挚喊了好大一声,说话的同时还不停的抬手乱挥,试图引起对方的主意。 先前他就怀疑过裴彦卿的落第与之逃不了干系,这会儿裴彦卿又在他进京之际失踪,若是不亲自问上一句,他定是不甘心的。 姜焯心系其他,也没怎么关注路上行人,听得有人直呼其名之后才投去一个眼神,认出是赵云挚之后当即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憋屈之事,脸色霎时间冷了下来。 “你不是在陵县调查买卖人口一事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在京城这么久,可从未听过陵县的案子已经破了!裴兄落第了,可是你可知情?有人说他这是得罪了京城权贵,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怀疑对象了!” 赵云挚也不管他是个什么态度,只管道出心中的问题。 姜焯的脸色一瞬之间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听到赵云挚将裴彦卿考不上进士与他联系到一起之后,心中又狠狠的憋了一回屈,连句解释都懒得说。 “继续前进。” 他不过睨了赵云挚一眼便指挥下属继续前进,仿佛挡在面前的赵云挚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 赵云挚被人架住左右胳膊,强行拉到一旁,让出一条通道,他挣扎不得,干脆骂了起来。 “你这么着急处理我做甚,莫不是正好被我戳到痛处,心虚了?当初裴兄说话确实是不好听了些,但你也用不着这么眦睚必报!” 他一口气骂了许多,姜焯全当听不见,只管往前疾行,大部队走远之后,那两个架住他的人才放手,追在队伍之后。 宋好动作慢上一些,赶过来之时赵云挚已被人制住了,眼见姜焯没有理人之意,她便没有出声,省得也落得个被人架住的下场。 “始作俑者定是他无疑了,否则他干嘛赶着进京?”赵云挚恨恨的开口。 陵县一案牵扯到京城的某些权贵,若是案子一破,京中必有风声,眼下风平浪静,必是陵县之事毫无进展,姜焯当初留下是为了案子,为此还与他们闹掰了,案子未破他便回京,要说全是偶然,谁信啊!看书喇 “真相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我们还是先行回家看一看,说不定这乞丐说的是对的,彦卿此时正在家中等待。” 宋好轻叹了口气,这已是下策当中的下策,若是裴彦卿仍不见踪迹,她便只能到官府报案了。 赵云挚没有其他头绪,此时也只能依她之言行事,三人狼狈赶路,去时夕阳斜照,回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皇宫。 皇帝正坐在屏风之后听汇报,从细探口中得知裴彦卿从首辅家中走出来之时,本靠在椅子之上的他一下子就坐直了身。 细探谨慎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道:“首辅大人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私下里却是好一通气,脸色极为难看。” 凡是关注这一届考生的都会把宝压在裴彦卿身上,放榜当日,还有不少人失了一大笔银子,皇帝虽然参与这种无聊的赌博,但也一直觉得裴彦卿定会名列前茅,然而事实与他所料的相去甚远…… “也不知道这个张治庭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皇帝兀自呢喃了两句。 张治庭如此赏识裴彦卿,他还以为他会从中周旋,力保他成为状元呢,没有想到…… “调出裴彦卿的考卷,我要亲自阅览。” 思量一番之后,皇帝下了命令。 第340章 孙立的指责 裴彦卿径直往一日醉去,本以为会见到宋好,不料却得知了她旷工去寻他的事情。 “赵公子火急火燎的赶来,说是你想不开了要自寻短见,吓得宋好当场放下手中的活儿,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十三娘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神色当中多有嫌弃,“裴公子看起来神清气爽,不像是寻死觅活之辈啊。” 在不了解情况的十三娘看来,裴彦卿就是那种一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之辈,哪天说不定还会染上喝醉酒就打女人的恶习,加之宋好三番两次为他惹怒孙立,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多看两眼都觉得晦气。 裴彦卿心系宋好,平白无故受了人家的白眼也无心计较,只想赶紧回家,转身之际,结束工作的孙立突然几疾步走了出来,针对的意味很是明显。 “你便是宋好的夫君?” 孙立人还未到,声音便已经起了。 “原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难怪宋好总得分心顾你。” 裴彦卿听过孙立的大名,却从未见过真人,宋好对其评价很高,因此他也愿恭敬待人。 确定来人便是孙立之后,裴彦卿先是朝他行了一礼,这才道:“阁下便是孙御厨,我常听好好提起你。” 孙立最烦的就是这些虚礼,此举非但没有讨好他,反而还让他的反感更上一层楼。 “都说君子独善其身,你多了这么多年的书,怎的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啊?不过是落第了而已,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宋好都知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这个道理,而你却只知道连累身边亲近之人,有你在她身边,只怕她日后也很难有所作为了!” 孙立说话十三娘那般拐弯抹角,想骂便骂了,因为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声量也比旁人足了一些,过往的行人都被惊动了几个,楼内的客人更是忍不住探头张望。 宋好常把孙立挂在嘴边,裴彦卿也知他脾气古怪之事,此番自己“失踪”,宋好必又了因为寻找自己而得罪他了。 想到这里,裴彦卿并未动怒,而是心生愧疚,宋好这几日一直在记挂他,而他却不曾与她坦诚相待,总想一人扛着。 见他不大话,孙立以为他这是听进去了,更为努力的数落起来,裴彦卿存在一日,宋好就不可能安心与他学习,即便他不计旧前嫌,继续传授她厨艺,她也不可能学得好。 面对孙立的指责,裴彦卿一一记在心里,待他骂得解气了才折身回家。 赵云挚和宋好误以为他失踪,必是想了不少法子寻他,只稍他回了家,他们也就受到消息了。 眼下已是戌时,裴彦卿提着灯笼回到自家门口之时,正好看到从城外赶回来的宋好等人。 “裴兄!” 赵云挚的语速够快,动作却比不上宋好,话音还未落地,宋好便已跑到裴彦卿身边,拉着他检查身体各处,确定他无碍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到哪里去了?是有人把你抓了,还是你真的……” 宋好不敢说出口,不过她眼尾的红已表现出了她的内心,要说裴彦卿失意至死,她是不信的,可他总憋着不说,她难免会胡思乱想。 “抱歉,我应该先让人给你们传个话的。”裴彦卿抬手擦掉她的泪珠,半是懊恼半是自责。 那些人分明答应过他定会通知赵云挚,谁能想到……也罢,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他将宋好抱在怀里。 情况紧急,赵云挚也顾不上什么非礼勿视,直接走到裴彦卿面前,问道:“裴兄,你真是让我们好找……”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心中若是有不快,可以和我说啊,我们是朋友,只要办得到,我定万死不辞……” “我并非如你想的那般。”裴彦卿郑重的解释,一是为了令他们安心,二是为了说出首辅的意图,“首辅大人派人把我接到府上,说是收我为门生,许我高官厚禄,要我为他办事。” 这个转折确实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赵云挚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那你答应了吗?” 依着裴彦卿现在的情况,投靠首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不知怎的,赵云挚就是觉得他不会这样做。 “我虽想入仕为官,但却不愿卷入党争的浑水,自是拒绝了。” 他已不是第一次拒绝首辅的好意,宋好毫不意外,只是担心过刚易折,他这般不给首辅面子,会不会引来麻烦? 此番科考被人除名,正是因为性子太过刚直,得罪了人的缘故,这要是彻底得罪了首辅…… 宋好实在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你拒绝首辅之后,首辅的态度如何,可曾动怒?” 裴彦卿摇头,事实上,他说出这事也是因为摸不准首辅的意思。 “我观首辅的表现,不像是轻易放弃的样子。”还有一件事裴彦卿没有说,那便是章掌柜便是首辅之事,一日醉是章掌柜的产业,若是让宋好得知了他的真实身后,日后她必是不愿再去了。 裴彦卿看得出来,宋好是真心想与孙立学习厨艺为将来做打算,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继续留在那里受气。 孙立的话盘旋在耳侧,再三权衡之后,他决定暂时瞒下此事。 宋好为他已经失去很多了,他不能再让她连眼前这个学习的机会都丢了。 “这、这……难不成他还想霸王硬上弓?”赵云挚知道这句话用得不对,然而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了,此际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合适的话。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隐约有这个担心。”默了一下,裴彦卿还是如实道,“我担心他会对付你们。” 软硬兼施,方能成事。 宋好深知这个道理,念及此处,她突然想起了才刚回城的姜焯,立马与裴彦卿说了。 “姜焯与你不对付,如今他回来了,首辅应该不会招揽你了?” 赵云挚胡乱猜测道。 姜焯深得首辅宠爱,他讨厌的人,首辅又怎会让其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第341章 交心 此事太过复杂,还未料理清楚,赵云挚的肚子便发出了抗议,为了寻找裴彦卿,他晚饭都没有得吃,宋好和裴彦卿也是如此。 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吃饭,宋好建议暂停讨论,先行饱餐一顿再说,家里正好存着不少嫩笋,宋好利索的剥了两个,又挑只土鸡来杀,打算做一锅笋炖鸡。 宋好切好鸡肉和猪腿肉,放入加了姜片与黄酒的清水当中,赶在浮沫飘出来之前洗净进山之时采到的菌菇,将其与竹笋放到一处,静置一旁。 锅中的水很快就开了,白色的浮沫渐渐漂出水面,宋好一边控制火候一边舀出浮沫,待腥味去得差不多了才将锅中的肉捞出来,放出凉水当中清洗。 近段时间一直在孙立的眼皮子底下干活,做菜之时力求心无旁骛,因此动作又快了不少,做到这一步时也才过去了片刻钟。 炒肉之前,她先在油中放入半块红糖,化得差不多了才倒入沥了水的肉类,炒出焦糖色之后才加水加盐,竹笋和菌菇已自带香味,不需要再放其他调料,煮至一半时长,宋好这才加入竹笋与菌菇,继续小火慢炖。 在这期间,她又削了两个南瓜,切了半颗白菜,打算再炒两个小菜。 三人三道菜,够吃了。 宋好端出笋炖鸡之时,裴彦卿和赵云挚仍在书房当中讨论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闻到香味之后才不约而同的止住话头,一起来到厨房当中,分担打饭端菜的重任。 他们皆已挨了一段时间的饿,饭桌上不再谈论其他,只安心吃饭,吃饱喝足之后才分出心思思考其他事情,赵云挚本还想继续探讨如何应对首辅的招揽之事,裴彦卿却拉着宋好回房了。 他受了冷落,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才将自己关在房中,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你这么刻意的逼着赵云挚,就不怕他心里不高兴,心里生了嫌隙?”宋好回忆了下赵云挚方才的模样,确实是幽怨得很。 “我们夫妻谈话,他本就不该在场,若是知情识趣,他早就自己走了,何需我们离开。”裴彦卿随意说了一句,紧接着很快进入主题,“方才我去了一日醉一趟,没有见到你,不过却见到了孙立,还被他数落了一顿。” 宋好一听就慌了,孙立心是好的不假,嘴巴可从来没有好过,作为一个与他学习的人,宋好有时候都受不了他,更别说是裴彦卿这等无甚干洗的人了。 “他说你什么了?”宋好紧张了问了一句,末了又自顾自安慰起来,“他那人就是那样,你只当他在放屁好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倒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裴彦卿一边摇头一边道,“他说我的存在耽误了你,影响了你的发挥,若是没有我,你一定会取得更大的进步。” “胡说八道。”宋好只听了前半部分便不当回事了,“他又不是我,更对我一无所知,怎能做出这样的评价呢,若是没有,我早就淹死在水里了,哪里还会来到京城,任他如此说你。” 裴彦卿的语气当中充满了自责,宋好担心他会因为这些话自厌自弃,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我的事轮不到别人来置喙,你也不用当真。”她牵起裴彦卿的手,郑重其事道,“人活一世,难免有低谷的时间,我相信你很快就会走出困境的,从前我被亲爹卖掉之时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完了,后来还是你的鼓励才让我有今天,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成功的时候的。” 看到宋好如此认真,裴彦卿有些感动,又有些想笑。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自怨自艾,要与你划清界限,而是想要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不必再为我忧心了,安心做自己的事便是。”裴彦卿顺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你也说了,那孙立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回去与他好好说,他会让你留下来的。” 话到此处,宋好不自觉的皱起了眉,白天她离开之时就已做好了彻底惹怒孙立的准备,这会儿裴彦卿平安无事,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后悔,早知道当时便与人好好说,而不是直接走人了。 “算了,他对我的容忍度已经耗尽了,即便我跪下来求他,他也不会留我。”宋好颇有些自暴自弃,她安慰裴彦卿的时候倒是起劲,轮到自己之时却退缩了。 裴彦卿不以为然。 若是孙立真的彻底放弃她了,又怎会与他说下那番恨铁不成钢的话。 “凡事总要试过一试才知道。再者他骂我之时我一个句话也没有反驳,不管他说了什么全都照单全收,他的气许在那会儿就消没了,你再去寻他之时,他肯定不会骂你了,若是还骂,你便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让他骂我。” “这怎么能行。”宋好站直身子,定定的望着他,“人心都是肉长的,骂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痛,骂在你身上的时候你也痛啊。” 争取肯定是要争取的,至于孙立还收不收她,那就另当别论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把裴彦卿推出来挡刀。 第二天,宋好起了个大早,赶在厨房其他人到来之前把两筐春笋处理好,这些本是她拿来私藏的,如今为了挽回损失,不得已忍痛割爱。 孙立来时见到宋好忙碌的身影,冷哼了声,一看就是还有怨气。 宋好放下手中的刀具,起身道:“昨日之事,彦卿已经和我说了。” “怎么?”孙立板着一张脸,眼睛斜斜的睨着她,“你还想替他讨说法不成?” 宋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绝对不是,我是来谢你的。若非昨日之事,我也你不知道您竟然如此看重,为此不惜指责一个与您毫不相干的人。”宋好的语气与目光皆是一样的诚恳,“虚以委蛇的话我也就不再说了,孙御厨,我是真心想与你学习厨艺的,昨夜我与彦卿聊了许多,自知已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如此一来不仅耽误了自己,而且还会让他担上骂名。” 看书喇 第342章 成功拿下孙立 宋好态度诚恳,绝无半点虚假,道歉的同时还细数了自己的毛病,并且一一给出应对之策,这份自我检讨可谓是她这辈子最认真的一次,然而孙立只听到了一半便表露出不耐烦。 “机会我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底线,今后如何立足?这里不是非你不可,你走!” 孙立站在门口,大有宋好不走他便不进来之意,宋好这才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惹到他了。 “你可以考验我,就当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有下次,我任凭你处置。”宋好的讨好意味又足了一些。 孙立冷笑了声,毫不犹豫道:“我吃了撑得没事干,处置你做什么?回头你回家与夫君告状,我这个老头子岂不是只有欺负的份儿?你这么紧张家里的夫君,何不让他养着你,非得跑到外边耽误别人的事做甚?哪天他又闹出了事,你心不在焉用错了食材,毒死了顾客又算谁的责任?” 这话的嘲讽意味十分的足,无论他怎么嘲讽,宋好全都受着,只盼着他出口气便罢。来之前裴彦卿便与她说了,孙立此番极有可能连他一起骂,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想到裴彦卿的话,宋好咬了咬牙,道:“您想骂便骂,只要您心里舒服,怎么喜欢怎么来,这一回是我做错了,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更不会推脱责任。” 她死赖着不走,孙立张了张嘴,气得再说不出任何话,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十三娘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一到场便将宋好数落了一番,紧接着又与孙立说情,求他再给宋好一个机会。看书溂 十三娘偷偷将人拉到一边,抬眼看了宋好一下,确定她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内容之后才压低声音道:“想必你也清楚东家有多看重这个宋好,若非如此,我又怎会频繁给你找不痛快呢,要不是东家,我早就不留她了。” 十三娘先抑后扬,狠狠的数落了宋好一番之后果断的诉起了哭,诉说自己夹在中间有多么的不容易。 “你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行不行?这要是真的把她赶走了,回头东家怪罪下来,我还得亲自去把人请回来!” 十三娘一脸哀求的望着年过半百,皮肤黝黑的孙立。 孙立是个惜才之人,宋好三番两次因为裴彦卿而离开厨房,他说不痛心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话已放出去,若是言而无信,日后让他的面往哪儿搁啊,眼下十三娘既铺好了台阶,他也不是不能下,但必须还有宋好的保证。 “我倒是想卖你面子,就是怕人家不肯卖你面子,回头又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个没赢。” “绝无这种可能。”十三娘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连忙催促宋好过来,再次与他道歉,“宋好,孙御厨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一回,你还不赶快过来谢恩,这要是还有下次,别说是他要赶你走了,就算我也不会继续纵着你!我十三娘一向赏罚分明,既然你有错在先,那么先前答应你的酬劳便不作数了,你若是肯白干,那便留下来,若是不肯,那便走!不是我非要昧下你的血汗钱,而是上回你突然离开,害得好几个顾客没能及时吃上菜,我贴了不少私房钱才给摆平!” 宋好的酬劳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十三娘不缺这点银子,但为了让孙立产生同情,干脆一口气全都扣光了。 裴彦卿落榜在前,这会儿宋好若是无处可去,想必是个人都觉得可怜。 果不其然,十三娘此话一出,孙立的面上便露出了不忍之意,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当场求情罢了。 这种时候,别说是不要钱,即便是倒贴,宋好也乐意至极。 “十三娘,谢谢你还肯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宋好迅速来到两人跟前,抓住机会道,“孙御厨,我不奢求您能够原谅我犯下的过错,只求您让我留在这里而已,您若是还不想见我,我可以避开您,只要是您在的时间,我绝不出来碍您的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能留下来,日后她也不怕找不着与他学习的机会。 宋好已经足够卑微了,此时若是还拒她于门外,那便是铁石心肠猪狗不如了。 “我只是一个干活的,一日醉的事皆由十三娘说了算,既然她有意让你留下,那我便没有可说的了,你也不必避着我,省得人家还以为我为老不尊,欺负你一个女人。” 孙立随意说了几句,语罢便回到厨房,开始干活。他嘴上虽然没有松动,但心里却已经松了。 看出了这一点的宋好无声的跟在他身后,无时无刻不再卖力表现,到了回家的时间,她也不着急着走,而是拖住孙立请教问题,便是书院当中的学生都没有她这般刻苦。 “天色已晚,难道你不用回家做饭吗?”孙立故意问道。 先前她可是掐点离开,未曾逗留过片刻。 宋好笑道:“先前是我没有把提高个人能力放在心上,总想着家里人能不能过好,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只有我过得好了,家里人才会过得好。” 孙立一边听一边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这话。 宋好再接再厉道:“况且裴彦卿都那么大的一个人了,总不可能没了我便会饿死,他若是这种人,我也正好与他划清界限,省得哪日被他连累了。” 出门之前宋好便已和裴彦卿提过此事,裴彦卿得知她要延迟回家的时间,十分支持她的决定,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提出过来接她,毕竟天黑了不好走路,她一人在外,他在家里也不放心。 不出意外的话,裴彦卿现已从家里出发了,待他到了一日醉正好是宋好结束请教的时候。 “看来你是真的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孙立的语气甚是欣慰,“我还以为你又是……罢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本就看好你的能力,有意让你继承我的衣钵,既然你已做好的准备,那么我便不再藏着掖着了。” 第343章 裴彦卿再次受挫 孙立说到做到,认定宋好之后便拿出了十二分的心思来教她,白日里盯着宋好的一举一动,结束工作之后则指出她的毛病所在,与她分享自己在宫中当差之时的所见所闻……便是司徒雷电和李大牛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在孙立的指导之下,宋好做起菜来更为得心应手,对于京城的人的口味也了解得更为透彻了些,甚至还能与孙立辩驳上一二。 她悟性好,求学的态度更好,孙立看她越发的顺眼,即便偶尔犯下一点小错,他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动辄冷嘲热讽了。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宋好没有在家躺平休息,而是拉着裴彦卿来到郊外的山中。 春天就要过去了,枝上的嫩芽早已从嫩绿色变成深绿色,桃枝上的果子更是一颗比一颗饱满。 “我最近正在研究新品。”宋好指着桃树上的果子,“桃子蜜饯炒肉,我们先把桃子摘回去,制成蜜饯之后再与猪肉一起翻炒……” 蜜饯炒肉的味道一定很妙,光是想想宋好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裴彦卿现无正经事可做,宋好拿他当助手拿得是越来越顺手,待他爬上枝上之后指挥着他摘了一个又一个的桃子。 季节不对,桃子还未完全成熟,一棵桃树最多只有十几个成熟的果子。 裴彦卿一共爬了五棵树,所摘的桃果才勉强装满竹子编成的背篓。 眼下只是创新阶段,无需量产,原材料只需一点便够了。 他们花了一早上的时间采摘果子,回到家后,宋好只休息了片刻便着手制作蜜饯,裴彦卿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边,给她当助手。 两人合力洗净所有的桃子,而后削皮切成小块上祸蒸,蒸好了之后取出来放凉。 宋好取来炭火,烧红之后放到用来烘干桃肉的笼子底下,紧接着铺上凉透的桃肉。 彻底烘干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因此今夜他们不能睡觉,得一直守着火,时不时给桃肉翻个身,如此一来才能制出美味可口的蜜饯。 裴彦卿从前也帮她分担过劳动,只是从未像现在这般从头到尾的参加,夜里守着正在烘干的桃肉之时,他开始有点理解宋好为何这么热爱厨房了。 一番辛苦劳作之后就能收获成果,这样强烈的满足感可不是读书能有的,相反的,读书最容易失意,就比如此时此刻的他,读到最后一点好也落不着。 宋好不小心打了一回瞌睡,猛的惊醒过来之时正好看到裴彦卿心事重重的盯着远方的寂夜。 “怎么了?” 宋好握住他的手。 裴彦卿收回视线,故作轻松道:“我在想,还好遇到了你,否则我落榜之后,连个求生的本事都没有。” “怎么,你还想拜我为师,与我学习厨艺啊?”宋好得意的调侃起来。 裴彦卿真不愧是才子,一点就通,今日她都不怎么动手,光是动嘴裴彦卿就把所有事情全都办好了。 若是有这么一个机灵的助手,她简直求之不得。 “当然啦,总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吃软饭。”裴彦卿笑得有些勉强。 宋好不过是与他开玩笑,见他如此认真,急得当场“呸”了起来,道:“一家人有一个会做菜就行了,还有,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夫妻最好不要共事,否则日子容易过不下去,我可不想到时一边干活还一边与你吵架,这得多累啊。你还是安心读,我对读书人很是崇拜,日后你若是惹到了我,我还能因为这点崇拜轻易原谅你。” 她一开口裴彦卿便笑,话到最后笑得更盛。 宋好看不出他是几个意思,转而郑重其事道:“你不会是受了一点挫折就想逃避?千万别啊,京城这么大,我还想多看一看呢!” 她知道裴彦卿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如此一说不过是为了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裴彦卿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这样,以后我便不能给你当助手了。” “几个意思?”宋好不解的看着他。 裴彦卿道:“我打算出去寻个工作,比如继续到书院里教书,虽然你已经很能干了,但我总不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吃软饭不是。” 他想找点事做,宋好当然是一万个同意了,至于助手……她其实也不是非要不可。 桃子蜜饯做好之后,宋好当场便切了一块上好的里脊肉,腌制好后当即下锅,煮得半熟了才倒入新鲜出炉的蜜饯。 这道桃子蜜饯炒肉的味道与她想象当中的一般无二,宋好拿着剩下的蜜饯来到一日醉,邀请众人品尝她的新品。 众人一致赞叹有加,十三娘当场拍板决定将这道桃子蜜饯炒肉加入一日醉的菜单当中。 来往的客人所图的就是一个新鲜,得知一日醉上了新品,纷纷慕名而来,越吃越上瘾,一日醉的生意变好之时才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一日醉的竞争对手派出商业间谍偷取配方,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半天就被抓住了。 新品受到欢迎,宋好也跟着高兴,裴彦卿看到她高兴,自己亦是心里暖洋洋的,心中的晦暗消散了不少,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他泼上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京城一共有有五家书院,裴彦卿走了四家,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第五家正在拒绝当中。 “我在丰城之时曾当过一段时间的教书先生,院长与崔老爷子都对我……” “与这些无关,你还是赶紧走,我们这里不缺教书先生。”年迈的院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裴彦卿不肯轻易放弃,再道:“我已在街上看到告示,确定贵院缺人之后才过来的。” 院长一口气吊在半空当中,似有嫌弃他不会做人之意。 “你怎就听不懂人话呢,我们这里不需要你,你自到别的地方去。” “除非你给我一个足以说服人的理由,否则我不会离去的。书院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您若是拿不出充分的理由,我是可以告到官府里去的。”裴彦卿态度坚定。 院长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道:“你怎么不用脑子想一想,前边四家都拒绝你了,我这里怎还会要你?” 第344章 江焯被禁足 裴彦卿隐约猜到了自己到处碰壁的原因,碍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即便有了证据也还是无可奈何,因此便没有道出真实的情况。 “你在丰城之时已有过教书经验,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事吗?要不我们修一封书信回丰城,请崔老出面说明原委?”宋好提了个可行之策,裴彦卿好不容易找到想做之事,她可不想他因此更加受挫,从此一蹶不振。 裴彦卿道:“京城的书院看重资历,我年纪尚轻,他们不要我也很正常,不如我再去别的地方找罢,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掉死。” 话是这么说,但他在短时间内已没了寻找工作的意图,不管是教书还是经商,将会遇到的困境估计也是大差不差,有人决意让他不得好过,毫无抵抗之力的他便只能受着。 “以貌取人,说一句枉读圣贤书也不为过。”宋好忍不住骂了一句,末了又道,“难不成你还得熬到四十岁才到书院里教书?” 她还想说要不回老家算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只是自己才刚答应孙立好好学习厨艺,转头便要走人,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了,且裴彦卿在这里受了挫,若是让他以白衣之身返乡,他心中必也是苦闷。 “那倒没有这么夸奖。”裴彦卿笑了笑,“京中书院这么多,总有一家会收我的,再不济,我也可以开设私塾,自己招学生。” 这个主意不错。 宋好看到希望,心胸也跟着开阔了许多,看向他的眼神当中也不再是布满担忧了,而是带着鼓励。 “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赵云挚又接到了邀约,一早便出门赴宴去了,今夜只有他们两人在家,宋好只做了两人份的饭菜,一道是板栗烧鸡,一道是胭脂鹅脯,再加上一盘炒菜心。 裴彦卿不想辜负她的心意,每一回都会将碗中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即便赵云挚不在家,他们也能实现光盘行动。 且说赵云挚这边,高中之后的他颇有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慨,近日的他应酬不少,知心朋友却没有交到几点,若只是点头之交,那倒算不上是最坏的,怕就怕有些人天生就有两幅面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稍有不慎便会着了人家的道。 就在前天,赵云挚喝得找不着北,一个好心的考生主动送他回家,路上又与他说了许多体己话,赵云挚心中感动,不自觉与他说了许多涉及隐私的话,岂料隔天便从第三人口中听说了此事。 赵云挚所提的是他在丰城有个心上人之事,且那心上人已经有夫君了,觊觎有夫之妇可是大罪,赵云挚费了一番功夫解释,人家才相信他的心上人早就与夫君和离了,如今乃是自由自身。 幸幸苦苦考来的功名差一点毁之一旦,赵云挚不可谓不心悸,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送他回家的这人是个笑面虎,只因担心自己谋不到好前程便极力破坏他人的盛誉,以此干掉潜在的竞争对手。 好在赵云挚还没与他真正交心,否则就得连夜收拾包袱滚回老家了。 有了这么一遭之后,赵云挚的防备之心涨了不少,赴宴可以,但绝对能贪杯,若是有人劝酒,他便扶着额头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最近又常喝药,恐药性与酒精相冲,丢了小命。 他现在也算是半个朝廷命官,大家对于他的命还是很重视的,听得事情如此严重,也就不再为难他了。 今日他参加的是一个群英会,说是群英,其实就是京中子弟搞出来的噱头而已,英雄没有,纨绔子弟倒是不少。 眼见着一人提酒迎面走来,赵云挚又要故技重施,未来得及抬手,那人便已走到眼前,招呼都不打便直接道:“你就是丰城来的赵云挚?” 这人乃是南安王府的三公子绍靖安,宴会开始之时,赵云挚便听人介绍过他了,只是听他这语气,似乎也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正是在下。” 赵家在京城虽无立足之地,但赵云挚也不是那个轻易贬低自己的人,不会因为绍靖安出身高贵便对他点头哈腰,极力讨好。 “阁下找我,可是有事?” 绍靖安的语气不怎么好,因此赵云挚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绍靖安兀自坐到他身边,道:“确实是有件小事要问你。” 有来有往的交流了一番,赵云挚这才知道原来此人是天生的冷脸,表面看着不好惹,担了个纨绔的名头,实则却是个讲理的人。 他与姜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此番来找赵云挚,正是为了打听江焯被“流放”到丰城之时的情况。 “你与他既是好友,又何不自己去问他?”赵云挚心中疑惑,想到江焯对他爱搭不理的画面,又有些赌气般的道,“姜二公子的事,我可不敢乱说,万一说得不对,他来找我问罪怎么办?” 绍靖安道:“我要是见得着他还能跑来问你?”看书喇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赵云挚按捺不住的打探起了情况,从绍靖安口中得知了姜焯现已被禁足的消息。 这可是件大事。 “是不是有又闯下祸事,被他那个首辅舅舅给治了?”赵云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眼下能让他感到痛快的事只怕也只有姜焯倒霉了。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跑来问你?” 绍靖安又说了一句相似的话,只是语气不同于先前的,眼睛也毫不客气的白了一下。 “先前他在书信当中与我提过你,既然你们是一道进京的,应该知道他在路上的情况,无缘无故的,首辅大人为何将他关在家中,便是我也见不到他。” 他们是一起进京不假,只可惜很快就分道扬镳了,之后的事,赵云挚也不清楚。 “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岂能知道?再者说了,他不是才刚回京吗,难不成是奔着禁足回来的?难怪他那天的脸臭成这样,原来是我错怪他了!” 赵云挚自作多情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345章 夜访国舅府 依着姜焯的性子,若是早已自己一回京便被禁足,早就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哪肯乖乖回来受罪啊。 绍靖安突然觉得赵云挚一点用处也没有,姜焯的性子都不了解,又怎会知道他被禁足的真正缘由呢? 绍靖安自觉无趣,转身欲要离开,走到一半却无可奈何的折了回来,眼下除了赵云挚,他也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你再好好的想一想,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细节,或许那便是姜焯被禁足的原因。” 赵云挚翻了个克制的白眼,一边嫌弃他,还一边利用他,他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我们赶着进京赶考,一早就与他分道扬镳了,我只知他留在陵县是为了查案,其他的一概不知,大概是查不出案子,无脸见人,便想了个被禁足的说法糊弄人。” 赵云挚胡乱猜测。 姜焯当日的无视令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提他,只盼着这个群英宴早点结束,好让他回家睡大觉。 人多眼杂,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美姬突然贴上来,日后传到柳元英耳中,他就是浑身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与姜焯无话不谈?若真是如此,他怎可能会瞒着我?” 姜焯一回家便被禁足,绍靖安递了好几回请帖都被国舅爷拒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否则国舅府不会连他的面都不给。 “你知道姜焯为何回京吗?” 绍靖安突然问道。 “为何?”赵云挚下意识问了一句,末了他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既已知姜焯回京的原因,又何必着急忙慌的来找他,整得姜焯小命不保了似的。 绍靖安没有关注赵云挚心中的小九九,只神色凝重道:“他是因为家中母亲突然生病,所以才匆忙赶回来的,不过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国舅夫人身体好得很,上个月还与人打马球去了,根本不存在重病之说,此番他匆忙回京绝对与陵县的事脱不开关系,你再仔细想想。” 听得他这么一说,赵云挚亦觉得事情不简单,只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任何蹊跷之处。 “这样好了,我们今晚便去姜府一趟,事实究竟如何,只需问上一问就知道了,直接问他总好过在盲目猜测。” 他推出了一个可行之策。 陵县一案关乎一众女子的性命,若非时间紧迫,赵云挚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眼下正是到了弥补的时候,姜焯禁足之事若真与陵县的案子有关,他怎么着也得出一份力。 “你说得简单,若是想见就见,我还用不着退而求其次,跑到这里来问你吗?” 绍靖安没好气道。 他已经递了好几次请帖了,一次也没成功过,家中老父似乎也收到了首辅的传话,当他请求父亲出面之时,安南王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顺道还把他训斥了一顿,让他少惹几桩是非,否则便效仿首辅的做法,把他送到偏远的地方历练个年。 “你傻呀,正经的途经没用,咱不会另想其他法子吗,你既与他是发小,那必是已对国舅府的布局了如指掌,到时我们随便找个墙头攀上去,潜到姜焯房中,私下里问他便是。” 就算不慎被发现了,国舅府也不会拿他们如何,因为他们只是担心友人,而不是蓄意行凶,再者赵云挚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他翻了这么多回墙,还没有哪一回被抓过呢。 绍靖安是第一次见赵云挚,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个春风得意的登科进士,从来只把他与那些个满口大道理的正派读书人联系到一起,赵云挚表现出跳脱了一面之时他便已经有些震惊了,眼下听得他提议翻墙入院,表情一下子就滞住了。 “没想到你这种读书人也好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他颇为感慨的说了一句。 这个法子虽然愚蠢了些,但也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不管怎么说,总得先见姜焯一面,至于其他的事,只能日后再议了。 “这算什么,想当年……” 赵云挚及时止住话头,他现在已经算是半个正经人了,老提以前的混账事也不是个事,让有心之人听去了说不定还会借机大做文章。 “你且说干不干,若是最好的打算,我便回家换身便捷的衣裳。” 赵云挚直截了当。 “干。”绍靖安掷地有声,随后又道,“家便不必回了,我直接让人送两套过来便可,一来一回太费时间。” 是夜,赵云挚和绍靖安穿上夜行衣,一前一后来到国舅府的院墙之下,互相配合着爬上墙头,借着月色潜入府中。 绍靖安小时候经常来找姜焯玩,一住便是大半个月,对国舅府比对自家还要了解,加之国舅并未在朝中担任要职,府中并不森严,他们轻轻松松就避开了巡夜的侍卫,来到姜焯的房间外。 屋内灯火通明,姜焯似乎发了不小的脾气,前来送水的下人心惊胆颤的逃出房门,跑得远远的,未曾留意到石柱之后的两个黑影。 赵云挚在后盯梢,绍靖安负责推门而入,还没抬脚便听得一阵叫骂声—— “都说了别再来烦我了,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绍靖安动作慢了半步,赵云挚担心把人引来,二话不说便将其推入房门,反手关上房门。 一只玉杯从隔开外室与内室的帘子当中飞了出来,准确无误的砸到他们的脚边,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脾气真大。” 赵云挚兀自吐槽了一句。 两人拨开帘子,被关得头上快要长草的姜焯看清二人的真面目,及时收回手中的水壶,有那么一瞬间意味自己出现的错觉。 “你们怎么来了?” “自是来拯救你的。” 赵云挚抢先一步开口,曾经的姜焯有多风光,这会儿在他面前便有多狼狈。 姜焯赌气道:“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眼下可不是吵架的时间,绍靖安示意两人克制着点,惊动了府中其他人,既有可能连他也被禁足了,还有赵云挚,首辅大人神通广大,撤销他的功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第346章 姜焯被关真相 赵云挚和姜焯都已不是任性妄为之辈,绍靖安不过提醒了一句他们便不约而同的放下宿怨,唯有心中还怄着一股气。 “姜焯,国舅爷这么着急把你叫回来做甚?还有,他干嘛把你关在家里,连着我也不让见?” 说到这事,姜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搬出父亲的说辞。 “这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舅舅的意思,他说我玩得也够了,是时候做点正事了。” 姜焯从前确实是只知道吃喝玩乐,为此还惹下不少祸事,然而他早就改邪归正了,案子正查得好好的,谁知却被一个假消息给召回来了,刚回到家便得知了禁足的通知,害得他平白担心了一路,饭都没吃几口。 “你往好处想,起码伯母没有事是不是。”绍靖安宽慰了他一句。 姜焯先前已经这么安慰过自己了,因此他这话一点用处也没有。 赵云挚亦觉得首辅的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只是一时想不到隐情,此一事暂无头绪,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给我说清楚,裴兄落榜之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姜焯一回京就待在家中至今,外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裴彦卿落榜之事先前他已在桥上听过,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误以为赵云挚说来诓他的。 裴彦卿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落榜?不过马前失蹄的事也不是没有…… 赵云挚接二连三将此事与他联系在一起,令他想到了当初的不愉快,脾气也控制不住了。 “放榜那会儿我正在陵县,如何干预得了京中的事?” 姜焯真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是他又不愿意在赵云挚面前贬低自己。 “考不上便胡乱攀咬他人,这事不会是裴彦卿的意思?”姜焯还记着裴彦卿当日的话,语气酸溜溜的。 绍靖安听不懂两人的谈话,只得站到窗边,时刻留意外边的情况。 “当然不是,裴兄一早就替你正名了,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针对他了。”赵云挚郑重其事的解释。 姜焯不免有些好奇,追问道:“你们就这么确定有人要害他,而不是他自己能力不足?” “连我都考上了,你觉得他会考不上吗?”赵云挚反问,紧接着又道,“再者我也不是胡乱猜测,而是有人与我这么说的,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裴兄落榜是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思来想去,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姜焯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震惊的同时又关注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居然考上了?” 想到赵云挚在丰城的名声,姜焯只觉得不可思议,连他都能考上,看来裴彦卿落榜是真的另有隐情了。 “这回我终于知道舅舅为何急召我入京了,想必见他上了榜单,是以觉得我也能一跃成为人人艳羡的及第进士,你这样的都能混个进士当当,我再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老姜家的第一个状元。” 这话充满了讽刺意味,赵云挚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场便与他吵了起来,两人谁也不让谁,闹出了动静惊到了别院的下人,担心姜焯又要惹事,几个下人提着夜灯涌进院中,这个时候,又有人通传国舅爷回来了。 赵云挚和姜焯面面相觑,在那一瞬间,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不甘心全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如何粉饰太平。 “你们赶紧躲到床底下去,只要不被发现,大家就一点事也没有,父亲虽然盯我盯得厉害,但也不至于一回来便搜我的屋。” 绍靖安已经不是第一次钻床底了,动作十分利索,赵云挚万般不愿意,拖延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滑进床底,隔着厚重的拖地帐子观察外边的情况。 姜国舅刚从首辅府邸回来,一踏进大门便听说二公子房中又闹了动静,茶水都比不上喝便赶过来了。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玉杯碎片落了一地,要想让人不注意都难。除了小儿子不成器之外,姜国舅便没其他烦恼了,正所谓心宽体胖,因此他的体型也比一般的胖子宽出了许多,动作更是远远比不得其他人敏捷,要是没有下人扶着,他就要踩到地上的碎玉了。看书溂 姜焯有些过意不去,暗自后悔没有及时捡起碎片,然而关心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和你娘都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消停一点,让我们稍稍安一安心吗,非得把我气出病才消停是不是?” 姜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了,当初他只管与他对着干,这一次经历颇多,回来见到父母早已生出白发,再也没有勇气与之顶罪,若非父亲不由分说把他关起来,他说不定还能与他上演一番父慈子孝的戏码。 “父亲,我哪里惹事了?不是您非要把我骗回来吗?”姜焯尽可能的控制脾气,“就算您真想我安心读书,也该好好与我说啊,而不是不管不顾的把我关在家里,我又不是任你磋磨的小孩子!” 姜国舅冷哼了声,显而易见的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若是与你好好说就管用,我也不必白费这些功夫了,这事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若是不听他的话,日后他便不管你了,日后你再惹事,我可没法给你兜底。” 姜国舅又似往常那般威胁他,这要是以前,姜焯肯定会被吓到,可是他现在已经成熟了许多,断然不可能继续惹是生非,舅舅的威胁于他来说无关紧要,可他毕竟不再是从前那个自以为是的孩子了,深更半夜的,他也不愿同父亲争吵,只敷衍了几句便推说自己困了想睡。 姜国舅也无心思与他周旋,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离去了,房中再次恢复清净之后,赵云挚和绍靖安才从床底出来。 赵云挚抬抹掉脸上的蜘蛛网,吐槽道:“你们家的下人也太过偷懒了,床底长了这么多的蜘蛛网也不晓得清理一下。” 姜焯此时只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无心与斗嘴皮子,送走两人之时,他只求绍靖安想法救他出去,看也不看赵云挚一眼。 第347章 偶遇书院的人 新品出来之后,一日醉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宋好也忙得越来越晚,按时按点过来接她的裴彦卿还得等个把时辰是常有的事。 这一夜,裴彦卿在外等人之时,出乎意料的没有见到尽显疲态的宋好,而是等到了一个满脸兴奋劲的宋好。 “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高兴,裴彦卿也跟着高兴,说话之时目光出奇的温柔,语气当中也夹杂着一丝笑意。 “我发工钱了!” 宋好掏出一个精巧的荷包,献宝似的摆了出来,这点钱其实算不上多,然而却是她来京城后的第一笔收入。 “先前我做错了事,十三娘原已经将我工钱扣光了,现如今我研究出了新品,酒楼大赚了一笔。十三娘不仅补发了工钱,还另外给了一笔分红。” 此时的宋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不管裴彦卿究竟听了多少,只管喋喋不休的说,新品的受欢迎程度这么高,也让她再次萌生了开店做生意的想法。 她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走向相反的方向,趁着夜市未歇,到街上看一看铺面,遇到合适的就早一点下手为强。 对于她的决定,裴彦卿自是不可能持反对态度。两人来到街上,一边感受京城夜市的繁华一边寻找正在招租的铺面,心仪的铺面还未遇到,倒先见到了一个带着敌意的人。 此人身形清瘦,目露精光,两撇胡子梳得油光发亮,宋好从未见过他,因而不自觉的表现出诧异,见他视线从头到尾都落到裴彦卿身上之后,很快就了然此人针对的是裴彦卿。 “真是巧了,我不过出趟门而已,竟也能遇到你……大半夜的还在找活儿干,真是辛苦了。” 这人正是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先前裴彦卿前去之时他也在场,那会儿便已被他冷嘲热讽羞辱一通了,这会儿听得他语气不对,随意应了一句便抓住宋好的手,着急带她离开。 宋好一头雾水,茫然的跟在他身后,好几次差点绊到自己的脚,方才那人还在身后,宋好不由自主的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好,一看问题就大了。 教书先生见她回过头来,刻意拔高声量道:“如此貌美的娘子却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真是老天瞎了眼了。娘子,我家中田产无数,不如你就跟了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比守着个穷酸书生强多了。” 宋好听得直皱眉,想要向前给人一个教训,裴彦卿却只是脚步一顿,紧接着便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他们行进的速度可谓被迫与那乌龟一慢,身后的教书先生骂得更为起劲,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不堪入耳。 宋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撕了他的嘴,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宋好果断的甩开裴彦卿的手,显然不是与他商量的,而是直接通知他。 在裴彦卿二次抓住她之前,宋好卷着一身的怒气来到得意忘形的教书先生面前,声量比他还大的道:“有胆的便报出名号,别搞那些背后骂人的小人行径。” 教书先生出言嘲讽之时便已引来了过往行人的注意,此番宋好去而复返来势汹汹,更是让路人停住脚步,观看热闹。 教书先生笑嘻嘻道:“小娘子去了又回,莫不是真要与我回家,做我的……” 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传了出来,教书先生只觉得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人家一巴掌。 宋好是厨师,手劲甚至大于寻常的男人,教书先生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丝。看书溂 “你敢打我?” 教书先生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好,同时又有些防备,担心她出其不意,再呼来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给你一个教训,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宋好扫了一下身边的围观群众,紧接着道,“我与夫君好好的走着,你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逮着人便骂,我且问你,我们见过吗,我夫君惹过你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们没钱便可以随意欺负?” 这个时间,有钱人喝酒的喝酒,赴宴的赴宴,仍在外边忙碌的大多都是勤勤恳恳的底层人民。 京城多出权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碍到贵人的眼,平白无故引来杀身之祸,宋好这话得到了众人的共鸣,一时之间,人群当中尽是指责教书先生的舆论声。 教书先生一面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一面又不甘心就此灰溜溜的逃走,咬牙切齿道:“你打了我,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且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告到衙门里去的,识相的现在便与我道歉,否则到时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宋好嗤笑。 这话骗一骗小孩也就算了,要想骗她,再修炼个五百年。 “本朝律法规定,调戏良家妇女就得处以腰斩醒之刑,放下你的那些话众人可都听见了,你想赖是赖不掉的,别说是打你一巴掌了,便是当场把你打死,我也是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教书先生万万没有想到宋好的嘴皮子这么好,他在她面前竟是一点便宜也捞不着。 “我就两个选择,一是立马与我夫君道歉,而是我现在便到官府门前击鼓鸣冤,你我二人当庭对质,谁是谁非,皆有官老爷做主。” 舆论偏向宋好,教书先生可不会吃这种亏,他眼珠子一转,很快就将矛头对准裴彦卿。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何谈欺压你们?你夫君日前曾来我们书院应聘,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却非要打肿脸面充胖子,差一点误了书院的大事,我说上几句又如何?至于邀你嫁入我家,我那不是怜香惜玉,见不得你这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吃苦吗!” 乍一听得前因后果,宋好气得又要向前赏人一巴掌,不料却被裴彦卿给拉住了。 “当日的实情究竟如何,你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眼下我不会再去书院,你又何必无事生非。” 第348章 救出姜焯 胸无点墨的并非裴彦卿,而是眼前这个教书先生,他担心裴彦卿彻底顶替了他的位置,故而特意在应聘那日随同院长一起先生,动辄阴阳怪气言语羞辱。 裴彦卿心知自己落选与他关系不大,是以也不想节外生枝。 “若你继续出言不逊,我便只好连夜去一趟衙门了。”裴彦卿的语气当中夹杂得威胁意味,教书先生受不住刺激,嚷嚷要动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居然也敢威胁我,我给美人面子,可不会给你面子。” 裴彦卿护住宋好,围观的热心群众同样挡到了中间,不让那发了疯的教书先生前进一步。 赵云挚和绍靖安离了姜府,正要寻个清净之所好好的想一想如何救出姜焯,忽听得人群当中传来骚动,互相看了一眼便赶过来。 裴彦卿身量高大,气质出众,站在人群当中的时候极为显眼,赵云挚不过踮足观望了几下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确定漩涡的中心乃是裴彦卿之后,赵云挚卯足了劲挤进人群当中,来到针锋相对的场面里。 “裴兄,宋好,这么晚了,你们怎还在外边?” “我告诉你们,得罪我你们算是完了,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且等着!” 动手不得,教书先生便不留余地的动起了口。 “我表叔在安南王府做事,只要他一声令下,你们就得连夜滚出京城!” “安南王府?”绍靖安费了一番心思才挤入人群当中,还未站稳便听到了自家的名号,“我便是安南王府的三公子,你表叔是哪个,又在哪个院干的活?” 此话一出,骚动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绍靖安,眼见他穿着不凡贵气逼人,一时听信了他的话,毫不怀疑其中有假。 气焰嚣张的教书先生也没了气势,旁的人或许只能从绍靖安的外表判断他的出身,然而他却是真真正正见过这位三公子的。看书溂 即便绍靖安对他一点印象也无,他也不可能忘了他。 “我、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紧事,便不与你们浪费口舌了。” 教书先生先生匆匆留下一句话,随后便溜之大吉,逃跑的途中由于太过紧张,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摆,一下子跌倒在地,滚出了好几步远,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赵云挚将裴彦卿引荐给绍靖安,又提起了当成在陵县的事情。 “其实裴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姜焯想得多了,还不听劝。”姜焯不在场,赵云挚可以毫无压力的把主要责任推到他身上。 裴彦卿现在无名无职,赵云挚希望他能够获得安南王府的青眼,在京有个立足之地,这是他作为朋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裴兄,姜焯现在就关在府里,一步也不能离开,你可有何良策,助他重获自由?” 夸得再多,还不如正儿八经的表现一番。说话的时候,赵云挚忍不住暗中对着裴彦卿挤眉弄眼,示意他把握住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裴彦卿清楚赵云挚的用意,只是他目前并无攀附安南王府的意思,至于救出姜焯……此事倒不难办。 裴彦卿说出大概的计划,绍靖安听罢觉得可行,转头便回去着手准备了。隔天,绍靖安打着慰问友人的名号着人将一盒点心送到姜焯的房中,姜焯心中正烦着呢,哪里还有心思吃点心,到了傍晚,百无聊赖之时才随意拿起一枚品尝,不料才刚药了半口便咬到一张纸条,内中提了助他脱身的法子。 姜焯依言行事,不再高声嚷嚷,也不再动辄打骂,而是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动静也无。 姜国舅起初还以为他懂事了,心中身为欣慰,然而这样的日子才过三天,姜国舅便觉得浑身不对劲了,立马赶到小儿子的房中。 姜焯坐在窗下,手里捧着一本书,心思切不在书上,而是望着窗外出神。 据下人所言,二公子已经独坐在这里两个时辰了。 “焯儿,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你怎么才吃了一两口就不吃了?” 姜国舅有些紧张,因为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儿子。 “不是饭菜的问题,是我自己胃口不好,父亲,你千万别怪罪其他人,否则我心中会过意不去的。”姜焯动作缓慢的转过身,看向姜国舅的眼神与望着窗外之时的眼神并无差别。 姜国舅怔了老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仿佛第一次认识儿子似的……这、这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怎就变成这样了? 莫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捉弄他的法子? 姜焯毕竟前科累累,姜国舅就是再紧张儿子也不可能真的当了回事,而是有意试探他是不是在做戏。 赶巧这个时候,安南王府递来请帖,说是府中的三公子要摆生日宴,邀他过去一聚。 姜国舅只是不想让他出门玩乐,这等关系到两家的交情之事,他还是很乐意让他前去的。 “靖安于你一起长大,我们家又与安南王府交好,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过去一趟,父亲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之人,你收拾一下,今天便不看书了,只到安南王府好好的放松一番,明日再继续读书。” 姜国舅大方的说道。 还以为姜焯会激动得马上跳起来,谁知他却是兀自叹了一口气,望了窗外好半天才道:“父亲还是让其他人去,我实在是不想出门,更不想见人,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姜国舅:…… 这要是以前,姜焯表现出这种觉悟,姜国舅非得跑到祠堂感谢列祖列宗不可能,然而眼前的姜焯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以至于他根本高兴不起来,而是不受控制的生出担忧。 “绍靖安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连他的生日宴都不去?” “父亲说得在理。”姜焯面露难为情,想了想,道,“劳烦父亲替我修书一封,向靖安道个歉,就说我身体不佳,望他见谅。” 姜国舅:…… “焯儿,你究竟是怎么了?”默了片刻之后,姜国舅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紧张了,提起衣摆便坐到他面前,差点就当场表演一个老泪纵横。 第349章 姜焯报恩 眼见父亲如此,姜焯差点就破了功,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之后才又神情落寞道:“父亲不必担心,儿子只是心绪不佳,不想理会这些俗事而已,靖安与我是从小到大的情谊,不会与我计较的。” 姜国舅:…… 姜国舅觉得儿子出事了,只是看不出问题的根源,国舅这人无甚追求,也从未有过望子成龙的期盼,若非儿子实在是太能惹事,他也不会任由小舅子将他送到乡野地方历练,好不容易才将他盼回来,谁知小舅子居然强行要求他在家读书,哪里也不许去,等到风声过了才出门。 其实风声早就过了,否则姜国舅也不敢让他回来……只因这是张治庭的意思,夫人也极力赞同此事,姜国舅这才当起了严父,眼下见得姜焯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再也坐不住了,当晚便请来一个名医,让他仔细诊上一回,名医诊罢只说姜焯心绪不宁胃口不佳,药也没开,只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食物。 饶是如此,姜焯的精神还是一日比一日差,话也一天比一天少。这可急坏了姜国舅,赶巧这个时候绍靖安又递来了请帖,姜国舅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把人请到府里,病急乱投医,让他想个法子。 “你与焯儿交好,有些事他不肯与我说,但却不会瞒着你,你且说说,焯儿为何变成如今现在这副模样?” 绍靖安努力了好一番才憋住笑,紧接着神情凝住道:“我与姜兄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他心中究竟如何做想,我也不清楚啊,是不是在家待得太久,憋疯了?” “我问过了,他说不是。” 姜国舅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绍靖安道:“这话问他可没用,几年前我兄长娶了一个娘子,那娘子也是这般的沉默寡言,问什么也不说,没过多久便投井死了。国舅大人,并非是我有意带着姜兄学坏,而是实在见不得他受苦,你们先是把他放到一个偏远之地,而后又把他骗回来,现如今又不由分说的把他关在家里,不出问题才怪呢。凡事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算您想让姜兄读书,也该让他一步一步的来啊,而不是一步到位,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姜国舅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听小辈讲话,尤其是听到“投井”一词之时,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无助的看着绍靖安。 绍靖安故作沉思,良久才道:“先让他试着与人说话,再带他出去散散心,心胸开阔了,也就想得开了。嫂子投井死后,父亲常劝家中女眷出去应酬,千万不要终日守在家里,省得再憋出毛病来。” 姜国舅觉得此话甚有道理,他一天不出门便觉得浑身难耐,眼下姜焯已经好几日不曾出门,身边又没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憋出毛病太正常不过了。 了解到儿子的病因所在之后,姜国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小舅子怪罪下来,他也得以儿子为先。 “你先去找他说一会儿话,若他愿意出去走走,你便带他去,想玩什么便玩什么,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就是。”姜国舅胡乱叮嘱了一番,末了不忘道,“对了,你就与他说,我不求能够出人头地,只求他过得开心,若是学得不开心,那便不学了,开心最重要。” 眼见目的达成,绍靖安乐得差一点就按捺不住兴奋劲儿,强忍着来到姜焯房中,将门关上之后才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姜焯就知事情成了。 “你小声一点,按照父亲的习性,此刻说不定就在暗处偷听呢,这要是被他看穿计划落空了,我就把你绑在这里,让你与我一同受罪。” 姜焯压低声音警告。 绍靖安下意识禁声,竖起耳朵留意外边的动静。 为了做得更为逼真一些,他们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留在房中演了一上午的戏,日上三竿之后,姜焯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绍靖安出门,临行之前与姜国舅道别,说是绍靖安极力相邀,他不得不出门一趟。 “赶紧去,年轻人就应该多到外边走走,如此才能培养出开阔的心胸。” 姜国舅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姜焯成功逃离国舅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见裴彦卿,先前确实闹过不愉快,不过他这人恩怨分明,今日既承了他的情,断然不可能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要想撇清关系,还得一抱还一抱。 至于这报恩的方式,姜焯一早便想好了。 裴彦卿被书院针对,无非是得罪了小人,姜焯最擅长的就是以牙还牙了。 那些人怎么对裴彦卿的,他就怎么对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已让人去收拾书院的人了,只稍片刻功夫便能揪出给你使绊子的人,到时我们也就两清了。” 姜焯心里还记着裴彦卿当日的话,此刻不愿拉下脸面与他来往,说话的时候,下巴一直往上仰,眼睛也不曾瞥过他一眼,浑身透着一股傲娇劲儿。 “你派人教训了书院的人?” 裴彦卿的语气可不像是领情之意,好心没有好报,姜焯更为恼火了。 “对啊,我就这么干了,你有意见?” 意见倒是没有,只是认为这样无甚作用,做了也白做,至于幕后使绊子的人,裴彦卿其实已经猜到一二了,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而已。 “赵云挚还与我说了,你这次落第是得罪了人,看在你费心思把我捞出来的份上,这事我也替你一并解决了。阻拦你找工作的人跟害你落第的人多半来自同一个人,只要顺藤摸瓜,不愁抓不到真凶。” 姜焯的计划是好的,实施的过程当中却发生了一点意外,比如他在书院的人身上根本问不出什么可用之词,人家一口咬定就是看不上裴彦卿的能力,无人指使。 姜焯要防着家里人,能做的有限,人家不说,他也没法打探出更多的消息。 第350章 另谋出路 姜焯的干涉还衍生出了其他问题,原先只有几个大的书院不肯聘用裴彦卿,到了后来,连着那些小的书院也不肯要他了,裴彦卿就是想将就都成不了事。 他一介书生,若是不想在家待着,便只能摆摊帮人写信。 “早知道便不让这个姜焯胡乱行事了。”宋好一边替裴彦卿磨墨一边抱怨,“要不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安心待在家里读书,待我租到了合适的铺面,你再到店里帮忙。” 宋好知道裴彦卿就是不想闲着,但实在是见不得他吃这种苦,花钱请人写信的大都是不识字的穷苦人,洋洋洒洒写了几千个字,也就收到一文钱的报酬,生意好了日入三文,生意不好一文也没有。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吃几碗饭呢。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便觉得挺好的。”裴彦卿一边说话一边提笔写字。 今日生意不错,太阳落山了还有客人前来,天黑了不好写字,裴彦卿只得回到家中之后再写,让那人明日过来取信。 “我哪有嫌弃你啊,只是觉得你不该如此委屈。”宋好重重的叹了口气,早知进京之后会是如此一波三折,她就多备一些钱财了,这些情况也不知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兀自感慨着,院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仔细一听还能听到绍靖安和姜焯的交谈声。 他们怎么又来了? 宋好和裴彦卿相看了眼,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物件,提着一盏有灯走出书房。 夜里风大,宋好需得抬手挡住油灯才能堪堪抱住火苗,获得一丝亮光。 绍靖安和姜焯无甚将就,借着月色便走过来了,看到廊下的两人,他们二人不自觉加快脚步,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过来。 “我们正要找你。” 这话是对着裴彦卿说的。 宋好没好气道:“你们都找到我们家里来了,不是找我们还能是找谁?” 姜焯好心办坏事,宋好心里不会怪罪他,面上却忍不住表露出幽怨。 姜焯自知做错了事,此事一句话也不敢反驳,此番过来,他亦不是为了找骂或是寻求原谅的,而是令想了一个补救的法子。 书院堂而皇之的抵制裴彦卿之后,姜焯的第一反应就是继续把人揍一顿,打到他们认错为止,然而绍靖安却认为这样做不妥,一来京中各大书院势力盘综复杂,轻易惹不得,二来这样做极有可能暴露自身。 这要是让首辅大人得知姜焯装病,他们就全都完了。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由绍靖安出面,将裴彦卿引荐给安南侯,让他成为安南侯府的一位门客。 “这还不如在街上摆摊给人写信呢,你们出的都是些什么破主意啊!”宋好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句。看书溂 两人纨绔子弟一个,压根就没做过几件正经事,宋好已经吸取了教训,再也不肯跟着他们胡来了。 “这只是一时之策,不是让他干一辈子。”绍靖安郑重其事的解释,“裴兄现在连个正经的营生都没有正所谓坐吃山空,解决了温饱问题才能想更加深远的事情吗,我是很乐意无条件接济你们的,问题是你们也不愿意啊。” 安南侯祖上阔绰,即便已经走向示微也不愁吃穿,家里的钱再花几辈子也花不完,养两个闲人对于绍靖安来说就跟养两只小猫似的。 “糊口这事就用不着你们考虑了,我们自有法子。”宋好义正辞严的拒绝。 裴彦卿读了这么年的书,定是不甘心去做一个门客,宋好也不想让他委屈至此。 家里再怎么困难也还没路南到需要裴彦卿牺牲自己的地步,再者说了,她的酒楼就要成立,生意走上正规之后,钱财的问题也就不用再愁了。 “裴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绍靖安已然清楚了宋好的意思,眼下只盼着裴彦卿改变心意。 “我父亲人很好的,只要你成了绍家的门客,到时他就送你一间大房子,比现在这处还要打上好几倍,待到时机成熟,他还能推荐你出仕做官。” 安南侯府逐渐示微,手上实权旁落,安南侯有心改变这个局面,奈何能力有限,于是便只能广收门客,以此提升自己。 与别人不同,他养门客不是为了算计,而是为了做得更好,更加无可挑剔,京城人人都知道,安南侯乃是京中最真诚的一个人,有话必说,绝不与人玩弄心眼。 除了想替裴彦卿谋差之外,绍靖安也想替父亲招揽到一个得力的门客,为家族的繁荣贡献一份力量。 “不稀罕,你们回去,迟了我可就生气赶人了。”宋好代替裴彦卿做了回答。 只要裴彦卿不出声,那就是还有希望,绍靖安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继续望着他,几近哀求道道:“裴兄,我是真的欣赏你,否则也不把你引荐给父亲,我敢打包票,只要你肯点头,父亲那边定无异议。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的低头又算得了什么,古时候的还当过奴隶呢,后来还不是封侯拜相了。” “你可别乱说,这不是一回事。”宋好担心他真的把裴彦卿给忽悠了,连忙打断他的话。 “宋娘子,你就别再插嘴了,先听一听裴兄的意思,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想做什么自己说了算,就算你是他的娘子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 宋好:…… 她还真是没有看出来,绍靖安的嘴皮子居然溜成这样。 “你这样步步紧逼,说他没钱过日子,又说他闲着也是闲着,他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宋好气得叉起了腰,“两个大少爷,你们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过过日子,就别瞎出主意了行不行,我们真没你们想的那般惨,暂时还饿不死,省点心思。” 裴彦卿清楚宋好全是为着自己着想,但他却是不想继续靠着她了,夫妻多年,他以科考为由将养家的重担交到她身上,眼下科考已经无望,他定是不能继续赖着她了。 不管怎么说,安南侯府的门客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职位,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第351章 拒之门外 绍靖安兴致冲冲的把他带到家里,先让他在门庭等候,自己则跑去与父亲说明此事,安南侯初时还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是正如绍靖安所说一般的,关于门客,他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二是欣慰于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终于晓得为自己分忧了。 “等等,你说那人叫做裴彦卿?” 安南侯脸色一变。 绍靖安还不知父亲的心思,茫然答道:“是、是啊,裴兄虽然没有及第,但是实力不容小觑,此番姜兄得以解禁,正是因为他的筹谋。” 这些不过是父子两人之间的悄悄话,绍靖安也不担心父亲会向姜国舅告密,谁都主动权,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安南侯是断然不可能会做的。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也值得你这么推崇,看来你真应该好好的涨一涨见识了,吃喝玩乐一点益处也无。” 绍靖安:…… 好端端的,怎就骂到他头上了? 正疑惑着,安南侯又道:“你知不知道裴彦卿是什么人啊?” 绍靖安摇头。 裴彦卿不过是个小地方出身的人,就算有点身份,到了京城也不过是蝼蚁一个,有何忌讳的?绍靖安知道父亲生平最怕惹事,能不沾边的就尽量不沾边,只是没有想到他的防备之心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我已经打听过了,裴兄身价清白,出于兄弟不睦之外无甚毛病,父亲,你不会连这一点都忌惮?” 如此瞻前顾后,如何成得了大事?绍靖安一个纨绔子弟都明白的道理,在朝为官的安南侯怎可能不明白? “他与兄弟相处得如何,我可管不了,只是他得罪了大人物,我便不能收留他。”安南侯敛了敛神色,“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拒绝首辅大人的招揽一事早就悄悄传出来了,我要是收了他,不就是打首辅大人的脸吗?”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裴彦卿似乎连皇帝都得罪了,据可靠消息,放榜之后,皇帝曾派人取来裴彦卿的考卷,亲自阅览一番,谁知看后大发雷霆,当场便让人烧了裴彦卿的考卷,现如今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写了什么。 这么烫手的一个人,他可不愿留在府里,如若不然,怕是连个好觉都没了。 绍靖安了解到这一层之后也跟着担心起来,安南侯府已经很久没有出人才了,多年来一直靠着小心谨慎才得以保全富贵,绍靖安表面看着纨绔,但这一点还是看得很透的。 收容裴彦卿确实是弊大于利,不做也罢。事关家族利益,绍靖安断然不可能拿去做人情,此时已经做好了请走裴彦卿的准备,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父亲,我真明白你的意思了。”绍靖安踌躇了下,还是道,“只不过裴兄现已到了侯府,您能不能抽空见他一面啊,就当是帮儿子一个忙。” 当初是他非要把人请过来的,如今又要将他拒之门外,绍靖安心中那叫一个追悔莫及,早知道便不该如此草率行事了。 “人是你请来的,我去见他做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承担责任了,自己做下的破事自己擦屁股,不必拖我下水!” 绍靖安没好气的开口,好在他还知道过问自己这个父亲的意见,而不是自作主张的把人留在府里,日后杀他个措手不及。 绍靖安神情闷闷,父亲教训得是,他一点反驳能力也无。 他这边一示弱,安南侯的心也软了起来,放缓语气道:“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裴彦卿多半个事知情识趣的,你主管与他实话实话,他不会与你计较的。”看书喇 但愿如此。 绍靖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愁着如何开口之际,守门的下人突然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奔跑途中不慎踩到自己的后脚跟,当场摔了个狗吃屎,即便如此,他还是顾不上疼痛,爬起来便继续往前跑,来到主人跟前之后才顾得上喘气。 “何事惊慌啊?” 安南侯面露不悦,侯府示微,连带着家中下人也越发的没有出息了,只因他向来不是个严厉的家主,这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加以责罚。 “回禀侯爷,内、内官来了。” 下人指着大门的方向,磕磕绊绊的开口,安南侯心下一惊,下意识将此事与裴彦卿联系在一起,绍靖安亦是紧张得不行,他前脚才刚把裴彦卿请来,内官后脚便到,皇帝的动作也太快了。 “父亲,人是我请来是,若是、若是……” 他想说若是真的有事便把他推出去,话还没说完便被安南侯按下了。安南侯再怎么胆小怕事也做不来出卖儿子这种事。 “你先把人叫走,内官我来应付。” 皇帝顶多只是斥责一番,暂时奈何不了候府,只稍他把话说开便没事了。安南侯着人准备衣帽,穿戴整齐之后才去见内官,绍靖安则往门庭走去。 父子两人心事重重,整个王府笼罩在阴霾当中,事实上,他们两人的推测错了,内官此番前来并非是问责,而是代替皇帝嘉奖侯府。 安南侯为官二十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从未有过这种待遇,初听得这些话时,还以为内官公搞错了。 “侯爷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近来的政务又处理得极为妥帖,陛下都看在眼里呢,侯爷何必妄自菲薄。” 内官皮笑肉不笑,让人无法探知他的心思,若非亲眼看到了嘉奖令,安南侯还真的不敢盲目高兴。 “臣,谢主隆恩。” 安南侯跪着接过嘉奖令,诚意十足的磕了一个头,内官眼底露出满意的笑容,亲自把人扶了起来。 “陛下说了,他才刚继位,朝中政事都得仰仗各位大人,这些话他虽没有挂在嘴边,但时刻记在心里呢。” 安南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到重视,心中诚惶诚恐,话也说得不是很利索。 “为陛下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算不得功劳。” 内官不过与他客套了几句便意有所指的道:“陛下还让我带了几句话……” 他扫了下人一眼,安南侯立马了然的呼退左右,制造出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第352章 私塾先生 先前有多信誓旦旦,这会儿便有多难为情,绍靖安磨磨蹭蹭的走向门庭,好几次想要转身抬头,但还是选择了面对事实。 “裴兄,我有一事想要与你说……”绍靖安支支吾吾,其实不用他开口,裴彦卿便已从他的表现当中猜到了结局。 “安南侯府表面看着风光,其实那边都不讨好,父亲也是为了我们着想才不愿与你有过多来往,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绍靖安既有对裴彦卿的愧疚,又有维护父亲的心思,“京城这么大,总有容得下你的地方,我另想其他法子就是。” 裴彦卿谢过了他的好意,欲要告别,安南侯携着几个家丁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若不是早就看清了他的表情,绍靖安就要怀疑他这是亲自出来赶人了。 “父亲,你怎么来了?!”绍靖安惊了一下,紧接着又将裴彦卿介绍了一遍,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见了面,总得说上两句话不是,“父亲,我与裴兄正好有意到外边一聚……” 言下之意是他们马上就走,用不着他亲自逐人。 此时的安南侯已不再是先前那副一心只想划清界限的模样,目光不过扫了一眼绍靖安便落到裴彦卿身上,眼中含笑的道:“想必阁下就是裴公子了。” 裴彦卿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裴公子一表人才,听闻你曾在丰城任过先生,还教过姜焯一段时间,可有此事啊?”安南侯又问了好几个涉及隐私的问题。 绍靖安不知道他的用意,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担心裴彦卿吃亏,是以强行插话。 “好端端的,您问这些做什么?左右您也不要他当门客了,何必还要打探人家的隐私,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安南侯不悦的睨了他一眼,显然是很不满他的这种行为,绍靖安不敢真正忤逆父亲,被睨了一眼之后便缩着脖子退了半步。 安南侯道:“此等人才,只做门客岂不是埋没了人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做点正经事了,我方才已做下决定,即日起,安南侯府正式聘用裴公子为私塾先生。” 煞有介事的说完,安南侯这才想起询问裴彦卿的意见,带着笑意问道:“裴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他的态度可谓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别说是裴彦卿反应不过来了,便是绍靖安也忍不住生疑。看书喇 “父亲,你怎么……” 不是说裴彦卿同时得罪了首辅与皇帝,跟他走得太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吗? “我们两人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了。”绍靖安的话才刚出口,安南侯便板着张脸打断,“从今往后,裴公子便是你的先生了,别再这般没大没小的了,传出去之后容易丢我们侯府的脸。” 绍靖安:…… 安南侯态度转变他已不想探究了,只是暗暗叫苦,此番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做好事,破天荒的搭理裴彦卿的闲事,没想到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好在自己与裴彦卿早就相识,否则还真就是自己给自己请个先生回来受罪了。 安南侯侯妻妾众多,所生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再加上走得近的人家也会有送娃过来一起学习的习惯,在此做私塾其实与在书院教书没有什么不同,裴彦卿不过思量了片刻就应下了。 姜焯得知此事,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绍靖安还没见识过裴彦卿的厉害,只当自己于他有恩,蒙混过关不成问题。 “这就是你的天真了。”姜焯拍了拍绍靖安的肩膀,颇为同情的道,“裴彦卿可不是那种好讲话的人,别说你于他有恩了,就是你拿权势压他,他也是那一套,七十岁的小老头都没有他迂腐。” 姜焯回忆起自己刚到丰城那会儿的经历,第一天便被罚着捡了一船的枯叶,之后更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苦啊。 绍靖安哑然,他还以为姜焯如此看亲近裴彦卿,乃是出于裴彦卿宽待于他,未曾料想到还有这一层。 “真是没有看出来,你竟还是个受虐狂……这些事你怎不与我说啊,早知如此,我便不同意父亲请他做私塾先生了。”绍靖安的语气当中带着幽怨。 姜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么丢人的经历,他哪还有脸说啊,巴不得瞒得严严实实的,最好只有他一人知道。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既然老天爷非要裴兄成为你的先生,那么你就坦然接受好了。”姜焯憋着笑,主打的就是一个幸灾乐祸,“我最近也要学习,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你别难过了,兄弟我这就请你去喝喝酒,好好享受一番最后的快乐的时光。” 姜焯拍了拍胸口,大方的表示请客,绍靖安心里苦,却也明白此时后悔已是来不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闷闷不乐的跟着他去了。 隔天,姜国舅一大早便提了些好礼拜访安南侯,无他,原因是听说安南侯请到了个厉害的私塾先生而已,姜焯一人在家学习容易出毛病,跟着绍家几个孩子学习,说不定能有所改善。 此番他备下厚礼,正是为了把儿子塞过来,一同跟着名师学习。 “靖安顽劣,平时又与姜二公子走得近,两人一起学习,会不会学得更坏啊?”安南侯故作担忧的说道,“我倒是乐意至极,就是不知道国舅可否有这些心理准备,我早就听人说过了,首辅有意培养姜焯,而我只想教导一番,怕就怕二公子被小儿耽误了。” 真诚才是必杀技,这话若是从别的人嘴里说出来,少不得要被怀疑有意推脱,然则安南侯的“真诚”已经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谁都知道他无意树敌,在谁面前都想讨个好。 姜国舅轻叹了口气,说起姜焯一人在家学习憋出毛病的事。 “如今我也看开了,孩子能不能成才不是最要紧的,我只盼着他学得开心,倘若事情真如你所担忧的一般,那便是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姜国舅走的也是一个真诚路线,就这样,姜焯再次成了裴彦卿的学生。 第353章 单干受阻 裴彦卿的事情是顺利了,宋好这边却遇到了一点不小的麻烦,原因是十三娘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她准备单干的消息。 这事本就不能做得瞒天过海,只是眼下一切还未就绪,宋好实在不想此时便走漏消息,徒惹大家不痛快。 “我自知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就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最好打算了。” 宋好在厨艺上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自从她师从孙立之后,创新能力是肉眼可见的增长,一日醉的名声也是一天比一天大,若她就这么走了,这段时间取得的成就不就白费了吗? “你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十三娘忽而化作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客人们的胃口已被勾起,眼下若是摆不出像样的食物来,他们定会拔了我的皮不可。” 这话也不全是危言耸听,一日醉主打高端服务,接待的顾客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名门望族,十三娘平日里只有赔笑的份儿,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关门大吉。 “这样好了,你再待上一段时间,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来年春天再出去自立门户,你且放心,我不会白占你便宜的,到时我便送出名下一间铺面,全当是支持你的事业。” 十三娘很快就想好了可行之策。 宋好入京以来常受到她的照顾,她有事相求,她自是义不容辞的,只是这不代表她会接受她的道德绑架。 “新品都是我与大家一同商讨出来的,即便没有我,一日醉也能创造出令人满意的新品。” 如果是别的事,她肯定不会拒绝得这样彻底,奈何这件事事关自己往后的发展,她实在不能为了别人的利益舍弃自己的利益。 常言道爱人如爱己,她连自己都不爱了,又谈何爱别人? “对了这几日我又想了好几道新品,菜单我已经写下来了。”宋好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当中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原是想过段时间再交给你的,没想到你竟发现得这样快,我的心思才起,便被你看穿了。” 她自知自己这时离开会让十三娘难为情,因此每日冥思苦想,写出了整整十五道新式菜单,以此弥补损失。 “这是我独家赠予一日醉的,往后只有一日醉能做这些食物,我绝不以此招揽客人。” 菜单的末尾处是一则赠予协议,只稍她们签上各自的大名,协议就会生效。 宋好已经签好了,只需十三娘再添上自己的名字便可。 宋好动作利落的摊开纸张,十三娘看也不看一眼,守住一个宋好可比守着几道食谱强多了。 “当初若是没有我,你早就被孙御厨赶走了,即便是阿猫阿狗也该舍不得,你的心怎就硬成了这样呢。”十三娘捂着胸口叫苦,嘴里骂着宋好,面上却是一派痛苦。 宋好叹了口气,随后道:“你对我确实有恩,这一点我不会否认,只是我能做的有限,你若是不愿接受我的馈赠,我也没有其他补偿的法子了。” 眼见她不吃这一套,十三娘又把主意打到了孙立的头上,强行把他拉过来,要他出面请求宋好继续留在一日醉,宋好拜师不过半个月,这么快就拍拍屁股走人,身为师父的孙立定是不乐意。 十三娘自以为是的这么想着,未曾想到孙立非但帮不上忙,而且还与她唱反调,全力支持宋好自立门户,走得越早越好。 有了孙立的支持,宋好的心理压力小了不少,也不管十三娘乐不乐意,只管将纸张塞到她的手中,算是做好了随时就走的程序。 十三娘无计可施,只得连夜感到首辅府邸,与张治庭说了此事。张治庭正为裴彦卿入了安南侯府而犯愁,这会儿又听得宋好准备单干,走出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两条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十三娘望着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看她是铁了心要走的,不如我再与她多要几张食谱就算了。” 要想实现利益最大化,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宋好能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写出十几道菜单,若真逼着她再写上几份,她必也是做得到的。 “想在京城立足可不是什么易事,估计她也整不出什么名堂……” 张治庭突然抬手一罢,示意她不要出声,十三娘吓得立即闭嘴,大气不敢出,张治庭转过身,略做一番思考,很快就想好计策,随即吩咐十三娘先回一日醉,见机行事便可。 把话说开之后,宋好也不用躲躲藏藏了,结束工作之后便在十三娘的眼皮子底下往闹市走去。 心仪的铺面她是寻到了,只是价格不大让人满意,她打算再压个五十两银子,能省则省。看书溂 “昨日你可是答应过我们的,只要拿出三百两租金便租给我们,如今我点头了,你怎又后悔了?” 宋好尚未提出压价,老板便率先表达了不愿将铺面租给他们的意愿,如此反常的行径实在是令人费解。 “莫不是有了新的租客,对方许了你多少价钱?”宋好迅速的问了一句。 肯花上三百两已是冤大头,那人难道是钱多了没地花,非要吃了一个大亏才舒坦不成? “无人要租我的铺面,我只是不想租了而已,地契在我手上,我想租便租,不想租便不租。你们赶紧走,我家中还有八十老母需要照顾,实在是顾不上你们了。” 老板不由分说的赶人,他们迫不得已离开,令寻其他铺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京城在租的铺面居然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干净,接下来的日子,宋好一得空便到街市寻找出租铺面,只可惜每回都是白跑一趟,京城根本没有出租的铺面,即便是有价格也高得离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要么花钱,要么走人。 十三娘时刻留意她的动向,一见她受挫便将此事与首辅联系到了一起,首辅让她见机行事,知道便是这种时候了。 “京城人傻钱多,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你租得太晚,好的铺子全被人占了,剩下的都是些又偏又贵的铺面。要我说,你就别再废那心思了,安心留下来,待到租金降了再做打算。” 第354章 摆摊受阻 宋好已经做好了自立门户的准备,任凭十三娘将前路描绘得如何曲折,她都没有妥协,铺面租不到,她便起了摆摊的心思。 她要走的本也是平民路线,眼下没了铺面的成本,百姓说不定还会更加乐意买账。 心动不如行动,宋好先到街上踩好点,然后再进购一批鸭子,打算先卖一段时间的烤鸭,生意上去之后再卖其他的。 摆摊需要提前做很多准备,她先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处理鸭子,然后又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腌制鸭子,将葱姜蒜等各种去腥增香的材料抹在鸭肉之上。 她的鸭是先在家中腌好之后拿到街上现烤的,摊子一摆上去,附近就飘满了香味,来往的行人都被吸引过来,问到价钱之后想也不想便掏钱。 宋好也没有想到生意能好成这样,她一共带了二十只鸭子出来,原计划是两个时辰卖完的,没想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减去时间成本和劳动成本,她最后还赚了好几两银子。 这点银子虽然算不上什么,但却象征着好兆头,此时的宋好比赚了当初一口气赚了几百两银子还高兴。 她怡然自得的收拾着摊子,不经意间转身一看,猝不及防对上隔壁包子铺老板的目光,吓得魂都飞出了一段距离。 “你把摊子摆在我家门前,我的生意都没法做了。”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老板粗着声音控诉。 摊子与铺面还有一定的距离,认真算起来,这里根本不算他家门口。 篮子里还有一只现成的烤鸭,宋好原是想带回家吃的,毕竟也是操劳了一天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做饭了。 眼下见得老板与她算账,她想也不想便取出烤鸭,递到老板的手里,好声好气道:“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里还有一只烤鸭,就当是给您的见面礼了。” 和气生财。 做生意嘛,摩擦总是免不了的,动辄打骂不仅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还会给自己树敌。 老板肚子里的气全都在闻到烤鸭的香味之后便歇了。 “看在烤鸭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老板动作迅速的接过烤鸭,不忘道,“只此一次,明日你不能再来了,否则我可不会像今天这般好说话。” 宋好本是想拿烤鸭做人情的,谁知他脸皮厚如城墙,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好意思赶人。 不来便不来,京城这么大,她也不缺这一个地。 鸭子太难处理,隔天再换摊位之时,宋好已经不卖烤鸭了,而是卖起了荷包叫花鸡。 先把鸡肉腌好,再包上两层荷叶,外边抹上新鲜黄土,随后再放到火炉当中烤制,隔着泥土都能闻到香味。 一只荷包叫花鸡二两银子,客人上赶着花钱,连价都不讲。宋好第一个晚上卖了三十只鸡,到了第二个晚上直接卖出了五十只,当她准备了六十只鸡时,仍还是需大于供的状态。 几家欢喜几家愁,她的生意是好了,同在一处烤鸡摊子却无生意可做了。 “从明天起,你就不能再来了。”生意还未结束,几个流氓地痞便走了过来,一开口便是让她走。 宋好认得他们,这几个人便是昨日在才卖烤鸡的混混,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赶她。 再者他们的那些鸡她也看过了,全都是死鸡,毛也处理得不干净,即便没有她,他们的生意也不会好了。 “我在这里摆摊已有数日,你们不过才来一天,凭什么管我?”隔壁摆了一年的煎饼大叔都没赶她,他们就更加没有资格了。 宋好懒得将他们放在心上,专心做生意,眼见又来了一个客人,她连忙站起来,未得开口,那几个流氓地痞却将那人团团围住,道:“她的东西你也敢买,不要命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香的鸡,她肯定是偷偷放了什么香料,以此吸引客人,香味越大,毒性也越强,不怕死的就尽管买回家吃,我看谁能活得过上元节。” 顾客一听脸色都变了,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只管溜之大吉。 见状,几人又扯着嗓子更为卖力的嚷了起来。 “大家仔细想一想,正常的鸡是不是都有一股味道?我们兄弟几个卖的鸡才是健康无毒的鸡,而这个女人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居然把鸡味都给弄没了,也不知道她所卖的是不是真正的鸡!” 民以食为天,食品安全想来都是大家所关注的,几天短短的几句话便赚足了噱头,还在在她这里消费的顾客都已赶着回家享用美食了,否则非得与她退货不可。 “你们胡说什么呢,我的鸡都是上好的鸡,反正是你们,净挑了些死鸡来卖,盼着能骗一个是一个。若是还敢胡言乱语,我就报官了,谁的鸡是好的谁的鸡是坏的,官老爷眼睛雪亮,只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搬出官府,几个便悻悻的离开了,根本不敢与她面对面争执如此一来,她的口碑总算是挽回了不少,然而她没有想到的事这几个流氓地痞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缠人,嘴巴说不过,他们便使坏,一桶泔水直接泼到她的火炉之上,让她做不成生意。 十三娘正好路过,见状连忙抽出手帕,替她擦净身上的脏物。 “实在是太过分了,走,我带你去报官,非得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揪出来不可。”十三娘气势汹汹,拉着她便要往衙门走去。看书喇 宋好狼狈不已,身上全是臭味,此刻只想回家洗个澡。 “人都跑远了,现在报官也于事无补,还是另想其他法子。”一没监控二不算大案,官府受理才怪。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十三娘轻叹了口气,道,“这要是还留在一日醉,这些人哪敢这么对你啊?再者你一身的本事,难不成就甘心隐于这臭烘烘的闹市当中,当一辈子的摊贩?” 宋好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不等她开口便道:“今日真正是谢谢你了,生意没法做了,我又得着急回家,便先不与你叙旧了,来日再会。” 第355章 幕后真凶 自那之后,那几个流氓地痞也不做生意了,每日守在宋好的摊子附近,逢人话说她的食物不干净,吃了容易闹肚子,来往的食客虽然不大相信,但也不愿招惹是非,个个逃得远远的,宋好无奈之下报了官,官差也只是让她留个口供便罢,其他的事一概管不着。 宋好心知自己发怒也于事无补,这种事若是好管,这几个流氓地痞也就不会嚣张成这样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宋好悄无声息的换了地方摆摊,谁知那几个流氓地痞却跟在她身上装了定位似的,不管她跑到哪里,他们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 宋好心力交瘁,不过三天便被裴彦卿看出了端倪。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还是令想其他法子。摆摊原本就只是临时之计,眼下好了,我可以在家睡大觉了,反正你的收入可以养活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怕饿死。” 宋好这话其实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躺在家里摆烂啊。 裴彦卿面上不置一词,私下里却让姜焯调查此事,那些人出现得突然,绝不仅仅是宋好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这么简单。看书喇 姜焯被迫终日苦读,得知裴彦卿的请求之后,先是以此换来三天的假期才肯点头答应,两人的话不小心落到了绍靖安的耳朵里,绍靖安嚷嚷着也要参与进来。 “姜焯离京已久,现又得防着自家舅舅,身边的可用之人连两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否则也不会害你之人也找不到,你请他帮忙,还不如请我呢,我可比他管用多了。” 绍靖安一出现便将姜焯踩了一回,可见今日以来的学习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绍靖安,不过是三天假期而已,值得你这么糟践自己的兄弟吗?”姜焯恨恨道。 “彼此彼此。”绍靖安脸不红心不跳,“你遇到这等好事的时候也没想着我啊,况且我的真的在为裴兄着想,出事的不是他而是她的娘子,这要是动作慢了,遇到更加的危险可如何是好?你就不要再为一己之私而耽误别人了,万一查不出来激怒了对方,受伤的可不是你,而是裴兄放在心尖尖上的娘子!” “算你狠!” 姜焯说不过他,只看向裴彦卿,问道:“裴兄,你说,要他还是要我?” 裴彦卿:…… 其实他们两人可以协同合作,用不着为了三天的假期而走到兄弟反目这一步。 裴彦卿的处置方式深得人心,姜焯和绍靖安没了利益冲突,很快就又回到了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当中,他们先是让人扮成宋好的模样出去摆摊,引来几个流氓地痞之后才出手将人捉住,不由分说揍了一顿才把人压到宋好面前。 “欺负你的就是这几个人,我们已经抓过来了,你想问什么就问。” 裴彦卿还在安南侯府教书,赵云挚则在外边应酬,家里就只有宋好一人,绍靖安和姜焯带人闯进院中之时,她还以为家里招贼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宋好一头雾水,几个流氓地痞虽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她还是认得出他们,以暴制暴固然让人心中痛快,可是她也没有想过要走这一步啊,还有,绍靖安和姜焯是如何得的消息? “当然是替你解决麻烦了。”姜焯答道,“裴兄说这几个人意图对你不轨,让我们好好的查探一番,可是我们又不了解情况,是以便只能带着人过来见你了。” 宋好又追问了几句,这才得知原来裴彦卿怀疑此事不简单,故而派出他们调查此事。 她到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当自己的生意做得太好,损害到别人的利益了。 “入京以来,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宋好茫然的开口。 绍靖安道:“这可说不准,裴兄每日深居简出,不还是得罪人了吗,你这么一天到晚都往外跑,得罪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话到时有理,宋好走到几个流氓地痞面前,挑个了面不那么肿的人问道:“可是有人花钱要你这么做的?只要你肯如实相告,我可以既往不咎!” “没人要我这么做,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家独大而已,我穿得这么好,住得这么好,何必还要与我们抢生意,因为你,我娘的药钱都没了。”这人已经被打得直不起腰来了,控诉的时候却依然铿锵有力愤愤不平。 宋好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很不是滋味。 绍靖安经验比较老道,闻声立即道:“这人莫不是为了卖药才替人办事……”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宋好身边,睥睨着鼻青脸肿的这人,“只要你肯配合,我便请名医替你母亲诊脉,并且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让你免遭幕后之人的报复。” 这人神情一滞,看样子是心动了。 绍靖安与姜焯,一人以利益诱哄,一人权势压迫。 “你可得想好了,我们这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今日我们只想查出幕后之人,不想节外生枝,好言相劝你不说,我们便打你说为止,到时你的母亲没了儿子,病死了都没有埋,养你这么大又有什么用?” 姜焯此话一出,这人就没脾气了,再三确认他们真会兑现诺言之后便极其爽快的招供。 “其实我们一开始只是想把这位娘子吓走而已,没有追着她不放的意思……” 突然有一天,一个披着披风,戴着帷帽的女人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时刻盯着宋好,务必让她做不成生意,事成之后还会有重赏。 “还不是家中老母继续钱财买药,我也不会鬼迷心窍做下这等错事,得罪了几位。” 绍靖安不理会他的求饶,质问道:“你可知那个女人是谁,当天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你们又是如何联系的?” “虽然她有意隐瞒身份,不过我认得出她的声音,她就是一日醉的女掌柜,绝对错不了。” 得知幕后真凶就是十三娘,宋好等人都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第356章 杨虹挑拨离间 十三娘表面时刻关心她,没想到背地里却做这些勾当。 宋好略微感慨了一番,转念想到人家此举或有可能是逼她重回一日醉,于是不再装傻,当天便寻到了一日醉,争取一次性与她说个明白。 十三娘得知宋好现身,当即抛下眼前的贵客,喜笑颜开的赶了过来,隔得大老远的时候便道:“我听得人通报,想也不想就过来了。宋好,我这里是真的离不开你,那道苹果蜜饯炒肉,只有你做得好吃,旁人都做做不来,这几日总有客人与我投诉,说是味道若还不对便把我这里砸了。我哪里经得起这些个有钱人的折腾啊,当即便将厨师出走的事和盘托出,那人听罢便再也不来了。” 十三娘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但却不是因为搅乱了宋好的好事而慌张,而是因为楼里的生意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想必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穿她的心思,否则不会如此淡定。 “这里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到后院去。”宋好道。 她不想走到一地鸡毛的地步,只要十三娘知情识趣,让她提点一番之后便收手,她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出门在外靠朋友,十三娘这个朋友,她还是很乐意交的。 “那感情好。”十三娘两手一拍,道,“司徒雷电和李大牛近日正照着你的食谱做菜,那道酸辣手撕鸡怎么也做不好,他们现在就在后院,你正好过去指导一番。” “你的食谱太过新奇,两位大厨从未见过,再者他们两人连字都不认得,还得我亲自与他们念上一遍他们才知,一来二去的,我感觉自己都要成为大厨了。” 十三娘自言自语也能说上老半天,宋好心软,得知司徒雷电和李大牛无法做出成功的酸辣手撕鸡之后便先来到厨房,从头到尾演示了一回。 “鸡腿不需要特意处理,只需洗净便可……”宋好先在盘中扣了一个小碗,末了才将鸡腿摆上去,“这样做可以有效提取鸡汤,备好一切之后再把鸡汤淋上去即可。” “原来如此。”李大牛恍然大悟,“先前我们一直没有另外扣个小碗,难怪做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对。” 宋好这时才得知自己写漏了一个步骤,操作的同时连声道歉,趁着鸡腿还未蒸熟,她向十三娘讨来食谱,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回,又改了两处错误才换回去。 司徒雷电和李大牛初时还以为宋好终于肯回来了,心中好一阵雀跃,后来清楚她只是有事过来一趟之后暗自伤感了许久。 从厨房出来之后,十三娘又劝道:“宋好,你就留下来,他们都很想你,还有那孙御厨也是,他这人就是面冷,实则心里热着你,你才走了没几天他便病倒了,至今都还未好。” 宋好确实没有料到这种事,心里盘算着日后得空便去看望他一回。孙御厨脾气古怪,老婆孩子走就被气跑了,现如今孤苦无依,身边若是没个可靠之人,小病也能变成大病。 宋好的思绪不自觉的飘远,待得十三娘再一次出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她甩了甩脑袋,暂时将其他事情放到一边,解决眼前的事要紧。 “十三娘,此番我过来,正是为了与你说个清楚,不管我将来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迎难而上,而不是退回原地,这里我是不会再回来了,你也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天下能人这么多,你还不如重新再找一个,何必死守着我呢。” 十三娘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显然是还不知道自己私下里那些勾当已被人看穿,闻声当即摆起了脸色。 “原来你亲自过来一趟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十三娘的声音冷了不少,视线也不再落在宋好身上了,“你说得没错,天下能人确实很多,原先我当你是朋友,是以极力邀你回来,让你日子过得顺遂一些,没想到你却这么不识好歹,三番两次辜负我的好意,如今还上门来戏弄于我,没想到我十三娘商场行走这么多年,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滚罢,我不想再看见你。” 宋好心知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不活她不是那种肯受委屈的人,绝不愿忍受她的指控。 “你说我不识好歹,这倒也对,不过我今日过来并非是无缘无故,而是因为你先派人搅乱了我的生意。既然你终于看开了,那么从今往后便别再我身上废心思了。” 话音落地,宋好转身边走,也不管身后的十三娘如何,不过光是凭想象也能想得出来,她必是怔在原地了,这么不光彩的事被人给看穿了,但凡是要点脸的都会感到难堪,而十三娘正好是个爱护脸面的人。 张治庭只给了十三娘几天的时间,眼见实在是留不住人,十三娘迫不得已到他面前请罪。 张治庭手头上还有要紧事要做,连她的人都不见,了解了情况之后便打发她走了,至于究竟会受到何种责罚,她也不清楚。 杨虹一直跟在张治庭身边,眼见他终于处理好正事,这才假装漫不经心的提起宋好出走一事。 “摆摊哪有什么赚头,除非她另有其他计划。”相处得久了,杨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趁着倒茶的时机往张治庭身上蹭了一蹭,不见他有发怒的迹象,干脆做到他身边,继续道,“宋好在京没有依靠,也没有任何经商的门路,她这么爽快的去摆摊,说不定早就与人做好约定了。” 杨虹有意将十三娘牵扯其中,为了做得稳当一些,她特意做了好一番铺垫。 “我估摸着,此举怕不是宋好与十三娘的诡计,她们两人合谋起来,打算另起炉灶,卷走一日醉的一切。否则以那十三娘的能力,怎可能连个人也留不住?她派去的那几个小混混可是连宋好的皮毛都没有伤到,看着像是做戏给您看似的!” 张治庭本就是个多疑之人,杨虹这番话很快就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第357章 读书很受罪 三天的假期转瞬即逝,绍靖安和姜焯再次被迫回到课堂当中,终日里叫苦哀嚎,偏偏裴彦卿一点人情也不讲,利用完毕便立即恢复成副铁面无私的样,要是敢与他作对,他稍稍动一下脑子便能把人折磨得追悔莫及,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 绍靖安抱着厚厚的一堆出走出课堂,累得直不起腰来,这些重活累活原是该由下人来做的,不过裴彦卿向安南侯提议众人身体力行,自己的书都办不动,日后又如何成得了大事,安南侯听后觉得有理,于是便放下狠话,凡是来此读书的都不许带着下人,自己的事自己做,如有违者便滚回自己家中。 绍靖安巴不得自己违反规定被开除,然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他爹只会打断他的腿,再者安南侯已放下话,府里下人根本就不敢帮他。 “你就知足,只需走两步便到自己房间,不像我,还得先搬到马车之上,受了好一阵颠婆才回到家中,到家之后还得自己扛到房中。” 姜焯也觉得苦,但是再怎么苦也比一个人在家憋出毛病好,天知道他有多向往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众多的学子当中,也就只有他们两人抱怨得最厉害,其他的人要么是奔着巴结而来,要么是奔着学有所成而来,下学之后,不说逮着绍靖安嘘寒问暖,就是缠着裴彦卿讨教问题。 这会儿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绍家的一个旁支后生还拿着一本书向裴彦卿请教问题,裴彦卿耐心的为他答疑解惑,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末了又向后生推荐了几本书,让他通读一番,有助于理解其他更加复杂的问题。 “你现在年纪还小,一昧的看那些高深莫测的书不仅不会让你有所长进,反正还会让你产生厌学的情绪。这本《虞夏书》我也是近几年才看懂的,你先收好,待看完那些基础的书再看这本也不迟。” 课堂上的裴彦卿是严师,课堂之下的他却更与学生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大家也乐得跟他说些心里话。 “我已经十四岁了,真正读过的书却没有几本,其他兄弟姐妹都笑话我,我不想让他们看低,这才胡乱找了这几本书来看,他们都说这些好书。”后生弱弱的解释,“您推荐的这几本书他们都能倒背如流了,我现在才看,岂不是又让他们找到了笑话我的机会。” “知耻而后勇,你有这种想法是好的,只不过读书就像盖房子,只能一步一步的来,造不出空中楼阁,这些书好是好,就是不适合你读,连真正的自己都无法面对,又谈何读书?读书就是为了让你认识你自己的!” 换了别的先生,早就一把尺戒敲到后生头上,训斥他异想天开虚荣心重了,而裴彦卿却一点也不恼,不仅肯定了他这个人,还耐着性子与他说了更多的道理。 “圣人可没有教大家笑话别人,他们看似读得比你多,实则却和你相差无几,只要你安心读书不想其他,超过他们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你先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我今日的话,若是还有不解再来寻我。” 安南侯在暗中观察了一番,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当天夜里便向皇帝递了帖子,请求一见。 留下裴彦卿本就是皇帝的意思,安南侯此举做得理所应当,帖子递上去之后,宫里很快就传信过来了,要求安南侯隔日进京。 皇帝现在不便暴露太多,传话的公公只说皇帝有意将挑选太子妃的重任交给安南侯。 自古以来太子都是个高危职业,现任的太子又是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心里有数的人都知道太子之位易主是早晚的事,是以也无人在乎他的太子妃是人还是鬼。 皇帝将挑选太子妃之事交给安南侯,朝中众人听罢也只会可有可无的“哦”一声,不会放在心上。 安南侯来到内宫之后,先是朝皇帝行了跪拜大礼,这才说起自己近日以来的观察。 “裴公子才思敏捷,博古通今,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答得上来,有时候就连我都有些自愧不如。” 安南侯起初以为裴彦卿得罪了皇帝,只想撇清关系,后来内官告诉他皇帝有意考察裴彦卿之时,他着实吓了好大一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此事消化完毕。 安南侯府被边缘化已久,这样一个替皇帝效命的机会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安南侯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应下了。 好在裴彦卿是真的有点本事傍身,不是那种浪得虚名之辈,这才没有让他的努力白费。 “据小儿所说,他落第是因为得罪了小人,原先我还当小儿异想天开,现在想来,这种话不无道理。” 安南侯现在就盼着裴彦卿得到皇帝的赏识你从而带飞整个安南侯府,因此对他难免有所偏袒,尽往好里说。 皇帝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闻声没有附和,只道:“我听说姜焯现如今也在侯府读书,他学得如何了?” 安南侯努力白费,自知皇帝不想听他称赞裴彦卿,头垂得更低,姿态更为恭敬。 “姜焯在丰城那会儿便当过裴彦卿的学生,眼下亦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说到这事,安南侯也觉得奇怪,姜焯从小顽皮,除了张治庭之外,谁都拿他没有办法,姜家不是没有请过教书先生,只不过都是没来几天便被气走了。 裴彦卿能教这么久已是奇迹,能让他安心坐在课堂之上更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看书溂 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妙计。 “别说姜焯了,就连臣那儿子到了他面前也只有认栽的份,有些事,他的话比臣的话还管用。” 安南侯学乖了,不说裴彦卿厉害在何处,只说自己看到的,皇帝听罢果然引起深思。 “这么说来,这个裴彦卿确实是有点本事。”两人见面已达半个时辰的时间,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夸赞裴彦卿。 安南侯心中颇为感动,这比直接夸他自己还要令他兴奋。 第358章 皇帝微服私访 此后,安南侯又接连传信到宫中,细说裴彦卿的情况,皇帝对其越来越感兴趣,当即召来安南侯,与他相商微服私访之事,安南侯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安南侯早就对裴彦卿的能力了如指掌了,他十分肯定裴彦卿可以征服皇帝,从此以后,安南侯府便不用处处低人一等了。 想到这里,安南侯差一点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从宫中出来之后便直奔府中的学堂,学堂当中的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裴彦卿正在课堂之外盯着大家,一个学生读到不解之处,果断的拿着书本走了出来。 裴彦卿正为学生讲解经文,安南侯一现身,学生便缩着脖子退到一旁去了。 “事情是这样了,我有一老友常年在外游历,近日才刚回京,日前我们见面,喝酒尽兴之时我与他提了你一嘴,他得知我府中还有这样一个能力,便生了见上一面的心思,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南侯亲自与他说起此事,想来那人不是寻常人,裴彦卿不好拒绝,只能应下邀约。 “待会儿我还要给学生讲课,今日怕是不能……” “无妨无妨。”裴彦卿的话还没说完,安南侯就着急打断他的话,“我那老友正在京中修养,无甚要紧事,只要你肯相见,他自会过来寻你,我在此摆宴,方便你们谈得尽兴。” 安南侯兀自说了一通,语罢便走,一刻也不曾停留,看起来多半是通知友人去了。裴彦卿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生出一团疑云,未得细想,方才被迫退到一旁的学生却凑过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侯爷如此高兴。” 说话的这人正是先前与裴彦卿诉过苦的后生,于安南侯来说,候府现在没落了,以至于他行事受限无甚实权,于这个后生来说,候爷这个身份地位是他努力一辈子都争取不来的。 “怎么说?” 裴彦卿心知不该带着学生探讨别人的私事,形成不好的影响,然而他心中的疑云已经推翻他的理智,以至于他想也不想就道出这个问题。 后生道:“侯爷俗事缠身,日常待人虽也和善,但却不似现在这般心甘情愿……许是先生在此授课,加之侯爷尊师重道,是以才有这般表现……”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便越弱。 到了傍晚,送走最后一个学生之后,裴彦卿收拾一番,正要提着书箱离开,安南侯却在这时领着一个打扮得平平无奇的人走了进来。看书溂 安南侯的态度极为恭敬,说一句鞍前马后也不为过,候府虽然式微,但能得侯爷这般伺候的,天底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 裴彦卿四处望了一下,发现附近的下人不知何时已被喝退,课堂附近静悄悄的,唯有几道蝉鸣声。 “这便是裴彦卿了。”安南侯先是介绍了裴彦卿的身份,随后又与他道,“裴公子,这便是我那在外游历的老友,你只管称呼他为黄老爷便是。” “黄老爷。”裴彦卿依言称呼了一声,随后又行了一礼。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当今的皇帝,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虽是民间最为常见的款式,但是身上的气质却依然夺人。 皇帝一边微笑一边颔首,随后又拿目光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几个来回,这才道:“安南侯对你赞赏有加,我闲来无事,便提出见上一面的请求,裴公子,你应该不会嫌烦。” 皇帝自以为表现得无可挑剔,实则安南侯的殷勤与他的这番言语早就将他的身份暴露了个彻底,裴彦卿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 “安南侯赏识我,又引大儒与我相见,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嫌烦。”裴彦卿不卑不亢。 这话深得皇帝喜欢,他视线向下一瞥,看到桌上遗落了一本治世的策论,当即道:“其实我就是一个人待着无聊,想找几个石头志同道合的朋友聊聊天罢了。” 皇帝坐到学生的位置之上,随意捞起书本,道:“不瞒你们说,此番我正是从西北之地回来,那里的情况太过恶劣了,我有心着书立说,好让朝廷关注此事,但又不知如何撰写才能达到效果。” 西北之地地广人稀,气候恶劣,每逢干旱就会衍生灾民,朝廷拨下再多的钱与人才也于事无补。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先皇曾经派下不少治世能臣到西北去,以此解决西北之困,然而却是白费功夫,西北之事不是几个能臣便能解决的,眼下我要着书立说,裴生觉得我该从哪方面说起比较好?” 皇帝话锋一转,突然将话题抛给了裴彦卿,裴彦卿知道皇帝这是有心试探自己,于是老实答道:“西北生态脆弱,寻常的谷物到了那边确实难以生存,不过我认为,百姓流离失所,灾民横生与这些都没有关系。” 新年才过不久,西北那边又传回了百姓饿死的消息,皇帝为此头疼已久,召集大臣商讨应对之策,大臣说来说去都是环境导致,要么提议朝廷募捐赈灾,要么提议皇帝祭天,还有让他向天请罪的…… 历年来都是这几个流程,皇帝早就厌倦了,如今他有心改变这种局面,奈何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会儿听得裴彦卿提出这种新鲜的说法,迫不及待的往下问道:“何解?” “人只需要一点食物就能饱腹了,更何况西北地广人稀,根本不愁没有地种,即便收成比不上其他地方,也断无吃不饱的道理。” 皇帝望着裴彦卿,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裴彦卿道:“百姓饿肚子,其实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因为土地兼并之风盛行,百姓从早忙到晚,给人当牛做马,最后却只能拿到一点粮食,稍有不慎还会被人任意打骂,他们被迫远离家乡,日子一长成流民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土地兼并之风不止在西北盛行,南方与京城也是如此,只是这边的问题还没有那边严重,是以没有显现出来罢了,若是南方天灾或战乱,也会滋生一大批的灾民。” 第359章 重新获得考试资格 土地兼并所引发都一系列问题不止裴彦卿一人看得出来,只是其他人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是以不愿意说到关键之处罢,能捞一笔是一笔,能拖一天是一天,再者这也不说制止就能制止的,伤到地方士族的根本,到时倒霉的只会是朝廷。 鉴于以上种种原因,朝中大臣无一人提到此事,每次都是假模假样的捐点钱洒洒水,风平浪静之后又继续压榨平民百姓,说一句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也不为过。 皇帝久居深宫,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外人不与他说,他便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只当是自己这个皇帝做得不好,是以老天降下责罚。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总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皇帝茅塞顿开,紧接着当场表明来历,以皇帝的身份好好的夸了一通裴彦卿。 尽管裴彦卿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此时也做出副震惊的模样,随后跪到地方,正儿八经的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亲自把人扶起,道:“我们私下见面,无需这些虚礼。” “多谢陛下。” 裴彦卿顺势起身。 皇帝有心把他培养成心腹,见不得他委身于这种小地方,略做一番思考之后道:“安南侯曾与朕提过,你科考失利是因为得罪了小人。” 安南侯本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乍一被点名,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其实他就是那么不轻易的一提,谁知皇帝居然真的当回事了,无凭无据的事,他可不敢胡乱指认。 “臣也是道听途说……”安南侯弱弱的补充,以此撇清自己的关系。 安南侯害怕得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皇帝十分了解他的性子,此刻也没有搭理他,只与裴彦卿道:“以前的事朕已不打算继续追究了,不过朕身为九五至尊,可以特许你再考一次,若是真有才学,朕便准你入朝为官。”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一旁的安南侯惊得下巴都掉了,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道:“陛下,这恐怕不妥。” 若是真的赏识裴彦卿,只管让他到基层当个小官,日后运作一番,把人调回京城便是,何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呢,这要是开了先例,往后不得乱了套啊。 其他学子要是知道了这样的事,还不得跑到大街上闹啊。 总之,不论从哪方面想,这件事都是极其的不妥,不妥到安南侯这样的老油条都选择了与皇帝唱反调。 裴彦卿也觉得这种事希望不大,因此没有第一时间谢恩,而是想到了其他事情。 “朕的心意已决,安南侯不必劝谏,只管全力支持就好。” 皇帝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安南侯的努力全部白费,安南侯暗中擦了一把冷汗,他倒是想全力支持,问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其他大臣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上赶着阻拦皇帝,朝廷大事不是过家家,不可能是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只怕到了最后,谁也落不到好。 安南侯的这种担忧并非杞人忧天,皇帝还未来得及把话放出去,首辅张治庭便着急进宫面圣了,一见面就提出此举不妥,希望皇帝改变主意。 “首辅大人的消息还真是快,朕还没真正拟旨呢,你便杀来了。” 宫里到处都是张治庭的人,要想瞒过他,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不过皇帝进入安南侯府之时没带一个随从,因此张治庭还不知道他去见的人就是裴彦卿。 “陛下何必与我逞这些口舌之快,我这么做也是替陛下着想。”张治庭有意避开眼前的话题,“重新科考太过离谱,天下万千学子不会同意的,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的注意力全都在笔下的字上,他气定神若的划完了最后一笔,手中的笔一放下,一旁的小太监立马递来手帕。 “日前我出宫玩耍,偶然听得有人提起裴彦卿裴学子因得罪小人而落第之时,这么大的事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天下万千学子才会恐慌。”看书溂 皇帝有条不紊的擦着手上的墨汁。 张治庭看了他一眼,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落第的人这么多,到了这个裴彦卿身上怎就成了得罪小人了?再者陛下若想处置此事,也可以成立调查组,从头到尾的查一回,给众人一个交代就是了,何必要兴师动众呢。” 皇帝摇头表示不认同。 朝廷现在基本上都由张治庭把控,查能查得出什么来,当然,这是他的心里话,不会往外说,尤其是当着张治庭的面。 “这样查得查到什么时候才结束?要说我,还是别费这些功夫了,还不如再让他考一次,若是考不上,那便顺理成章的堵住了悠悠众口,若是考得上,那便是替他翻案,其他学子少不得要对朝廷信服。” 皇帝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的拨了回去,手擦得干净之后便换个了地方坐下。 “这些南方的太守才刚送过来的新茶,首辅大人难道不想品尝一番吗?” 张治庭没有动作,脸上含着丝丝的不悦。 “恕臣直言,陛下这样做乃是大大的不妥。” 张治庭抬眼盯着皇帝,这种眼神可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皇帝完全有理由动怒,可是他却跟什么也看不见似的,只顾着品尝新茶,慢慢的饮了一口,这才道:“不瞒你说,安南侯也是这么劝我的,不过被我给否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首辅大人不与我唱反调,外边的人就不会有异议。” “陛下严重了,臣哪敢与您作对啊。”张治庭不满的敷衍了一句。 “既然不敢,那便只管按照我所说的办就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啊。” 皇帝出乎意料的没有上演君臣和睦的戏码,而是顺着他的往下说,摆满了皇帝的谱,张治庭心里不痛快,却也不能真的与他对着干,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 第360章 赵云挚的困境 得知裴彦卿重新获得考试资格的当天,宋好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山羊和小猪,刚到家便着手腌制,打算在院中举办一次全羊宴,以此庆祝。 羊肉太膳,需得提前处理,腌制一天一夜才能入味,猪肉亦然,这可是个大工程,宋好忙前忙后,忙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只想请几个亲近的朋友庆祝一番的,不过姜焯得知很快就可以吃到宋好亲手做的大餐之后兴奋不已,一个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其他学生闻此纷纷自请前来,裴彦卿不好区别对待,只得回来询问宋好的意见。 有人欣赏自己的厨艺,宋好自是不会拒之门外,加之这些人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社交广泛,也算一个来之不易的广告了。 他们若是吃得开心了,一传十十传百,往后她就不愁没有生意可做了。 想到久远以后的事情,宋好的干劲就特别足,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便着手准备食材。 裴彦卿心疼宋好,一下学便带着学生过来,几个学生十分上道的称呼她为师母,而后又上赶着帮忙,烧火的烧火,摆桌的摆桌,烤肉的烤肉,忙得不亦乐乎。 “这不比在课堂里学习有趣多了。”姜焯一边拿刀划开羊肉一边朝着绍靖安挑眉,“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宋娘子的厨艺千里难寻,我敢打包票,便是宫里的御厨也比不过。” 宋好正在隔壁检查猪肉的情况,闻言当即道:“你可别乱说,到时给我引来杀身之祸,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毒毒死你。” 姜焯哈哈大笑,抬眼忽见裴彦卿瞥来充满敌意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自己与烤得直冒油的羊肉,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姜焯神经大条,茫然片刻之后便将此事抛到脑后了,一门心思的照看烤全羊,避免烤得糊了。 成品出来之后,整个院子都是肉的香味,加之众人才刚劳作一番,肚里的胃早就被勾得咕咕直叫,迫不及待的品尝眼前这些别出心裁的烤肉。 宋好另外准备了一些解腻用的水果与蔬菜,还有好几种口味的果茶,大餐即将开始,她才指挥众人端出来,摆到桌面上。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没有罗里嗦的长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还不用讲究,太舒服了。”一个学生忍不住惬意的感慨了一句,众人纷纷附和,高兴过头的直接说以后还想再来,俨然是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众人吃得不亦乐乎,也没有人意识到此举的不妥。 姜焯吃得饱了,不经意间掠到心事重重的赵云挚,不解的走了过去。 “赵兄,你莫不是吃坏肚子了?”姜焯最多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 这么热闹的氛围,赵云挚却是一声不吭的,这可不是他的本性。 “你才吃坏了肚子。”赵云挚嫌弃的丢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我可警告你,别没事找事,我可不想大家因为我而不愉快。” 宋好与裴彦卿从头到尾都在忙着照看食材,这才没有留意到他的反常,其他人不了解他的为人,便是看到了也只当他就是这个性子。 姜焯“哟”了一声,调侃道:“这是遇到伤心事了?说出来与我听听,大家朋友一场,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滚你。”赵云挚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姜焯的声音一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哪里有半分关心他的意思,再者赵云挚让第三人知道此事。 见他反应过激,姜焯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出事了,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颇有些紧张的问道:“不是,你真的遇到麻烦了?” 他与赵云挚虽无深交,但也是吵过架拌过嘴的,感情怎么着都会有一点,这会儿听得他出事,他不自觉的跟着紧张了起来。 “一点私事而已,我还不想让你知道,若是让我得知你在裴兄面前嚼舌根,你就完了。” 赵云挚考上了进士,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切~”姜焯不以为然,故意道,“堂堂进士,居然也有解决不了的烦恼,真是新鲜事。” 赵云挚的脸色在听到“进士”一词之后变换了一下,难看得很,可惜姜焯不是心细之人,看不出他的异样。 赵云挚不再理他,兀自整了整神色,坐到人群当中,面上若无其事的与人交谈,心里却一直想着不久之前的事情。 昨天夜里,他裹着一身的酒气回家,才直半路就被几个黑衣人给围住了,赵云挚以为是拦路抢劫的,吓得醉意都没了,当即摆出自己的进士身份,以此逼退对方。 “进士?你就这么确定自己的进士身份是真的吗?”黑衣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身份,故意在此就是为了等他。 赵云挚一下子就听出了异常,下意识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道:“你的进士身份是我们大人给的,只要他一句话,你便一无所有。眼下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是为大人效力报答他的恩情,二是交还他的一切。” 越说越离谱,赵云挚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面颊,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后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而是遇到了真人,黑衣人也不着急,只一个劲的盯着他。 赵云挚问道:“你们大人是谁?” 他不是傻子,总不可能只听了几句话便把人当回事。 黑衣人取出一块令牌,赵云挚见后脸色大变,至此,醉意全是完全退了。 “当初你之所以高中,是因为首辅大人暗中命人调换了你与裴彦卿的考卷,如今陛下开恩,许他重新考上一回……” 赵云挚脑袋嗡嗡响,听到调换考卷这里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后边的声音了,他只当自己祖坟冒青烟,却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首辅调换了他和裴彦卿的考卷……可是首辅不是还多番招揽裴彦卿了吗? 赵云挚脑中蹦出八百个疑惑,一个也没法解开,整个脑子乱成一团浆。 “首辅大人为何这样做?” 他呆呆的问道。 “这不是你可以知道的。”黑衣人不紧不慢的开口,“要功名还是要朋友,你自己好好想想。” 第361章 杨虹的诡计 首辅府邸。 裴彦卿重新考试一事成为定局之后,张治庭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向来不动声色的他每天都要发上两次火,府中下人稍有不注意就会被他责罚。 杨虹心知这是一个上位的机会,于是大着胆子来到张治庭的书房,向他献计。 “裴彦卿平日里可紧张他那个娘子了,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他殿试那天将宋好给绑了,以此乱他的心,如此一来,他便成不了事了。” 张治庭并未因此而对她大加赞赏,反而觉得她异想天开。 “说得简单,若那裴彦卿舍不得高官厚禄,不管自家娘子的死活,日后再来与我们算账,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本就已经够烦了,杨虹的主意更是将他的处境推向更加危险的地方。 男女思维差异巨大,在张治庭看来,十个天仙也比不上一个光明的前途,裴彦卿为了宋好放弃殿试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至于杨虹,女人的心思向来细腻,虽然她看不惯宋好两口子,但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的感情很好,只要拿捏了其中一方,另外一方就会乖乖就范。 “这事你不用再管了,我自有打算。” 担心杨虹自作主张坏了自己的事,张治庭郑重的警告了她一回,杨虹哪肯轻易放弃这个立大功的机会,看穿张治庭的顾忌之后,她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起来。 “大人放心,此次绑架宋好,我断不会使唤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保证外人查不到您的头上,若是不慎事发,我也不会将您供出来,只说自己与她有私仇,绑架乃是出于报复。” 张治庭不语,显然是还在犹豫,杨虹眼珠子一转,又道:“多一个打算就多一份保证,左右这事也伤不到您的根基,不试一试,又怎知没有效果?” 杨虹的上位之心昭然若揭,张治庭不是没有看出来,然而这一番话确实是让他有所心动,若不加以阻拦,他日裴彦卿成了皇帝的人,他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你要表忠心,我也就不拦着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将此事与我牵扯到一块儿,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张治庭板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等到他松口,杨虹乐得差一点笑出声来,胸有成竹道:“大人放心,我不仅不会连累到您,而且还会让那裴彦卿错过考试。” 张治庭没她这么盲目自信,只不耐烦的将其挥退,没再多说一句话。 杨虹另有其他计划,得了张治庭的首肯之后便连夜出府,来到一日醉。她为张治庭效命一事虽然没有传开,但张治庭身边的亲近之人早就见过她了,包括十三娘在内。 十三娘对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因而见了人也无甚好脸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治庭若有其他吩咐,自会让她过府一趟,即便是差人传话,也断不可能让杨虹过来,十三娘心知杨虹此番前来与公事无关,因此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自然是有要紧事了。”杨虹吃惯了别人的冷脸,此刻也没有什么不自在,话音还未落地便旁若无人的往内院当中走,步子迈得奇大。 “别以为攀上了首辅大人便能为所欲为,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再不停下我便不客气了。”十三娘怒气冲冲的追在她身后。 杨虹兀自在内院看了一圈,这才慢悠悠的道:“此一时,彼一时,这里现在是你说了算不假,但很快就变成我的地盘了。” 十三娘气得不轻,却也没有将她话放在心上。 “你这么爱做梦,何不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跑到我这里来做甚?” 面对这番嘲讽,杨虹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围着十三娘走了半圈之后才道:“首辅大人命你把人看好,而你却把事情搞砸了,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你的能力吗?我实话与你说了,首辅大人不仅觉得你无用,还怀疑你与外人勾结,暗中转移财产,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十三娘还没有糊涂到她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地步,然而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我与外人勾结?请问是哪个外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要不是你从中挑唆,宋好又怎会放着好好的一日醉不待,非要跑到外边吃苦?一日醉的人谁不清楚你与宋好关系匪浅,有事没事都要凑到一块谈心,眼下你想否认,太迟了!” 十三娘承认自己确实与宋好走得近了些,但那不是顺应首辅的心意吗?再者宋好出走之后,她可是不惜买凶捉弄她,只为了把人逼回来! 杨虹察言观色,看到十三娘脸色有所变化之后愈发卖力的恐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也别怪我心太狠。”杨虹假模假样的开口,“所以说,人还是得居危思安,待在首辅大人身边固然保得了一时的命,却也远远没有手里头掌着钱稳妥,这里很快就是我的了,你也赶紧给自己寻个后路,我看那宋好就挺不错的,你与她交好,非要上门求她收留,她也不会狠心拒绝。” 若她只是过来耀武扬威一番,十三娘也就信了她的话,然而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投靠宋好之意,十三娘便生疑了。 十三娘将她投靠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看得杨虹头皮发麻自我怀疑之后才道:“除非首辅大人亲自着人过来赶我,否则我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你若有本事,那便正大光明的抢走一日醉,而不是跑来这里与我说狠话,妄想逼我主动放弃。” 十三娘的语气当中充满了鄙夷,眼神更是,见她不上当,杨虹气得直咬牙,很快就想了另外一个可行之策,既然十三娘不走,那她便使一番离间计,让她没法厚着脸皮留下。 杨虹守在一日醉外边,等到孙立结束工作,走出一日醉的大门之后才跟上去,孙立身体健朗,耳力比起年轻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杨虹才跟了几十步的距离便被他给发现了。 第362章 宋好失踪 厨师通常都是刀不离手,察觉身后有人,孙立想也不想便抽出心爱的菜刀,猛的往后砍去。 杨虹躲避不及,脑袋差一点就被劈成了两瓣,菜刀越过她砍到路边的树干之上时,她才寻回自己的心跳声。 孙立从未见过杨虹,瞧清来人是个生脸之时下意识诧异道:“你是何人?” 杨虹早就想好了说辞,魂儿也只是飞出一阵便回到身体里面,听得孙立出声,立即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您就是宋好的师傅孙御厨,我常听她说起你。”杨虹迅速进入角色,“我是宋好进京之后认识的一个朋友,现正在首辅大人手底下做事。十三娘为了巴结首辅大人,擅自做主将她绑了,准备拿她要挟……此间种种,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宋好现在危在旦夕,我能做的有限,还请您想个法子救她。” 她声音急切,话又说得没头没尾,孙立听得不大明白,不过还是抓到了重点。 “你是说,十三娘派人抓了宋好?” “正是如此。”十三娘点头如捣蒜,“想必您还不知道,宋好的夫君已经获得重新科考的资格,首辅为人为此很是苦恼,十三娘之所以绑架宋好,为的正是讨好首辅大人,在他面前力一大功。我现在被迫委身于人,不好亲自出面解救宋好,是以只得贸然过来求您。” 孙立听得七七八八,心中有个大概之后便往闹市当中奔去,不出意外的话,宋好现在正在街上摆摊,只要通知得及时,她便能躲过一劫。 望着孙立越跑越快的身影,朗月之下的杨虹笑得嘴巴都歪了。 她的人早就出发了,孙立现在过去,怕是只能找到一个摊子。若非算计好了一切,她也不可能装模作样的与他告密。 杨虹所料不差,孙立赶到摊点之时,宋好已经查无影踪,与她一同摆摊的人也不知她的去向。 另外一边。 赵云挚一早就收到了首辅的书信,心中言明让他务必拦住裴彦卿,不让他有上殿的可能,如若不然,埋伏在皇宫之外的杀手便会砍下裴彦卿的脑袋,不仅如此,他和宋好也不能幸免于难。 自从首辅的人找上门之后,赵云挚便一直在逃避,能躲一天是一天,本以为可以一直装死,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赵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姜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率先走到他身边,“今日是裴兄要考试,该紧张的人是他才对,怎的你也紧张了?” 姜焯不止动口,说话的时候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调侃,实则却是暗中安慰。 “……我没事。” 赵云挚整个身体为之一颤,额头不受控制的冒冷汗,这可吓坏了姜焯,连着裴彦卿和绍靖安也围过来了。 “赵兄,你可别吓我啊。”绍靖安煞有介事,“好不容易才考上进士,这要是病倒了,以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令赵云挚想起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不是舍不得到手的功名,而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再者首辅已不再拿功名最要挟了,而是把他们三人的性命当成了筹码。 “前几日我他就有些不对劲了。” 姜焯兀自说起了话,裴彦卿当机立断道:“先把人带到医馆。”语罢,他代替姜焯扶住赵云挚,要将他往外带。 绍靖安道:“这可不行,你还得参加殿试呢,赵兄由我和姜焯照顾就是,你自去,我们便不送你了。” 赵云挚脑子乱成一团泥浆,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眼下听得裴彦卿要去殿试,破罐子破摔的捂住了肚子,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我原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扫你们的兴的……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了了……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胃里总是时不时传来绞痛,我总是觉得自己要死了……” 赵家家教甚严,赵云挚闯祸之后总逃不了一顿打,后来他学的聪明了,才挨了两下棍子便要死要活,以此博得赵母的怜惜,这么多年下来,演技早就练得如火纯青了,此刻他又是慌张又是恐惧,演得自然也比往常更好,便是裴彦卿也看不出破绽。 “好端端的,怎么会胃疼呢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赵云挚急得不知所措,他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眼见赵云挚受此折磨,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裴兄,殿试要紧,你还是别管我了,若是、若是耽误了你的大事,我就是百死也难以……” 赵云挚以进为退,强撑了说了前半段,后半段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到了。 “赵兄说得没错,殿试要紧,裴兄你就别再顾虑其他了,有我们在,他不会有事的。”绍靖安催促裴彦卿出发。 赵云挚心里很清楚,裴彦卿不是那种为了功名利禄弃朋友于不顾的人,因此他根本就不担心裴彦卿真的抛下他而去。 “通往皇宫的路上就有一家医馆,我们一起出发,待大夫诊治过后,我再入宫,时间来得及。”裴彦卿回忆了下,沉声道。 “对对对。”绍靖安也想起来了,“皇宫之外就有一家济世堂,济世堂的大夫可是出了名的神,只要是上门求药的,就没有吃不好的可能。”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 姜焯来到赵云挚的左边,打算与裴彦卿一齐扶着人出发。他们只花了片刻的功夫便得出了最佳的选择,这可苦了赵云挚,他又没病,这要是看了大夫,伪装还不得被揭穿了,更关键的是,首辅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我、我……” 赵云挚还没找出合适的理由就被人强行拖着出发,来到门口之时,一个衣衫褴褛满面锅灰的小乞丐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你们谁是宋好的夫君?” 几人不明所以,不自觉停下脚步。裴彦卿道:“我便是……” 往下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小乞丐便抢着道:“一日醉的孙御厨托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宋好被人抓了,现正下落不明,你赶紧想个法子。” 第363章 逃跑失败 宋好被抓的消息一传来,赵云挚便知这又是首辅的手笔,看来他不止逼他拖住裴彦卿,还借着宋好使绊子。 得知宋好失踪,裴彦卿连赵云挚都顾不上了,绍靖安和姜焯同时追了上去,劝说他分清轻重缓急。 “找人的事交给我和靖安,你去参加殿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焯急得脑子都乱了,眼下就只记得殿试这件大事,“是不是真的失踪尚未得知,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寻过去,误了大事怎么办?” 姜焯一急,脾气也跟着躁了起来,揪着小乞丐追问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教你这么说的?” 小乞丐搞不清楚状况,眼见姜焯面色不善,拔腿便跑,逃得远远的。看书溂 “跑得这么快,看来真的是有诈了。”姜焯恍然大悟般的吐了一句。 裴彦卿却不肯掉以轻心,事关宋好,他实在是做不到以寻常心对待。 “好好就在西街摆摊,我先去看一眼……” “我和靖安立马就去,不用你费这劲,万一她真的遭遇了不测,我们便立马着人去找,保证不会让她受一点伤。” 姜焯迅速的接过话头,同时不停的与绍靖安挤眉弄眼,绍靖安领会到他的用心,同样表起了忠心。 “裴兄,你只管放心去考试,有我安南侯府在,谁也谁也伤害不了你的娘子。” 被遗落在一旁的赵云挚担心裴彦卿真的听了他们的劝,赶紧凑过来,神情紧张的说道:“是不是一日醉的掌柜又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上回她找人吓唬一番,这回却是把人抓走了……莫不是妄图动刑逼她就范?” 这番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姜焯心中大为不快,故意呛道:“方才你不是还要死要活的吗,这会儿怎就一点事都没了?” 赵云挚心虚不已,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因此没有生疑。 “若真是那一日醉的掌柜从中作梗,那便更加不必担心了。”绍靖安两手一拍,眼睛亦亮了起来,“她不过是想让宋娘子重新回到一日醉,吓一吓也就罢了,绝不会伤她。裴兄且放心,我现在就带人赶往一日醉,逼着他们把人交出来!” 为了能让裴彦卿放心,他说完便走,片刻也不曾停留。裴彦卿眸色沉沉,显然还是放心不下,姜焯劝道:“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你可得把握住了,若是宋娘子得知你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途,心中必然过意不去。” “宋好眼下生死未卜,你就别再说这些权衡利弊的话了,还是赶紧想法子。”赵云挚突然变做副急切的模样,“幕后真凶若真的是一日醉的掌柜还好,但若不是呢?万一抓她的人是羡慕嫉妒恨她的同行,她不就危险了。” “不是你先怀疑一日醉的掌柜吗?!” 姜焯气得不轻,搞不清赵云挚非要与他唱反调的真相,唯今之计在于除了往好的方面想还能怎么办? “裴彦卿,你到底相不相信我?你要是相信我,那便赶紧去考试,至于宋好,我保证帮你把她给找回来!” 时间紧迫,姜焯也懒得再费口舌了。 裴彦卿不过思考了一下便决定去找宋好,至于殿试,他只能拜托姜焯传达自己的选择,姜焯才不会搭理他的这些闲事呢,裴彦卿走后,他根本就没有出发赶往皇宫,而是叉着腰,气呼呼的留在原地。 城外某座废弃的宅院当中。 阳光射穿破旧的窗纸,照到布满了蜘蛛网的室内,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远点。 宋好从昏迷当中醒来时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只记得有个顾客吃坏了肚子,向前找她说理,为了弄清原委,她不得已跟人回家,谁知才走到半路便闻到一阵奇怪的香味,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看清所处的环境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遭遇绑架了。 宋好的第一反应便是看起来还不死心的十三娘,可她又想不到十三娘此举的用意?难不成她还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不应该啊! 宋好疑惑的同时发觉自己身上并无其他束缚,那些人只管把她丢到房间当中,根本没有另外将她绑起来。 宋好强撑着站起身,仔细留意了一番外边的动静,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之后才推开半掩的窗户,果断的翻窗逃走。 她又哪里知道,藏在暗处的杨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若是无动于衷,她又怎会有机会动手。 “宋好要逃,你们还不赶紧她抓回来。”杨虹走门口,来到两个侍卫身边,训斥道,“耽误了首辅大人的大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张治庭没有真的放手让她做事,而是派了两个得力下属过来帮她,张治庭至今还不放弃拉拢裴彦卿的计划,因此放话不许伤害宋好,只需把人困住便成,杨虹不敢明目张胆的忤逆张治庭,是以只能在细节的问题上耍心眼。 这一逃一追,宋好铁定要受一些皮肉之苦,到时可就是对方自作自受,而不是她阳奉阴违了。 宋好逃出宅院之后便一直往南跑,她不认识路,被迫原地绕了好几个来回,身后还有两个侍卫穷追不舍,她已经饿了大半天,眼下正是腹中饥肠辘辘的时候,不过逃了片刻的功夫嘴唇便已经泛白了,加之逃命途中不慎摔倒,一双手掌皆已磨破,脸上也有被野草划伤的划痕。 两个侍卫见她实在是太能逃,耐心耗尽,也顾不上张治庭的交代了,直接拉弓搭箭,一箭刺穿宋好的裙摆,将她钉在枯败的树桩之上。 宋好心脏砰砰直跳,确定自己暂无性命之忧之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并无伤她的用意,抓到她之后还强行检查她的身体,确保她没有被射死或是吓死。 宋好被迫回到原来的房间当中,抓她的人已经写聪明了,不仅将门窗关得死死的,还将她的双手双脚绑住,让她毫无任何逃跑的可能。 宋好的狼狈均已落到杨虹的眼中,然而在她看来,只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第364章 杨虹的报复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这小蹄子的心眼可多着呢,仅凭这一点是很难困住她的,要我说,最好还是将她的腿打断,让她连路都走不了,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杨虹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以此达到目的,两个侍卫也觉得放才太过惊险,可若是让他们打断宋好的腿,他们也没有这种胆子。 看出两人有贼心无贼胆,杨虹又变换了副神色,看似好心的说道:“我就是提个醒,大家都是替人干活的,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里边那人要是跑了,咱的人头可就不保了,但若是腿断了,想必也只是遭到一顿训斥而已,尚留得一条小命在。”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什么也不做,只打起十二分精神守门,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放出去。 杨虹心里气得直咬牙,面上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省得被人看穿了心思,她一边走出院子一边苦想报复之计,抬眼望见一路追踪而来的孙立之时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杨虹去而复返,同两个侍卫说了孙立现身的事。 “他一路找到这里,想必是寻到了蛛丝马迹,要是让他回去了,说不定会引来更多的人。” 两个侍卫不敢动宋好,但对孙立却无任何顾忌,得知他已经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两个侍卫连忙抽刀夺门而出,不由分说袭向孙立,孙立手中拿着菜刀,勉强与他们相斗了一会儿之后被砍伤胳膊,心爱的菜刀也被丢进了荒野丛林当中。 没了反抗能力的孙立被人拖到宅院当中,宋好才刚察觉到屋外的响动,房门便被推开了。 “你们是谁,为何把我关在这里?”尽管两个侍卫还是不理人,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早就问过千八百遍的问题。 两个侍卫只管将孙立往屋内一扔,随后便退出去将门给关上了。宋好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孙立,视线落到他身上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人就是孙立。 “师傅?!”宋好慌得脸都白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十三娘呢?她为何连你也抓了?你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可还好?” 宋好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身上的束缚让她动弹不得,她强行挣扎了好一会儿,除了弄出一身伤之外一点作用也没有,只能徒劳的出声询问。 孙立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就是年纪大了,所需的恢复时间比较长,宋好哭了好一阵之后他才勉强发出声音。 “我没事,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就是苦了我那把心爱的刀,都不知道被人丢到哪里去了。” 刀具对于厨师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孙立没有气两个侍卫伤了他,倒是气他们丢了他的菜刀。 宋好满面泪痕,从孙立口中得知绑架一事乃是十三娘讨好首辅的计划之后恨意更是达到了极点,亏得她还曾经把她当成朋友,现在想来,她真的是瞎了眼了。 “师傅,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罪的,若我有命逃出去,我必会千倍万倍的讨回今日所受的一切。” 杨虹就在暗处偷听,听得宋好伤心流泪又记恨十三娘之时脸上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掉,已经做好的看好戏的准备。看书溂 朝堂之上。 漏斗里的沙子越流越少,殿试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到来,然而小黄门还是没有进来通报。 “派个去催一催。”皇帝不耐烦的开口,为了这次考试,他可是不惜与张治庭作对,裴彦卿这般不上心,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几个太监接连涌出大殿,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匆匆的赶回来,说是城门口的人根本没有等到裴彦卿,在他家中也没寻到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躲?” 皇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出,从当日的交谈来看,裴彦卿分明很珍惜这一次考试,怎的临门一脚之时却退缩了。 张治庭就在殿上,对于裴彦卿的“失踪”,他心中早已了然,不过却还是假惺惺的道:“莫不是路上被什么事绊住了,你们再去寻一回。” 小太监道:“进宫的路就那么几条,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除非裴彦卿自己出现,否则短时间内是寻不到他了。” 出席殿试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安南侯与会试的主考官。 主考官先前便对裴彦卿青眼相加,皇帝提出重新考试之后,他想也不想就支持了,这会儿等了半天也等不到裴彦卿,那点欣赏的心思当场就耗没了。 “陛下亲自在这守着,他却迟迟不出现,还得让人去找,这样一个人,便是满腹才华也于事无补,陛下,我看还是取消这次考试,想来那裴彦卿也不屑于考取一个功名,否则也不会狂妄至此。” 皇帝是更加偏向于裴彦卿是有事耽搁了的,只碍于众人在此,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张治庭道:“一众学子当中,就属裴彦卿的声望最高,先前我也以为他落第乃是发挥失常,现在看来,想必那些虚名都是营造出来的而已。” “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安南侯忍不住出声。 裴彦卿是从他府里出来的,关系着整个安南侯府的荣辱,眼下人不出现,最急的莫过于安南侯,虽然他也想骂人,但他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 “裴彦卿躲起来不敢现身,除了沽名钓誉还能是什么?”张治庭毫不留情的反驳,“安南侯,你也养了不少门客,怎的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们这些人年纪相仿,张治庭却总是仗着辈分高权力大而摆出副长者的姿态,安南侯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被他当着这么人的面训斥,当即臊得面红耳赤,有气无处发。 “陛下,不管那裴彦卿是如何忽悠得你为他担保,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此子心机不良,爬上高位之后也只会坏了江山社稷,为这样一个人开天窗,实在是得不偿失。”张治庭面向皇帝,态度恭敬,言辞诚恳,“陛下若是惜才,也可让底下的人推荐可用之才。” 第365章 裴彦卿寻来 朝堂之上,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首辅此时很不痛快,想来是真的被这个目中无人的裴彦卿气到了。 他们当中,或是为了讨好张治庭,或是等得不耐烦了,冒死与皇帝作对,纷纷请他取消这次殿试,再治裴彦卿一个大不敬之罪。 “陛下,臣愿出宫寻找裴彦卿。”安南侯硬着头皮开口,安南侯府的荣辱已经和裴彦卿绑在一起,此事若是真如其他大臣所说的那般处理,安南侯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那么多皇宫侍卫都寻不见,安南侯又如何有把握把人带来?再者皇宫重地也不是那等竖子可以随意出入的眼下他既无考试的意愿,那么我们便了却他的心愿,直接把人赶出京城就是!” 户部尚书接到了张治庭的眼神,当庭与安南侯唱起了反调,安南侯自来都是谁也不敢惹,户部尚书的音调稍稍往上拔了一些,他便缩起脖子不敢动作了,眼下唯有皇帝可以扭转局面,安南侯退缩的同时不忘看向他,暗中揣测他的意思。 张治庭趁机道:“陛下,您意下如何呢?” 这话其实就是逼他做出选择,然而却能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不敬之处。 皇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朕记得首辅曾经说过,凡事都要追本溯源才能有所收获,既然那裴彦卿迟迟不出现,那么便派人去找他便是了,因为一点小事便说他沽名钓誉,朕是不相信的,不然那姜焯为何会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姜姜出自国舅府,又有个首辅舅舅,自小任性妄为,谁也不服,裴彦卿能拿捏得住他,想来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皇帝一搬出姜焯,张治庭便无话可说了,迫不得己侯在朝堂当中,一起等待结果,安南侯自请寻人,皇帝顺水做了个人情,让他立即出宫,无论无何也得把人带回来。 安南侯感动得热泪盈眶,谢恩之后拔腿边走,一刻也不耽误。 且说宋好这边。 绑架她的人抓来孙立之后便不再出现,似有将他们困死在这里之意,宋好奋力挣扎了好一会儿都被能挣脱绳子,最后还是孙立强忍着痛意爬到她身边,替她解了绳子。 脱困之后,宋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孙立包扎伤口,确定人无大碍之后才又逃跑的途经。 “那些人只想利用你拖住裴彦卿,不会取你性命,只要我们安生待在这里就无性命之忧,贸然逃走,说不定还会惹怒他们,引来杀身之祸。” 孙立劝她不要轻举妄动。 那些人若是奔着她而来,宋好或许还能沉得住气,可眼下他们要对付的是裴彦卿,她就更加不能坐以待毙了,以她对裴彦卿的了解,她若是不出现,他定是想也不想便放弃殿试,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我若是不想法子脱身,彦卿的前途可就毁了。”宋好无视他的劝告,推了一个又一个窗子,可惜没有哪一个是可以推开的,窗外早就钉上了木板,要想出去,除了砍断门锁便是掀开屋顶。 “你本就是因他受罪,他的前途毁不毁又与你又何干系?他肯来找你,那是良心未泯,若是不来,日后你也可以效仿秦香莲,告他一个抛弃发妻之罪!” 宋好也不知道身边的人为何总是如此不待见裴彦卿,不过眼下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她没有回话,只在研究掀开房顶的可能性有多少。 屋外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宋好思考了番,果断砸断一块木板,随即拿起尖利的部分驾到脖子之上,扬言要挟道:“再不开门我就自刎于此了!” 那些人根本不敢伤她,想来是上头的人已经下了死命令,他们才会如此谨慎。 两个侍卫就守在门外,闻声无动于衷,继续嗑着手里的瓜子,宋好有恃无恐,狠心将尖刺刺向皮肉当中,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这一刺可急坏了孙立,他着急忙慌的跑到宋好身边,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这般伤害自己除了感动自己之外还能感动得了谁?我也真是够蠢的,早知道我便不来救你了,白白浪费了我的苦心!” 两个侍卫听到声音,急得一下子冲向门口,迟疑着要不要推开房门。 宋好故意道:“我散尽千金,吃了一路的苦才来到京城,为的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状元夫人,谁知居然倒了这种血霉,眼下被困于此,夫君怕是永世与功名无缘了,谁能保证日后他不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谁爱过谁过,反正我是过不下去了,现在痛快的去死,夫君说不定还会永远念着我的好,替我报仇雪恨!” 孙立还想劝她,抬眼看到她的神情之后顿时了然,也就不再拦着她了。 “夫君早就与我说过了,首辅大人有意将他揽至门下……”宋好对着紧闭的房门继续自说自话,“他原是不想寄人篱下的,不过我若是死了,他定会为了我投靠首辅,接着首辅的权势查出今日绑架我的真凶!” 两个侍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就看不出宋好的算计,一听得她来真的,二话不说便推开房门,阻止她的进一步行动。 “别过来!”侍卫一现身,宋好便又再次将尖刺架到脖子之上,恐吓道,“你们再敢向前一步,我便立马死在这里,大家一起下地狱!” 侍卫让她这么一吓,不约而同的站定在原地,宋好将他二人打量了一番,随后道:“方才我分明听到了三道脚步声,怎的只有你们两个现身?还有一个呢,赶紧把人叫出来!”看书溂 宋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躲着不出来的人才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若真如孙立所说的那般,这第三个人便是急于讨好首辅的十三娘了。 “十三娘,你别躲着了,赶紧出来,我已知道你便是此事的主谋了。”孙立突然喊了一声,“我虽已脱离谢家,但却还有些人情在,要是我无缘无故的死在这里,谢家亦不会放过你。” 第366章 激将法 杨虹就躲在暗处,听得孙立把她当成十三娘之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悠哉悠哉的看着热闹。 提到谢家,宋好心中一下子就生出了疑惑,十三娘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奋斗,要不是那一颗八面玲珑的心,只怕早就成为权贵刀剑之下的冤魂了。 为了巴结首辅不惜得实力不容小觑的谢家,她真的做得到这一步吗? 再者这么重要的消息又是如何走漏的? 孙立没有见过那位向他传信的人,因此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好心里一直想着裴彦卿,亦没有细想,这会儿才察觉不对劲。 “师傅,咱也不必在这里废话了,幕后那人根本就不敢与我们面对面相见,只敢躲在暗处,就算我们喊破了嗓子,对方也不敢出来,还是省点力气。” 宋好的语气当中充满了不屑,杨虹禁不住撩拨,三两步便走到门口,使出更为不屑的语气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真当我不敢拿你怎样是不是?” 对于她的出现,宋好毫不意外,倒是孙立很快就愣住,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完全之策,否则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宋好不怒反笑,“先是把我抓了,再是离间我与十三娘,还把孙御厨也牵扯进来了,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事发死无葬身之地之地吗?” 杨虹这时也有些后悔了,按照计划,她本是不该出现的,怪就怪在宋好实在是太会激人,杨虹一看到她气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冲动浇灭理智,先爽一把再说。 “你可别忘了,现在成为阶下囚的人是你不是我,只要我手脚足够干净,便没人奈何得了我。” 杨虹咬牙切齿的放了一段狠话,想到刚刚收到了飞鸽传书,心情这才好转了不少。 “想必你还不知道,你的夫君为了寻你弃满朝大臣于不顾,陛下气得不轻,已经下令捉拿他了,轻则逐出京城,重则午门侯斩,没了他,你还能掀得起风浪吗?” “你说什么?” 事关裴彦卿的安危,宋好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同时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杨虹乐意见看到她不好受,见此继续添油加醋,将收到的消息润色了一番之后才说出来。 “首辅大人原只想让他无法参加殿试,哪知皇帝脾气不好,当场派出了安南侯,要他拿人归案。” 杨虹并不知道裴彦卿与安南侯府交好的事,信中也只说皇帝已派人来寻,叮嘱他们小心行事。 宋好本还紧张得脸色发白,听得“安南侯”三个字之后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里。 皇帝派出了安南侯,那必是还有保人的心思了。 “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见她久久不出声,杨虹误以为她已被吓住,得意得眉毛都飞了起来,“要是你肯跪下来求我,哄我高兴,我或许还会饶你一命。” 宋好不动声色,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感慨的道:“没想到我苦心经营这么久,最后竟落得这么一个结局,当初你死活要与我合作,想借裴彦卿的权势在京中立足,想必那时的你也想不到,他根本就考不上功名,无法给予你任何助力?” 宋好一秒入戏,杨虹根本不疑有他,听到这话之后还有些庆幸。 “还好当初没有合作成功,否则我就要跟着你们倒大霉了,哪里还有结识首辅大人的机会……”她看了一眼宋好,笑得肆意,“当然,也不会有这个将你踩在脚下的机会。” 杨虹此刻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越走也近的宋好,更加不会想到她能伪装得这样好。 “我自问从未正经得罪过你,难道就因为我拒绝与你合作,所以你便对我赶尽杀绝吗?你这个人也太蛮不讲理了!”宋好挑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话到这里,杨虹心里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平心而论,宋好确实没有得罪过她,可她就是看不惯她,见不得她好,只要她过得不幸,她心里便舒坦了。 “我想做便做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她胡乱说了一句,话音还没真正落地,宋好手中的尖刺便横到了杨虹的脖子之上。 “别动,否则我不介意带着你一起入地狱。”宋好沉声开口,眼中偷着杀意,她终日在厨房当中劳作,手劲大得可以制伏一个成年男子,制住一个杨虹自然不在话下,况且她下手够狠,杨虹每挣扎一下,她手中的尖刺便刺进皮肉当中一分,眼下杨虹的脖子已被划出鲜血,只稍再用一分力,她就会当场毙命。 孙立怕她逃脱,顶替宋好抓住她的双手,两人一左一右抓住杨虹,她根本没有任何脱身的机会。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两个围观的侍卫的意料,他们二人在宋好动手之时便抽出了刀剑,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只神情紧张的盯着他们。 “你想干什么?” 杨虹艰难的扭过脖子,忍着痛意开口,目光片刻不移的落在宋好身边,就怕宋好一个不慎,直接害她命丧于此。 “不做什么,不过是让你感受一下我曾受过的苦而已,若非你闹得这一出,我也不会伤了自己,眼下更加不会拿捏你的命脉。” 说话的时候,她特意使了一点力气,方便她切身体会此话的含义。 杨虹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她恨不能生吞了宋好,然而现实的情况却让她动都不敢动。 “我的要求很简单,让你的人退下,放我们离开。”宋好言简意赅的提出要求。 杨虹暗自笑话她异想天开,若是她的人也就罢了,可这两个人是张治庭亲自派来的,他们的目的只是困住宋好,至于其他人,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不如把话与他们说一遍,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搭理你。”杨虹破罐子破摔,她是被人制住了不假,然而一想到宋好同样束手无策,她便觉得痛快。 两个侍卫果然不顾杨虹的死活,得知宋好打算亦以她为人质之时果断的冲出屋子,再次将房门关了起来。 第367章 逃出生天 杨虹哈哈大笑,自己落不到好,宋好也逃不出去,总算是让她找到了一点平衡感,宋好嫌她吵,示意孙立将其劈晕,孙立照办,一掌劈到杨虹的后颈之上,对方白眼一翻,很快就晕了过去。 宋好打算强行逃出去,孙立阻拦不得,无奈何只能跟她一起行事,宋好脱下杨虹的外衣,收集室内的灰尘,确定可以一举弄瞎两个侍卫之后才让孙立行事,孙立来到门口,扬声喊了起来—— “这个女人失血过多已经晕倒了,你们若是还想让她活命便赶紧给她止血,若是懒得搭理她的死活,那便赶紧给她收尸,天儿这么热,我可不想熏上一身的腐肉味。” 毕竟是首辅身边的红人,两个侍卫不会为了她而放走宋好和孙立,但收一收尸还是可以的。 宋好躲在石柱之后,房门一开便甩出衣物当中的灰尘,两个侍卫始料未及,口鼻眼睛尽是灰尘,一时间睁不开眼,孙立抓住机会捞起身边的桌子,奋力砸了过去,勉强抽出刀剑的侍卫很快就被砸得倒地不起,嗷嗷直叫。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宋好带着孙立冲出房门,孙立一路追寻过来,回家的路早就了然于胸,宋好将要往山中跑之时被他出言制止,宋好这时才知道,原来她第一次逃跑的方向正是进城的方向,只因跑得太慢,这才错失了机会。 才刚跑出半柱香的功夫,裴彦卿便带着人从官道上赶来了,宋好拼尽全力奔跑,见到裴彦卿之时体力已经耗尽,一步也动不了。 “幸好你们来了。”宋好有气无力的靠在裴彦卿怀里,孙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绍靖安和姜焯一左一右扶着,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幸好孙立来时留了记号,否则裴彦卿也不可能这么快寻来。 尚未说上两句话,两个侍卫便追来了,看到裴彦卿等人之时脸色大变,转身欲逃。 宋好急道:“他们都是关键人证,别让他们跑了!” 绍靖安和姜焯身边皆带着武器,两人一听到这话便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裴彦卿则留在原地照顾宋好和孙立。 两个侍卫没有急着逃命,而是先回荒宅,放了一把火才翻墙而去,姜焯看出两人想要摧毁证据,急忙闯进烈火当中,赶在房屋倒塌之前救出了仍在昏迷当中的杨虹。 杨虹没有死成之事被藏在暗处的侍卫看见,未免首辅怪罪,他们不得不立即飞鸽传书,告知这里的情况。 赵云挚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裴彦卿出发寻找宋好之后,留守在家的他坐立难安,不知不觉来到皇宫之外,既盼着裴彦卿不要出现,又盼着他赶紧出现。 朝中大臣还未出宫,那就说明殿试一事还未取消,裴彦卿还有机会,只不过如此一来,一无所有的人就变成他了。 赵云挚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念经祈祷,一会儿垫脚张望,直到宫中突然跑出一个人,朝着他本来。 赵云挚从未见过这人,因此眸中难免有疑惑。 “首辅大人命我过来通知你一声,若想活命,就得干掉杨虹。” 此话一出,赵云挚这才知道他是张治庭的心腹,杨虹这人他倒是认识,就是还不知道干掉她的必要性。 “杨虹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赵云挚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女人当初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但若让他杀人取命,他还是做不来。 “很快你便会知道了。” 那人没有明说,赵云挚听得云里雾里,欲要问个清楚,余光却掠到了裴彦卿等人的身影,未免让人看出破绽,赵云挚和心腹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划清界限。 “赵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姜焯面露诧异,“你的胃痛好了吗?” 话到这里,赵云挚想起自己还是个患者,不着痕迹的抚上左腹,道:“我担心裴兄,是以过来看看情况……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宋好的?” 他随意问了一句。 姜焯道:“三言两句说不清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殿试。” 语罢,他看向裴彦卿,继续道:“裴兄,你赶紧进宫,宋好有我们守着,不会有人再伤她了。” 宋好亦记挂殿试一事,闻声催他出发,千万别误了大事。 裴彦卿叮嘱了她几句,随后道别,径直往宫门走去。 赵云挚警惕的张望了一两眼,发现绍靖安的马上还有一个人影,恰似不经意的问出声。 绍靖安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这便是抓走宋好的凶手之一,人还未醒,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现在还未知晓。” 绍靖安和姜焯都不认识杨虹,这一路上,宋好也绝口不提她与首辅的关系,两人眼下仍是一头雾水。 赵云挚一听这话便知马上那人就是杨虹,张治庭让他干掉杨虹,为的就是杀人灭口。 想在绍靖安和姜焯面前杀人,那还是有点难度的,可若是真的什么也不做,后果他也承担不起,未等赵云挚分出个好歹,宫门那边就传来了动静,裴彦卿被人拦下了。 几人面面相觑,加快脚步的赶了过去,近前一听,这才了解到大概。 “没有凭证,那便不能进宫,这是规矩。”看守宫门的太监已经换成了张治庭的人,他们是刻意堵在这里阻拦裴彦卿进宫的。 “陛下当时可没有说得有凭证才能进公卫,他只说会让人在宫门等我……你不是陛下的人?” 裴彦卿试着揣测了一下。 “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你说我是不是陛下的人?”守门的太监端起姿态,“要想进宫也不是不可以,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请示陛下,待他点头了再回来接你。” “他们是故意的。”宋好凑到裴彦卿身边,小声提醒道,“一来二去少不得要浪费时间,万一他们没有通知到人,你岂不是白等了。” 对方做得太过明显,神经大条的姜焯都看出了不对劲,他拉开裴彦卿,对着那狗仗人势的太监道:“裴彦卿你不认识,我你总认识?我敢拿项上人头保证,这人便是裴彦卿,你赶紧放他进去,真要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第368章 进宫 姜焯的姑姑深受皇帝宠爱,经常出入皇宫,宫里只有他不认识的太监,断然没有太监不认识他,拦路的这个心腹自知得罪不起姜焯,焦灼了片刻之后便让出了一条道,心里想着进宫之后在使其他绊子,只要裴彦卿见不到皇帝,那么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 “裴兄,皇宫太大,容易迷路,我亲自送你进去。”姜焯一句话便将心腹所有的后路堵死,心腹敢怒不敢言,只能让人偷偷传话首辅,让他赶紧做好准备。 有了姜焯带路,其他人果然不敢向前找茬,他们畅通无阻,径直走到大殿之外。 姜焯道:“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没有皇帝的召见,谁也不能进去,况且舅舅还在里边呢要是让他看到我,保不齐能把我屁股打开花。” 裴彦卿记着他的好,说了句谢谢之后便往殿里去了。皇帝和众臣早就得知了裴彦卿已经进宫的消息,现都在等着他,目光齐齐落在大殿门口,看到一个朗月清风、从容不迫的年轻人之时,众人心中纷纷起了猜测,有对他刮目相看的,也有对他不屑一顾的。 “裴彦卿,你可知罪啊?” 皇帝佯装不悦的开口。 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然而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他出现,皇帝十分清楚这一点,未免其他人有机可乘,皇帝率先问罪,堵了其他人找茬的可能。 裴彦卿如实说了今日的遭遇,先是友人突然病重,再是妻子被人绑架。 “原来如此,难怪你迟迟没有出现。”皇帝欣慰不已,一是裴彦卿确实有充分的理由解释迟到一事,二是他重情重义,自己没有看走眼。 “即便是事出有因,也该让人早点通知我们才对,而不是不管不顾的离开,你的好友与妻子重要,难道我们这些人就可以随意践踏了吗?” 户部尚书一向都是张治庭的代言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得过张治庭的暗示的。 “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愿接受责罚。”裴彦卿没有妥协责任,而是爽快的承认自己有错,这让户部尚书准备的一肚子的话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皇帝在此,他都没有放话,谁又敢越过他处理裴彦卿? 户部尚书颇为恼怒的甩了一下袖子,别过脸去,彻底得罪皇帝他不敢,但适当耍一耍性子,他还是敢的。 安南侯大着胆子走了出来,舔着笑脸道:“陛下,裴彦卿有罪不假,但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绑架他的妻子的人,不如先把人抓了,再行责罚也不迟。” 这个重点大家都注意到了,只是无一人提出来,安南侯提出来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向他投来目光,或觉得他蠢,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张治庭那一派的都知道此事是他从中作梗,不是张治庭那一派的也看得出来此事多半与他逃不了干系,只碍于张治庭权利滔天,不敢得罪他罢。 眼下安南侯非要将话题往这边引,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要寻死吗?也不知他是单纯的奉承皇帝,还是胆大包天公然与张治庭作对。 安南侯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可以引发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只是想助裴彦卿脱困而已,可想不了那么远,朝堂当中迎来一阵短暂的静谧,安南侯后知后觉,吓得脸都白了,再给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冒犯张治庭啊。 “臣、臣的意思是说,时间紧迫,不如先行考试罢,若是靠考得好,那边功过相抵,若是考得不好,那便两罪并罚。” 安南侯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过过了片刻钟的时间,然而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老几岁似的。 “多谢侯爷为我的说话,不过既已提到了这里,我还是先把话说清楚了。”裴彦卿突然说道。 他这话可谓是又将局势往更加紧张的方向发展,众人暗暗倒吸凉气屏住呼吸,就连张治庭也暗自握紧了拳头,担心他不管不顾的说出实情,虽然这点插曲对于张治庭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是现在毕竟还不到时候,直接与皇帝闹翻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裴彦卿道:“绑架我娘子的那人我也认识,她知我是即将应试的举子,于是便胁迫我娘子,要她与她合作,方便来日借我之势飞黄腾达,我落第之后,她便不再出现了,后来得知我得以重新考试,是以故技重施,逼迫我们与她签订协议,否则便坏了我的考试计划。”看书喇 裴彦卿说得有头有尾,并且彻彻底底的将张治庭摘了出去,在场的人甚至还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误会张治庭了。 “原来如此。”皇帝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默了片刻之后愤愤然道,“朕久居深宫,居然不知道外边的人居然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了,像你这样的遭遇,线圈本不知道还有多少举子遇到过,作案之人姓甚名谁,朕要全城通缉,并且施以重罪,以儆效尤。” “多亏了姜焯和绍靖安的帮助,否则我也不能及时救出娘子,更不能抓到那人。眼下凶手正被两位公子看押,陛下若是有心审问,也可派人把她提来。” 此话一出,张治庭当即轻咳了一声,看似好心的提醒道:“陛下,人既来了,那便开考,其实的事,稍后再议也不迟。” 他原是刁难一番的,没想到裴彦卿竟将话题引到了这里,就杨虹那个朝秦暮楚的软骨头,到了皇帝面前,还不得把他给卖了。 皇帝反应过来,连忙催人拿来笔墨纸砚,就怕耽误上片刻又出意外。 裴彦卿在答题的过程当中提到了土地兼并一事,皇帝大力赞同此事,并让众人赶紧将这事提上日程,商量出一个可行之策。 “裴生这是纸上谈兵异想天开,土地兼并之风由来已久,若是想解决便解决,先人早就办妥了,何必遗留至今。” 说话的这个大臣气得胡子都抖了,因为他正是土地兼并的受益者,若要在这方面做文章,率先倒霉的便是他。 第369章 入翰林学习 “如今国库充盈,百姓臣服,正是抑制土地兼并之风的好时机,错过了这个机会,那才是天大的损失。” 裴彦卿没有因为自己无功无名便做低伏小,不管别人搬出什么借口,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反驳回去。 “说得简单,你倒是说说怎么起这个头?难不成一上来便高喊着朝廷决定改革,让各地郡守交还耕地?” “无知小儿,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少不得将你的脑袋吊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不留余地的打击裴彦卿,以此让他放弃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若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不会明知不可而为之,我之死若是可以激发其他人改革的决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于如何开这个头,我都已经选好人选了。青州郡守鱼肉百姓已久,随便逮着一个青州百姓都能从其口中听到他的罪行,朝廷早些年也有整治青州之意,可惜青州郡守屯兵数万,钦差都入不了青州城的大门,只要朝廷突袭青州,率先拿下青州郡守,其他郡守就会心生惧怕,继而配合朝廷。” 众臣说不过他,转而看向皇帝,苦口婆心道:“陛下,各地郡守驻扎太深,贸然动了他们的利益,说不定还会引起他们的反扑,届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少不得要民愤民怨,还请陛下三思啊。” “改革本身就是要流血的,正所谓刮骨疗毒,没有决心与魄力,才是改革失败的真正原因。”张治庭已经看出了皇帝的迟疑,因此故意向着裴彦卿,赞同他的说法,“裴生年纪虽轻,审时度势的能力却不一般,陛下放下,各地郡守若敢反抗朝廷,臣必亲自挂帅,为陛下排忧解难。” 皇帝确实是想干一番事业不假,然而一听得改革极有可能引起反扑,心中很快就生出了顾虑,张治庭此话一出,更是让他产生的退缩之心。 若是不慎引发战乱,那便与他的初衷相悖了。 目送裴彦卿进宫之后,姜焯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报官,然而宋好却希望能够私下处理此事,姜焯尊重她的选择,将杨虹带到他们租的房子当中,暂时收押于此,那两个逃走的侍卫还没有抓到,姜焯和绍靖安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出去寻人了。 “师傅的伤耽搁不起,我这便带他去医馆看病抓人,你在家里守着,大门关紧,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也别透露杨虹在此的消息。” 宋好对赵云挚不设防,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孙立离开,眼下家中只有赵云挚一人。 正因为宋好的信任,这才让赵云挚心中更为焦灼,张治庭已经放下话,他若是不照办,必会引来杀身之祸,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中父母。 可若是照办,从今往后他便只能一条黑路走到底,再也不能回头了。 赵云挚来到柴房之外,杨虹还未醒来,就在柴堆上边躺着,只要他动一动,她便会咽气,并且不留痕迹。 赵云挚将手放到破旧的门板之上,迟迟没有推开的勇气,且不说他压根就没有勇气杀人这事,要让他彻底背叛裴彦卿和宋好,他也是做不到的。 “我还是再拖一拖好了,说不定还会迎来转机。”赵云挚喃喃自语,自己安抚自己,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般,“没错,就是这样,天也黑了,我先睡一觉,醒来再行思考要不要这样做。” 他一边嘀咕一边转身,全然没有意识到,房中的杨虹在他转身之前便已睁开了双眼。 朝堂当中的争议仍在继续,不管众臣给出什么难题,裴彦卿都能一一化解,可是皇帝并没有像他这般的从容淡定,意识到改革将要面对的问题之后便没那么坚决了。 到了最后,皇帝采取了一个折中的计策,改革势在必行,但不能乱来,须得商讨出一个万全之策后才能实施,最好可以由内而外的破解各地郡守的顽抗之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成事。 方才还在骂裴彦卿异想天开的大臣这会儿忍不住在心中拿着话骂起了皇帝,说得简单,做起来难啊。 吐槽归吐槽,皇帝发表完豪言壮语之后,众臣还是狗腿的来了一句陛下英明。 “曹尚书,朝中现还有哪处却人啊?” 皇帝看向吏部尚书,这话的用意无非就是给裴彦卿安排一个官位,外头那些正儿八经考上进士的人尚还没有等到合适的岗位,裴彦卿一个补考的人却后来者居上,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曹尚书一时间犯起了难,他虽不是张治庭的人,但这一刻却是十分希望张治庭出面阻拦此事。 “在其位才能谋其事,裴生早一日接手朝廷之事才能早一日为朝廷分忧,曹尚书,朕记得你一向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怎的这会儿倒有所顾虑了,难不成你看不上裴生的才华,认为他无法成事?” 担心曹尚书的迟疑会坏了自己的大事,皇帝刻意将话说得狠了一些,有意逼迫他当场完成职务安排。 曹尚书是从小地方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能有今天的成绩,靠的全是兢兢业业的干活,而不是结党营私,眼下他若是答应皇帝的要求,必然会引发张治庭的敌视,可若是拒绝,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近来、近来……” 曹尚书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谁也不得罪的说辞,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张治庭却在这时站了出来,道:“陛下,自来高中的学子都是先入翰林院学习的,不如先让裴生到那儿待上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了再给他安排官位也不迟,裴生破格考试,本就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若是一上来便许他高位,一来朝廷难以给其他人一个交代,二来也是给他树敌,根基尚不稳便引来其他人的忌惮,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治庭这话说得倒是没有半点死心,全是依照当前的局势解析。 皇帝仔细一想,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便不再做出强求了。 第370章 暗中调查 事成之后,皇帝呼退众人,只留下裴彦卿一个。 “裴生,想必有一事你已经困惑许久了。”皇帝起了个头,随后叫来一个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太监,太监的怀里还捧着两份考卷,裴彦卿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未免审卷老师认出自己的学生,考生的考卷都是由人誊抄一遍之后再送到神卷老师的手里,裴彦卿现在看到的这一份便是誊抄卷。 考卷上方分明写着一个优字,然而他却落榜了。 “你再看看另外一份。” 皇帝抬手示意。 裴彦卿依言打开第二份考卷,答者辞藻华丽,乍一看很吸引人,仔细一看却是通篇的废话,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为了保留这份考卷,我还特意放话出去,说是自己已经将其烧毁了。”皇帝随意说了一句,紧接着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是在誊抄的时候调换了你与另外一个考生的答卷,所以你才会落榜。” 也就是说,今任进士当中,有一名考生拿走了他的进士之衔。 “既然他们已经调换了我的考卷,陛下又如何确定这份考卷是我的?”裴彦卿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帝道:“自是因为朝中并非人人都是首辅的走狗,任他差遣。” 当日张治庭得知他让人提来考卷,二话不说便闯到宫里来多番试探,为了消除他的戒心,皇帝不得已才说自己看到了一份狗屁不通的文章,一气之下全给烧了。 张治庭听到这话,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离开。 “裴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费尽心思保举你的意思,眼下也到了为我效力的时候了,我要你暗中调查那些是首辅的人,能策反则策反,不能就找机会拔掉。” 这可不是一件三两句话就能搞定的事,若是让人察觉了,说不定还会成为替死鬼,裴彦卿深知此事不易,但为了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他只能硬着头皮拦下这个苦差。 “折腾了许久,你也累了,我让人送你出宫,好教你赶紧回家与娘子团聚,此刻她怕不是惦记你惦记得吃不下饭了。”目的达成,皇帝换了副神色。 提到宋好,裴彦卿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顺势道:“出来太久,确实应该回去了。” 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杨虹是由姜焯抓住了,若是让他知道做出这一切的人便是张治庭,也不知道他是难以接受,还是立即与他们划清界限。 回家的路上,宋好绝口不提张治庭,裴彦卿虽然没有机会过问,但也猜得到她应是有暂时隐瞒此事的心思。 赵云挚最重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在床上躺了片刻,心情便焦灼得翻了十几个滚,最后实在是躺不下去了,攒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来到柴房之前,默默告诉自己,小心使得万年船,主要他守住底线,及时抽身并非难事。 只不过是杀一个人而已,况且这个人曾经连他也绑了,眼下取她性命,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赵云挚靠着自我洗脑推开房门,正打算先下手为强,然而柴房里却没了杨虹的身影。 “人呢?!” 赵云挚惊呼出声,第一反应是寻了,才刚转身,地上的人影之后便多出了一根棍子的身影,赵云挚惊上加惊,在那混子砸下之前迅速避开,勉强躲过一劫。 杨虹早就醒来,只碍于房门关得太严,她没有逃跑的机会,这才一直躲在房中,等待逃走的良机,她原是想搞偷袭,哪知地上的光影将她出卖了。 一击不成,杨虹又迅速实施一击,赵云挚好歹也是个男人,岂有被人轻易制服之意,稍稍缓了一下之后便化被动为主动,不过三招便夺下木棍,继而一脚踢飞杨虹。 杨虹身上受了伤,后来又一直晕倒至今,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倒下之后便再也爬不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赵云挚手里拿着木棍,说话的时候身体和语气都在发抖,他本来还不敢下手的,生怕聪明机智的裴彦卿看出了端倪,但眼下杨虹欲意逃走,还试图伤他,他正当防卫一下,不算过分? “杀人犯法,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宋好逃走之后,杨虹便知张治庭不会放过自己,就是没有想到他安排得这样快。 “你绑架宋好在先,后来又试图袭击我,我与你周旋之时不慎打死了你,这算正当防卫,算不得杀人。” 赵云挚已经找好了脱罪的说辞,然而却是怎么也下不了手,越是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他的身体便抖得越厉害。 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杨虹早就清楚他是张治庭的人了。 “真是废物一个。”杨虹毫不犹豫的骂了一句,“这话说给不知情的人听一听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在我面前说,你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 她话里有话,赵云挚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吞吐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杨虹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与他平视。 “我想说什么?自是要说张治庭如何杀你灭口的事了!” 张治庭没有百分之百信任杨虹,暗中要挟赵云挚一事从始至终都避着她,不过杨虹留了个心眼,替张治庭卖命的同时暗中查探他的弱点,以防日后不时之需。看书溂 “我在张治庭身边待了这么久,对他最是了解,即便如他的意杀了我,你也落不到好。” 赵云挚怎么也想不到杨虹竟会知道这事,顶了好友的功名和背叛好友这两件事随便哪一件都令人唾弃不已,如今他两样都占了,现又被人赤裸裸的点出来,他简直羞愤得更不能当场撞柱身亡。 “裴彦卿已经入宫,日后他便是皇帝的人了,你觉得你还有利用的价值吗?”杨虹一步一步的引导,“张治庭向来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你已知他调换考卷的秘密,他必是再也不能留你了。你可得想清楚了,此时若是杀了我,便是坐实了背叛好友的罪名,他日落难之时,裴彦卿可有充分的理由见死不救。” 第371章 交易 赵云挚的脑子乱成一团泥浆,除了嗡嗡响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更加做不了任何思考。 张治庭想不想杀他灭口他不知道,但此刻的他只当杀了杨虹换得一个清净,因为他承受不了这种秘密被人揭穿的压力。 在这样的想法的驱使之下,赵云挚神差鬼使的举起木棍,奋力的砸了下去,杨虹尖叫的四处逃窜,赵云挚则一直追在她身后,势要将她杀死为止。 “你这个疯子!”杨虹一边躲避他的袭击一边破口大骂,“难道你还想同归于尽吗?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张治庭能逼你一次就能逼你第二次,今日你若是杀了我,以后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云挚充耳不闻,手上的木棍砸断之后又挑了条更粗的,杨虹见状立马冲出柴房,好不容易跑到门口,大门却被人从外边锁住了,原来是宋好掩盖杨虹的行踪,做出了没人在家的伪装。 大门出不去,赵云挚又已持着木棍追来,杨虹已经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当场跪到地上,不停的给赵云挚磕头,一边求饶一边说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位大哥,你放过我,我们这样自相残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知道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你肯听我一眼,我们两个就都不用死了,不仅如此,还能报仇雪恨。” 杨虹磕得头都破了,赵云挚的理智也终于回笼,他缓缓放下木棍,质问道:“你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说来听听!” 他是被迫走向这条路的,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杨虹见他态度有所缓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还不敢站起来,继续跪在地上道:“说来说去,造成今日之局面的人是张治庭,你我不过是无法选择的可怜人而已,只要我们一致将矛头对准张治庭,就不用再受他的控制了。” 杨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赵云挚,语气随着他身上的杀意轻重一起变化,到了最后已经轻松了不少。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也不想背叛好友,更不是偷了别人的功名?”杨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别无选择的可怜人,要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走向这种朝不保夕的路子!” 赵云挚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看就是杨虹戳到了他的内心柔软处。 “杀我固然可以换来一时的安宁,但你就能保证裴彦卿和宋好一无所知吗?你任由张治庭操控,怕的就是外人知道你的秘密,殊不知,这样做极有可能彻底暴露自己,跳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 心底隐藏的秘密再一次被人挑起,赵云挚恼羞成怒,再一次持起木棍,恐吓道:“你说有法子解决此事,我才饶你一命的,再与我说这些废话,我便立即打死你,有你一个垫背,我也不算亏。” 杨虹让他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牵扯其他,只道:“只要你放了我,日后我便任由你差遣,我在张治庭待过一阵,知道他不少秘密,只要合力扳倒他,日后就不会再被他控制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法扳倒他,也可以给自己攒一个忍辱负重的罪名,有朝一日秘密被人发现,你便说自己不过是假意投靠,借机追查更加见不得人的勾当……”看书溂 杨虹的话确实让赵云挚心动不已,可是他无法确定杨虹不会背叛自己。 他不能冒这种险。 杨虹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当即举手发起了毒誓。 “我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违背,便让我天打雷劈。”杨虹的语气和神色都是从未有过的诚恳,“张治庭那边我已经回不去了,眼下唯有跟着你才能谋到一个好前途,我这样不只是为了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赵云挚又思考了好一会儿,等得杨虹腿都跪麻了,这才交出大门的钥匙,让她离开。 另外一边。 出去抓人的姜焯和绍靖安不出意料的空手而归,他们先到医馆接了宋好,再一齐赶往皇宫大门,还没走近便远远望见缓缓走来的裴彦卿。 裴彦卿简单的说了一下殿试的情况,还说自己明日便要到翰林院报道,怕是不能再当私塾先生了。 姜焯和绍靖安打心底里高兴,一是再也不用学习了,二是真心把裴彦卿当成朋友。 “街上已有大闸蟹出售,待会儿我们到菜市买上几箩筐的蟹,我拿来做百蟹面,大家好好的庆祝一下。” 宋好近来忙着摆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对待一日三餐了,姜焯和绍靖安身为世家子弟,不好意思整日蹭吃蹭喝,即便垂涎宋好的食物也不好主动提,眼下听得她要摆宴请客,激动得差点就跳了起来。 “除了百蟹面之外,我还想蜜饯炒肉,宋娘子,此番寻你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这个请求。”绍靖安小心翼翼的报出自己喜欢的菜名。 姜焯不甘落后,也报出了好几个菜名,宋好有求必应,不管是多难的菜都乐意尝试。 “这样把我,待会儿的采买钱由我来付,自己花钱买才会吃得更香。” 他们点了许多菜,有些一看就不便宜,绍靖安有心买单,但又不好意思说得太过明显,生怕伤了宋好的自尊心。 宋好懒得计较这些细节问题,他非要表现,她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三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要去哪里买菜,要摆几桌要请几个人,一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裴彦卿的异样。 “裴兄,你走得快一些,去得晚了可就买不到好食材了。”姜焯回头喊了一声,裴彦卿回过神来,疾步追了上去,动作自然的牵起宋好的手,一起走向暖和的斜阳当中。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人群之间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裴母,她现在应该在丰城才对。 丰城与京城相去甚远,仅靠着她一人,绝不可能来到这里。 第372章 孙立被辞退 张治庭从皇宫当中出来,马车行驶在寂月之下时,一个狼狈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随身侍卫反应迅速的抽出刀剑,团团守住首辅的马车,不让任何刺客有可乘之机。 “首辅大人,我有事禀报,恳请您听我一言。” 死里逃生的杨虹双膝跪地,手脚并用爬向张治庭的马车,一边说话一边重重磕头。 绑架宋好一事失败,裴彦卿早晚有一天会查过了,眼下唯有杨虹死了才能掩盖真相,知晓内情的心腹不等马车当中的人发话便起了杀心,他抬眼看向身边的侍卫,意思再明显不过。 侍卫举着长剑一步一步逼近毫无反抗之力的杨虹,杨虹怕得浑身哆嗦,眸中尽是惊恐之色,求生的本能让她转身往后爬,然而这一点速度根本于事无补,正当侍卫准备收起刀落之际,马车当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先把人带回府里。” 这话相当于暂时不杀她,捡回一条小命的杨虹全身的力气被抽走,瘫软在地。 到了首辅的府邸,杨虹被人拖到张治庭的书房当中,不等张治庭出声询问,杨虹便大声求饶道:“大人,此事若不是孙立与十三娘从中作梗,我们的位置也不会暴露,我是冤枉的。” 张治庭的权势遍布京城各地,要想从他手上逃走简直难如登天,即便侥幸逃离京城,日后也只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再也无缘享受京城的富贵与繁华。 今夜来见张治庭,杨虹其实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如果不能出人头地,她宁愿一死, “十三娘表面是你的人,背地里却早已和宋好一条心,她无意中打探到了您派人绑架宋好,于是便托孙立去救人,这些事都是那个赵云挚和我说的……” 张治庭曾经让人传信赵云挚,让他务必杀了杨虹,然而杨虹此刻却活得好好的,还从赵云挚口中探来了更多的消息,实在是让张治庭好奇。 杨虹真假参半的说出了自己与赵云挚的交易。 “他不是一直不肯为大人所用吗,如今有我在中间周旋,便让他在不知不觉当中替大人办事。” 杨虹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转眼就将赵云挚给卖了。 裴彦卿已经成了皇帝的人,接下来自己必不会有清净日子过,要是真能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张治庭倒是乐意见得。 “你已失败了一次,若是还有一次,你应该知道下场。”张治庭沉声道。 杨虹磕头拜谢张治庭,随后又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坏事,当然,前提是没有十三娘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的话充满了暗示意味,张治庭隔天便派人暗中捉拿十三娘,又指了杨虹当一日醉的新任掌柜。 杨虹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退孙立,孙立重伤未愈,隔了好几日才来到一日醉,看到杨虹之后气得当场揭穿她的罪行。 “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十三娘之所以被辞那是因为她违反了规矩。”杨虹有恃无恐,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宋好出走之后,十三娘便一直想法子让她回来,先是找了几个混混刁难她,再是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的戏码,与你上演一出苦肉戏,试图将她忽悠回来,眼下十三娘已经伏法,东家没有连你一起送官而是辞退你已算是给谢家面子,若是还敢口出狂言,我可顾不了什么谢家王家。” 杨虹这话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她说得有理有据,眼下十三娘又不在,可谓是死无对证,舆论一下子就偏向了她,食客得知孙立还能干出这等勾当,担心他会在菜中下毒,以此报复一日醉的东家,纷纷要他滚出一日醉。 孙立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委屈,当场气得吐了一口老血,倒地不起,生怕他死在店里,杨虹赶紧让人把他送回家中,孙立的侄子得知孙立被辞,又听得此事与一个叫做宋好的女人有关,当即打听她的来历,当天晚上便抬着昏迷不醒的孙立来到宋好的摊子面前,要她负责。 街市时有热闹发生,像这样大的热闹却是不常见,不管是出来消遣的人还是出来谋生的人,见到这一幕之后均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孙立的侄子不了解具体情况,见到宋好之后也只说自家大伯是因她变成这样的,有关一日醉的事一概不提,宋好只当他旧伤复发,二话不说便拿出银子,催人把他带到医馆诊治。 孙立的侄子见她态度良好,交钱的时候又大方,于是便收了趁机勒索的心思,只待日后再拿更多。 “前些年,父亲为了给伯父采药让毒蛇给咬了,至今仍然瘫痪在床,仅靠我一人做苦力并不能养活他,眼下伯父变成这样,父亲今后的药钱怎么办啊。” 孙立的侄子掩面哭诉,一半的真情实意,一半是讨钱的心思。 宋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虽已看出侄子的讹诈之心,但还是狠不下心来。 “这样好了,今后你就不要再去做苦力了,直接过来与我摆摊,卖出多少拿多少,上手之后再另行摆摊。” 摆摊所挣的钱可比做苦力多多了,而且宋好的摊子还十分的受欢迎,这样的好事,侄子自然是不想错过,可是他又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信心,担心吃不上这碗饭。 “我天生愚笨,于厨房之事一窍不通,伯父教了我几天便不愿再教了,只怕我学不来这门手艺。” 学习厨艺确实需要天赋,不过就孙立那种教学态度,宋好有时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是一点天分也没有的人了。 “我只教简单易懂的,保证你一学便会。”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宋好也不想每天傻呵呵的给人送钱,侄子有个谋生的途经,自己也就不用再受骚扰,孙立的心理负担也会减轻一些。 简单易懂并且吸引顾客的食物大概就只有炸鸡了,宋好写了一道配方,各类配方的比例全都安排好,只需看得懂字就能操作,交给孙立侄子之前,她特意郑重其事的叮嘱道:“这是商业机密,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他们就能做出与你一模一样的食物,抢了你的生意,要想发大财,便守好这个配方。” 第373章 杨虹闹事 拿到配方之后,孙立的侄子果然不再缠着她了,踏踏实实的做起了生意,再加上收入不错,对待宋好的态度也殷勤了不少。 孙立这一回是新旧伤一起发作,昏迷了足足三日才转悠醒来,刚刚清醒过来之时脑子还不太清楚,记不得太多事情。 对于宋好来说,他能够醒来已是莫大的安慰,宋好喜极而泣,当即表示要庆祝一番,连夜上街采买食材,路过孙立侄子的摊点之时,顺便再与他说一声,让他早点收摊,谁知还未走近便看到几个人正在打砸摊子,热油泼了一地,炸好的鸡也滚到了地上,附近的乞丐上赶着争抢炸鸡,一拿到手里便迫不及待的放到嘴里,就算被烫破了皮也不肯放下。 “你们凭什么砸我的东西!” 孙立侄子只有一些占便宜的机灵,真要遇到强势的人时大气不敢出,便是质问也是毫无底气。 “你敢卖不干净的东西,我就敢砸,有问题吗?”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理直气壮喝了好大一声,喝得孙立侄子连连后腿,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知如何应对,再者对方人数众多,他也怕自己吃亏。 宋好挤进人群当中,将孙立侄子拉至身后,与那找茬的男人对峙。 “你说不干净便是不干净,那我还说你杀人呢,你岂不是得去衙门自首了?”这事一看就是故意找茬,宋好毫无半点心虚,“拿不出证据便擅自动手,你这事寻衅滋事,你要是照价赔偿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我一定会告到官府,不死不休!” 男人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当着她的面踢开装油的大锅,挑衅的意味很是明显。 这个时候,杨虹突然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方才还嚣张得不行的男人一看到她立马化身成为狗腿,舔着笑脸与她打招呼,末了又站到她身后。 “原来是你搞得鬼。” 宋好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一样。 说实在的,杨虹能从她手中逃走,又能活得好好的,还真是宋好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有事冲着我来,为难一个穷苦人算什么本事。” 诚如宋好先前所说的那般,拿不出证据便是诬陷,眼下宋好没了她作案的证据,也懒得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曾经绑架过她。 “我可没有功夫为难他,更不知他原来是你的人,眼下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杨虹应对自如,“昨夜我偶然路过这里,闻见香味便买了一只炸鸡回去,今早吃的时候闹了好久的肚子,眼下我只是打一顿出气而不是索赔已经算是仁慈了。” 孙立侄子先前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儿有宋好撑场,终于忍无可忍的说了出来。 “当时我便与你说了,这东西只能现买现吃,留不得,你自己不当回事,现在反倒赖上我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夜的东西吃不得,既然留不得,那便不是好东西,日后你就不要再卖了,省得闹出了人命,赔上自己的脑袋。”杨虹慢悠悠的说完,随后恬不知耻的补充了一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语罢,她便带着人离开了。 她行事虽然跋扈,但却在围观群众心中种下了炸鸡不干净的观念,孙立侄子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日子就这么让人给毁了,当场气得眼泪直掉。 宋好还未想好应对之策,只把各种工具收拾好,带着他回家,杨虹明目张胆的惹事,一看就是已经摆平了之前的烂摊子,要想对付她,还能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姜焯和绍靖安临时收到宋好的邀约,备好了礼物之后便往她家走去,才出家门不久便遇到了垂头丧气的宋好与孙立侄子。 “你们怎么搞成了这样?” 宋好简单的说了一下刚才的经历,姜焯正为杨虹逃走一事烦忧,得知她已现身,二话不说就要说过去拿人。 宋好劝道:“算了,她现在是有靠山的人,我们手上又没有保留证据,即便是抓到了人也奈何不了,还不如隐而不发,日后一起算账。” 主要还是杨虹正在张治庭手底下做事,宋好怕他查出蛛丝马迹。 姜焯的世界里就没有“忍”这个字,面上说着可行,心里却不这么想,已经做好了私下拿人的打算。 “要不我派人把她打一顿,麻袋一套上去,她也不知道作恶的人是谁,虽不能一下子解决了她,但也能出口气啊。”绍靖安想了个损招,不出意外的又被宋好拒绝了,一是不想让他二人牵扯其中,二是担心杨虹反扑,得不偿失。 “先让她得意一段时间,这个仇我早晚都是要报的。” 宋好只用一句话便掐灭了他们所有的心思,一旁默不作声的孙立侄子忍不住怀疑她这是怕事,故而有此一说,对她的敬佩于不知不觉当中消减了不少。 几人买好了食材之后便赶回家中,路过一家首饰店之时,一个衣饰华丽,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厮和丫鬟的年轻女子突然迎面走来,疑惑之际,女子兀自朝着绍靖安道:“绍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听她语气,像是关系匪浅。 八卦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绍靖安的身上,绍靖安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连忙介绍道:“这是谢家的小姐谢兰若。谢小姐,他们是我的朋友。” “见过几位。” 谢兰若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巡视了一个来回,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依然笑靥如花。 打过招呼之后,姜焯揽着绍靖安的肩膀调侃道:“靖安,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啊,连我都瞒在了鼓里,说,你们暗度陈仓多久了?” 他这话是贴着绍靖安的耳朵说的,不过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宋好已与孙立侄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绍靖安和谢兰若的耳朵则是红透了。 “谢小姐还在这里呢,你就不能管一管自己的嘴巴吗?” 绍靖安佯装动怒,心中却是十分的甜蜜,说话的时候,嘴角总也忍不住往上扬。 第374章 变脸 谢兰若生得貌美,又有美名在外,绍靖安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与她议亲,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便一直端着样子,极力掩盖自己那股纨绔子弟的气息,宋好看出他对谢兰若的情谊,有意成人之美,于是趁机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谢兰若未得开口,身边的丫鬟便抢着道:“我们家小姐金枝玉叶,可不是什么地方都会去的,若是出了意外,你可担待不起。” 宋好愣住,竟没有想到这一处,绍靖安颇有些尴尬,谢兰若是他喜欢的人,若是让她吃苦受累,他定是不愿意的,然而宋好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愿别人这么嫌弃她。 “是我唐突了。”宋好笑着赔不是,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倒是姜焯心中多有不快,呛道:“主子说话,有你一个下人什么事。” 国舅府的二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丫鬟也是见过世面的,看到姜焯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眼下被他这么一喝,当即吓得脸色煞白。 “谢小姐身娇体弱,与我们这些粗人玩不来,靖安,你还是别耽误人家了。”呵斥丫鬟之后,姜焯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绍靖安心中难受,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谢兰若突然笑道:“家里下人不懂事,让几位笑话了,宋娘子盛情邀约,我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语罢,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厮,吩咐道:“你们先把东西拿回去,不必再跟着我了。” “小姐……”丫鬟欲言又止,仍不放弃阻拦她,抬眼看到她的眼神之后又禁了声。 所有人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绍靖安了,一路上,他一直在找话题,就怕谢兰若觉得无聊,眼看着路越走越偏,谢兰若确实有些后悔了,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安南侯府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迹,一连三天得到皇帝的赏赐,谢家看出安南侯即将成为新皇的心腹,于是先下手为强,安排了谢兰若和绍靖安的亲事,若非安南侯府前途明朗,让人无法拒绝,谢兰若也不会屈尊过来。 早就听闻安南侯府的三公子不干正事,整日流连花丛,谢兰若还当他只喜欢结交权贵子弟,没想到还会与坊间的小贩有所往来。 “谢小姐,到了。” 谢兰若正陷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绍靖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抬眼看到陈旧的大门之时,她更加确定自己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应邀前来。 “赵兄和裴兄都在里边等着,待会儿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他们两个都是登科进士,与你一样喜欢吟诗作赋,你应该与他们聊得很来。”绍靖安殷勤的说了好几句。 听得这个破房子里住了两个进士,谢兰若这才好受了一些,细一打听,竟发现其中一个就是近日风头正盛的裴彦卿。 “裴彦卿?就是那个让陛下破格安排殿试的裴彦卿?” “原来谢小姐已经听过他的大名了,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呢。”绍靖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话音刚落,院中的拐角之处现出一个白衣男子,绍靖安喜道,“说曹操曹操到,裴兄来了。” 谢兰若看到裴彦卿的第一眼便被他吸引住,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直到裴彦卿走近,越过她从宋好手里接过食材,她这才回过神来。 绍靖安赶紧介绍谢兰若,裴彦卿依礼与她打了招呼,视线很快就回到了宋好身上。 “成双成对腻腻歪歪,我找赵兄去,不与你们玩了。” 姜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啥时间就跑了个没赢,孙立侄子也提着食材跑路,径直往厨房奔去。 绍靖安面露羞涩,甜蜜得找不着话。 谢兰若的嫉妒之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好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竟会是裴彦卿的娘子。 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真是暴殄天物了。 绍靖安现正处于极度的愉悦当中,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她的变化。 宋好来到厨房,在裴彦卿和孙立侄子的协助之下做了十三道菜,每一样都是静心制作,单就那道芙蓉蟹斗来说,所用的蟹肉还是其他州府献给皇帝的贡品,安南侯府近来深受皇恩,这些贡品自然而然的变成赏赐送到府中,而安南侯又让人送了一部分到这里来。 芙蓉蟹斗的做法是先将蟹蒸熟,然后再将蟹粉挖出来,经过几道程序的处理,炒好之后再放回蟹壳当中,最后裹上一层蛋泡。 新鲜出锅的蟹肉香飘十里,闻之不忘,绍靖安滔滔不绝的介绍了蟹的来历,随后又邀请谢兰若品尝蟹肉。 谢兰若毫无动筷之意,只道:“蟹肉性凉,吃了对身体不好,我还是不吃了。” 绍靖安好一阵哑然,调整了片刻之后才又道:“既然不好,那便不吃了。尝一尝这个荔枝烤虾滑,这道菜不仅味鲜,且还能美容养颜。” 荔枝在北方并不常见,更别说这个季节了,桌上能够摆出这道菜,也是皇帝的赏赐。 “我吃不惯荔枝,一吃便上火,还是不吃了。”谢兰若不过了一眼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初时大家还以为她就是大小姐毛病多,到了后来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是毛病多,而是铁了心要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这个庆祝宴因为谢兰若的到来而热闹不起来,绍靖安心中自责不已,既怕谢兰若看上他,又怕友人心生不快。 姜焯的耐心已经耗尽,连个表面功夫都不做,谢兰若前脚才走,他便劝他赶紧远离这人,绍靖安露出苦笑,这事哪里说是想远离便能远离的。 谢兰若被迫目睹裴彦卿和宋好你侬我侬,肚子里早就积了一堆的火,还未到家便控制不住的骂了起来,宋好的才貌和出身都不如她,凭什么她能嫁给裴彦卿,而她却只能跟绍靖安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议亲? 谢兰若越想越觉得气,本就看不上绍靖安她这会儿更加反感他,只想破坏这段联姻。 马车停在谢府门前之时,坐在院墙之下的一个妇人两眼发光的跑了过来。 第375章 十三娘被流放 一日醉易主之事已经传到了宋好的耳中,只是她没有想到十三娘竟被流放了,在流放队伍当中看到她之时,宋好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些犯人犯了什么罪?” 宋好茫然的望着越走越近的队伍,不自觉的出声询问。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绍靖安主动邀请他们几人出来踏青,以此缓和谢若兰所带来的尴尬,谢家与绍家即将联姻,这段关系若是处理得不好,日后他夹在中间也难为情。 几人走在绿草如茵的湖畔之上,绍家的下人正在一旁摆弄渔具,方便主人钓鱼消遣。 不远之处的官道之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走在最前边的是官府的衙役,一众罪犯身带枷锁跟在身后,一条锁链将几人罪犯绑在一起,以防他们当中有人不安分,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山脚下是是一处酒家,走了半天路的衙役暂时歇脚,几个罪犯被迫蹲在阴凉之处候着。 十三娘每回现身都是浓妆艳抹,打扮得一丝不苟,这会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除了宋好之外,在场的男人都认不出她,经宋好提醒,这才幡然醒悟。 绍靖安常去一日醉寻欢作乐,于十三娘也算有些交情,乍一见到她被流放,心中不免感慨,同时忍不住生出了好奇。 “前几日我还与她说笑,没想到今日相见却是物是人非,也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能落得如此下场?” 见他二人都在疑惑此事,姜焯爽快道:“要想弄清她犯了何罪,那还不简单,只管向前问了一问便是。” 姜焯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他腰间还别着国舅府的信物,在京的衙役都是有眼力见的人,没等他开口便主动起身迎他,殷勤的邀他入座。 姜焯也不与他们客气,掀起衣袍便坐下,尝了一口酒之后道:“这酒也太不够味了,来人啊,把我带来的酒取过来,我要与几位兄弟痛饮几杯。” 绍家下人听到这话,十分上道的跑回湖畔,一口气提来了三坛酒,几个衙役受宠若惊,明知这样可能误事也抵抗不了美酒的诱惑,喝得面红耳赤。 姜焯趁机说起此行的目的。 “几位兄弟,我与那一日醉的女掌柜是老相好,今日见她成了阶下囚,心中难免困惑,想知道她究竟犯了合罪,也想给她送点吃食,还请你们通融一二。” 几个衙役只负责押送罪犯,直说姓名他们或许还知晓一二,单说身份,他们就不知道了。 不过姜焯身份贵重,即便没有行贿,他们也不敢拒绝他的要求,顶多事后上报罢了,眼下美酒下肚,他们更是想不了那么多,听得姜焯要见犯人,痛快道:“二公子若是想了解情况,只管问她就是了,各种缘由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清楚,只知他们几个是流放岭南的犯人。” 姜焯又道:“家里管得严,这事若是给家里人知道了,只怕是……” 他欲言又止,一副难为情的状态,衙役露出了然的神情,拍着胸脯道:“二公子放心,我们还不至于连这一点小事都要上报。” “大恩不言谢,哪天你们回了京城,我再请你们喝酒。” 姜焯又倒了一碗酒,同时暗示宋好办事,宋好拿着衙役的钥匙走了过去,无声的解开十三娘的枷锁和铁链,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远离人群之后才问起她的情况。 十三娘早就看到宋好了,得知宋好想见自己之后更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我能有今日,全是杨虹那个贱人搞得鬼,要不是她在首辅面前说三道四,我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提到杨虹,十三娘依旧恨得咬牙切齿,宋好早就领教过杨虹的恶毒了,只是她没有想到把手伸到了十三娘这边,且还轻而易举的取代了她的位置。 话说回来,真正掌控一切的也不是杨虹,而是一直躲在背后的张治庭。 “当初他让我务必把你留下,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十三娘愤愤然,如果没有张治庭,她怕是早就冻死街头了,十三娘对他向来持着感恩之心,即便知道他从始至终都在利用自己也甘之如饴,现如今现实狠狠的打了她的脸,这才让她醒悟过来。 说到张治庭,十三娘又想起了另外一件更加要紧的事。 “我听人说,杨虹已经被你们抓住了,后来不知何故逃了出去,你可知真正的原因?” 宋好摇头。 他们回家之时正看到头破血流的赵云挚,据他所言,杨虹乃是装晕骗他,趁他不备将他打晕之后逃跑的。 张治庭已有杀人灭口之意,宋好还以为她会逃出京城,没想到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日醉的掌柜。 十三娘道:“张治庭身边的管家倾心于我,他与我偷偷传过话,说是杨虹早和你的身边之人串通好了,也正是如此,张治庭才会饶过她一命。”看书喇 这个说法完全出乎了宋好的意料,还未想出那个有问题的人可能是谁,休息时间便到了。 此去山高路远,在宋好的请求之下,姜焯让人准备了不少干粮,方便十三娘带在路上吃,又往衙役手中塞了一点银子,嘱咐他们把人照顾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几个衙役得了好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贵人的机会,对待十三娘的态度果然好了一些,不再将她与众人绑在一起,而是让她单独行走。 宋好送走十三娘,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与裴彦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十三娘对我有恩,要不是我,她现在还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女掌柜,如今她被奸人所害,我实在是见不得她受苦……” 裴彦卿今日一直觉得她心事重重,这会儿一听得她开口,便知这是她的心结之所在。 “你打算怎么办?” 裴彦卿翻了个身,面向宋好。 宋好同样翻身,与他四目相对,如实道:“我想助她脱离苦海,免了流放之罪……” 其实就是帮助她逃走,可是宋好能力有限,不知如何筹谋,唯有向裴彦卿求助。 第376章 穷途末路的杨虹 孙立的侄子孙兴受了几回挫之后便不肯再单干了,爽快的将摊子还给宋好,还说从今往后只想在她身边学习,不想自立门户。 初时他只想着单干能挣更多的钱,不想让利给宋好,然而年少无知的他很快就认清了一个事实,没有宋好,他连生意都做不成。 宋好哪里不知道他真正的用意,无非是招架不住杨虹的骚扰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孙兴年纪尚小,宋好也怕他一时冲动引来杀身之祸。 杨虹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隔三差五便派人过来找茬,逼得她做不成生意,宋好也不是个吃素的,眼见杨虹不依不挠,她干脆卖起了惨,逢人便说起刚刚进京那时的遭遇。 “当时我便与她说了,此生绝不可能与她合作,谁知她竟记恨在心,当上了一日醉的掌柜也不肯放过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让她看不惯,竟教她如此穷追不舍。” 宋好坐在街边,手里拿着一张手帕,一边拭泪一边开口。围在周身的个大婶手里均拿着一份新鲜出锅的炸鸡,一边吃一边听她唠叨。 大家都是勤勤恳恳的穷苦人,平白惹来一日醉掌柜这样的人物的仇视,吃瓜群众光是想想就觉得气氛。 听她说出前因后果之后,个个化身正义使者,纷纷提出向前讨公道。 宋好急得连忙按下众人。 “人家有钱有势,我们哪里惹得起,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至于讨公道,还是算了。” 人家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她这边一制止,他们就顺势下了台阶。 “早知她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我便不与她来往了。”宋好做出副追悔莫及的痛苦样。 一日醉的名声可比她的炸鸡摊子的名声大多了,她这边一说出实情,人家一见到一日醉的牌匾就会想起她的炸鸡摊子,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热爱美食,都会过来买上一点,渐渐的,炸鸡摊子也在京中传开了。 宋好趁机大赚了一笔,杨虹的人再过来之时,附近的群众自发的维护起宋好,不等那些人靠近便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连着不曾现身的杨虹也不放过,一日醉的接连发生了厨师出走之事,信任掌柜又传出了仗势欺人的名声,一时之间,老主顾跑路的跑路,投诉的投诉。 为了回馈客户,宋好退出了新的小吃,由卖炸鸡改成卖卤菜,吃腻了炸鸡的顾客很快就被卤菜的香味吸引回来,心甘情愿的掏出荷包里的银子。 在宋好手把手的教导之时,被孙立评为庸才的孙兴也掌握了一些制作美食的技能,虽说不能独当一面,但当个合格的助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工作量只会越来越大,你这样两头跑太耗心血了,不如花钱请个人照看父亲,如此一来,你也能安心做生意。” 摆摊不是长久之计,宋好已经决定了,过两日就去寻个合适的铺面,有了孙兴的帮忙,经营一家酒楼不成问题。 没了十三娘的干扰,这一回应该有人愿意将铺面租给她了。 “就这么将父亲交给别人,我实在是不放心。”孙兴心有迟疑,再者现在摆摊摆得好好的,宋好突然要花大价钱去租铺面,万一血本无亏,这段时间岂不是白干了吗。 “宋好姐姐,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如我们还是继续摆摊。”孙兴身上肩负着养家的重担,他不敢冒险。 宋好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眼下我们有了更好的去处,为何不抓住机会?摆摊是能挣钱不假,但能几个钱?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要因为失败就止步不前,真要干不下去了,大不了我们再回来摆摊就是!”看书喇 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孙兴心底的顾虑,重拾对她的敬佩之意,并且按照她的吩咐请了一个信得过的亲戚照顾父亲,终日埋头苦干,研究美食。 且说杨虹这边,宋好将两人宿怨摆到明面上之后,她便陷入了被动当中。 一是市井之人传扬八卦的速度很快,一日醉的招牌因此受损,而是两外两个厨师看不惯她,找着下家之后立马就不干了,眼下一日醉成了众人饭后的谈资,楼中的菜又做得一日比一日难吃,老主顾的耐心耗尽,走了之后就不再回来,转而光顾两个跳槽厨师落脚的酒楼。 才刚接手一日醉就遇到了这样大的挑战,杨虹连找宋好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她要应付问责的张治庭。 “我把一日醉交给你,可不是方便你公报私仇的。” 杨虹骚扰宋好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只要张治庭不是聋子就能听到。 “你是个什么身份,宋好又是个身份,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摆摊,你能正儿八经的跑出去见人吗?” 张治庭实在是气极了,此刻也顾不上首辅这个身份,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摆架子,而是频繁的发出疑问句。 “别以为我放过了你一次便能放过你第二次,要不是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我早就命人把你丢到乱葬岗了。” 张治庭骂得解气了,复又坐到椅子之时,一旁的丫鬟伶俐的倒了一杯茶,方便他润嗓子。 杨虹心中恨得直滴血,宋好使计害她至此也就算了,张治庭还拿她拉踩她,这口气实在是让人无法若无其事的咽下去。 杨虹在再怎么蠢也知道现在不是报仇雪恨的时候,而是先稳重张治庭。 张治庭看重一日醉的生意,不是贪图这一点收入,而是为了从中探知信息。来往的食客都是朝中要员,酒足饭饱之后难免管不住嘴巴,张治庭就是这么收集信息的,十三娘掌管一日醉之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个杨虹一来,一日醉就变成了乌烟瘴气之地。 张治庭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他开始有些后悔某些决定了。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杨虹的话还没说完,张治庭手中的茶杯便砸到了她的额头之上,顷刻间砸出了一道血痕,反弹落到地上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化作碎片。 第377章 变味的一日醉 张治庭一发怒,杨虹就不受控制的跪下双膝,她已经坏了一次事,这一回若是还办不好,那便是有九条命也必死无疑了。 “都是那宋好从中做的梗,孙立病倒之后,她便挑唆另外厨师一同离开,现如今一日醉没了可用的厨师,是以生意差了些,待我寻到可用之才后,顾客自然也就回来了。” 张治庭烦躁不已,朝中诸事不顺,手头上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警告了杨虹几句之后便让她走了。 杨虹提心吊胆走出首辅府邸的大门,至此再也不敢不当回事,连着安排找茬的几个人都被她叫回来,一连几日都在高价应聘厨师,业内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一日醉突然易主的事,无一人敢在这个时候趟浑水,不管工钱开得多高,个个都是见了就躲。 偶有几个上门应聘的也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根本没有半点功夫傍身,只待了三日就被扫地出门,正当杨虹走投无路之际,她那几个姐妹正好刑满释放了,几人一出来便打探她的消息,得知她已成为一日醉的掌柜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赶来投靠。 “杨虹姐,如今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几个共过苦的姐妹啊。”坐牢的这段时间,其他几人都瘦了,唯有沈妙如依旧面色红润有光泽,因为她在坐牢期间成功勾搭到了看守的衙役,从而避免了些不必要的折磨。 杨虹现在正是自顾不暇之际,哪有还顾不上她们,闻声干脆诉了起苦。 “一日醉的掌柜哪有这么好当啊,我再请不到好的厨师,东家便要取我的脑袋了,妹妹一场,我实在不愿连累你们,你们还是速速离去。” 众人一听情况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啥时间面面相觑,细一追问,这才知问题出在了后厨之上。 “我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能力,这要是进了厨房,少不得要将厨房给烧了。”许黛满脸的难为情。 李秋水道:“我倒是能做一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客人。” 李秋水的厨艺杨虹也见识过,若是管用,她早就寻她去了,何必还要等到她亲自找上门。 正是手足无措之际,沈妙如突然道:“坐牢的这段时间,我学到了许多,要我说,咱也别再琢磨什么厨艺了,就凭我们姐妹几个的身段与样貌,难道还怕吸引不到男人吗?” “你的意思是……” 杨虹已经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只是不敢确定。 沈妙如道:“男人不就是那几副德性嘛,美酒佳肴哪里比得上美人,只要我们的花样够多,保证他们来了就不想走。” 曾经在青楼里待过的李秋水不愿重蹈覆辙,闻声有些退却。 “我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这会儿又自动陷进去,这、这恐怕不妥……” 杨虹也摸不准张治庭的意思,万一自己自作主张惹怒了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那是逼不得已,卖身得来的钱也不再自己手上,如今不同了,一日醉是杨虹姐说了算,她又不会强逼我们接客,遇到不喜欢的,只管不与理会就是。” “我可听人说了,一日醉只接待家中有权有势的客人,运气若是够好,说不到还能捞上一大笔安身立命的钱,有了钱,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沈妙如滔滔不绝,俨然已经陷进了自己幻想出来的美好生活当中。 这话确实让人心动,可是她们说也做不出附和的举动,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第一个站出来的那个人。 杨虹牙一咬,当下决定就这么办。 至于张治庭那边,她打算先瞒上一阵,若是可行,再与他禀告事情。这种事不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杨虹先让她们几人学上一段时间的厨艺,成功做出几道小菜之后再借着上菜的名义献媚,伺机勾引好色之徒。 此后,一日醉的生意果然好了不少,到访一日醉的顾客也不再执着于美食了,而是沉迷于美色,有些人觉得新鲜,有些人则觉得一日醉不伦不类,暗暗发誓再也不来光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风声很快就传到了张治庭的耳朵当中。 为了防范裴彦卿和皇帝,他不曾有过半刻松懈,就怕让人抓住了把柄,一朝走错满盘皆输,杨虹却在这种时候搞出这种落人话柄的事,张治庭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火得掀翻了一张案桌,立即吩咐信得过的随从将杨虹提来。 杨虹早知事情瞒不住,早在张治庭提出见她之前便想好了应对之策。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让你开酒楼可不是让你开青楼的,作风如此高调,万一让人查到了我的头上,到时我就先将你千刀万剐。” “首辅大人息怒。”杨虹恭恭敬敬的伏到地上,紧接着直起身,“我这么做的可都是为了大人您啊,俗话说得好,美色误人,不先将那些个达官贵人迷得找不着方向,我们又如何获得情报呢?” 今日不同往日,朝堂一众大臣原本还对张治庭马首是瞻,看到皇帝扶持新人之后却持起了观望的态度,张治庭现在的处境很是被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看中一日醉的营生。 杨虹趁机说出了进日的成果,大多都是朝中对于皇帝与首辅之争的看法,还有两个是与边防有关的。 杨虹从未接触过朝堂之事,无法理解某些信息的重要性,然而张治庭听到有关边防的信息之后却敛起了怒意,继而陷入沉思当中。 杨虹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不见他有责罚之意,又道:“大人放心,负责接待客人的那几个人都是我的好姐妹,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了,他日事发便一口咬定她们乃是贪钱私下接活,绝对不会牵连大人。” 话是这么说,但若想全身而退,也太难了。 张治庭一面担心东窗事发,一面舍不得唾手可得的情报,沉思了一番之后吩咐杨虹小心行事虽,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第378章 流放首辅的人 宋好在外的日子有惊无险,裴彦卿在翰林院当中的日子同样是如此。 张治庭在他获得进入翰林院学习的那一刻便已做好了应对之策,专门派人挤压他的生存空间,另有一些试图忽悠他收受贿赂的,裴彦卿将计就计,从中抓到了两个张治庭党派之人的错处。 “他们两个都是科举考试的副监考官,曾经利用之便协助两个考生作弊,人证我已经找到了,就是其中一位府中的小妾,陛下若是想治两人的罪,只管从这个小妾下手。” 裴彦卿得到的任务就是排查张治庭的党羽,自入翰林院之后,他不敢有过一刻的松懈,高效率完成工作不说,顺便还找到了拔除爪牙的证据。 皇帝对他是越来越满意,只碍于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是以只能将功劳按到安南侯的头上,然后再让他转赠赏赐之物。 安南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眼前的亲家都顾不上了,只管着叩谢皇恩,不知情的人都在猜测安南侯究竟是如何发现两位副监考官徇私舞弊的,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的人更是直截了当的问出口,每到这个时候,安南侯总是笑着罢罢手,表示自己也是偶然得知,出于公平公正的原则暗中查验,没想到一查就查出猫腻了。 他说得轻巧,众人面上笑着恭维,心里可不这么想,明眼人都知道,那两个副监考官是首辅的人,眼下他们倒台了,那就是朝中的局势要变了,绝不只是偶然这么简单。 安南侯一跃成为京城的红人,大家都当他站对了队,一时之间,安南侯府门庭若市,趋炎附势者络绎不绝,裴彦卿破格考试一事很快就被人淡忘了。 两个副监考官最终的结局是被流放,这事不可避免的流到了民间,科考这么要紧的事都能徇私舞弊,虽然调查结果显示那两个考生作弊也考不上,但就这么放过了,也太寒人心了。 “据说那人是个外地考生,放榜之后便回去了,从此行踪难觅。” “错了,其实那个考生是京中某个三朝元老的孙子,陛下没有深究,其实就是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 小摊之前,两个结伴出门的小姑娘正在讨论时下最热的科举舞弊之案,宋好包好卤得香飘四溢的鸭脚之后她们仍还陷在热火朝天的争论当中。 谢兰若闲来出门,被香味吸引过来,看到摊子之后的宋好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又听得路人讨论科举舞弊之案,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皇帝派人赏赐安南侯的那天,谢父正在安南侯做客,只因两家即将联姻,安南侯便将此案的真正调查人说给谢父听了。 谢父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谢兰若趁机巴结裴彦卿,当然了,最好不要摆到明面上来,私下来往便可。 裴彦卿现在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与他攀上交情,总不会是坏事。 谢兰若倒是想,可惜裴彦卿已经成亲,一切都晚了。 这会儿看到宋好在抛头露面,身上占满酱料,一点体面也无,一想到裴彦卿的娘子是这副德行,她就气打一处来,顾不上人多眼杂,直接抬眼看向一旁的丫鬟,示意她赶走无关的路人。 “让开让开,都让开。”丫鬟走向前去,一边拿身体推搡一边高高在上道,“我们小姐在此,你们还不赶紧让开。” 众人回过头,望见谢兰若衣饰华丽,身后又跟着不少带刀侍卫,不约而同退到一旁,安心看起了热闹。 宋好正在忙活,抬眼看到谢兰若之时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美食吸引了,但又拉不下脸面来买。 “谢小姐,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宋好主动打起了招呼。 虽然她不喜欢谢兰若的作风,但她极有可能成为绍靖安的未婚妻,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不愿闹出不愉快。 走得越近,卤味便越重,谢兰若看了一眼,伸手嫌弃的挥了挥飘过来的香味,丫鬟见了,想也不想便道:“你的东西熏着我们小姐了,还不赶紧收起来,再迟一步,便教人丢了你的摊子。” 宋好:…… 也不知道有钱人都是这副德性,还是但就谢兰若一人如此奇葩。 宋好没有依言收起东西,谢兰若也没有真的教人把她赶走。 “宋娘子,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不过既然我们遇见了,那便是老天爷授意我说上那么一两句。” 谢兰斟酌着若起了个头,尽量做得符合身份一些,省得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嚼舌根。 宋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谢兰若道:“裴公子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你作为他的娘子,不想着怎么维护他的面子也就罢了,还跑到外边抛头露面丢他的脸,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就你这样的女人,早晚有一天是要与他分道扬镳的。” 宋好听出来了,原来她是没事找事来了。 “我靠自己双手挣钱,怎就丢他的脸了?再者他也十分支持我自力更生,并不会因为有了个体面的工作便要我回家安生呆着!” 宋好说得理所当然。 裴彦卿是她的夫君,她当然理所当然了。 谢兰若气了面目扭曲,深吸了口气才又恢复正常。 “那是因为裴公子人好,而你则是不为他着想,你根本就配不上他,有你在,他永远也不肯走到最高的地方。” 谢兰若不管不顾的嘶吼出声,众人看得津津有味,世家小姐情绪失控这种事可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的。 “宋好姐姐配不上,难道你就配得上了吗?”一旁默不作声的孙兴突然插了进来,“这位小姐,你如此关注别人的夫君,莫不是看上了有妇之夫,有心当妾?” “你、你胡说!” 谢兰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拿妾这个词来形容她,简直就跟杀了她一般无二。 “怎就是胡说了?”孙兴摊手反问,“不信你让众人说一说,是不是这么个理?还说你根本不想当妾,只想偷人?堂堂世家小姐,自诩高人一等,没想到也好做这种下贱的勾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第379章 谢兰若告状 孙兴生于市井,脏话烂话张口就来,谢兰若作为一个世家小姐,即便性子跋扈了些也学不来他这一套,当下被骂得面红耳赤,偏偏自己又是没理的那方,路人只会对她指指点点,毫无半分维护之心。 谢兰若勉强吃下眼前之亏,转头便让人喊来绍靖安,添油加醋的控诉了一通。 “我见她实在是太过辛苦,好心照顾她的生意,还想花钱请她干活,谁知她却不识好人心,还让那粗鄙之人羞辱我,说我是……” 谢兰若呜咽了声,掩面擦泪,再也说不下去,绍靖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下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伸手想要安抚人家,但又觉得于礼不合,无奈何僵在半空。 谢兰若又道:“谢绍两家已在议亲,她既是你的朋友,我自不能与她闹得太难看,为了不让你为难,我只好回家请父亲取消婚约罢。” “别啊。”绍靖安一听这话就荒了,理智尽失,“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到街上与她理论一翻,若她不肯与你道歉,我便找裴兄去,若还是不成,我直接与他们断绝来往就是,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绍靖安裹着一身的怒气来到宋好的摊子面前,宋好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谢兰若定是找他去了。 “宋娘子,我一向敬你是朋友,你为何要眼睁睁看着别人羞辱谢小姐?你明知她是我的议亲对象,这般羞辱她,与羞辱我有何区别?” 绍靖安积了一肚子的火,真正见到宋好之时又发作不起来,说话之时,气势平白弱了几分。 绍靖安这会儿心里眼里都是谢兰若,想必是她说云是黑色的他也深信不疑,宋好不紧不慢的打包好手头上的卤味鸭腿,这才解释道:“绍公子,那日谢小姐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是她找茬在先,我可没有心思与她作对,今日这一回也是如此,我不过是被迫反击罢了,她只与你说我欺负她,怎就不说她是如何挑衅我的?” 提到这事,绍靖安的气势又弱了一些,可若是就这么离开,回头便没法交代了。 “那天的事情,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当时谢小姐确实是胃口不好,并非有意针对你。谢小姐金枝玉叶,有时说话难免直白了些,但却无坏心……即便谢兰若真的无意中当中伤害到了你,你也不该任由其他男人辱骂她,那样对她不公平。” “所以,你要如何?” 宋娘子静静的看着他。 绍靖安误以为她有心缓和矛盾,喜道:“自是与她道歉,你便罢了,但是那个人必需给她道歉。” 绍靖安指向孙兴。 绍靖安纨绔归纨绔,但行为欺压过弱者,在他心里,男人欺负女人就是欺压弱者,即便谢兰若不是他的议亲对象,他也会过来讨个说法。 孙兴可不像宋好这般顾及颜面,听得绍靖安想让他道歉,当即道:“绍公子,我劝你还是早一点死了这条心,人家谢小姐根本就看不上你,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这话绍靖安可不爱听,想也不想便道:“你一个欺负女人的男人哪来的资格与我说这些,我就实话实说了,今日你若是安心前去道歉也就算了,如若不然,我定会教你后悔莫及。”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孙行不理会他的恐吓,只挑了重点的说,“谢小姐已然看上了裴公子,否则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恨上宋好姐姐,一见到她便说她配不上裴公子?我说她不安分,觊觎有妇之夫不过是实事求是,算哪门子的羞辱?当时食客众多,他们可都听见了,不信你自找人打听一番!” 孙兴理直气壮的叉起了腰,无视绍靖安的愤怒,与他四目相对。宋好原是不想提这些的,奈何孙兴语速太快,她拦都拦不住。 绍靖安的奶子嗡嗡作响,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气急败坏的骂了一通之后便离去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徒增烦恼而已。”宋好望着绍靖安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感慨了一句。 孙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这是行善积德,早一点看清谢家小姐的真面目,于他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不然哪日绿帽子戴到头上,那才是倒了血霉了。”孙兴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转头吆喝起来,过往的食客看到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很快就围了过来,担心来得晚了便买不到好货了。 绍靖安这次离开之后便不再出现,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宋好也不好与人提起,只将其埋在心里。 近日的卤菜很受欢迎,她一边忙着摆摊,一边忙着寻找铺面,几乎是从早忙到晚,连句闲话都没有时间说,裴彦卿身在翰林院,情况与她相差无几,有时甚至还会留宿翰林院。 眼下院子里就只剩下赵云挚一个闲人,宋好忙得顾不上他,发觉他的异常之时,已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赵公子,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赵云挚终于待在当中,除了安生叹气之外便没了其他动作,饭量也很少,宋好好不容易抽空做饭,他却只吃了几口便罢,这可不符合他以往的作风。 不知怎么的,宋好突然想起了十三娘的话,在她身边走动的也就他们三人,绍靖安无疑是最清白的那个,至于姜焯,张治庭是他的舅舅,若说他装傻潜伏在她身边,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宋好暗中试探了他几次,每回都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宋好也就不再放下此事了,这会儿留意到频频出神的赵云挚才又捡起这事。 “没、没有。” 赵云挚猛然回过神来,吓得话都说得不利索,也不敢直视宋好的眼睛。 宋好干脆放下碗筷,坐下来与他谈心。 “我们一同进京,出发之前,你的父母又托我和彦卿对你多加照顾,你若是遇到了困难,可要记得说出来,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 “……我没事。”赵云挚精神恍惚,艰难的吐了一句。 宋好道:“要是觉得不便与我说,也可彦卿说,他是忙了些,但还没忙到忽视你的地步。” 第380章 秉烛夜谈 宋好越是表现出关怀,赵云挚便越是愧疚。同一届登科的考生接二连三的入了翰林院,就他依然留守家中终日无所事事 原因有二。 一是他惧怕张治庭,能躲一日是一日。 二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功名是偷来的,没有勇气与那些真才实学的人待在一处。 “我、我就是水土不服,待得久了也就习惯了。”赵云挚支支吾吾,试图掩盖真相。 宋好没有再说什么,只给他煮了一碗药膳,夜里裴彦卿回来的时候,她才又提起了此事。 “我忙你也忙,一时冷落了他。”宋好思绪重重,不敢尽数道出十三娘,避重就轻道,“不如你找他谈一谈,看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 裴彦卿正要抱她入睡,得知此事之后动作滞了一些,神情凝重,一看就是想此事放在了心上,正当继续方才未完成之动作时,宋好却将他往外推了三寸远。 “现在就去。” “现在?” 宋好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不然就是夜长梦多,早一点解决,也能早一日睡安稳觉,凭着裴彦卿的机敏,若是赵云挚真的当了叛徒,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裴彦卿舍不得宋好,但又心系友人,恨恨的亲了宋好一口之后便披衣起来,来到赵云挚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两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误以为对方睡了,他又敲了两下,里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裴彦卿转身下了台阶,正计划着明晚再来,余光却掠到了书房当中的烛光。 自科举考试结束之后,赵云挚就没有再做过秉烛夜读这种事了。 “这么晚还没睡?” 裴彦卿抬手敲了一下房门,不等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赵云挚伏在案几之上,脑袋上还盖着好几卷发黄的竹简,他想借着书籍忘却世俗的烦恼,但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裴兄,你怎么来了?”赵云挚诧异了下,紧接着又道,“一定是宋好让你来的!”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快又伏回案上。 “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更不用特意找我。”他心口不一。 若是别的事情,赵云挚早就找裴彦卿出谋划策了,只可惜事与愿违。 “当初我们进京之时,我只想着考取功名迎娶心上人,却从未想过京城之后会是这样一副光景,世事无常,这话说得可太对了。这段时间我经常在想,要是我没有进京,而是留在丰城,每日跑到元英面前晃悠,她是不是很快就与我日久生情了?元英绝不是贪图名利之辈,不管我是一无所有还是位极人臣,都不影响她对我的看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明白得太晚了。” 赵云挚兀自嘀咕了许多,所提的都是丰城时的快乐时光,时不时还会道出回乡的心愿。 “你若是真的想走,只管回去便是,只要是替百姓做事,在哪里都没有区别。”裴彦卿一概支持他的决定。 赵云挚倒是想一走了之,可惜人生实在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眼下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就是痛苦。”赵云挚转而说其了其他,“你说我怎么会活成这副德行呢?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接受不了!人为何总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呢?” 他只管诉苦,根本没有说出真正让他痛苦的源泉,裴彦卿就是想帮也无从帮起。 “你已考取进士,距离迎娶心上人又近了一步,理应高兴才对,为何还有诸多烦恼?” 赵云挚不愿和盘托出,只拐着弯道:“若是有一天你不得不做出违背心意的事,你该如何自处?譬如人家拿宋好的性命要挟,要你休了她,另娶她人,你会答应吗?” “不会。”裴彦卿掷地有声。 赵云挚听罢只觉得无趣,忍不住呛道:“不过是假如的事,你自是说不会了,真正遇到之时,谁又说得清楚。再者你若是不依,人家便不会放过宋好,到时你还能如此坚定的说‘不会’吗?”看书喇 裴彦卿沉默以待。 他在面上没有点明,心里却隐约猜到了他如此苦恼的原因。 皇帝拿出誊抄考卷给他看之时,他便觉得另外一份考卷的行文风格很是眼熟,只是一时不敢确认,眼下听得赵云挚举出这样的例子,这才醍醐灌顶。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还要是涉及违背心意,我便不愿去做。”裴彦卿语气坚定,“只要顺应心意,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痛苦,如果我感到痛苦,那便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面对。” 赵云挚哑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说的是裴彦卿自己,但他却觉得每一个都戳到了他的脊梁骨上,让他羞愤得抬不起头。 两人谈了一夜,赵云挚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第二日仍旧装病不出,消极应对。 明月高悬于夜空当中之时裴彦卿才将手头上的史料整理完毕。 才出翰林院,他便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久之前的记忆再一次被唤起,他不过犹豫了一下就赶了上去,走近一看,那人确实是本该远在丰城的裴母不假。 裴彦卿惊了一惊,正要问个明白,裴母却在这时注意到了他,转头便往巷子里跑,裴彦卿自是不能错过这种机会,当下不管不顾的追了出去。 绕了一段路之后,他来到了一座破旧的院子当中,出乎意外,侯在此处的人不是裴母而是谢兰若。 “谢小姐?”裴彦卿心有疑惑,但还有以礼打了个招呼,“你可曾看到一个妇人?” “那人可是穿着月白衣衫,年纪约莫四十左右,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 谢兰若今日的做派与往日大有不同,身上所穿的不再是颜色艳丽的衣裙,而是一件骑马的劲装,头上也无任何首饰,似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裴彦卿不是好管闲事之人,眼下也只是视而不见,注意力全在裴母身上。 “正是,请问她往哪里去了?” 第381章 身世 “裴公子好会伤人心啊,我在此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只惦记着个乡野村妇。” 谢兰若收起方才那副端庄的态度,娇嗔的吐槽了一句。 裴彦卿眉头紧皱,这个时候,若是还想不清楚前因后果,那他全京城最傻的人了。 “你想做什么?” 裴彦卿的眼神霎时间冷了起来。 “裴公子大可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费了如此周折,实乃不忍看到裴彦卿受苦,亦是爱慕裴公子,不吐不快。” 寂夜无边,四下无人,谢兰若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只想诉说心中的思念。 要不是裴母,她也就安于现状,不起其他心思了,偏偏裴母让她看到了希望。 裴彦卿迟迟不回,宋好心中记挂,派了孙兴出来寻人,孙兴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来到翰林院,正要呼唤裴彦卿之际,却见他走向与家相反的方向,误以为他认错了方向,孙兴不疑有他的跟了上去,看到他在院中与谢兰若相会之时心中顿五味杂陈,斟酌一番之后折身返回家中,与宋好说起了此事。 “彦卿怎会与她认识,你看走眼了?”宋好不相信,只当他认错人了。 “是与不是,你且随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孙兴愤愤的拍掉宋好手上的鸡肉,不由分说将她拉出厨房。她不顾白日的辛劳,在家做饭等着丈夫回来,那个才刚飞黄腾达几天的丈夫却在月下与美娇娘私会,这谁看得下去啊。 “去得晚了,生米都能煮成熟饭了。” 孙兴急得绊了自己好几回,宋好被他拉着,同样也绊了好几回,两人奔走在月色当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另外一边,谢兰若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做,我便让你得偿所愿,认回自己的父母。” 裴母入京之后千般打听谢府的下落,终日守在谢府附近,一见到谢兰若便奔过去,谢兰若初时还以为自己被不长眼的乞丐冒犯了,发了好大一通火,知道乞丐禀明身份,她才呼退左右,原只想借着借着接近裴母了解裴彦卿的事情,没想到却听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真相。 “谢小姐,恕我直言,裴母不是好人,经常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得知裴母已经拉拢了谢兰若,裴彦卿做的第一件事是劝她迷途知返。 “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提到裴母的为人,谢兰若确实是有些不耐烦,不过这些并不足以让她放弃眼前之事,“只要你休掉宋好,且到谢府提亲,娶我过门,我便将你的身世和盘托出,绝无任何隐瞒。” “绝无可能。” 裴彦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交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兰若的目光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到自己身上,裴彦卿当时便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了,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谢兰若居然能够找到裴母,并且以自己的身世当做交易的筹码。 “先别着急着拒绝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谢兰若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了,不慌不忙道,“据我所知,你的父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认祖归宗,日后你就能轻而易举的平步青云了,便是爬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古往今来,又有谁拒绝得了这种诱惑,谢兰若有恃无恐,无视裴彦卿的厌恶,直视他的目光。 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 裴彦卿突然笑了一笑,他本就生得芝兰玉树,露出笑容之后更是令人着迷,谢兰若一时间看呆了眼,误以为他这是同意了。 “当初裴母与我说,我的亲生父母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并且以此威胁于我,如今你又说我的真实出身高不可攀……谢小姐,你觉得我应该信谁的?” 谢兰若一愣。 裴母和裴彦卿之间的恩怨她一无所知,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裴彦卿的父母确实不是普通人。 “如果你只是一个没有出身的普通人,我自不会这样想方设法的嫁给你,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心中早就有答案了。”谢兰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你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也没有关系,我且等上一等便是。” 京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裴彦卿现在冒得快不过是因为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待其他势力开始反击之后,他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可过了。 谢兰若与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不一样,谢家只有她一个女儿,谢父时常与她说起党争之事,耳濡目染,时间一长,自然也就知晓一二了。 她有十足的把握,待裴彦卿尝到举步维艰的滋味之后就会晓得有个好出身的重要性了。 “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想法,还有,好好对此一无所知,若是让我知道你去找她的麻烦,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 裴彦卿对谢兰若没有任何兴趣,连着表面功夫也不做,也就威胁她不许伤害宋好之时瞧了她一眼。 谢兰若暗暗咬牙,手上的丝帕更是被抓成了一团,要不是担心事情闹大了收不住,她还真的想暗中使绊子,彻底将宋好赶出京城,眼不见心为净。看书溂 谢兰若不是傻子,几次的解除让她意识到宋好并非随意欺压之辈,若是真正惹到了她,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她可不愿意做。 “裴公子说笑了,我这般喜欢你,又怎会伤害你的娘子呢?这样做只会让你更加厌恶我,不是吗?” 谢兰若嫣然一笑,余光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笑意更深,侧身靠了上去。 “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才不会嫉妒一个注定出局的女人,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你,才能助你完成心愿。” 裴彦卿在她靠过来之前便往后退了一步,谢兰若扑了个空,不过她也不气馁,因为这里是视线视角,门外那人根本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第382章 试探 “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若有下次,我就不像现在这般客气了。” 裴彦卿不想继续与她待在一块儿,语气和动作里都带着嫌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踏出房门之前,宋好便带着孙兴离开了。 “宋好姐姐,你干嘛着急着走啊,这种事就得抓个正着,不然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有也变成没有了。” 孙兴窝了一肚子的火,十分的看不惯裴彦卿和谢兰若私下约会的勾当,要不是宋好死命将他拖走,他早就冲上去痛骂一回了。 “或许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他们许是有要事相商,与男女之情无关。” 宋好脑子乱糟糟的,话也说得很没有底气。 孙立气势汹汹的跑回来与她说裴彦卿与谢兰若有染之时,她还不相信,亲眼看到两人举止亲昵之后还是不愿相信……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定会骂那人糊涂,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孙兴这么骂她了,她却还不想承认。 “谢兰若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要紧事,再者说了,即便是有事,也不该在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候见面。” 孙兴本还可以说得更加直接一些,不过他担心这样会伤到宋好,是以只能克制自己。 “不管怎么说,不了解情况就不能给人定罪,即便是要问责,也该是问清楚之后的事。这事你就别再管了,我心里自有打算。” 宋好就是面上表现得从容,实则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更加不知从何下手,总不可能直接质问他是不是看上谢兰若了? 如若没有,那便是冤枉了好人,且还暴露了跟踪他的事实。 如若有,依着裴彦卿的脑子,要想糊弄住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说白了就是宋好心里没底,两人相依偎的画面已经深深的植入了她的脑海当中,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是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而是只听他的片面之词。 “我是怕你受伤。” 孙兴兀自叹气,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一面。 “今日也忙了一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宋好催他回房休息,自己则继续坐在院中,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过千万种设想,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件披风突然披到她肩上,宋好猛的惊醒过来,回头一看,正是迟迟未归的裴彦卿。 一看到他,她就控制不住的想起了谢兰若靠着在他身上之时说得话。 宋好不做痕迹的避开了他的身体接触,裴彦卿并未察觉到异常,只坐到另一个石凳之上,为她倒了一杯茶。 “翰林院的事情越来越多,以后我只会回得更晚,你不必等我了,休息要紧。” “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一直留在翰林院办事吗?”她神差鬼使的问了一句。看书喇 裴彦卿道:“是。” 宋好尽可能的表现得正常一些,然而却是怎么笑都笑不出来,只得借着喝茶掩盖自己的慌乱。 “那你还挺忙的。”她胡乱的说了一句。 裴彦卿握住她的双手,稍有些抱歉的道:“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抱歉……对了,我给你带了点礼物。”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一支青色玉簪。 “翰林院的门口便是一家珠宝首饰店,同僚要给他的夫人买生辰礼,我便也买了,今天虽不是你的生辰,但你我成亲以来,我却从未送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好在从今天开始补还不算晚。” 宋好从他手里接过玉簪,工匠心灵手巧,雕出的茉莉花浑然天成,花苞当中藏着香料,仔细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我帮你戴上。”裴彦卿取过玉簪,小心翼翼的插到她的发髻当中,眼底柔情似水。 宋好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算什么? 做了亏心事之后便加倍的讨好人,从而掩盖自己的心虚?第一次如此,第二次、第三次他还会这样吗?答案是否定的,无数案例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皇帝一口气流放了两个副监考官,首辅党派人人自危,甚至有人在这个风口浪尖里求见张治庭,让他拿个主意。 “裴彦卿此人就是个一根筋,油盐不进,我们是拿他没有办法了,是留还是不留,还请首辅大人给个准话。” 崔侍郎的语气当中暗含着些许的不快,若非张治庭非要拉拢裴彦卿,一直不肯置他于死地,任由他一步一步往上爬,也不会落得眼下这个局面。 “他现在已是皇帝的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谈何容易啊?”一同过来的柳尚书与他唱起了反调。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让那裴彦卿一一抓住我们的把柄?”崔侍郎气急,当着张治庭的面便与他争吵了起来。 裴彦卿进入翰林院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两个月,他们头上的乌纱帽准得易主。 “首辅大人,您说怎么办?”头上已经急得冒烟的崔侍郎看向从头到尾都不出声的张治庭,“陛下已经出手了,如此坐以待毙下去,我们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我倒是不怕死,只是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她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任何折腾……” 提起母亲,崔侍郎少不得要抬袖擦泪,一旁的柳尚书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张治庭仔细琢磨了一番,道:“你们两个先行回家,往后注意着点就是,至于裴彦卿,我已想到法子对付他了。” 张治庭此话并非是纯粹的忽悠人,崔侍郎与柳尚书前脚离开,后脚他便让人传信给闭门不出的赵云挚,邀他到酒楼一聚。 赵云挚是在饭桌之上收到请帖的,看到落款之时,他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着急忙慌的将请帖塞进袖子里,这番异常的举动引起了裴彦卿和宋好的注意。 “何事惊慌?”裴彦卿恰似不经意的一问。 赵云挚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有人请我去喝花酒……我没打算去,你们可千万不要与元英说啊,我怕她新生误会……” 第383章 首辅的反击 赵云挚胡乱编了个说辞,宋好与裴彦卿听罢不再过问,各自忙去了。 确定两人已出家门之后,赵云挚这才取出请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回。张治庭只发请帖而不是上门拿人,已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若他推三阻四,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赵云挚不敢不从,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便出门,来到指定的地方,张治庭已在此处等候多时,抬眼望见赵云挚之时,还若无其事的邀他品尝早春的茶水。 这家酒楼临湖而建,茫茫的白雾自湖面飘来,衬得张治庭像个不问世间俗事的隐士高人。 要不是早就见识了他不择手段的一面,赵云挚怕是要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首辅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赵云挚虽然怕他,但却又不甘心对他卑躬屈膝,言行举止当中免不了有些傲气。 张治庭也不与他计较这点细节,慢悠悠品了一口茶之后才道:“你那裴兄近日好不风光,先是一举端掉了我的两个下属,再是负责整治翰林院的懒政之风,只怕再过不久,我这个首辅的位置就由他来坐了。” 赵云挚心道:最好马上就干掉你这么老东西,如此一来我便不用受此折磨了。 “这与我有何干系?” 赵云挚收起小心思,转而变得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张治庭把他叫来,就是为了让他与裴彦卿作对。 “如果你想利用我除掉裴兄,那就不必废话了,我宁愿被你扔进湖里喂鱼,也不愿成为你的爪牙,替你卖命。” 赵云挚义正辞严。 “看来你对我的成见还是太深了。”张治庭不怒反笑,“我一向惜才,像裴彦卿这样的万里挑一的人才可太不常见了,我又怎会舍得他死呢。” “那你把我叫来做甚?” 赵云挚心生疑惑。 张治庭道:“我想让你帮我拉拢他,只要他愿意归入我的门下,日后你们二人就不用分道扬镳了,这不是你一直希冀的吗?” 赵云挚确实是不愿与裴彦卿分道扬镳,然而他又十分清楚一件事——只要是裴彦卿认定了的事,那便没有人可以改变,他既已拒绝了张治庭,那么无论自己再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他回头。 “承蒙首辅大人抬爱,不过我是真的做不到,您还是另请高明。”赵云挚神情恹恹。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张治庭放下茶杯,“不能为我所用的人才那便算不上人才了,既然你不肯相救友人,那便等着给他收尸。” 张治庭起身欲走,赵云挚急得挡到他的面前,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彦卿三番几次和我作对,我留他到今日已是莫大的仁慈。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人敢这么挑衅我,如不杀了他,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 张治庭眼中透着杀气。 赵云挚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等等。”他主动把人叫住,“若我替你做事,干扰他的行动,你就不杀他了?” 张治庭等的就是这一刻,不过他毕竟已经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了,即便已经达到目的,面上也不表露出来。 “这可不好说,万一你阳奉阴违,我岂不是吃亏了?” 赵云挚道:“我说得出便做得到,只要你遵守诺言,发誓不再伤害裴兄,我自有法子助你,绝不会让你吃上半点儿亏。” “那好,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张治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口,随后带人离开。赵云挚浑身的力气被卸去,勉强走向茶几,一个人坐了好几个时辰才踏上回家的路。 到家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拾行李,自高中以来,他一直装病不出,现在却不能了,首辅要他明日便去翰林院报到,往后少不得要与裴彦卿针锋相对,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未免太过尴尬了些。 近来小吃生意火爆,宋好一直忙活到日落西山才回家,裴彦卿信守诺言,回家的时间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并且又给她带了礼物,然而宋好却开心不起来,在她眼里,裴彦卿的种种举动全都指向了一件事——做贼心虚。 “我先准备晚饭。” 裴彦卿将她按下,要替她按摩肩膀之时,宋好却极为不适的避开了。裴彦卿终于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但却始终想不到缘由,只当她是累了。 宋好心态不佳,随意烧了几道小菜便罢,烧制红烧茄子之时,她还忘了挤出水分,因此卖相极差。 想到裴彦卿与谢兰若相拥的场面,她觉得自己不下毒已算是仁慈了,至于卖相差,又不是卖给顾客的,她关心这些做什么? 宋好赌气的端出一盘炒烂了的红烧茄子,还有一盘肉沫豆乳,裴彦卿正在烛光下看信,闻声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随后又将视线放回书信之上。 宋好咬了咬牙,紧接着回到厨房里,端出剩下的几道菜。 “赵云挚呢,怎不见他过来?你没叫他?” 宋好本意是不想与他说话的,奈何赵云挚迟迟不现身,她不得不向他打听起了情况。 裴彦卿递出手中的书信,宋好接过来一看,这是赵云挚留下的,他在信中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到翰林院做事的打算,不好继续打扰他们,再三思虑之后决定搬离这里,另寻其他住处。 “即便他要去翰林院做事,也不用走这么快,连个招呼都不打,有必要急成这样吗?” 宋好语气愤愤然,其实她是借着吐槽赵云挚发泄心中的不满。 “想来他已经做好了选择。”裴彦卿默了一瞬,突然开口。 宋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选择?” 话音落地,她这才想起十三娘的话,若赵云挚真的投靠了首辅,他着急搬离,也是情有可原的。 没想到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对人的影响这么大,连赵云挚这样人都选择了与友人背道而驰,想来登科不是人生的终点,而是,在这个风起云涌的京城当中,谁都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譬如她,为了立足不得不早出晚归的摆摊,譬如赵云挚,为了有个好前途而选择倚靠首辅这座大山…… 第384章 绍靖安的质问 宋好看向思绪沉沉的裴彦卿,所以,他为了自己的前程,选择谢兰若这样的世家小姐,也在情理之内? 宋好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早知京城容易使得人心分离,她便不这么轻率的来了。 眼下这种情况,单揪着一个人骂似乎也不是个事。宋好心中烦躁,胡乱吃了几口饭便睡下了,好在白日里忙成了狗,这才让她沾床就睡,没有精力思考其他事情。 一夜无梦,醒来之时,裴彦卿已经出门了,桌上摆着油条和豆浆,每日清晨,巷子里的老婆婆都会提着早餐出来卖,以往都是宋好去买,今早她醒不过来,这事便由裴彦卿来做了。 口中的油条还未嚼完,孙兴就寻过来了,原因是宋好让他去寻个合适的铺面,他已经寻到了几个符合要求的,现就等着宋好从中挑选出一个。 “我全是按着你的吩咐来办,要多挑剔就有多挑剔,老板原还想拿那种差的来敷衍我,后来就不敢了。我已经确实过了,这些确实是他手上最好的铺面了,你若还是不满意,咱就再换一个人。” 宋好仔细比较了一下几个铺面的情况,最终选出一个价格稍贵但地段绝对好的铺面。 “就这个,一个月一百两,半年的租金就是六百两,这笔钱我还拿得出来。” 孙兴与人约好了时间,铺面老板一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这事就这么成了。 宋好与孙兴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铺面打理完毕,又取了个简单好记的店名——好兴铺子。 且说翰林院这边。 赵云挚久病未出,姗姗来迟,按理说应该成为边缘人物才是,然而他一进入翰林院当中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有的是人上赶着替他做事,毫无疑问,这是首辅安排的。 不了解内情的人只当他大有来头,不敢轻易得罪,同样上赶着巴结他,瞧出他似乎有些不喜欢裴彦卿之后便也跟着冷落起了裴彦卿。 不过一夜的时间,翰林院又换了新的红人,裴彦卿处变不惊,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全然不把这点插曲当回事。 好兴铺子开张的当天,顾客络绎不绝,从早排到晚,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左右才渐渐恢复平静,一口气忙活了三天,宋好也累了,干脆休起了假,转而在家做宴,邀请客人。 姜焯为了照顾她的生意,强行带了好几个狐朋狗友过来捧场,宋好感怀于心,第一份请帖便是写给他,第二份是写给赵云挚,虽然他不一定会过来,但是该写的还是得写,第三份才是写给绍靖安的。 眼下裴彦卿与安南侯府已经形成了利益伙伴,今后他们两家的来往怕是只多不少,不过突然插进来的谢兰若实在是让宋好头疼,也不知道绍靖安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宋好实在是不敢想象他日事发之时的情形。 请帖送出去之后,赵云挚找了不来的借口,绍靖安则是毫无回信,最终到场的只有姜焯一人。 “早知道我就把自己的朋友叫过来了。”孙兴颇有些后悔,“人多才热闹,这么多菜却只有几个人吃,太可惜了。” 孙兴的朋友都是市井小民,他担心朋友举止不讲究,让宋好感到难堪,这才没有把人叫过来。 “下次,反正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下次你再叫他们过来。”宋好说了几句缓解尴尬的话。 所有人当中,也就只有姜焯最自在,他兀自坐到餐桌上,端起一碗点心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还怪好闻的!” 宋好道:“这是荔枝杨梅神仙饮,解暑开胃用的。” 姜焯喝了一口,酸得脸都皱了,不过很快又尝出了甜味。 “确实不错。”他连喝三口,紧着又道,“我听人说,赵兄现在成了翰林院的红人,应酬多如繁星,抽不时间也很正常,至于绍靖安,他现在已经成了谢家小姐的跟屁虫,人家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你们就别再管他了,待会儿若是吃不完,我就打包回家,第二天继续吃。” 宋好品了好一会儿才品出他这话的深意。 “难得你也有说好话的时候。”姜焯此话就是为了安慰他们,宋好看他顺眼了许多,又道,“能喝就多喝一点,我煮了好大一锅,足够喝上三天三夜了。” 提到绍靖安和谢兰若,宋好的心情难免沉重,正当她要旁敲侧击,从姜焯口中了解到些情况之时,绍靖安却怒气冲冲的闯进了院内。 那模样,像极了那天回来与她告状的孙兴。 宋好心中咯噔了一下,未得做出反应,姜焯便调侃了起来。 “哟,绍公子怎舍得过来了,你家那个宝贵的谢小姐知道了还不得与你置气啊。” “来来来,喝口神仙饮降降火,人家好心邀你吃好吃的,又不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至于气成这样吗?实在是舍不得美人,直接不来便是,我们又不会怪你重色轻友!” 姜焯端着小碗迎了上去,绍靖安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今日没你什么事,滚到一边。” 语罢,他径直走向宋好与裴彦卿所在的方向,宋好已经隐约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裴彦卿撬了他的墙角,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她总不能直接劝他看开一点? 宋好的脑子在这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种念头,然而在绍靖安掏出袖中的匕首之时,她还是下意识拉开裴彦卿,让他躲过了一劫。 “去死!” 绍靖安一击不成,很快又来了第二击,宋好想要再次扯开裴彦卿,裴彦卿的动作却比她快了一步,抱着她一齐翻出窗外,逃得远远的。 姜焯正兀自骂着没事发疯的绍靖安,眼见他真的发疯了,当场吓得愣在了原地,而后又很快反应回来,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抱着他滚到地上。 “放开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绍靖安剧烈挣扎,姜焯哪里敢放,瞥见一旁惊慌失措的孙兴,急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啊!” 第385章 谢家毁约 窗外是一片软绵绵的草地,加之裴彦卿上赶着当人肉垫子,是以宋好并未摔伤,然而起身之时,裴彦卿还是抓着她连声问了好几句。 “我没事。”宋好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道,“里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赶紧进去看看。” 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也不知会演变成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画面。 也罢,反正她又不是当事人,干着急也没用。宋好兀自安慰了自己一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绕过屋檐,往门口走去,徒留下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茫然的裴彦卿。 在姜焯的怒吼之下,发愣的孙兴找准机会夺下绍靖安手中的匕首,而后又找来一条麻绳,做势要绑人,姜焯连忙制止道:“先别着急着动手,搞清楚状况之后再说。” 绍靖安虽然来势汹汹,但毕竟是他的朋友,姜焯可不行不明不白的把人给绑了。 绍靖安恼得两眼发红,偏偏姜焯又死死的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这里没你的事,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我们今后朋友都没得做了。”绍靖安挣扎不成,退而求其次的骂了起来。 “我若是任由你杀人放火,那才是真的做不成朋友呢。”姜焯用力过猛,整个脖子都红了,“你且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让你连刀子都拿出来了?宋娘子哪一次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裴兄更是有恩于安南侯府,眼下你却要伤害他们,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姜焯一着急话就会变多,一时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耗尽了身上的力气,绍靖安见状猛的推开他,一骨碌站了起来。 姜吓得气都没敢喘便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试图阻拦他的下一步行动,孙兴同样提高警惕,准备随时突袭,这个时候,宋好与裴彦一前一后来到了门口,一见着裴彦卿,绍靖安便又要动手,可惜手头上没有趁手的武器,不能让他当场冲过去,而是停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着哪一样用得顺手一些。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刀动枪的。”姜焯勉强跑到绍靖安面前,威胁道,“我们人多势众,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再不说明来意,我们便直接把你绑起来,堵上嘴巴送回安南侯府,让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姜焯不似绍靖安这般整天游手好闲,朝堂上的事,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裴彦卿现在正的陛下喜爱,安南侯若是知道自家儿子有意伤他,绝对会当场关人禁闭。 绍靖安本就愤愤不平,这会儿听得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待自己,心中的酸楚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只顾着问我为何发疯,怎不问一问那裴彦卿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认识以来,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却……”绍靖安气得说不出话,所提到的话题更是让他羞愤不已。 姜焯听得满头雾水,只得看向裴彦卿,问道:“裴兄,你何时惹到他了?”看书溂 平心而论,姜焯是不相信裴彦卿会亏待友人的,不过绍靖安的话也不能不放在心上。 裴彦卿心里有事,闻言低头思考了一番才道:“没有。” “放屁!”姜焯还没来及得开口,绍靖安便骂了起来,“敢做不敢当,兰若真的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撬我墙角,眼下还不肯认账,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结识你这种人!” 提到谢兰若,裴彦卿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姜焯则惊得嘴巴能塞两个鸡蛋。 “不是,你瞎说什么呢!我知道你喜欢谢兰若,但你也不能喜欢到看谁都像情敌啊!不是我非要下你面子,而是那谢兰若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些,除了你没人看得上她的,当心!” 姜焯下意识辩解,仿佛绍靖安指控的人是他而非裴彦卿。 绍靖安冷笑了声,道:“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惜有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放着家里的娘子不要,非要跑去勾搭别人的心上人。” 这些日子,绍靖安每天变着法子向谢兰若献殷勤,谢兰若虽说不上喜欢他,但也从未拒绝过他的好意,绍靖安为此大受鼓舞,暗暗怀揣着终有一日抱得美人归的梦想,然而就在昨天,谢家突然派人过来,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想法。 “人家不想嫁给你那是人家的自由,你干嘛牵扯无辜之人?京城的贵女这么多,你何必纠缠谢家的这个呢!” 尽管姜焯不喜欢谢兰若,但还是忍不住为她说起了话。 “我刚从谢家过来,谢小姐说了,她是因为有了命定之人才不想嫁给我的,而那个命定之人就是他!”绍靖安指着裴彦卿,愤愤道,“你说,你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竟忽悠得谢小姐以死相逼,非要解除婚约不可?” 谢家就这么一个孩子,谢兰若不过绝了半天的食,谢父谢母便慌得头发都白了,不管安南侯如何游说,都要解除婚约不可。 姜焯再一次愣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眼睛更是瞪到了极限,相较于他的大惊小怪,宋好与孙兴显得淡定了许多,似乎早就已知晓此事。 裴彦卿先是看了宋好一眼,紧接着道:“我与谢小姐从未有过来往,你所说的,我不认。” “就、就是。”回过神来的姜焯赶紧出来打圆场,“分明就是没影的事,你怎能胡说八道呢,再者说了,宋娘子还在这里呢,看在她曾给你做过不少美食的份上,你就少说两句,回头小两口闹了嫌隙,你便是毁人姻缘的罪魁祸首了。” 姜焯凑到绍靖安身边,声音也压得越来越低,语气当中暗含着讨好之意,绍靖安不吃他这一套,气呼呼的别开眼,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有神明。”默了一瞬,绍靖安再次看向裴彦卿,“裴公子,裴大学士,你敢对天发誓,从未与谢小姐有过私交吗?” “有何不敢的,他现在就能发誓。”裴彦卿未得动作,姜焯已强行提起裴彦卿的手,做出最后的确认,“是不是他发了誓,你便据此消停了?” 第386章 戳破真相 宋好忍不住扶额,这姜焯还真是热情用错了地方,待会儿被裴彦卿打脸的时候,他可别恼羞成怒才好,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刻,一旁的孙兴看不下去了,当即站了出来,正气凛然道:“裴公子,你可别想说谎骗人,当日你与谢小姐在院中私会之时,我和宋好姐姐就在门外看着,如今绍公子说你撬他墙角,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看书溂 此话一出,姜焯惊得连连退了三步,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坍塌了。 宋好再次扶额,就算她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内心的伤疤让人这样赤裸裸的揭出来,她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可否认的?” 绍靖安内心当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被压垮,先是从谢兰若口中得知她爱慕裴彦卿一事,再又从孙兴口中听得两人确实存有私情的事实,他气得骂都懒得骂了。 “从今往后,我与你再也没有半点关系,日后见我了最好绕道而走,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说到做到。”绍靖安兀自放了一通狠话便走了。 姜焯怕他做傻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裴彦卿之后便追了出去,两人走后,院中陷入了一派死寂当中,宋好耳观鼻鼻观心,一时想不到开场白。 孙兴早已忍耐多时,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问责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很快便又质问起来。 “裴公子,你若是有意攀附高门贵女,那便早日与宋好姐姐说清楚,别让她蒙在鼓里,还有,这些年来你吃她的穿她的住她的,这些钱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最好赶紧与那谢小姐商量一番,赶紧把该赔的全都赔了。” 孙兴正是看不惯裴彦卿的时候,言语要多刻薄有多刻薄,有些话甚至连宋好都觉得难听。 若非今日这么一出,裴彦卿也不知道原来宋好早就撞破了他与谢兰若见面一事,难怪她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还不让他碰她,原来真正的原因才这里。 裴彦卿茅塞顿开,拉着人便走。 “我有事与你说。” 宋好与孙兴都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反应,稀里糊涂间,宋好已被他拉出房门,至于孙兴,则是被他锁在了屋内。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放开我。” 宋好不敢大力挣扎,生怕惹怒了他,最后吃亏的是自己,不过若是让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也太强人所难了。诚如孙兴所说的,不该让她蒙在鼓里。 裴彦卿强行把她带到院中才刚搭起了葡萄架下,见她脸色稍有好转之后才道:“为何不早点与我说此事?” 这语气,整得跟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她似的。宋好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声量不受控制的拔高,呛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便说,你管得着吗?” 裴彦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无可奈何的叹起了气。 “你若是早点与我说清楚,就不会白白受这么多天的气了。” 裴彦卿算了一下,自谢兰若提出交易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三天的时间了,宋好也足足气了三天。 宋好不明所以,只没好气的看着他,裴彦卿说起谢兰若如何利用裴母引他现身,又如何用身世逼他就范之事。 “你我拜堂成亲这么久,难道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乍一得知真相,宋好顿时就僵住了,听到裴彦卿的质问之后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若非他们这个群体前科累累,她能往这方面想吗? 宋好自觉理亏,有意叉开话题,转而提起了更为要紧的事。 “裴母已经来到京城,现又与谢小姐勾结到一处,她们会不会对你不利?” 裴母不足为惧,但若是加上勋贵家庭出身的谢兰若就不好说了,再者其间还涉及到了裴彦卿的身世,想到这里,宋好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一点察觉都没有呢。” 裴家的两个双生子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会心生怀疑,裴彦卿先前那种表现,宋好还当他一点想法也无,认定自己便是裴家的孩子。 裴彦卿道:“其实裴母早就拿这件事威胁我说了,只不过当时的话与现在的话有出入,至今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原生家庭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 裴母想要威胁他做事,是以说他的父母犯了大罪,谢兰若欲意逼他就范,是以以利相诱。 “我觉得谢兰若说得有理,你的亲生父母若是上不得台面,她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的得到你。至于裴母,事实若真如她所说的一般,她早就摆到台面上来了,绝不只是口头上威胁你这么简单。” 宋好思考了番,提议道:“这样好了,不如你先假意就范,先从谢兰若口中探到了身世再说,眼下是她主动送上门,你不利用一番,倒有些说不过去了。找回亲生父母于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来骨肉相认,二来谢兰若和裴母也不敢拿你如何了。” 裴彦卿失笑。 “谢兰若本就出身勋贵之家,我的身世对她来说应该也无太大的吸引力,万一我的父母只是一介普通人,根本对付不了谢家,到时我却已上了谢兰若的贼船,这可如何是好?” 宋好:…… 还是他想得周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默了一阵之后,她又犯起了难。 裴彦卿道:“我现在在翰林院中做事,要想查到当年的真相也非难事,如今我已调查自己的身世,你就别再为此烦忧了,安心做自己的事便好。” 也只能如此了。 宋好被迫接受了这个安排。 孙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房里出来,正待要从裴彦卿手中救回宋好,却见两人手牵手走出葡萄架子,时不时相视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甜言蜜语。 他追问原因,宋好却只说只是误会一场,至于缘由,时候未到不好与他直说,让他先行放宽心。 孙兴如此护着宋好,裴彦卿心中还是感激多一点,是以没有与他计较方才的事情。 第387章 裴彦卿被罚 误会解除之后,宋好与裴彦卿的关系迎来了一段难得的甜蜜期,每天一同踏出大门,为各自的事业奋斗,晚间又心有灵犀的在同一时间回家,腻歪得孙兴都有些看不下去,一边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跑远,可惜这样的日子持续得并不长久,不过几天的时间,裴彦卿回家的时间便又恢复到了一天比一天晚的状态。 这一日,月已中天,宋好站在门外踮足观望,盼了好久却只盼到了孙兴的身影。 “怎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裴彦卿呢?”忙活了一日,宋好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然而裴彦卿迟迟未归,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孙兴不忍她受苦,是以自请赶去翰林院接人,谁料还是孤零零的去孤零零的回。 孙兴是一口气跑回来的,这会儿早就渴得说不出话了。 “翰林院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待我喝口茶之后再与你细细说来,放心,裴公子没有大碍,只是进宫进了,是以迟迟不得回家。” 翰林院之事正与赵云挚有关。 自他入住翰林院之后,时刻都被首辅的人盯着,让他不得不暗中使绊子,阻断裴彦卿调查首辅同党的计划。 “我专门找了个与裴公子交好的人来问,据说是赵公子利用昔日的情谊骗走了裴公子,然后派人调换了裴公子为老太后准备的寿宴祝词……” 裴彦卿这边的人并无直接证据表明赵云挚就是始作俑者,因此老太后怪罪下来之时,裴彦卿唯有受罚一条出路。 听得裴彦卿被罚,宋好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孙兴赶紧道:“裴公子挨了板子之后,陛下的口谕便来了,说是要亲自罚他,如此才能尽孝。” 皇帝要罚他,只管罚就是,何必还要把他带进宫中,想来惩罚只是表面的说辞,私下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宋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人没事就好。 “赵公子也真是的,就算他另外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也犯不着这么阴人。”孙兴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好歹也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他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同乡的人戳脊梁骨吗?” 宋好轻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想必也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不管怎么说,今后他们只会渐行渐远,现在还总回忆往日的情谊,早晚要跌大跟头,裴彦卿这次被罚,便是最好的证明。 裴彦卿身在皇宫,宋好一人睡不着觉,干脆燃起油灯,研究小吃的推广问题。 前来行刑的小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只因得了皇帝的授意,是以没有下死手,力道不轻不重,看似皮开肉绽,实则没有伤到根本,尚能行走的裴彦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便被人带到了皇帝面前。 “臣拜见陛下……” 裴彦卿作势下跪行礼,皇帝却抢先一步将他扶住。 “你身体不便,这里又没有外人,就不必做这些虚礼了。” 裴彦卿今日所受之苦,是因为要替皇帝做事,不管是出于利用还是出于感激,皇帝都不会亏待他。 “今日之事,朕已经让人查探清楚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涉及到了首辅,这才没有出手相救,裴卿,你应该不会怪朕。” 毫无疑问,赵云挚就是张治庭反击的第一步,眼下皇帝根据未稳,正面与张治庭对上绝对占不到便宜,除了委屈裴彦卿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一回是我警惕心不强,陛下没有任由太后的人直接将我打死,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裴彦卿神情平静,态度不卑不亢,看起来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对于皇帝的举动感怀于心。 皇帝听得颇为满意,眼珠子一转,又道:“我听人说,张治庭派来的这个人是你的同乡,还与你颇有交情?”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裴彦卿没有任何隐瞒,“眼下我们走向了不同的阵营,他做出这样的事也很正常,我早该有所防范的。” 皇帝大不悦,冷笑了一声之后道:“张治庭狼子野心,他选择归入其门下,现又使计陷害昔日的好友,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裴卿又何必拿这种惋惜的语气提他。” 裴彦卿默然不语,没有附和皇帝的意思。 默了一瞬,皇帝又道:“朕现在没法对付张治庭,但对付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还是可以的,这样好了,朕即可让人想个万全之策,除掉此人。一来可以为你出口恶气,二来也能拔掉张治庭的爪牙,保你日后无忧。” 皇帝侧身而立,说出这话之时,几番看向裴彦卿,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万万不可。”裴彦卿躬身请求,“赵兄才入翰林,除了此番现我于不利之地外并无其他大的错处,陛下若是贸然处置了他,势必会激起赵家的怨愤,此时张治庭要是利用赵家大做文章,我们可就陷入被动当中了。” “继续。” 皇帝转身面向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裴彦卿依言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张治庭拿赵兄来对付我,于我也算有好处,若他派一个与我素未谋面的人过来,我倒不知如何应对了。眼下我已经吃了一次暗亏,日后断然不会再上他的当,相反的,我还能趁机查出更多的事情。”看书溂 皇帝一边听一边点头。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对付赵云挚之意,有此一问,不过是为了试探裴彦卿心中是否存有怨气而已,眼见裴彦卿没有拘泥于眼前,而是另辟蹊径,想到了更远之后的事情,越发的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的。”皇帝肯定道,“朝堂之事并非你一人之事,若是因为个人私怨而坏了天下大计,那便是百姓的罪人,要想走得远,心胸就得放宽,关于这一点,应该不用朕与你多说了?” “陛下今日之言,臣定会谨记于心。”裴彦卿心里惦记着宋好,绝无与人秉烛夜谈之意,因此不论皇帝抛出什么话题,他都照单全收,绝无延展之意。 皇帝只当他伤得太重是以心不在焉,挥一挥手便让他走了。 第388章 居家养伤 宋好原是不打算掺合裴彦卿和赵云挚之间的事情的,然而看到整个背后缠满了纱布的裴彦卿之后就改变主意了。 “他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呢!” 宋好愤愤然,就连锅中的药膳都顾不上了。 “即便是政见不同,派系有别,他也不该做到这个份上啊,昔日的情谊全被他丢了喂狗不成?!” 宋好是真的没有想到赵云挚的心会狠成这样,说决裂就决裂,一点过渡都没有。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必须要去找他讨个说法,好好的与他说上一通,省得他一条黑路走到底,日后连个回头的机会也没有。” 除此之外,宋好也不想裴彦卿日后再上他的当,再吃这样的亏。 这会儿已是半夜,宋好却不上顾不上这些,下定决心之后便要出发,裴彦卿急得将人叫住,点明了月已中天的时间之后又与她说起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皇帝有意让他吃下这么闷亏,宋好若是闹到赵云挚面前去,只怕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眼下没有外人在场,宋好也就顾不上那些讲究了,忍无可忍道:“皇帝也真是的,既想让你替他卖命,又不想替你伸张正义,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资本家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再者我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而已,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而且你不是一直抱怨我太忙没有时间陪你吗,现在好了,皇帝许我在家养伤,暂避锋芒,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回翰林院,眼下我哪里都不能去了,就怕你嫌弃我什么都不干,只知道在家吃白饭。” 裴彦卿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这次的伤是他求神拜佛求来似的。 宋好实在是笑不出来,检查了番他的伤口,又喂了他三碗药膳之后才做罢,接下来的见天,宋好也不照看铺子了,全程交给孙兴,自己则全身心照顾裴彦卿,直到他有所好转了才将心思放回生意之上。 自裴彦卿受伤以来,孙兴每日都要往他们家中跑一趟,随时汇报铺子的情况,这天,他才刚下船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趴在门缝之上往里看,误以为是踩点的小偷,孙兴当即扑了过来,捉住那人的后领便道:“好你个小偷,青天白日的便偷到人家家里来了,你知道里边住的人是谁吗就敢来,几个脑袋啊,胆子就大成了这……” 孙兴一边说话一边将人扭过来,见是赵云挚之后结巴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是你?!” 赵云挚此举过后,受累的可不止裴彦卿一人,孙兴同样是苦不堪言,只因宋好要在家中照顾裴彦卿,铺子的生意便全都落到了孙兴的头上,这几天他是忙得连个洗脸的时间都没有,身上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小声一些,千万别让人听见了。” 赵云挚不过慌了一下便着急让他压低声音。 当初的他也没有想到太后会罚得这样重,更加没有想到裴彦卿居然怨都不怨他一句,只安安生生的待在家中。 赵云挚这几日一直避免自己去想裴彦卿的伤,然而他不过忍了几日便忍不了了,总想着亲眼看上一番才安心,出于这种心理,神差鬼使的来到了这里。 “你敢做,我为何不敢说,我告诉你,我不仅要说,我还要大声的说,最好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孙兴借机宣泄积压多日的情绪。 “裴公子与宋好姐姐都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却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像你这样的人,早晚有一天都会被雷劈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且等着。” 孙兴慷慨激昂,声量一阵高过一阵,赵云挚担心引来裴彦卿与宋好,着急忙慌的跑了。 见人跑路,孙兴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才做罢。 宋好闻声开门,赵云挚早就跑得影都没了,徒留下几片被风带起了枯叶。 “发生了什么?” 她好奇的往外张望了几眼。 孙兴骂骂咧咧的说起了赵云挚如何趴着门缝偷看又如何狼狈逃走的事情。 “想必是担心我的伤势了。”裴彦卿评价了一句。 孙兴心中不屑,道:“那叫做贼心虚。” “不管怎么说,他总不可能是为了看热闹而来。”宋好脑中闪过了好几个可能,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做出这些只是逼不得已,是以放心不下,非得跑过来亲自看上一眼不可?” 对于这个推论,孙兴不敢苟同,是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裴彦卿道:“时间能证明一切,是不是有苦衷,日后便知道了。”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万一他真的是被逼无奈,而我们却什么不做,眼睁睁的看着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不就对不住他了吗。” 宋好思虑重重。 赵父赵母当日的托付还历历在目,而她也接受了赵家的礼于情于理,她实在是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兀自焦灼着,来不及关闭的大门突然涌进十几个家仆,每一个家仆的手上皆捧着一个做工轻巧的礼盒。 这些人恍若踏入无人之境,走在最前边的那个站定在院中,挑了个合适的空地,随后指使众人放下手中的礼盒,将其一一摆好。 这个院子本就不大,大大小小的礼盒加之十几个家仆,一下子就挤得连条缝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了?走错门了?”孙兴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之间看呆了眼。 宋好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胡乱猜测道:“莫非是安南侯?” 安南侯早上来时便带了不少礼品,眼下太阳尚未落山,怎就又来了? 不过也不见得就是安南侯,赵云挚不是刚走么,说不定这些东西就是他送来到的,以此减轻心理负担。 走在最前边的那个家仆拿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巡视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到裴彦卿身上,鞠了一躬,道:“见过裴公子。” 第389章 谢家的礼物 裴彦卿被罚一事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谢府家仆此番正是奉了谢兰若的命令而来。 “小姐担心裴公子的伤势,特意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以及补品,小姐还让我转告裴公子,叫您不必难过,今日您所受之委屈,他日小姐必定会加倍的讨回来。” 想来谢兰若是真真切切的将裴彦卿放在心上了,否则府中下人的态度也不会如此恭敬。 裴彦卿脸色沉得厉害,显然是十分厌恶这种举动,一言不发的别过脸。 “臭不要脸!”孙兴忍无可忍的骂了起来,“宋好姐姐还在这里呢,你们小姐怎么有脸上门送礼?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原来所谓的名门小姐,就是这么不顾礼义廉耻的!” “大胆!”谢家家仆喝了一句,“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这等下贱之人可以置喙的,再敢多说一句,谢家顷刻间便能踏平这里,教你们无处容身!” 孙兴年纪小不经吓,对面的声音不过大了一些,他的气势便弱了下来,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转而看向另一当事人裴彦卿。 “裴公子,你说怎么办?” 孙兴尚未得知真相,现如今仍对裴彦卿存有偏见,在他看来,宋好就是心太软,是以才会轻而易举的原谅他,甘心为他付出一切。 “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她的东西我不会收,更不会与她做任何交易。”裴彦卿冷着声音。 谢家家仆也就敢对其他人横,面对裴彦卿,是万万横不起来的,闻声劝道:“这也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小的也没法交代啊。裴公子,您还是收下,回头惹怒了小姐,大家都不好过,这又何必呢。” “听不懂人话呀,赶紧拿走!” 孙兴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之际,宋好突然道:“还是留下,这些补品一看就不便宜,彦卿身体正虚,正好拿来补一补。” 宋好放在一直在研究礼品,谢兰若有心博得裴彦卿的喜欢,一出手就是天山雪莲千年人参,每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非凡之品,若是拿来制作药膳,裴彦卿也会回复得快一些。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宋好姐姐,你何必要受这种委屈了,就算谢兰若出身高贵,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抢你的夫君啊。”孙兴窝了一肚子的火。 “谢小姐不过是见不得彦卿受苦,哪里有抢他的意思,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再者说了,彦卿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个物件,岂能是说抢就能抢的?人家这么大老远的送东西过来,咱却之不恭,传出去才教人笑话呢!” 宋好没所谓的说了好几句,紧接着又看向谢家下人。 “东西留下,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告诉谢小姐,她的心意我们领了,倘若还要送礼,最好能送一些蜂蜜与灵芝过来。” 谢家家仆虽然意外于她的处事风格,但礼物终究是送到了,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回去交差了。 “你可是生气了?”谢家家仆一走,裴彦卿便抓住宋好的手,小心翼翼的道,“我也不知道她会来这一出,你若是心里有气,我现在便去一趟安南侯府,请安南侯出面处理此事。” 谢家再怎么溺爱谢兰若,也不会放任她在外边胡作非为,更何况安南侯府又曾经与谢府有婚约,若是谢父从安南侯口中得知此事,肯定会羞愧得将谢兰若关在家中,不让她有出门的机会。 宋好忍俊不禁。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么好的东西,错过了可就可惜了,我为何不接受啊,反正谢家也不缺这点补品。” 其实宋好收下礼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随着生意的兴隆,坊间对于宋好的关注也变得多了起来,连着正在翰林院做事的裴彦卿也不放过。 了解情况的原先只是羡慕她头脑机灵还有个前途无量的夫君,后来不知是从哪里刮来的风,竟掀起了她一个乡村野妇配不上裴彦卿的议论,宋好稍加打听了一番,很快便查到了谢兰若的头上。 既然她这么上赶着无事生非,那么她便陪她玩一玩好了,左右她也不亏,若是每天都有礼物收,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惜你不是女的,否则那谢小姐少不得要送些珠宝首饰,如此一来,我便能占到便宜了。” 宋好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浓浓的可惜。 裴彦卿是不大愿意与谢兰若有所牵扯的,不过宋好既想这么做,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些补品你料理,反正我是不会碰一口的,我身体好得很。”裴彦卿极为嫌弃的说了一句,转头便往房里去了。 “千万别啊。这些东西又不是谢兰若,你干嘛要置这份气?孙兴,赶紧收起礼品,见光太久不易保存,没个一年半载的,这些东西可吃不完!” 宋好急得追了上去,同时不忘提醒孙兴办事,留在原地的孙兴一头雾水,茫然的抓了后脑勺之后便认命的干了起活,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礼品全都搬到库房当中。 谢兰若看到下人空手而归,误以为是裴彦卿接受了她的好意,心中暗自窃喜,得知接受礼品的乃是宋好之后,嘴角当场就垮了下来。 同样在场的裴母有意讨好谢兰若,当即道:“宋好当初可是裴家拿三两银子买来的,家里穷得响叮当,上头又有一个好赌的父亲,见钱眼开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最是正常不过。” 这番话极大的取悦了谢兰若。 “宋好果真是一点世面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就算裴彦卿舍不得将他休弃,其他人也会劝他这么做。” 一想到自己早晚都能上位,谢兰若也就不再纠结于眼前所受的这点气了。 “兰若,玉晟现在还在苦寒之地受罪呢,你可不要将他给忘了。”裴母纠结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我们能有今日,全是拜那宋好与裴彦卿所赐,你可……” “行了,少说一句。”谢兰若烦躁的打断她的话,“一天到晚就知道提这事,难道你还想你我通通暴露,顷刻间一无所有吗?” 第390章 逃难而来的母女 裴母被她训得浑身一颤,连忙解释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便少提这事。”谢兰若的语气更为恶劣,“我让你留在京城,已是尽了莫大的善心,若你继续这么没大没小,试图指挥我做事,到时可就不会有这种好日子过了。” 裴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对上谢兰若的目光之后却又退缩了。 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谢兰若又道:“这个事急不得,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安心待在我身边就是,眼下我们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我好就是你好,这个道理,不用我细说你也应能明白。” “我明白。” 裴母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 眼见她还算识趣,谢兰若这才收起不耐烦的眼神,再次警告了一番这才回到房中,拿起看到一半的书,从前的谢兰若是不喜欢读书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看上了正在翰林烟做事的裴彦卿,要想拉进与他的距离,那就得读他所读之书,这样才能与他拥有共同的话题。 谢兰若不想让宋好占便宜,送了一次礼品便不再送,宋好很快也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夏天很快就要来了,她想制作一些夏日饮品,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攒够家底,换个好一点的房子,这样也就不用担心受冻的问题了。 这一日,她正在城外与水果供应商一起视察果林,才刚步入林中,繁茂的树梢之上便传来抖动的声音。 果商老板立即道:“肯定是又遭了贼,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弄下来,我倒要看看此人有几个胆子,居然敢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这边一发话,跟在后边的随从便一股脑围到果树底下,或拿木棍捅或抱着树干摇晃,不过一会儿,一个瘦弱的身影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那身影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慌不择路,埋头撞到了宋好身上,撞得她差一点摔倒在地,果商一看这还了得,连忙催促随从把人抓住。 这人在林中四下乱窜,几个随从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抓到,提到果商与宋好面前。 果商只看了一眼便道:“吊在林外以儆效尤,我看以后谁还敢来。” “放开我!”那人一听得自己即将被吊起,害怕得紧张了起来,这一出声,宋好才知对方是个小女孩,见她实在可怜,宋好忍不住道:“老板,您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放了她行不行,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若非饿急了,也不会冒死前来偷果。” 果商顿时犯起了难,既不想驳了宋好的面,又不想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因为肚子饿才偷东西的。”小女孩突然争辩起来,“要不是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就是饿死也不拿别人的东西。” 见识到小女孩如此骨气的一面,宋好更加想要为她说请,果商拒绝不得,只能顺了她的心意。事后宋好让小女孩带她去见自己的母亲,这才得知两人是从西南边境逃难而来的。 “你们是说,西南那便发生的战乱?” 宋好不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不过战乱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真的爆发了,民间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一些,尤其是作为政治中心的京城。 “近来境外的蛮族时常发起突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们村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杀光了,要不是我与冬儿不慎落水,被冲到下游,只怕此时已经成为蛮族刀下的一缕冤魂了。” 提到伤心处,母女两人无法抑制悲伤,互相抱头痛哭。 此时再说些宽慰的话未免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宋好知她二人没有去处亦没有谋生的手段,于是便将她们带到铺子当中,先让她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夜里回到家中,宋好与裴彦卿说起了这件怪事。 “我也是从她们母女两人的口中听来的,是真是假尚未得知,不过她们确实是西南口音。”宋好暗中观察了两人两人一番,她们看起来都不是那种为了生存而说谎的人,提起战争场面时的那种恐惧也不像是演的。 刚刚得知此事的裴彦卿的反应与宋好如出一辙,西南之境一直都由和亲王镇守,眼下发生了战乱却不通报朝廷,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和亲王与蛮族首领勾结在了一起。 此事若是为真,那么朝中的局势就要发生改变了。 “要不我将她们两人带来,你亲自过问一遍,或许她们只是把我骗过去了。”毕竟不是小事,宋好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她在这里与裴彦卿说一说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让裴彦卿搬到皇帝面前,那就不得不谨慎行事了。 “我正有此意。” 裴彦卿正在休假当中,时间正好多的事,第二天,宋好直接放下店铺的生意,领着冬儿母女来到自家的住所。 “你们只管说出所见所闻就是,倘若事实真如你们所说的一般,朝廷会提你们做主的。”进门之前,宋好特意提点了几句,冬儿母女得知自己即将见到的是翰林府的学士,紧张得身体直哆嗦,也怕自己说错了话,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裴彦卿问了一早上,确认此事为真之后便记下她们两人的供词,让人送到皇宫当中,皇帝拿到供词,当即恼得拍案而起。 和亲王乃是先帝深为宠爱的六子,行事散漫惯了,先帝还在位之时,他便自请镇守西南之境,从此远离京城,山高皇帝远,更加不受先帝的教诲,先帝驾崩之后,他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上缴的税银也是一年比一年少。 皇帝心有芥蒂,但也无可奈何,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还不得不尊称他一声六叔。 现如今和亲王的胆子已经大到了勾蛮族的地步,再过不久岂不是要挥师北上,直逼京城了? “和亲王目无朝廷,此人不除,日后必定会酿成大祸。”可怜的供词已被皇帝抓成一团,牢牢握在手中,“可惜朕的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如今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当即除掉这个祸患。” 第391章 皇帝的猜忌 皇帝有思虑重重,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裴彦卿身上,裴彦卿想了一想,道:“陛下若是担心和亲王意图谋反,大可以未雨绸缪,组建一只为您所用的黑甲军,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何尝不想拥有一把强劲锋利的可用之刀,可惜现实与理想出入太大,黑甲军也不是说建就建的,只得从长计议。 “此事不宜大声宣扬,你回去告诉那对母女,若想活命,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至于黑甲军的事,朕会谨慎考虑的。” 裴彦卿连夜出宫,到家转达了皇帝的警告,母女两人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自是不敢再节外生枝,亦不再敢提起自己从西南之境逃荒而来的事,左右邻居问起之时,也只说是宋好的同乡。 裴彦卿在家养伤之后,张治庭那边的动作也跟着收敛了不少,原因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到机会揪他的错处,这一日,张治庭从下人口中得知谢家小姐正为裴彦卿而闹绝食之时,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众多周知,谢家当初可是极力反对皇帝登基的,眼下裴彦卿与谢家扯上了关系,那么皇帝对他的信任也就大打折扣了。 隔天下朝之时,张治庭故意当着皇帝的面与谢父道:“我听闻谢家好事将近,谢阁老,到时你可不要忘了请我喝杯喜酒啊。” 谢父只当他指的是谢家与绍家的联姻,当即面露羞愧,连连否认。 “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倒是希望两个孩子结成神仙眷侣,奈何孩子长大了,主意也变得多了,小女与绍家公子互相看不对眼,我们两家的婚事早就黄了,首辅大人就别再笑话我了。” 为了维持两家的颜面,谢、绍两家对外口径一致,皆是两人互相看不上。 谢家与绍家说亲的事,皇帝也听说了,安南侯现在是他的人,按理说他应该极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只不过绍靖安纨绔子弟一个,在朝没有担任要职,日后也不会继承侯爵之位,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眼下听得谢、绍两家的婚事已黄,皇帝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然而张治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转喜为悲。 “阁老多虑了,我可不敢笑话您,谢家与绍家的婚事虽然不成了,但却不缺乘龙快婿啊,裴学士负伤在家之后,谢小姐当即就派人送里过去了,难道不是好事将近吗?” 裴彦卿已有娘子早就人尽皆知,张治庭对此却是绝口不提,仿佛裴彦卿仍旧孑然一身似的,谢父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难堪了起来,不悦道:“首辅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虽说谢家现如今是比不上张家了,但也不意味着可以任由你污蔑。” 张治庭与他争辩,而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敢在外边编排谢小姐,还教我无意当中惹得阁老不快,阁老放心,待会儿我便派人去查,非得将那人的人头提来见您不可。” 他认错得越快,旁人就越是觉得有鬼,便连谢父的底气也不是那么足了,至于皇帝,他更是已经将此认定为事实,冷着一张脸甩袖离开大殿。 张治庭目的已成,虚伪的道了个别之后便脚底抹油的走了。 裴彦卿将关于组建黑甲军的想法整理成册,让人送到皇宫当中,皇帝不过看了一眼信封之上的落款,随后便让人拿去烧了。看书溂 对此,裴彦卿一无所知,倒是谢父苦不堪言,当初他站错了队,日子本就不好过了,眼下又引得皇帝不快,皇帝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他就得“感染风寒”,在家养病,早朝也不用去了。 “陛下也真是的,干嘛非得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啊,眼下他是皇帝您是臣子,事实既定,他又何必疑神疑鬼呢。” 谢兰若从小备受宠爱,在家无拘无束惯了,心里想说什么,张口便会说出来。 谢父原还不忍心指责她,听得这话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道:“要不是你在外惹是生非,陛下也不会如此猜忌我,他让我在家养病那算是轻的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想去上什么劳什子早朝,倒是你,好端端的,你去招惹裴彦卿做什么?他可是个有妇之夫,你知不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了。” 男人娶妻休妻就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谢兰若丝毫不感到羞愧。 “他那个娘子每日在外抛头露面丢他的脸,迟早都会被他休弃,我不过是提前下手而已。” “简直胡闹!” 谢父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人。 “过去的事我就不再提了,不过,从今天起,你必须离那裴彦卿远远的,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谢家,你都得这么做。” 谢父很少拿这种强硬的语气说话,谢兰若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眼珠子一转,当即换了副作态,抱着谢父的胳膊撒起了娇。 “裴公子有才华有谋略,现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若是能有他在陛下面前周旋一番,我们谢家也就不用再被皇帝猜忌,每日活在战战兢兢当中了。父亲,这样一本万利的事,您可不要错过了。” 谢父听后不仅没有感到茅塞顿开,反而还觉得自家女儿病得不轻。 且不说皇帝根本没有这么好糊弄,就说那裴彦卿,他看不看得上谢家还是另外一回事。 “我虽不在翰林院做事,但也隐约听过他宠爱家中娘子一事,你这样上赶着破坏人家的家庭,脸还要不要了?” 谢父实在是气极,用词也刻薄了许多。谢兰若被训得面红耳赤,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撒娇不成便撒起了泼。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与他在一起。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您不支持我没有关系,我自有妙计,保证让他心甘情愿的休妻娶我。” 谢父见她已经魔怔,也不与她多说废话,直接让人把她关在家中,日夜看守,防止她再出去丢人现眼。 第392章 绍靖安受辱 京城说大不大,世家大族来往频繁,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谢兰若禁足在家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表面若无其事,私下里却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绍靖安近日心情不好,参加寿宴之时也只是埋头饮酒只求一醉方休,听得屏风之内的贵妇小姐们议论谢兰若之时,气得当场踢翻屏风,指着她们便骂。 “我看你们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议论别人的时候倒是头头是道,你们怎不说一说自己的事啊!” 绍靖安喝得面色酡红,早已将所谓的体面抛之脑后,指着人一个一个道:“李夫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家的四小姐也曾与私奔过,要不是我父亲正好路过,此刻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哪里还有机会嫁入国公府,让您一跃成为京里有头有脸的贵妇人。还有你,柳小姐,年前有个考生进城赶考,你大方的为他提供了住处,只待他高中之后便将他招为上门女婿,只可惜你眼光不好,看上了一个废物,而且那个废物现如今已被你赶出京城了。” 众人本就有些心虚,眼下见得他一一揭人伤疤之后更是缩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被他点到名。 主人家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让人将他拖走,寻了个理由便将他送回安南侯府。 绍靖安在家躺了几个时辰,醒来之时酒还未醒,在醉意的驱使之下,他借着月色来到了谢家的院墙之外,翻墙而入,胡乱转了几圈,竟真的转到了谢兰若的住处。 谢兰若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出声呼救,绍靖安动作快她一步,在她张口之前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只是过来看你一眼而已,绝无恶意,你别声张。”绍靖安尽可能的压低声音,紧接着又有些讨好的道,“如果你实在是闷得慌,我也可以带你出门转一转,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身上尽是酒气,说话的时候酒气还总是往人脸上喷,谢兰若恨不能将他踩在脚下,但又担心事情闹开之后解释不清,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克制着骂人的冲动,猛的将人推开,离得远远的。 “不请自来是非君子所为,念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赶紧走,这等行径若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你们绍家的脸。” 谢兰若声音冷冷的,眼神更是一刻都不曾停留在绍靖安身上,绍靖安心中痛苦,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都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就算、就算你不想嫁给我,也没有必要糟践自己的名声啊。”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谢兰若毫不犹豫的反驳,“裴彦卿模样生得俊俏,能力更是一骑绝尘,为了他而吃一苦,我心里乐意至极,外边那些人嚼我舌根,不过是因为羡慕嫉妒我,反观之,若是我嫁给了你,她们就不会笑话了,为何,因为她们也知道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不足为惧。” 绍靖安呼吸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然呢?”谢兰若不怒反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凭什么会有觉得我眼里的你与旁人有所不同?换句话说,你有哪里是值得让我高看一眼的?我要是你,根本就不会有脸出现在这里,非得讨人一顿骂之后才生出些自知之明!” 绍靖安从未有过自己比不上别人的想法,然而与谢兰若议亲之后,他却变得自卑起来,每次在她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为了配得上她,他私下里偷偷努力,还打算借着家里的关系谋得一官半职,到时说出去也好听一些。 就在他为两人的将来努力之时,谢兰若却看上了别人,且还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当初又何必与我议亲,教我白高兴一场?” 绍靖安不甘心的发出质问。 谢兰若眼神有些躲闪,不过很快变得理直气也壮,道:“若非我们两家长辈极力促成这门亲事,我才懒得与你说上半句话。今日之事,我就当是给安南侯一点情面,你且走,如若不然,我只好喊人了。” 绍靖安就是再喜欢她也不可能继续留下来任她辱骂。 “得亏我亲自跑了一趟,否则还得继续为你担忧呢,谢小姐,我真是谢谢你为人坦荡磊落,一口气将话说得这么清楚,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在纠缠你了。” 绍靖安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见他走远之后,谢兰若这才叫来下人,燃香驱走挥之不去的酒气。 又过了一段时间,裴彦卿的养终于养好,得以继续回到翰林院做事,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皇帝冷落他的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翰林院里的人只当他得罪了皇帝,或出于利已考量,或出于远离是非,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想与多说一句话,在他身上浪费片刻时间。 裴彦卿宠辱不惊,对此没有太大感受,倒是一直暗中观察的赵云挚生出了悲凉之感,眼见曾经与裴彦卿交好的人主动刁难他,更是一点也看不下去,事后直接找人理论去了。 “裴彦卿曾经于你有恩,要不是他帮你完成了历朝历代音律书籍的整理,你早就因为能力不足被赶出翰林院了,眼下他不过是遭受风波影响,你便迫不及待的踩他,就不怕将来他翻身之后千倍百倍的讨回来吗?” 大家都是同一届的考生,赵云挚和裴彦卿早就为人所知了,这人虽不知赵云挚陷害裴彦卿之事,却也知两人派系不同早已分道扬镳。 “就你装得好看,裴彦卿遭了难,这里最高兴的就是你了!”这人毫不逞让,“还有,我并非有意刁难他,而是按照规矩让他办事。他休假这么久,落下的活全都由我一个人做,现如今他回来了,多做一点不是应该的吗?你这么同情他,何不替他去做,在这装什么好人?” 第393章 奇葩甲方 赵云挚被他字字戳心,一点反驳能力也无,不过还是不甘心就此作罢。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接下他那份活儿的人分明是楼士敬,你别以为能骗过我。今日之事我记住了,往后小心着些,千万别让我抓住了把柄,否则有你好看。”赵云挚匆匆警告了一句便走人。 这人就是个转挑软柿子捏的,被他这么一喝,小伎俩顿时全收了,再也不敢刁难裴彦卿,更加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自这之后,更是一看到赵云挚就躲着走,绝不让他找到任何挑刺的机会。 赵云挚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张治庭。 好兴铺子的优惠活动足足持续了一个月,因着好吃又便宜的缘故,名声一下子就打响了,回头客与莫名而来的新客络绎不绝,小小的铺子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生意好的时候,等着买单的队伍还排到了街上。 得亏有了冬儿母女,否则宋好还得另招几个伙计。 “客官好,购买小吃请到那便排队。” 店里来了三个眼里充满了好奇的客人,一个男的两个女的,齐齐站在负责收钱的孙兴面前,孙兴忙得连个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察觉到一阵阴影便下意识开口。 “你就是好兴铺子的掌柜?”来人没有如他所言的去排队,而是颇有兴致的问出了声。看书溂 他们堵在这里,后边的人就得等着,孙兴不耐烦的掀起眼皮,正要催人走开,瞧见对方的穿着打扮之后却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 说话的这人穿着一身锦布制成的衣服,衣上所绣的飞鸟栩栩如生,腰间所佩之玉更是少见的羊脂白玉,脚上的鞋面居然是由金线修成的,即便没有光也闪得晃人眼,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人同样是一身贵气的打扮,只因不常出门,因此只是好奇的张望,并非和他一样,游刃有余的与人交涉。 孙兴紧张得咽了咽口水,随后看向开放式厨房,朝里喊道:“宋好姐姐,有人找你。” 孙兴看得见宋好那边的情况,宋好却看不到他这边的情况,宋好闻言出来,乍一看到几个浑身充满了铜臭味的人之后不解的看向孙兴,第一反应就是小吃出了问题,顾客回来讨说法的。 孙兴指着几人道:“他们正在打听铺子的掌柜……” 原来如此。 宋好把心放回肚子里,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商机,于是热情把人带到一旁的休息室,以茶招待几人。 他们倒是坐下了,只不过看也不看杯中的茶水一眼。 “早就听说好兴铺子的盛名了,只是没有想到掌柜的竟是个女子。”还生了一副好面孔。 最后这话,男人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回味了一番。 “这位娘子,你不必紧张,我们也是为了贵店的小吃而来,绝无找你麻烦之意。” 他又说了一句。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但却互相看了一眼,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不知几位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店里的小吃均出自我之手,只有你们说出了喜好,我才好为你们推荐相应的小吃。” 其中一个女人摇了摇头,道:“山珍海味我们已经吃腻了,你们店里的美食我们也都尝过了,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品尝店里的食物,而是要你另做一份独一无二的。” 她生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静态之时不觉惊艳,说话的时候却是流光溢彩,十分引人注目。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费心思的,只要你做出的食物合我们的意,我们就重重有商。”另一个女人接着补充道。 “不知你们希望品尝到什么样的食物?”宋好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关于美食的挑战,她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嘛,他们还真没有想好。 此际暮色四合,天边的白云正镶着金边,男人眸光一转,道:“你就做一道白云镶金边好了。” “有意思有意思。”拥有一双明亮眸子的女人激动的拍起了手,视线一转,落到青绿色的茶杯之上,灵机一动道,“茶杯凝细孔,你就做一道与茶杯有关的食物好了,至于名字,你看着办就是。” 宋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就怕甲方突发奇想吗? “茶杯凝细孔,香岫起微云。”说话的这个女人一看就是没有想法的,“既然姐姐要你做一道与茶有关的食物,那我便让你一道与山有关的食物好了。” 宋好:…… 尽管几人的要求一个比一个奇葩,宋好还是应下了。几人的身份来历一看就不简单,要是成功拿下了他们,以后她就不愁没有生意可做了。 宋好接下挑战之后就一直在灵感,誓要交出令甲方一番就赞不绝口的作品。 众人发觉裴彦卿无怨无悔,毫无反抗之意,越发的以欺压他为乐,更有甚者直接造起了谣,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一时之间,他在翰林院举步维艰。 赵云挚看不惯他这副受气包的样,却又阻止不了其他人,实在按捺不住,干脆将他堵在藏书阁当中。 “何事?” 上了一次当之后,裴彦卿待他已不再像是先前那般信任了。 赵云挚心中一痛没有拘泥于此,而是直奔主题。 “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赶紧回家,当初你也说了,只要是替百姓做事,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留在京城只会受气不说,还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若是真能把人劝走,赵云挚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我并非与你说笑,也并非是见不得你好,趁机将你赶出翰林院,而是真心为了你着想。”赵云挚有些急切,想到即将说出口的事又免不了有些气氛,“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总之,远离是非中心没有什么不好的,伴君如伴虎,他现在只是冷落你,往后还不知道会做到哪个份上。” 裴彦卿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似在考量他字里行间的真诚性,赵云挚问心无愧,大大方方任他看。 第394章 皇帝的惩罚 赵云挚的举动无非就是让裴彦卿确定他确有苦衷而已,并不会如他所言的那般,就此离开京城,退回丰城。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宋好的生意才刚起步,她早就想在京城干出一番天地了,倘若裴彦卿选择明哲保身,宋好就是表面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高兴。 再者,裴彦卿根本就不能确定,宋好真的愿意与他一同离开。 “早在接受陛下的命令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了。倘若遇到一点磨难就退缩,我也不会走到今日。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终究还是要让你白费一番苦心了。” 裴彦卿不紧不慢的开口,拒绝的意味很是明显。 赵云挚头疼不已,恨透了他这个固执的性子。 “京城水太深,你就不怕自己的一意孤行连累了宋好吗?他们现在只是与你过不去,将来却会与宋好过不去,你是不在乎,但她呢?她也不在乎吗?” 裴彦卿沉默不语,这话确实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你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裴彦卿兀自呢喃了一句,赵云挚眼睛一亮,当他终于听进去了,心中甚感欣慰,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听进去之后的裴彦卿不是着手准备离开京城,而是选择了反击。 用他的话说,那便是,只要他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不好惹的一面,那么别人也就不敢欺负到宋好的头上了。 裴彦卿决心要对付一个人,这谁遭得住啊。 不过三天的时间,先前刁难他的那个沈之程就遇到了稍有不慎就会满门抄斩的人生难题。 有一份即将上表的奏折原该是由他负责整理的,然而他却将这个任务丢给了裴彦卿,裴彦卿当时没有拒绝,夜里也没有秉烛干活,到了点便回家。 第二天早上,沈之程望见仍然杂乱无章的奏折之时,顿时就吓傻眼了。 “裴彦卿,你想掉脑袋是不是?这些奏折可是关乎着江南几十余口人的性命,你这般不当回事,你还是个人吗?” 沈之程气得指着他破口大骂,大清早的,他们二人就贡献了一整天的热闹。 “这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有时间骂我,不如现在就着手整理奏折,能补救一点是一点。” 裴彦卿无所事事。 失去了皇帝的庇佑之后,他就变成了边缘人物,落到他头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之程原先便是只将些琐碎杂事丢给他,裴彦卿任劳任怨的做了几天,沈之程使唤他使唤得越发的顺手,到了最后,竟然连这等要紧事都丢给了他,没想到他却突然撂挑子不干了。 到了这个时候,沈之程这才回过味来。 “好啊,原来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呢。” 沈之程恨得咬牙切齿。 裴彦卿确实一直在这等着他,江南最近出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凶徒,白天躲在深山当中,夜里出来杀人,如今已有几十人丧命于他刀下,现如今大家都等着朝廷出面,奏折送得慢一些,皇帝便知道得晚一些,这也就意味着会死更多的人。 好歹也是读了几年圣贤书的人,尽管沈之程只是个处处占便宜的墙头草,但他也不忍心拿几十条人命不当回事,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裴彦卿对此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你给我等着!” 先祖创业之时,沈家祖上曾经以命相救,现如今沈家就沈之程这么一个独苗苗,皇帝就是再震怒也不可能真的把他杀了。 沈之程一气之下,直接奏请进宫面圣,率先倒打一耙。 “裴彦卿为了将功赎罪,几番求臣将事交给他来办,臣一时心软不忍拒绝,这才将这么要紧的事交给你,就盼着他能够为陛下分忧……没想到、没想到他却这般不思进取,一点苦也吃不得,还连累了陛下的名声。” 皇帝听了沈之程的话,也不做核实便让人将裴彦卿带到宫里,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还不许他再到翰林院做事,没有任命则不得出仕为官。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里就是渎职,其罪当诛,往小里说就是同僚之间的摩擦,然而皇帝只是让他回家,没有做出真正的责罚。 “确有此事?” 裴彦卿才刚皇宫出来,张治庭便得知了此事。 回来汇报情况的人道:“千真万确,陛下根本就不给裴彦卿解释的机会,一口认定他心思不定,不能胜任翰林院的工作。” 张治庭憋了好长一段的气,今儿个总算是尽数发泄了出来。 “看来陛下已经彻底对他失去信任了。”翰林院那点摩擦,张治庭其实也早有耳闻,皇帝若是真把裴彦卿放在心上,只需一查便知,哪里会演变成现如今这样的冤假错案啊。 “首辅大人,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是乘胜追击,还是……” 张治庭抬了抬手,下属下意识闭上嘴巴。 “有些事急不得,裴彦卿现已是强弩之末,先别管他了。” 裴彦卿的遭遇同样传到了五皇子萧无忌的耳里。 五皇子的母亲不受宠,是以连着他的府邸也不似其他皇子的府邸那般气派。 当然,也只是在各家皇子府邸当中排不上面而已,跟寻常人家比起来,他这里已算是气派得不能再气派了。 桌上还摆着一道冰沙甜点,冰沙之上以蜂蜜做点缀,那是好兴铺子的掌柜应他之邀而做的白云绕金线。 能将冰块做成现在这副样子,不是萧无忌这样一个五谷不分的人理解得了的,不过他天生就对食物没有兴趣,是以这种东西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他也一点都不关心。看书溂 “看来裴彦卿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殿下的苦心只怕是要枉费了,现如今张治庭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想来他是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说话的这人已经跟了萧无忌七年,萧无忌对他极为信任。 “你们都被皇帝骗了。”萧无忌道,“他这么做根本不是将他当成弃子,而是有意保他周全,让他暂时避开张治庭的刁难。” 若是真的成了弃子,皇帝何必还要把他带到宫中亲自训斥,直接把人丢出京城岂不是更加省事? “眼下父皇身边没有可用之人,那个裴彦卿,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第395章 新的朋友 自宋好做出了几样别致可口的小吃之后,三人当中的眼睛最亮的那人便隔三差五的出现在好兴铺子当中,时不时便让宋好做点新奇的玩意来尝。 这人自称是寻常商家出身的女子,姓和名玉,家中长辈常年不在家,她闲来无事,是以到玩耍。 宋好第一次见她便被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吸引,相处一番又觉此人不拘小节,说话有趣,一来二去的便与人成了朋友。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一天,和玉一到店里便走近厨房当中,兴致冲冲道,“我已经想好了,从今往后我要跟着你学习厨艺,这样一来,我就做出自己喜欢的食物……” 话还未说完,和玉便发现今日的厨房之中多出了一人,且还是个生得极为俊俏的男人。 面对这样一个美男子,和玉难免感到羞怯,动作一下子也拘谨了起来。 “原来你今天有客人,我是不是不该过来打搅你的好事啊。” 宋好连连失笑,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他只是偶尔过来,不会时时出现。” 裴彦卿配合的打了个招呼。 宋好昨夜里才刚夸过自己新近认识的这个朋友,即便未曾见面,他也能对号入座。 翰林院那场风波直接导致他被勒令居家,裴彦卿闲来无事,干脆过来帮忙了。 得知裴彦卿的身份,和玉暗自松了口气,再一次恢复往日的活泼之态。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成亲了,我还想将家中哥哥介绍给你呢。不过你这个夫君也不差,模样生得比我哥哥还好,想来你肯定是看不上我家那个哥哥的。”和玉兀自感慨了好几句。 宋好早就习惯她这种做派了,倒是裴彦卿听得她要将自家哥哥介绍宋好之时微微的蹙起了眉。 若他不来,这事是不是真要发生了? 想到此处,裴彦卿突然有些看不惯宋好的这个新朋友了,不过他已过了毛毛躁躁的年纪,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 和玉的求学欲望很强,宋好拒绝不得,只得耐心的教了她一些技巧,可惜不过学了半天,她便有些懈怠了。 “术业有专攻,我看我还是负责吃好了。” 宋好忙活的时候,裴彦卿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边,给她当助手,半句怨言也无,此时的和玉正坐在竹椅之上,一脸艳羡的望着他们。 从来只有女人围着男人转的份儿,情况反过来的,和玉还是第一次见。 宋好根本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听得她萌生了放弃之意,忍不住道:“自古以来,成功的原因都在于坚持,像你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哪里成得了事。” 和玉的心思早就飘了别处,闻言笑道:“若是学好了厨艺便能找到一个像裴公子这样的夫君,我倒是挺愿意的,只可惜好女人常有,好男人却不常有。” 她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浓浓的遗憾。 宋好一愣,下意识看了裴彦卿一眼,随后只是摇头失笑,任由她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彦卿每天都在好兴铺子,两人妇唱夫随,和玉自讨没趣,也懒得再去找宋好了,转而来到萧无忌的府中。 “五哥好生悠闲啊,如此良辰美景,你不找个美人做伴,却在后院喂鱼,也不怕辜负了春光,引来老天爷的责罚。” 和玉已是萧无忌府上的常客,来去自如不必通报,府中仆人一见她过来,上道的搬来了一张摇椅,顺道再唤来两个丫鬟,替她扇风。 和玉坐到摇椅之上,嫌那丫鬟动作太弱散不起风,兀自抢过团扇。 入夏之后,蝉鸣声到处都是,即便是贵为皇子也管不住那想叫的蝉儿。旁的人家都会打发下人四处捉蝉,萧无忌却是没有这种喜好,蝉儿叫得越欢,他的心情便越是惬意。 “美人哪有鱼儿好玩。”萧无忌手里端着一盘鱼食,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两条正在嬉戏的锦鲤身上,看也不看和玉一眼。 和玉感受到冷落,伸出半个身子,睨了一眼水中的情况,见又是成双成对的一幕,心里顿时更加不是滋味了。 “如今连条鱼都能气到我了。”和玉大不悦,干脆道,“五哥,今晚你便拿它们来款待我,我与宋好学了一段时间,正好露一手给你看。” “宋好?” 萧无忌动作顿了一下,唤来下人拿走鱼食,饶有兴致的看向和玉。 和玉只当他不认识这人,于是解释了一句。 萧无忌当然知道宋好就是好兴铺子的掌柜,当然,他还是知道裴彦卿是她的夫君。 他不知道的是,和玉居然与她好上了。 “五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事你可一定要帮我。”和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我不常出宫,京中的儿郎也不认识几个,更不知道他们的秉性如何,你帮我仔细留意着些,若是遇到好的便告诉我,我也要找一个既有样貌又能围着妻子转的夫君。” 和玉虽然没有直接提到裴彦卿,但是萧无忌也猜出来了。她要找的夫君,就是第二个裴彦卿。 “我道你今日怎么吃炮仗了呢,原是受了刺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既已认识这样的人,那便直接抢过来就是,实在不行我也能给你出谋划策,何必废那劲再寻一个。”萧无忌不以为然。 和玉吓得差点拿不稳团扇。 “这话可不兴说。” 宋好是她的朋友,她是断断做不出抢她夫君这种事的,即便是说说而已也不行。 “天下之大,男人更是多的是,我干嘛要去抢别人的啊。这话你与我说一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去。” 萧无忌笑笑不语,看得和玉浑身不对劲了,这才站起身,悠哉悠哉的伸了个懒腰。 “我又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男人,如何找出个一模一样的来啊?这事你还是自求多福,我也没有办法!” 语罢,他便要离开。 和玉急得追了上去,提出要带他去一趟好兴铺子,只稍认识了人,那便可以找了。 第396章 赵家的信 在和玉的极力撮合之下,萧无忌很快就与好兴铺子有了来往,她自己则整天陷在终有一日觅得佳偶的甜蜜幻想当中。 日子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了好一阵子,直到三封来自丰城的信件出现,打破了他们现有的生活。 “赵家寄来的。” 裴彦卿撕开收件人为他的那封信件出现,粗略浏览了一回之后交到宋好手上,宋好取过来一看,原来是赵家父母担心赵云挚考试不中无脸回乡,是以写信给裴彦卿,请他从旁劝说。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赵云挚在京中的情况,更不知他早就搬走了,所以才将家书寄到这里。” 桌上还摆着两封信,一封是赵家寄给赵云挚的,一封是柳元英寄给她的。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家父母写这封信应是为了让他回家的。”裴彦卿道。 若赵云挚没有高中,若他们没有分道扬镳,他或许还能如了赵家父母的心意,然而现在很多事情都已不受他的控制,眼下唯有将信送到赵云挚的手上,让他自行选择。 提到赵云挚,两人免不了要想到先前那些糟心事。宋好轻叹了口气,道:“他现在是大忙人了,这会儿想必还在哪个权贵家中应酬呢,明日再料理此事。” 赵云挚没有留下新的地址,要想达到目的,只得送到翰林院当中。 宋好暂且将此事放到一边,随后撕开来自柳元英的信件,三封信当中,就属她这封最厚实,宋好到处其中的东西,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好几张银票,最后是一张小得可怜的信纸。 信中提到酒楼的生意很好,不曾因为她的离开而有所败落,至于盈利,柳元英留了一部分当中作运作资金,另外一部分寄到京城,交到宋好手上。 手里有了闲钱,能做的事便多了。 宋好连夜叫来孙兴,道出接下来的计划。 “现有的铺面实在是太小了,我想将左右几家的铺面全都租下来,扩充铺面,然后再请几个伙计,最好能有每日三千两的流水。” 现下的店铺实在是太小,以至于时时刻刻都是人满为患,空气流通很差,现在还不算热,等到真正入了夏,到时可就不只是挤这么简单了,还有热。 赶客不说,食物也不易保存。 更重要的是,小的店铺限制了她的发挥,宋好还有好多手艺没有得以展现,若是有了大的铺面,她能做的小吃也就更多了。 柳元英所寄的银票共计六千两,孙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宋好姐姐,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多钱,何不直接开个酒楼呢?以你的厨艺,若是开了酒楼,肯定可以赚得更多!” 孙兴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宋好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一来酒楼市场已经饱和,二来商会的人也不好对付。 他们现在不知道小吃行业是暴力行业,因此不曾把她放在眼里,亦不曾暗中找茬,但若是拿钱开了酒楼,从此便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哪里都有发财的路,京城酒楼林立,派系分明,我们何必还要再去分人家的一杯羹呢,不如另谋其他出路。” 宋好已经想好了,从此以后,她便安心经营这种全小吃类型铺子,形成个人品牌,最好能把分店开到全国各地,让“好兴铺子”这四个字深入人心。看书溂 孙兴在厨艺上没有什么天赋,在做生意上更是没有天分,向来都是宋好说什么便认什么,眼下既听得她不想经营酒楼,便把心思收了起来,转而一同出谋划策。 “日前我曾不小心听到隔壁点心铺的掌柜抱怨入自家生意连年亏本,若是此时与他交涉,他肯定是很乐意让出铺面。还有那家成衣店,据我所知,他的小儿子突然生了怪病,急需一大笔看病抓药的钱……” 扩大铺面宜早不宜迟,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宋好当即着手处理,裴彦卿也赶着将家书送到赵云挚手中。 翰林院人来人往,不好说话,两人特意寻了一处僻静的茶馆。 “伯父伯母还不知道你已搬走之事,故将家书寄到了我们这里。”裴彦卿边说着边取出信件。 赵云挚近来俗事缠身,确实已经许久不曾与家里人联系了,见得家书,连茶口顾不上咽了,着急忙慌的打开。 这封家书出自赵母之手,儿行千里母担忧,是以不免显得啰嗦冗长了些,赵云挚从头到尾将其看完,心情越发的沉重,端起茶水,仰头一口饮尽。 “我们就不该来这茶馆,而是要去那酒楼,茶水哪有酒水好啊。” 茶并不会让人醉,但是赵云挚看起来却有些醉了。 裴彦卿没有回应他的话题,而是问道:“伯父伯母在信中说了什么?” 赵云挚露出个自嘲的笑容,道:“母亲在信中说,她早就料到我不可能考得上了,此番同意我上京,不过是让我见一见世面,让我不必因为落第而自暴自弃逃避现实,还让我早日回家继承家业。” 信中的内容与裴彦卿所料的相差不大,听罢不止一词,只饮了一口茶。 “信中还说了,他们之所以这时才写家书,是因为不想给我压力,顺便再让我好好的款待你与宋好一回,感谢你们多日的照顾。”赵云挚又说了起来,“既然父亲母亲如此为我着想,那么他们当初就不该同意我出远门。” 赵云挚的语气当中没有丝毫的抱怨父母之意,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能的厌恶。 “你现在打算如何?是写信如实相告,还是一拖再拖?”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一味的抱怨一点用处也没有。 赵云挚现在根本没有选择,他既不能告知父母自己已经“考中”之事,更不能就此回家,因为他回不来家了。 “我还有些事要办,一时回不去……”赵云挚心中烦躁,根本不想多想此事,转而看向裴彦卿,道,“你呢?你又是个什么想法?眼下翰林院已经回不去了,在这京城待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回去你,替我奉养双亲,继承我家的家业!” 第397章 谢兰若解禁 毫无疑问,这又是赵云挚的一厢情愿了,裴彦卿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便接受这个异想天开的安排,不仅如此,他还反过来劝他回乡。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你若是有心回去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赵云挚暗自苦笑。 能想的法子他都想过了,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脱身,他也不会身陷泥潭无法自拔了,再者他要是抛下一切走了,裴彦卿和宋好不就遭殃了。 “今日之事,我先谢过了,不过我暂时还不想让父亲母亲得知京中的事,望你不要多言。”赵云挚迅速留下几句话便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裴彦卿心系正在想方设法扩充铺面的宋好,同样不做逗留。 翰林院里的人常来这家茶馆休憩片刻,看到多日不见的他之时还按捺不住的议论起了他的事,信息面广的人甚至还道出了谢家小姐为他一掷千金现如今正在谢父禁足在家的事。 谢兰若无论无何也没有想到,父亲这一次居然来真的,足足关了她三天还不曾做罢,这样的情况似乎有一直延续下去的迹象。 从小到大,谢父还是第一次待她如此严苛,小的时候,她不小心推到了先皇的爱妃,父亲也不舍得打骂她一句,如今不过是看上了一个男人,谢父却做到了这个份上。 谢兰若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她也知道闹脾气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是干脆绝起了食,谁也不见,谁得话也不听,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到了夜里还会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这样的状态不过持续了两天左右,谢父就遭不住了,唤人强行把门砸开,亲自坐到谢兰若床前与她道歉。 “兰儿,你这不是存心让为父难受吗。”谢父小心翼翼的开口,“听我一句劝,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若是觉得闷了,我便让人请来名妓,弹琴唱歌给你听。” “父亲,兰儿不懂事,害得您被陛下猜忌,被迫留在家里,兰儿自惭形秽,实在是无脸见人,没有心思在活着了。”谢兰若掩面流泪。 她已做好逼迫父亲就范的准备,因此演起戏来格外的卖力,谢父宠爱她,只当她任性妄为,不曾想过自家女儿还会走到算计自己的这一步。 “胡说!” 谢父着实被这个样子的她吓了好大一跳,担心她真的因此想不开。 “陛下本就对我不满,如今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与你何干?是不是哪个不安分的奴才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这些年我忙着社稷之事,无暇顾及家里,没想到竟养出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主人一怒,底下的人就吓得全都跪了下来。 谢兰若道:“此事本就是我咎由自取,父亲还是怪罪其他无辜之人了。父亲嘴上说着不怪我,心里还是怪的,否则也不会将我关在家里。” 谢父哑口无言,面露难为情,见此,谢兰若的呜咽声顿时大了起来,边哭边道:“父亲果真是怪我的。” 谢父心里难受不已,既见不得爱女伤心落泪,又不能改变主意,只因他实在是承担不起后果。 “为父、为父这不是你吃亏吗,你现在看不明白,日后就会晓得我的苦心了。” 谢兰若时刻关注着父亲的反应,瞧出他已有些心软,道:“父亲无非是怕我继续纠缠裴彦卿,败了自己的名声而已。父亲请放心,如今我是不敢再做这种事了,若是陛下不知此事,我倒不怕自己名声受损,可如今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我再与之纠缠,少不得要连累父亲。” 谢父听得她这么说,内心甚感安慰,又见她面容枯瘦,可怜得很,咬咬牙,当即解了她的禁,又让人为她搜罗了不少可心的礼物。 离了翰林院的裴彦卿也不闲着,费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寻到了有关身世的一丝蛛丝马迹。 京中有一稳婆,久负盛名,城里大部分的孩子都是由她接生的,稳婆口碑最好的时候,正是裴彦卿出生的那几年。 裴彦卿想把她当成突破口,探知更多的事情。 他向来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拿定主意之后便带着礼品上门,岂料稳婆年纪越大脾气便越差,不等他说明来意便将他赶出了家门,当然,那些个礼品倒是收下了。 裴彦卿与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这才得知了稳婆是个古怪老人的真相。一次不成,他又来了第二次,一上来便以重礼相诱,要她说出二十年前的接生事宜,岂料稳婆见他不肯爽快的放下礼品,当场泼了他一盆冷水。 裴彦卿碰了壁,无功而返,跟了他好几日的人却得知了稳婆的存在,转眼便将此事告知谢兰若。 “裴彦卿去见一个老太婆?他还真是淡定,在这前途一片渺茫的时候还惦记着给个毫不相干的人送礼!” 谢兰若冷笑。 前来答话的人道:“那人似乎是个稳婆,我小的时候便是被她接生的。” 稳婆? 谢兰若稍稍诧异了下,尚未理清思路,一旁的裴母就想到了关键之处,暗示她呼退左右。 谢兰若依她所言,待人全都退出房间之后才道:“你想说什么?” 裴母道:“裴彦卿去见稳婆,想必是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利索,这么快就找到接生的稳婆了。” “你是说……” 谢兰若瞳孔下意识放大。 若这稳婆真是当年的接生之人,那么裴彦卿找到父母就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很多事情就会陷入被动当中了。 看透事情本质的谢兰若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现在怎么办?” 裴母也害怕,但是她没什么见识更没有权利,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其他办法。 谢兰若低头思考了番,搁在桌上的拳头握紧,下定决心般的道:“既然这个人会坏我们的事,那便让她永远闭嘴,众所周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也不可能再从一个死人的嘴里撬出个一二。” 第398章 杀手 宋好得知裴彦卿正在调查自己的身世,又在稳婆哪里碰了壁,当即嘱咐孙兴打听稳婆的私事,为他排忧解难。 孙兴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天的功夫便打听到了。 “稳婆金盆洗手也有好些年了,平时也不跟人往来,一年四季都是一个人。” “她没有子女吗?”宋好忍不住问道。 “有的。”孙兴喝了一口茶,随后道,“她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嫁到外地了,儿子也娶了婆娘,只因那个婆娘不喜欢和婆婆住一块,于是她那个儿子一早就带着媳妇自立门户了,平时对她不闻不问,逢年过节也不上门打个招呼。” 原来如此。 不管稳婆脾气古怪,儿媳受不了她也正常,倒是这个儿子,有了媳妇便忘了娘,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即便不适合住在一个屋檐之下,也不该不闻不问啊。 宋好不过暗自评价了一番,并未过度打探别人家里的事。 孙兴又道:“我还打听到了一件事,这个稳婆嘴刁,若是吃不到美味佳肴就宁可饿肚子,据说京里各大酒楼都已将她拉入黑名单了,只因她每到一家酒楼吃东西便会吐槽那家酒楼的酒菜,用词一个比一个难听。” 还有这样的怪事…… 宋好只知这个稳婆为人古怪,却也不知怪在何处,这会儿听得孙兴这么一说,才对这人有人深刻的印象。 与吃相关的挑战,宋好想来是不怕的。得知稳婆挑食,她当即上街买了一篮海虾,又从冰窖当中取出最后一把荔枝,剥了虾壳与荔枝壳,将腌制过后的虾仁塞入白白嫩嫩的荔肉当中,随后裹上面粉将其炸了,炸出一道鲜香四溢的小吃之后将其装入食盒当中,带着小吃来到稳婆的住处,尚未来得及打听具体的门户,巷子里便传来了一道惨叫声。 宋好心下一惊,尚未反应回来,迎面便跑过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一边捂住流血的胳膊一边往外跑,同时忍不住往后看,不多时,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出,举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追在老人身后。看书溂 尽管没有见过稳婆,但宋好还是凭借着第六感认出了她,年过花甲深居简出的老人居然惹来的仇家,其中的原因是宋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出手相救。 在那把长剑砍过来之前,宋好迅速仍出手中的食盒,本该看在稳婆身上的长剑砍在了食盒之上。 宋好趁机扶住稳婆,带着逃向巷外,这里不算偏僻,只要跑到人多的地方,他们也就安全了。 黑衣人的动作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快,很快就追了过来,堵住她们的去路,将即将跑出巷子的她们驱回巷子当中。 “你们是什么人?” 宋好不甘心就此放弃挣扎,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留意附近的情况,想要找出一个逃走的机会。 “姑娘,这些人要杀的是我,不干你的事,你还是赶紧走,千万别为我搭上了性命,不值得。” 稳婆不知道宋好就是日前才刚骚扰过的裴彦卿的娘子,是以才会对她如此客气。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天爷既然让我遇到了这种事,那便是早有安排。婆婆,你且放宽心,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真的怎么样的。” 宋好说出这话的时候一点底气也没有。 几个黑衣人似乎也没有与她们废话之意,见她们失去反抗的能力之后便直接举剑逼近,千钧一发的时候,走在最前边的那个黑衣人的胸口突然多出了一只羽箭。 羽箭刺穿他的胸膛,鲜血立时翻涌而出,黑衣人到死也不知道这只羽箭是从哪里飞来的,他想要往后看,可惜却连点转身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直挺挺的倒到了地方。 宋好的身上和脸上尽是对方喷涌出来的鲜血,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放箭”,密密麻麻的羽箭就从半空当中射来,准确无误的避开宋好与稳婆两人,一一刺穿了围住他们的黑衣人的胸膛。 转眼之间,方才还占上风的黑衣人就全都丧了命。 姜焯从高马之上跳下来,走到仍在震惊当中的宋好面前,颇有些得意的道:“驻京部队都是些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老兵,不会伤到你们一分一毫的,放心。” 天知道宋好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没有直接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救人的法子千千万万,他何必要选这一种吓人的,除非在她面前逞威风还能是什么? 事后宋好才了解到,原来姜焯已经靠着家里的关系谋到了一官半职,现如今正负责着附近一片地方的巡防,稳婆发出呼救声之时他便带人赶来了,正好赶在对方真正动手到达鲜现场,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姜焯亲自将二人送回湖畔的小院,裴彦卿这才得知宋好根本没有在铺子里,而是悄悄为他办事去了。 “幸好姜公子来得及时,否则我就见不到你了。”宋好赶在裴彦卿动气之前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她确实是不该瞒着他,但也是为了追查他的亲生父母啊。 裴彦卿板着张脸,兀自消化了怒火之后才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姜焯正好有事要说,一边拉走裴彦卿一边道:“我出现得及时,宋娘子毫发无损,别瞎担心了。” 到了无人的地方,他这才收起吊儿郎当的性子,压低声音道:“你与靖安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他现在对你敌意正深,且还靠着家里的关系当了官,日后少不得要跟你对着干,你自己小心着点。” 姜焯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将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便道别了,临行之前特意表示自己一定会彻查此事,让他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必为此分心,更不必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上,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 尽管没有来得及追问,但是宋好也隐约猜出了一些缘由。 姜焯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幕后真凶是谁……难不成他知道今日行刺的是何人? 第399章 记录本 因着这个救命之恩,稳婆总算是愿意搭理他们了,只是年代久远,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年我还年轻,又有名声在外,抢着请我接生的人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只说是那一年生的,也不说是哪条街的人家,这我哪里说得上来啊。”稳婆犯起了难,紧接着又道,“你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或是亲生父母可曾留下什么信物?” 裴彦卿均是摇头。 即便父母曾经留下信物,也让裴家给卖了,哪里轮得到他来保管,再者裴家根本不想让他认祖归宗,凡是与身世有关的东西必是已经让他们处理干净了。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稳婆无奈的摊了摊手,瞧见裴彦卿神情落寞,安慰道,“你已经长大成人,还娶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妻子,也该满足了,至于亲生父母,不寻也罢,左右你也不会将他们接到身边亲自奉养,何必还要打搅他们的生活呢。” 因为自身的经历,稳婆对于子女奉养双亲这种事是不报任何希望的。 “难道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稳婆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宋好的可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你再受欢迎,也不可能一个人包揽所有的接生活儿?对了,我夫君的亲生父母极有可能是京中权贵,你只管往这方面想就行!” 稳婆斜斜的睨着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小娘子,这就是你没见识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往大街上砸下一块砖头,少说也能砸到个权贵。当初请我的哪一个不是高门大户啊,除非他是皇子皇孙,否则我还真没法对得上号!” 宋好:…… 她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总之我不相信一点法子都没有,您就仔仔细细的想一下,助人寻根这样的大事,于您来说也有福报啊,大不了日后我把你接到身边,把你当成母亲奉养就是,正好我也缺一个。” 宋好实在是着急,因此什么话都说了,只要找到裴彦卿的父母,她确实不介意做出一点牺牲。 稳婆活了大半辈子,还不至于把她的话当真,不过她与两人无冤无仇,能帮的还是尽量帮的。 她偏头回忆了一下,还真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我手上有一本记录本,记录着我哪天哪时要去哪户人家接生,只要找到记录本,或许就能找到这位郎君的父母了。” “那本记录本现在在哪里?” 宋好激动得两眼放光,就连裴彦卿也是难得的情绪外露,一脸期盼的看着稳婆。 有了记录本,那便可以缩小范围了,一一排除,定能锁定最后的目标。 稳婆道:“金盆洗手之后,我便记录本整理成册,放到观音庙当中了。” 凡是大户人家,多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稳婆深知这份记录本极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于是早早便将其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去了,对外则推说她已经将其烧毁。 宋好和裴彦卿当即决定前往观音庙,找出当年的记录本。 “不出意外的话,记录本便藏在观音大士的脚底下,你们找归找,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我年纪大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不想掺合你们的这些破事。”稳婆再三叮嘱。 宋好明白她的意思。 此事遇到杀手,极有可能与此有关,要不然他们非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稳婆做甚? “婆婆,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宋好一连安慰了好几句,“那些杀手的目的究竟为何我们还不曾得知,不过这次救下我们的那位公子已经着手追查幕后真凶,真相应该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 “但愿如此。” 稳婆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倒也不是舍不得死,而是舍不得两个孙子,到了每月中旬,儿媳都会带着两个孙子过来,宋好本还多留她几日,等到风声过了再让她回家,没想到稳婆着急回家迎接孙子,说什么也不肯留下。 宋好和裴彦卿拗不过她,只得托姜焯暗中保护她,以防类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派出去的人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宋好和稳婆也都活得好好的,再加上还引来了姜焯的注意,谢兰若这几日可谓是气得什么都吃不下,一想到这等受挫之事就觉得难受。 “真是一群废物!”谢兰若胃口不佳,家中下人已经她折磨得起了应激反应,一见她发火便自觉跪下,伏在地上不敢动作,“拿钱的时候倒是装得无所不能,真正办事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得亏不是从府里出去的人,否则我们就难以脱身了。”裴母也有些后怕,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的运气忽然好成了那样,姜焯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要在那种时候出现。 “这还用得着你来说?” 谢兰若现在是谁也看不惯,包括裴母在内。 兀自怄了好一会儿火,她这才问道:“确定那些人全都死光了吗?” 派出去的杀手若是不死,就极有可能供出她这个主谋,谢兰若倒不担心自己因此落罪,只是父亲好不容易才解了她的禁,她可不想再次回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当中。 “我们的人一直守在附近,确定那些人全都死了才回来的,错不了。”裴母解释了一句,而后又忍不住道,“人家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了,小心伤到了身子,这几日你就没吃过一顿好饭,瞧着都有些憔悴了,要我说,你还是……”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这些?”裴母的话还没说完,谢兰若便不耐烦的将其打断,“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了?” “兰若,我这也是……” 裴母颇有些委屈,刚要做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谁知却激起了谢兰若更大的怒气。 “住嘴!” 谢兰若当场摔了一个茶杯,恨恨的盯着裴母,一字一句道:“在这个房子里,我是主你是仆,从来只有主人说话的份,仆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便直接发卖出去。” 第400章 稳婆遭到刁难 裴母让她这么一喝,也不敢再以母亲的口吻对她加以劝说了,只不过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样也不能真的弃她于不顾,明面上不能如何,她便私下里托人搜罗好吃的,又另想了其他几个对付宋好的法子。 宋好和裴彦卿在去观音庙之前又去了一趟稳婆家,一是确认她的安危,二是送些食物,让她不必再隔三差五的往外跑。 天还未完全亮,他们也不确定稳婆是否起床,走到院外的时候特意放轻脚步,计划等人醒后再进去,谁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却打破的清晨的宁静。 巷子里突然跑进来一对男女,两人怀里皆抱着一个孩子,他们动过太过仓促,差一点就撞到了走在外侧的宋好,幸得裴彦卿及时揽住她的腰,她才没有倒地。 两人冲到稳婆的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叫,稳婆闻声起床开门,见是他们之后下意识诧异道:“昨天不是才刚过来吗,今日怎又过来了?” “老太婆,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女人一把推开稳婆,随后抱着孩子闯入院中,“两个孩子在你这儿不过待了半天,回家之后便上吐下泻不得安宁,折磨得我和周吉整整一夜,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般毒害孩子,就不怕遭天谴吗?” 女人声音尖锐,一道高过一道,整个院子当中都是她的回声。 宋好和裴彦卿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跟了上去,打听了一番之后才知经过。 昨天便是月中,稳婆的儿媳刘氏一早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交给稳婆之后就回去了,到了傍晚才来接,回去之后,两个孩子骤然病倒,原先只是吃不下饭,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上吐下泻,身体一时冷一时热,这会儿已是副了无声息的样。 儿子周吉与刘氏怀疑稳婆暗中使坏,故而天一亮便带着孩子杀了过来,要她给个说法。 稳婆百口莫辩,急得也不知如何是好,周吉和刘氏趁机将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什么断绝关系为孩子偿命的话都说上了。 “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带孩子去看大夫。” 眼看着周吉和刘氏就要动手打人,裴彦卿连忙把人护在身后,提出可行之策。 刘氏不依不饶道:“你又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否则我们就有理由你掺合了毒害孩子一事!” 这话宋好可不爱听,当即呛了回去。 “孩子危在旦夕,你们不想法子救人就算了还到处攀咬好人,我看此事必定是另有隐情,否则你们不会弃孩子的性命于不顾,非要这时讨说法。” 宋好不过是随后一说,没想到却正正说到了他们的痛处,一时之间,周吉与刘氏都消停了下来,稳婆也得到了一丝喘气的空间。 “看病需要大钱,我们连三餐的吃不饱,哪来的钱看病?要想我们不计前嫌也可以,先把孩子问诊抓药的钱交出来,只要孩子没事,我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 刘氏终于冷静了下来,说话的时候不忘抬手整理凌乱的发髻。 周吉看了她一眼,使出同样的口吻道:“没错!给孩子看病要紧!赶紧把钱拿出来,去得越晚孩子越受罪!” 稳婆心系孩子,一听到这话便要回房拿钱,宋好见已拦不住她,干脆便与裴彦卿道:“患者不宜来回颠婆,你去请个大夫过来,在家就诊。” “一来一回太过浪费时间,不如我们两人带着钱与孩子过去,这样也能早一点看病。”刘氏一听这话便急了,神情也不太自然。 宋好对此置之不理,抬眼见到稳婆已经出来,抢先一步来到她面前,按回她即将递出来的钱袋子,道:“婆婆,我夫君已经去请大夫了,咱先在这里等着,过会儿大夫便来。” 语罢,她将稳婆推进屋里,转头又让周吉和刘氏赶紧把孩子抱到屋内,千万别着了凉。 周吉与刘氏摸不清宋好的来历,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心里有万分的不情愿,也还是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来办,利索的将孩子抱到屋内,放到床上。 等待大夫的期间,刘氏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稳婆的钱袋之上,字里行间都是她害了孩子罪孽深重之意,试图以此逼迫稳婆主动交出银子,从而达到赎罪的效果。 宋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着急揭穿,而是不停的观察孩子的状况。 刘氏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稳婆以泪洗面,泣不成声。大夫很快就来了,不过看了床上的一眼便露出凝重的表情,一边看一边摇头。 “大夫,我们就这么两个孩子,您可一定要救救他们啊。”刘氏当场吓得哭了起来,转头又把痛苦发泄在稳婆身上,控诉她是杀人犯。 稳婆内心痛苦不已,根据就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 “大夫都没有说话,你便在这一口一个杀人犯,你究竟是想孩子活还是孩子死啊。”宋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两个孩子的情况她也检查过了一遍了,大小毛病不少,但却绝不可能殃及生命。 “大夫,您再好好的瞧一瞧,两个孩子看起来应只是普通的发热……” 宋好的话还没说完,大夫便不悦的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行医这么多年,看病就诊还用得着你来教吗?看在你是个妇人且年纪尚小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再敢多言,我必夺门而出,纵使拿出金山银山我也不看这病!” 宋好:…… 宋好平白让人鄙夷了一回,刘氏和稳婆听得大夫要走,争相出言挽留,顺便再将宋好贬了一通。 如此一番,大夫才收起了脸色,坐到床边有模有样的诊了一脉。 “此病难治也不难治。” 大夫说了一句令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话。 稳婆着急问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有钱便好治,没钱便难治。”大夫抬眼看了一下屋子的各个角落,道,“你们家这个情况,我看难。” 刘氏顿时就哭了起来,边哭边骂稳婆。 “要不是你这个老太婆手段太毒,两个孩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命……我不活了。” 稳婆任她打任骂,绝不还口还手,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摆出全部的家当,望着大夫问道:“大夫,您看这些钱够不够啊?不管需要多少钱我都拿得出,尽管开药,只要救回了孩子,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第401章 和玉出手相救 大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稳婆手中的钱袋子,大概估摸了一下,道:“医者父母心,看在你们一片诚心的份上,我便帮你们这一回,不过你们最好赶紧筹到剩下的要钱,否则两个孩子就要遭罪了。” 语罢,他便伸手要取钱袋,宋好动作快了他一步,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钱袋。 “你……” “我随大夫一起去拿药,昨夜下雨路不好走,多个人搭把手也好。”宋好在他开口之间便已堵住了他所有的出路。 大夫顿时变了个脸色,但也拒绝不了,只得同意这个安排,宋好叮嘱裴彦卿顾好稳婆,随后便与大夫离开。 在去医馆的路上,宋好遇到了正在出游的和玉,和玉得知她家里有人生病,当即发挥乐善好施的精神,吩咐随从请个厉害的大夫过来,宋好本就不信任眼下这个大夫,和玉一提出帮忙,她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大夫见状顿时来了气,不悦道:“你这是几个意思,若是不信我的医术,何必还要浪费我的时间,害我白白奔波一趟?” 和玉不知隐情,闻言迅速丢出几两银子,道:“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这是给你的辛苦费,这里用不到你了,从哪儿来便回哪里去。” 话音落地之后,她又看向宋好,解释道:“我请的大夫必定是全程最好的大夫,世上就没有他看不好的病,且放宽心。” 宋好本就不觉得两个孩子生了重病,大夫医术只需够用就行关键之处在于不坑钱。 就这几两银子,大夫还不至于放在眼里,想到唾手可得的要钱,他不死心的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那两个孩子染了怪病,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第二个人治得了这种病,再耽搁,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可真是巧了,我所请的大夫正是宫里专替陛下诊治的御医,这位御医平生最好研究疑难杂症,这个病可真是对他胃口,我非得把他请来不可。”和玉想是也看出了这个大夫居心不良,于是故意与他对着干。 “黄口小儿,你算个什么东西,御医只为宫里的贵人服务,岂是你说请就能请的,装大款也不是这么个装法。”大夫根本不信她的话,语言当中尽是不屑。 和玉尚未得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丫鬟便向前一步喝道:“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小命不保。” 大夫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有这种气势,着实吓了好大一跳,一时愣在原地。 宋好与和玉相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此情此景,看向她的眼神当中难免带上审视。 和玉抬手示意丫鬟退下,满不在意道:“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事,你若是还不服气,那便把钱还回来,我们到官府里论理,本小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大夫心里已经生了怯意,见她油盐不进不好糊弄,随意找了个说辞便溜了。 和玉行侠仗义了一回,心里那叫一个满足,正好大夫也请来了,她干脆便与宋好走了一趟。 刘氏见大夫换了个人,第一反应便是先将宋好控诉一回,骂她中饱私囊,私吞了稳婆的钱,还要带她去见官,要她十倍赔偿。 宋好任她骂得累了,这才拿出钱袋,交还稳婆。 和玉本不想掺合进来,但她骂得实在是太过难听了,于是忍不住道:“大夫是我要换的,你若是气不过,那便冲着我来好了,逮着宋好骂算什么本事?” 她穿金戴银,通身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刘氏哪敢与她对着干啊,让她训斥了一回便悻悻的退到一旁了。 大夫见状走到床边,仔细诊了一回脉,随后又掀开孩子的左右眼睛打量了一小会儿,心里有个大概之后才起来说话。 “两个孩子只是不慎感染了风寒,不算大病,开几副药喝就好了。” 大病变小病,当娘当爹的应该感到庆幸才对,然而周吉和刘氏却不干了,非要说宋好使诈,找了个庸医回来。 “说话可要过脑子。”和玉好心出言提醒,“谢老可是宫里的御医,你敢说他是庸医,请问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周吉与刘氏的脑子转得没有先前那个大夫的快,一听得眼前之人是御医,顿时就不敢喘气了。 “便、便是如此,也不能断定孩子没事……两个孩子昏迷了足足一夜,大夫却只说是小病,我哪敢当真啊……左右孩子也不不是你们的,出了事你们也不会难受……” 刘氏突然换了种做派,捂着胸口便哭,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她做这番戏的时候似乎都忘了,其实两个孩子是周吉与前妻所生,并非她的亲生骨肉。 当娘的紧张过度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大夫想了一想,道:“不如我再开几副补药,小孩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补一些也不算坏事。” “那就再开些补药。”和玉边听边点头。 刘氏心里估摸着可以拿补药去换钱,便不再闹了,趁着大夫与和玉说话,她悄悄溜到宋好身边,干起了攀附结交的活儿。 “这位娘子,你好生厉害啊,居然认识这等大人物,我听人说御医向来只听皇家的吩咐,那这个……” 她边说着便转向和玉,正要指过去,谁知和玉却已结束谈话,现正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刘氏吓得舌头直打结,膝盖一软,差一点就要跪下去了。 和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盯得她欲哭无泪之后才道:“御医确实只听皇家的吩咐不假,不过我与七公主交好,她知我急需看病救命的大夫,于是便派了一个御医过来,你这般按捺不住心思,难道是御医的来历?这样好了,若你实在是不放心,我便带你去见七公主,让你与她当面对质!” 刘氏本就胆小,让她接连吓了两回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心盼着她赶紧走,等到人真正离开之后又如获新生般的松了一口气。 孩子的事倒是解决了,但是周吉和刘氏此行的目的却还没有实现。 第402章 周吉卖惨骗钱 “家里的房子每逢刮风下雨就会漏风漏雨,孩子没有病倒才怪,都怪我没本事,连点修房子的钱都挣不到。”周吉突然哭起了穷,仿佛方才的咄咄逼人都是逼不得已似的,“这年头钱不好挣,我和媳妇都得出门干活,孩子独自在家没人看着,这才不慎感染风寒,也怪我没用,没法奉养母亲不说,还连累得老婆孩子都跟着吃苦。”看书溂 越往后说,他的情绪便越激动,到了最后,竟发疯一般的捶起了自己的脑袋,如此还不肯做罢,趁人不备,寻了根柱子便撞了上去。 一时之间,稳婆和刘氏都吓得呼出了声,动作快于大脑,在他撞得头破血流之前拉住了他。 旁观的宋好除了翻了个克制的白眼之外再没任何表示。 周吉剧烈挣扎着,只因稳婆和刘氏拼死拉住他,他才不得已停下动作。 “我实在是没脸继续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你们别拦着我了。” 刘氏连连呸了好几声,哭着道:“你要是死了,留下我们娘俩几个怎么办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没钱又怎么了,还能真的饿死不成?此番两个孩子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那是福大命大,日后肯定不会再有事了!” 两人的戏做得几假,也就只有爱子心切的稳婆才看不出来,宋好几番想要戳破他们的真面目,但却被裴彦卿拦下了。 “这一回是因为得了贵人相助才躲过一劫……”周吉扫了一眼宋好和裴彦卿,紧接着又道,“若是再挣不到钱,两个孩子就算不会病死也得饿死了。” 稳婆不常与他们一家有所往来,亦不曾了解过他们的情况,见得周吉要死要活哭个不停,连忙问道:“你不是在一家当铺里干活吗,怎就挣不到钱了?” 周吉道:“当铺掌柜就是个吸血鬼,一天到晚想法子扣我的工钱,我若是不依,他便要将我赶出当铺,我没了办法,是以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受气。娘,您别怪我狠心不来看您,而是因为我混不出个眉目,实在是没脸见人。” 这话成功的戳到了稳婆的内心柔软处,她想了一想,道:“我这里还有一点积蓄,你们先拿回去修房子,至于孩子,先让他们住在这里好了,有我看着孩子,你们也能放心干活。” 又有钱又不用带娃,这件事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刘氏兴奋得差一点就绷不住了,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稳住。 稳婆主意已定,很快就将钱拿了出来,周吉和刘氏一看到钱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就不再虚伪的推脱了,而是爽快的接受了安排。 钱到手之后,周吉和刘氏当即喜滋滋的回家,谁知才到半路,一伙人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误以为是拦路抢劫的,两人下意识转后往后跑,可惜不过跑了两步,身后又出现了另外一伙人。 “你、你们想干什么?” 周吉死死抱住钱袋,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淅淅沥沥的声响传出来,在他脚底的那片地很快就湿了。 刘氏则躲在他身后,只敢探出脑袋看人。 谢兰若藏身于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下,见此稍稍露出嫌弃之意,抬眼事宜裴母向前说话。 稳婆身边一直有人保护,谢兰若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转而就将主意打到了稳婆的儿子与儿媳身上,以利相诱,让他们替自己做事。 “事成之后,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裴母取出好几张银票,周吉和刘氏见钱眼开,两眼发亮的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银票,裴母却在这时收起了手,害得他们白欢喜一场。 “但是,倘若你们阳奉阴违,胆敢泄露今日之事,到时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裴母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便得狠厉起来,看得周吉和刘氏下意识一颤,连连表示忠心,见此,裴母这才再次递出银票。 周吉和刘氏一开始还害怕得说不出话,得知对方的来意之后就没了惧意,两眼发光的裴母手中的银票,跪在地上叩谢拜恩。 周遭的尿骚味挥之不去,谢兰若不愿在此多待,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 拿了钱的周吉和刘氏也不敢懈怠,隔三差五便找机会去看稳婆,稳婆只当他们想念孩子,也没有多疑。 姜焯查了好几天也查不到黑衣人的雇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门去堵绍靖安,准备与他问个清楚。 绍靖安现正忙着为入仕做准备,每天跟着父亲早出晚归,不是见那个就是见这个,姜焯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才把人等回来。 安南侯见他过来,也就暂时放下了提点儿子之事,让他们年轻人有个说话的时间。 “你怎么来了?” 绍靖安面上多有不快。 自从那日与裴彦卿闹翻之后,他与姜焯的关系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论交情深浅,他与姜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绍靖安怎么也没想到姜焯居然没有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这种遭人背叛的滋味让他心里很是不好受。 “宋娘子和一个深居简出的稳婆差一点就被人杀了,这事你可知情?”姜焯直奔主题。 绍靖安不过琢磨了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 原是兴师问罪来了。 说实在的,绍靖安心里就是再有怨也不会真的与他断绝来往,下人告知姜焯已经等候多时之时,他甚至还天真的以为他这是来找他修复关系来了。 “我当你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原是你的好友又遇到了麻烦。”绍靖安刻意加重了“好友”二字,“我确实是没打算放过他,不过也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你走,我忙了一天,眼下只想好好休息一番,无暇接待你这位贵客。” 绍靖安说话夹枪带棒,全无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姜焯颇有些心痛,眼看着昔日的好友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他实在是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谢若兰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呢?你如此这般,人家见了也不会心存感激,而是私下里笑话你自作多情!你若真是忘不了她,我再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来就是,你、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 姜焯忍不住唉声叹气。 好好的友情,却因为一个女人而走向了决裂,这谁受得了啊。 “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在绍靖安看来,姜焯已经彻底倒向了裴彦卿那边,选择与他背道而驰,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403章 行踪泄露 姜焯和绍靖安不欢而散,接下里的几天里,姜焯一边追查幕后之人,一边派人紧密守着宋好和稳婆。 刘氏每日都到稳婆家中和她一起照看孩子,有时还会主动承担家务,一来二去的,稳婆也就对她放下戒心了。 “明天我要外出一趟,你自在家看着孩子,这事明天的买菜钱,拿着。”晚饭过后,稳婆拿出几个铜板交给刘氏,刘氏的第一反应便是嫌少,若是平时,她肯定就直接说出来了,然而现在她有了其他的赚钱路子,根本就看不上这几个破铜板。 “婆婆,您要去哪儿啊?若是一人不方便,儿媳也可跟着你一起去!” 别看这个院子不起眼,其实外边都有人守着,刘氏第一次过来之时还让人给拦住了,后来还是稳婆出面认她,她才得以进来。 稳婆深居简出,每日除了到菜市买菜便不再去其他地方,刘氏守了她几日也没守出丁点儿有用的信息,谢兰若那边早就不耐烦了。 眼下好不容易听得稳婆即将外出,刘氏自是不肯放过这种机会。 稳婆孤寡老人一个,每日都做着儿女承欢膝下的美梦,刘氏稍有些好脸色她便恨不能交出全部的家当,更别说设防了。 见得儿媳不放心自己,稳婆心中激动,又掏出了好几个铜板。 “我已有人跟着了,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倒是你,看着瘦了许多,明儿个去买条鱼,好好的补一补才行。” 刘氏见她大方,那点嫌弃终于消散了一点,面上更为热情,眼珠子一转,试着问道:“婆婆所说的,可是日前为我们孩子请医治病的那两个?” 稳婆点头。 “我在观音庙藏了点东西,他们去找的时候没找到,许是时隔太久我记错地方了,明日我就跟他们上山,仔细找一找,或许还能找见。” 观音庙,藏东西。 刘氏默默记下几个关键词,末了又道:“婆婆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竟教他们如此费心的寻找?” 这话问得实在是太过于直接了,以至于从不设防的稳婆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朝她看来。 刘氏连忙解释道:“儿媳担心婆婆被人骗了,他们两个来路不明,又有本事请到御医,谁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万一他们想拿那东西害人,婆婆岂不是无端端被人拉着做下了坏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稳婆果然不再多想,转而就将裴彦卿想要寻找亲人的事和盘托出。 刘氏了然的“哦”了一声,不再过问一句,待得稳婆进入梦乡,她这才偷偷摸摸的起身,守在院外的人看到她行迹可疑,当场就把人给抓住了。 “几位大哥,我突然想起家里的麦子还没有收,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去收麦子,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刘氏胡乱诌了一个借口,几人看不出其他异样,又见她并非姜焯所指的保护对象,于是便放她离开了。 刘氏跑出看守之人的视线,摸黑来到先前约好的接头地点。 谢兰若的人一天到晚都在这里候着,刘氏一将消息传来,半刻钟之后便落到了谢兰若的耳朵里。 “我说他怎么看不上我不愿与我合作,原来是早就暗中追查身世,并且已经找到线索了。”谢兰若后知后觉。 裴母深知记录本的重要性,这会儿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若是让他找到了记录本,我和你岂不是要被……” 话还未说完,裴母就让谢兰若投来的一记冷眼给制住了。 “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要不是裴母,两个孩子也不会被调换,裴母担心事发之后自己会被报复,现如今到了这一步,她只想连夜逃出京城,寻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要不我们还是跑,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愁没有希望。” “跑?” 谢兰若暗自在心中嘲讽裴母这个愚蠢的妇人,一想到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便觉得无法接受。 “他们想要找到记录本,那还得看我答不答应,你去把上次的那些人叫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谢府的人只听谢父的命令,谢兰若要是贸然将这事交给他们,少不得要落到谢父的耳朵里,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谢兰若每次都去外边找那些收钱办事的江湖杀手。 刘氏赶在天亮之前回家,稳婆根本就不知道她昨夜出过门,宋好与裴彦卿来时,她又找借口避开了,因此他们根本没有从她身上看出任何端倪。 观音山座落在城外的红叶山上,若想上山,需得乘着马车来到山脚下,然后再步行上山。 “山路不好走,要不我们几个备个竹轿,这样一来,几位就不用辛劳了。”说话的这人是姜焯派来保护他们的侍卫首领。 他这厢才刚把话说完,宋好就连说了好几个“不用”。 有了软轿,他们是不用辛劳了,但受累的就变成那些抬脚的人。 作为一个受过人人平等的教育的人,宋好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种事。 “去见观音菩萨要有诚心,这一点苦都受不得的话就不用去了。” 侍卫首领正处于难为情当中,稳婆便已住着拐杖往前走了,宋好谢过了他的好意,随后便追了上去。 此际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山风吹得树叶莎莎作响,一开始还会觉得不自在,久了也就习惯了。 林间莎莎声响变大之时,宋好只当山风变大了,岂料弄出这番动静的根本不是山风,而是十几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经过这里,早就等候多时了。 一出门便遇到这种事,难道这些人一直跟着他们,就等着机会动手? 包括侍卫在内,他们这边也就八个人而已,若是真的打了起来,唯有吃亏的份儿。 正当宋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的时候,身后突然涌出了好几个带刀侍卫,转眼间,两边的人数便持平了。 原来是姜焯做了两手的准备,一部分人贴身保护,一部分人暗中跟着,以防万一。 “看来这个姜焯不算是个吃白饭的,真正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 宋好抽空夸了他一句。 第404章 观音庙被烧 黑衣人想来也是没有料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伙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进还该退。 “留几个活口,剩下的全都杀了。”没等黑衣人做好抉择,姜焯的人便下达了指令。 两拨人举刀相向,刀剑碰撞,光影交错,惊得附近的飞鸟接二连三的飞走。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们到观音庙里躲上一阵,待这边的战斗结束了再出来。”眼看胜负难分,侍卫首领干脆跑了过来,提出先行转移的意见。 稳婆年事已高,光是爬山便已耗费了大半的力气,这会儿又被吓得不轻,站都站不稳,宋好琢磨了下,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侍卫首领当即背起稳婆,带着他们继续赶往观音庙,才到庙外,里边便传来了各种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不多时,天空突然炸开一团火花,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顷刻间便将整个观音庙给吞没了。 死里逃生的人涌出庙门,躲得远远的,火烧建材的噼啪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音轰然而至。 “现在又不是天干物燥的季节,观音庙怎会着火?” “不是天灾是人祸,我亲眼瞧见有人点燃火药。他原还想杀我灭口,没想到却被梁木压断了腰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搞出了这种事,若是让我知道是谁,非得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幸存的人或平躺在地暗自起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或加入讨论的队伍当中,踊跃发表言论。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宋好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她牵起裴彦卿的手,安慰道:“上天有意考验你,不想让你这么快就找到家人。” 裴彦卿垂眸不语。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谁不想让他找到家人,不惜费了这么多周章。 稳婆不堪折腾,昏昏沉沉晕了一路,转悠醒来之时看到冲天的大火,当即哀嚎起来。 “造孽啊,本子与观音庙一起毁人,老婆子攒了半辈子的功德岂不是也跟着没了。这些个天杀的,不过是一个本子而已,他们想要便直接拿去好了,何必还要放火烧光呢。” 稳婆坐在地上,痛心疾首的拍着地面,哭声一阵比一阵大。 宋好与裴彦卿相看了眼,不知如何是好。若非他们找上门,或许观音庙和本子就不会遭此劫难了。 “宋娘子,裴公子,要不我先护送你们下山,这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不如下山去,城里人来人往,那些人也不敢动手。” 眼见观音庙也跟着沦陷,侍卫首领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几人的生命安全,若是他们出了意外,他也没法交差。 “为今之计,也就这样了。” 裴彦卿呢喃了一句,临行之前忍不住转回头看了一眼正被烈火吞噬的观音庙。 宋好默默走到他身边,与他道:“这个线索断了还会有新的线索,别想太多。” 顿了一下,她又郑重其事的道:“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将要面对怎样的苦难,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你还有我这个亲人啊,实在不行,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多养几个亲人就是。” 让她这么一说,裴彦卿的眉宇果然舒展了不少,心情也不再是原先那样沉重了。 谢兰若一共派出了两拨人,一拨负责拖延时间,一拨负责盗取记录本子,顺便再负责销毁证据。 拖延时间的人还未回来,盗取记录本子的人却回来了。 “他们肯定以为本子早就被大火吞噬了,殊不知,本子现在正在小姐的手中。”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将本子送到谢兰若的手上之后便退到出了好几步远。看书溂 谢兰若随意翻了一下,书中的信息太过复杂,她看不出什么名头。 “你先回去,这几日注意着点,千万别让人揪住了辫子。”谢兰若一边说话一边看向裴母,裴母了然的取出一袋银子,送到黑衣人手上。 黑衣人拿在手里掂了掂,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兰……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裴母将视线放在本子之上,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依我说,还是赶紧将这本子烧了比较好,如此一来,你才能高枕无忧。” “我自有考量,无需你提醒。”裴母近来频频越界,谢兰若是越来越看不惯她了,要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她也用不着多番忍耐。 “裴彦卿找这东西,无非就要为了寻回自己的父母,你把它留着,不就多了一份风险吗?兰若,你听我一句劝,先把东西给烧了,免得夜长梦多!” 裴母苦口婆心的劝着。 知女莫若母,她深知谢兰若还放不下裴彦卿,还想与他有所牵扯,是以实在是按捺不住,非要把人劝住方止。 “住嘴!” 谢兰若气得声音都抖了。 “是不是我太好说话了,以至惯得你这么的无法无天,三番五次的与我顶嘴?” 若是以前,裴母要被她骂到这个份上,早就闭嘴了,然而这一回实在是事关重大,尽管谢兰若已经气得要吃人,裴母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待你日后当了母亲就知道了,天底下绝对没有想害孩子的母亲,你嫌我啰嗦嫌我说不好听,可我还是要说。谢父谢母宠爱你,那是因为把你当成了亲生孩子,可若是哪一天他们得知了真相,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现如今除了我,谁还会这般替你着想?你是我怀胎十月才生出来的,我难道还能害你吗?” “啊——!” 谢兰若失控的发出一声尖叫。 裴母越提这些,她便越觉得痛苦,因为她无法忍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更加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一无是处的母亲。 “兰若……” 见她突然失去理智,裴母紧张得不知所措。 “闭嘴闭嘴!” 谢兰若接连喊了好几句才做罢,裴母最终还是不敢与她对着干,无奈何的收起即将说出口的话。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有人来报,谢母回来了。 第405章 裴母心生嫉妒 谢母这半年来一直在寺庙吃斋念佛,为谢父与谢兰若祈福,若非谢兰若的事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得知母亲就要过来,谢兰若连忙催促裴母退下,裴母本还有些迟疑,抬眼看到谢兰若的眼神之后便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依言躲到隔开外室与内室的帘子之后。 被掀开的帘子将将停止抖动,谢母就踏进来了,谢兰若赶紧迎上去,道:“母亲,您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与父亲一声,好让我们去接您呀,这么长的一段路,您就带了几个随从,多危险啊。” 谢兰若是真的担心母亲,若非屋内还藏着个裴母,她也不至于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心虚。 谢母满脑子都是女儿的安危,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她那时不时飘向帘子的眼神。 “你倒好意思教训起我来了。”谢母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要不是徐夫人提起,我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呢,你也真是糊涂,禁足在家之时怎也不知道给我写封信,若那时我便知道,定不会让你受这份委屈。” 谢母所指的是谢兰若私自给裴彦卿送礼,继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徐夫人提起这事之时,用词多半不大好听,然而谢母却只关心谢兰若被禁足一事,其他的一概不当回事。 谢兰若笑着把人牵到一方榻子之旁,亲自伺候她坐下,又亲自端来一杯茶。 “母亲大人息怒,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省着我再猪油蒙心竟做些丢人的事情,再者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待会儿父亲回来了,您可千万不要到他面前问罪,否则就是女儿的不是了。” 谢母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心疼而已,眼下听得谢兰若说出这样一番痛定思痛的话,心中顿时欣慰了不少。 “你能这样想我便安心了。”谢母接过谢兰若手中的茶,小抿了一口,又道,“这些年我忙着诵经念佛,倒忘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若真想寻个夫婿,明日我便设宴款待京中适龄儿郎,让你一个一个的挑。” 谢兰若脸上浮上红晕,娇嗔着道:“母亲就别再拿我打趣了,如今我已不想嫁人了,就想待在家里,一辈子守着双亲。” “就你会胡说。”谢母数落了一句,“哪有姑娘家不嫁人之理,日后你成了家,偶尔回来看我一趟,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母女两人久未见面,能说的话难免多了一些,不知不觉间,太阳都落山了,谢母吩咐下人准备晚饭,人去房空之后,躲在帘子之后的裴母这才得以舒缓胫骨,走了出来。 谢兰若平时脾气大得很,稍有不慎便会打骂下人,然而到了谢母面前却是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毫无半点跋扈。 眼见母女两人有说有笑,体己话一句又一句,裴母心中难免不痛快,满肚子的嫉妒酸味都要溢出来了。 另一边。 宋好等人对本子遍寻不得,无奈何只能先行下山,稳婆回到家中,本该照应两个孩子的刘氏毫无影踪,两个孩子被关在屋内,此刻正饿得嗷嗷大哭,稳婆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寻找钥匙了,直接央求宋好和裴彦卿撞破房门,安抚好两个孩子之后,稳婆这才想起问责一事。 “孩子不是刘氏亲生了,她断不会巴巴的放在心上,我真是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便不该一时心软信了她的鬼话。” 稳婆越想越不甘心,干脆就将孩子托付给邻居,自己则跑到儿子家中,要讨一个说法。 担心她一个人难以成事,宋好和裴彦卿也跟了上去。 周吉外出干活去了,家里只有刘氏一人,她上街买了一份牛肉干,现正坐在树下的摇椅之上,一边乘凉一边将牛肉干往嘴里塞,悠哉悠哉好不惬意,稳婆推门而入之时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嘴里依旧哼着调子。 “你们不是说穷得没法开锅了吗,这些牛肉干又是哪里来的?!”稳婆怒气冲冲,“我就不该指望你们两人良心发现,如今我反悔了,赶紧把我的钱还回来!” 稳婆咬牙切齿,也不等刘氏的回应,估摸出主卧的位置之后便冲了进去。 刘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见此着急忙慌的追了上去,骂骂咧咧道:“老太婆,这里可是我家,你是不是搞错地方了,再敢乱来我就动手了!” 刘氏一连装了好几日,早就憋得疯了,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婆婆儿媳,只想守住来之不易的钱财。她年纪轻轻的动作快,勉强赶在稳婆进入主卧之前堵住了房门。 “你不在家看孩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当初可是你抢着要带孩子的,我们可没有逼你!”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稳婆便想起了两个孩子饿得嗷啕大哭的场面。 “刘氏,做人可是要讲良心的,你把孩子往家中一放,自个儿却跑到这里享清闲来了,你就不怕有个好歹,两个孩子化成厉鬼来找你吗?” 稳婆气急了,呼吸有些不顺,说话的时候还得抬手捂住胸口,以免倒地不起。 “孩子又必是我的,你骂我做甚?有本事骂你那个不着家的儿子去啊!再者说了,饿一天又饿不死,你上赶着诅咒孩子做什么?你一去就是好半天,我还不能回自己家了?” 刘氏在左右街坊以伶牙俐齿而闻名,稳婆遇到她,只有吃亏的份儿。 “我现在心情好,无暇与你争吵,但你若还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她边说着便拿起一把扫帚,作势要打人。 见状,宋好和裴彦卿赶紧跑到稳婆身边,一左一右将她护住。 “我说你的腰杆怎么硬了呢,原是找到帮手了。既然他们这么上赶着孝敬你,你何必还要往我们这里跑。”刘氏以一敌三,却是一点也不怯场,全然不是先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宋好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想法,不过很快就断了。 “无可救药。”稳婆气得连连跺脚,“我原还以为你丢下孩子是迫不得已,现在想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蛇蝎毒妇。” 第406章 金锁 任务已经完成,赏金也到手了,刘氏根本就不惧于与她闹翻,当场便与她斗起嘴来,专挑难听的说,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举着扫帚赶人。 “我都没好意思在人前数落你,你倒先嫌弃起我来了。六个铜板便想将我打发下了,你当我是要饭的呢?谁爱伺候你你便找谁去,反正我是不愿再受这股子气了!” 遇到刘氏这样的泼妇,浑身上下都是最也说不过,稳婆被气得几欲昏阙。 宋好与裴彦卿当机立断,先把人带回家,往后的事往后再议。 “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稳婆气过之后又埋怨起了自己,“幸幸苦苦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结果却是一个也不愿认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婆婆,先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我先做些吃的,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再与你讨论孩子的事。”宋好贴心的转移话题。 裴彦卿的寻亲线索断了,稳婆这边又出了状况,宋好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继续让她想法子提供线索,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将人安抚住。 稳婆节俭惯了,上街买的都是些不新鲜的便宜货,肉类也都是不值钱的内脏,宋好在厨房里看了一圈,正经的食材也就一块已经有些发臭的排骨,还有邻居所赠的一条黑鱼,剩下的都是些摊主不要的猪肚猪腰之类,还有几把发黄的蔬菜。 宋好轻叹了口气。 稳婆金盆洗手多年,仅有的一点家当已经交给儿子了,现又得养着两个孙子,不节约一点确实过不下去。 她将排骨砍成小块,加葱加姜加黄酒,煮出浮沫之后才捞出洗净,如此一来,腥味与臭味都去了不少,随后,她又拿红糖与之翻炒了一回,彻底除味之后才倒入砂锅当中,继续炖煮。 炉上炖着排骨,她又动作迅速的将黑鱼杀了切成片,蒜头剁成碎末,做了一道蒜香鱼片。 至于猪肚和猪腰,她则各做了一道生炒猪肚和韭菜炒腰花。在去腥和增香方面,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香味都飘到隔壁去了,邻居是个热衷于钓鱼的大爷,如今家里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了,大爷有心蹭饭,于是便提了自家养的鸡和刚捡不久的生蚝过来,宋好又用这两样食材做了道生蚝鸡煲。 几道菜做好之后,小小的巷子里皆是饭菜的香味,稳婆吃了好几口也吃不出桌上的美食便是她从地上捡来的烂肉。 两个孩子的精神也好了不少,一人能吃两碗米饭,再也不嫌饭菜难吃了。 “宋娘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我真是自愧不如啊。”稳婆边叹气边感慨,她既没钱买好吃的,又不能变废为宝,每回见到孩子因为饭菜难吃而嗷啕大哭之时,她心里都异常的难受。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在厨艺上没什么成就,但在接生之时上却是功德无量,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孕妇和小孩都是您一手救下来的。” 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没有超出常人的魄力是当不了接生婆的。 提到接生一事,稳婆难免想起宋好与裴彦卿接近她的目的,俗话说得好,投桃报李,宋好几番相救,现又做出了这么好吃的食物,若想一点线索也提供不了,稳婆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认真回忆了一番,突然想起了一年久远的事情。 “二十年前,京中有一产妇大出血,据说是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那家人急匆匆找到我,要我为产妇接生,那天我已连续为四人接生了,当时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只因对方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之上,我拒绝不得,无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 要说那个产妇的命也真是大,稳婆都没法把握的事,她硬是熬过来了,不仅如此,就连婴儿也无大碍。 所有人都说稳婆华佗在世,可是只有稳婆清楚,那天她能做的有限,一切都是天意,是老天爷让产妇与婴儿活下来的,与她无甚关系。 “那家人将我当成了救命恩人,赏了我许多钱财……”稳婆边说边感慨,“我深知自己并无大的贡献,于是便不好意思拿赏,生怕老天责罚于我,后来实在是拗不过,便取了一个金锁意思一下。” 当年的事,稳婆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就只有这件事历历在目。 宋好听得她提起往事,不免心生好奇,当即问道:“那块金锁现在何处,我们能不能看上一两眼?” 宋好隐约记得裴彦卿提过他有一块金锁,都是二十年前事,说不定有些联系,她现在也是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一点线索也不肯放过。 稳婆道:“这块金锁原在我手上,不过女儿成亲之后就交给她当嫁妆,至于现在的下落,我也说不清楚。” 当初稳婆便不同意女儿的婚事,奈何女儿非要嫁给那人不可,并且因此与她断了关系,稳婆虽然心痛,但也不忍心看着女儿落后于人,于是便将金锁给了她。 金锁跟着女儿到了婆家,说不定早就被婆家据为己有了。 “那家人并不富裕,前年又闹了一段时间的旱灾,庄稼收成不好,那块金锁也许早就被他们拿去典当换钱了。” 想起女儿,又是另外一番糟心事,稳婆哀叹连连,胃口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那您还记得那块金锁长得什么样吗?”宋好退而求其次,想要找回金锁确实不是一件一事。 稳婆拿到金锁之后便一直将其藏在包裹当中,年都不曾拿出来,要说具体的样子,她是说不上来的,但大概的样氏吗,她倒是还记得。 宋好手脚麻利的取来笔墨纸砚,请稳婆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将金锁画下来,稳婆依言行事,不过笔便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金锁。 稳婆所画的金锁与市面上的金锁大差不差,只是锁面的花纹与众不同,可惜宋好还是看不出什么问道,倒是裴彦卿一看到纸上的成品便陷入沉思当中。 第407章 皇帝召见 稳婆所画的金锁与市面上的金锁大差不差,只是锁面的花纹与众不同,可惜宋好还是看不出什么问道,倒是裴彦卿一看到纸上的成品便陷入沉思当中。 “怎么了?这块金锁你可曾见过?” 宋好问道。 裴彦卿点头又摇头。 这块金锁他没有见过,但是金锁上面的纹路他见过。 “我小时候有一块随身携带的金锁,上面的纹路便是这样的,只可惜,那块金锁后来别裴母拿去卖了。” 当时裴彦卿年纪还小,能记的事情不多,不过这块随身携带的金锁,他还是有些记忆的。 “大户人家的东西基本上都刻着自家的印记,防止家中下人偷拿出去变卖,若这两个金锁皆出自一家,那么你的家人或有可能就是这一家人。”宋好眼里燃起了希望,看向稳婆,急切问道,“婆婆,你可还记得那家人先住在何处?” 记得倒是记得,只是进城权贵更迭太快,当日的豪宅不知道易了几次住了,若只是易主还好,一个一个的往下问总能问道,然而那个地方已从私人住宅变成了闹市,原先住在那里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听闻此事,宋好眼中的光顿时就歇了下去。 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线索,没想到还是断了。 老天爷可真是喜欢与人开玩笑,沉重的氛围一下子就笼罩住了整个屋子,宋好悄悄握住裴彦卿搁在膝盖之上的手,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慰他,向他传递能量。 稳婆琢磨了下,提议道:“这样好了,明日我便与你们去一趟女儿家,向她打听金锁的下落,若是还在,我便讨回来,若是不在,我便想法子赎回来。” 裴彦卿拥有同样花纹的金锁,想是那家人的孩子无疑,稳婆当初本就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如今也交还金锁,也算是物归原主而已。 “许是当初我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老天爷这才降罪于我,让我与两个孩子林心,我现在补救,也是亡羊补牢。”稳婆边叹气边道。 宋好倒没有直接抢人东西的意愿,再者就算有了稳婆的同意,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便交出金锁,大不了到时候花上一笔钱就是,宋好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预算,只要能帮裴彦卿找到家人,花多少钱她都不觉得亏。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我们便出发。”未免夜长梦多,宋好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婆婆且放心,我们不会强抢金锁让你为难的,若他们已将金锁变卖,我自花钱赎回来,若还没有,我再花钱买回,保证谁也不吃亏。” 稳婆与女儿的关系正僵,好不容易出现一次便是拿走昔日的嫁妆,日后再想修复关系可就难了。 裴彦卿心中必也是迫不及待找到家人的,是以没有质疑宋好的安排,全凭她的吩咐。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晚饭过后,宋好还没来得及提出告别,屋外便响起了好一阵动静,宋好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些人又来了,带着裴彦卿冲出院门,却见姜焯的人齐齐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将领。看书喇 来者是负责皇宫守卫安全的韩统领,宋好没见过他,裴彦卿却是经常见。 “韩统领,夙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裴彦卿稍稍拔高了声音。 韩统领只听命于皇帝,眼下他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而来,看来皇帝虽然将他“流放”,但也没有放弃对他的监视,一找便找过来了。 “裴大人,陛下有请,还请裴大人速速与我进宫,陛下正等着您呢。” 韩廷随意行了一礼,从他的表现来看,皇帝的态度应还是原先那般,对他仍有不信任。 宋好对这个皇帝实在是没有好印象,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一边用裴彦卿一边疑他,还真是够折腾人的。如今裴彦卿远离朝局中心,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净日子,他又不管不顾的找上门来了。 裴彦卿未得动作,宋好便已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先问清楚再说。” 语罢,她也不管裴彦卿究竟如何作想,兀自看向来人,扬起下巴高声问道:“这位将军,不知陛下找我夫君所为何事啊?” 此话一出,韩统领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陛下的心思,岂是常人想问便能问的,再者皇帝召见乃是荣幸,又有他这个统领亲自护卫,正常人早就该下跪谢恩了,哪里有她这样刨根问底的。 正要发作,宋好又道:“我一介妇人,看不清朝堂的大事,不过现已入夜,我的夫君合该陪在我身边,若是没有充分的理由,我是不会放他走的,就算是贵为陛下,也不能无缘无故抢走别人的丈夫。” 宋好每说一句话,韩统领的眉间的皱痕便多一道,偏偏他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与一个女子对着干。 “陛下急召裴大人进宫商议大事,这位娘子,你若再敢加以阻拦,耽误了陛下的大事,我便只好将你请到狱中反思己过了。” 韩统领的言语当中带了几分威胁,宋好得知皇帝并非没事找事,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你若不回来,我便不睡了。”临幸之前,宋好给裴彦卿留了一句话。 韩统领带着裴彦卿来到宫中,诚如他所说,皇帝确实已经等候多时。 裴彦卿已经退出翰林院,面见皇帝之时也没有穿官服,这一看到这样的他,皇帝顿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他确实是有心重用裴彦卿,只可惜…… 念及此处,皇帝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道:“谢家当年一心扶持先太子,看重的不止是太子的血脉,而是因为太子曾经力排众议替谢家担保,让谢家有了自证清白的机会,眼下太子虽然倒了,谢家却依然在,朕尚未登基之前,谢家便极力阻止……”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更加不愉快的事。 要不是张治庭从旁协助,他也不可能顺利登基,然而如今张治庭却与他有着不同的追求…… “朕只问你一次,你与谢家真的没有人情往来?” 第408章 表忠心 皇帝当初对他失去信任,正是因为谢兰若送礼之故,眼下问起此事,也算是情有可原。 “谢小姐确实找过我,不过已经被我拒绝了,再者她找我也并非倾心于我,而是因为我还有其他利用的价值……从始至终,谢家的其他人都没有找过我。” 想了想,裴彦卿又补充了一句。 谢父的避嫌之心已经算是十分的明显了,否则也不会狠下心禁了谢兰若的足。 皇帝见他实诚毫无保留,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虽深居皇宫,但也听过你与宋娘子伉俪情深的事,你对宋娘子的情谊自然没得说,朕就是担心谢家的手段太多,你招架不住。” 他这话其实是在替自己找补,因此底气不是很足。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皇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裴彦卿召过来。前往西南的探子回来禀报,西南那边又闹出了不少动乱,和亲王就差竖起造反的大旗招摇过市了。 皇帝得到消息之后愁得整日整夜睡不好觉,于焦虑当中想起了“流放”已久的裴彦卿。 “臣得以读书,一是受到了朝廷的庇佑,二是有娘子贴身照顾不离不弃。今生今世,我只会忠于陛下与娘子,至于其他人,我从未放在眼里。” 裴彦卿深知皇帝对他还有不信任,于是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表起了忠心。 这话大大的取悦了皇帝,至于其中牵扯到了宋好,他根本就不当回事,宋好一介妇人,既不能入朝为官又不能举旗造反,裴彦卿对她是否忠心对于他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有你这番话,朕就放心了。” 皇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尽数道出和亲王近日以来的动作。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日前你曾提议组建黑甲军,朕现在准了,并且让你当这个负责人。江山社稷皆系你一人之手,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裴彦卿只猜到了皇帝有重新启用他之意,至于负责组建黑甲军,他确实没有想过。组建黑甲军并非易事,若是顾了这头,那便顾不上寻亲一事了,宋好又要做生意,又要揽下寻亲的活儿,裴彦卿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劳累奔波。 “怎么,你不愿意啊?” 裴彦卿的迟疑令皇帝生出了些不快。 “难不成你还在为先前的事而置气?”皇帝兀自猜测了一个缘由。 裴彦卿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掷地有声道:“臣绝不敢质疑陛下的决策。” 皇帝可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揭过去了,在他看来,裴彦卿分明就是心中还有不满。 “当时翰林院人人都想踩你一脚,朕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愿意是非中心,暂避锋芒,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看不透这一点。”皇帝难得的做了个解释,目光直直的盯着金銮殿下的裴彦卿。 “陛下之恩,臣从始至终都放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只是若是忙于组建黑甲军,势必会疏于照顾家人。” 裴彦卿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皇帝得知他的迟疑只与女人有关,一下子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裴彦卿有了软肋,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只要有了软肋,他就不怕控制不了他了。 因着裴彦卿心系宋好,皇帝对他的信任也往上提了好几分。 “这还不简单,你若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娘子,朕多派几个人过去照顾她就是。”皇帝很快就做好了安排,“必要时候,总是要舍小家为大家的,如若不然,他日和亲王攻破京城,你的娘子也得跟着受苦受难。若还是不放心,我便让人把她接到皇宫里来,让贵妃与她做伴好了。”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超出极限了,裴彦卿心知不能继续拒接,于是只能接下了组建黑甲军的重任。 各个计划,当初他早就拟好折子呈给皇帝了,可惜皇帝看都没看就让人烧了,若是看过一两眼,也就不用唤人把他请到跟前来了,只需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按着计划来便是。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任何,裴彦卿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了,先前约好的一起出城寻找金锁的事情也被耽搁了。 宋好清楚他没有分身术,于是便提出了独自前往稳婆女儿家中的想法,反正金锁也不会因为他不出现便会读起来,他在与不在,都无太大区别。 “朝廷的事重要,你个人的事也重要,既然你没法去,我这个作为娘子的就代劳好了。铺子的生意已经步上正轨了,孙兴一人足以应付。” 尽管裴彦卿没有表达出强烈的寻亲意愿,但宋好还是看出来了,裴彦卿其实还是很想弄清自己的身世的,要不然也不会暗中查了这么久。 宋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寻亲的心思早就比他还要急切了。 “有人不想让我查明此事,我怕……”这才是裴彦卿内心当中的顾虑,他担心宋好遭遇危机。 那些人连观音庙都敢烧,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裴彦卿宁愿暂时放下寻亲一事。 “这还不简单。”宋好不以为然,“只管让姜焯多派几个人贴身保护就是,再者他们已经烧毁了记录本,现在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线索,我打着采买食材的名义出门,人家也看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然而他们即将出城寻找金锁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谢兰若当晚便得知了消息。 谢母还在家中,从早到晚缠着她说体己话,谢兰若多有不便,很多事情便落到了裴母的头上。 得知他们要去寻找金锁,裴母当即就想到了裴彦卿身上的那一块信物,若是两者真有联系,那么他们很快便能找到谢家头上来了。 这比直接拿到记录本子还要严重。 裴母惊慌失措,在得到了谢兰若的首肯之后,她当夜便溜出了谢府,提着半麻袋的金子来到杀手惯常出没的地下赌场当中,征集足足三十个杀手,要他们埋伏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只要提着宋好的人头回来,便能得到另外一袋金子。 第409章 幕后之人 姜焯折腾了许久也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裴彦卿一上门请他亲自护送宋好出门,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咱俩谁跟谁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我不会让你那宝贝娘子遭到一点伤害的。” 姜焯一边做承诺一边大力拍着裴彦卿的肩膀,表现得极为主动与热情。 与其说是护送宋好,不如说是借着宋好来个瓮中捉鳖,现在已经不是宋好与人有仇的问题了,而是他与这帮黑衣人有仇的问题,若是不将其抓住,姜焯睡都睡不安稳。 “休要胡来。”裴彦卿似是已经看穿他的意图,郑重其事的警告。 姜焯连忙举手发誓,道:“若你娘子掉了一根头发,我便将头看下来给你当球踢。” 裴彦卿对于把姜焯的脑袋当球踢这事一点兴趣也没有,眼见他不当回事,只能回家叮嘱宋好,当她小心着些,本着知情同意原则,出发的路上,姜焯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你也不必紧张,此番我带了三队人马,一队人马早就埋伏在山中,还有一队偷偷跟在我们身后,堵住他们的去路,这一回他们已是插翅难逃,你不会有事的。” 姜焯骑在马背之上,悠哉悠哉的开解马车之内的宋好,宋好知他最近被几个黑衣人气得不轻,也就不与他计较自己被当成诱饵一事了,再者姜焯此举也是为了一劳永逸,她就更加没有不同意之理了,她就是担心稳婆年纪大了,受不得这接二连三的刺激。 显而易见的,姜焯在做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这些额外的因素。 “前边就是一家歇脚的茶店,我们假意休息,故作放松警惕,将他们吸引过来,来个瓮中捉鳖。”姜焯伸手指向不远之处的布帆子。 宋好抬眼望去,果真瞧见布帆上写了个大大的“茶”字,这个茶店是昨夜才建起来的,一看就是为了刺杀宋好和稳婆而做的准备,此番姜焯特意将他们的行踪透露出去,为得就是引蛇出洞,眼下既知人家已有埋伏,也不避开,而是佯装不知的迎了上去。 “裴兄就是杞人忧天,这么热的天,杀手怕是早就热得动不了了,哪里还会出门办事。” 解渴用的茶水就白摆在面前,姜焯却不着急这饮用,而是有模有样的与宋好吐起了苦水。 宋好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况一边配合他演戏。 茶店里共有五个人,每一个都是健硕的年轻人,而他们这边,真正拥有战斗力的却只有姜焯一人,虽说暗中还埋伏了不少自己人,但若来得不够及时,他们三人便要成为杀手的刀下之魂了。 “你究竟有几层把握啊?”宋好就坐在姜焯身边,稍稍侧身便能与他交头接耳,她手脚灵活,打起来的时候还能逃命,稳婆可不能,早知道当初便不答应他了。 “别急。”姜焯同样侧着身,努嘴指向背对着他们的人,“这些人都是死士,事不成便当即自我了断,要想活捉几个,还得费一番功夫。”看书溂 抓不到活口就查不到幕后之人,姜焯筹谋多日,为的就是这一天了,可不想因为心急而功亏一篑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些都是必要经过,你就放宽心,管好自己的眼睛,千万别到处看,让人看出了我们的意图,人家可就跑了,此行的目的若是暴露了,日后我们在想故技重施也不成了。”姜焯迅速与她说了好几句,随后坐直身子,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的递到嘴边,趁人不备,倒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宋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依葫芦画瓢,按照他的做法,解决了一杯茶水,埋伏在茶店里的人看到他们已将茶水“喝”下,面上的警惕之色果然降了不少,姜焯又与她“闲聊”了一会儿,胸口猝不及防一疼,一脸痛苦的倒了下去。 他演得太好了,又不曾与她透过话,宋好一时反应不过来,真当他和喝出了问题,连忙蹲到他身边,一边拍他的脸一边唤他。 “姜公子?姜焯!你不是没喝吗,怎么倒了?喂!” 宋好是真的急了,手上的力道也有些控制不住,转眼之间,姜焯的脸上就多出了好几道红印。 这个时候,茶店之内的人突然从茅草堆里抽出长刀,一步一步的逼近,宋好察觉到危险,正要躲避,姜焯的人却突然从天而降,制住了其中两个人,另外三个见状,举刀冲来,誓要拿下宋好的人头,倒地不起的姜焯猛的睁开眼睛,拽着宋好滚到一旁,随后又动作迅速的起身,一剑斩下那人的人头,鲜血淋漓的人头滚到宋好的脚边,本就惊魂未定的她再一次丢了三魂七魄。 在姜焯的精心策划之下,果真成功抓到了一个活口,他们将他的手脚全都帮了起来,口中和塞了一块布条,防止其咬舌自尽。 “我早就让人探过路了,这条路上只有这一个埋伏点。” 抓到人后,姜焯积压了好几天的挫败感才有了释放的机会,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提审了。 “我有要事在身,就不与我一起去了,让两个随从跟着你就行。” 宋好道:“审问这种事,还是彦卿经验丰富,你把人交给他,这样才能更好的解决事情。” 担心他会因此感到不快,宋好尽可能的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正有此意的姜焯不仅没有不快,反而还向她透露了另外一件事情。 “裴兄早就交代过我了,放心,我不是那种为了面子就不顾大局的人,再者说了,其实我与裴兄早就猜到幕后之人了,只是拿不到证据而已。”姜焯得意挑了挑眉毛。 还有这样的事? 宋好怔了一下,紧接着又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带着稳婆出发,前往稳婆女儿家中。 姜焯也不做耽搁,即刻带着人回京,来到姜家的一个私密住所当中,裴彦卿一结束手上的工作便赶了过来,在他软硬兼施的手段之下,杀手很快就供出了幕后之人——谢兰若。 自上次交谈失败之后,谢兰若就彻底失踪了,裴彦卿本不当回事,知道接连遇到伏击,他这才意识到不正常,亦把疑点锁定到了谢兰若头上,这个杀手的供词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测。 第410章 稳婆的女儿 稳婆的女儿名为周灵,婆家姓曹,自她非要嫁到曹家之日起,稳婆便与她不再有所来往了,母女两人上一次面对面的说话,还是五年之前的事情。 得知稳婆与宋好的身份,曹母先是热情的招呼了她们一番,然后又把她们请到屋里。 “我早就想让周灵带着孩子去看你了,不过又担心你还未消气,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稳婆当初为了阻止婚事,可是亲自跑到曹家大门口来叫骂了,曹母当时也被她气得不轻,没想到时光飞逝,如今周灵已经生了三个孩子,曹母也不再像当初那般,一见到便吐口水了。 稳婆心中感慨万千,此行是为了讨要金锁,然而一见到女儿,她就什么都忘了,目光片刻也移的落到周灵身上。 跟从前比起来,周灵瘦了许多也黑了很多,眼睛不再是从前的那般的亮,尽管曹母言语当中多有维护,但还是不难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周灵婚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宋好暗中打量了一下曹家的情况,家徒四壁,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加之周灵看起来又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想必金锁早就落到婆母手里,被当掉了也未可知。 “亲家母,你们来得这样突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啊?”曹母兀自喋喋不休说了一通,最后才问出了这样一句,想必她也是憋了很久了。 “我们……” 稳婆有些难以启齿,尽管当初不同意女儿的婚事,但现在孩子都生了,若是在曹母面前提这些,说不定会让女儿的日子更加难过。 “我们就是刚好路过,想起女儿还在这里,于是便顺道过来瞧上两眼,看到女儿过得……过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稳婆顿了一顿,强行洗脑自己女儿过得很好。 她们来时带了不少礼物,小小的木屋装都装不下,这也是曹母笑脸相迎的主要原因。 趁着曹母与周灵都在厨房里忙活的时机,宋好偷偷压低声音与稳婆道:“周灵这么怯懦的一个人,当初居然也会为了男人对你作对,真是太奇怪了。” 稳婆望了眼厨房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道:“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宋娘子,你先别着急,我肯定会向她讨要金锁的,就是、就是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宋好理解稳婆的处境,女儿嫁人已经多年,这个时候再来讨嫁妆,确实说不过去,更何况还是个没什么联系的女儿。 只是,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宋好想了一想,道:“这样好了,我们避开曹母,私下里问周灵,如有其他情况,我们就再议。”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这么办了。 稳婆暗中下定了决心,待周灵和曹母端着的茶水出来之时,她也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亲家母,我与周灵好久不见,有些私事要与她说,你看……”稳婆试探着开口。 曹母了然般的道:“几个逗留在外,我正好要去找他们,你们有事慢慢聊,不急。” 得到了曹母的同意之后,稳婆当即将周灵拉到一旁,问起了金锁之事。 “为娘知道这样做于你来说不公平,但这毕竟关系着人家的寻亲大事,宋娘子说了,她愿花钱赎回金锁,赎金也只会多不会少,到时你再拿着钱去买个自己喜欢的。” 稳婆轻声细语,尽可能的把话说得清楚一些,然而周灵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在躲闪,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你这孩子,愿与不愿,倒是给句准话呀。”周灵老半天不开口,稳婆不免心生焦急。 “娘,这事没你想的这样简单。”周灵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宋好想起周灵在婆家面前的表现,心想着她可能是做不了住,亦或者金锁早被变卖了。 “莫不是金锁现在不在你手上?”她试着问了一句。 闻言的周灵仰头望向她,呆呆的,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见状,稳婆更为焦急,不管不顾的数落了起来。 “从前你也不是这般的呆傻啊,我早就说这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了,也怪我,若是当初我死命拦着,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着说着,稳婆便哭了起来,周灵似是被戳到了痛处,眼眶里同样溢出了泪水,要滴不滴。 宋好同情她的遭遇,只可惜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她就是再可怜人家,也得先把金锁拿到再说。 “若你拿不定主意,我便去找你的婆婆,丢了还是卖了,总得有个说法。” 宋好的语气强硬了不少,说完拔腿便走,大有立马去见人的架势,周灵终于有了一点情绪转变,急得伸手拉住宋好,道:“别去,金锁不在婆婆手上。” “那就是在你手上了。”宋好心中已有动容,不过面上依然板着一张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之后又道,“你不愿将金锁卖给我?”看书喇 金锁是周灵的嫁妆,要说感情,应也深不到哪里去,总不可能到了不管给多少钱都不愿意换的地步。 “你想要多少钱,尽管开价,只要不是很过分,我都能满足你。”宋好摆出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周灵又掉起了泪,连连摇头。 “我没想坑你的钱,更没有不想还你。” 如此矛盾的表现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她又不愿一口气说个清楚,只让人看得干着急。 “那就是金锁已经丢了?” 宋好思考了番,又问。 这一回,周灵摇头摇得更加厉害了,眼泪亦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这里是曹家的院子,她们再怎么避也不开曹家的人,曹母早就在暗处偷听多时了,见此一不做二不休的冲了过来。 “周灵现在是我们曹家的媳妇,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曹家,别说我不讲情面,若你们现在就走,我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若是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曹母咄咄逼人。 周灵弱弱道:“婆婆,她们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眼泪浅,想起了以前的事……” “就你心善,人家都骑到你头上了你还替她们说话,也不怕被人卖了。”曹母一边吐槽一边强行带着她离开,周灵三步一回头,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曹母一同进了屋。 第411章 周灵遭遇家暴 曹母表面看似维护周灵处处为她着想,见不得她受委屈,实则对她控制欲极强,周灵似乎也有一些怕她。 宋好道:“曹母早就回来了,她躲着不现身,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这么着急将周灵带走,看来是不想交出金锁。” 不止如此,这个周灵看起来过得也不怎么好,若她只是性格怯懦就算了,但若是常年受到欺负,宋好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依你对周灵的了解来看,她变成如今这样,正常吗?”宋好突然看向稳婆。 稳婆心事重重,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女儿会变成这样,在她的设想里,女儿应该是副据理力争的做派才对,谁能想到不过短短的五年的时间,一个人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许是当了娘,性子沉稳了。”稳婆低头呢喃了句,转念想到金锁,又道,“待会儿我再寻机会去与曹母谈一谈,这个金锁又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宝,她不会守着不放的,顶多就是多要一点银子而已。”看书溂 稳婆想得轻松,宋好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是执意讨要金锁,说不定会影响周灵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曹家对她做了什么她尚不得知,但境遇只会越来越差就是了。 “当初你便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怎又同意了?”宋好忽而开口,稳婆不解她意,愣愣的看着她,宋好不得已说得更加直白一些,“我瞧着周灵在这个家过得也不怎么好,要我说,你还不如将她接回家里算了,也好过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受罪。” “这、这曹家能同意吗?” 稳婆惊恐万分。 曹家定是不乐意,强行把人带走,无非就是休妻而已,若是到了这一步,周灵可就成了被休弃的女人了,将来应该何去何从啊? 再说了,还有孩子了,孩子可不能没有母亲。 “这样不妥。”稳婆的语气虽轻,但却不容置疑,“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这个时候再阻止,一切都晚了,我们要是再闹上一回,她的日子才更加难过。” 稳婆抬手擦泪,女儿过得不好,她比任何人都高难受,只是人生没有回头路,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受着。 宋好可一点儿也不认同她的这种想法,过不好就该及时止损,继续忍着早晚有一天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若担心她日后没有去处,我可以请她到铺子里做事,让她有个谋生的手段,从此不再寄人篱下。周灵现在就是个没主见的,我直接去找她,她定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下唯有你逼着她往前走,她才会挪上半分,否则便只会一辈子待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难道甘心让她就这样过下去吗?” 宋好每说一句,稳婆便泣上一回,她不忍心看着女儿吃苦受罪,但又不能按着宋好说的来做。 宋好实在是劝不动她,无奈何只能暂时将这事放在一旁,走一步看一步。 金锁尚未到手,曹母又假模假样的邀她们住下,宋好便顺应她意,留下过夜了,只待天亮之后再想其他法子。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宋好便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宋好翻身起床,确定哭声的方向之后便走了过去,一脚踹开禁闭的房门。 曹母的儿子曹胜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入夜之后才回来,宋好昨夜里听到了他与周灵的交谈声,大概猜出对方是因为喝酒才晚归之后便再次闭眼睡下了。 念及昨晚的事,宋好料到曹胜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是以这般急匆匆的赶来,当她踹开房门之时,曹胜正抓着周灵的头发将她往墙上撞,口中骂骂咧咧道:“我不过是多喝了几口酒而已,碍着你什么事了,受不了便滚出我家,正好,我也是一见你就想吐……哟,居然还知道找帮手了。” 曹胜抬眼看到气势汹汹的宋好,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姣好的身段上流连了番,转而丢开周灵,朝着宋好喝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宋好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还堂而皇之的踏入房间当中,一边扶起浑身是伤的周灵一边无所畏惧的道:“我的夫君乃是翰林院的学士,此番又是国舅府的二公子亲自把我护送到这里来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到时候整个曹家都得跟着陪葬。” 曹胜生得高大魁梧,现又醉得面色酡红,宋好只知打不过他,于是只能使用言语威胁,以此逼退他。 她那一脚早就将稳婆和曹母惊醒了,曹母听到她的话,脸色大变,着急忙慌的跑进当中,率先按住儿子,防止他继续胡作非为。 稳婆看到女儿被打得鼻青脸肿,顿时就嗷了起来,急得不知所措,着急着要找大夫,这个时候,周灵终于清醒过来了,看到稳婆要去找大夫,连忙道:“娘,我没事,不必劳烦大夫亲自跑一趟了,再说了,附近也没有大夫。” “儿媳说得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拿块热毛巾敷一敷就好了,无需劳师动众,这要是传了出去少不得好让人看笑话。”曹母紧跟着附和。 稳婆一时没了主意,只得看向宋好,宋好道:“他打人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也就是我们看到的,我们看不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打人犯法,他们还是夫妻,这种行为更加恶劣……” 宋好说话的时候,曹胜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状态,俨然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宋好心中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一点情面也不想留。 “我不是官老爷,没法断案,我们一行人现在就到衙门里去,请官老爷做主。”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宋好有姜焯这个工具人在,根本就不怕那官老爷不秉公执法。 曹母一听还要见官,顿时就慌了。 “好端端的,见什么官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动不动就见官,日子还过不过了。这位娘子,你就别瞎掺和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了。” 第412章 争吵 曹母妄想避重就轻,数落完宋好又数落起了周灵,抬手拍了她好几下。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曹胜不过推了你一把你便叫得这么大声,平白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你便高兴了?” 曹母的巴掌才刚落到周灵身上,她便疼得直抽冷气,稳婆一看情况不对,连忙翻起她的衣袖,周灵的胳膊之上全是淤青,一看就是受了虐待。 稳婆看得心中一痛,仿佛就跟打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尽管她也想息事宁人,但曹家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由不得她不多说两句。 “亲家母,当初灵儿不顾我的反对嫁到你家,你们却这样待她,这、这太过分了。” 担心自己太过较真导致周灵在婆家的日子更加艰难,稳婆没敢将话说得太重,只是小心翼翼的提点了一句。 曹母见她是个软柿子,更加不把此事当回事,道:“要不是周灵管得太严,曹胜也不会气成这样,亲家母,你就别再管他们了,过日子嘛,难免磕磕碰碰的。” “好啊,既然如此,也让周灵打他几回好了,过日子,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你谁呢。”稳婆刚要说话,宋好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狠狠的嘲讽了一通。 曹母的表现就跟青天白日里见了鬼似的。 “天底下哪有妻子殴打丈夫的,这不是反了天了吗!”眼见无法与宋好沟通,她又看向周灵,道,“儿媳,这事你最有发言权,你说,是不是你管得太过不懂事,曹胜才会与你动手?” 周灵这会儿正被稳婆扶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哭,曹母一见她这样就来气。 “哭哭哭,就知道哭,难怪生不出儿子,我们家娶到你这种媳妇真是倒了血霉了。”曹母骂骂咧咧,趁着这个机会干脆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你们也看到了,有问题的事是周灵,不是曹胜,就她这样的,谁受得了她啊!” “我、我没有……” 周灵下意识想要辩驳,抬眼看到曹母之后声音又弱了下去。 曹母向来不把她放在眼里,见她还敢狡辩,当即骂得更为起劲。 “你没有?你敢说你没有生不出儿子吗?人家一生便是三个儿子,你倒好,连生了三个,没一个带把的,就你这样的,谁会待见你?我们不将你赶出家门已算莫大的恩惠了,你倒好,曹胜要纳个小妾都不乐意,不乐意你倒是生一个儿子出来给我们看看啊,光知道哭有什么意思?” 宋好听她张口闭口都是儿子,听得脑袋都要炸了,当下忍无可忍,骂得比她还要起劲。 “生不出儿子那是因为你们曹家造了孽,与她有什么关系?旁的女子嫁到了别家就能生出儿子,周灵嫁到你家却生不出儿子,不是你家有问题还能是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是天仙嫁到了你家,也生不出儿子,因为你们曹家主动要断子绝孙,这是老天爷安排的,谁也阻止不了!” 宋好也懒得与她说些科学道理,专挑封建迷信的说,最好能将她气得半死。 这番诅咒人断子绝孙的话果真将曹母气得不轻,一口气吊在半空,久久下不来,曹胜原是不说话的,眼看母亲变成这样,当即便要动手。 宋好无所畏惧,主动迎上他。 “你敢碰我一下,我便让你下辈子都在牢里过。” 跟来的两个随从就在院外,一看情况不对当即翻墙而入,动作整齐的抽出长剑,曹母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第一反应便是拉住儿子,以防他一时冲动搭上了下半辈子。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曹母收起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堆着笑脸连连讨好,找准机会便将曹胜拉走,绝不肯吃上半点亏。 眼见着两人走远,稳婆这才道:“真是造孽,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呢,天杀的,早晚都要遭报应。” 这些话,她自是不敢在曹家人面前说是,因为自家女儿极有可能因为这些话而过得更加水深火热。 想到这里,稳婆忍不住道:“宋娘子,方才你也太过冲动了,激怒了他们,灵儿以后不是更加难过了吗,要说我,还是好好沟通比较好,要想过好日子,谁还不得吃点亏啊。” 宋好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此之前,稳婆并不知周灵遭遇家暴,更不知曹家有纳小妾的想法,阻拦女儿和离也算无可厚非,可如今她已知道清楚周灵受苦受难,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怎还会说得出这种话? “婆婆,我看你真是糊涂了。像这样的人,一昧的退让只会让他们更加的肆无忌惮,这种人根本就不想好好过日子,你非逼着女儿与人过日子做甚?这不是白费功夫吗?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宋好实在是气得不轻,因而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一些。 稳婆听到这话之后也不高兴了。 “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要替灵儿着想。你只管着自己解气,不管不顾的骂人家,回家拍拍屁股走人,徒留灵儿一人留在这里,她的日子不是更加难过了吗?激怒了曹家对她有什么好处?灵儿是我怀胎十月幸幸苦苦生下来的,我害谁也不会害她!” 稳婆边骂便流泪。 宋好简直要被气疯了。 除了讨好婆家之外,不是还有和离这一条路吗,再说了,曹家也不是想讨好便能讨好的。 “非要把人留在这里,那才是死路一条,要我说,还是一走了之的好,谁的气也不用受,少受几顿气还能多活几年。”宋好态度强硬,似乎已经决定这么干了。 稳婆吓得连连摇头。 “不能和离,灵儿年纪大了,我又没有备下丰厚的嫁妆,日后再想嫁人怕是难如登天,此事不妥,万万不能不如。” 宋好兀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那你便忍心看着她被人打?” 显而易见的,稳婆的心还没狠到这种程度,她想了一想,道:“待会儿等他们气消了我再去与他们说说,大不了我将房子卖了,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对灵儿好一些就是。” 宋好:…… 第413章 裴彦卿的警告 裴彦卿空下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让人传信谢兰若,邀她出来一见。 谢兰若收到邀约之后激动得无以复加,光是挑选衣服就花了她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上妆过程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裴彦卿负责培养黑甲军一事乃是秘密进行,寻常人不得而知,在外人看来,裴彦卿至今仍是居家闲人一个。 看到请帖的那一刻,谢兰若的第一反应便是裴彦卿终于走投无路,晓得她的好了。 “见过裴公子。” 裴彦卿准备的见面地点是一处清净的亭子,少有人来往,孤男寡女,谢兰若更显羞怯。 “裴公子邀我前方,可是……” 裴彦卿背对着她而立,不等她说完便直接转过身来,直截了当道:“谢小姐,你派出去的那几个人已经落到我手里了,你若不想事情传开那便就此为止,否则即便你是谢阁老的女儿,我也是有法子对付你的。” 裴彦卿的语气当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谢兰若顿时僵在原地,无法迅速消化他的话。 “你、你……” 不可能! 她收到的消息分明就是那些人全都自我了断了,裴彦卿怎么可能抓得到活口。 “裴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兰若赌他在讹她,于是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裴彦卿道:“若非已经拿到了口供和证据,我又怎会把你约出来?谢小姐,我这人耐心有限,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若你依旧玩火自焚,我可不介意送你一程。” 语罢,裴彦卿径直离开,仿佛与她多待片刻就会折寿似的。谢兰若恼得咬牙切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裴彦卿在宋好面前百般温柔百般呵护,在自己面前却是这样的不耐烦,如何让她不嫉妒。 裴母就在不远之处看着,眼见裴彦卿离开,这才走了过来,道:“我早就说过了,裴彦卿冥顽不灵,根本不值得你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就凭你这条件,嫁入皇家也是绰绰有余,兰若,你听我说,还是不要继续与他周旋了,直接派人取了他的小命便是,如此一来,你今日所受之辱也能报了。” 裴母是万般不同意谢兰若的做法的,只碍于人微言轻,说不上话,这才一直忍耐至今,这会儿裴彦卿将谢兰若伤得不轻,她这才敢出言相劝。 “要我说,还是早点解决了比较好,若是让他查到谢家,我们可就……” “你给我闭嘴!” 谢兰若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 裴彦卿不待见她也就算了,区区一个裴母也敢教她做事,着实让她不快。 “我告诉你,我不仅不会取他性命,而且还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娶我过门。”谢兰若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已不再是先前那般崩溃的模样,“若是让我知道你在私下里动了手脚,我会让人连夜将你赶出京城。” 谢兰若心情不好,看谁都觉得不顺眼,尤其是裴母。 “那裴彦卿……” 裴母还想争辩,却被谢兰若毫不犹豫的打断。 “裴彦卿若是这么轻易就屈服,我也就看不上他了。他越是不想娶我,我就越是让他非做不可。” 谢兰若说出此话之时,眼底都是愤怒与不甘心,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得到却得不到,裴彦卿也不例外。 裴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看到谢兰若如此执着,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就在宋好与曹家与稳婆争执不下之时,周灵已经默默退开,提着换洗的衣物走向河边,甘心给人家当起了牛马,宋好实在是说不过稳婆,干脆离她远远的,转而去找周灵,试一试在她身上下功夫。 这会儿天色还早,河边只有周灵一人,她蹲在河边,时不时抬手擦泪,宋好走近了也不曾察觉,乍一看到身边之人,吓得差点便跌进了河里。 宋好看了眼她手中的衣物,见是件男人的衣服,当下气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道:“他那般对你,你还着这给他洗衣服,你就一点脾气也没有吗?” 宋好真是恨不能立马将这衣服丢进水里,可是光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周灵必是得百般阻止。 唉~ 宋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当代的女子受到的思想压迫比较深,担心没了男人与孩子便无处可去,遭遇了不公平也只会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果不其然,她这边才刚吐槽完毕,周灵便开口了—— “他们本就不喜欢我了,我若是手脚不勤快些,只会让他们更加厌烦。” 宋好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难听的话才刚吐到喉咙口,最后还是生生咽下去了。 “既然他们对你不好,你为何不逃得远远的?你这么爱洗衣服,不如就来我家给我洗好了,我不仅不会嫌弃你,还会给你工钱。”宋好尽可能的抑制自己的情绪。 周灵当她拿自己寻开心,无奈何笑了笑,想起宋好此行的目的,转移话题道:“曹胜在外有个相好,婆母一直想将她迎娶进门,让她给曹母传宗接代,便把金锁送给她当聘礼了。” “这位娘子,你若是真想拿回金锁,便、便……”话到这里,周灵不敢继续往下说了,“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与你说了这些,他们肯定会将我的腿打断的。” 什么?! 宋好现在正被曹家一家的奇葩操作气得不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金锁。 “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有个计划,没想到早就付诸行动了。”也是,像曹家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觉得奇怪。 宋好吐槽完毕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 周灵勉强扯了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那人今日便会搬过来,你们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蹭口喜酒。” 宋好:…… 她是真不知道该说她看得开还是说她蠢得无可救药。 “那你呢,你又个什么打算?我的意思是让你与曹胜和离,但你母亲不同意,说是怕你将来没个去处,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宋好问道。 周灵动作顿住,良久之后才摇头。 “不,我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若是真能与之和离,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无怨无悔。” 第414章 破财消灾 宋好还以为周灵性子怯懦,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会反抗,见她之前还冥思苦想了一番,想着如何才能将她劝服,没想到她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既然她已有了和离的计划,那么事情便好办多了。 宋好将周灵的想法告知于稳婆,稳婆却以为这是宋好从中干涉,继而导致周灵做出了不正确的选择。 “这是周灵自己的选择,我都还没来得及忽悠,不信你自去问她。”宋好道。 周灵就侯在不远之处的杏树底下,稳婆抬眼妄想面露焦急的女儿,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母女两人自决裂之后便不曾交过心,说一句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没了宋好在场,两个更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相对无言。 “灵儿,宋娘子说你想和离,这事可是真的?”稳婆望着瘦的不成样子的女儿,最后还是问出了声。 周灵两眼发红,咬牙点头。 当初若不是她任性妄为,母亲也不会对她心灰意冷,能有今天这个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她又实在是不想错过这种逃离苦难的机会。 “我早晚都是要死的,不能陪你一辈子……和离之后,你便成了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到时候……”稳婆一想到女儿的将来就泣不成声,可惜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灵一见她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娘,我已经想好了,我宁可去当要饭的乞丐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曹家人不欢迎我,我留在这里也是受罪,不如逃得远远的。”周灵一向怯懦,然而说出这番话时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来事情确实如她所说的一般,宁可当乞丐也不愿继续留在这里,二来宋好说过会招她到铺子里干活,让她有个自力更生的机会,因此她根本就不担心之后会过得不好。 见她主意已定,稳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早一点过来看你,你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自你离开之后,我没有哪一日不处于懊悔当中,当初我就不该说下那些狠话,害得你受了委屈也不敢回家找我。” 话到这里,周灵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留了下来,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嫁到曹家,曹家见她已和娘家决裂,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后来她连生了三个女儿,更是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对她冷嘲热讽,曹胜更是更大光明的与其他女人勾勾搭搭,她偶尔表现出不愉快,曹母还要说她没事找事,趁机拿她的肚子不争气说事,周灵无处可去,常年出于压抑的环境当中,久而久之也就变得麻木了。 其实能有今日全都是她自作自受,与稳婆一点关系也没有,如今稳婆不仅没有怪她,还把罪责揽到自己的头上,周灵这才意识到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嫁到曹家之后,我也没有哪一日不活在后悔当中,只是无脸再回去找您……”周灵边哭边道。 母女两人把话说开,多年的心结得以解除,一时间抱头痛哭,相互慰藉。 宋好看着杏树之人的两人,心中甚感欣慰,曹家这样的人根本不难对付,只要摆出足够的诱惑,他们肯定会利索的放人,宋好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花钱消灾的准备,稍稍与母女两人提了一句便自去找曹母了。 “和离?”乍一听得这两个字,曹母的声量不自觉的往上拔了不少。 宋好道:“你们不是嫌弃周灵生不出儿子吗,正好,我们这就把她接回去,也省得她继续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曹胜新娶的小妾姚氏就在一旁,听闻宋好提出和离,当场便拍手叫好,引得曹母狠狠的捥了一眼。 姚氏不服,道:“我愿意嫁过来,那是因为你说只要生了儿子便把我扶正,眼下人家要和离,你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老太婆,你要是敢出尔反尔,我现在便收拾东西回娘家,与你们断绝来往。” 姚氏仗着年轻,又得曹胜的喜欢,根本就不将曹母放在眼里,曹母还指望着她给曹家生儿子,亦不敢对她大呼小叫,这会儿听得她直呼自己老太婆,也只有面露不悦,道:“这事我自有打算,轮不着你在这儿瞎掺合。” 宋好一看就是个不缺钱的主,眼下她要带走周灵,若不趁机讹诈一番,岂不是吃大亏了。 “要想和离也不是不行,不过周灵嫁入曹家这么多年,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这笔账总得算一算。”曹母一边开口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索要多少钱财合适。 宋好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步,因此一点也不意外,利索道:“多少钱,你开个价。” 曹母见她如此爽快,一下子就将心底的价翻了两倍,伸出五根手指,道:“五百两!” 宋好心中冷笑,看来这个曹母并非寻常的乡村野妇,否则也不可能一开口就是五百两。 “三百两。”宋好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置喙。 曹母哪肯这么轻易屈服,当下道:“四百两。” 宋好再次发出冷笑,慢悠悠道:“二百两。” 哪有她这样砍价的,曹母当即便要发作,反正周灵现在在她手里,她也不怕没有筹码,谁知她刚刚摆好架势,宋好就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可得想好了,我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肯花这笔钱的,若你贪得无厌,我便只好告到官府里去,到时你还能不能拿到眼下的这二百两都是个问题。”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宋好身边有官家的人亲自护送,夫君据说还是个在翰林院当差的学士,曹母一听得她要报官,那点讹钱的心思便歇了,只是…… “这、这二百两是不是有些少啊。” 曹母心中悔得直滴血,早知如此,便该在三百两的时候达成交易了。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将价钱降到一百两,再不济也可以一起去见官,反正我身边不缺人,这种事交给他们,想必他们办得比我还用心。”恶人还需恶人磨,宋好铁了心仗势欺人,因此说话的时候一点情面也不留。 第415章 拿到休书 曹母就是再贪钱也不敢真的跟她对着干,听得她这么一说,当即便咬牙答应了。 “那便说定了,只要你交出二百两银子,曹家立马就写休书。” 宋好道:“既是和离,当初的嫁妆是不是也得还回来?” 宋好边说边看向姚氏,曹母的目光亦落到了姚氏身上。姚氏顿时就慌了,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看我做甚,那东西又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你躲什么?”宋好反问了一句,紧接着看向曹母,道,“我是不想浪费时间才同意拿钱解决此事的,若是不愿交出金锁,也行,我们就走法律程序,让那县老爷裁夺。忘了说了,我的人就在外边,我们无需亲自走一趟,只需让人去求县老爷过来便可。” 曹母深知宋好说到做到,两厢比较了下,还是觉得交出金锁比较合理。一来那金锁根本不值二百两,二来即便曹家拥有正当的休妻理由,县老爷也会沾在拥有京城背景的宋好这边,到时曹家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就是,姚氏的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她根本不担心这个到手的儿媳妇会跑。 念及此处,曹母找准机会扑了过去,在姚氏的大喊大叫当中夺下金锁,交到了宋好手上,宋好拿到金锁之后又催着她准备休书,曹母当即出门寻找在外赌博的曹胜,拿回一份按了手印的休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曹母没有着急将休书给她,而是先行伸手讨要银钱,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宋好也已将钱准备好了,见此取出银票,大方的递了过去。 “瞧清楚了,这可是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曹母平生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哪里还顾得上宋好说了什么,眼珠子全长在银票上方了,她兀自流了好一会儿口水,这才抬起头来,对着宋好道:“拿了休书,你们就赶紧走,这里已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了。” 不用她说宋好也会连夜带着周灵和稳婆离开,再不愿继续待在这晦气的地方。 再往南走三里就是驿站,他们可以先到那里住上一晚,天亮再进城。 马车之上,周灵还对二百两银子耿耿于怀。 “宋娘子,我们不会白占你便宜的,这些钱就当做是我们欠你的,日后我们肯定会还。” 周灵是脱离苦海了,但是曹家白拿了二百两银子这事着实令人痛恨,稳婆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肉。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曹家作恶多端,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你也别想太多了,这笔钱我会与你想办法一起还的。”稳婆安慰她道。 宋好不忍见她二人处于煎熬当中,干脆将实情说了出去。 “曹家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放心。” 曹胜虐待妻子,曹母伺机勒索钱财,若是还让他们过得如意,那才是真正的助纣为虐,早在交易达成的那一刻宋好就偷偷让人去报官了,快的话,明早就能出结果。 事情就如宋好所料想的一般发展。 虽已是半夜,但侍卫拿着国舅府的令牌出现的时候,本地的县官还是连夜提审了曹家母子,人证物证确凿,家中又确实搜出了赃款,县官当即判了个流放之刑。 那二百两的银票还没被曹母捂热便又落到了宋好的手里。 “曹家被流放,那、那孩子……”周灵捂着胸口流泪,突然之间懊悔不已。 前去办事的侍卫道:“我已找到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现已将孩子送过去,他们没有跟着一起流放,姚氏也早就跑了,上路的只有曹家母子两人而已。” 得知孩子性命无忧,周灵这才止住哭泣,稳婆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宋好还以为顶多判个几年的牢狱之灾,没想到县官为了巴结国舅府,竟判得这么重。 也罢,这是家暴男和恶婆婆应得的下场,她现在要做的事赶紧回城,而不是思考这两个人是否被判得太重。 吃过晚饭,姜焯突然领着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宋好还以为他有要事要办,没想到却是来接自己的。 “裴兄已经审出幕后之人了,他担心那人想做最后的殊死一搏,故让我来接你,以防不测。”姜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已经审出来了?这么快!” 裴彦卿果然很擅长这等事。 宋好内心暗自骄傲了一下,紧接着道:“幕后之人是谁?这样做的目的又是因为什么?” 姜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裴兄没有交代,要不你还是亲自回去问他,我怕自己乱说话引得他不快。” 宋好:…… 姜焯这么能藏着掖着,还真是两人认识一来的头一回。 面对她的审视,姜焯之时努力扯了个笑容。此时涉及到谢兰若,而谢兰若又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裴彦卿,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无意当中说错了几句话,害得他们夫妻互相猜忌,走向缘尽的地步。 见他实在是不肯说,宋好也懒得再为难他了,反正很快就回城了,知道得迟一些也不碍事。 “彦卿都能有这种担心,想必那人是真的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好了,你带着车队走大路,转移人家的注意力,拖延他们的时间,我带着稳婆与周灵绕道进城。”宋好想一想,得出一个可行之策,也不知道对方会派出多少人,与其如此,不如故布疑阵,避免正面冲突。 “这样可行吗?” 对于她的计划,姜焯表示很不放心,人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实在没有把握,万一出了点差池,那…… “要不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们,这样也算有一份保障。”绕道进城固然有用,但是她们三个人女人独自上路风险也太大了。 “那不行。”宋好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些人许就在暗处一直盯着,我们有多少人,他们清清楚楚,若是让他们看出破绽,绕道进城的计划不就被人知晓了吗。” 不仅不能派人跟着,还得在马车里装上一定数量的石头,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第416章 金锁的秘密 在宋好的精心安排之下,他们果真顺利进了京,姜焯的大队人马虽然受到了埋伏,但对方发现上了当之后便很快撤了,两边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京城。 宋好将金锁交给裴彦卿。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一遍了,金锁上方刻着个罕见的古体的谢字,稳婆认不出,只把它当成图案。” 提到“谢”字,难免让人想到近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的谢兰若,宋好尽可能的不往这方面想,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听得她说起此事,裴彦卿神情骤变,根据她的指示去找,果真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到了谢家的印记,不仅如此,金锁上方的花纹也与他小时候的那块如出一辙。 “这么说来,你就是谢家的孩子了,谢兰若则你的……妹妹?”宋好不确定是姐姐还是妹妹,迟疑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 得亏裴彦卿早就与她成亲了,若是未婚,京城之后再被谢兰若看上,那岂不就走向乱伦了。 真是好险。 “现在怎么办?你要与谢家相认吗?” 宋好又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谢兰若要是得知裴彦卿与她有血亲之缘,说不定还会谨慎崩溃。话说回来,进京这么久,也没听说过谢家曾经丢了孩子的八卦呀。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裴彦卿心事重重,“这件事先不要走漏出去,更别让人知道我与谢家有关。” 宋好不解。 一直以来,他可都是积极寻亲的那个,既然近在眼前,何不向前问个清楚,难道他还担心一切都是巧合?若是巧合,继续追查其他线索就是了,何必要止步不前呢? 尽管裴彦卿很不愿意让她涉险,但还是没有打算继续瞒她,眼见她眸中的疑惑,干脆就将谢兰若干的好事全都说了出来。 宋好瞳孔地震,万万没有想到,谢兰若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居然也有这么狠的手段。 “所以,她是在得知了你追查身世之后才百般阻挠的?她这样的目的又是什么?”宋好的脑子很快就不够用了。 谢兰若哪来的信息渠道? 既然她早知裴彦卿就是谢家的人,干嘛还要与他告白,非得嫁给他不可? “或许……” 裴彦卿略做迟疑,没有继续往下说。 或许谢兰若根本就不是谢家的孩子,她执着于嫁给自己,为的就是应对事发的那天,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留在谢家,真真正正的成为谢家的人。 宋好唏嘘不已,没想到表面风光的谢兰若还有这种心酸苦楚。 “要我说,她还不如嫁给绍靖安算了,往后还能混个侯爷夫人当当,这不比在谢家好多了。”宋好随意评价了一句,谢兰若派出的杀手将她折磨得不轻,谁也别指望她会同情心泛滥,她只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宋好很快就将精力放在了正经事之上,考虑一个无关紧要的谢兰若还不如考虑考虑自己的夫君。 谢兰若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收手,往后还不知道有几个坑在前方等着。 “我已经警告过她了。” 裴彦卿道,“我暂时还没有相认的打算,谢兰若若是个聪明人便会收敛一些。” 宋好点头。 这是裴彦卿的私事,她也不好干涉,既然他已经有了主意,她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转头安排起了稳婆与周灵的生活。 先前便已说好了,两人回京之后可以在铺子里干活,挣钱养活自己,无需再看其他人的脸色。 “我正有扩张铺面的打算,你们出现得正好是时候。”为了减轻她们的心理负担,宋好表现出一副急需帮手的态度,“孙兴负责接待,我则负责美食研发,周灵,你还年轻,便与我一起学习制作没事,学成之后还能出去自立门户。” 她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好,周灵听后却以为她在试探自己,诚惶诚恐道:“我、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一辈子,宋娘子,你将我从曹家解救出来,又给了我谋生的机会,你对我有再造之恩,除非死了,否则我是不可能离开你的。” 宋好没有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能把她吓成这样,无可奈何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教她制作小吃的步骤,周灵吃苦耐劳,又很珍惜这个机会,上手极快,不过三天便掌握了好几种小吃的制作技巧,替宋好分担了不少任务。 忙活了好些时日,好兴铺子总算是达成了扩充铺面的成就,只因一切都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因此大家早就知道好兴铺子将要再次举办开业活动的消息了。 开业的这天,早就盼着这一天的顾客纷纷提着钱赶过来,生怕迟了半步便占不到便宜了。 “大家别着急,好好排队,本店准备了好几千份食品,保证你们人人都买得到,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的。” 顾客你推我挤,都想站到最前边,无一人肯安心排队,孙兴不得不站出来出言安抚,维护秩序。 “就算今天买不到了也不用气馁,明天还可以再来。”孙兴边说着边抓住一个想要插队的小孩,劝道,“安心排着队,早晚都会排到你的,这样贸然插到别人中间,小心人家打你。” 小孩让他半劝半喝,迟疑了一下就乖乖站到队伍后边去了。孙兴历经了好一番努力才秩序维持住,忙完的外边的事又赶紧回到收银的岗位,接替周灵的活,她是店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人,可惜头脑不太灵活,暂时没法独挡一面。 好兴铺子的宣传从半个月之前就已开始,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其实还要算和玉的一份功劳,开业的这天,她自是也不会携着,特意带了好几个人过来,撑一撑场面。 “我早就与他们说了,谁知他们动作一个比一个慢,故而现在才来。” 和玉一共带了五个人过来,萧无忌已是这里的常客了,另外四个宋好从未见过。 “你们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宋好笑着客套了几句,很快又道,“店里出了不少新品,你们要不要尝尝?” 第417章 和玉捧场 “好呀。”和玉激动得直拍手,“这这几天你不在店里,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新鲜的玩意了,正好让我一次性吃个够。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仔细着些,尝完之后可是要写评语的,若是好吃便常过来,买得越多越好。” 和玉看向几个友人,颇为严肃的传达了自己的要求,几个友人心里还没个底,面上却已连连点头。 一人道:“和玉都赞不绝口的东西,那必是少有的人间美味。” 一人又道:“这样好了,店里的东西我全都买了,全当是给和玉一个面子。” 话音刚落,另外的两人便着急的嚷嚷了起来。 “都让你给买了,我们怎么办?” “没错!必须平分,绝不能让你一人独占了!” 两人语气愤愤不平,仿佛吃了天大的亏似的。 宋好原先只知和玉家里不缺钱,现在才知道她还有一堆不缺钱的追求者,这几个人一看就是为了讨好和玉才来,而不是真对吃的感兴趣。 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萧无忌突然道:“都让你们给买了,其他人怎么办啊?再说了,你们吃得完吗?” 他一开口,其他人便不约而同的止住争论,接二连三的表示他说得对。 宋好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与裴彦卿同床共枕这么久,她都没有探究他的身世,眼下将精力放在这方面,也是建立在裴彦卿自己想了解的基础之上,尽管她对和玉的身份早就有所怀疑,但却从未旁敲侧击过,毕竟人人都有秘密,她也不例外,然而眼下这事却让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好奇。 这四人当中有些是官宦子弟,要说和玉得到了他们的奉承是因为脸,那么这个萧无忌得到了他们的奉承又是因为什么? 宋好打量着萧无忌,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对方笑着唤了她一声,她这才猛然回神。 “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萧无忌的脸上已经挂着笑容,他这人就是这样,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何事,面上的笑意雷打不动。 “我……”宋好有些难为情,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怀疑他撒谎骗人。偏是说谎又如何,他一没伤害别人二没伤害她,她哪里管得着啊。 “我在想店里的东西是不是不合萧公子的胃口,要不然你也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宋好胡乱诌了一个借口。 萧无忌笑意更深,未得开口,和玉却已抢先说道:“宋好,你别搭理五哥,他这人就是这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尤其是吃的。在他眼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个样的。” “知我者,玉儿也。”萧无忌诚心的附和了一句。 此话一出,宋好心中的疑惑更大了。既对什么都不敢兴趣,当初又为何出现在店里,非要花上大价钱让她依言做事?莫不是有钱人都好做这等一时兴起之事? 疑团才刚生出,店外的队伍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有人非要挤进队伍当中,正在排队的人骂骂咧咧,齐心合力将他往外赶。 “我去看一下。”宋好匆匆留下一句话便走。 萧无忌抬眼一看,瞧清那人的面目之后亦站了起来,道:“宋娘子,你不必过去了,那是我的人,定是来找我的。” 听得这话,和玉与其他人四人纷纷朝他投去目光,想说话但却不敢说,萧无忌没有多说一句话,抬脚便走。 随从这样着急忙慌的来寻他,必是出了事情。 看到萧无忌出来,着急往里挤的人也止住了动作,退到一旁候着。主仆二人走到街道的另外一边,萧无忌这才收起笑容,道:“发生了何事?” 随从道:“我们抓了几个人,现已押回府中了。” 萧无忌的随从就守在店外,那几个人才刚靠近铺子就被主意到了,来不及动手就被抓了个现行。 “他们都是一日醉的人,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搞破坏的。” 随从在萧无忌手底下也有一段时间了,宋好的事他也一清二楚。一日醉的女掌柜与宋好有宿怨这事当然也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更加重要的是,一日醉的背后之人乃是张治庭,一日醉敌视宋好,极有可能就是张治庭的意思。 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随从才着急去见萧无忌,请他拿个主意。 萧无忌略微思考了下,吐了两个字—— “回府。” 杨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人才刚出门就被王府的人带走了,几经周折才查到原是好兴铺子之故,萧无忌抓走她的人,是因为看出了他们要去闹事。 从下属口中听到这事之后,杨虹更气了。 自己在京这么多年,步步惊心如履薄冰,险些丢了小命才攀上首辅,而宋好却是什么都没干便有贵人相助,现如今又有五王爷当靠山,面对这样的落差,如何让她不窝火。 “那些人呢,现在在哪儿,是死是活?” 杨虹没好气道。 还没激起半点水花便落到了人家的手里,真是一帮吃白饭的。 “他们都被抓到王府当中了,至于其他的情况,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下属如实答道。 “只把人抓走,什么都不说?” 下属点头。 杨虹又道:“宋好,她又是个什么态度?”刚刚开业就遭遇找茬的人,按照她的性子,应是立马杀上门来才对,为何隐忍这么久? 下属道:“好兴铺子的人并不知道这事,他们似乎、似乎不知道那人就是五王爷。” 下属的语气有些不约定。 杨虹更为疑惑,原地转了几圈之后突然豁然开朗,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看来这个五王爷想要见我。” 瞧出萧无忌把人扣下的真正用意之后,杨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门,直奔萧无忌的府邸。 “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的。”看到她,萧无忌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看书喇 把人抓到之后,他就一直在等杨虹上门,可惜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人,刚要放弃,人便来了。 “既然王爷这么夸我,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杨虹道,“想必您也知道了,一日醉的背后正是首辅大人,眼下您抓走了一日醉的人,那便是跟首辅大人作对……” 第418章 萧无忌拉拢杨虹 杨虹一说话萧无忌便开始笑,笑到最后,眼底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无非就是笑她是个蠢货而已。 杨虹暗暗咬牙,自她正式替张治庭办事以来,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轻视她了。 就算眼前这个人贵为皇子,那也比不过苦心经营多年的张治庭。 念及此处,杨虹再次挺直摇杆,道:“王爷,我便与你直说了,首辅大人十分看中一日醉,眼下你把人扣下了,就是存心给他找气受,当今陛下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他作对,您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吗?” 萧无忌早就让人将杨虹查了个彻底,知她是个彻头彻尾墙头草,哪边给的好处多便向着哪边。 “你既然过来了,便知我故意把人扣下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萧无忌饮了口茶,直奔主题。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萧无忌道:“张治庭就是翻破了天也只是一个臣子而已,而我就不同了,我是皇帝的儿子,具备登基的资格,跟在我身边,绝对只会比跟在张治庭身边好上千倍万倍。” 杨虹怔了怔,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说得这样直接。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虹身上唯一突出的性格就是胆大,否则也不走到今日,旁的人也许会被萧无忌的话吓退,但她绝不是这样的人,相反的,她很珍惜这种向上爬的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张治庭与陛下现在斗得不可开交,往后占便宜的人不就是我了吗?机会只有一次,只要你当了我的内线,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但若你选择到张治庭面前告状,我也尊重你!” 传闻当中的五皇子是个不干正事只知道追求吃喝玩乐的主,杨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不过事实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杨虹抬眼看向萧无忌,萧无忌是个皇子,而且还比张治庭年轻,只要她步步为营,日后成功爬上他的床,混个贵妃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者张治庭先前便想杀她灭口,与其小心翼翼的防着架在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不如趁早另谋出路。 “好,我答应你。”杨虹不过思考了片刻的功夫就利索的答应了。 见她应得爽快,萧无忌眼中的赏识又多了几分,让她暂时按着不动,日后若是有需要,他自会派人相告。 裴彦卿重回翰林院不过三天又因为小事调到了其他地方,如此频繁且毫无规律的人事调动一时引来纷纷的议论。 都说半句如伴虎,这一回他们总算是在裴彦卿的身上看到了。 “看来皇帝这回是彻底死心了,否则也不可能给了枣子再打一巴掌,哪有这么做人的。”臣子们在外不敢乱说,到了自己家里却是毫无顾忌,尤其是在张治庭面前。 皇帝重新下旨准许裴彦卿回翰林院的时间,大家紧张得连觉都没有睡好,眼下见他又得收拾行李滚出翰林院,这才获得了一丝喘气的时间。 “也不知陛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会儿让他来一会儿又让他走,最好不是故作迷阵,联合起来将我们耍得团团转。” 此话一出,正在饮茶的张治庭顿时止住了动作,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真是如此,那便更加不可能大意了。 “依我看,陛下应是有意扶持他人,彻底弃了裴彦卿。”这人意有所指,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他,“陛下不止将裴彦卿赶出翰林院,还提拔了赵云挚,把他放到要紧的位置之上,那用意,想必不用多说,大家也看得出来。” 啊这…… 赵云挚不是首辅的人吗? 众人脑中一下子闪过了许多想法,只因实在是想不通,只得看向张治庭,揣摩他的意思。 若是皇帝与首辅同时抢一人,那就太有意思了。 皇帝这一招,算不算釜底抽薪? 张治庭转着手中的茶杯,眸色沉沉,皇帝弃裴彦卿而选赵云挚,这倒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裴彦卿调离翰林院的事可不止张治庭这边的人注意到了,其他人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兴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宋好早出晚归,时间与精力几乎都投到生意上了,每次净想着如何提高产量,如何延长保质期,根本无暇理会其他事情,姜焯找上门之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进货来了。 “你爱吃的那个牛肉脯暂时没货了,过几天我自会让人送到你家去。” 宋好忙得连个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因此没有看到姜焯脸上那肉眼可见的嫌弃。 “谁要与你谈这些了。”姜焯左右看了几眼,总觉得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于是又道,“这里人太多了,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对面的茶楼里去,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什么要事?”宋好还是没有抬头,“若是不急的话,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再说,你先到休息区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姜焯:…… 姜焯咬咬牙,从小到大,他就没有等过什么人,现在也不例外。 “工作工作,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也不想一想家里那个夫君,你就不怕他跟人跑了?” 姜焯故意刺激她,可惜宋好完全不当回事,裴彦卿每天晚上都站在门口盼着她回去,哪有半点跑路的心思。 “姜公子,您不是还要巡街么,怎的有空跑到我面前来嚼舌根了?别告诉我你和绍靖安早已沆瀣一气,专门跑过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 姜焯:…… 姜焯再一次哑口无言。 “你要呛我也不是这个呛法。”姜焯大度的不与她计较,压低声音道,“裴彦卿调离翰林院了,这事你知道?” 宋好擀面的动作止住。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裴彦卿从未与她说过,日前恐吓曹家母子之时,她还一口一个学士夫君呢。 见她这样,姜焯就知道自己彻底占上风了,再次发出邀请。 “趁着茶楼还未关门,我们好好的聊一聊这事?” 第419章 裴彦卿晚归的原因 裴彦卿调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之上,按理说应该是京城一大闲人的,然而京城另一大闲人姜焯几番相邀,他却以公务繁忙几番推脱,姜焯当他这是故意找的借口,暗中观察了数日,发现他确实是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 “你没事跟踪他做什么?” 宋好下意识发出质问,俨然是关注错了重点。 姜焯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担心他因为靖安那事刻意疏远我吗。” 宋好斜斜睨着他,似乎不大相信,姜焯迫于无奈,当场举手发了个毒誓。 “除此之外,我还担心他心里因为被贬而心里不痛快,表面上是忙于工作,背地里极有可能是跑到个无人的地方偷偷流泪。陛下也真是的,既不想重要他,又何必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呢。靖安已经不理我了,现在与我还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裴兄一个了,我可不想他又出问题。” 姜焯愁绪万千,不知不觉说了许多。 说来惭愧,宋好作为裴彦卿的妻子,对他的关注竟不如姜焯,姜焯都知道担心他的心理状态,而她却只知道生意。 想到这里,宋好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自责。 认真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家做饭了 “你在想什么呢?” 姜焯抬手在她面前一晃,宋好及时回过神来,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只顾着生意。” “啊?”姜焯没反应过来。 宋好道:“我先回一趟家,今日就不招待你了,过几日再往你家中送吃的,除了你爱的吃的之外还会有一些新品,全当是报答你今日的恩情了。” 宋好自顾自说完,起身便走,再也不给姜焯任何眼神,姜焯愣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切”了一声,继续品茶。 姜焯说裴彦卿早出晚归,宋好却从未察觉过,原因是因为她回家的时间更晚,通常都是接近子时才回到家中,这个时候,裴彦卿早就备好饭菜在家等着她了。 先前还不觉得有异,经姜焯这么一提,她才察觉不对劲。裴彦卿若是很早就回家了,肯定会到店里接她,而不是在家干等。 这段时间光忙着生意之上的事,时间根本不够用,吃完就睡,醒来便又继续投入生意当中,都忘了关注他个人的事了。 许是裴彦卿见她实在太忙,这才没有说出自己离开翰林院的事,免得她分心担忧。 宋好是亥时到家的,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将近子时的时候才把人等回来,原来裴彦卿与她是前后脚回家的。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裴彦卿面露诧异,加之宋好脸色不太好看,他顿时就联想到了生意之上,“是不是铺子出了事情?” 他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组建黑甲军的事宜,分不出心思想其他,继而不可避免的冷落了宋好,想到这里,裴彦卿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宋好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在漫长的等待当中感受到不悦。如姜焯所说,他现已成了京城的大闲人,又怎会忙成这样? 她晚归的原因是忙于生意,他可没有说过自己晚归的原因,若非姜焯今日找上门,她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 “怎么了?”察觉到她对自己有怨,裴彦卿更是紧张。 宋好道:“我要是不回来,又怎会知你每天晚上这么晚才回家。” 她做了五道菜,三荤两素,只因他迟迟不回来,菜都凉了,味道也变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我的不是,往后我会尽量早点回家的。”裴彦卿垂下眼眸。 宋好心中很不是滋味,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不肯与她实话实说。姜焯平常虽然喜欢夸大其词,但也绝没有弄虚作假的毛病,他既说裴彦卿闲人一个,那多半是确有其事的,既是闲职,又哪来的这么多的事情。 “你很忙?”宋好试着问道。 “是有点。”裴彦卿点头,而后又道,“不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并非时时都是如此,我……” 宋好听了个大概便不再听,又恰似不经意的吐槽道:“翰林院的事还真多。” 裴彦卿顿了一下,道:“陛下主持修订历朝历代的诗文,因为难免忙了一些。” 宋好:……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裴彦卿这么说,她还真不敢相信他确确实实骗了她。有什么好骗的?不过是调离了翰林院而已,难道他还担心自己嫌弃他?亦或是另外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宋好精力有限,无心与他绕来绕去,见他不肯实话实说,干脆便将自己与姜焯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 “姜焯担心你,特意与我说了此事,若非如此,我也不知道你竟还有这么多瞒着我。莫不是我忙于生意,你感受到冷落了,故而有样学样,故意气我的?” 宋好的语气不是很好。 “绝不是。”裴彦卿否认得很快。 “那是为何?”宋好一点也不退让,她算是看出来了,裴彦卿根本不是所谓的壮志难酬抑郁寡欢,而是真的有事在做,至于是什么事,除他之外,别人都不得而知。 宋好盯着他的眼睛,非要讨个说法不可,裴彦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着你了,这事陛下的安排,此事尚不能为人所知,因此我不得不瞒着你。” 什么? 宋好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这个皇帝到底要干嘛,怎么一会儿贬他的职,一会儿让他办事的。 裴彦卿轻轻抱住宋好,认真道:“真的只是忙一段时间而已,很快就好了,到时候我就天天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宋好:…… 她也不是气他不陪她,就是不爽于他有事瞒着她而已,眼下他既给出了合适的解释,她便不再追究了。 姜焯事后又到好兴铺子找了宋好一次,问她可曾探出真相,宋好却让他过好自己的生活,少操心别人的事情,顺便再用一批新品小吃堵住他的嘴,姜焯好心没好报,气得不再来了。 这一日,宋好正在店中忙活,忽见得店外有一熟悉的身影,高兴得连客人都顾不上了,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柳元英进京之前让人传过信,宋好只知她会来,却不想会来得这样快。 第420章 柳元英怒骂赵云挚 柳元英此番进京,一是为了进货,而是替赵家送家书。 两人之间的那点事,赵父赵母心里门儿清,这回让她带信过来,也算是一种无声的表示。 若是在以前,宋好肯定会感到高兴,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只怕赵云挚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赵云挚了。 念及此处,宋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柳元英看出不对劲,忙道:“怎么了?难道赵云挚真的出来状况?” 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难不成京城的风已经刮到丰城去了?”宋好诧异。 柳元英道:“哪有什么风,不过赵老爷与赵夫人察觉赵云挚有所隐瞒,故而心生担忧罢,瞧你这样,看来赵父赵母的担心是对的,赵云挚果真遇到了问题。” 宋好只知赵云挚选择隐瞒家人,却不知他是个什么瞒法,竟教人看出了破绽,不过柳元英既到京里来了,让她前去游说一番也好,说不定还会让他回头。 宋好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将进京之后所遇到的事情尽数道出,柳元英听得赵云挚已经投靠到首辅门下,现正与裴彦卿为敌,气得当场拍桌而起。 “好啊,我还以为他是个有追求的人,没想到才刚进京不过数月就急着趋炎附势,连这自己的好友都能背叛,枉我这一路还在为他担忧,夜里都不敢休息,一心只盼着早点抵达京城,将家书送到他手上。” 柳元英一发起火来便守不住脾气,一会儿骂人,一会儿翻旧账,转眼间便将赵云挚贬得一文不值。看书喇 “你先冷静一会儿。”宋好好不容易才将人按下,道,“据我和彦卿的观察,他许是有什么不便说出来的苦衷,并非真的当了小人,若是真小人,这会儿应该满面春风才对,可我瞧着,他可没有哪一日是喜笑颜开的,终日里苦着一张脸。” “那是他故意做戏给人看呢,否则又骗得过你们,骗得裴彦卿?”正在气头上的柳元英根本不买这个账,“赵家父母若是得知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现如今已经当了背信弃义的小人,绝对能气得吐血。” 不说赵家父母了,便是柳元英,也是气得要吐血。赵云挚告白那会儿,她惊慌至极只想逃避,不曾见面的这些日子,她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当日的画面,想着想着,她开始有些想念赵云挚了,同时也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此次进京,她本打算探一探赵云挚的心意,看他是否还是进京之前的模样,哪知人还未见到,便得知了他的小人行径。 宋好原还想留柳元英吃饭,然而柳元英却说自己早已答应赵家父母,一旦进京便即刻将信交到赵云挚手上,绝不做半刻的耽误。 宋好知道,送信是小,柳元英想骂人才是真的。两人纠缠了这么久,确实应该做个了结了,宋好提出陪她一同前去,岂料柳元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宋好没了办法,只得写下赵云挚的住址,叮嘱她早去早回。 柳元英按照指示来到一座气派的府门之前时,赵云挚正从外边应酬回来,同僚灌了他不少酒,他拒之不得,喝得面红耳赤脚底虚浮,下车的时候还得两个两个家仆左右搀扶着。 柳元英一见赵云挚,秀眉便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听人说上一回事,亲眼看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赵云挚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堕落。 自从被迫投入首辅的阵营之后,赵云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越是孤寂,对柳元英的思念就越甚,白日一旦想得多了,夜晚就容易梦到,乍一看到柳元英,他还以为自己又做了梦,委屈得两眼发红,猛的推开碍事的家仆,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 “元英,你终于出现了!” 柳元英僵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赵云挚的胆子居然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这么把她给抱了。 “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讨厌……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应酬……有时间还不如睡觉,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你……” 赵云挚醉得不轻,站都站不住,整个身体力量全都压在柳元英身上,柳元英让他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了,意识到他这是发了酒疯。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梦里的人。” 柳元英的心中有过一瞬间的柔软,然而一想到赵云挚做的好事,她就气打一出来,奋力将人推开。 赵云挚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好几步,幸得家仆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摔得太惨。 赵云挚让她这么一喝,又对上她的冷眼,顿时醒了大半。 “元、元英?你怎么来了?!”赵云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夫人托我带信进京给你。”柳元英依旧板着一张脸,说话的同时取出一封信件,塞到他怀里,“信在这里,你自看,我还有事想,走了。” 赵云挚哪肯这么轻易就放她走,见她转身,急得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 “你先等等……” 赵云挚真是恨透了刚刚灌他酒的那个人了,若非如此,他现在也不会浑身酒气,更不会醉得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他努力甩了甩的脑袋,试图变得清醒一些。 “元英,你先听我说。”赵云挚的语气里带着恳求,“你在这里人孰能无过地不熟,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不如……” 柳元英还以为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没想到却是邀她留下的,积攒多时的火气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发达了,可以随意决定我的去留了?赵云挚,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宵小之徒!宋好与我说的时候我还暗中抱着一丝希望,这会儿亲眼看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打脸,我真是瞎了眼!” 柳元英猛得甩开赵云挚的手,同时往后退了好几步,避之不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赵云挚的解释徒劳无力,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见不得人。 第421章 训练 柳元英正在伤心与愤怒两种情绪交织的劲头之上,想不了太多的事情,眼见赵云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失望至极,当场与他划清界限,从此再无关系。 赵云挚恍恍惚惚,既感到痛苦,又觉得自己能有今日全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回头的机会,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柳元英走后,赵云挚大受打击,一连三日躲在家长,闭门不见客,休沐结束之后也没回翰林院,继续告假。 这事传到张治庭耳中,张治庭先是笑他没出息,后又很快想到牵制他的法子,当即命人精挑细选出好几个美人,全都送到赵云挚的府中,赵云挚拒之不得,只能暂时将人安置在府中,日子一长,自然就传出了赵云挚流连花丛沉迷美色的小道消息。 宋好那叫一个气,还好柳元英已经离京了,否则准得伤心不已,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痴心错付更加让人难过的? “赵兄不是这样的人,许是当中出了什么误会,这才传成这样。”裴彦卿见她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故而出言安慰。 可惜他注定是要失败的,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宋好看他也不顺眼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若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风言风语又怎近得了他的身?再说了,我可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亲眼看见他府中的两个美人争风吃醋,当街便吵了起来!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拉低同类的道德标准,这样一来,自己日后再犯些小毛小病,旁人也说不得了,主打一个全都拖下水!” 裴彦卿:…… 深知这个时候强行说理只会让她骂得更为起劲,裴彦卿及时转移话题,道:“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执行秘密任务,只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来,你一人在家,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有事便让人传信给我。四喜街的李吉知道我去了哪里,到时你只管让他传话就是。” 这番话果然成功的转移了宋好的注意力。 “你要出门?又是皇帝让你秘密做的那事?” 裴彦卿点头。 黑甲军的人选已经挑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训练,此事尚不能为人所知,一切事宜都得秘密进行,他在城外挑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一去,长则月,短则大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宋好是真没有想过自己会与裴彦卿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可是这是他的事业,她也不好干涉。 “不用想我也知道,你到了那边肯定是吃不到好吃的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我给你做些好吃的,让你享享最后的口福。” 裴彦卿难得过来接她,宋好正高兴着呢,还以为他终于不再忙了,没想到,他就是特意过来通知她自己要出远门的。 唉~ 宋好叹了口气,唤来孙兴,通知他今日放假半天,准备收工。 宋好与裴彦卿一起走到菜市,买了鸡鸭鱼肉等食材回家,宋好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逼着裴彦卿吃得一干二净了才让他休息。 她就是想让他忘不了今日的美味,日后才会一心盼着早点回家。 裴彦卿看在眼里,临行之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恋恋不舍之态,再三保证自己一得空就会回来,宋好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黑甲军的成员各个都是精挑细选,不是拥有过硬的本事,就是拥有过硬的身家背景,当他们得知训练的主要负责人只是一个书生之时,顿时就撂挑子不干了,根本就不配合训练。 “我还以为参加黑甲军真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呢,没想到还是过家家一般,早知道就不来了。” “也不知道陛下是瞎了哪只眼,居然提携这样一个人,要我说,陛下还是太过儿戏了。” “你们不知道吗,陛下根本就不是先皇属意的继承人,若非首辅张治庭力挽狂澜,陛下根本不可能成功登基。” 他们都是武夫,平日里根本玩不来文人那套七窍玲珑的心计,避讳之心也没有文人重,一向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此番加入黑甲军,也是一心盼着保家卫国。 裴彦卿正要找人切磋一番,立一立威信,谁知还没靠近便听到了这些毫无顾忌的谈话内容。 “若你们还是以前那般没规没距,确实难以做到光宗耀祖。” 裴彦卿突然现身,众人皆知一愣,胆小的面面相觑退了半步,胆大的向前一步,与他道:“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我们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怎么,你还想到陛下面前告我们的状啊?要去就赶紧去,别搁着磨磨唧唧的!” 他们本就不服裴彦卿,眼下好不容易有个闹掰的机会,一人带头之后,其他人纷纷跟着效仿一下话亦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裴彦卿不为所动,任他们说完了之后才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所组建的黑甲军只会是一支有规矩的队伍,既然你们这么不服,那我们便用一个大家都认同的方式解决问题好了。” 裴彦卿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圈。 “你们派出一个代表与我比试,若我赢了,从此以后你们就只能听我的,若我输了,我就彻底退出黑甲军,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又或者,你们不想要代表,而是每个人都与我比一次。” 最后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需轻轻一挑拨就着了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哭着回去找陛下诉苦。” 众人齐齐发出笑声。 裴彦卿丝毫不受影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你们也是如此。”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种比试于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两方人很快就商量出了比试的规则,一番较量之后,裴彦卿三擒三纵,赢得了胜利,最终也收获了人心,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如此一番,黑甲军的训练才得以继续进行下去,比起接下来的挑战,这点插曲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 第422章 祸事 裴彦卿在山中忙活的时候,京里的人也没闲着。 杨虹按照萧无忌的吩咐,安心潜伏在张治庭身边,从前怎么做现在便怎么做,没有半点擅作主张的心思,安安生生的过了大半个月,萧无忌的人这才联系上她,将一个拇指大的琉璃瓶交到她手上。 “这是五皇子交代你的第一件事,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这人背着她而立,杨虹根本看不到他的面目,她也不敢私自探究。 杨虹小心翼翼的结果琉璃瓶,道:“请转告五皇子,我一定会办好此事,保证不会让他失望。” “但愿你说到说到。”这人又说了一句,紧接着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夜当中。 人一走远,杨虹这才放心大胆的呼吸,腰杆也直了起来。她将琉璃瓶举在灯下,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研究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萧无忌让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好兴铺子的食品上做文章,杨虹细一琢磨,决定从水源抓起,只管把毒液往井水当中一倒,神仙来了也查不出内情。 当日看到萧无忌与宋好有说有笑的杨虹还以为宋好与他的关系有多好呢,没想到人家对付起她来毫不手软。 关于让宋好不痛快这件事,杨虹绝对是最乐意见得的那个,一拿到毒药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当天夜里便披上黑色的斗篷,避开众人来到好兴铺子附近的井水之旁,毫不犹豫的倒入整瓶毒药,而后又将脚印清除干净,这才回到自家院里,养精蓄锐,等着日后看热闹。 好兴铺子的名声传得越来越广,慕名而来的买家也越来越多,这一天,店里迎来了一个特殊的买家。 “我是五十里之外的聚县的人,县里大部分人都想尝一尝好兴铺子的小吃,我这人做喜东奔西走,若是还能赚上一笔的话,那就更好了。” 宋好听他说了一阵,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原来是中间商赚差价来了,面对这样一个合作共赢的机会,宋好定是不会拒绝的,于是了然的道:“你是想让我降低产品价格,对?” 此话一出,这人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对”字。 “京城路远,天气又热,就是不知道食品的保鲜期如何,若我辛辛苦苦带回去,人家却吃不到新鲜的,我可就赔大发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孙兴突然插了进来,“放眼整个京城,就属我们店里的东西保鲜期最长,你这情况特殊,那些保鲜期不长的产品,我们也不会卖给你的,这不是白白坏了自己的名声吗,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们可不干。” 宋好先前提过往全国各地开分店的设想,孙兴一直将这事当成人生目标,眼下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若是我们合作得愉快,日后我们便独家授权给你,让你在聚县开一家分店。”孙兴大方道。 来人一听,眼睛都亮了,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宋好第一时间跑了出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口吐白沫的孩子,孩子的母亲正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痛哭,孩子的手里还拿着半块杏花酥。 宋好蹲到小孩身边,未来得及检查情况,不远之处又有人倒到了地上,同样是口吐白沫的症状。 这样的情况持续往上递增,不过片刻的功夫,已有十几个人倒下。 “是好兴铺子的东西出了问题。” 混乱当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此话一出,店里的顾客一下子就吓得逃开了,手里还提着食品的人避之不及的丢了出去,争相跑到宋好跟前讨要说法。 先前还想进货的那人默默抱紧自己的钱袋子,趁着无人主意,跑得远远的。 “赔钱!必须赔钱!” 宋好寡不敌众,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店前的街道挤满了人,你推我搡,毫无招架之力的宋好一会儿被一帮人抢到,一会儿被那帮人抢走,当然,这些人的目的无一例外都是让她赔钱。 孙兴强行挤进人群当中,好不容易才找到宋好,抱着她冲出人群,躲进店中,将门关得死死的。 “太疯狂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开始问罪。” 孙兴背靠着房门,屋外是络绎不绝的讨债声,这样下去,房门被撞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店内的伙计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眼见孙兴死死抵住房门,接二连三的搬来重物,堵在房门之后。 “这样下去情况只会愈演愈烈,他们只会以为好兴铺子做了亏心事心虚了。”宋好不安的道。 孙兴道:“他们正在气头之上,根本没有理智可言,我们要是不躲起来,只会死得更快。京兆府离这里就三条街,他们应该很快就派人过来了,我们先躲着,让京兆府的人抓走总比被外头丧失理智的人抓到好。” 孙兴说得没有错,事发突然,宋好又被卷入人群当中,一来二去的竟把这么要紧的事情给忘了。 京兆府的人很快就赶过来了,先是驱散众人止住了动乱,这才着手调查起了食客中毒一事。 事实证明,好兴铺子的食品当中确实含有毒药。 “大人,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我们都是靠这个挣钱的,怎可能会在食物里下毒,这是妥妥的陷害啊。”孙兴着急辩解。 京兆府的人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是不是陷害另说,好兴铺子涉嫌下毒谋害他人,人证物证皆在,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说是走一趟,其实就是把人关进牢里。 这一下子就倒了十几个人,不管是巧合还是人祸,京兆府都得先把主要负责人控制住,至于具体的原因,只待日后慢慢查就是了。 万一动作慢了一步,放走真凶,上头怪罪下来,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宋好牢记裴彦卿说过的话,入狱之前花了一大笔银子收买其中一个衙役,让他一趟四喜街。 第423章 探视 得知宋好出事,裴彦卿匆忙赶回,直奔京兆府,要求了解详情,谁知府尹想都不想就驳回了他的请求。 “好兴铺子的食品出了问题,人证物证皆在,本官拿她也是秉公执法,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了。” 府尹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裴彦卿不管不顾的闯到他的府邸里来,他没有让人把他轰出去就已经算是莫大的恩惠了。 “别以为你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当了几天的学士就能跑到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若是不服,大可以往上递弹劾的状子。” 府尹担任京城的父母官已久,平日里断案之时没少遇到这种仗着有点权势便给他试压的人,若真的是个惹不起的人,他也便也忍了,现如今裴彦卿的官职比他还低,他无需再忍。 再者好兴铺子的罪行属实,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有理的,无需惧怕任何人。 念及此处,府尹的腰杆挺得更直,看向裴彦卿的目光也更为不屑。 “京兆府已将好兴铺子封了起来,外人接触不到所谓的人证物证,我只不过是想了解具体的情况而已,绝无徇私枉法之意。”看书喇 “大人,此案疑点重重,我怀疑有人陷害好兴铺子,恳请大人明察秋毫。” 宋好还在牢中,裴彦卿关心则乱,言行举止也不似以往那般恭谦周到,看起来颇有些咄咄逼人之态。 “断案讲究的是证据,你说好兴铺子遭人陷害,那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光动嘴皮子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本官还是那句话,若是不服便去上告,反正本官问心无愧,随时都可以奉陪!” 裴彦卿面上本还有些和善,闻此眼神立时冷了起来。 “好一个不服便上告,都说京兆府尹一心为民,我看大人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已,真要遇到了事,也只顾绩效,不顾百姓的死活,哪怕是显而易见的冤案,也能闭着眼睛审。” 裴彦卿越发的不受控制,一想到宋好正在狱中受苦,他的理智就尽数丧失了。 府尹见了他这副样子,更为不悦,甩了甩袖子,道:“念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本官就不与你计较了,赶紧走,至于你娘子究竟会收到何种处分,过几天自会见分晓,到时你再过来一趟罢。来人啊,送客。” 府尹高喊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家仆立即涌进室内,围在裴彦卿身边,大有他再不动身就强行赶他走的驾驶。 关于京兆府尹的为人,裴彦卿多少也有些了解,见他实在不肯松口,只能退而求其次,申请探视。 “律法里可没有不能探视这一条,我的要求合情合理,大人应该不会再与我为难了?” 达不到目的,裴彦卿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府尹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到了,偏偏他的要求没有任何不当之处,就算看他不顺眼也只得应他所求。 这也正是府尹刚正不阿的地方,若是别个人,早就假公济私,随便找个由头赶走裴彦卿,不让他有任何探视的机会了。 “探视的时间已过,你明日再来,到时本官必不会继续拦着你。”府尹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裴彦卿离开京兆府,又去了一趟好兴铺子,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铺子已经被贴上了封条,京兆府特意派人把守,外人一律不得靠近,在好兴铺子里干活的其他人也全都被抓了起来,只因不是只要负责人,所以没有受到格外的关注。 裴彦卿一夜未眠,天才刚蒙蒙亮就准备食物,带着食盒来到狱中。 宋好倒是睡了个好觉,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了,若是精神养得不好,她根本就没法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出发之前,裴彦卿说过他会在外待上好一段时间,进行秘密训练,出事之后,宋好料想裴彦卿定会想方设法的回来。 看到他,她既感到高兴,又暗自担心他就这样跑回来了,会不会受到什么处罚。 “我真怕你没有让人通知我,而是选择一个人面对。”裴彦卿抱住她,不过几日不见,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几十年之久。 他在山里训练黑甲军,若不是宋好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他,他现在还蒙在鼓里。 宋好道:“我才没有那么蠢呢,眼下我身在监牢,行动受限,找你才是最行之有效的做法,没有你,我说不定就要冤死狱中了。” 两人紧紧相拥,过一好一会儿才分开,宋好安心吃饭,填饱了肚子之后才道:“我仔细复盘了一下,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水源和铺子里的伙计,你想法子查一查水源,还有伙计的家里人。” 铺子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宋好信任的人,只有几个是临时招来的,背调还没来得及做,宋好写下伙计的个人情况,交到裴彦卿手里。 一应食品皆有她负责,配料方面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只有人祸一个可能。 有人见不得她好,想要置她于死地。 “你最好也查一查那个杨虹,虽说她已经叙旧不曾出现了,但我总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还有,你千万要沉住气,千万别为了我而在明年上跟他们对着干,我担心他们就是借机拉你下水。” 杨虹现已是一日醉的掌柜了,就算心里再恨她也总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周折对付她,说到底,她不过是经营个小铺子赚点小钱的人而已,放在京城当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记下了。”裴彦卿道,“不管那些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我都会一一调查清楚的。” 裴彦卿再次抱住她,虽说已经入了夏,但常年潮湿的狱中还是不免传来阵阵寒意,他脱下外衣,披到宋好身上。 “时间紧迫,我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你安生待着,我已打点好了一切,一日三餐自有人给你送来,若是遇到情况便喊狱卒,他收了我的钱,不敢不把你当在心上。” 裴彦卿是最讨厌这些人情世故的,没想到这一回为了宋好,他做得比谁都要得心应手,宋好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心底的慌乱也消减了不少。 第424章 线索 裴彦卿从狱中出来,还未踏出京兆府的大门便远远望见姜焯火急火燎的身影,见了他,姜焯稍稍诧异了一下,下意识道:“你不是……” 裴彦卿最近正在忙活什么,姜焯一无所知,不过以他为数不多的官场经验来看,无非就是秘密执行任务,暂时不能为人所知而已,既如此,他就更加不好打听了。 “算了,你的事不提也罢。宋好怎么样了?她可受了刑法?这个京兆府尹也真是的,查都不查便把人给抓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京兆府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姜焯得知消息之时,宋好连同好兴铺子一众人等皆已入狱,好兴铺子也被封了起来,他查访了一番,出现中毒现象的那些人还没咽气,暂时活得好好的,只要人没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裴彦卿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面上不说什么,但那眼神当中却极具意味,姜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加之心系宋好,便自动将这事抛到了脑后。看书喇 “京兆府尹确实是不同人情了些,不过只要我以国舅府的名义向他施压,他不敢不从。” 姜焯已经想好解决的法子了,先让京兆府把人给放了,然后再积极补偿受害者,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大不了日后小心谨慎着些,别再让抓到把柄就是。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裴彦卿拦住就要往里冲的姜焯,“此事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不能揪出真凶,日后只会愈演愈烈。” “这……”姜焯愣在原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下此狠手?” 即便是同行打压,也做不到这个份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平日里上演的同行打压,无非就是搞些小动作,让人做不成生意而已,绝不可能走到下毒这一步。 姜焯越想脑子便越乱,稀里糊涂的跟在裴彦卿身后,与他来到一座井水之旁。好兴铺子所用的水都是出自这口井,只因与铺子还有一段距离,是以才没有被京兆府一并封了。 据宋好所言,极有可能是水源出了问题。 “井水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即便是投了毒,这会儿也早被稀释了,查不出究竟。”姜焯打出一桶水,观察了水的颜色又去问味道,一点收获也没有。 裴彦卿以井水为中心,向外寻找线索,不多时便在杂草从中见到一张四四方方的纸块,纸上还惨留着似有若无的香味。 姜焯凑了过来,一见到纸张便道:“看起来像是某种包装纸,若真是在水里投了毒,那便是包装药粉的纸条,我们去一趟药店,挨个问,总能问出线索。” 裴彦卿正有此意,他们总共问了十家药店,终于在第十家问出了一点可用的信息。 “这种药粉只有我们店里有,绝对错不了。”药店掌柜信誓旦旦。 姜焯顿时就来气了,揪着人家的衣领便骂了起来。 “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商家,竟敢私自贩卖毒药,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个破店了!你可知人家拿这毒害了多少人,现又有多少人受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药店掌柜害怕得浑身哆嗦,话也说得不稳,“这药虽有毒性,但剂量却不大,但就这一点,别说是毒倒十几个人了,便是毒倒一只老鼠也够呛。我敢以性命担保,好兴铺子的案子绝对与本店无关。” 闻声,姜焯钳住他的力道弱了下来,疑惑的看向裴彦卿,药店掌柜抓住机会逃走,退出好几步远,确定自己性命无忧之后,他才又道:“这种药粉的毒性虽然不强,但若跟其他药粉混在一起就极有可能致命,那人也许是个制毒高手。” 这话果然让姜焯看到了希望,他重新将目光放到药店掌柜身上。 “这药既然是从你店里流出去的,那你应该记得买药之人的模样?” 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掌柜身上,绝不给他任何说谎的机会。 药店掌柜本就是个正直的人,得知有人下毒害人,自也想出一份力,他认真回忆了一会儿,道:“买药的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我虽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却在起风之时看到了她左脸之上有个十分显眼的红痣。” 这算什么破线索? 放眼整个京城,左脸有红痣的没有一千也没八百了,难道还能将她们一个一个抓了,逐一排查? 姜焯气打一处来,岂料裴彦卿不仅不气馁,反正还跟看到了希望似的追着掌柜问道:“那女子可是身量奇高,看起来与男子一般无二?” 掌柜连连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要不是她的声音,我都要以为她是男扮女装了。” “我知道了,多谢。” 裴彦卿径直走出药店,姜焯干愣了一下提起衣摆追了上去。 “裴兄,你就别卖关子了,买药的究竟是谁啊?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了?” “若我没有猜错话,买药的应是一日醉的人。”裴彦卿先是看了一眼姜焯,垂眸思考了下,这才开口。 根据掌柜的描述,那人应是杨虹身边的小姐妹,杨虹现如今替张治庭卖命,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张治庭授意的。 “一日醉?” 姜焯对宋好曾经任职过的酒楼印象深刻,也知现任的掌柜已经变成了宋好的死对头杨虹,可他并不是一日醉的幕后东家就是他的舅舅张治庭。 “好啊,原来真的是同行打压。这个杨虹也太无法无天了,就因为与人不对付便做出连累无辜这种事,实在是可恨,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现在就带人围了一日醉,将她捉拿归案。” “等等。” 裴彦卿拦住冲动上头的他,真要闹开了,到时他少不得要与自己的舅舅针锋相对,裴彦卿还是希望他不要掺合进来,这样也能过得松快一些。 再者,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切都只是猜测,还没拿到确凿的证据,贸然行动只会让人家有充足的准备,到时我们只会陷入被动当中。” 第425章 赵云挚质问首辅 裴彦卿随意找了个借口,暂时止住姜焯直接将一日醉一锅端了的心思。 两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案子之上,根本没有留意到暗中偷听之人,那人听了一阵,眼见裴彦卿与姜焯走远了才打道回府。 从家仆口中得知此事的赵云挚震惊不已。 “你确定没有听错?” “裴公子确实是这么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绝无半句虚言。”家仆的目光和语气一样坚定。 赵云挚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当中。 好兴铺子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宋好入狱之后,他便与私下里打点一回了,又匿名救治中毒的人,以此减少民愤民怨,省得百姓倒逼京兆府连夜处置宋好。 他这边毫无头绪,于是便派人跟着裴彦卿,探一探他那边的情况,谁知竟听到了这样一件惊天的隐情。姜焯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得很,杨虹就是张治庭的人,没有他的授意,她觉不敢捅这么大的一个篓子。 赵云挚愤愤然,饭都没吃便闯到张治庭的府中,正值饭点,张治庭也在饭桌之上,抬眼见到赵云挚,心情颇好的道:“来得正好,一起吃。” 尽管赵云挚心不甘情不愿的投入他的门下,但办事的能力却是一流的,短短几个月便替他扫清了不少障碍,故而张治庭看他也越来越顺眼,有意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张治庭心中洋洋得意之时绝对没有想到,赵云挚此番过来就是为了问责的。 “首辅大人,当初我们可说说好了的,只要我替你做事,你便不再去找裴彦卿与宋好的麻烦,没想到堂堂首辅,竟也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张治庭眉头紧锁,万万没有想到他胆敢跑到自己面前放肆。 “心虚了,没话说了是。”正在气头之上的赵云挚一股倒出心里话,“我甘心当你的走狗,全是因为你当初的承诺,就算你贵为首辅也不能掌控一切,若你再敢伤害他们一分一毫升,我就是豁出了性命也要与你鱼死网破。” 张治庭同样气得不轻,筷子都摔了。 家丁见状,争相涌入房中,协力抓住赵云挚,以防他做出极端的行为。 赵云挚更为不忿,高喊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必会与你纠缠到底。” “简直胡闹。” 要不是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张治庭早就让人把他砍了。 “你所说的,我一概不知,我也没有那种闲心对付一个女人,至于裴彦卿,他现在早就成了皇帝的弃子,我又何必费那心思对付他。你现在可是皇帝看重的人,这样沉不住气,也不怕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这些离间人心的话,你究竟是从谁的口中听来的?” 张治庭这一问,直接就怕赵云挚给问住了。 若非家仆偷听,他也不会得知此事,难不成,这就是裴彦卿的反击,他早就知道有人偷听了,是以故意演上这么一出? 依着裴彦卿的聪明机智,确实有可能反将一军,当初若不是他从中作梗,他也不会失去皇帝的信任,沦为边缘人物。 赵云挚的沉默以待让张治庭看出了端倪。 “我不管谁与你说了这些,总之你要记住,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我们不和,占便宜的就是别人。今日之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先回去,清醒了再来见我,只要你安心替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了。” 张治庭朝家丁递了个眼神,家丁领会其意,粗暴的将人拖出屋子,丢到府门之外。 “赵大人,您还是赶紧走,省得首辅大人改了主意,您的小命就折在这里了。”家丁“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赵云挚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回到自家门口,抬眼一看,又见柳元英。 赵云挚喜出望外,急忙跑了过去。 “元英,你不是走了吗,怎又回来了?!” 柳元英是已经离京了,但在路上得知了宋好入狱的消息,她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当机立断的折了回来。 “你别过来!” 赵云挚一靠近,柳元英便喝住了他,她虽主动过来见他,但却没有一刻的好脸色。 “我且问你,宋好那事,是不是你做的?”柳元英直奔主题。 赵云挚投靠张治庭一事是宋好告知与她的,若非如此,他们两人也不会闹翻,柳元英思来想去,只有赵云挚怀恨在心这一种可能了。 面对她的质问,赵云挚无可奈何的露出苦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 别人怎么想他他不在乎,但是连柳元英也这样想他,他的心就跟被刺扎到了似的。 “我真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惜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我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接受。赵云挚,敢做就要敢认,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柳元英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可惜赵云挚已有前科,他为了前途,裴彦卿都能陷害,眼下报复一个宋好又有何不可能。 “就算没有宋好,就算她没有与我说起此事,我也不可能与你如何,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进京之前,我便已做好了与你划清界限的准备,没想到你非要搞出这种下作的手段,逼得我连个体面的道别都做不到。还好我当初没有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去,否则现在可就追悔莫及了。” 柳元英心里的痛绝不比他轻,说话的时候,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赵云挚让她骂得脑袋嗡嗡响,听得她说从未喜欢过自己之后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破罐子破摔的道:“没错,这事就是我做的,因为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非要与你说这些,你的猜测全都是对的,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赵云挚两眼发红的盯着柳元英,回给他的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柳元英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她收了收疼得火辣辣的手掌,尽可能的端好姿态,忍着泪一字一句道:“你承认便好,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各不相干,但你若还敢招惹宋好,我必不会放过你。” 第426章 绍靖安的报复 柳元英与之彻底划清界限,说完决绝的话便走,赵云挚懊悔不已,然而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对于谢兰若来说,宋好入狱就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派人刺杀之事暴露之后,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机会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宋好行事不周,将自己搭了进去。 裴彦卿忙着收集更多的证据,谢兰若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将在堵在一处无人巷子当中。 “裴公子,我此番前来可不是要寻你麻烦的,而是为了替你解决麻烦。”谢兰若忽视掉裴彦卿的冷眼,“好兴铺子这事可大可小,大了就是赔上她的性命与你的仕途,小了好兴铺子永久关闭,不得再行经营。你与她夫妻一场,总不可能真的狠心看着她客死他乡。” “死”这个字多少有些不吉利,因此谢兰若越往说裴彦卿的眼神便越冷,谢兰若不但没有泄气,反而志得意满,裴彦卿越是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是说明他舍不得宋好。 “上回被你训斥了一回之后,我便已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我得到了你的人也得不到你的心,与其如此,不如放你离开,让你留有一个好印象。” 裴彦卿从未正眼瞧过谢兰若,谢兰若却专挑了些暧昧不清的词,以此模糊两人之间的关系。诸如“训斥”二字,裴彦卿当初分明就是明明白白的警告,她却以“训斥”二字形容,倒让人觉得裴彦卿对她有多不忍似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很难过。只可惜难过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特意寻来,为的就是与你商讨可行之策。” 谢兰若抬眼望向裴彦卿,眸中布满了哀怨,尽管他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她也不忍看到他吃苦受罪,包括他的爱人。 绍靖安就在暗处盯着,听到这里之后便再也听不下去,一拳砸到树干之上,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裴彦卿对谢兰若不感兴趣,但若她真有法子救出宋好的话,他倒不介意听上一两句。 裴彦卿没有立即离开的行为给了谢兰若希望,她缓了一缓,说出盘旋心中的话。 “要想救出宋好倒也不难,那京兆府的府尹大人曾是家父的门生,别人的情面他不肯给,家父的情面还是给一些的,只要家父出面,他必定会马上放了宋好,并且妥善处置食物中毒一事,且不会彻底封了好兴铺子,只是……” 谢兰若抬眼看向裴彦卿。 “只是你我关系错综复杂,家父断然不会出面做这等事,但若你休了宋好,并且答应娶我为妻,他定不会推辞。裴公子,宋好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谢兰若看向裴彦卿的时候,裴彦卿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这还是裴彦卿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她,谢兰若心中雀跃不已,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得偿所愿之时,裴彦卿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嘲讽。 “谢小姐,你这样处心积虑的让我娶你,究竟是真的倾心于我,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裴彦卿突然开口。看书喇 谢兰若恍惚了下,下意识道:“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都不感兴趣,也不想沾边。” 裴彦卿无意于戳破自己与谢家的关系,更对谢兰若的真实身份没有一点兴趣,谢兰若既没有反应过来,他便也懒得说了。 “宋好是我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她身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谢小姐,你还是走,别再白费心思了,我并非时时都这么有耐心。” 裴彦卿的语气当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若是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嫌弃倒也算了,但若是被自己喜欢之人嫌弃,这种滋味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裴彦卿,你别不识好歹。”谢兰若的姿态也变了,“我主动见你,那是给你面子,没想到你不仅不知感恩,而且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现在就是在通知你,若你不从,便只管去牢里给宋好收尸,你这么爱她,最后日后也不要续弦,就守着个死人过一辈子。” 谢兰若大言不惭,张口闭口都是“死”字,仿佛宋好真的成了个死人了。 裴彦卿眼中显露出戾气,几番想要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最后还是理智战胜的冲动。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连半刻都不想多待了。 裴彦卿抬脚欲走,谢兰若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为恼火。 “你最好想清楚了,你现在敢走,回头我便以父亲的名义去见京兆府府尹,让他连夜处置宋好,给中毒的百姓一个交……” 这一次,裴彦卿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在谢兰若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掐住她的脖子,力气大得谢兰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挣扎得越厉害,他便掐得越狠。 谢兰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你再敢对宋好不利,哪怕只是想一想,我都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语罢,他嫌弃的将人丢到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谢兰若摔倒在地,捂着脖子直咳嗽,整个人处于死里逃生的侥幸当中,根本无暇记恨他的警告。 绍靖安意外撞见谢兰若与裴彦卿,心里极不是滋味,谢兰若见了他就跟踩到了屎一样那你说我,到了裴彦卿面前却是一副做低伏小的姿态,不管裴彦卿如何甩脸子,她都能毫无顾忌的往上贴。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出身勋贵之家,哪里比不过裴彦卿这个从穷乡僻壤而来的野小子? 谢兰若此举,不止侮辱自己,更是侮辱了他。 况且从两人的交谈来看,裴彦卿根本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清白,老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他真的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人家,谢兰若是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上贴? 绍靖安冲动之下起了报复的心思,他知道裴彦卿现在正为宋好一案而烦忧,在职官员各司其职,查案这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做,裴彦卿此举就是越矩。 绍靖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写了一封弹劾信。 第427章 裴彦卿被停职 见到弹劾的文章之后,皇帝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秘密召见裴彦卿,询问他具体事宜。 “你娘子那个案子,自有京兆府处置,你跟着瞎掺合个什么劲,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朕的人,你出了事,朕的脸上也跟着无光。” 说了一通还不觉得解气,干脆丢出弹劾的帖子,让他自己看。 “这么愚蠢的错误都能犯,你究竟是这么想的?” 皇帝恨铁不成钢,转念想到宋好之于裴彦卿的重要性,又道:“京兆府的府尹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你那娘子若是有冤屈,他必不会冤枉好人,反过来,她的罪名若是坐实了,便是朕也不能让他惩戒人犯。” 裴彦卿打开帖子,粗略看了两眼,了解详情之后合起帖子,如实答道:“此事确实是臣坏了规矩,不过好兴铺子食物中毒一案疑点重重,宋好现又身处狱中,臣实在是没法视而不见。” 只要是涉及到宋好的事,裴彦卿的情绪总是免不了有些激动。 见他还敢顶嘴,皇帝更为不悦。 一想到这样一个不服管教的人正在管理自己的黑甲军,他更是后背发凉。 “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保得了你一时可保不了你一世,这件事分明就是针对你而来的,你若是还不收手,朕也只好按照规矩办事了。” 皇帝想了一向,决定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他据此罢了,他便不再追究,若是依然一意孤行,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出调整了。 他将目光放到裴彦卿身上,意在用眼神逼迫他服从安排。 “宋好是我的妻子,若我连她都能舍弃,日后又能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陛下所言,臣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注定难以做到袖手旁观,有些错不得不犯,陛下的心意,臣注定是要辜负了。” 裴彦卿不愿做个阳奉阴违的人,更不愿意为了讨好皇帝而说出不管宋好这样的话,哪怕只是说说而已也不愿。 比起无限光明的前途,他更想要宋好。 “今时今日的选择,都是我自愿的,我愿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绝不连累他人,包括陛下。”裴彦卿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色果然更黑了。 “儿女情长只会害了你,朕当作是看走眼了,你回去,朕不想再看到你。今后若是还有类似的事情,朕就不管你了。” 皇帝疲惫的罢了罢手,一旁的小太监利索的走了过来,扶着他到寝殿休息,又有一个小太监过来,提出送裴彦卿出宫。 绍靖安递了一次折子,等不到处置结果又递了一次,这一次他不只是递折子这么简单,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了出来,逼得皇帝给个说法不可。 朝堂之上,众臣面面相觑,私下嘀咕这个绍靖安究竟是真的正义感爆棚,还是怨恨裴彦卿夺走了他的心上人的心。 要知道裴彦卿所犯之事根本不值一提,就算真的有了处罚,那也是口头批评教育一番就够了,再加上他又是皇帝一手提携的,拿这种小事来弹劾他,不是存心让皇帝面上不好看吗。 众臣大着哈哈,有说裴彦卿妻子出事,行差踏错在所难免的,也有说绍靖安新手上任不了解情况的,总之无非就是大事化小,合力替皇帝找回颜面,顺便敲打一下绍靖安这个后起之秀。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出事的是裴彦卿的娘子,他就更应该避嫌了,哪有情有可原之说,若是如此,日后朝中官员为了家人假公济私,也算是情有可原咯?陛下,裴彦卿食君之禄,理应为陛下分忧才是,然而他却知法犯法,显然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徇私枉法事小,藐视陛下事大,还望陛下严惩于他,以儆效尤!” 绍靖安靠着荫封入仕,大家都当他是个草包子,没想到说起来话有条不紊,就连皇帝也找不出辩驳之词。 “绍爱卿所说,不无道理。”皇帝略微思考了下,道,“日前朕便已警告他一番了,只可惜他油盐不进,根本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如此冥顽不灵之人,实在令朕失望。” 皇帝不满裴彦卿,倒与所谓的藐视权威无关,而是因为裴彦卿手握黑甲军又表现出了不听管教的一面,皇帝是需要人才不假,但若这个人才不能唯他的命令是从,不要也罢。 “传朕旨意,裴彦卿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现令其停职在家,没有旨意,不得擅自外出,更不得私下与人有所来往。” 上次密会之后,皇帝便已不信任裴彦卿,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之所以迟迟没有处罚裴彦,实在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借口,眼下绍靖安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此事,皇帝便顺利成章的把锅推给了他。 在外人看来,皇帝只是令其停职在家,已经算是宽待了。 裴彦卿与绍家曾是同一阵营的人,眼下绍靖安和裴彦卿因为一个女人闹掰,还闹到这个份上,大家乐见其成。 最好打得更激烈些,这样才会更加热闹,看戏的人也更加过瘾。 下朝之后,张治庭党派的人迫不及待的找到凑到张治庭面前,商讨皇帝此举的目的。 “裴彦卿本就不受中用,出了这事之后,按理说应该直接革职或者贬出京城才对,陛下只让他停职在家,莫不是有意糊弄绍靖安那个小子的?” “安南侯可是将裴彦卿当成了宝贝,眼下他的两个宝贝相斗,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倒像是合起伙来做戏给我们这些人看似的。” “也不尽然,安南侯惯会做表面功夫,即使心里急得要死,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再者他们一个是陛下看重的裴彦卿一个是倍受宠爱的儿子,安南侯可一个也管不着。” 大家踊跃发表看法,谁也不让谁,一转眼就出了皇宫,抬眼望见满身戾气的姜焯之后皆是一愣,凡是在张治庭身边做事的,都不可能不认识姜焯这个人。 看他这个样子,似是有事要说,众人识趣的道了别,接二连三的走开。 第428章 有毒的饭菜 姜焯的模样与那着急找他对峙的赵云挚一模一样,张治庭不过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此行的目的,果不其然,正在气头上的姜焯连旁敲侧击都做不到,一张口便是好兴铺子食物中毒一事。 “这几日我一直盯着一日醉的杨虹,发现他竟频繁出入您的府邸,舅舅,你的事我管不着,但你也不能陷害我的朋友啊。” 姜焯痛心不已,两眼通红的盯着张治庭,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清楚朝堂相争不可避免这种事,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从小敬佩的舅舅居然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宋好又不在朝堂办事,你们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舅舅,做人要有底线,这可是你教我的!不管你和裴兄怎么斗我都无话可说不置一词,可你万不该拖一个无辜之人下水!” 姜焯不管不顾的控诉,皇宫之前人来人往,已经有驻足偷看的人,也就张治庭睨去目光之时才着急忙慌的逃走。 “简直胡闹,谁与你说这些的?” 张治庭大不悦。 “人在做天在看,你本就不能瞒天过海,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一点也不重要。”姜焯理直气壮。 张治庭强忍着将他痛打一顿的冲动,深吸了口气,道:“若我真是始作俑者,裴彦卿又怎会轻易放过我,难道他不想让自己的娘子活命?你说我是真凶,证据呢,拿出来!” “我……” 姜焯拿不出证据,但他确实是看到杨虹出入首辅府邸了,再者,毒药也是杨虹的人买的。 凡此种种,都将矛头指向了张治庭。 “且不说你根本就没有核实那人是不是杨虹的人,即便核实了,你又亲眼看到她将毒药放到水里了吗?一点影都没有的事也能让你跑来质问自己的舅舅,我真是白白教养你这么多年了!我且问你,今日之事,可是裴彦卿教你这么做的?” 姜焯摇头。 他确实没有想得这么密,得知杨虹与张治庭有所来往之后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裴彦卿一没指控我害了他娘子,二没教你这么做,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有觉得我就是凶手。” 张治庭心知裴彦卿在姜焯心中的份量,为了稳住他,他干脆搬出裴彦卿。 “裴彦卿都没说什么,你着急定我的罪做甚?成何体统?”看书溂 张治庭接连发出反问。 姜焯果真被糊弄住,干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点风言风语就能让你失了理智,我看就是书读得太少之故,这些日子你哪里也别去了,安心待在家里读,什么时候长点脑子了再来见我。” 跟在姜焯身边的小厮都是张治庭精挑细选出来的,有时候张治庭的话比姜焯的话还管用,张治庭不过递出一个眼神,几个小厮便寻借口拖着被骂得一脸茫然的姜焯回家。 之后,张治庭又让传话给国舅,国舅一听得姜焯居然大言不惭,直指张治庭就是好兴铺子食物中毒案的幕后真凶,吓得直接禁了姜焯的足,以防他再到外边胡言乱语,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自那日被谢兰若掐住脖子威胁之后,谢兰若心中就一直咽不下这口气,盯裴彦卿盯得越来越紧,就为了找到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裴彦卿停职的消息一传来,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对付宋好,先是买通了狱卒,而后又派出一个小厮,以裴彦卿的名义给宋好送吃的。 “陛下停了裴大人的职,让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故命我来给夫人送吃的。”小厮打开食盒,取出一盘又一盘的食物,整整齐齐的摆好,“夫人,这些都是裴大人的一片心意,您赶快吃了,冷了可就不好了。” 宋好得知裴彦卿被停职,整个心思都在他身上,根本无暇关注饭菜,待拿起筷子之后才感觉不同寻常。 红烧狮子头,鱼香茄子,蒸鱼片,红枣雪梨羹,菜是好菜,可是不是她爱吃的,裴彦卿是被皇帝停的职,又不是被她停的职,她至于专挑她不爱吃的送来,在此之前,他着人送的,可都是她爱吃的。 “夫人,怎么了?”小厮见她迟迟不动筷,谨慎的问了一句,紧接着又道,“若是饭菜不和胃口,我便再去准备一些,裴大人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可不敢怠慢了,夫人若是还有其他吩咐,尽管说出来,就算我做不到,裴大人也能想法子完成。” 这话让宋好收回了一些疑惑,许是裴彦卿真的自顾不暇,于是忘了这些细节的问题,她也不是挑剔之人,更何况身处监牢,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喜欢与不喜欢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样想的,宋好就不再迟疑了,只想着吃饱了肚子好有精力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现如今裴彦卿行动受限,光靠他一人可不行。 宋好端起饭碗,低眉夹菜,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恨不能代替那双筷子,亲自将食物塞到她的嘴里。 潮湿的通道里传来了铁链碰撞的声音,宋好暂停动作,抬眼看了一下,两个狱卒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囚犯迎面走来,女囚犯那双阴鸷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看到手里的饭菜之后目光猛然发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抢走饭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臭要饭的!” 小厮恼得连踹了她好几脚,饿了好几天的女囚犯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不停的往嘴里塞饭,盘中的菜也没逃得过她的魔爪,全让她扒拉了个干净。 两个狱卒本就有些懈怠,见她跟狗抢食似的抢人东西,也只是捧腹大笑,并未向前阻拦。 小厮踹得越来越狠,反应过来的宋好有些于心不忍,劝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饿……” 话还未说完,女囚犯动作突然一滞,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好,随后浑身抽搐的倒在地上。 第429章 裴彦卿成了嫌疑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待那女囚犯开始口吐白沫之后才有些反应。 宋好震惊不已,慌忙抱住女囚犯,询问她的状况。女囚饭死死的拽着宋好的手臂,眼睛瞪圆,直到眸中的光逐渐变得混浊之后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女囚犯就这么死了,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两个狱卒好歹也有十几年的工作经历了,见状第一反应就是拿下送饭的小厮,通知上一级的人前来处理状况。 京兆府府尹得知有人竟敢毒杀宋好,亲自提审,小厮被抓之后一言不发,待见了府尹,受了他一番恐吓之后才战战兢兢的道:“是、是裴大人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宋娘子摊上官司,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仕途,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直接将她杀了,图个清……” “你撒谎!”宋好没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裴彦卿若是嫌我拖累了他,又怎会忙前忙后,不惜背上渎职的罪名?指使你的分明另有其人!” “他是替你张罗过不假,可惜不仅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还搭上了自己。现如今他被迫禁足在家,若是不使一点非常人的手段,又怎能度过眼前这个难关?这位夫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无意于杀你,若非裴彦卿以我家人的性命相逼,我也不可能下此毒手!眼下任务失败,我只盼着府尹大人赶紧将人捉拿归案,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小厮逻辑清晰,信誓旦旦,说完之后还重重的磕了下去,力气大得额头顿时泛出血丝。动作之虔诚,在场之人无一不为之动容,除了宋好。 “府尹大人。”宋好自知与他说不通,只看向府尹,“这个人根本既不是我夫君派来的,若非如此,他所送之食也不可能全都是我不爱吃的,我也正是因此逃过了一劫。” 宋好尽可能的沉着冷静,取得府尹的信任,然而府尹本就对裴彦卿抱有偏见,再加上小厮问心无愧的眼神,他的心一下子就偏了,当即让人捉拿裴彦卿。 裴彦卿正苦恼于如何洗脱宋好的嫌疑,乍一听得宋好遭人下毒,吓得呼吸都忘了,确定她无碍之后才找回自己。 眼见裴彦卿被人提来,宋好一下子就扑了过来,问他是否遭到了苛待,裴彦卿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府尹也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一见宋好与他贴得太近,赶紧指使衙役拉开两人,省得再有意外发生,被毒死的那个女囚犯虽说不是什么要犯,但人是在京兆府的地盘里没的,上头少不得过问一番。 “裴彦卿,这个人你可认得啊?” 府尹沉声问道。 裴彦卿不过看了小厮便道:“从未见过。” “看都没看就说不认识,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府尹语气不善,“像你这样的人,本官见得多了,我就与你实话实说了,本官每年审理上百个案子,毒杀发妻的少说也有十几起,眼下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你自己看着办。” “府尹大人,裴彦卿不可能杀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裴彦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好便着急着辩解。 府尹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食物中毒一事有可能是意外,身为好兴铺子的掌柜的宋好也算遭受了无妄之灾,府尹对她到没什么偏见,只管公事公办,但在这一件事上,他就不认为是意外了,打心底觉得宋好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说话,否则本官只能治你一个干扰公堂之罪了。” 府尹随意敷衍了她一句,随后又看向裴彦卿,道:“你若是不认,本官也可以查出蛛丝马迹,但若到了那时,你的罪行可就不止买凶杀妻这么简单了。” “启禀大人,我不认这个罪,指控者在哪儿,我要求与他当庭对质。”裴彦卿目光坚定,不含半分虚伪。 指控者就跪在堂下,府尹见他不肯松口,干脆让出位置,让他与小厮面对面说话。 “裴大人,敢做就要敢当,当初你是怎么要挟我的,你应该不会忘了。”小厮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你以利相诱,让我替了毒杀宋娘子,在我提出明确的拒绝之后又拿我家人的性命为筹码,我若不从,你便杀了我全家。” 小厮眼中泛着血丝,字字句句都带着恨,眼泪更是不是控制的夺眶而出,看得人不由得心生怜悯,对裴彦卿的偏见也更深。 “你说我要挟了你,那么请问当时我是在何时何地要挟你的?” 裴彦卿神情淡淡的,目光慢悠悠的落在小厮身上。 “是在、是在……” 小厮眼神飘忽,脑子极速转动。 “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这几日我一直在外奔走,不在场的证据多的事,若是供词与事实不符,那便是诬告。”裴彦卿又“好心”提醒了一句。 小厮瘫坐在地,找不出可用的说辞,正当宋好想要再次辩解之时,小厮突然朝府尹不停的磕头,惊慌不已。 “府尹大人,裴彦卿的问题我并非答不出来,而是实在不敢答,若我说了,回头他定会杀了我的家人。小的贱命一条,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只求大人秉公执法,保全我的家人,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语罢,小厮突然冲倒一个衙役,意图抽出他的剑,衙役与他抢夺凶器,一人拿到了剑一人拿到了剑鞘。众人只当他要行凶,只管将他团团围住,谁知他却将剑架到脖子之上。 “求大人替我讨回公道。” 话音落地,他狠狠的一抹,鲜血溅出,小厮当场咽气,死不瞑目。 “怎么搞的!” 一天里死了两个人,还都是在京兆府的眼皮子底下,府尹气急,看向被抢武器的衙役的眼神满含不悦,衙役自知有罪,低头不敢言语。 小厮以死明志,裴彦卿的嫌疑又重了几分,若非他与小厮的那番谈话,小厮也不会被逼得当庭自杀。 第430章 柳元英救人 京兆府府尹即刻让人拿下裴彦卿,将他关入大牢当中,当成重要嫌犯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看书溂 柳元英去而复返,本就是因为宋好,眼见着又搭进去一个裴彦卿,她实在是没了办法,只得寻找平日里来往密切的姜焯,好不容易查到他的身份,又知他已被禁足在家,根本不可能有出门的机会。 唯一的希望就这么断了,柳元英实在是不甘心,咬咬牙,干脆做起了翻墙的小贼,趁着夜色潜入姜家,期间不小心闹出了一阵动静,惊动整个姜府的侍卫,好在误打误撞入了姜焯的房间,她才没有被人乱棍打死。 “姜公子,现在就只有你能救他们了,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您一定要想个法子。” 柳元英不顾摔破了皮的膝盖,重重的跪了下去,姜焯连忙将人扶起,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想到裴彦卿遇到了与宋好一模一样的情况,全都是遭人陷害。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张治庭从中作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张治庭再怎么阴险也还没阴险到敢做不敢当的地步,再者裴彦卿已经没了官职,张治庭没有理由继续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我倒是想帮你,只可惜现在禁足在家,心有余而力不足。” 姜焯被迫看清张治庭的真面目,过往的认知皆被颠覆,这几日抑郁寡欢,话都懒得说,乍一听得裴彦卿入狱的消息,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救人,而是这一回不知道又要牵出什么阴险的勾当。 见他如此,柳元英也不好强人所难,只道:“京兆府不给我前去探监,姜公子,你可有法子?” 救人的事姜焯做不来,但就这一件,他还是做得到的。他取出独属于姜家的令牌,道:“京兆府的人看到这块令牌,必不敢再拦你。你先留在这里,待外边的动静小了之后,我再送你离开,若是、若是真的无计可施,你再来找我,到时我再想办法。” 柳元英点头,又过了半个时辰,姜家护卫抓贼的动静总算是歇了下来,姜焯亲自把人送到墙角底下,亲眼看到她翻墙而出,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看书喇 柳元英借着姜焯的令牌来到狱中,终于顺利见到了宋好。 “彦卿呢,他怎么样了?” 裴彦卿所犯之事比她严重,两人关在不同的监牢当中,对于他的情况,宋好无从得知。 “他是要犯,即便有了姜焯的令牌,他们也不让我去见他。”柳元连连摇头,默了片刻,她又道,“好好,你在京城可还有认识的人,我一个一个的去求,总会有办法的。” 要说相识之人,柳元英其实也认识一个,就是日前才刚被她打断一巴掌的赵云挚,柳元英不去求他,倒也不是因为开不了口,而是她担心那个幕后之人就是他。 宋好认真想了一番,突然想到了来历不明,但却可以指使御医的和玉。 “她住在哪里?我现在便去寻她!依你所说,她这么厉害,定能救出你们!” 柳元英激动不已,却在看到沉默的宋好之时敛起了笑容,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宋好道:“我并不知她住在哪里,只知她喜欢新鲜的玩意儿,没事便来店里消费……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应该已经知道好兴铺子的事了?” 按照和玉那个性子,肯定会想法子探监,了解了全部经过才做罢,可是她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实在是让人想不通,难道她已经单方面划清界限了,亦或是遇到了更好好玩的事情? “许是有事在忙,没有注意到此事罢,出去之后,我便去铺子门口蹲着,绝对可以蹲到人。”柳元英努力摆出副还有希望的模样,不让宋好过度担忧。 结束探视之后,她果然按照计划一般的来到好兴铺子门口,不顾过往路人的目光,正大光明的坐在石砖之上,大有等不到人便不罢休的架势。 柳元英回京之后,赵云挚便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她,以防她遇到了意外,她为宋好与裴彦卿劳累奔波之事,自然也没有瞒过赵云挚的眼睛,姜家的护卫被惊动之后,也正是得益于赵云挚的人的善后,她才得以轻松逃出。 “柳娘子似在等人。” 赵云挚一共派出了两个人,一人负责全程盯梢,一人则时不时回来汇报情况。 “等人?” 赵云挚动作滞住,她现在正为裴彦卿和宋好的事而烦忧,所做之事也于此脱不了干系,既是等人,那便是在等一个可以伸出援手的人了。 其实赵云挚也偷偷想过柳元英会上门求他的事,他已经确认过了,此事与张治庭无关,只要是与张治庭无关的事,他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插手…… 其实他本可以悄无声息的去做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让柳元英亲自上门求他,只要她一开口,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万死不辞。 这可惜,柳元英宁愿翻墙,宁愿坐在大街上等一个未知的人,也不愿意前来找他。 赵云挚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定是在等那个和玉。” 宋好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姜焯便是和玉,和玉不是寻常之人,因此宋好不知她的住处,更不知到何处去寻她,于是只能原地等待。 和玉乃是当朝的七公主一事,还是张治庭偶然与他提起的,赵云挚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忽觉得这人比他有用多了。 “传信给宫里的人,让他们到和玉面前游说一番,骗她出一趟宫。” 皇宫与外界隔绝,和玉作为一个公主,平时不是玩乐就是读书,正是因此,好兴铺子的事才没有落到她的耳朵里。 赵云挚在替张治庭做事,张治庭在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但就游说和玉这一件事,还是很好实现的。 和玉频繁出宫的事惊动了皇帝,皇帝勒令宫人严加看守,和玉被迫待在宫里,本就憋得疯了,赵云挚的人一在她面前提起外边的趣事,她便招架不住诱惑,使尽浑身解数求来一个出宫的机会。 第431章 萧无忌出手相助 和玉久不出宫,外边的事一概不知,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出宫的机会,兴致冲冲的来到好兴铺子所在的位置,却发现这里已经被封了。 柳元英在此等候多时,一见到衣着打扮与宋好所描述之人相同的和玉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与她说起了前因后果。 “宋好入狱了?” 和玉震惊不已,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入狱这事,倒也不算大事,以她公主的身份,还是可以将人保出来的。 “等等。”柳元英将人拦住,“宋好让我过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救她,而是让你救他夫君。眼下他遭人陷害,若是不赶紧查清真相,嫌疑便洗不脱了。” 和玉跟裴彦卿只有过几面之缘,虽对他有些好感,但交情却不深,加之陛下才刚处罚过他,她不敢贸然动用关系把人保出来,只得道:“我对查案之事没有什么天分,不过我那五哥却是个中高手,我现在去求一求他,若他愿意帮忙,裴公子就有得救了,若他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柳元英便不会放弃,听得和玉的五哥可以查案,她连忙催她前去求人。 和玉说到做到,前脚答应,后脚便入了萧无忌的府邸,萧无忌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好说话,听清前因后果之后便一口答应了。 萧无忌人虽不在朝中,但却时刻关注朝中的情况,裴彦卿被停职一事,他一早就得知了消息,正愁着没有法子接近示好呢,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五哥,你可别嘴上说说而已,一定要放在心上,否则我以后就吃不到好吃的了。”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和玉忍不住强调了一句。 “你的事,五哥我什么时候没有放在心上了?放心,问题不大!” 有了他的再三保证,和玉这才松了口气。 事情是由小厮而起的,那么便该从小厮身上查起,萧无忌命人去查小厮的家人,没想到却是晚来一步,小厮家中突遭大火,一家老小全都被烧死了,房屋也全都化成了灰烬。 “看来这是一场蓄意为之的灭口。” 小厮已死,照理说,幕后之人已经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了,这样着急灭口,难道是因为小厮的家人也清楚其中的勾当? “还有其他线索吗?” 萧无忌追问。 负责此事的下属答道:“火起之时,小厮的娘子被房梁压在墙角里动弹不得,也正因此,她才没有葬身于火海,而是留有一口气在,我已将她送到医馆了,大夫说能不能活还得看造化。”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救回来,我倒要看看,下此狠手的人究竟是谁。”萧无忌放下话。 小厮还以为自刎便能保全家人,没想到他的死却加速了家人的死亡。他的娘子命大,在萧无忌的压力之下,大夫费尽心思延长她的寿命,据她所说,同小厮交易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以他全家性命作为要挟,让他咬死裴彦卿就是凶手。 “当时我正好去给夫君送饭,无意当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之后我也不敢与人提起此事,没想到……” 女人只有一口气在,提了伤心事,又是一阵悲痛欲绝,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很快就晕了过去。 有了这个人证在,裴彦卿的冤屈也得以洗脱了,京兆府没有理由继续将他关在牢中,只得放他自由。 “多亏有了和玉,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柳元英激动不已,虽说宋好现还在狱中,但只要救出了裴彦卿,那便多了一分希望。 “没有没有,我就是个传话的,出力的是五哥,要不是他,裴公子也不能安然出狱。”和玉混吃混喝了大半辈子,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从不敢胡乱邀功,眼见柳元英与裴彦卿着急把她当成救命恩人,连忙推出萧无忌。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再者我这么做也算是为自己考虑,宋娘子若真遭遇不测,日后我上哪儿去寻好吃的啊。”萧无忌无所谓的摊开扇子,“况且我本就是个仗义之人,俗话说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能有一个做好事的机会,我也很开心的。” 萧无忌的坦诚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和玉当场提出摆宴答谢,裴彦卿却一脸抱歉的表示道:“好好还在狱中,我便不与你们一起庆祝了,待日后救出了好好,我定当上门拜谢。” 此话一出,和玉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她只顾着眼前的兴奋,倒忘了宋好还在狱中。 “宋好尚未脱险,我们还是先被庆祝了,想法子救人要紧。” 毕竟是个沉重的话题,大家的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谁也没有开口的心思。 宋好身处监牢,外边的情况一概不知,忧心忡忡的过了一天一夜,裴彦卿与柳元英这才提着食盒出现。 “彦卿,你没事了?!” 宋好激动的抱住他。 “你让我去找和玉,果真是个妙计。”柳元英一边取出食物一边道。 宋好望着裴彦卿,问道:“是和玉救了你?” 裴彦卿摇头。 “是和玉的五哥。”柳元英又道。 宋好虽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但却不妨碍她与之交谈。 “没想到这个人表面看着一无是处,办起事来却这么给力,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查到了关键证人,若非如此,京兆府也不可能放了裴公子。” 宋好听她说完全部经过,不由得也对这个萧无忌刮目相看,她让柳元英去找和玉,其实就是想推延一段时间而已,没想到他们如此给力,转头就把真凶给查出来了。 “也是那为娘子命大,要不是她好还有一口气在,这口黑锅,裴公子就背定了。好好,你也不用灰心,我们一定可以查出陷害好兴铺子的人的,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柳元英一连安慰了好几句。 裴彦卿抱了她一会儿才肯把人放开,也道:“关于陷害你的人,我已经查出一丝眉目了,不会让你等太久。” 有他在,宋好就会感到安心,根本不在乎自己身处何地,闻言只是抱住他,不发一词。 第432章 谢兰若暴露身份 裴彦卿居然这么快就洗脱嫌疑了,这实在是出乎张治庭的意料,他让人查了一下,发现有人曾拿着姜焯的令牌前去探视之时,他直接来到国舅府中,几番暗示国舅管教不严,误了自己的大事。 国舅本人并无大的谋略,享福多年也并非是因为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姐姐,而是因为小舅子张治庭。 只稍张治庭一句话,他就会失去一切。 事关重大,国舅再怎么溺爱孩子也不得不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 “首辅大人让你闭门思过,就是不想你掺合他的事,你倒好,不听他的劝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他抓到了把柄,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家人都得跟着遭殃。”国舅板着一张脸,狠狠的将令牌摔到姜焯脚底,“你也不小了,做事怎还这样不知轻重,他日若是惹怒了首辅大人,为父可就不了你。” 张治庭名义上说是国舅的小舅子,但他可从来不敢以长辈的身份自居,即便是在人后,也是一口一个首辅大人,不曾有过半分逾矩。看书喇 姜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郑重其事的父亲,虽有些适应不了,但还是忍不住辩解道:“裴兄本就是冤枉的,我不过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再者说了,舅舅已经强调过此事与他无关,眼下我拿出块令牌救急,他有什么可气的!” 姜焯从小敬佩张治庭,可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怨愤。 这会儿看到令牌,他非但没有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还觉得张治庭不是做贼心虚就是意图落井下石。 国舅一心盼着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他不仅不知悔改而且还敢顶嘴,当即气得唤来家丁,合力将姜焯押到祠堂,家法伺候。 姜焯心中不服,挣扎不过也不开口求饶,硬生生挨了几棍子,后来还是国舅夫人命人强行破开祠堂大门,以和离相胁,国舅这才饶过了他。 裴彦卿重获自由之身,没了官衔的束缚,他反而可以全身心的投入查案当中。 “陷害宋娘子的人和陷害你的人许是同一个,不如你先查查借你之命下毒的幕后之人?” 萧无忌“好心”的提醒。 好兴铺子食物中毒之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裴彦卿若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最后查到他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可不想现在就暴露身份。 “我虽还没有查到对方的身份,但京城就这么大,只要加大力度往下查,总能查到的。我一介闲人,正愁没有事做,你若是一人干不来,我也可以帮忙,左右不过是人力与时间的问题而已,我哪一样都不缺。”看书溂 语毕,他又故作沉思道:“据那小厮的娘子所说,与小厮接应的是个女人,你不防好好的想一想,自己可曾得罪过什么女人?这方面的经验,我可比你多多了,这个得罪,有时候并不是指你与她是敌对关系,而是你曾拒绝过她的爱意,女人就是这样,爱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不爱的时候恨不得生吃了你的肉。” 萧无忌一边开口一边偷偷观察裴彦卿的反应,其实那幕后之人他早就查出来了,只是没有告知京兆府府尹而已。 谢家虽然没落了,但是根基还在,他可不想就这么把谢家大小姐得罪了个彻底。 这种得罪人的事,还不如直接推给裴彦卿,若是谢家真的与之为敌,到时他再出手相助,再给一个大大的恩情,如此一来,裴彦卿就是再清高,也不得不归入自己的麾下了。 “多谢。”裴彦卿淡淡道。 尽管萧无忌总是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状态,但是裴彦卿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同寻常,只可惜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宋好身上,即便生出了疑惑也很难将其放在心上。 得知收买小厮的是个女人之后,裴彦卿便已经有了指定的人选,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直接上门问罪。 裴彦卿稍稍思考了下,决定潜入谢家一探究竟。 入夜之后,一轮圆圆的朗月高悬于夜空当中,金宵之后的京城一派静谧,偶有几声后宅的吵闹声和蛙鸣声传来。 裴彦卿换上一身轻便的夜行衣,在谢家的屋檐之上找了两圈,终于找到了谢兰若的住处,屋内燃着烛火,几道人影落在窗纸之上,裴彦卿跳下屋檐,来到窗子之外,细听里边的交谈声。 “你怎么办事的,人没毒死就算了,现如今还跑了一个关键的证人,你想害死我吗?” 谢兰若紧张得坐都坐不住,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没想到确实错漏百出,杀不死宋好就算了,眼下还差点搭上了自己。 小厮的娘子就在京兆府,若是京兆府继续往下查,查到她头上就是早晚的事,依着京兆府府尹那个性子,必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就算不拿她归案,也会如实禀报谢父…… 越往下想,谢兰若便越感到慌乱,看向裴母的眼神也愈发的不满,此事大多都由她来办,若是京兆府真的查过来了,倒也可以直接将她推出去背锅,只是不知道裴母乐不乐意。 心里同样紧张的裴母根本就不知道谢兰若已经生出了牺牲她的心思,见她坐立不安,连忙安慰道:“那人只听到了我的声音,根本没有看清我的脸,这事或许还有转机,我们先别自乱了阵脚。” “事已至此,你叫我如何不乱?事情暴露之后,父亲母亲为了保我,定是要推了个顶罪的,届时你能不能活都难说,一想到这儿,我便难受得无法呼吸!” 谢兰若掩面轻泣。 裴母愣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她如此紧张,竟是因为自己。 “兰若……” 谢兰若取出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珠之后才道:“血浓于水,你虽没有养我,但却生了我,我现在是一时难以接受你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若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也是做不到的。” 谢兰若以退为进,裴母听后果然失了心智。 “你是我的孩子,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保你周全。顶罪便顶罪,只要你好好的,为娘牺牲再多都值得。” 第433章 行踪败露 裴母情难自抑的挽起谢兰若的手,谢兰若心中一阵恶心,但为了长久之计,她不得不暂时忍下这种恶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此事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一定还会有生机的。”谢兰若反手抓住裴母的手,忍着恶寒开口。 两人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裴母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当下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良久才道:“你是我的孩子,就是天塌下来了我也会护着你。” 一颗带着温度的泪珠落到了两人交缠的手上,谢兰若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踱步走向窗户,窗纸之上的人影渐渐变大,裴彦卿及时侧过身,隐藏自己的踪迹。 原来这事真的是谢兰若搞的鬼! 还好宋好还没来得及进食,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裴彦卿眼底染上寒意,伤害宋好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他竖起耳朵,继续探听屋内的对话。 “谁能想到那个女子居然这么走运,这么大的一场火都没能把她烧死。”裴母道,“京兆府已经把她当成重要人证看押起来了,没有府尹的令牌谁也接近不得,要想彻底除掉她,只怕是比登天还难,现如今唯有祈祷她突然恶疾,死了干净罢。” 裴彦卿听在耳里,默默盘算起了之后的计划。 他虽已知晓谢兰若与裴母便是幕后真凶,但却没有足够证据,若是她们真的起了刺杀小厮娘子的心思,那便可以趁机捉拿人证了。 月朗星稀,一只黑猫跃上屋檐,伸了个懒腰之后又跳了下来,许是没有料到檐下还有一人,黑猫吓了好大一跳,惊慌失措的逃开,撞倒了院里的好几盆兰花。 屋内的谢兰若与裴母被惊动,以最快的速度推开窗户,裴彦卿虽然逃得及时,但还是让她们看到了个背影。 谢兰若吓得脸都白了。 今夜的谈话要是被人知晓了,即便是裴母愿意替她定罪,她也无法撇清关系,名声彻底毁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那人究竟是谁,是谁这么不放过我?!” 谢兰若急得团团转,一点思考能力都没了。裴彦卿是裴母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身影,她又怎可能认不出来。虽只有一抹一闪而过的黑影,但她还是十分的确定,偷听之人便是裴彦卿。 “裴彦卿已知我就是幕后的指使之人,他会不会豁出性命与我斗个你死我活?”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是谢兰若十分清楚裴彦卿对宋好的感情,此番差一点毒死了她,他必定是恨透了那个下毒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放过,谢兰若已经见识过裴彦卿的狠了,眼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兰若,你先冷静一会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他只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又没有证据,只要我们咬死不认,他便拿我们没有办法,再者你现在还是谢家的孩子,谢家不会不管你的。” 关键时候,还是裴母定得下心,只因先前她便与裴彦卿周旋过一回了,若非宋好那个小贱蹄子看出了破绽,她的儿子也不会被流放。 这会儿宋好还在牢里待着,定是使不上劲儿。 “没错,他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奈我如何。”看书溂 经裴母提醒之后,谢兰若终于冷静了下来,兀自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勉强找回理智,然而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脖子上悬着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刀已成了事实,裴彦卿早晚都会找到证据,刀子落下不过是时间长短的事情。 念及此处,她眸中刚刚燃起了亮光又暗了下去,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裴母才刚得到谢兰若的承认,现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见不得谢兰若露出一点愁容,绞尽脑汁的想了一通,终于得出了个可行之策。 “为今之计是先下手为强,在裴彦卿还没找到证据之前便把他给按住了,让他再也无法界此生事。” 裴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兰若听后觉得不妥,裴彦卿现在只怕是巴不得她赶紧动手,主动送出证据,若是真的派人杀他,少不得要落入他早已布好的陷阱当中。 先下手为强确实是个好计策不假,但却不是与他硬碰硬。 谢兰若垂眸沉思了番位,突然起了利用他人的心思,若是能有一个比裴彦卿厉害的男人掺合进来,她便只需坐山观虎斗了。 “不如就去找那个绍靖安,我看他对你还挺痴情的,你一转头唤他,他定是屁颠屁颠的寻来。”裴母道。 若绍靖安是个有谋略的人,谢兰若倒不介意利用他一番,只可惜绍靖安没什么脑子,将他拉下水之后,说不定还会让她暴露得更快。 再者谢兰若已经见识过了裴彦卿这样的男人,又怎还肯委身与绍靖安那样的一无是处的寻常男人。就算得不到自己的喜欢的,她也要得到一个权力与地位都远远超出其他男人的,最好是裴彦卿努力一辈子都成不了的,如此才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谢兰若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将目标人物定成了当朝的太子萧弈。萧弈个人虽无大才,但却有一个当皇后的生母,不出意外的话,日后极有可能继承皇位,若是真的攀上他的,混个皇后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不成,她只需可以靠着太子打垮裴彦卿便是赚到了。 “太子是何等人物,万一我们的用意让他看穿了,我们岂不是……”裴母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得对方是太子便生出了惬意,说什么也不肯。 谢兰若主意已定,根本就不管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日后我与太子之事,你便不必掺合了,省得坏了我的好事。” 利用裴母顶罪的计划已经流产,谢兰若对她亦没了做戏的心思,面上那股子显而易见的嫌弃又回来了,裴母抬眼看见,心中极不是滋味,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定好目标之后,谢兰若开始留意起了宫中的动向,此番攀附太子,不仅是为了自保,还为了彻底将裴彦卿踩在脚底下,好让他知道拒绝自己是个什么样下场。 第434章 赏花宴 太子的生母王皇后在宫中举办赏花宴,京城不曾有过婚配的贵女全都收到了请帖,说是赏花,其实就是变相的给太子选妃。 谢兰若原本是不在乎这这种事的,但在裴彦卿身上的挫败让她不得不另谋出路,是以赏花宴的这天,她特意话心思打扮了一番,做到既不张扬又不真的埋没于人群当中,让人一眼便不自觉的被吸引。 “据说谢小姐曾私下与外男来往密切,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这种人啊。” “谁说不是呢,这一看就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怕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有时候,传言一点都当不得真。” “多半是别人杜撰的,这等男女之事,最容易被人添油加醋了,再者谢阁老与谢夫人都是看重礼数的人,怎可能教得出来那样一个孩子。” “此话最是有理,流言蜚语最能毁人。” 谢兰若赴宴之后一直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坐着,仅靠出众的外表赢得在场之人的目光,听得不远之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她借着饮茶的动作掩藏上扬的嘴角,赏花宴之行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顺利,接下来,只需再引起太子的注意便是。 她已经打听过了,太子就是喜欢那种不争不抢但又无可奈何卷入漩涡当中的,好满足他英雄救美的情怀,故而无论是对诗还是个人才艺表现她都没有参与,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等待时机。 谢兰若的努力没有白费,某个嫉妒她的贵女见她不参与活动,只当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故意拉着几个姐妹煽风点火,在几人的不依不挠之下,谢兰若“勉为其难”的献了一舞。 谢兰若所跳之舞刚柔并济,动作行云流水,与她呈现出来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加之现下女子所跳之舞大多追求柔美,比她弱了不止半截,她跳完第一支之后,后边便不再有人出头了。 未免出丑,她们不约而同的对谢兰若大加赞赏,嫉妒她的那个贵女气不过,暗中丢了一颗石子出来。 谢兰若看在眼里,却还是当作不知道的踩了上去,不出意外的扭到了脚。 她发出一声惨叫,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有真心担忧她的,也有扬眉吐气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更有茫然不知所措的。 太子与王皇后就在暗处观察贵女们的一举一动,谢兰若一现身他便注意到了她,眼见她遭人陷害,不顾王皇后的阻拦,当即跑了出来,弯腰抱起谢兰若,着急带她去寻御医。 谢兰若已从他的衣制当中看出他便是太子,却故作不知,没有第一时间戳破对方的身份,含羞带怯让人抱着。 众人始料未及,太子抱着人消失在牡丹丛中之时,她们才稍稍反应过来。 和玉不便滞留在外,临走之时拜托萧无忌务必看好宋好,别又让有心之人有了害她的机会,萧无忌不好直接在裴彦卿身上下功夫,生怕他看出了端倪,和玉此举,正好给了他接近宋好的机会,只要搞定了裴彦卿的枕边人,就不愁搞不定他了。 “这些都是和玉让我准备的,她说你现在身在狱中,难免忧虑过度,于是准备了些安神补脑的药膳过来。” 萧无忌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小厮也从食盒当中取出了一个琉璃做的透明戗金盖碗,光这一个盖碗,都够寻常人家花上几辈子了。 宋好下意识抬眼看向萧无忌,第一次对他的来历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萧无忌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颇有些无辜的解释道:“这都是和玉准备的,我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她还说了啥让我务必盯着你,亲眼看着你喝完了才罢,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最后这一句,萧无忌稍稍压低了声音,以示亲近。 宋好无可奈何一笑。 这倒是像和玉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的目光一转向药膳,小厮便上道的揭开了婉盖,又从食盒当中拿出一个同样材质的小碗,舀了半碗之后又恭敬的退到一旁。 “宋娘子,请。” 萧无忌笑着做了个手势。 宋好早就从香味与卖相当中看出这是一道莲子百合麦冬汤了,只是不知味道如何,既是和玉的一份心意,她定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浅尝了半口,发觉这道汤的手艺比她还要好一些,日后要是出去了,可以见一见这位大厨,与之交流经验。 “萧公子,这次若不是你,彦卿也不能脱离险境,大恩大德难以回报,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宋好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极有可能真的是举手之劳,而自己所谓的感谢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不说还好,一说便觉得虚伪极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宋好还是觉得非说不可,这要是一句都不提,少不得要与忘恩负义的小人沾边。 “这些话,裴公子已经和我说过了,再说了,我救的是他又不是你,你又何必谢我,要谢便谢和玉,最好能写封信给她,她见了信,一定会高兴。别看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实际上一个真心朋友也没有,内心孤寂着呢。” 萧无忌将话题往和玉身上引,宋好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稍有些惭愧。 “枉我与她相识一场,居然不曾留意到这事,还是遭了难才想起她。”宋好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愧疚,紧接着道,“萧公子,可否劳烦你带些笔墨纸砚过来,我这便写信给和玉,诉一诉衷肠。” “且等着,笔墨纸砚很快就来了。” 萧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小厮,小厮令意出去,不多时便带回来了文房四宝,宋好当即提笔写信,萧无忌刻意往后退了几步,站得远远的,绝无半点窥探之心。 宋好从前只知他沉迷吃喝玩乐,现在才看出他心系妹妹的一面,施了恩也不挂在嘴边,更没有因此沾沾自喜,乃是个真真正正的仁厚君子。 写好信后,宋好将其装入信封当中,交给萧无忌。 第435章 女囚犯 萧无忌拿到信件之后本欲交由小厮拿着,却在小厮伸手之时改了主意。 “还是我自己拿着,这样比较安心,省得出了差错,和玉空欢喜一场。” 萧无忌藏宝贝似的把书信收起,末了又道:“宋娘子,我这就走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裴公子定能将你安然带出去的。” 关于这一点,宋好同样抱着十足的信心,送走萧无忌之后,宋好发觉对面的女囚犯一直打量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审视,宋好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虽说确实是不如外边干净,但可比对方好多了,不至于被人这么看? “这位娘子,你犯了什么事啊?” 女囚犯见她注意到自己,好奇心使然的问了一句。 宋好不好说出实情,只道自己是冤枉的,夫君正在寻找证据,很快就能出去了。 “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寻常人,方才那个公子衣着打扮皆是上品,就连他都对你礼数有加,你的身份地位肯定比他还高!你的夫君是做大官的?真是令人羡慕,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女囚犯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起了个头之后便没完没了,宋好无所事事,干脆与她聊了起来,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熟了。 谢兰若成功结识太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引诱裴彦卿出来,让他误以为自己准备着手销毁证据,裴彦卿跟了她一路,没有跟到她与线人接应,倒把自己给暴露了。 “裴公子,你也跟了一路了,难道就不打算出来喝一杯茶吗?” 湖中的荷花开得正好,湖中之亭唯有谢兰若一人,就在裴彦卿以为自己判断出错之时,谢兰若突然开了口,邀请他到亭中一坐。 裴彦卿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谢兰若一看就是故意为之,裴彦卿想了一想,还是收回了转头就走的心思,抬脚往亭中走去。 “裴公子,天底下的男人都似这般的表里不一吗?嘴上说着不喜欢我,私下里却偷偷跟着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男人才真的是!”看书溂 谢兰若百无聊赖的倒了杯茶,兀自饮了起来,期间目光一直落在不远之处的荷花之上,看也不看裴彦卿一眼。 裴彦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若他足够理智,那便该立马走人,然而他实在是过于担心宋好,因此没有想着及时抽身,而是趁机打探清楚。 “好兴铺子的毒是你下的?” 裴彦卿直奔主题。 谢兰若转头睨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赏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裴公子,这里虽少有人来往,但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你我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瞧见了,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既对我无意,又何必回过头来撩拨我,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说话间,谢兰若走出亭子,来到湖边,俯下身摘了一朵莲花,拿在手里把玩。 “你的娘子还在监牢当中,你便这么着急过来找我,难道是重新做了选择?”她狡黠一笑,“只可惜我心已死,再也不会为任何人起波澜了,你走。” “不必与我做这些戏,你先是派人毒杀宋好,不成之后又派人杀了小厮全家,眼下他那娘子已经醒来,查到你头上不过是早晚的事,谢小姐,我劝你还是主动坦白比较好,越是挣扎,就会摔得越惨。” 裴彦卿丝毫不受她所扰。 谢兰若抓住莲花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咬咬牙,又往前走了半步。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拭目以待好了。” 话音落地,她又往前倾了一下,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跌进了湖水当中。裴彦卿始料未及,正在观察她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之时,太子已经带着一众太监宫女着急赶来,二话不说便投身湖中,亲自救起落水的谢兰若。 太子落水,这可急坏了跟着他的太监与宫女们,好在太子身体健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便无碍了,倒是谢兰若,她落水的时间比较长,昏迷了一段时间才转悠醒来。看书喇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谢兰若受宠若惊,欲起身行礼,可惜身子太过疲惫,根本就坐不起来,太子见状,连忙把人按下,柔声道:“御医说你着了凉,还是先躺着。” 谢兰若依言躺下,随后又问道:“殿下怎会出现在……”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大抵有些难以启齿之意。 其实她早就查清太子的行程了,此番正是特意为他而准备的。 太子道:“听说这里的莲花开得正好,于是我便过来了,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那人就是裴彦卿,你怎还会与他有所往来?” 太子心仪谢兰若,接触的当天便让人将她查了个彻底,自然不会落下这件事。 谢兰若眸中染上委屈,泪珠要掉不掉,看起来一派楚楚可怜。 “原来殿下也认为我是个不检点的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话到这里,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太子有些手足无措,怔怔道:“难道不是吗?” 谢兰若哭得更为厉害。 “裴公子已经娶妻,即便我真心喜欢他,也断然做不出抢人夫君这种事,殿下若真心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又何必与我来往,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我、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你先别哭啊,此事若有隐情,你便该与我说个清楚,如此一来,我才能替你讨回公道。” 太子正是上头的时候,得知谢兰若心仪他人,他都不在意,更何况谢兰若此刻还梨花带雨的为自己做辩解。 谢兰若勉强止住眼泪,道:“其实我一开始确实是有些喜欢他,不过得知他还有个娘子之后便把感情收起来了,谁知他却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纠缠于我,还到处与人说我倾心于他,迫不及待想要嫁给他……我一介女子,人家哪里会听我的解释,无非只有吃亏一条路罢了。今天幸好是你来了,否则我的名声不知道又要败成什么样了。” 第436章 裴彦卿被贬 听得谢兰若的解释,太子久久不能平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事的真相竟是如此,眼看自己的心爱之人让人如此欺负,他的气性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裴彦卿现就在他的手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终究还是没有走到色令智昏的这一步,他先是让人把裴彦卿给放了,然后又写了一封弹劾之之信,呈给皇帝。 如果说,上一次的弹劾是蓄意公报私仇的话,那么太子的这一次弹劾可就理直气壮多了,皇帝有了正当的理由,再也不用担心裴彦卿反弹,直接降了他的职,让他当个芝麻小官。 “陛下也是为了您着想,眼下风头正紧,您若是不避着点,万一又给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可如何是好啊。” 掌事的公公说是代替皇帝过来训斥裴彦卿,实则却是为了安抚他。毕竟是一手组建了黑甲军的人,皇帝也担心做得太过会逼得裴彦卿倒向张治庭,于是就这么一边打压一边安抚,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 “多谢陛下美意。” 裴彦卿早就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因此也懒得多做挣扎,现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赶紧救出宋好,至于前途,日后再做打算。 裴彦卿单方面“纠缠”谢兰若之事不知何故传遍了京城了每一个角落,加之皇帝确实是责罚了他,众人想当然的以为此事为真,平日里没少笑话裴彦卿,到了新的单位,同僚也因此不屑于与他来往,话都懒得与他说上半句,且还合起伙来孤立他,不带他玩。 赵云挚暗中留意了一段时间,眼见裴彦卿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实在是忍不住,趁着喝得三分醉之时来到他面前,再次劝他辞官返乡。 “大道理我也懒得与你说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若你按照我说的办,我便想法子救出宋好,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平时你不是最紧张她吗,这会儿我都许诺救出她了,你怎还这么磨磨唧唧的?!” 赵云挚重重的拍了一下案桌,试图引起裴彦卿的主意。 裴彦卿放下手中的卷宗,视线缓缓落到赵云挚的身上,道:“我自会救出好好,不劳你费心了,至于离京,除非陛下下旨,否则我是不可能离开的,你请回。” 裴彦卿油盐不进,赵云挚气得咬牙切齿,忍了一忍,又道:“凭你的聪明才智,怎可能看不出自己被针对?难不成你真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搅得动整个京城?裴彦卿,我承认你确实是有一些才华,但你也不能这么自命不凡!” 惹了一个张治庭还不够,现又惹了个太子,这样下去,他有几个脑袋够砍?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是因为太子!谢兰若不知使了什么迷魂药,引得太子对她流连忘返,她说什么便信什么,那谢兰若本就看你不顺眼,待她日后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你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继续留在京城,只会连累宋好与你一起担惊受怕!” 赵云挚的情绪越是激动,声音便越大,住在隔壁院子的柳元英都被惊动了,听到赵云挚的声音,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气,得知赵云挚忽悠裴彦卿离京,更是气上加气,随意披了件衣服便出门,头发都没有梳。 “赵云挚,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柳元英一脚踢开半掩的书房之门,“别以为你再这搬弄几句是非我们就会乖乖走人了,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柳元英一现身,赵云挚的气势便弱了。 “元英,我……”赵云挚欲言又止,抬眼见到柳元英衣衫不整,下意识侧过身去,转念想到裴彦卿也在,急忙看向他,见他早就背过身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天到晚巴着裴彦卿离京,怎么,这要是首辅大人交代给你的任务吗?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的脸皮居然已经厚到了这种程度,这样明目张胆的上门恐吓,你怎不直接派几个杀手过来将我们全都杀了?” 柳元英的声音比他还大。 赵云挚说他有法子救宋好,并且以此作为交易的筹码,这话直接将柳元英气疯了,当初让他天天蹭饭,不曾想,竟喂出了一个白眼狼。 “我真是替好好感到不值,早知你是这样一个阴险小人,当初就该让你饿死。”柳元英骂道。 赵云挚有苦说不出,无可奈何道:“我没不想救她……” “你既想救,又为何不早一点救,早一点表明你的诚心?”柳元英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赵云挚,如今可是你先背叛我们的,这会儿又跑上门来哭诉做什么?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让你忽悠了两句便乖乖听话是不是?” 柳元英步步紧逼,眼神也越来越冷。 “你若还想保留一点情分,那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别再出来挑战我们的底线。裴彦卿和宋好心软好说话,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元英,你冷静一点,我并非是那种意思。”赵云挚让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目光堂而皇之的落在她身上,“我劝裴兄离京,真是为了他好,这里水太深了,待得越久陷得越深。” “呸!”柳元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京城水深,旁人待不得你便待得了,你是王八吗?” “我……”三番两次被她羞辱被她扣罪名,赵云挚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既是如此,你还不赶紧走?” 看到他眼中的落寞,柳元英的心也跟被人击中了一样难受,然而她毕竟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天真少女了,不可能因为男人露出一点可怜相便心慈手软。 眼见柳元英是在气得厉害,赵云挚也不敢再留。 “裴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我总不可能真的要了你的命。” 赵云挚留下一句话,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元英,这才抬脚离开,亲眼看着他走远,柳元英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不便见人,她随意宽慰了两句便离开了。 第437章 洗清罪名 裴彦卿没有太多精力思考赵云挚此行的目的,一心投入查案当中,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让他查到了一个关键的证据。 各个伙计的祖宗十八代基本上都被他查个了底朝天,可惜还是一无所获,本以为线索就此断了,然而其中一个伙计突然得了不治之症,从确诊到身死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此事引起了裴彦卿的关注,他特意留意了一番,发现此人早在一月之前就去看诊了,绝不存在突然确诊绝症之说,在此基础之上,他又查到了伙计与一人私下来往密切,这人就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裴彦卿设网抓住此人,亲自将他押到京兆府,逼得已经睡下的府尹连夜审案,府尹身为京城的父母官,倒也不怕辛劳,只是对于裴彦卿实在没有好印象,因此一直黑着张脸。 “裴彦卿,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别以为你身上有个一官半职,又认识了几个世家公子,本官便不敢拿你如何,今夜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官便先关你个十天半个月,让你长一长教训!” “启禀大人,此人名为钱仁义,乃是仁义铺子的掌柜,好兴铺子食物中毒一案,正是他一手造成的,我已在他家中搜出另一半毒药,还在伙计家中搜出了赃款,人证物证确凿,望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娘子一个清白。” 裴彦卿一边陈词一边取出无证,并排摆在自己面前。 府尹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此案一直没有进展,眼下裴彦卿找到了证据,他自是高兴,只不过这个半夜鸣冤击鼓的行为,也太过不妥了。 不妥归不妥,府尹是出了名的正义感爆棚,就算自己心里不舒服也会压下来,查案要紧。 “钱仁义,裴彦卿所说的,你可认啊?” 府尹看向一脸不服的钱仁义。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钱仁义倒是爽快的认下了罪行。 他下毒之后不慎被伙计看见,伙计欲告发,他连忙以重金相许,又撒谎自己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好兴铺子的配方,伙计见他什么也没拿到,又被金钱所惑,于是便选择了隐瞒。 “没错,那事就是我干的,好兴铺子抢走了我的生意,让我颗粒无收只能关店,她让我无路可走,我凭什么不能让她身败名裂?这是你她应得的,就算我现在不报复她,将来老天爷也会责罚于她,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 如此理不直气却壮的一番言论差点没将府尹气得个半死。 “就因为几个钱,你便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你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光骂还不解气,他左右看了一下,盯上案桌之上的茶杯,捞起茶杯便是狠狠的一砸,茶杯砸到钱仁义的额头之上,鲜血顿时涌出,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那些中毒的百姓至今还在医馆当中躺着,每日靠着巨额的要钱撑着一口气,大夫说了,若是配不出解药,他们就只有一死,你做下这么多虐,难道就不怕下地狱吗?” 提到中毒之人,钱仁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情,不过又很快变得冷漠起来。看书喇 “大人享有高官厚禄,不知民间疾苦,自然是看不上这几个钱。”钱仁义冷笑的声,“若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之上,只怕是做得比我还狠。” 刚被裴彦卿盯上那会儿,钱仁义原是想逃的,后来被裴彦卿诱捕,输得太惨,他也就不再负隅顽抗了。 府尹让他驳得哑口无言,顿了一下才道:“休想胡搅蛮缠,日子过得不好也不是你做恶的理由,既然犯了法,那便得受责罚,来人啊,将他押入大牢,择日闻审。” 府尹本想回去睡个好觉,第二天再继续审理,裴彦卿却以无辜之人宋好正在牢里受苦受累为由让他连夜彻查此案一直府尹没了办法,只能连夜派人前去核实,彻底洗清了宋好的罪名才做罢。 宋好躺在草席之上睡觉,关于外边的事一无所知,廊道里传来响动声时,本就浅眠的她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 “好好,你怎么样了?”裴彦卿催人打开铁链,见是他,宋好震惊不已,还以为他又被抓进来了。 “下毒的真凶我已经找到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裴彦卿三言两语解释完毕,欲带着她离开,这个时候,关在隔壁的女囚犯也醒了,得知宋好即将离开这里,她急得喊了起来。 “宋娘子,你可不要忘了我啊,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能救我了。” 女囚伸手想要抓人,却是连片衣角也没有蹭到,宋好闻声转身,方才只顾着高兴,倒忘了自己才刚认识的新朋友了。 “宋娘子,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怕她又要走,女囚犯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死也不放开。 “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否则……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实在是太过着急了,以至于到了惊慌失措的地步,就怕宋好这一走便是彻底将她抛之脑后,让她在这昏暗无光的监牢里待到死。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宋好让她抓得疼了,几番想要抽出手都没成功,最后还是狱卒看不下去,往女囚犯身上抽了一鞭子,她才疼得下意识松手,疼得滚在地上只喊疼。 “你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打人呢!” 宋好颇有不满,极为看不惯这种狐假虎威不把人当人的狱卒。 “不想走的话,就继续在牢里待着!”站在狱卒的角度之上,他这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宋好心系女囚犯,欲向前察看情况,裴彦卿及时拦住她的腰,劝道:“太晚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她挨了一鞭子而已,不会有事的。” 若是在平时,裴彦卿或许好会关心一下这个可怜的囚犯,但是现在他只想带宋好回家,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宋好也知道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间,看了一眼女囚犯,确定她只是受了皮外伤而无大碍之后三步一回头的跟着裴彦卿离开了。 第438章 暗娼阁子 回到家后,裴彦卿这才问起狱中一事,宋好解释道:“那个女囚名为环娘,朝廷肃清暗娼之时被抓了,不过她从未在暗娼阁子里做过事,此番入狱,乃是遭人伺机陷害。” 环娘入狱已久,一直苦于找不到申冤的机会,眼见同样入狱的宋好总有贵人前来探视,于是便起了结交的心思,借她之手陈述冤情。 “这些日子要是没有她与我说话,我怕是要憋死了,眼下我既出了狱,理当替她平反,就是不知道如何调取暗娼阁子一案的卷宗。” 宋好权力有限,要想救助环娘,唯一能做的就是求助裴彦卿,因此她没有半分隐瞒,将知道的全都说了。 “即便是毫不相干的人,我也做不到视而不见,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点交情。” 裴彦卿的神情让宋好觉得没底,声音也弱了下来,裴彦卿已被降职,这个时候若还插手这些事,极有可能再次被弹劾,救人也不是搭上自己这么个救法。 唉~ 宋好兀自叹了口气。 “要不我还是……” “你别管这事了。” 裴彦卿突然开口。 他之所以犹豫不是要替自己权衡利弊,而是在替宋好权衡利弊,好不容易洗脱了嫌疑,她可不想再次卷入漩涡当中,再者此事涉及的是暗娼阁子,内中不知道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查到了不该查的事,她就危险了。 “可是……”宋好误以为他不想伸出援手,“难道就这么看着她冤死狱中吗?” 裴彦卿道:“你别管就是,我只有法子。铺子重新开张之后,必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忙不过来。” 宋好得知他不是不当回事,而是另有计划,略微松了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都答应人家了,总得做点什么才是。裴彦卿既说另有法子,那便是真的有了法子,而不是糊弄人。 有了裴彦卿的保证之后,宋好果然不再忧心此事,一直盼着他的好消息。 又过了两天,姜焯突然上门拜访,宋好不知何意,一脸疑惑着看着他,姜焯当她不知情,亦没有表明来意,两人大眼瞪小眼,待裴彦卿回来之后才不约而同的投去目光。 “裴兄,你托我查的那事,我已经查出来了。”姜焯挤眉弄眼,意在避开宋好。 裴彦卿道:“不必,就在这里说,这事是好好要查的。” “啊?!”姜焯茫然。 宋好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姜焯此番过来正是为了环娘,他们两人互相猜忌了半天,竟不知道彼此同为一事劳碌奔波,白白闹了一段乌龙。 裴彦卿本要亲自查清此事,让姜焯得知之后,以他需要低调为由接手了。 “舅舅现在什么也不让我做,我闲着也是闲着,最好闲得捅出几个篓子来,让他们晓得我的厉害,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再干涉我的事情了。”平心而论,姜焯是真的喜欢巡街的日子,每平歇一次争端,他就觉得自己的饭没有白吃。 稍稍解释了一下原委之后,姜焯这才说起要紧之事。 “宋娘子,我看你八成是被人骗了。那个环娘分明就是暗娼阁子里的人,根本不存在冤枉一说。”姜焯颇有些遗憾的说道,“不过这也正常,那个地方的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话编不出来。若是被迫卖身,她又怎会自述蒙冤入狱,我看啊,她就是那种自甘堕落,自愿挣快钱的人,眼见你既有本事又好骗,是以盯上了你。” 这种调查结果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你确定真的调查清楚了吗?不存在什么纰漏?” “千真万确。” 姜焯就差举手发誓了。 “此事是由京兆府督办的,依着府尹那个性子,你觉得他能容许冤假错案这等事发生吗?宋娘子,也就是你心善,才会把一个妓子的话当回事,那种地方的人我见得多了,嘴里没几句真话的!” 宋好翻了个克制的表演,懒得与他在此基础之上展开讨论。 “我与环娘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她不像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宋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此事必定另有隐情,只是我们无从得知而已。” 见她已久坚持原来的看法,姜焯无可奈何,不得已道:“要不你扮做我的小厮,我将你领入京兆府的档案室里,让你亲自翻阅卷宗?” 这倒不必。 他们两人虽在小事之上有分歧,但对于姜焯的为人,宋好还是十分信任的,他既得知环娘极有可能蒙冤入狱,那便会仔仔细细的调查一番,绝不放过任何细节。 “你也忙了两天了,今夜便留下来,我亲自下厨招待你。”宋好适时转移话题。 姜焯一听还能蹭吃蹭喝,果真就把烦恼丢到了一旁。 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厨房早就空了,临时做了宴客的计划之后,宋好又上街采买了不少食材,鸡鸭鱼肉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一道牛肉滑蛋。 牛肉是从现杀的牛身上割下来的,蛋也是新鲜的蛋,再配上一点小葱,色香味俱全,姜焯一时没有忍住,一个人吃了大半碗,吃饱喝足之后方觉得不好意思,回到家后命人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全当是缓解尴尬了。 宋好寻了个机会来到狱中。 相信姜焯的人品是一回事,实事求是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必须亲自再了解一回,才能确定环娘是不是说谎。看书溂 眼见宋好这么快就现身,手中还拿了不少好吃的,环娘激动得眼镜都亮了起来,着急问道:“宋娘子,可是我那事有希望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宋好不忍心直接道出事实,只道:“此番我过来,正是为了与你打听情况。你需得将自己蒙冤的前因后果告知于我,我才能救你出去,如若不然,我也没有法子。” 环娘眸中的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长时间沉默不语。 “你连这个都说不出来吗?” 宋好忍不住反问。 “此事、此事太过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环娘支支吾吾,猛的抓住宋好,“宋娘子,你不是很有本事吗,只要你肯到府尹面前游说一番,他定会卖你一个人情的。” 第439章 新的挑战 “府尹大人威名在外,谁敢找他说情?再者你若不把说清楚,我又怎知你是否真的无辜?”宋好正色说了一番,随后又放软语气,“事已至此,你唯有道出前因后果,不然我也忙不了你。” “什么意思?” 环娘忽而止住了泪水,稍有些茫然的望着宋好,紧接着追问道:“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就是那等自甘堕落的下贱之人?” “没有。”宋好否认得很很快,“我只是希望你说出事情,好方便彻查真相而已,这是离开这里的唯一法子。若是不相信你,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宋好尽可能的安抚她,环娘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突然一把将她推开,自己亦退得远远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在利用你,是以才会扯出这么多的借口。”环娘冷着一张脸,“既如此,你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出现在这里,一开始又何必装好人,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宋好:…… 环娘这一推虽然没有给她带来很大的伤害,但她往后倒之时也是扭伤了手腕的,这会儿还有些隐隐发疼。 “你实在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宋好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裙之上的杂物,“实不相瞒,你的事是国舅府的三公子亲自去查的,我查出你就是暗娼阁子里的人,绝无冤枉之说,我本该就此放手不管,然而却出于信任你,亲自回来一趟,只待了解更多隐情之后再替你翻案。” 话到这里,环娘神色稍有些变化,不过还是一副划清界限的姿态,根本没拿正眼看她。 宋好又道:“你若觉得冤枉,那便说出事情,是重获自由之身还是老死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若是想通了便让狱卒传话于我,我已经打点过了。” 语罢,宋好径直转身离开。 食物中毒一案虽然得到了澄清,但好兴铺子的名声已经受损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一点插曲根本不足以影响到她的心态,又或者说,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铺子重新开张之后,宋好全身心投入食品的研究当中,只可惜不管她费了多少心思都吸引不到一个客户。 “好兴铺子关门的这段时间,隔壁街的莱阳铺子趁火打劫,推出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小吃,并且大肆宣传我们的安全隐患很大,顾客全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孙兴打听了一个早上才打听得来这个消息。 莱阳铺子的掌柜暗中观察好兴铺子已久曾经还打着互利共赢的名义上门做客,没想到人家从始至终都无任何诚意,好兴铺子一遭难,他逮着机会就取而代之了。 “要不我找几个人跑到莱阳铺子门前闹上一阵,反正是他们不做人在先,我们也是以牙还牙。”情急之下,孙兴想出了个馊主意,眼下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解气了。 “不可。”宋好想也不想就拒绝,“治理国家的都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又怎能背道而驰。莱阳铺子正是最得人心的时候,我们若是因为不服便上前闹上一番,名誉只会损害得更加严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干坐着什么也不做,任由人家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 孙兴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周灵道:“我偷偷让人买了些莱阳铺子的东西回来,味道与我们做的相差五一,想必莱阳铺子的掌柜早就研究多时了,否则不可能一点区别也没有。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大家就是认定我们的食物有问题,根本就不听解释。” 小吃零食的配方本就很容易被窃,宋好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没有想到惹上了食物中毒这种官司,长久以来的经营付之一炬,平白替人做了嫁衣。 “总会有办法的。”宋好安慰他们两人,“不管我们是不是下毒之人,客户都是吃了我们的食物才中毒的,名誉受损在所难免,眼下最要紧的重塑好兴铺子的形象。” 话是这么说,可宋好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至于孙兴和周灵,他们两人对于她的说法一点概念也无。 “《浮生记》的戏曲班子好不容易来了京城,我原还想着邀请朱姑娘一起去看,眼下发生了这种事,我都不好意思去见她了。”默了一瞬,孙兴突然叹起了气。 这个朱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还是独女,孙兴一见她便爱上她了,只可惜自己身无所长,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身家背景,因此不敢近前,只敢远远看着,到了后来,好兴铺子的生意越来越火,孙兴也在一夜之间成了商界的红人。 两人之间的差距变小,孙兴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套近乎,谁知朱姑娘喜好诗文,一心盼着觅得一个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夫君,根本不把他放在考虑范围之内,这些日子,孙兴一边忙着生意一边读书,终于靠着真诚与努力打动心上人,眼看着就要更进一步,意外却来了。 孙兴追求朱姑娘的经过,宋好和周灵都是见证者,眼见他垂头丧气,心情亦好不到哪里去。 “朱姑娘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不会因为此事而疏远你的,你不用想太多。”宋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灵也道:“宋娘子说得没错,朱姑娘肯定不会弃你而去的,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生意,明日你便不用过来了,只管约着朱姑娘出门玩耍就是,这里还有我们呢。” 孙兴的心情并未因为她们的安慰而有所好转,反而更为沉重。 “正是因为她足够好,我才更加不能耽误她,生意没了,我也就什么都没了,哪来的脸拉着她跟我一起吃苦,这不成了禽兽了吗。”孙兴的叹气声一次比一次重,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更为恼人的。 宋好想要安慰他,却又觉得言语太显苍白,一点作用也没有,沉默了下,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着急问道:“那个《浮生记》很火吗?” 第440章 力挽狂澜 《浮生记》说的是一个穷小子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两人身份悬殊,中间隔着万水千山,历经磨难才得以结成眷侣。 乍一听跟其他通俗话本大差不差,之所以风靡一时,是因为扮演穷小子的那人实在是太过俊俏了,让人见之不忘,在此之前,《浮生记》的戏班子只在江南一带活动,这一回来了京城,还是因为一个大儒亲自写了邀帖。 《浮生记》本来就火,再加上大儒的亲自邀请,更加火了。通常的戏曲只需花上几两银子就能入场观看,《浮生记》最少也得二十两,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趋之若鹜,乐此不彼。 百闻不如一见,宋好花了五十两才买到一个勉强看到演员的位置,看完整出戏之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转头来到后台,求见班主。 《浮生记》上座率好,戏班子赚得多,班主的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听得有人求见,根本不予理会,宋好不得已搬出姜焯的名号,如此一来,才能成功见到人。 班主年愈四十,看起来跟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似的,脸上时时刻刻的挂着粉,脂粉味大老远就能闻见。 “听说国舅府的三公子要见我,这可是真的?”班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奔主题。 宋好硬着头皮道:“倒也不是非得见您不可,而是想与您合作一番。” “合作?”班主顿时变得谨慎起来,“什么合作?” “就是我们花钱改动《浮生记》的剧本,添上一点剧情与台词,您放心,只是一点点而已,绝对不影响整体的质量。”宋好尽可能说得通俗易懂一些,“价钱好商量,只要不是很过分,三公子都可以接受,您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先看一看改动之后的剧情,若是不满意,我们便一起改到彼此都满意为止。” 班主想不通改动剧本的用意,但这种既能拿钱又能讨好国舅府三公子的好事,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既然三公子这么大方,我也就不客气了。”班主正了正神色,随后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两,不二价。” 三百两? 宋好的预算可是三千两,三百两就能成事,她简直赚大发了。 “我给你五百两,我们现在就讨论所加的剧情。”宋好大方的张开五指。 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剧本当中植入好兴铺子的广告就可以了,《浮生记》这么卖座,再加上男主角的个人形象,好兴铺子的形象一定有所好转,到时再推出新品,不愁拉不到客户。 宋好忙前忙后,一边盯着戏班子,一边推出新品。 新剧本上演的这天,她又花大价钱买了一张票,亲自检查效果。 整个舞台的布景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其中融入了不好好兴铺子的元素,剧中的食物、看客的食物也都是好兴铺子提供的,男女主角阔别重逢的地点也是好兴铺子。 总之,只要是看了《浮生记》的人,就绝不可能错过“好兴铺子”四个字。 情况与她的设想如出一辙,好兴铺子成了推动主角情感发展的重要因素之后,观众重新拾起了对它的关注,加之新品层出不穷,价格还便宜,好兴铺子一夜之间崛起,从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 在宋好绞尽脑汁力挽狂澜的时候,王皇后也在为太子的婚事烦忧,只因太子一意孤行,非要娶谢兰若为正妻。 “谢兰若曾与绍靖安议过亲,后又因裴彦卿作废了,如此不知安生的女子若是进了宫,日后大家都没有平静日子过了。你若是寻常的男子也就罢了,母后就当看不见,可你是太子,将来还要继承大统,留这样一个女子在身边,不是徒添隐患吗?” 王皇后苦口婆心,劝得口干舌燥,太子就是一个字也没放在心上。 “兰若从未喜欢裴彦卿,那是人家单方面骚扰她,父皇不是才刚下旨责罚吗,母后,你也忒不讲道理了些,明知兰若无辜,还要往她头上扣罪名。兰若出身名门世家,知书达礼知情识趣,谢阁老也不参与党争,她分明就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太子据理力争,一点也不肯退让。 “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了。”王皇后气得茶杯都端不住,“若只是裴彦卿单方面纠缠她,谢家又怎会取消婚约,绍靖安又怎会处处针对裴彦卿?人还没过门呢,你便被她耍得团团转了,日后若是过了门,只怕是连我这个母后都不认了!” 王皇后言辞激烈的批评了一番,随后又走向太子,抓住他的手,劝道:“儿啊,母后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是储君,出不得一点意外,娶她实乃自寻麻烦!” 太子眼神一动,憋得厉害,默了一会儿,果断的抽出手,侧过身去。 “母后说得好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娶她而已……”顿了一下,太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我便与您直说了,就算她真的喜欢过裴彦卿,我也不介意,从前我还喜欢过您宫里的宫女呢,为此还不惜与您吵了一架,若是按照您那套理论来算,我与她都是不安分之人,正好相配。” “你、你……” 王皇后万般没有想到了太子竟是如此的坚决,不惜贬低自己也要迎娶谢兰若。 “你、你当真非她不可?” “儿臣确实非她不可。”太子掷地有声,“儿臣喜欢她,并且与她有过承诺,今生今世非她不娶,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王皇后:…… 王皇后的脸色难看得跟不小心吃到了屎似的,她真是看不出来,太子居然还是个痴情种。 两人不过见了几面,他便发了这样的毒誓,王皇后更加不能答应让她进门了。 王皇后想了一想,决定以退为进。 “你若真想娶她,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你得同时娶两个,一个正妃一个侧妃。” “同时娶两个?为什么?这让兰若情何以堪?”太子先是一阵疑惑,然后再是不同意。 “母后可是为了你着想,这事若是让你父皇知道了,你觉得谢兰若还有活路吗?你若是想得偿所愿,那便只能听从母后的安排!” 第441章 太子妃人选 王皇后搬出皇帝,做了最后的通知,不论如何,谢兰若都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太子无可奈何,只得暂退一步,找到谢兰若,将此事告知于她。 “我当侧妃?!” 谢兰若震惊不已,紧接着大不悦,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混得一个侧妃之位,换谁谁不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兰若,让你受委屈了。”太子抱住谢兰若,以此安抚她的情绪。 谢兰若确实是委屈不已,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极有可能连个侧妃之位都得不到。 “我发誓,从今往后只爱你一个,看都不看别人一眼,你虽是侧妃,但却是我唯一心爱的女人,别气了。” 太子又道。 谢兰若暗暗咬牙,她要他的爱做什么?他的爱又不能让她当正妃,让她入主中宫! “我没有气,只是担心皇后娘娘不喜欢,若是如此,我还不如不嫁你了,省得你夹在中间难受,将来你我的感情也因此消磨殆尽。若真如此,我宁可与你遥遥相望,也不愿与你变成一对怨偶。” 谢兰若挤了两滴眼泪,赌气的侧过身,拒绝与太子对视。 王皇后不让她当正妃的原因是因为她曾与裴彦卿牵扯不清,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 王皇后敢给太子施压,她就也给太子施压,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怎么可能。”太子想也不想就否认,“母后绝对没有不喜欢的意思,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太子扳过谢兰若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父皇心中已经有了太子妃的人选,若我与他抗争,到时你就极有可能因此受伤,母后这样做,也是为了你我好过。” 太子虽贵为储君,但却一点势力也无,全靠皇帝撑着,皇帝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他失去一切,皇帝的意思,他不敢不从。 谢兰若怎么也没想到,此事居然还有皇帝掺合,难道这个侧妃她是非当不可了吗? “那人是谁?陛下属意的太子妃人选究竟是谁?” 谢兰若两眼通红,眼泪要掉不掉,太子看得心疼不已。 “据说是首辅大人的女儿。” 被迫违了心上人的约,太子亦是心情烦躁,根本就没有心思关注太子妃的人选,只是偶然听得下朝的群臣提起。 “是谁都不重要,反正我都不会看她一眼,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待日后我继承了皇位,我便将她贬了,封你为皇后。兰若,这是我能为我们的感情争取到的最大的利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太子低下头,与她额头贴着额头。 谢兰若的心思早在他提到首辅之时便已经飘远了。 皇帝与首辅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久,先又让首辅的女儿嫁给太子,这又是什么心计? 莫非皇帝另有其他计划? 若真是如此,日后她被扶正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兰若?” 久久得不到回应,太子面露疑惑。 谢兰若回过神来,顺势倒到他怀里,娇嗔着道:“我哪敢奢想这些……我只盼着与你长相厮守罢了,既然皇后娘娘也喜欢我,我便放心了。至于那中宫之位,我还看不上呢,我只看上了你……你另娶太子妃,我不怪你,但你若爱上了别人,我定与你恩断义绝。” 诚惶诚恐的太子突然收到心上人的深情表白,心动不已,对她更为情深意切,热泪盈眶。 “兰若,你且放心,今日之委屈,我不会让你白受的。你若看不上中宫之位,但这个位子本该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终有一日,我会归还属于你的一切。”情到深处,太子的承诺也是张口就来。 相比于太子,谢兰若更希望裴彦卿那种少说话多半事的人。 两人相识这么些天,太子的承诺都能填平整个长江水了,最后还不是连个正妃之位都争取不来。 靠他还不如靠自己。 谢兰若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态,口是心非道:“别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还不如想些开心的事。” 第一次见面之时,谢兰若便已经看出来了,她越是表现出不看重权利地位的一面,他便越是钟情于她。 此话一出,太子果然将她抱得更紧,随后又把她带到首饰店,凡是她看过的东西,最后都被买了下来。 三天之后,宫中的赐婚圣旨就下来了,首辅千金张洁洁为正妃,谢兰若为侧妃。 这道圣旨让一向孤傲的谢兰若在世家千金圈里跌了份,但好在前途明朗加之太子所赠之礼接连不断,她才没有太过气恼。 谢兰若即将嫁给太子当侧妃一事对于其他世家千金来说虽是个笑话,但对于宋好来说,无疑是十分棘手的。 一来她本就与裴彦卿闹过不快,日后若是得了势,肯定会趁机打压裴彦卿,二来她要是成了太子侧妃,谢家与她利益相连,即便得知她并非亲生的真相,也会因为利益得选择不当回事。 “太子不是只选一个太子妃吗,怎会突然多了一个侧妃?”宋好百思不得其解,“谢兰若这么清高的一个人,竟也甘心当个侧妃,真是匪夷所思!” 她身在狱中,出来之后又一直沉迷工作,还不知道谢兰若主动勾引太子一事。 “太子继承皇位之后,她就是贵妃了,要想对你做点什么,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要想对她做点什么,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宋好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谢兰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之时,她便惹不起她了,成了贵妃,自己更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裴彦卿已经隐约猜到谢兰若着急攀附太子的原因了,只是不敢确定,不好开口。 “还有那个张洁洁,她是首辅的女儿,此番联姻,首辅便与皇帝连成一派了,斗了这么久,最后他们美滋滋成为亲家,从始至终,受伤的只有你一人。”不等裴彦卿开口,宋好又兀自吐槽起来。 一道圣旨将她逼得坐立难安,做什么都不顺心。 裴彦卿压下其他疑惑,道:“要想阻拦这事,还得先行找到裴母。” 第442章 裴母隐藏身份 裴彦卿夜闯谢家之时便已得知了裴母的下落,若想找她,只需再次潜入谢府当中便可。 “谢兰若做下这么多坏事,裴母肯定知情,只要她供出谢兰的罪行,别说是嫁给太子当侧妃了,怕是寻常人家也不肯要她。” 宋好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老好人,谢兰若三番两次想要她的命,现又攀上了太子,倘若再不反击,日后可就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是她就此收手也就罢了,她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她要嫁给太子,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入夜之后,我便再去一趟谢府。”裴彦卿道。 宋好支持他的决定,只叮嘱他小心一些便去准备晚饭了,两人一起做到月中天,宋好亲自送着裴彦卿出门,随后准备夜宵,等着他回来。 裴彦卿潜入谢府当中,轻车熟路的来到谢兰若的院子,谢兰若的身边早就换了个嬷嬷,他又找一圈,还是没有见到裴母,宋好得知此事,设计接近谢家的厨娘,拐弯抹角与她打听裴母,厨娘听后信誓旦旦的表示谢家没有这样的人,裴母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找她的线索也在这里断了。 谢府。 裴母没有离开谢家,更没有人间蒸发,而是被谢兰若忽悠得心甘情愿的当起了洗衣婆子。 谢兰若表示裴彦卿已经盯上自己,两人走得太近会让人生疑,于是便给她弄了一个新的身份,让她暂时在后院干粗活。 “新来的,你的动作这样慢,洗到什么时候才能洗完,别以为你年纪大我们就会让着你,自己的活自己做,动作这样慢,回头官家怪罪下来,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活就这么多,有人干得少便有人干得多,裴母只当自己是暂时避难,根本没有打算久待,因此活儿也干得不怎么走心,不放过任何偷懒的机会,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看她不顺眼了。 一个丫鬟见她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是气不过,抢过其他丫鬟手中的水桶,一提一倒,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啊——!” 裴母发出凄厉的叫声,眼下虽是盛夏,但井里的水却仍冰凉刺骨,加之裴母又有些年纪了,这一淋直接将她冻得动弹不得。 其他丫鬟见转,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叫好,头脑机灵的干脆跑到门口盯梢,防着随时过来检查工作进度的嬷嬷。 “这只是一点小的教训,以后你要是还敢磨洋工,我可就不只是让你淋一桶水这么简单了。”丫鬟居高临下洋洋得意。 “贱蹄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便敢这么对我,我现在便拔了你的舌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放肆。”裴母稍稍缓了一缓,猛然起身扑向丫鬟,将她压在地上,抬手便抽。 丫鬟吃了点避之不及的亏,很快便又占据了优势,翻身压住裴母,抽得更加厉害,裴母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整个院子都是她的回声。 “救命啊,杀人了!”裴母胡乱喊叫,不见有人出手相助,转而出口威胁,“臭丫头,你可知我……啊!” 话还没说出口便又挨了一巴掌,裴母顿时疼得哇哇直叫,混乱当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嬷嬷来了!” 此话一出,丫鬟迅速从她身上离开,回到工作岗位之上,其他人亦是埋头干活,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监工的嬷嬷一进来便看到躺在地上哀嚎的裴母。 “怎么回事?”嬷嬷的语气当中尽是嫌弃。 “嬷嬷一进来你可要替我做主……”裴母刚要告状,辈分比较高的那位丫鬟却抢过了话头,郑重其事道:“嬷嬷,院里地滑,我们经常摔跤,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却一直赖在地上不起来,伺机将活推给我们做,我们不同意,她便要死要活,还说我们欺负她,嬷嬷,您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这个丫鬟向来以稳重老实,嬷嬷对她颇有好感,眼下听得她这么一说,自然而然的当成了事实,看向裴母的眼神当中也尽是不满。 “胡说八道!”裴母扶着腰爬起来,控诉道,“我不是自己摔倒的,而是被她推到的,她不仅将我推倒还动手打了我,下人若是私下斗殴就得变卖出去,嬷嬷,您可别让她三言两语就给骗了!” 裴母指向方才动手打她的那个丫鬟,恨不能将她生吞活泼了。 丫鬟迎向她的目光,道:“柿子专挑软的捏,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说我打你了,请问你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诬陷好人!我连衣服都洗不完,又怎可能有精力打我,我闲出屁来了不成!你一人偷懒便算了,还想拉我下水,真是痴心妄想!” 见她否认得这样理直气壮,裴母气上加气,差一点就喘不上气,趁着她说不上话,其他人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 “嬷嬷一进来我可以作证,此事皆是她一人闹出来的,我们根本没有愿意搭理。” “没错,她就是自己摔的,没人推过她。” “她为了不干活,什么话都敢编,嬷嬷,这样的人不要也罢,您还是赶紧将她发卖出去,省得日后捅出更大的麻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裴母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过,嬷嬷也不可能站在她这边,真当她是没事找事,于是严厉的警告道:“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我定回禀报家主,让她责罚于你。” 嬷嬷走后,一众丫鬟收起伪装,洋洋得意的看着热闹,裴母斗不过她们,只得默默吞下委屈,入夜之后才偷偷溜进谢兰若的房中,让她将她调到别处,或是先到府外住上一段时间也好。 谢兰若好不容易有了几天的好心情,一见到她,秀眉又皱了起来,面上尽是不耐烦。 “我让你去避嫌,又不是让你去享福,后院那些洗衣的丫鬟我也见过,若非你有错在先,她们绝不可能与你为难。我听人说,你因偷懒引起了大家的不满,这才闹成了这样,你不好好反思己过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脸来见我,看来我真是太给你脸了。” 第443章 母女闹翻 谢兰若连问都不问一句便料定她有错,裴母听得心中一痛,眼泪亦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哀怨道:“为娘被人打成这样,你却问都不问一句,都说母女连心,人家打在我身上,你就不觉得痛吗?” “闭嘴!”谢兰若心中一阵恶寒,“这些话不是你可以说的,若是让人听去了,你我就是死路一条。原先我还当你有点脑子,现在看来,你真是蠢钝如猪,我让你继续留在府里,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你若不知感恩,我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现在的裴母可谓是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因为谢兰若也再懒得掩饰嘴脸。要不是担心她到了外边管不住自己的嘴,她才不会费心思将她留在后院,让她有机会见到自己。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可能有今天,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嫁给太子。”裴母一脸不可置信。 “你也说是如果了,可惜世上根本没有如果。”谢兰若睥睨着裴母,“事实既定,只管接受就是,你又何必扯东扯西。我确实是感激你生下了我,是以将你安排在后院,然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置于险境,意图破坏我与太子的婚事……你若继续逼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没有。” 面对谢兰若的指控,裴母一条也不认。 谢兰若是她的女儿,谢兰若发达便是她发达,她又怎可能会害她。 “你是没有,但你蠢却让事情往这方面发展了。”谢兰若时刻占据主动权,话也说得一句必要一句狠,“我实话与你说了,太子现在对我深信不疑,即便你说出实情,太子也只会当你胡乱攀咬于我,命人杀了你。还有,太子也不会让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个母亲,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会杀了你。我与你划清界限,也是为了你而着想。” 裴母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却也没有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生母亲,只要、只要你与他好好说,他总不会……” “太子爱我。”没等她说完,谢兰若便抢着道,“他喜欢我,非得娶我不可,可若是我的身份暴露了,陛下与皇后死也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你觉得他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我是想与你好好说,可你没有脑子,我唯有出言要挟,你才会知晓其中的厉害。” 谢兰若紧紧盯着裴母的眼睛,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出言忽悠。 “你我早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若想抱住小命,那便安分守己,守好秘密,最好永不再提此事,否则是可拦不住欲要杀人灭口的太子。” 关于太子,裴母也就远远见过几次,也只他是真的喜欢谢兰若,如若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的送礼,听得谢兰若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怕了,真怕太子为了谢兰若而杀掉她,永远的尘封秘密。 “那、那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裴母还是不肯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她还以为,谢兰若嫁给太子之后,她便已跟着飞黄腾达,苦日子到头了,还有裴玉晟,他也可以免了流放之罪。 “要怪就怪你没有本事,身份见不得人。我能嫁给太子,一是因为她喜欢我,二是因为我是谢家的小姐,两者缺一不可。”谢兰若转过身,视线落到她身上,“你赶紧回去,日后便不要再来见我了,省得让人看出端倪。” 裴母久不言语,也没有走人的意思,谢兰若等了片刻,等得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赶人,裴母却这时有了反应,行尸走肉的门口移动,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若谢兰若真想保她,绝非没有可能,她这么着急划清界限,不过是看不上自己这个母亲罢了。 继续待在谢府也只是永无天日的劳作,裴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走谢兰若的首饰,趁着后院无人,溜出了谢府,谢兰若吃了哑巴亏,明知小偷就是她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抓,只能安慰自己破财消灾。 裴母身怀重金,才刚出了谢府便被人盯上,见她独自一人,又是人生地不熟,三言两语忽悠得她参与赌博,不过三天的时间,全部身家便已输光了,盯上她的这人知道她还有拿钱的渠道,因此没有着急让她滚蛋,而是百般游说,让她继续拿钱。 “有输便有赢,你都输了这么多次了,下一次肯定会赢,若是就这么半途而止,岂不可惜?” 面对这番游说,裴母一点思考能力也无,这钱是她从谢兰若的妆奁里偷的,若是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可若是不回去,自己便只有饿死一条路。 “我怕、我怕……”裴母找不到话语,“只怕事情不是这么好办的。” “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具体如何选择,还得看你自己。”对方以退为进。 此话一出,裴母更为焦灼,再三思考过后,还是决定返回谢府,至于行窃之事,她一概不认便是了,谢兰若的心再狠,也应狠不到谋杀亲母的地步,只要她守好秘密,别让太子知晓真相便是了。 裴母暗暗下定决心,待在谢家起码还有一口饭吃,比起外边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赵云挚接受同僚的邀请上门赴宴,行至半路的时候目光不经意一瞥,竟看到了裴母与人交谈的情形,看样子,似乎过得很是落魄,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人。 “停车!” 他这边一开口,家仆便勒住了缰绳。 宋好与裴彦卿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两人正在寻找裴母的事亦没有瞒过他的眼线,眼下偶然撞见裴母,他不自觉的留起了意。 “你去与人说一声,就说我有急事,不能赴宴了。”赵云挚朝前吩咐了句,随后跳下马车,暗中跟着裴母,亲眼看着她走进谢家的后院侧门才离开。 先前他也派人来过谢家,只可惜没有找到裴母的踪迹,这会儿亲眼看着她进去,这才百分之百确定人还在谢府。 第444章 来历不明的信息 赵云挚买通一个乞丐,当其将裴母现身于谢府的消息传给宋好和裴彦卿。 “你派你来的?!” 宋好不顾乞丐衣上的污秽之物,直接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 裴彦卿接连盯了几天都不曾看到裴母的身影,这会儿却有人特意告知此事……莫非那人一直在暗中关注? “我什么都不知道。”乞丐挣扎了两下,见她还不肯放人,咬牙使出了狠劲,一把将她推开,转而桃之夭夭。 宋好猝不及防,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幸好裴彦卿来得及时,将她拦腰抱起,她才没有摔破后脑勺。 裴彦卿不了解情况,只看到乞丐伤害宋好,确定她已站稳之后便要去追人,宋好急忙把人拽住,道:“不必去了,他就是个传话的。” 裴彦卿面露不解。 宋好递出纸条,裴彦卿疑惑着接过,看到纸条当中的内容之时与宋好先前的反应一模一样。 “我今晚再去一趟谢家。”裴彦卿道。 “不可。”宋好声音急切,这事发生得太过巧合了,她怀疑其中有诈,“说不定谢兰若早就布好陷阱,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让你冒想。” 宋好原地打了半个圈,突然眼前一亮,道:“先让姜焯过去探一探情况好了,大不了我再分些股份给他就是。” 自从上次利用姜焯的身份拿下戏班子的班主之后,宋好便以补偿唯有让出了几股利给他,姜焯来者不拒,答应得爽快,利益绑做一处之后,他又在亲朋好友当中宣传好兴铺子的产品,拉动了不少销量。 裴彦卿皱了皱眉,看起来多少有些不高兴。 宋好同样收起笑容,试探着道:“你不想让他知道此事?” 姜焯的舅舅就是张治庭,按理说,确实是不该走的太近,但是宋好觉得裴彦卿不是那种公私不分之人,况且之前他还托姜焯追查环娘的案子了,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裴彦卿都不像是准备与之划清界限的样子。 “不是。”裴彦卿答得干脆,“我只是不希望你一遇到困难就想到他。” 宋好:…… 若非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她还真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那、那怎么办?” 裴彦卿既已清楚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她总不可能还在这点细节之上与他对着干。 裴彦卿道:“你回家待着,我自去见姜焯。” 宋好:…… 不还是原来那个法子吗。 宋好勉强扯了个笑容,让他早去早回,裴彦卿也不做片刻的耽误,当晚便将姜焯约了出来,与他说明其中的关键,又送了一盒宋好亲手制作的点心当做谢礼。 “姜家与谢家虽然没有来往,但若真想打探消息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姜焯偏头思考了下,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沈户郞的千金沈如玉与那小姐是闺中密友,倘若有她出面,定是什么样的消息都能打探得来。” 沈玉如的母亲与姜焯的母亲时有往来,姜焯小时候也与沈玉如交好过一段时间,后来渐渐长大,出于男女有别的避讳,这才没有继续延续友谊。 “明日我的母亲正好要去沈府做客,到时我就一同前去。”姜焯拍着胸脯保证。 裴彦卿不确定道:“沈小姐既是谢兰若的闺中密友,又怎肯听你差遣?” “那是因为她还没有看清谢兰若的真面目。”姜焯不以为然,“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的,到时我只需说出谢兰若的那几个勾当,她定会义愤填膺,然后仗义相助。” “实在不行,我便豁出去了,牺牲美色诱惑她,让她心甘情愿的为我办事。”顿了一下,姜焯又补充道。 裴彦卿沉默不语。 虽然他表现出了极其不靠谱的一面,但就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姜焯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沈玉如了,想当年,她还是一个又小又黑又凶的小屁孩,一想到自己还得色诱她,他就觉得压力不小,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再怎么后悔也得硬着头皮上。 隔天他与姜母拜访沈府之时,目光不自觉的到处乱瞥,想要找出沈玉如的身影,可惜找了半天,还是没有见到人。 “焯而,你在看什么呢?” 姜母轻咳了声,以此缓解尴尬。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眼睛这样乱瞟也太过失礼了,沈母几番顿住,正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明显。 “我没看什么啊。”姜焯胡乱回了一句,实现却还是没有收回来,姜焯颇有幽怨,整个嘴角都挎了下来,正要赶他回家,沈母却突然笑道:“是不是在找玉如啊?” 此话一出,一旁的丫鬟们顿时掩嘴偷笑,窃窃私语,姜母面上的尴尬之色更重,姜焯回过神来,明明就没有那种意思,但还是被眼下的情形搞得脸和脖子一起发热。 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无功而返。 姜焯自我安慰了一回,随后挺直腰板,装成副没事人的样子,道:“沈夫人慧眼如炬,我今日过来,确实因为玉如,不知她现在在哪儿,可否让人带我过去见她?” 他这般理直气壮,真是让姜母丢尽了脸面。姜母摆出架势,正要训斥一番,沈母却又先一步道:“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语罢,她看向守在一旁的丫鬟,丫鬟领意,缓步来到姜焯面前,行了一礼之后道:“姜公子,请随我来。” 心愿达成,姜焯一喜,连忙道:“多谢沈夫人。母亲,您先在这儿陪沈夫人,儿子去去就回。” “这里是沈府,玉如又是女子,你可得让着她点,千万不要欺负她,否则我定要你好看。”姜母板着脸叮嘱了几句,姜焯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催着丫鬟在前带路。 丫鬟领着姜焯来到一处湖边,站定脚步,道:“姜公子,小姐弹琴之时不许外人打扰,您现在这里等着,待我通报过后,您再过去。” 听得她这么一说,姜焯这才留意到湖中隐约传来的琴声。 排场真大。看书喇 姜焯双手叉腰,稍有些不耐烦的道:“早去早回。” 丫鬟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向湖面的九曲桥。 第445章 沈如玉 姜焯等了好一会儿丫鬟才去而复返,扬言让他赶紧过去。 “小姐说了,她只有半盏茶的闲暇功夫。”许是沈如玉的兴致缺缺,因此丫鬟也不大乐意给他脸色了。 姜焯撇了撇嘴,心中虽有不快,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他也不是轻易吃亏的主,沈玉如既不待见他他也没有必要端出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当下捞起腰间的玉佩,一边绕着指尖荡来荡去一边往湖中亭走去。 “玉如小姐好大的排场啊。”亭中之人背着他而立,姜焯一望见那抹绿色的身影便吊儿郎当的说道,“不过十年未见,玉如小姐便不认人了,这要是再过个五十年,我是不是还得跪上一段时间才能见到您啊?”看书喇 姜焯言语间还有敬词,动作当中却没有任何礼数,不等人邀请便径直坐到石凳之上,眼见桌上摆着一盘点心,伸手便抓,咬了半口意犹未尽的道:“好兴铺子的点心就是好吃不腻,不管吃了多少次都能吃出新味道。” 京中的世家小姐长大之后多半都端着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再无幼时的顽皮,姜焯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不知怎么的,眼下见得沈玉如也变成了这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故而刻意放大动作,专与她形成巨大的反差。 “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公子突然过来,可是有事相求?”沈玉如转过身,面带含着礼貌客气的笑意,姜焯乍一看到她,动作顿时顿住,于出神当中想起了句首诗,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沈玉如的眉宇当中还有小时候的影子,但却与小时候大有不同,肉眼可见的变白并且还长肉了……姜焯的目光不自觉的往不该看的方向看。 “咳!” 姜焯轻咳了声,慌忙丢下手中的点心,动作迅速倒了杯茶水,稍稍漱了漱口之后才站起身,不敢再有放肆的动作。 “见过玉如小姐。” 他学着读书人的样子行了个礼,只可惜不常做,学得不伦不类。 “少与我来这套,有事赶紧说,我可没有闲工夫理会。”沈玉如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面上已不再是客气与疏离,而是满满的嫌弃。 姜终于找回来一点小时候的感觉,不怒反笑,再次坐回石凳之上,恭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来都来了,不说绝对是不可能的。 姜焯不过犹豫了片刻便直奔主题,问道:“你与谢兰若还有来往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沈玉如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不客气,“你看上她了,想要我给你牵线?若是如此,我劝你还是早点死心,她不日就要嫁给太子了!” “瞎说什么呢!”姜焯霎时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接连否认,“我又不是脑子进水了!看上她,绝对不可能!” “那你打听她做甚?” 沈玉如看向他,语气依旧很差。 姜焯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先给你看一张小像,你看了之后,我再与你说往下的事。” 姜焯边说着边将手深入衣襟当中,沈玉如及时扭头,避开视线。 “我怀疑这个人就藏身在谢府当中,就是苦于没有证据,今日过来,主要还是想求你前去探查一番,倘若谢府真有此人,我必有重谢。” 姜焯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容。 沈玉如还当他这是又看上了哪个良家妇女,专干些强取豪夺的勾当,面露不快,看也不看小像一眼,姜焯迫不得已将小像举到她面前,更为低声下气。 “就当是我求你,行不行?你不是喜欢好兴铺子的点心吗,正好,我与铺子的掌柜相熟,只要你一句话,什么口味的小吃我都能给你拿来。”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裴彦卿的缘故,关于这个承诺,宋好必是不敢怠慢,姜焯根本不担心自己陷入言而无信的局面当中。 “我可不会一点口腹之欲便……”沈玉如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到小像之上,拒绝的话吐到嘴巴,顿时就变了味,“这人得有五十岁了,姜焯,你真是不要脸,人家都能当你娘了,你还、还……” 设她气得说不上话,动手便要打人,尚未反应过来的姜焯动作快过大脑,在她挥下拳头之前握住她的手腕,牢牢将其控制住。 “好好的,你动什么手啊!” 姜焯百思不得其解。 “还不是因为你太过无耻!” 沈玉如一边挣扎一边控诉,手腕被他抓得生疼,眼角被迫挂上泪珠。 姜焯猛的反应过来,先是瞳孔地震,再是义正辞严的否认。 “好歹你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世家小姐,思想怎么能这么龌龊呢!”姜焯半是愤怒半是委屈,“我又没疯,怎可能、可能……” 他实在是不想细说,因为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浑身难受。 他们现在是没怎么联系了,然而小时候却是实打实的友谊,沈玉如这么想他,他心里说是一点气都没有,那也绝对不可能的。 “小的时候,我还保护过你呢,那时你还说会当我一辈子的好朋友,你就是这么当朋友的吗?!” 姜焯松开对沈玉如的牵制,往后退了好几步,看起来很不高兴。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的不堪?” 他又问。 沈玉如揉了揉泛红的手腕,不服输的反驳道:“你做下那么多荒唐事,京城谁人不知你三公子的大名,我不过是正常人的逻辑,你现在气成这样,当初怎不收敛一些?” “我做什么了?!” 姜焯的火气不降反增。 他确实是混了些,但还没混到让人怀疑他会看上一个老妪的地步! 沈玉也说不上来他究竟做了什么,之所以对他有这种印象,不过是因为外边的风言风语罢了。 “没做便没做,有什么可叫唤的。”她抬手理了理纷飞的发梢,勉强挺直身姿,问道,“你找这人做什么?” 姜焯蓄足了力气,本要与她好好理论一番,忽听得她话锋一转,提到真正的要紧之时,迫不得己咽下怨气,继续讨论正事。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只管答应我就是。” 第446章 帮忙 姜焯支支吾吾,面露难为情。 他不肯说,沈玉如也不肯轻易答应。 “看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连这点事都不能答应吗?”姜焯讲起了情分。 “与我一起长大的人多了去了,若我每一个都帮忙,那我还活不活了?”沈玉如睨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再说了,你我十年未见,你又恶名在外,不说清楚,我又怎知自己是不是助纣为虐?你是男人,世人对你大多宽容,可我不同,我是女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我的命!” 姜焯:……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默了好一会儿,姜焯才继续开口,“我瞧着你就挺好的,再说了,你是沈家的大小姐,谁敢跟你过不去啊。” 沈玉如不语,一副再不说就没得谈的意味。 姜焯心中焦灼,咬着指甲思考了下,突然下定决心般的道:“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也不拦你了。其实这不是我的事,而是我一个朋友的事,他新娶的媳妇与他娘……就是画上的这个人……不、不对付,眼下他娘离家出走了,他便寻不得,正愁着厉害……” “既是如此,何不直接上门拜访?人在不在谢府,直接问谢府的人不就成了吗?” 沈玉如打断他的话。 “万万不可!”姜焯急切的否掉这个提议,“婆媳的矛盾还没解决呢,光把老娘带回家有什么用啊,其实我那朋友就是想知道亲娘的下落,确保亲娘的安全,不着急将她带回家。看在人家一片孝心的份上,你就帮帮他。玉如小姐,我知你从小就人美心善,你肯定会答应的,对?” 姜焯双掌合在一起,极尽讨好之态,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么努力的求过一个人。 “当真?” 沈玉如警惕的看向,语气当中没有多少信任。 姜焯赶紧举手发毒誓,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此事确实是朋友相托,否则我也不可能亲自上门求你。” 见状,沈玉如不满的哼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怎么样?你能不能帮这个忙?”姜焯的耐心也耗得快没了。 “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待他急得想骂娘之后,沈玉如才慢悠悠的开口,“谢兰若最近正忙着绣嫁衣,过几天我便去她家帮忙,到时候可以帮你那朋友留意一番。” “谢谢。”姜焯激动抱住她,“我就知道你是个天大的好人,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目的达成之后,他也就不贪恋这里了,收拾了下桌面,摆正桌上的古琴,道:“我就不打扰你练琴了。” 语罢,脚步雀跃的离开,来时有多郁闷,去时便有多惬意。 沈玉如轻叹了口气,坐下继续抚琴,琴声亭中传出来,越过层层叠叠的荷叶,飘到岸上的人的耳中。 好兴铺子的生意走向正轨,宋好的生活节奏又回到了原来的模式,此番她得以脱困,和玉功不可没,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又近了一步,加之和玉亦对美食感兴趣,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是我独自研究出来的消暑饮品,五哥,你可要好好的尝一尝。”萧无忌一现身,和玉便迫不及待的将他按到座位之上,殷切的端一个盖碗,献宝似的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萧无忌打量了两眼,打量不出个所以然。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和玉特意卖起了关子,一旁围观的宋好等人也没有答疑解惑之意,萧无忌无可奈何一笑,只能亲自动手取走碗盖。 碗中盛了半碗的水,还有一小部分玉米粒,水上还飘着一缕玉米须。萧无忌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粗糙的食物。看书喇 “这叫玉米糖水,水是山泉之水,玉米从摘下秸秆到变成入口的食物,中间相隔不到半天的时间,泉水当中还掺了糖,保证入口香甜,清凉一夏。” 和玉兴奋的解释。 没有办法,她天赋有限,复杂的做不来,只能做些简单的,这还是宋好独家为她准备的配方,否则她至今还做不出一道像样的甜品。 炎炎夏日,好兴铺子推出了不少消暑的饮品,过几日便开始上架,和玉也想体验一把劳动成果受人追捧的感觉,于是央着宋好想出一道适合她的饮品。 “你就打算拿这东西出去卖,就不怕人家上门打你?”对于这碗玉米糖水,萧无忌实在是不敢品尝,不仅如此,他连嫌弃都掩饰不住。 “五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和玉十分不满,“宋好那样的行家都没有嫌弃,你个门外汉又有什么资格嫌弃我?我就拿去卖,怎么了?能够吃到我亲手做的饮品,那是他们走了八辈子好运了!” 萧无忌越是嫌弃,和玉就非得逼着他尝上一口不可,萧无忌欲逃,和玉便抱住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兄妹两人打打闹闹,一时羡煞旁人,正当萧无忌就要被迫品尝亲妹的饮品之时,裴彦卿来了。 他这人本就擅长不苟言笑,又自带正气浩然的气势,即便是贵为公主的和玉,见了他也是不由自主的发怵,更别说当着他的面玩闹了。 “裴兄。”萧无忌率先反应过来,行了一礼。 裴彦卿身居闲职,自由调度的时间也跟着多了起来,几乎每到这个点便会出现在铺子里,或接宋好回家,或留下来帮忙。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店里正好做出了好几道新品,你过来尝一尝,看看还有哪些改进的地方。”宋好捥住裴彦卿的胳膊,将他拉到橱柜之前,橱柜上满满当当的摆了许多饮品和小吃。 “我还以为裴兄这几日会很忙呢,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赋闲,看来是我道听途说了。” 萧无忌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目光一一扫向橱柜之上的食物。 不管是多么精美的食物,落在在他眼里全都是一个样,正是因为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宋好才没有邀他品尝新品。 第447章 南方水患 “萧公子何出此言?” 宋好的目光从一碗莲子银耳汤中离开,直直落到萧无忌身上。萧无忌平日里总摆出一副爱吃爱玩的性子,实则对着两样毫无兴趣,这会儿又跟一早就盼着裴彦卿过来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生疑。 “今天早上,我刚刚接见了一个来自南方的生意人,据他所说,南方已经下了整整两个月的暴雨,河堤一夜之间崩塌,数百亩良田皆被淹没,百姓更是死伤无数。若他所言为真,朝廷现应忙着处置水患之事才对,裴兄身为朝廷官员,又怎会空闲至此,想必是那人夸大其词了。” 萧无忌摇头失笑,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放在心上。 “南方闹了水患,这事我怎没听说过?” 和玉面露诧异,这么大的事,按理说早就传到宫中了,后宫之人少不得要提上一两嘴,然而她却是一无所知。 “五哥,你莫不是遇到骗子了?” 和玉说出这话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南方水患的消息才刚传到京城几个时辰,只因她一大早便出宫了,这才错过了宫里的讨论。 “萧公子所言不差,南方确实闹了水患。”裴彦卿顿了一下,紧接着道,“关于治理水患之事,朝廷自有量夺,我的官职太小,这些事还轮不到我来做。” “原来真的发生了水患!” 和玉震惊不已,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巴,宋好亦感到惊心,朝廷的事虽与她无关,但身为一名寻常百姓,听得其他百姓正在受苦受难,难免动容。 “朝廷可有应对水患的措施?” 宋好问道。 她急切的望向裴彦卿,随后又看向萧无忌。 “萧公子,不知那个来自南方的生意人现在在哪里,他是目击者,或许了解得更多一些。” 和玉紧随着她的动作,先看裴彦卿,再看萧无忌,等待答案。 萧无忌他饶有兴致的转向裴彦卿,笑道:“在场的人当中,只有裴兄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眼下唯有听他说了。” “我只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陛下已经派出应对水患的大臣了,不日就会抵达南方。”裴彦卿垂下眼眸,看起来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还好父……”和玉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之后又紧张起来,“还好陛下动作够快,不然南方的百姓可就受苦了。我听人说,南方时有水患发生,轻则颗粒无收,重则伏尸百万……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老天爷怎会这般不长眼,明知道天底下有人住着,还非得降下这么多雨水,平白让人受苦。” “可不是。”萧无忌附和道,“历朝历代执着于修筑水渠,开凿运河,为的就是防止水患,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不管修建了多少堤坝,都拦不住吃人的洪水。” “年年都修,年年都决堤,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和玉愤愤然,“我要是陛下,我就让人彻查河坝决堤一事,看看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害得万千百姓受此大难!” “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这些话咱私下说一说也就罢了,可别跑到外边乱说,省得引来杀身之祸。”萧无忌刻意提醒了一番,随后看向裴彦卿,问道,“裴兄,你在朝为官,可知朝廷准备如何应对之后的事情?” 裴彦卿摇了摇头,默了一瞬,又道:“无非就是安抚百姓罢了。” “这么大的天灾,光是安抚怎么够!”宋好的情绪也被调动上来了,“我认同朝廷和玉的观点,朝廷应该彻底排查河堤决堤的原因,年年修年年决,哪有这么离谱的事!” 观点得到认同,和玉自豪的抬起下巴,眼睛也比先前神气了许多。 萧无忌道:“若我是那个被派往南方的大臣,我便先转移百姓,先把人给保住,及时止损。雨季还未结束,洪水随后都可能爆发,此时不逃,只怕会死得更惨。裴兄,你以为呢?” 萧无忌突然看向裴彦卿,宋好也想听一听他的高见,目光随之转移了过去。 “水患过后,百姓没了粮食,即便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将来也有可能饿死,此时朝廷应该开仓放粮,解决百姓眼前的困境,不仅如此,还得组织当地的豪绅与地主捐钱捐物,组建专门的部门帮助灾民恢复生产。” 裴彦卿娓娓道来。 宋好听得眼前一亮,惊喜道:“对哦,我们虽然不能亲自抵达现场帮助灾民,但可以捐款捐物啊!” 宋好自己就是个生意人,在这种事情上,更应该以身作则了,只要朝廷颁布法令,她便可以组织附近的商户一起捐款,积少成多。 和玉同样留意到了“捐款捐物”四个字,她虽不是生意人,但手上闲钱不少,住在后宫当中的妃子与皇子公主们也有不少闲钱,只要他们全都捐出来,南方的百姓就不用受饿了。 “裴公子,你真不愧是朝廷的栋梁,一说便说到了关键之处。”和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她想当然的以为组织大家捐款捐物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殊不知,想动有钱人的钱,比取走穷人的命还这么难。 洞悉这一点的萧无忌再次看向裴彦卿,要笑不笑的道:“裴兄,若是人家不肯捐款,又该如何啊?” “以资抵税,只要当地豪绅肯做好事,来年便和灾民一样,不用缴税。除此之外,朝廷还可以房贷给灾民,方便他们修筑新的房屋,或者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燃起生活的希望。”裴彦卿一边思考一边回话,“这事绝非嘴上说说便能达到,需得有个同时具备魄力和人格魅力的人负责。” 先前他开口之时,萧无忌只是随便听听,话到这里才开始认真起来,一边听一边琢磨细节。 和玉心里惦记着捐款捐物的事,又坐了一会儿便回皇宫了。萧无忌继续与裴彦卿交流治水方式,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他顺势道别,转头就来到了太子的府邸。 第448章 萧无忌巴结太子 太子即将迎娶太子妃,皇帝也开始将一些政务交代给他,包括这一次的水患治理,太子从萧无忌口中听得治理水患的方法之后不由得愣了好一愣。 虽说他现在是贵为太子了,可是皇帝还在壮年,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萧无忌没有把他当成竞争对手,而是将治水要策告知于他,实在是令人咋舌。 “大哥?” 萧无忌伸手在他面前一晃,把人晃了回来,太子深吸口气,理了理思绪,道:“五弟,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帮我,我还以为……” 皇帝有意考验太子的能力,终日沉迷的情爱之事的他正为此烦忧呢,萧无忌便雪中送炭来了,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自他册封太子之后,昔日交好的兄弟已经疏远他了,更有甚者还一天到晚盼着他行差踏错,让出太子之位。 “五弟今日之恩情,我记下了,以后要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五弟只管开口,我定鼎力相助。” 太子抬手搭上萧无忌的肩膀,千言万语化做一个拥抱。 萧无忌稍有些不适,小心谨慎的没有表现出来,笑道:“大哥言重了,我也是偶然得知了南方正在闹水患的消息,想着出一份力,所以就赶过来了。此事交给大哥,我是放心的,南方的百姓想必很快就会度过难关了。” 兄弟两人又抱了一会儿,这才分开。 “五弟,我这人藏不住事,望你别见怪。”太子犹豫了下,继续道,“你为何不直接说与父皇听,而是过来找我?” 太子虽然沉迷男女情爱,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若当今的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王爷,他们这几个兄弟或许走不到手足相残的地步,可如今皇帝已经登基了,皇位的诱惑实在太大,没有人甘心与之擦肩而过。 萧无忌若是直接进宫面圣,凭着这些一条比一条更加管用的治水之策,皇帝肯定会他刮目相看,日后委以重任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无忌不以为然道:“进宫面见父皇还得申请,一来二去的,太过浪费时间了,再者父皇现在肯定在为水患一事烦忧,此时去见他,极有可能受气,我才不做……” 萧无忌尴尬一笑,跟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顿了一下才又道:“大哥比我稳重,又贵为太子,父皇待你更为宽容一些……大哥,我将这事推你给,你会不会不高兴啊?若是实在不舒服,我还是自去见父皇好了,省得伤了我们兄弟的感情!” 萧无忌抬眼看向太子,眸中尽是诚恳与难为情。 太子怎么可能会不高兴,他高兴还来不及,萧无忌这出不想招惹麻烦的心思简直就是便宜了他! “没有没有,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南方的百姓要是得知你这么忧心他们,肯定也会感到欣慰的。事不宜迟,五弟,我这就进宫,府里的东西你随便玩,看上了什么也尽管拿,我绝无二话。” 太子当即命人好生招待萧无忌,自己则赶着进宫,系数道出治水的各种策略,有一些甚至是几个治水经验丰富的大臣都没有想到的,几个大臣对他大加赞赏,皇帝也因此赏了他不少东西,太子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与萧无忌的关系也跟着近亲了不少,平时有事没事便问他政务之上的事情,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之后又跑到皇帝面前表现一番。 姜焯一天到晚盯着沈玉如,她前脚刚从谢府出来,他后脚便跟上去了,多等上片刻都受不了。 “怎么样?那人可在谢府当中?” 姜焯强行挤进沈玉如的马车当中,尽管这个马车对于他来说有点矮小,但他一点也不在乎,目光直直落在沈玉如身上,等着她的回应。 “你这般心急,倒教我怀疑你那所谓的朋友是否存在了。”沈玉如面上尽是嫌弃之色,姜焯强行上车,她也不可能真的直接把人丢出去,是以只能忍受,“你真是替你朋友办事的,而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玉如再次发出置疑。 “千真万确。” 此事本就与他无关,姜焯否认起来毫无心理压力,言谈举止坦坦荡荡。 “你就别再消遣我了,赶紧与是说说,那人究竟在不在谢府?” “不在。” 沈玉如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吐了两个字。 姜焯愣了好一愣,随后又道:“确定?” 谢府说大不大,沈玉如特意带了自己的小猫在身边,又故意放它乱跑,打着找猫的名义四处查看,被说是小像之上的人了,便是与之相似的也没有。 “我已经尽我所能的找了,就是找不见,你若不信我,自去找就是。”见他不信,沈玉如干脆闹起了脾气。 姜焯哪里敢嫌弃她,往后说不定还有用处呢,再者说了,第一次找不到,也可以再找第二次、第三次啊。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是怕你错过了什么细节。”姜焯道,“不瞒你说,我那朋友还挺着急的,要不然我不会这么麻烦你。对了,你下次做客谢府是什么时候,到时你能不能再找一次?” 姜焯已经筹划起了第二次。 沈玉如听罢也不生气,只道:“谢兰若的嫁衣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还得学习宫中的礼仪,分别之前,她还特意与我说日后怕是没有闲暇时间接待了,送礼我好些礼物,让是千万不要忘了她。”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时间见客的意思了。 姜焯顿时犯起了难,毫无头绪,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边,赵云挚派去寻找裴母的人也回来了。 “裴母原本好好的待在谢府当中,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被送到乡下了,她现在就在谢家的田庄之上,大人,要我去把她抓回来吗?” 派出去的人试探着提议道。 赵云挚抬手拒绝,道:“谢家着急把人送走,必是沈玉如的造访引起了谢兰若的猜疑,接下来不必再盯着谢家了,只管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裴彦卿,让他自行料理。” “是。” 赵云挚想的是,裴彦卿已经失败了一次,第二次必然只能信他,然而消息已经透露了两天了,裴彦卿那边还是一点动作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