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征途:我从女囚到女帝》 第1章 死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素素死了! 尸骨无存。 连渣渣都不剩。 …… 认命才能活得下去。 这是娘亲的话。 她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教素素的。 素素是个听话的孩子,尤其是娘亲的话。 娘亲活得不容易,爹喝醉了酒就打她。不仅爹打,连几个哥哥也打。 明明是娘辛辛苦苦地操持着这个家,做饭制衣,清扫喂鸡,放牛下田……该她做的她做了,不该她做的她也做了。 可最后,挨打的还是她。 素素为娘亲鸣不平。 娘亲只是摸着她的头,流泪。 素素不想娘亲哭,所以她听娘亲的话。不管命运给她什么,她都忍她都让。总以为一直这么下去,乌云总会过去,她会看到晴天。 可到了最后,回望这一生。 她又得到了什么? 处处忍处处让,可结果还是没能活下去。 如果不管如何忍如何让,最后结局都是如此,那她又为何要认命? 不甘心! 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啊! 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嘉业十年五月初九,天气不大好。 “要下雨了!” “快、快收衣服。” 铁牛村的村民们见势不妙,纷纷往家里赶,收衣服的收衣服,收干货的收干货,收粮食的收粮食。 萧家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忙来忙去收东西的只有辛氏,萧家父子四人,或喝着酒,或吃着饼,或瘫在椅子上,没有一个动手的。 辛氏习惯了如此,一个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在雨下来前,终于将东西给全收到了屋里。 她看着阴沉沉的天。 “素素怎么还没有回来?” “再不回来,雨就要下了。” 之前,辛氏打发素素去割些草回来,好喂牛。割草的地方离村里也不远,看这天色,她也该回来了才是。 萧老爹喝了点酒,脸都红了,听到辛氏说小女儿还没回来,顿时恼了火。 “一天天的,尽晓得偷懒,等回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就是,我都快饿死了,还不赶快回来做饭,想饿死我啊。” 萧大郎也气坏了,一把摔了椅子。 二郎、三郎也纷纷抱怨。 “我去,我这就去做饭。” 辛氏连忙道。 “没眼色的婆娘,还不赶紧的,磨蹭个啥?” 萧老爹看她的样子就气,一脚踹了过去。 辛氏跌在了地里,腰疼得不行,却也不敢耽搁,连忙爬了起来,往厨房里小跑而去。 噼里啪啦—— 雨就在这个时候下了起来,如同豆子似的,打在人身上,生疼。 这么大的雨,素素那孩子也不知道找到地方躲雨了没有?辛氏心里担忧,挺想出去找女儿,但她更怕萧老爹恼火,只能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在心里暗自希望萧素素能找到地方躲雨,别淋着了。 可惜辛氏的希望落空了。 萧素素不但淋雨,还淋了个透透的。 单薄的衫裙贴在身上,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落在男人眼里,诱人得不行。虽然不过是乡野丫头,萧素素却生得一副好相貌,柳眉杏眼、红菱小嘴、黑发如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不要说在村里,就是城里楼子里的花魁,也赶不上她的好相貌。 “想不到你这丫头瘦归瘦,还挺有料的。” “老子今天的艳福真不浅啊!” 郑大龙笑了,口水滴滴答答,色眯眯的,恶心得不行,嘴里的口臭,更是熏人。他一把抓住了萧素素,抱住她就往草垛子里拉,另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裤子了。 萧家的这个俏丫头,他早就馋得不行了,一直想弄上手。 但这丫头极少出门,天天在家里做活。 她家里老爹和几个哥哥天天游手好闲,也不干活,每天家里都有人。 郑大龙不好上手,日思夜想得不行。不成想,今儿个竟凑巧碰到这丫头落了单,这是老天爷都在成全他啊! 郑大龙打定了主意,这回定要做成了此事,想到一会儿的颠鸾倒凤、销魂蚀骨,郑大龙的骨头都酥了,全身灼热。 萧素素也很热,却是愤怒地。 冲天的怒焰直冲她的脑门。 又来? 还以为她是上辈子那个软弱可欺、处处隐忍的萧素素吗? 在意识到重生的那一刻,萧素素就发誓,这一辈子,她绝不活得像上辈子那么窝囊了。能活多久她不管,但活的每一天,她都要快快活活的。 谁敢让她不快活,她就让谁更不快活! 郑大龙,就是第一个! 萧素素被郑大龙拉的踉踉跄跄,一把掼在了草垛子里头,高壮的身体压了下来,大山似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这回这丫头是逃不掉了。 萧素素是逃不掉了。 因为—— 她根本就没有想逃。 她是女人,力气小,身子被压住了动不了,手被抓住了动不了,但她还有嘴,还有脚。 萧素素张开嘴,恶狠狠地咬住了郑大龙的耳朵。 萧素素伸出脚,死命地踹着郑大龙的下体的某个部位,用尽了全力。 “啊——” “啊啊——” “啊啊啊——” 郑大龙发出了惊天的惨叫,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下体,从萧素素的身上滚落,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 “死丫头,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郑大龙愤怒地放着狠话,恶狠狠地看着萧素素,等这一阵缓过来,他绝对饶不了这丫头。 “你逃不了的。” “我要你死!” “我要扒光了你,把你喂狗!” 郑大龙狰狞而残忍地说道。 萧素素冷冷地笑了:“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边说,她边弯腰,拾起了地上掉落的镰刀。 镰刀磨得光亮,用来割草,很是锋利。 用来割人,应该也不错。 “去死!” 萧素素冷冷地道,然后,在郑大龙惊恐的视线中,狠狠地挥了下去,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不断响起的惨叫声冲破了天际,连雷声、雨声也无法遮掩,凄厉地让人毛骨悚然。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下着大雨,村民们也坐不住了。 一个个打着伞从屋子里出来,包括郑家的,包括秦家的……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人多壮胆,众人一道朝已经开始减弱的惨叫声方向走去。 地方并不远,萧素素本来就看天不好正在往回赶,已经到了村边了。 很快,村民们就赶到了。 然后,他们看到了—— 不断挥舞着镰刀,一刀就带出一大片血花的杀人凶手萧素素! 已经没有任何声息,已经不成人形,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东一片耳朵,西一片肉皮,森白的骨头都露了出来的某个血团! 第2章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见村民们都来了,萧素素停了手。 反正,郑大龙也半死不活了。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些熟悉的村民们。 然后,抬起手,将散乱的头发轻轻拂至耳后。 手上的血迹在她如雪般白皙的脸上沾染了一大片,又很快被雨水稀释,化作血水,滚落在地。 她这个模样,简直像恶魔一般。 村民们有的尖叫,有的呕吐,有的尿湿了裤子,哭爹叫娘的……这种血腥的场景,他们何曾见过,个个看着萧素素的眼神惊恐惧怕得不行。 再想想上一世,被郑大龙玷污的自己,等来的是什么呢? 衣不蔽体的她,身上满是污痕,血迹、被玷污的痕迹、伤痕、泥痕,像个被玩坏了的破布娃娃,凄惨无比。而村民们呢?平时她也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姐姐哥哥地叫着,那时候站在一边,指指点点,轻蔑之极,仿佛是什么脏东西,偏偏还有人借机在她身上揩油,占她的便宜。 同样的人。 不同的场景。 萧素素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 “哈哈哈——”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从上辈子累积到这辈子的郁气,烟消云散。 萧素素只觉得身心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不管以后怎么样,就这,也值了。 这辈子,没有白活! 萧素素心情极好。 别人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好了。 “龙、龙儿啊——” 却是郑大龙的娘陈氏,开始时,她也被吓蒙圈了。但毕竟是当娘的,郑大龙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来自于她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些掉在地上的破布片,她越看越眼熟,越眼熟心里越慌,也顾不得害怕,一提脚冲了上去,抱住了那个血团。 这时,郑大龙还没有死,只是,虚弱地叫都叫不出来了,更遑论说话了,只身体疼得下意识一抽一抽地。 “救、救人啊!” “快、快请大夫!” 还在看戏的郑家人如梦初醒,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抬胳膊地抬胳膊,抬腿地抬腿,小跑着将郑大龙抬了回去。 郑老爹走在最后。 他看着萧素素,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带着无尽的痛恨和怨毒。 “死丫头!” “我儿若是死了,千刀万剐,老子要剁了你喂狗!” 萧素素冷笑,她没有做声,只是扬了扬手里紧紧握着的镰刀。 锋利的刀口,冷冷的白光,白得渗人。 郑老爹露出了忌惮之色。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郑老爹一家人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不过是因为村里郑姓多、郑老爹本来就兄弟几个,生的儿子也多,二三十口壮丁,村里谁都让着三分。 可他们再硬气,毕竟也是良民。 平时欺负欺负村民罢了,手里也没真的见过血。 此时见雨打在萧素素手里的镰刀上,滴下来的水还是红的,心里到底犯怵,又牵挂着儿子的性命。 最后只恶狠狠地指了指萧老爹他们:“你们给我等着,我郑家和你们萧家没完!” 放了狠话,郑老爹就匆匆地追了上去。 其他村民也给吓坏了,有的吐有的尿裤子,再加上偌大的雨,伞都挡不住,顿时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三三两两地散了。 村长姓铁,铁姓是村里的第一大姓。 他叹了口气,对萧素素道:“丫头,出了这事,爷也没辙,肯定是要报官的。” “还好今儿个雨下得大,没那么快。” “你回家,该换衣服就换衣服,该吃东西就吃点东西!” “进了里头,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完,他也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不说,他也能猜到几分。萧素素这丫头长得好,平日里郑家那小子看她就跟狼盯着肉一般。 逮着机会,还能不下嘴? 只是,铁村长怎么也没有想到,看着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萧素素,竟然敢下这狠的手啊! 想到刚才萧素素的狂笑,铁村长就觉得渗人。 这样的狠人,没有必要得罪。 还是留个面子情比较好。 铁村长都没有叫人看着萧素素,带着剩下的人麻溜地走了。 他老胳膊老腿的,这大的雨,淋病了不划算。 人老了身体好最重要,什么都比不得。 “多谢村长爷爷。” 萧素素领这个情。 尽管,上一世的村长可没有这么体贴,任凭郑家人对她羞辱大骂,其他人看热闹。后来,他甚至还替郑家人说和,让爹娘收了郑家的银子,把她送给郑大龙做了小妾。用他的话来说,也算“一桩丑事变做美事”了。 但萧素素并不恨村长,甚至郑大龙,她也算不上多么恨。 恨那些东西,早在岁月的琐碎中,磨砺成渣滓了。 前世种种别人恶是因,她一味软弱容忍退让何尝不是因,如今的她已不是前世的她,这是全新的人生。 敢惹她? 以牙还牙就是了。 如郑大龙。 对她客气方便的,她也可以客客气气。 如铁村长。 她不会轻易同人交恶,但谁最好也别轻易惹她,不然,十倍百倍奉还,可别怪她! 萧素素的眼神冰冷。 其他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就只有萧家人。 萧家人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萧素素也不搭理他们,举步朝萧家走去。正如村长所说,还有时间,换件衣服、吃点东西,不挺好的吗? 一直到进了萧家的门,萧老爹父子几个才回过神。 到了家,熟悉的地方,看不到 之前那般鲜血淋漓的场面,萧老爹胆气顿时也壮了。再想起了刚才郑老爹放的话,顿时又是惧又是怕,又是恼火萧素素给家里添了麻烦。 别看萧老爹在家里横,出去却最是夹着尾巴做人不过的。 萧家是外来户,萧老爹那一代才逃难来这边安家落户的,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别看萧老爹牛高马大的,又有三个儿子,可村里其他人家都有宗族可以靠,只有他们萧家,孤零零的,谁也靠不上,谁也惹不起。 一想到郑老爹刚才走时放的话,萧老爹心里就怕得慌。 “你这个臭丫头,出息了啊?”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对郑大龙动手,你不要命就算了,这是要连累全家啊?” “我打死你这个惹祸胚子!” 说着,萧老爹高高地举起了他那蒲扇般的巴掌,狠狠地朝萧素素脸上甩去。 第3章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素素,快跟你爹认错!” 辛氏拉着萧素素就往地上跪,她更是麻溜地也跪在了地上。 “孩子他爹,饶了素素!” “求求你了。” 边求饶边磕头不止。 她苦命的女儿哟,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杀了人会不会被砍头啊? 辛氏眼泪流个不停。 萧素素一个不防,给辛氏拉得一个踉跄,结果只来得及偏了偏头,萧老爹的巴掌没有完全躲开,刚刚从她的脸颊擦过。 坚硬的指甲刮到了她的脸,火辣辣地疼。 萧素素皱着眉头,用力甩开了辛氏。 “我没错,认什么错?” “那郑大龙要欺负我,我不还手,难道还等着他欺负不成?” “他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萧素素冷声道,并站直了身体。 这辈子,除了她自己心甘情愿,谁也休想叫她认错。 娘亲,也不行! “好啊!” “还不认错是?” 萧老爹又扬起了巴掌,恨不得打死这个招祸的孽女给郑家赔罪。反正闯了这祸,官衙很快就会来抓人了,这丫头也没啥用了。 之前本来还想卖个好价钱,也好给几个儿子娶亲的,现在是想也别想了。 杀了人还不得给人偿命?浪费了他这么多年的粮食。 萧老爹恨毒了这个丫头,早知如此,当初生下来就该扔进河里的,偏辛氏说留她在家里多一个做活的人。 这个祸害! 萧老爹恶狠狠地又呼扇了下去,打女儿一点也不带留情的。 只是这一回,萧素素可有了防备,身子往旁边一闪就躲过了萧老爹的巴掌。接着,她毫不迟疑,手里的镰刀一扬,对着萧老爹就挥了过去。 血花飞溅。 萧老爹的手去了半截。 他嗷嗷惨叫着,疼得眼泪直飙。 “反了!反了!” “做女儿的竟然敢对亲老子动手!” “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丫头拿下?” “我要打死这个不孝的东西。” 萧老爹疼得不行,只能使唤几个儿子。 大郎、二郎、三郎闻言就要围上去。 萧素素冷冷地看着他们,举起了手里的镰刀:“你们大可以试试!” 大郎几兄弟看看突然凶残得不行的小妹,再看看凄惨无比的老爹,再想想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郑大龙,下意识齐齐打了一个哆嗦,腿软了。 “素素?” 就连辛氏看着萧素素冰冷的小脸,也是心中发寒。 这个女儿此时看起来无比陌生。 萧素素扫视一圈,所有人噤若寒蝉,再不敢乱动。就连一直唉唉叫疼的萧老爹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安静多了。 萧素素这才转过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她换了衣服,又好好吃了个饱饭,打包了行李,最后还好好睡了个觉。 等睡醒的时候,天色已黄昏。 雨停了,县城的衙役也到了。 萧素素没有挣扎,乖顺地随着衙役离开了铁牛村。 逃跑,她是没有想过的。 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周围几百里一马平川,躲都没处躲。 再说没钱没粮没路引的,她吃啥?住啥?倒不如进牢房,还有人管饭,起码饿不死,还有地方住。 至于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萧素素并不担心。 兵荒马乱的时候,荒郊野外也倒头就睡,牢房好歹也有片瓦遮身,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至于杀人偿命要砍头的事,萧素素也不怎么担心。 判死刑是大事,并不像老百姓以为的那么简单,说砍就砍了,县官得递文件上去,州府要批,刑部要复核,皇帝要御批,光流程都要走好几个月半年的。 再说死刑犯问斩也不是说斩就斩的,只有春秋两季固定的时间才能执行。 以她的情况,秋天多半赶不上了,怎么也得来年春天。 不过,就算她倒霉,文件批得快,秋天就问斩,萧素素也不担心。 因为,她知道。 这天,很快就要变了! 萧素素离开了,萧老爹父子四人大大松了口气。 她一走,父子几个就赶紧冲进屋子里吃饭。饿了半天,他们肚子都在咕噜咕噜叫了。 只是萧素素在屋子里头,还把门锁了,他们不敢。重新叫辛氏做嘛,他们又舍不得,毕竟家里也不宽裕。只得吃了几个饼子对付下,早就饿得不行了。 村里的村民们也大松了一口气,这么个杀人犯留在村子里,大家都不安生,走了好,走了的好啊!一群人围在村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郑大龙家是最激动的,郑大龙的娘冲了出来,抹着眼泪破口大骂,什么“杀千刀的”“该被雷劈的”“断子绝孙”什么的,词汇相当丰富,几个妯娌抱着她哭得也十分动情,上演了一出全家齐心协力骂恶人的亲情赞歌。 他们家的男丁们倒是保持了“不如一默”的君子风度,只用他们的眼神杀了萧素素一遍又一遍。 铁村长一路将萧素素和衙役们送出了村,上囚车前,还贴心地给衙役们递上了几包点心,给差爷们打牙祭。 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囚车渐渐去远了。 萧素素回头,看着铁牛村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上辈子的事也似乎随之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再见了,萧素素! 她对那个软弱的、卑微的、隐忍的、一辈子都没有扬眉吐气过的她如此说。 然后,毅然地转过了头,戴着脚镣枷锁,站在囚车上,目视前方。 再不回头! 前方,是铁牛村所属的余河县,因余河从此流过而得名。余河离大盛的国都流京不远,不过几十里地,离铁牛村更是近,不过几里地,十分繁华。 不过上辈子萧素素一直在家干活,只听说过,没能来过。 这辈子,她来了。 就是去的地方,出了点岔子。 不是她曾经心向往之的娘亲说的热闹的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的小集市,而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县衙女牢。 因为萧素素是现行犯,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因此也用不着过大堂审讯了,直接麻利地签字画押,换了衣服,进了女牢。 牢房自然是阴暗的,阳光照不大进来,散发着一股阴暗腐朽的味道,不怎么好闻。 不过,比萧素素想的倒是要干净一些。 起码,萧素素并没有看到满地的垃圾和到处乱窜的老鼠。 “就是这里了。” “进去!” “饭点的时候会有人送饭来的,如厕的话里头有便盆,若有急事的话可以拉那里的拉环。” 身材壮硕的女狱卒说,态度挺温和友好的。 萧素素点头道谢,然后安静地走进了她未来几个月要呆的地方。 身后,“咔”地一声。 牢门上锁了。 女牢内—— 数道目光投射了过来。 来新人了! 第4章 怎么跟头死猪似的 女牢不多,只有区区两间。 一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而萧素素进来的这一间,人要少得多,只有几个人,要宽敞得多。 牢房没有窗户,极高的墙上,就开了那么个小小的四方口子,只有成人脑袋那般大——孩童都爬不出去的那种。 这么小的口子用来采光,就是大中午,光线也不会太好。 更何况此时已是黄昏末,天边的晚霞渐渐消失,只余点点余晖还苟延残喘着,坚持着最后那么一丝倔强。 还好刚才进来时,女狱卒顺手点上了走廊的灯。 借着这昏黄的灯光,牢房里虽然昏暗了些,倒也勉强能够视物。 除了萧素素,牢房里还有四个女人,分别占据了牢房的三边。 北边的是两个女人,关系似乎挺好,她们坐在一起,一个身材壮硕,另一个身材纤细些的紧紧靠在她的旁边。 她们占据了牢房里最大的位置,看来在这间牢房里,地位最高。 东边靠走廊的角落是个老嬷嬷,慈眉善目的,看着挺面善的,手里拿着个绣花的手绷子,正在穿针引线。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进来。 西边角落则是个同萧素素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模样清秀,手里拿着卷书,正就着走廊的微光看得很是认真。斯斯文文,一身的书卷气,如果不是身上的犯人服,换副打扮,说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竟然也犯了事。 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原本牢房里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里头静悄悄的。 萧素素也不是上赶着找人搭话的性子。 北边自然是不去的,东边、西边角落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 萧素素观察了一下,发现西边角落相对而言,位置稍微宽敞些,应该还能放下一个铺盖,就默默地抱着女狱卒发的东西往那边走去。 见萧素素过来,少女没有说话,只默默把她的铺盖稍稍往旁边又移了些,看起来还算友善。 “谢谢姐姐了。” 萧素素对少女客气道。 少女微微点头,还是没有做声。 其余的人也没有开口,显然并没有跟新人打招呼的意思。 这样也好,也免得还要应酬。 萧素素来这里也不是交朋友的,只要混过这几个月就行了。 受点冷待无所谓,没有麻烦就好。 本来,人们普遍欺生,外头这样的事都极多,更不用说是关押犯人的牢房了。进来前,萧素素已经做好会被人找麻烦的心理准备了。 如今这情形,倒是比萧素素预想地要好多了。 萧素素心里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铺盖放在了少女的旁边,稍稍整理,然后安静地躺在了上头,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这是她在家里养成的习惯,萧老爹父子几个脾气都不好,稍稍动静大些惊动了他们,迎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拳脚。 做事不小心不行,长久以来,也就成为她的习惯了。 铺盖有些单薄,睡在地上有点硌人,并不太舒服,不过比直接睡地上还是舒服得多。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也没有人说话,无聊的时候,困意来得格外地快。 萧素素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蜷着身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声音把萧素素惊醒。 “喂,别睡了,起来!” “快起来!” “听到了没有?” “怎么跟头死猪似的。” 不知是谁,一边猛地掀了萧素素的被子,一边用脚不停地踢着她。力道不轻,虽然隔着被子,萧素素的腰侧也是一阵疼。 本来睡意迷蒙的萧素素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倏地爬了起来。 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应该已经很晚很晚了。 小开口那里一丝光线也没有,走廊里的灯似乎又灭了几盏。 牢房里,比之前更暗更暗了。 就着昏暗无比的光,萧素素认出,踢她的正是北边两个女人中纤细些的那个。 这时她就站在萧素素的铺盖旁,双手叉腰,一副不善的模样,显而易见是来找麻烦的。 萧素素这才恍然。 原来不是不欺负生人,只是时间延后了些而已。 女人的身量颇高,比萧素素高出半头。 萧素素在女子中,个子已经算还可以的了,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些。这个女子却差不多及得一般男子的身高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身材高挑而显得魁梧,相反,将女囚的上衣塞在裤子里的她,身段极其妖娆。 呼之欲出、挺得高高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身,丰盈饱满的臀部,曲线十分动人,是个极其得天独厚的尤物。 在萧素素所见的女子中,能有这般好身段的,屈指可数。 无端被人踹醒,萧素素心中是恼怒的。 但愤怒并没有冲垮她的理智。 凡敢于如此挑衅的,必然有其依仗。 尤其这女子和另外仍旧坐在北边的壮硕女子明显是一伙的。 此时萧素素手里并没有镰刀,她的身量也不及这两个女子,身高体重都没有什么优势。虽然因为在家里常年做活的原因,相对于她的身形来说,萧素素力气并不小,但一对二,对方还是两个成年女子,年龄还小的她不管怎么看,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波及到了它处。 女牢里的其他人,也渐渐醒来了。 另外一间牢房里的栅栏门前,挤满了醒过来的女囚,好像是什么节日的狂欢似的,她们鼓噪着、兴奋着,有的人敲着栏杆,有的人敲着盆。 “起来了!” “起来了!” “都给我赶紧起来哈。” “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啊!” …… 街头卖艺般的吆喝声拉起了热闹的序幕。 女囚们一改白日萧素素进来时安安静静、无精打采的模样,个个精神劲十足,仿佛吃了什么提精神的药一般。 “金姐,给她点颜色看看!” “金姐,加油!” “金姐,上啊!” 另一间女牢房里鼓噪声不停地响起。 而与之相比,萧素素所在的这一边,就安静得多了。 除了妖媚地笑着嚣张挥手回应的金姐,壮硕女子依旧安静地坐着,同萧素素进来时一般。 慈眉善目的绣花老嬷嬷、长得十分清秀的看书少女则分别缩在被子里,似乎都睡得很熟,就算电闪雷鸣,再大的声音都无法吵醒她们似的。 而里头都这么吵了,白天里的女狱卒—— 没有来! 这大约就是这金姐选在此时才发难的原因了,萧素素明白了。 看来,援助什么的,就不用指望了。 能依靠的,依旧只有自己。 那便只有自己! 又如何呢? 很早之前,她便只有自己了。 一个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萧素素并不怵。 不过人强我弱,没有武器,也没有外援,萧素素也并没有冲动出手。 她忍着腰间的疼痛,保持着冷静,不带一丝情绪地客气问道:“这么晚了,请问金姐叫我有什么事吗?” 第5章 跪下、磕头、叫娘 “什么事?” “呵呵呵——” 金姐又是一阵娇笑,她似乎挺爱笑的,笑得还很好听,声音不似一般的女子,带着几分沙哑和魅惑,听得人心里麻麻的、痒痒的。 她伸出手,轻轻勾起了萧素素的下巴,打量着她。 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没大长开。 脸庞还稚嫩,没到女人最好看的时候。 但即便如此,这张脸也足够好看了,眉也好、眼也好、嘴也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找不到一处不好看的地方。 这么好看的小丫头,金姐还是第一次见。 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比她好看。 这个小丫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啊。 心里厌恶,她却又笑了,声音甚至更好听。 “也没有什么事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咱们这牢里,虽不是国,不是家,但这里自然也有这里的规矩。” “你既然进了这里,就得讲咱们这里的规矩。” “小丫头,你可服气?” 金姐笑眯眯地问。 萧素素没有回答服不服气的话,只静静地看着金姐问:“那这里是什么规矩?” 金姐眨了眨眼。 这丫头胆子不小。 不过,也不奇怪,能被狱卒安排进这间牢房的,几个胆子会小呢?毕竟,比起另一间关着些小偷小摸、不敬翁姑、通奸打架的,能进这间的,手里哪个没有人命呢? 胆子自然也就大些。 胆子大的好,胆子不大就没有意思了。 金姐又笑了。 “听话!” “只要听话就成!” “尤其是要听咱们扈姐和我金姐的话,只要听话,什么都好说。” “若是不听话……” “小丫头,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说到这里,金姐的笑容终于一收,冷冷地看着萧素素。 “小丫头,现在是看你听不听话的时候了。” “跪下!” “磕头!” “叫娘!” 金姐厉声喝道。 萧素素皱了皱眉,真是麻烦,开始就如此过分,想息事宁人大约是不可能了。萧素素不想惹事,不过,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躲也躲不了,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今晚是睡不成好觉了! 萧素素有些遗憾。 “对不起了。” 萧素素说,她的声音压得低,金姐没有听清楚。 “小丫头你说什么?” 她将头凑近了萧素素,想要听得更清楚。 好机会! 萧素素手握成拳,狠狠地朝金姐的太阳穴击去,这一下,她用尽了全力,只一下,就让金姐眼前发黑,身子踉跄了几步。萧素素没有停手,既然动手了,就不能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尤其对方还有第二个人。 萧素素伸腿一勾,将金姐绊倒在地。 不待金姐有任何反应,萧素素就利索地跳到了她的身上,迅速抡起拳头,对着她的鼻子、耳朵、太阳穴,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 只几下,金姐就满脸都是血了,甚至连伸手护住脸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还没完。 萧素素毫不停顿,随手扯过了老嬷嬷的被子,紧紧捂住了金姐的口鼻,金姐的腿先是剧烈地蹬了几下,很快,力道就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眼见都没有动静了。 “啊——” “啊啊——” “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啊!” 到了此时,牢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女囚们吓坏了。 “住手!” 一道惊天巨喝响起。 随着声音,壮硕的扈姐惊怒交加地冲了过来。 萧素素一个小瓜娃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还稚嫩得很。谁晓得她下起手来会如此快、如此黑、如此狠,而且完全是将人往死里整的打法。 她一把抓起萧素素,用力往旁边一扔,另一只手则迅速扯开被子。 金姐的脸色煞白,如同死人。 扈姐摸了摸她的鼻下,还好,还有气。 她这才心里微松了口气。 然后,扈姐站了起来,捏着啪啪作响的手指,恶狠狠地看着萧素素。 “小丫头,你死定了!” 萧素素将将爬了起来,还有点晕。 与扈姐的体型相称,她的力气极其的大。随手将萧素素一扔,萧素素就飞了出去,撞在了栅栏上。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她眼前还有些冒金光。 这一仗,难了。 搞不好,会死。 萧素素知道,不过,她无所畏惧。 她早就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再死一次,又有何惧? 还能比被铁锅煮,成为别人的腹中餐更惨? 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萧素素没有想着躲避,逃避没有用。这么点地方,逃能逃到哪里去?既然逃不了,那就上! 她脚下发力,直直地往扈姐冲了过去。 扈姐狞笑着,“来得好”。 有了金姐的前车之鉴,扈姐早就有了防备,不会被萧素素打个措手不及。 她伸出一双大手去抓萧素素,萧素素没有躲,任凭扈姐抓住了她的衣服。 扈姐露出狞笑,用力地要把萧素素往地下甩。 这时,萧素素却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扈姐的脖子。不待扈姐反应过来,萧素素张大了嘴,狠狠地咬住了扈姐一侧的脖子。 她见过杀人,将军说过,刀砍这里,人血流得快、死得快。 她没有刀。 但她有牙齿。 “啊——” 扈姐发出被宰的猪般的惨叫,但她毕竟身体健硕、生性凶悍,遭受如此重创,她反倒被激起了凶性。 她伸手去掰萧素素,发觉怎么也掰不开之后,她索性也放弃了。 抡起了两个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着萧素素的头。 萧素素什么也不管,只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牙齿牢牢地咬住,死也不放手、死也不松口。 这是一场凶残无比的较量。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没有任何慈悲的较量。 如果一直这么继续下去,死的也许是扈姐,也许是萧素素,也许,是两个人同归于尽。但没有一个人求饶,没有一个人停手。 到了这时,牢房里的尖叫声反而不知什么时候偃旗息鼓了。 诡异的静默中,牙齿咬破血管,血液汩汩而流的声音,拳头撞击脑骨的声音,声声入耳,让人的心底仿佛掉进了冰窟里,散发着寒意。 “别、别打了!” “求求你们!” “别打了!” 有人低声哭泣。 有人默默祈求。 有人不忍目睹。 …… 蹬蹬蹬,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狱卒们冲了进来,见到如此惨状,也是大吃一惊。 “住手!” “住手!” 他们拿着棍杖,打开牢房,冲了进来。 第6章 好人啦 好、好疼! 萧素素抱着头,只觉得它简直不属于她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素素才适应了些。然后她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仿佛铅一般,眨巴了几下,硬是没开。 没办法,萧素素硬是用手指给撑着,这才好不容易地睁将了开来。 微微阳光从小窗口洒落,光线不太强。 看来是早上,不过也不算太早。 还在铁牛村的时候,天还黑着,她就要起来做饭了。辛氏得趁早下地干活。进入五月,早晚还有些凉,白天却已经很有些热了。不趁早去,等日头毒了,那干活就遭罪了,而且也容易中暑。 这光景,怕是已经辰时初了。 她如今在牢房内,倒是不用干活了,难得的清闲时光。 萧素素最先看了下北边,没有看到那两个女人,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不过人不在,萧素素还是松了口气。 从回来起,就不停打打杀杀的,也怪累的。 再看,绣花的老嬷嬷依然在绣花,看书的小姐姐依然在看书。 岁月静好。 看样子,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 萧素素这才检查她自己。 此时她已经在她的铺盖上了,不知道是谁把她抬到这儿的,反正不是萧素素自己。萧素素动了动,身上有点疼,但不太影响行动,倒是还好。就这头,不动都觉得疼得不行。 不过,她还活着! 萧素素咧着牙,笑了。 挺好的。 然后,咕噜咕噜咕噜—— 肚子响了。 好饿! 这个点?她不会连早饭也错过了?萧素素记得昨天女狱卒依稀提过早饭的时间,好像是寅时正,牢房里吃饭也挺早的。 看来又要饿肚子了。 不过在家里饿肚子也是常事。一顿两顿的,萧素素也早就习惯了,倒也不至于太难受。 只能等下一顿了。 不过—— 咦? 萧素素的鼻子抽了抽,她好像闻到一股香味。 香味还很近。 好像肉的味道。 萧素素的唾液在分泌,顺着味道看过去,讶然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饭盒。 这饭盒可不像监狱里的东西,甚至也不像普通人家的东西。像她们村里送饭哪有那么多讲究,用个篮子一挎,也就完事了。 这个饭盒不但是木头做的,上头还漆了红色的漆,雕刻了精美雅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富裕的人家才会使用的东西。 饭盒就放在栅栏边、看书的少女的铺盖旁,应该是有人特意给她送来的。 这满是书卷气的少女来历果然不凡,只不知犯了多大的案子,她这样出身的人竟然也落到这种地方来。 这个念头在萧素素的脑海中闪过,随即就被她丢开了。 个人自有个人的故事,悲欢喜乐终究都是自己的。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哪还管得了别人?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人生都够不容易的了。 只是—— 好香啊! 里头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萧素素咽了咽口水,肚子更饿了。 而看书的小姐姐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依然在看着她的书,十分悠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 就这么一直放着,还不拿出来,别放馊了。 萧素素有些担心。 “这位姐姐,那是你的东西?” “你不吃吗?” 早吃早了好不好? 不要一直放在这里馋她啊?对一个饿了两顿的人,这就有点太残忍了点。 说话间,萧素素的肚子又在呼噜呼噜响了,仿佛在叫嚣着。 好饿! 好饿! 好饿! 没有东西可吃,倒也还好;偏偏美食就在面前,却不是自个儿能吃的,这真是件特别悲催的事情。 萧素素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看书的少女闻言,身体有些微僵,捏着书的手微微颤抖了下。 “我不饿。” “你若是想吃的话就吃!” 没有想到只是问问竟然会有这种美事。 “谢谢!” “谢谢姐姐。” 萧素素笑开了花,头都觉得没那么疼了,腿也不酸了,麻溜地爬了起来走过去迅速将饭盒提了过来。 饭盒有三层,萧素素一一打开。 第一层是几个晶莹剔透的包子,肉香四溢;第二层是数样冷盘小菜,萝卜丁、酱黄瓜什么的,有酸有咸还有甜,各种口味;第三层是菌菇汤,里头加了鸡丝,鲜美得紧。 萧素素全部吃完,连汤也一口不剩。鼓胀鼓胀的肚皮让她异常地满足,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喝水不忘挖井人。 萧素素此时看这少女万分亲切,好人啊!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萧素素笑出了八颗牙齿。 “姐姐,我叫萧素素,今年十二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扯了扯嘴角:“我姓何,名盈秀,我今年十四了。” 吃过了饭,萧素素觉着身上味道好像有点重,对了,她昨晚没有洗澡,今天也没有洗脸。五月白天已经很有些热了,尤其她昨天是坐囚车晒着来的,出了不少汗,却没洗澡。 这味道,太酸爽了。 牢房里没有水,萧素素就试着拉了角落的铃铛,记得昨天女狱卒说有什么事可以拉的。 女狱卒很快就来了,萧素素提出了想梳洗一下的要求。 女狱卒也十分友好,不但放了萧素素出来,还亲自领她去了洗漱的地方。 就是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而且,距离萧素素的距离有点儿远。萧素素若是不小心离她近了一步,她立马拉开五步的距离。 萧素素:“……” 洗脸照镜子的时候,萧素素总算知道何盈秀看她的眼神为嘛那么一言难尽了,女狱卒为嘛始终同她保持距离了。 鬼啊!!! 这还是人吗?鬼也不过如此了。 头肿得跟猪头似的,眼睛只剩一条缝了,脸颊一边高一边低,头发散乱,脸上脏污,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脸上身上血迹斑斑。 完全没个人形了! 亲妈来了估计都不认识了! 再咧嘴一笑,萧素素险些被自己吓晕。 想想刚才她还顶着这么一副鬼样子对何盈秀、女狱卒笑,她们没有晕倒,真是难为她们了。难怪总觉得她们的表情有点儿僵硬呢。 何盈秀、女狱卒:“确定我们只是因为你的脸吗?” 萧素素好好洗了个脸,顺便把身上也擦了一遍,又换了件干净衣服,前前后后花了不少时间。 女狱卒出乎意料地耐心,不但没有催她,还去女牢帮她拿了替换的衣服过来。 好人啦! 萧素素觉得她最近运气还真不错,总是遇见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何盈秀、女狱卒:“……” 反正不管怎么说,萧素素总算把她自己弄得干净舒爽多了。 就是照镜子的时候,她一看—— 里头有人吗?为嘛只见猪头? 为了她的身心健康,萧素素决定,她最近还是少照镜子的好。 回到牢房,萧素素神清气爽,肚子也饱饱,北边两个也还没有回来,一切完美。同何盈秀打了个招呼——这回萧素素不笑了。 给她饭吃的好人,还是别吓坏了。 下午的时候,十分意外,居然有人来探监。 是辛氏。 第7章 只要你答应了,就不用坐牢了 萧素素本来不做指望的。 毕竟,家里萧老爹父子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作为主要劳力的辛氏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尤其萧素素如今在里头也帮不上忙,辛氏想喘会儿气估计都不大容易,哪里还抽得出空来看她? 就算能抽空,萧老爹估计也不得让。 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辛氏就来了。 事实证明,亲娘还是亲娘,即使肿成了个猪头,辛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素素啊,我苦命的素素啊——” 辛氏又哭成了个泪人儿。 女囚们:“……” 不在场的金姐扈姐:“……” 角落依旧无事看书的何盈秀和绣花的老嬷嬷看看泪流满面的辛氏,再看看无动于衷的萧素素:这真是母女? 辛氏一哭,萧素素脑壳就疼。 她这个娘也太能哭了些。 以前还在家里时,她每回一哭萧素素就心疼,想尽了话语来安慰她。可如今她经历的事情多了,心也硬了,听别人哭心里忍不住就有些烦躁。 哭哭哭,有啥好哭的? 遇到事情了,哭能顶什么用?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 只晓得哭哭哭的女人,大都没啥好下场。 “有带吃的来吗?” 萧素素问。 辛氏一愣,脸色讪讪地,捏着衣角:“娘本来想给你带点饼子来的,但你爹说牢里有吃有喝,用不着。天气也热,又放不了,浪费了就可惜了。你知道的,咱家也不宽裕,你几个哥哥每天吃都吃不饱。” 萧素素也说不上失望,意料中的事。 她也只是受不了辛氏这个哭劲,转移下她的注意力罢了。 如今达到了目的,萧素素觉得耳根清净多了。 怕辛氏回过神了继续来第二波——她这个娘绝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眼泪多得不行的她,如果有比赛哭的话,萧素素觉得她这娘要拿个奖牌轻轻松松。为了避免重复来一次,萧素素觉得她不该给辛氏酝酿的机会。 “你怎么来这么早?” “爹他让吗?” “地里的活怎么办?” 萧素素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地里的活有你爹他们呢!” 辛氏说,脸上带着少见的光彩:“你爹说,今儿个他们几个干就是了。让我只管放心专门来看你,同你说说话。” “素素你看,你爹还是挺疼你的。” “昨天你也太冲动了些,对那郑大龙那样也罢了,怎么能对你爹那样呢?他可是你亲爹,也就火气上来了拍几下,还能真把你打得怎么样?这么多年,咱们娘儿俩也就是些皮外伤,有缺胳膊短腿吗?” “你倒好,上去就把你爹的手都削了一半。” “你说说,哪有亲闺女这么对爹的?” 辛氏越说越有些心疼,忍不住埋怨起来。 听到此处,众女囚倒吸一口凉气:对亲爹都这么狠!那金姐扈姐也不算冤了。 不在现场的金姐扈姐:“那还得谢谢手下留情咯?” 萧素素挑了挑眉,却是听得不耐烦了。 “你这是怪我喽?” “那你来看我作甚?” 萧素素的脸一冷,辛氏就抖了下。 以往这个女儿再贴心不过的,如今,她语气一变辛氏就想起她眼也不眨地挥镰刀砍萧老爹的模样,心里就有些怕。 “我也不是怪你。” 辛氏呐呐道。 “那你究竟来干什么?” “如果是看我,你已经看过了。” “如果是说这些废话,我懒得听。” “没别的事了,你就走!” 萧素素不耐烦地赶人。 “素素……” 辛氏十分委屈,泪花又开始在眼里聚,不过见萧素素一副冷脸,到底没敢继续哭了。她露出个笑容,对萧素素道:“是这样的!素素,你爹还是挺关心你的!” “他替你想了个法子,只要你答应了,就不用坐牢了!” 说到这里,辛氏心里暗暗欣慰,打断骨头连着筋,亲人就是亲人。别看萧老爹平日里对素素多有打骂嫌弃,紧要关头,不还是他吗? 萧素素不信:“哪来的这么好的事?我可是杀了人。” “不、不、不,”辛氏连连摆手,一脸喜气:“素素,你可没有杀人,郑大龙救过来了。大夫说,只要好好休养,他慢慢就能好。” 萧素素惊了,这家伙竟然活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 虽然她那时是没有特地对着脖子之类的要害部位下手,叫他当场一命呜呼。可以当时那出血量,能活不容易啊! 至于为什么没有下死手,倒不是萧素素心软生了怜悯之心,恰恰相反,那个时候,她刚回来,正是满腔怨愤、无处发泄的时候。一刀杀了郑大龙,那未免太便宜他了,也太不能发泄她满腔的怨气了。一刀一刀又一刀,才解气嘛! 这么说来郑大龙也挺倒霉的。 如果换了现在的她,大约不会再那么折磨他了,一刀就完。 郑大龙活了下来,萧素素有些讶异,倒也不怎么失望。她其实也没有一定要致他死地的想法,如果他不再招惹她。 “那是挺好的。” “不过就算他不死,也是重伤,我怎么可能不用坐牢?顶多不是死刑罢了。”萧素素不以为然:“再说,郑大龙家怎么可能放过我?” 比起他们家,郑大龙家有钱多了。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放在哪朝哪代都不会有错的。 说到这个,辛氏就更高兴了:“你爹同郑家说好了,只要你嫁给郑大龙,他们就替你求情。” “你爹说了,‘自古名不告,官不究’。” “只要郑家不追究,我们两家结为亲家,那祸事不就变成好事了?再皆大欢喜不过了。” 辛氏喜气洋洋,觉得萧老爹真是十分能干的。 果然家里得有男人才行,遇到大事了,还是男人的本事大主意大。 这,绕了一圈竟然又绕回了这里。 萧素素惊了。 “郑大龙被我伤成那样?他们家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我?” 萧素素认识的郑家可不是那般宽宏大量的人家。 而且,上辈子郑大龙欺负了她,还只肯施舍似的纳她为妾,这辈子她砍了他,倒是还让她做正妻了?怎么想都挺不正常的。 第8章 素素啊,人不能太自私 说到这个,辛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暗戳戳瞟了其他人一眼,朝萧素素招招手。 萧素素靠近栅栏,辛氏凑到她的耳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听你爹说,是因为你不小心砍到了郑大龙的那里,郑大龙以后再也不能那个啥了。这事儿十里八乡都传开了,以后郑大龙可能再也娶不到媳妇了,所以他们才打你的主意。” “哦,原来是让我当活寡妇啊。” 村里的女子成亲多比较早,十二三岁成婚的不在少数,有些童养媳九、十岁成了亲的也不是没有。 萧素素是因为萧老爹想多留她在家里干两年活,这才还没有说定。 不过,男女之间的事儿,村里人本来说话就不大讲究,辛氏看她大了,也曾同她渐渐说过一些。再说,还有上辈子的经历呢。 萧素素一下就听明白了。 这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不是外头传得难听,都在笑话郑家,郑家为了挽回颜面,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在农村里啊,面子大过天,不找回点面子,以后郑家数十口,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 怪不得! 只可惜,萧素素对当活寡妇这件事可没有什么兴趣。 看出了萧素素的不以为然,辛氏急了。 “活寡妇又怎么了?你听娘的。男女之间这种事,说到底,只有男的享受,女人啊,就是受罪。没有还正好,省心。” 作为过来人,辛氏深有体会。 “郑家条件好,你只要把郑大龙哄好了,再过继个一男半女,有吃有穿,这辈子就不愁了。” “这不比你坐牢好多了?” “你想想,就算郑大龙不死,几年牢坐下来,你都多大了。” “一个老姑娘,还曾经伤了人,坐了牢,有哪个敢娶?” “你就听爹娘的,爹娘都是为了你,不会害你的。” 辛氏苦口婆心地劝说。 她是真心为了萧素素好,真心觉得这是萧素素最好的出路。 如果是原来的萧素素,八成就听话了。 只可惜,现在的萧素素,没那么好哄。 冷不丁地,萧素素问:“郑家是不是还给爹许了什么好处了?” 辛氏有些尴尬,不过她性格老实,并不是能说谎的人:“也不是什么好处,就是给了点聘礼。” “这嫁女儿,收聘礼,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辛氏看到东西时,开始也觉得有点那个啥,可萧老爹那么一说,她觉得好像也对。 “素素,你看怎么样啊?” 辛氏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郑大龙也是喜欢你,这才一个冲动犯了糊涂的。年轻人,哪有不冲动的呢?再说,出了这事,除了他,你还能嫁给谁?” “他这么喜欢你,你嫁过去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不要觉得你爹是在卖女儿。” “郑家的媳妇们日子过得都挺好的,穿金戴银的,娘一辈子也没这个福气呢!” “而且,郑家说,若是不同意,就让你坐一辈子的牢!” “那你这一生,可不就全毁了吗?” “你不答应的话,还要让我们一家在铁牛村待不下去。” “爹娘是真没法子了,村长也说这样好。” “村长说的还会有错?” “素素,你就答应了?好不好?” 辛氏近乎哀求地说。 软硬兼施,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可惜,找错了人。 萧素素冷笑。 “聘礼都收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呢?” “贪钱就贪钱,怕事就怕事,别拿我做幌子。” “我可告诉你们。” “坐牢就坐牢!我是不会嫁给那郑大龙的。” “你们若是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萧素素一口拒绝,斩钉截铁。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你等着,过几日,郑家求情了,县老爷就会放你出来,到时候,爹娘和哥哥们来接你啊!” 果然! 萧素素冷笑,背转过身,懒得再说了,反正说了也没有用。 “素素啊,人不能太自私。”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我们想想啊!” 辛氏着急了。 “若是不能在铁牛村呆了,你要我们去哪里?” “你哥哥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娶媳妇呢!若是有了这笔聘礼,也能给大郎、二郎说个媳妇了。” “你就乖乖的,别再想着动刀动枪的。” “算娘求你了好不好?” “我们家真的经不起了。” 辛氏抹着眼泪走了。 她想不通,不知道这个女儿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又凶又狠又不讲道理又不念亲情。明明是对她对家里对大家都好的事,她为什么偏偏要同所有人作对,就是不答应。 本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子女的,答不答应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父母同意了,不愿意又怎么样? 绑着上喜轿的又不是没有,哭着喊着不愿意的,到时候还不是认命了。 只是萧素素如今太凶,她不同意,萧老爹生怕她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这才特地让辛氏来劝。 如果郑大龙的事再来一次…… 想想辛氏都怕。 如今无功而返…… 再想想萧老爹,辛氏打了个冷颤。 这个女儿,如今怎么就这么不贴心了呢? 辛氏脚步沉重、垂头丧气。 她走后,萧素素一个没忍住,把地上狱卒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给砸了。 闹心! “咣”地一声,碗碎成了好几块,萧素素才觉得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听到声响,女囚们同时一抖。 煞气好重。 最近说话声音还是小点。 过了一会儿,女狱卒过来收碗筷,看到了走廊上的破碗,脸色阴沉:“谁干的?” 萧素素举手。 “是我。” “不小心手滑摔了。” “真是对不起啊。” 女狱卒严肃的脸上硬是挤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手滑嘛,大家都会有这种时候,不用放在心上。” 嘘! 女囚们同时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闹心事总是容易一出接一出。 这日下午的时候,好几日不见人影的金姐、扈姐又重新回来了。金姐脸肿得比萧素素还厉害好几倍,几乎看不大出原来的样子了。扈姐倒是好多了,就脖子那里,包扎的大大的白色纱布看起来异常显眼。 刚才还在说着闲话的女囚们,顿时安静地同鹌鹑一般。 何盈秀拿着书的手指不由用力,书页都皱了起来。 老嬷嬷绣花的手,也停了下来。 萧素素深吸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松快的日子结束了! 第9章 我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你们几个,不许再惹事了。” “若再有下次,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女牢的牢头过来,像模像样地警告了金姐、扈姐和萧素素几句这才走了。她走后,金姐、扈姐进来了,女狱卒就锁了牢房走了。 金姐、扈姐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径直走了过去,在靠北边她们的铺盖上双双躺下,很快就睡熟了,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一下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 等着看好戏的另一个牢房的女囚们有些失望,但这边的事,她们也不敢掺和。她们顶多犯了些口舌啊、不孝啊、偷盗啊之类的轻罪,关上几个月就出去了。那边的,可都是见了血杀了人的狠人,不是她们能招惹的。 没有好戏看,大家该聊天就聊天,该干嘛就干嘛,只是不由自主地都降低了音量,免得吵着了金姐和扈姐。 金姐也就罢了,扈姐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时间静静地流逝。 半夜,萧素素猛地坐了起来。 她的铺盖旁,金姐正站在那里,弯下了腰,伸出了手。 同那一晚,如出一辙。 萧素素握紧了拳头。 拳头里,有根树枝打磨的尖尖的。 这些天,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一个够本! 两个就赚了! “怎么,还要再来一次吗?” 萧素素冷冷地看着金姐。 金姐心中一跳,本来好些的脑袋也不禁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是怕了这个煞星了。 生怕萧素素同上次一样,说动手就动手,都不带打招呼的。 金姐连忙摆手。 “别动手,别误会。我们这回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跟我来。” 金姐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萧素素可不觉得。 不过,看样子对方是不打算继续打了?这倒也好,说实在的,她脸现在还有点疼呢!打架这种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她小胳膊小腿的,又没有专门练过,也不是打架的料。 少了几颗牙齿的金姐:“……” 萧素素就安静地随金姐来到了她们这边,扈姐已经坐在那里了,还挺像模像样收拾出了个空间,看着是一副想要谈事的样子。 “坐!” “请!” 扈姐示意。 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萧素素没有坐扈姐示意她坐的位置——万一有什么陷阱呢?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萧素素另挑了个空地坐了。 “客套话就免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大半夜的,一直防备着她们,萧素素本来就睡得不好了,她的耐心非常缺乏。 这丫头真小心。 扈姐将萧素素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心里暗暗有些奇怪,这些天她也悄悄打听过萧素素的来历,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丫头犯了事进来的。 本来以为她只是天生狠辣而已,但如今看来,倒是小看了她。这份谨慎精明,比她们这些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也不差什么了。 一个农家的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份老练?难道真是天赋异禀? 真是奇了怪了! 扈姐有些暗暗觉得蹊跷,很有些想不通。 总觉得萧素素的来历和她的表现十分矛盾,还有这沉着的气势,说话的样子…… 扈姐见过的农家丫头多了去了,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或者泼辣极了,胡搅蛮缠……大差不差的,都大致不离。 萧素素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说是个农家丫头,却比一些老江湖还老江湖,狠辣有之,谨慎有之…… 说是混江湖的却又没有老江湖的那种痞气和匪气,如果不看她之前做的事,只看行为举止,又觉得还挺良家的…… 奇奇怪怪的小丫头。 扈姐心里对萧素素的忌惮多了几分。 还好,这回她们的确没有存什么坏心思。 不知为何,扈姐心里突然有些庆幸。 心里种种念头转个不停,面上,扈姐却笑得豪爽。 “痛快!” “丫头你是个痛快人,我扈三娘也不是个孬种。” “明白人说明白话。” “那日的事,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不晓得丫头你是女中豪杰,小看了你,这才多有冒犯。” “为这受了教训,也是我们两个活该。” “还请丫头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翻过这一篇。” 说完,扈三娘双手抱拳,给萧素素长长作了个揖。 这是男子行的礼,不过,扈三娘本来就身材健硕,言行举止,更似男人。做起这个礼来,倒是十分自然。 反而她若是如同一般女子那般,给萧素素来个福礼,那情形,想想萧素素也觉着有些辣眼睛。 萧素素侧过身,略略避开。 “你们若是真心,我也不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 郑大龙:“……” “那日的事,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你们既然道了歉,那从此不必再提。” “但你们也别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好糊弄,表面道歉,背后给我抽冷子暗算。” “咱明人不说暗话,我话先撂在这里了。” “你们若是做成了,那是你们的本事,是我无能。可若是没成,哼哼……到时候,可别怪我下手无情,不知道轻重。” 萧素素年纪尚小,长得又还稚嫩,若是别的小丫头说这话,扈三娘定当个笑话。可这丫头战绩摆在那里,下手又狠又辣,她的话,扈三娘还真不敢当做耳边风。 她打着哈哈:“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暗中和金姐交换了个眼神,这丫头还真棘手,手段辣不说,心眼也不小,真不好惹。 “不是最好。” 萧素素微微一笑。 “就这话吗?” “没别的事我就去睡了。” “大半夜的,你们就不能白天说,非得这个时候?” 萧素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丫头你等等。” “大半夜叫你,自然不只为这宗。” “坦白说,我扈三娘也是个逞勇斗狠的,若没有这事,和丫头你的事,也没这么容易完。” “之所以如此,也还是因为有件大事非要借助妹妹的大力不可。” 扈三娘正色道,这才是她们这么快放下和萧素素的梁子的主因。 “什么事?” 萧素素好奇地问。 她们这天天坐牢的人,不就吃喝拉撒睡,还能有什么事? 听说以前还要服徭役的,修路修堤坝修桥什么的,但最近雨水多,这些事儿也都停了。 就厨房那边有时叫女犯去帮忙洗个菜摘个菜的,不过基本都叫那边牢房的。这边只老嬷嬷常去,何盈秀和萧素素从来没人叫,清闲得很。 说实在的,萧素素其实还挺想去的,也能透个风什么的,免得一天到晚在牢里,也怪闷的。 扈三娘压低了声音。 “小丫头你稳着点,别太吃惊。” “这几天我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狼主入关,带领大军,把咱流京给围了!现在正日夜攻伐,只怕要不了多久,流京就要给狼军攻破了!” 这的确是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 “这可是真的?” 萧素素大吃一惊。 她倒不是不信流京被围。 上辈子,这早就发生过了。但这明明应该还有几月的,如今却提早了这么多! 这才是萧素素吃惊的。 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记忆深信不疑的她差点犯了个大错,要栽个大跟头。 如果不是扈三娘,她只怕会一直悠悠哉哉地在牢里呆着,再过几月才见机行事,那可晚了。 流京一破,狼军一路攻城占池,最靠近流京的这里定然是最先遭殃的。 那时候还被关着的她多半直接就被充为军妓了。 毕竟上辈子狼军这种事就没少干,男的入军,女的入营,老弱病残浪费粮食,一杀了事。 沦陷的地方,血流成河,满满一城的人,空了大半,鬼哭狼嚎,如同鬼蜮。 萧素素本来以为她时间还很充裕的,这才没有逃跑,没想到她差点作茧自缚。 萧素素心里震惊极了,想想都后怕不已,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新的人生,切不可再过度相信以前的记忆和经验了。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第10章 真是,不要胡乱信谣传谣 萧素素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 不过,扈三娘看了倒是没有笑她。 事实上,她刚从以前的一个兄弟那里得知这事时,比萧素素的反应可夸张多了,直接从病床上滚了下来。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一直以来,大盛虽然边患不断,但其实军力却并不算弱。 从立国初始,大盛边境的战争就没有停过,但也就只是在四边了,中原地带从来不受影响。四边牢牢地守住了大盛的边境,异族虽然十分强大,却不能犯大盛秋毫。 到如今,大盛已经足足太平了百余年了。 谁能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天呢? 一点前兆都没有。 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个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本来只是送一辆镖车去流京的,却正好碰到清扫流京周围的狼军。整个镖队的人都被屠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那兄弟当时要不是去解手,不在镖队里,也不能逃过这一劫。 流京周边十余里凡有人烟的地方都在被狼军彻底清剿,所有道路都有队伍守着,只要来了,就一个也别想逃。 流京周边的地红得发黑,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他极为擅长水性,等那个狼军队伍走了,找了条河跳了进去,一直潜在水里,又趁天黑的时候连夜不停地游,这才好不容易逃了性命。 终于脱离了危险,他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才想到,这附近有个他们的分局,这才过来报信。后来就被镖局送到了衙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扈三娘这个故人。 听了这消息,扈三娘心里难受得紧,缓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宁当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啊! 乱世人命如草芥,就是她们这种混江湖的,也不愿意世道乱啊。 萧素素沉默。 扈三娘、金姐贴心地留时间给她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萧素素表现还算淡定,毕竟有上辈子的经历在,接受得也容易,但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别人是初次听闻,再冷静的人都淡定不了。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 “你骗人!” 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插入。 竟然是何盈秀。 她一贯只看书,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假作不知、从不掺和的,这回却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身为大盛人,国运同个人命运息息相关。 扈三娘说的若是真的…… 何盈秀都不敢想。 “西边有长城,有青州军,青州军主屠刚驻守西长城数十年,狼军秋毫无犯。” “有青州军在,狼军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过了长城?包围了流京?” “天方夜谭!” “荒谬至极!” “扈三娘,你不要胡说八道!” 何盈秀大声驳斥。 也不知是为了说服扈三娘,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格外的大,对面牢房的女囚们都被她惊醒了,听到她的话也是一阵哗然,惊慌失措。 “什么?流京被围?” “狼军?” “狼军南下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不,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们军队一定会把狼军打退的。” “我们大盛多少军队啊!” “军队再多有什么用?” “边军都没有挡住,京军能挡得住?” ……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整个监狱都鼓噪起来了。 扈三娘狠狠瞪了何盈秀一眼,都是她坏事!这下,别想安静地说事了。 这动静太大,很快就把女狱卒们都给惊动了,两个值夜的女狱卒立马拿着棍棒就进来了,还以为是萧素素、扈三娘几个不省心的又干起架来了。 结果跑进来一看,没有啊。 重刑犯牢房里的几个齐齐整整,一点儿血也没见。 两人还没纳闷完,又被女囚们给问蒙了。 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事? 她们怎么都不知道? “没有没有!” “一个个胡说八道什么?” “完全没有的事。” “真有这事,我们这些外头的人能没有听说,你们这里头的人能比我们消息更灵通?” “真是,不要胡乱信谣传谣!” “是谁第一个传的?” 看女狱卒们的反应,众女囚们安心了不少。 真有这种事,衙门里的人能不知道?在这种事上,比起同为囚犯的扈三娘,自然是官方的狱卒更可信一些。 可能是扈三娘听到有人胡扯信以为真了? 真是,没有搞清楚,大半夜地吓人。 她们在心里暗暗抱怨。 不过,也只敢在心里了,她们可不敢说是扈三娘说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个个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这样子,大半是重刑犯那边牢房有人在搞事了,女狱卒们明白了。 不过那边的人,能不惹还是不要惹。倒不是怕她们如何,毕竟都进了这里,再厉害还能上天?捏圆捏扁,总有办法。再不老实饿上几天,还能如何? 但收拾她们容易,善后却难。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无法无天的,万一没有判死刑,给她们出去了。她们报复起来,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若只是自己倒也罢了,怕的就是连累家人。 因此,对那边的事,女狱卒们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再说,大半夜的,女狱卒们也实在是困。 最后装模作样警告了一番就走了。 女囚们没了心事,一个个渐渐地也睡了。 等所有人都没有动静了,萧素素悄悄地坐起来。这件事不问清楚,她是有些睡不着了。早点问清楚也好早一点做下一步打算才行。 她刚一起来,扈三娘、金姐也有了动静,坐了起来。 看来她们也很有紧迫感。 还有何盈秀,也是如此。 何盈秀也就罢了,刚才她就表现出了对这事的关心。让萧素素极为意外的,连那个从头到尾安静的老嬷嬷竟然也不装睡了,同样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发光,精神十足。 扈三娘就招了招手。 十分有默契的,其他几人都坐了过去。 轻轻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惊醒对面牢房的人。 ——至少表面上没有。 五人坐在了一道儿,一个也不缺。 想想,这好像还是她们几个第一次聚在一起说话呢。 这滋味,还挺特别的。 监狱茶话会? 喔,她们好像并没有茶啊。 第11章 加入?还是不加入 “你不是不相信的吗?” “还过来做什么?” 金姐眉毛一挑狠狠地刮了何盈秀一眼。 这个少女她也不喜欢,从进牢房起,天天看书,一副清高不屑与她们为伍的样子,瞧着就来气。 何盈秀抿了抿嘴。 她实在不惯与这些江湖女子打交道,一个个粗鄙得很。 “好了,这也不怪何大姑娘不信。我们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我以前救过的一个兄弟说的呢,不也是不信?” 扈三娘大度地给何盈秀解了个围。 “说来咱们一道在这牢房里也呆了几个月了。何大姑娘、万嬷嬷你们俩的为人我也信得过。” “这件事你们听听也行。” “反正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我就是想瞒着你们也瞒不住。” “只一条,你们听了,参不参与无所谓。” “但若是通风报信,挡我们的路……” “我扈三娘可不是吃素的。” 原来那嬷嬷本姓万啊! 萧素素这才知道。 “三娘子你放心,我老婆子嘴一向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外传的。” 万嬷嬷先开口表态。 这是萧素素第一次听到她开口。 因为顾忌对面牢房的人,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说话的清晰。 虽然声音小,但吐词很清楚,说一个字就是一个字,字字分明,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不像萧素素听扈三娘她们低声说话时,总要很集中精神才能听得清楚。 这应该是练过的,不然做不到如此。 看来这万嬷嬷怕也不是个普通的老嬷嬷,恐怕是有些来历的。 不过想也是,如果是个普通的老嬷嬷,扈三娘、金姐能这么客气? 何盈秀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若此事为真,我是要通知知县大人和我家里的。” “事关全县人的安危,我不能不说。” “你们也不该藏着掖着,戴罪立功,也能减轻刑罚。” 何盈秀正色道。 “呵呵呵——”金姐却是笑了,花枝乱颤,不过声音倒是记得压得低低的。看着何盈秀,她的眼神满是嘲讽。 “没有想到,何大姑娘你竟然这么天真。” “这种事情,连我们这种人都知道了。” “他们这些大人物,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怕这会儿,知县老爷、城中的大户,都赶着收拾家当逃命呢!” “不可能!” “如果我家知道了,不可能不通知我!” 何盈秀赫然起身,声音也大了起来。 但心里却已经有些不确定了,今天下午,丫头没有送饭来。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不会真的…… 不、不会的! 何盈秀咬紧了下唇。 还好扈三娘早有准备,一见她动,立马就把她按了下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嘘——” “小声点,何大姑娘。” “如果还想要命的话……” “平常看你的身份,我让你三分。”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身份也不值钱了。” “不动你,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平添意外。” “但若是你不识相,杀个人沾点血,对我扈三娘来说,也不是个什么事儿。” “乖一点,好不好?” 何盈秀的身体僵硬无比,忍不住地抖动着,身下忍不住,湿了。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窘无比。 “三、二、一……” “我放开了。” 扈三娘慢慢地、慢慢地松了手。 这回,何盈秀果然没有再出声。 金姐却突然在鼻子间挥了挥手:“哪里来的味道,好臊。” 一时,何盈秀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好了,金寡妇,赶紧说正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听听,我老婆子也能有个成算。”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话,你们应该是不想留在这里等死,打算越狱?” “在这上头,我老婆子应该能帮上点忙。不过,得带上我才行。” 万嬷嬷冷静地拉回了正题。 金姐原来是个寡妇。 她们找她原来是为了越狱。 这也是萧素素原本的打算。 只是,她的计划是几个月后,如今看来要提前了。 “好,算上万嬷嬷你一个。” “我也加入。” 反正目标一致,萧素素爽快地跟进。 这个时候不跟进,只怕会被针对。扈三娘她们说的倒是好听,但透露出这个消息,心里只怕就没有给她们不答应的选择。 金寡妇,扈三娘就不用说了,这事本来就是她们提起的。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何盈秀。 “何大姑娘你呢?加入,还是不加入?” 扈三娘问。 金寡妇咕哝了一句:“要她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就会吊几句书袋,百无一用是书生,她连个书生还不是呢!?” 萧素素倒是觉得何盈秀加入得好。 毕竟,成事不容易,坏事却容易得紧。 都一个牢房,很难避开。 何盈秀看着又是个有背景的,不像普通人,处理了也就处理了。她一旦出事引来意外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若是何盈秀实在不识相…… 几人看着何盈秀,那目光,像看着一个死人。 何盈秀煞白着脸,最后一咬牙。 “好,我也加入。” 一旦做了决定,何盈秀反而放开了手脚。 “事情紧急,如果狼族打下了流京,只怕会很快会扫荡周边的地区,扩大战果。” “狼军都是骑兵,速度很快。” “走得晚了,很快就会被追上。” “我们得尽快行动,越快越好!” 听了这话,萧素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何盈秀,胆子小点,但不蠢,头脑十分清楚,有点货。 扈三娘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有本事的人总是能让人高看几分。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宜早不宜迟。” “但县衙守卫虽不多,但也有那么大几十号人,想越狱的话,也并不那么容易。” 如果容易,之前她们赖着养伤的时候早就跑了,还回来干嘛? “第一步得从牢房出去,这可以交给我们和萧丫头。” 扈三娘主动开了个头。 “我经常出去,县衙的布局我很清楚,他们的巡逻路线和时间点,我也知道。只要能出牢房,我可以带路,避开他们问题不大。” 万嬷嬷说道。 得,这也是个有心的。 “出去了之后呢?得制造点乱子,让他们顾不得抓捕我们才好。” “还有晚上不能出城,得有安全的地方落脚才行。” 萧素素补充道。 “我能把我们弄出城。” “落脚的地方我也有。” 何盈秀举手。 …… 几人头抵着头,开始商量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计划越来越完善。一连商量了几天,准备了几天。 这天,就是预定行动的日子了。 第12章 越狱?你们要越狱 夜深。 人静。 牢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响起,对面的女囚们已经进入了深深的睡眠,没有任何动静了。 萧素素这边,一个接一个爬出了被窝。 成不成的,就在今天了。 萧素素握紧了手里的尖树枝。 扈三娘对金寡妇点了点头。 金寡妇就掏出根细细的铁丝,在锁那里拨弄了几下。 只听得“咔”地一声,锁应声而开。金寡妇轻巧地解开锁头,拉开了锁链,再推开了门。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萧素素看得艳羡不已。 这技术,真牛啊! 她也想学这一手。 门打开之后,按照先前说好的,由扈三娘和萧素素打头。 出了牢房的第二关,就是值班的狱卒了。 女囚很少,也就一二十人,因此晚上值夜的狱卒并不多,只有两个。不过这也是扈三娘非要拉上萧素素的原因。 金寡妇干点小偷小摸的还行,杀人就算了。 而如果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狱卒,引发了骚动,凭她们几个人,逃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扈三娘走在最前头,萧素素踮着脚跟在她后面,悄然无声。这对她倒是并不难,常年在家里练出来的本事。 金寡妇、何盈秀、万嬷嬷则先留在牢房里,等她们的消息。 女牢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很快,萧素素和扈三娘就到了值班室外。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 只见里头,一个女狱卒喝了点酒,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另外一个躺在唯一的一张小床上,睡得正香。 太平惯了的她们,想都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意外。 扈三娘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那一个,又指了指她自己;再指了指床上的那个,又指了指萧素素。 萧素素明白她的意思,扈三娘这是要她对付床上的那个。 椅子上的那个女狱卒更壮实些,扈三娘要亲自对付她。 萧素素点了点头。 扈三娘一下推开门当先而入。 一进去她没有任何犹豫笔直地冲向椅子上的那个女狱卒。 女狱卒喝得微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扈三娘的胳膊就死命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女狱卒下意识地挣扎,不过,扈三娘的力气太大了,又占了先机。她很快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只一会儿,扈三娘很快就收拾了她,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功夫。 萧素素这边进展得也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 她本来以为会遇上一番抵抗的,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那女狱卒喝得太死,扑棱了几下就没动静了。萧素素还有些不放心,怕对方耍诈,还死命地紧紧按了被子好一阵。扈三娘解决完那边过来,在她的示意下,萧素素才松开了盖着女狱卒的薄被。 扈三娘摸了摸女狱卒的鼻息,死得透透的了。 她对萧素素竖了竖大拇指。 萧素素用薄被盖住了女狱卒的脸,这是她杀的第一个无辜之人。但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以后,只要她不死,死在她手里的人会更多。 这就是乱世,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没有那么多是非对错,只有死或者活。 这一次死的是别人,有一天,死的或许就会是她。 但在那一天之前,只要有必要,她不会停手。 扈三娘拍了拍萧素素:“干得好,该走了!” 时间紧迫,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 扈三娘、萧素素这边进展得比预计得还要顺利得多,金寡妇她们过来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不迟不早,偏偏金寡妇她们从牢房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每个人都很小心,没有发出任何太大的声音。 然而,十分不巧的是,深更半夜,不迟不早,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牢房有人醒了,还立马发现了她们。 “你们怎么在外面?” “你们要干什么?” 问了两句,那人就反应过来了。 “越狱!” “你们要越狱!” “快来人啊!” “狱卒呢?狱卒在哪里?” 女犯惊慌之下,忘记了平日对她们的畏惧。实在是越狱这种事,太让人震惊了,不带多想的,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声音太大了! 开始还只是一人,只一会功夫,所有的人都醒了。 惊慌失措的尖叫此起彼伏。 坏了! 扈三娘、萧素素等人心中一沉。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给人阻止的机会。 仿佛嫌这还不够刺激,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隔壁的男牢。 “喂,发生了什么事?” “女牢!” “女牢!” “值夜的人呢?” “还有没有人在?” “他妈的。” 有掏钥匙开锁的声音。 男女牢之间只有道薄薄的隔门。 立国之初,县衙牢房其实原本并没有女牢,男犯人和女犯人都关在一处。可后来却闹出了不少恶性事件。 最终,朝廷下令,各地男女犯人分开关押。 而且,男狱卒看守男牢,女狱卒看守女牢,从此男女犯人这才分了开来。 只是女犯人一向比较少,专门设一处重新建似乎也没有必要,而且劳民伤财。因此,各处县衙大都只是在原有的牢房里分离少少几间作为女牢。 余河县衙的牢房也是如此设置,中间只有道门隔着。 本来当初是打算封死了的,可审讯犯人的刑房在男牢房那边,封死了的话,提审犯人得绕一大圈,颇为不便。最后就设置了一道活门,需要的时候可以打开。 这时,显然男牢房那边值夜的狱卒已经听到动静,发现不对,已经赶过来了。不过这扇门用的几率少,一时好像没有找到钥匙,试了几次,还没有打开门。 不过,也拖不了多久的。 情势危急万分。 原来的后续计划显然无法进行了。 “草!” 扈三娘骂了句脏话,恨不能把对面牢房的那些坏事的废物全都捏碎成渣渣。不过,目前显然是不可能的。 “计划作废,各安天命!” “巧巧,风紧扯呼,我们走。” 扈三娘当机立断,牙一咬,拉了金寡妇就风一般地先跑了——金寡妇的名字原来叫做巧巧。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经杀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们不可能再回去的,回去等待她们的也是个死,杀狱卒、越狱,哪一样,都够了。 眨眼,她们两个就冲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主力。 第13章 这是哪里来的杀神 扈三娘和金寡妇是这次越狱行动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她们两个的选择无可厚非,但对其他人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何盈秀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不过,她动作却也不慢,转身就朝牢房走了回去。 她不像扈三娘身手高,也不像金寡妇身手灵活,还会开锁,与其跑还不如留。而且她也没有杀人,她可以说是被胁迫的。 何盈秀很快有了对策。但这只能应付眼前,如果不能尽快离开监牢,等到狼军打过来了,还是要完。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呢? 晚个一刻钟也好啊。 何盈秀扼腕。 万嬷嬷皱着眉,十分不甘心。 这次机会错过,那就不可能再有下次机会了,她有必须离开的理由。而且何盈秀有背景,扈三娘她们如果跑了的话,狱卒们的怒气总要找地方发泄。 排除何盈秀,剩下的就只有她和…… 万嬷嬷的眼神落在了萧素素的身上。 萧素素杀了人,她还没有跑,也没有退。 这个丫头人狠又有头脑,也许…… 万嬷嬷眼神一闪。 “丫头,你还有什么招吗?” “为什么不跑?” “你可杀了人。” 杀害衙役,死路一条。 而且只怕想死都没那么容易,多的是想要为死去狱卒出气的同僚。 萧素素不跑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一反应,她下意识也想跟着扈三娘她们后头跑。 但再一想,她又觉得不妥。 现在已经被发现了,逃脱的几率极低。而且,就算侥幸逃出去了,深更半夜的,去哪里?没有何盈秀提供的落脚地,只怕逃不过满城衙役们的搜捕。 金寡妇会开锁,她可没有这个技能。 这样的话,比起就这样跑路,萧素素的眼神看向了男女牢之间的隔墙。 她有了打算。 只是,男牢值夜的狱卒比女牢要多一些,足足有四个。 如果扈三娘、金寡妇跑得没那么快就好了。 如今何盈秀、万嬷嬷没有什么战力。对面的那些坏事的就更不用考虑了。 只是一对四,就算她出其不意,占了先机,也不乐观。但,这四个未必会一下子全都一起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 萧素素抿紧了嘴唇,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是在值班室里找到的。 她迅速靠近了隔门,悄悄躲在了一边。 万嬷嬷看到眼睛一亮,明白了萧素素的打算。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她一咬牙,伸手从头发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纸包,递给萧素素。 “打开,抹在刀刃上。” “这是剧毒,见血封喉。” “小心点,别割了手。” 万嬷嬷声音压得很低,话说得又快又急,却十分清楚。 万嬷嬷竟然有这种东西?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萧素素大喜。 她忙接了过来,利落地抹在了刀上。 本来已经回转牢房的何盈秀见到她们的举止,眼中不由露出挣扎之色,要拼一把吗? 这时,嘎吱一声—— 门开了。 看管男牢房的狱卒冲进来了,一个、两个。 一手里拿着杖,一手握着刀。 气势汹汹!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越狱的女犯竟然会如此胆大包天,在被发现了之后,不但没有立马逃走,竟然还敢躲在门后暗算他们。 冷光划过空气。 一下、两下。 刀刺啦划过人体,带出了点点血花,但并没有砍中要害。 男狱卒狞笑着转过身。 然后—— 倒下了。 脸色发黑、七孔流血。 正赶过来的狱卒三怒叫“贱人,你敢”,十分勇敢无畏地冲了过来。 萧素素手起刀落。 狱卒四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看起来吓坏了,尿湿了裤子,转头就跑,却因为地滑摔倒在了地上。 萧素素手起刀落。 眨眼之间,四个男狱卒都死了,死得凄惨无比。 溅起的鲜血,落在萧素素的囚衣上,还有眼上,有些不舒服。 萧素素随意伸手一抹,眼睛能看清了,半边脸却红了。 一身染血囚衣。 年不过十一二岁的稚嫩少女。 半张玉面。 半张血面。 脚下,四具全身发黑、七窍流血的男人尸体。 这情景,实在是太具有震撼力了。即使是对那些胆大包天、手里也有人命的男犯人来说,也是无比的震撼,这可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啊?他们都如此,更不用说那些只是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犯人了。 这是哪里来的杀神? 一时之间,整个牢房鸦雀无声。 诡异地寂静。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萧素素蹲了下来,在狱卒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万嬷嬷。 “把牢房门都打开。” 万嬷嬷心中寒气直冒,伸出接钥匙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萧素素皱了皱眉头。 “你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 万嬷嬷深吸了口气,就又镇定了下来。之后,她没有任何耽搁,腿脚利索地跑去,一间一间把牢房门打了开来。三三两两的犯人出了牢房。 万嬷嬷又用钥匙打开了器械房。 跑出来的犯人也晓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冲进去挑选合适的兵器。 但这些人只有十之一二,更多的人,仍然呆在牢房里,并不肯离开。 “狼军已经攻破了流京,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你们不跑,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何盈秀此时也跟了过来,她大声地嚷着,引起了一阵骚动,又有些人跑了出来,但更多的人却并不肯相信,仍然呆在牢房中。 他们中许多人本来就只用关上几个月甚至几天也许就能放出去,自然不肯为这种听起来就不靠谱的流言冒险。 何盈秀暗暗焦急。 人还是太少了。 这时,萧素素突然伸手,取下了走道旁的灯油,浇在了地上,然后,把灯扔了上去。 轰—— 火苗窜出老高。 何盈秀有样学样,十分机灵地从牢里搬出了稻草,一摞摞扔了上去,顿时,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着火了!” “着火了!” “快逃命啊!” 这下,也不用再说什么了,犯人们争先恐后地朝外跑去。 萧素素、万嬷嬷、何盈秀也混在人群里往外跑。 第14章 迷药和银子真香啊 县衙里的衙役此时也赶过来了。 可本来就是深夜,衙门里巡逻值夜的人并不多,许多衙役都回家了。 剩下的这么点人,面对这么多犯人们的冲击,根本就挡不住,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有些摔倒在地上,被无数的脚践踏,很快就没气了,有的被素有旧怨的犯人们团团围住殴打,鲜血横流…… 本来还有些胆小的犯人们看衙役们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有的开始到处放火;有的摸进了后衙开始洗劫,搜刮金银财宝;刚刚在美艳小妾服侍下爬起来的知县大人走出房门,看到这一片混乱,气得浑身发抖、肥肉乱颤。 “反了!反了!” “你们这是造反!” “要抄家灭族的知不知道?” …… 啦啦。 一个闯进来的犯人嫌他太吵,随手就赏了一个大大的耳刮子,甩得他脸肿起来老高,牙齿都掉了几颗,吐出一嘴的血沫子。 另一个犯人见到衣衫单薄的美貌小妾眼前一亮,拉过来就按在了地上剥了个精光,开始了恣意地狂欢。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刀加身。 …… 县衙里乱成了一锅粥。 冲天的火光烧红了天际。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萧素素、万嬷嬷、何盈秀已经悄然离开了县衙,拐入了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 在那里,早有人焦急地等在那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见三人终于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地迎了上去。 “姑娘!” “你没有事?” 何盈秀点头。 “快走!” 几人上了马车,车上已经贴心地准备了替换的衣服。 萧素素几人脱下囚服,一一都换了。 驾车的人一挥鞭子,马车迅速地离开。马蹄上甚至心细地用东西包好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巷子。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而身后,锣声四起。 铛铛铛—— “不好啦,狼主带着狼军围住流京啦!” “赶快逃命啊!” “狼军马上就要杀过来啦……”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一声声。 一阵阵。 这下,整个县城都被惊动了,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惊疑不定。 有些人赫然想起,京城的亲人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之前,分明过几日就会有信件来的。 上一封信件是什么时候? 还是半月前吗? 县城外的驻军都被惊动了,匆匆杀进城里,捉拿犯人。 驾着马车的车夫,则递给城门卒一个厚厚的红封,在城门卒大大的笑容中,马车悠然地出了城门。 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马车,怎么会窝藏犯人呢? 嘉业十年五月二十一,是被后世历史浓墨重彩记叙的一天。 这一日,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很大。 大盛都城流京被破,狼军杀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当然,此时的人们还并不知道。 但从这日起,大盛分崩离析,太平了百余年的中原再次被异族的铁蹄践踏,诸侯四起、群雄割据、烽火不断。 乱世张开了它血淋淋的大嘴。 还有一件事,当时看来很小,甚至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后世少有纪录。 就在离流京不过数十里的余河县,这夜全体犯人越狱了。 知县殉职。 狱卒、衙役们或死或伤。 县衙被劫,知县内眷或被杀或被侮辱。 知县夫人、知县大女儿衣衫不整、全身赤裸而死,二女儿不知所踪,还在襁褓中的次子被摔在地上,脑浆都流出来了…… 满门皆灭。 这其实并不是件小事,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大案。 但这又真不是件大事,在国破的石破天惊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从今以后动辄就整城被屠、连绵不绝的刀兵岁月中,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朵小小的浪花终究会被大海所吞没,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黑夜终究会过去。 光明终究会来到。 清晨,蒙蒙亮。 余河县郊一个农庄门前。 萧素素、何盈秀一行人依依惜别。 这个农庄是何盈秀生母留给她的陪嫁庄子,由她最为信任的奶嬷嬷一家替她掌管。在这个庄子里头,还生活着她生母崔氏留给她的从崔氏娘家带过来的忠心耿耿的仆人,足足数百人。 何盈秀长大懂事以后,本来想将他们全都放回原籍的,也好落叶归根,不至于在异乡漂泊,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在这里扎根。 在决定越狱之后,何盈秀就设法联系到了他们。 对颇有背景的她来说,这并不难。 狱卒们乐意给她这个特殊的犯人行方便,更何况还有好处在。 而多亏有了他们的帮助,虽然在越狱的过程中出了些意外,离开之后,倒是十分顺利。 在休整了一夜后,何盈秀决定尽快离开。何家离开并不久,她加快速度应该能够追上他们。 万嬷嬷要去找人,她同何盈秀顺路,决定跟着她一道,搭个顺风车。 萧素素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家一趟。 萧老爹父子几个她懒得理会,但辛氏还在铁牛村。狼军围困流京的消息她肯定还不知道,萧素素准备回去通知她一声。 这个时候,流京被破的消息还没有人知道。 “再见,保重。” 何盈秀坐在马车上,同萧素素告别。 万嬷嬷掏出一包东西,递给萧素素:“这是效力很强的迷药,下在水里,无色无味。一杯水指尖一点点就行,你也许用得着。” “如果要解开,泼水就行。” 萧素素有些遗憾:“上次那个见血封喉的没有了吗?” 万嬷嬷:“……” 萧素素锲而不舍:“有没有配方啊?怎么制的啊?” 她很有兴趣的。 万嬷嬷一把拉上了车帘。 “赶紧走!” 车队迅速远去,速度奇快,好像后面有鬼在追赶他们似的。 萧素素摸了摸脸:“变丑了吗?” 最近这张脸怎么好像都不太顶用了啊? 明明以前都说她这张脸楚楚可怜,只要摆出这幅若有所求的小可怜模样,别人很难狠心拒绝她的。 万嬷嬷、何盈秀:“小可怜?” 萧素素可能对她自己有什么误会。 没有弄到万嬷嬷手里那种极好用的剧毒,萧素素有些失望,不过,得了包迷药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何盈秀更是大方,竟然给了她足足百两的白银。 果然都是好人啊! 万嬷嬷、何盈秀:“……” 萧素素觉得她最近遇到的人都很不错,有点时来运转的意思。 果然换个活法是对的。 萧素素表示肯定。 只是好人不长久,这么快就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迷药和银子真香啊! 此时马车上的万嬷嬷和何盈秀同时打了个寒颤。 第15章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万嬷嬷和何盈秀走了。 萧素素挺舍不得的。 迷药走了! 银子也走了! 对于好人的离去,萧素素很是忧伤。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和她们见面了。 她的毒药、迷药和银子。 但聚散别离,人生难免。 无可奈何、颇有些伤感的萧素素也只能骑上何盈秀送她的马匹,嗒嗒嗒地往铁牛村找辛氏去了。 赶紧儿地把消息丢给辛氏,她也要跑路去了。 至于带上辛氏,萧素素没有想过。 她太了解她这娘亲了。 不管萧老爹父子几个怎么对她,她也是绝对舍不得离开他们的。 至于对她,舍是舍不得的,但最多又抱着她哭哭啼啼一顿。 她还能怎么样呢? 只是人啊,真的不能太想当然。 事实证明,萧素素对她的娘亲,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了解。 县郊离铁牛村只有几里路,走路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骑马就更快了。 没有多久,萧素素就赶到了铁牛村。 实在不想见到其他人,萧素素就把马拴在了小树林,然后从小树林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摸回了家。 熟悉的小院静悄悄的。 这也不奇怪。 萧老爹父子几个都爱睡懒觉,这么早,他们可爬不起来。要是哪天突然爬起来了,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只是他们不起来,辛氏却是要早早起的。 但就算起来了,辛氏也是静悄悄的,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不然稍微声音大了些,吵着了萧老爹父子几个,等待着辛氏的,少则几个巴掌,多则拳打脚踢。 小时候萧素素不解,问辛氏:“为什么爹老打娘、打我?” 辛氏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哪有不打人的男人?比你爹打得厉害的男人多得是咧!像谁家谁家的媳妇,都被打死的;谁家谁家的媳妇,都被打得下不了床……比起他们,你爹可好太多了。” 辛氏说的也是实话。 那被打死的打残的都确有其事。 小时候的萧素素被辛氏说得吓坏了,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 可她有些想不通,又问辛氏:“男人也太可怕了,老打人。那为什么女人还要嫁给男人呢?老挨打有什么好?” 辛氏给小萧素素的问题吓坏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女人不嫁给男人怎么成?” “只有没人要的女人才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你知道会怎么样?那可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天天说闲话瞧不起的。不但她丢脸,连她一家子都跟着丢脸,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到最后,她家里都容不下她,只能去尼姑庵里,当一辈子尼姑,天天干活,还没有饭吃。” “你可千万不能这样。” “若是这样,娘可活不下去了。” 没有饭吃? 经常饿肚子的小萧素素吃惊地捂住嘴。 那的确是难受极了的事。 往事幕幕在萧素素的脑海中闪过,曾经以为忘得差不多了的,奇怪地又莫名其妙地浮光掠影般,激起阵阵涟漪。 萧素素摇了摇头,然后踮着脚,悄悄摸到了厨房。 辛氏果然在那里烧火。 有的时候被烟呛着了,赶紧捂住嘴,避免发出声音来。 因为不时烧炭不时捂嘴的缘故,黝黑的脸上沾了烟灰,显得脏兮兮的。 其实,辛氏原本的皮肤并不黑的,相反还很白。只是因为干农活,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这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按说应该是风韵犹存的年纪。村里这个年纪的婶婶不乏还颇有点姿色的。 而辛氏,原本容貌数一数二的她,如今脸上却有着深深的皱纹,头发白了大半,就连背,也都有些佝偻了,完全不见她当年的风华。 萧素素深深地看着辛氏。 这一次,大约是最后一次见了。 从此之后,各自飘零,难有再见之日了。 久久。 萧素素这才低声唤辛氏。 “娘。” 辛氏抬头,看见萧素素,眼睛一亮,欢喜得不行。 “素素,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郑家昨儿个才派人去,你今日就回来了。”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辛氏啧啧感叹。 “不过,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们去接你呢?” “不管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肯回来,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爹娘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对了,我这些天都在给你缝制嫁衣呢,料子可好了,可漂亮了,你一定会是铁牛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辛氏喜气洋洋地说个不停。 萧素素的满腔感慨顿时一扫而光,只觉得头疼得不行,她连忙打断喋喋不休的辛氏:“娘,你别说了,先听我说。我有天大的事要告诉你,你先停一停。” 萧素素自然不会提越狱的事,反正也不重要。她只将狼军包围流京的事同辛氏说了。 只是,同其他人一样,辛氏根本不信。 她倒也不是觉得萧素素在说谎,只以为她也是被别人给骗了。 辛氏慈爱地摸了摸萧素素的头:“我的素素给吓坏了?不过,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谣言,你千万别信。” “其实这两天我们这边也有这种传言,不过,衙门里的人都专门来辟谣了。这都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乱传的。” 萧素素没辙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辛氏不信她也没有办法。 “反正这件事娘你一定要放在心上,这几天,你就放点吃的东西去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洞里。如果狼军真来了,你们几个可以去那里躲上几天,等大军走了,你们再想法子南下。过了大江之后,就安全得多了。” “我就先走了。” 萧素素跪了下来,给辛氏磕了三个头。 “娘,再见。” 说完,萧素素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辛氏猛地扑了上来。 “不,素素,别走,娘不让你走。” “孩他爹、大郎、二郎、三郎,快来啊!” 她这一大喊,猪都能被喊醒了。 萧素素万万没有想到辛氏竟然会如此,她一直是个只会柔弱抹泪哭个不停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除了掉眼泪还是掉眼泪,没有别的办法。 来见这样的辛氏,她并不觉得有带武器的必要。 反正,说完她就马上走了。 以至于此时出乎意料地被辛氏牢牢抱住,她一时竟然挣扎不开。 辛氏长年累月干农活,力气其实相当大的。这会儿她使尽了全力,萧素素动都动不了。而不待萧素素想出摆脱的办法,萧老爹父子几个就已经衣衫不整、连鞋都没有穿地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手里没有拿镰刀的萧素素他们虽仍有点犯怵,但却没那么畏惧了。而且“利”字当头,想到郑家送来的银子,几人勇气倍增,纷纷扑了上来。 卒! 一失足成千古恨。 重重守卫下的县衙大牢,萧素素闯了出来。 没有一兵一卒的自家,萧素素栽了。 被五花大绑的萧素素深深地、深深地看着辛氏:这就是她的娘。 辛氏有些心虚,却仍旧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萧素素闭上了眼。 “从今以后,我和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第16章 这是拜堂?赶紧的啊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萧素素的脸上。 接着是拳打脚踢。 “他爹,别打了别打了,真打坏了,郑家不要了怎么办?” 辛氏跪在旁边,不停地磕头,可哪里拦得住? 少了半边手的萧老爹一肚子气憋到现在,这下不发泄出来哪行? “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叫你敢忤逆老子!叫你敢忤逆老子!” “我打死你!打死你!” …… 一边恶狠狠地骂一边狠狠地又打又踢,最后,萧老爹打得都没力气了这才歇手。走之前,还狠狠地朝萧素素的脸上啐了一口。 “要不是郑家要你,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给我乖乖地嫁人,不许再出幺蛾子。” “再有下一次,老子直接打断你的腿!” 放完狠话,萧老爹这才走,临走前,还叫大郎三兄弟也啐一口。 外头,很快有饭菜的香味飘起。 萧老爹他们在吃饭了。 柴房里,萧素素像个破布娃娃,奄奄一息。 辛氏脱了萧素素破烂的衣裳,上头青一块紫一块,有以前的旧伤,也有今天的新伤,伤痕累累。 不过,她的脸上倒是还好。 除了开始的那一巴掌,萧老爹听了辛氏的话,没有再动萧素素的脸。 辛氏不停地抹眼泪,给萧素素上药。 “你这丫头,早听娘的话该多好?” “听话的话,你爹也不得打你啊!” “知道以后要听话了?” “嫁了人之后更要听话,要忍,熬啊熬啊就熬出头了。” “你听娘的话啊,娘都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 辛氏不停地说着、劝着。 但萧素素只是闭着眼。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曾开口,说上一句话。 数日之后,铁牛村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全村,不,只怕十里八乡只要够得着的,都收到了大红请柬。 最近人心惶惶的。 县衙被烧了,知县老爷都被杀了,又老是传什么狼军就要打过来了……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 虽说那些越狱的犯人大都已经被抓捕,当场就击毙了,代理知县大人的县尉大人也发了通告,说狼军什么的都是谣言,是那些犯人为了逃跑瞎编的,让大家要相信衙门、相信朝廷,不要信谣传谣,可大家伙儿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这样的情形下,能有件喜事冲冲也是好的。 问:“谁家的喜事啊?” 答:“郑家的。” 问:“哪个郑家啊?” 答者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挤眉弄眼:“还有哪个郑家?不就是那个郑家吗?” 这么一说,问者就知道了,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儿子命根子被人家废了的那个郑家啊?” 哈哈哈—— 笑倒一片。 继续问:“他都废了,谁家那么狠心,竟然还把女儿嫁过去?也不怕毁了女儿一生,被别人背后戳脊梁骨?” 答者神情奇妙:“听说娶的就是那个废了他的萧素素。” 问者惊了:“那萧素素不是说被关进了牢房了吗?” 答:“听说郑家亲自替她求情,知县大人这才放了她。” “啊——” 众人齐声长叹,总算真相大白了。 就说嘛,这事儿十里八乡地都传遍了,就算再贪图郑家的银子,可这做人啊,脸面也不能不要啊。算来算去,的确也只有这萧家肯嫁女儿了。毕竟,比起牢底坐穿,嫁个人到底要好多。再说,现在除了被废的郑大龙,这么个女人,谁又敢娶呢?不怕夫妻吵嘴,冷不丁的,她就给你来一下狠的啊? 想到这里,许多人胯下不禁为之一凉。 “那萧素素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呢!” 惋惜者众,好好的美人,竟然要守活寡,真是惹人怜爱啊。 “还是个毒美人呢!好有个性。这种小辣椒,我喜欢。” “一朵鲜花插牛粪啊!” “那也得能插才行啊?” 嘻嘻嘻,众人心领神会地暧昧笑了。 “去看看?” “去看看?” 就这样,郑家办事的这一天,人来得格外齐全。 浩浩荡荡的人群挤满了郑家,里头摆不下,外头也摆上了。从村头,一直摆到了村尾,足足百来席。 铁牛村的人家从来没有哪个家里摆喜酒,来如此多宾客的。 郑家的人根本就招呼不过来,整个铁牛村的人几乎都被他们找来帮忙,迎客的、上菜的、厨房的…… 人实在太多了,一堆的事。 郑老爹可没见过这么大场面,晕头转向,赶紧请了铁村长帮忙。 铁村长这么多年村长到底不是白干的,有他坐镇指挥,到底没有出什么乱子,规规矩矩地把人都安排好了。 这么多席,自然不能指望能吃多好了。郑家虽然有些家底,也不是这么挥霍的。不过,大家的重点也不在这里,都翘首以盼,等着新郎新娘拜堂呢。 天终于渐渐黑了。 这日天气极好,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明亮极了,点点繁星布满天空,像一只只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夜风吹过,十分凉爽。 璀璨的灯光,与月星同辉。 良辰美酒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吉时到!” 司仪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新郎、新娘被簇拥着上来。 新郎一身红色的新郎服,看着十分喜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太娘气了,不太像男人啊? 新娘? 新娘被大红盖头盖着,众人的眼都快看出火了,也没能把盖头烧穿。 唉!看不到新娘子了。 宾客们在心里暗暗叹息,惋惜不已。 大约众人的惋惜实在太强烈,连老天都无法无视—— “哈,赶巧了!” “有人结婚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中原人的婚礼呢!” “这是要拜堂了吗?” “赶紧拜啊!” 欢快的声音说的是中原话,但却又不像中原话,分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就是非常奇怪,不像任何一个地方的口音。 大红盖头下的萧素素身体一僵。 这个口音? “赶紧拜啊!” “为什么还不拜?” “不拜本王可就生气了啊?” 这时候,意识到不对的已经不止萧素素一个人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 一个异族少年,手里拿着根长鞭,脸上一脸的恼怒。 他身材异常高大,足足有八九尺,一头黑发,编成许多条小辫子,再结合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辫子极长,差不多到他的腰部了。 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着,只穿了裤子。裸露的上半身上,绘满了奇异的图案,壮硕的肌肉,高高的鼓起,他强壮得简直不像人。 最让人惊异的,是他的眼睛。 璀璨的灯光下,他的眼睛蓝的,像晴天一般。 第17章 阿兄,我带你去看新娘子 “狼族!” “是狼族!” “快逃啊——” “狼族的大军来了——” 人群四散奔逃,如同溃散的羊群。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老弱病残全给我杀了!” “男的全入敢死营!” “女的入军妓营!” “嗷——” “嗷——” “嗷——” 无数同样装扮的狼族士兵如同虎入羊群般冲进了人群。 只顷刻,先前还是喜气洋洋的婚礼现场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杯盘狼藉。 人也,四分五裂。 狼族士兵不停挥刀,割下一颗颗头颅,挂在腰间,挂在脖子上,敌人的人头,是他们英勇的勋章。 在无数惨叫和遍地尸体中,少年无趣地转身。 大大的狼头,布满了他的后背。 耶律保儿——赫赫凶名的屠城者! 他所占领的每一座城池的城门前,都有座座堆高高的人头山! 狼军来得快,走得也快。 不过是些平民而已,完全没有挑战性,完全是单方面的杀戮,被吓坏了的人们只想逃,没有人生出一点抵抗心。 单方面的屠戮很快就结束了。 剩下的男人们被他们用麻绳穿成了一长串,女人们也同样如此,一个接一个,如同拖死狗般拖着回了他们的大营。 狼军离去后许久,小树林地洞里,钻出来五口惊魂未定的人,正是萧家爹娘并三个儿子一家五口。 “素素说的是真的!” “狼军真的来了!” “还好有这个地洞,我们总算逃过一劫了。” 说来也是幸运,郑家办喜事,他们这做娘家父母的也不好出席,萧家三兄弟倒是可以送嫁,人也去了。 可惜客人还快坐不下呢,哪里有他们的地方? 郑家虚言两句就把他们哥三打发回来了。 当时几个气哼哼的,如今却庆幸不已。 “都怪我,当初没有听素素的。” “现下我们倒是没事了,可怜的素素啊!” 辛氏又开始抹泪了。 她的女儿,苦命啦! 也不知是死是活,就算活着,被这些狼军拖走了,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老爹眉头一皱,“啪”地就是一个嘴巴子:“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老子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照日常揍老婆后,萧老爹带着一家子小心翼翼地回村里查看。 满地的无头尸体,一片狼藉。 辛氏吓得直翻白眼,给萧老爹一巴掌硬生生打回来了。 “不争气地蠢娘们,你晕过去试试看?” “大郎、二郎、三郎,还不赶紧各家各户搜搜看?” “搜什么?” 三郎楞楞的。 萧老爹差点一脚踢出去,想到是亲儿子,传宗接代的,忍了。 “银子啊!还有什么?蠢货。” “算了,二郎,你和我去村长家。” “大郎、三郎去郑家。” “不,大郎你还是去村头找个高地看着,望望风,如果那伙狼军又来了,赶紧过来叫我们。” “老婆子你赶紧套车,就套村长家的,他们家车大,装得多。” “还有,多打包点干粮。” “赶紧弄了咱们赶紧趁夜走。” 这两家是村里的大户。 狼军们看不上穷乡僻壤的这点东西,却是便宜他们了。 关键时候,萧老爹倒是不懒了,第一个大步冲进了村长家,开始搜刮。 狼军大营在县郊一处平整的空地上,靠着余河。 “阿兄!” “阿兄!” “我回来了!” 耶律保儿大呼小叫着,冲进了大军最大的帐篷。 里头是狼军先锋部队的统帅,耶律保儿儿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被封为南院大王的耶律保真。 此时,耶律保真正在与手下的头领们在议事。 流京已经打下了,狼主耶律德性领着一半大军坐镇流京,又将手下大军分为东南西北四部,分别由东南西北四院大王统领。 耶律保真是南院大王,统领的正是南部五万大军,负责南路的战事。 余河县是大军南下第二座城。 第一座城望京县顽固抵抗,耶律保儿一个恼火,屠了整个城,鸡犬不留,人头垒成了小山。 耶律保真留了部分军队在望京搜刮,并将金银珠宝等财货运回流京。 他和耶律保儿则领了一部分狼军继续南下, 余河县尉大约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吓坏了。 大军开来,还没有打,就直接派人来降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一座城,耶律保真还是挺满意的。但因为天色太晚,耶律保真就暂时没有入城,大军留在城外休整,待天亮再入城交接诸般事宜。 兴冲冲而来的耶律保儿见没有仗打,却是颇为失望,也不耐烦在营地里呆着,领着数百名亲卫说是去打猎就跑了。 不过,这才去多久就回了? 此时,耶律保真事儿也说得差不多了,见耶律保儿回来了也就暂停了议事,含笑问他:“阿弟怎么回来得这般早?可有猎到什么猎物?” “王!” “王!” “王!” …… 帐下的各头领也纷纷笑着同耶律保儿打招呼。 耶律保儿挥了挥手:“别提了,还猎物呢!野兔子都没有看见几只。” “不过,阿兄,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今日是阿兄你的生辰。” “我给你抓了个新娘子贺你的生辰。” “今夜,我们给哥哥办婚礼,你们说好不好?” 耶律保儿兴致勃勃地道。 “还有你们,也人人有份。” “我可是抢了不少新鲜中原女子到红营了,今夜,我们一起,玩个尽兴!” “好!” “好!” …… 众头领纷纷露出兴奋之色,行军的疲惫之色一扫而光。 耶律保真含笑看着他们,并没有阻止。 行军也要张驰有度。 一路昼伏夜行奔袭,打下了流京,那座繁华得仿佛天国一般的城市,无数让人想都想不出来的好东西,他们却来不及享受,又踏上了征程。 条件许可的话,也该让他们松快松快。 接下来,他们的路还很长,不会一直这么轻松。 中原的军队并不是吃素的。 百余年将他们死死拦在了长城之外,不得南下一步。如今这么容易,也不过是他们占了先机罢了。等大盛各地的军队,尤其是边军反应过来,一切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来来来,阿兄,我带你去看新娘子。” “你来瞧瞧,看喜欢不喜欢?” 第18章 看,我给你抢回来的新娘子 点点星光空中闪耀。 一轮弯月皎洁如玉。 熊熊篝火燃烧,红了夜空。 欢快的歌声响亮,热了人心。 狼军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堆堆篝火旁,吃肉喝酒,欢声笑语。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众从铁牛村被绑来的女人们,却并没有同感。 之前的鲜血淋漓还在她们脑海挥之不去,眨眼之间,活生生的亲人便成了无头的尸体;而她们,好好的良家女子,如今,却成了军妓。 伤心、仇恨、痛苦、恐惧还有惶然…… 种种负面的感情充斥了她们的心灵。 有人在小声的哭泣,有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有人目露仇恨…… “哭什么哭?” “不想死的,都给我笑!” “我告诉你们,一个个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大王、王和众头领们就都要来了。” “如果谁哭了,等回去了,我会叫她哭都哭不出来。” “我会把她丢进最下等的帐子。” “在那里,你别想有任何的时间,一天要接待数百个狼军,直到你被他们玩死。” 说话的是管军妓营的女人,是个中原人。脸上布满了丑陋的疤痕,像是被火烧了的。 萧素素听人唤她“春姑姑”。 听了春姑姑的话,女人们吓坏了,成为军妓已经够可怕了,一天几百个,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象的。 女人们露出了绝望之色。 “也不要想着自杀什么的,如果你们自杀的话,你们的父母姐妹兄弟,一个也别想活。” 春姑姑继续冷冷地道,把女人们最后的杀手锏也断绝了。 女人们心如死灰。 这时,春姑姑的语气却又变得柔和了一些。 “其实流京都破了,以后这天都是狼族的天。” “你们能早早服侍狼族的贵人,也是你们的福气,有什么不好的呢?” “狼族的贵人才刚来,身边正缺服侍的人,若是晚了,狼军攻城掠地,不知会有多少的美人被献过来,大家闺秀、世家贵女、青楼花魁……哪个不比你们强?到时候,凭你们这样的村女,想近贵人的身,那简直是做梦!”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男人们都如此了,国破了,我们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又能如何?” “而且试想,你们以前不过是区区村妇而已,哪有什么机会接触贵人?” “如今可不一样,一会儿来的可都是狼族的贵人,王和各大头领,也就相当于我们中原的王爷和将军。” “只要服侍好了,以后当王妃和将军夫人不比做个村妇好吗?” “而且,只要得宠,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能跟着一起享福,也不必在敢死营和军妓营里呆着了。” “死了就白死了,还会连累亲人。” “活着,说不定还能救家人。” “你们说,是与不是?” 春姑姑的话充满蛊惑,也十分动情。 女人们的神情渐渐变了,不再绝望麻木,为了名利、为了地位、为了情义…… 不管是哪一种,她们的眼里,又有了光。 春姑姑的眼里露出了笑意。 萧素素叹为观止:人才啊! 这时,脚步声传来。 春姑姑脸色一肃,带头跪下,双手抵在地上,手心向上,额头深深地垂下,一直触在手心。 女人们齐齐学着春姑姑,深深地伏下了身躯。 萧素素也在其中。 “新娘子,新娘子呢?” 耶律保儿没有费太大劲,就找到了萧素素。 一身红色的新娘服,想不显眼都不行。萧素素倒是挺想换掉,只是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时间和机会。 “看,就是她!” “我给你抢的新娘子。” 耶律保儿开心地大叫,指给耶律保真看。 耶律保真倒是没有想到还真是个新娘子。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个形容词,没有想到,却是个陈述词。 看样子,这新娘子还是耶律保儿从婚礼上就给直接抢来了。不知谁家的新郎,碰到这种事,也还真够倒霉的。 人生大喜瞬间变大悲。 “来,抬起头给我阿兄看看,漂不漂亮?” 耶律保儿对萧素素道,突然有些心虚,万一不漂亮,甚至是个丑女的话……毕竟只是个村妇,什么都有可能的。 耶律保儿悄悄离耶律保真远了两步。 得,这是他自己都没有看就给拉回来了。 耶律保真似笑非笑地斜睨耶律保儿,然后看到耶律保儿离他的距离好像有点远。 耶律保真:“……”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弟弟! 还好耶律保真本来也没什么期待。 一个村女而已。 能有多漂亮? 耶律保真不做太大的指望。 不过女人嘛,关上灯其实也都差不多。对这方面,他其实并不大挑。当然,有好的他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但行军在外,他也能将就一下。 如果还可以勉强入眼,耶律保真还是愿意卖弟弟一个面子的。 不过若是太丑的话,弟弟的面子——他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呢?耶律保真漫不经心地想着。 这时,女人柔顺地抬起了头。 耶律保真倒是愣了一下。 没有想到,不靠谱的弟弟倒是靠谱了一回。 大盛皇帝的后宫嫔妃公主什么的,父王耶律德性也赏了几个极为出众的给他,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儿。然而这个村女,容貌竟然并不逊色于她们多少,甚至可以说犹有过之。 尤其她不施脂粉的脸,肌肤晶莹如雪,干净得仿佛上好的玉。 一头秀发乌黑发亮,让耶律保真想起了他最喜爱的马。 它也有这样乌黑光泽的皮毛。 耶律保真心头微热。 只是,落在少女的身上,他皱了皱眉。 也太单薄了些! 这身板,年纪也太小,过几年还差不多。 耶律保真没什么耐心,不喜欢哄人。 他更喜欢丰满成熟些的女人,知情识趣,省心。 耶律保儿倒是挺喜欢的,他个子壮硕,却不喜欢高壮的女人,反而偏好身材娇小的小女孩。 看到萧素素,他的眼睛都亮了。 好可爱。 娇娇弱弱的,像朵美丽的小花儿。 耶律保儿有些舍不得了。 而且身为兄弟,他也是知道耶律保真的喜好的。这种类型的,完全不是耶律保真的菜。 “阿兄,你是不是不喜欢?” “不喜欢的话你再挑一个,这个就让给我怎么样?” 耶律保儿当场反悔,却也不怕耶律保真恼怒,他们兄弟俩感情一向好,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19章 大王,她是杀人犯 “嗯?” “这个不是你特意给我找的生辰礼物吗?” 耶律保真似笑非笑地看着耶律保儿。 这个弟弟,才送出去的礼物立马就想收回去了。 他的心意就这么点? 其实倒也不是不乐意。就算真的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只要耶律保儿开口跟他说,他也不是不能答应的。 没办法,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就这么一个啊! 至于女人嘛,多得是。 哪个为重,还用得着说吗? 只不过是些长脚的玩意儿,这个没了,自然会有别的代替。身边女人虽然不少,但耶律保真一个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无聊的时候,逗逗弟弟玩儿打发下时间也不错。 耶律保真决定为难下弟弟。 耶律保儿倒是真喜欢,为了喜欢的东西,付出些代价倒也是可以的。不出点血看来是不行了,再说,本来就是耶律保真的生辰。 耶律保儿十分干脆地认了。 “那阿兄说要怎么样?” “要不我用父王给我的那个燕昭仪跟你换她?” “我跟你说啊,那个女人的味道真不错,尤其是屁股,又大又圆又翘的,真是极品,你肯定喜欢。” 耶律保儿极力推荐。 他虽然更喜欢娇小的女人,但有时候也会换换胃口。 像燕昭仪这种的,他也挺喜欢的。 不过,眼前这新娘子长得更对他的胃口。再说,燕昭仪再好,他也尝过了,自然比不得还没有到手的新鲜。 耶律保真回想了一下,倒是还真有点印象。 好像在流京耶律保儿的府里见过,那个女人走路一颤一颤的,身段极为诱人,眼神也很勾人,说话嗲嗲的,是个难得的尤物。 弟弟这可是出了血本了。 耶律保真心里已经肯了,却还是想再逗逗弟弟。 “可是,这个女人就在这里。” “燕昭仪却不在啊?” “把她让给你,那我的生辰礼物呢?” 就在萧素素的面前,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在那里讨价还价,如同她是空气一般。 萧素素面无表情,没什么感慨。 乱世中就是这样。 她早就习惯得不能习惯了。 不要说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这样手握大权的王,就是一个再普通甚至窝囊的男人,几个又把女人当人看了?平日女人生儿育女、操持家里、孝顺公婆,好像真是人了。可当灾难临头时,天生体弱女人就成了可以抛弃的累赘、可以买卖的货物、甚至,可以吃的食物…… 是这个世道让女人卑贱若此? 还是女人原本就是如此卑贱? 萧素素也不知道,也不想去考虑这些谁也说不清的事情。 现下,她只想寻找机会从大军里逃出去。 萧素素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天天就是从一个男人怀里到另外一个男人怀里,讨好这个讨好那个的。 一定得离开这里。 目的是明确的,但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县衙那种趁着深夜,她还能冒险拼一拼。这里可是有着数千狼族士兵,而且还是速度极快的骑兵,她是想跑又不是想找死。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依仗的。 萧素素捏了捏鬓角——那里有万嬷嬷送给她的迷药。对万嬷嬷的药,有了上次的经历,萧素素对药效还是很放心的。 摸了摸它还在,萧素素心下微安。 这时,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的讨价还价差不多也到了尾声。 在耶律保儿又心痛地付出了几匹千里马、几个流京的美人、数百奴隶、几箱珠宝的代价后,耶律保真终于觉得这个弟弟他逗得差不多了。 正要大发慈悲地松口,突然—— “大王、王,不行!” “她是个杀人犯,犯了死罪的。” “这样的罪人怎么能服侍你们这样的贵人呢?” “不行的呀!” 少女的声音十分娇柔。 她跪着出列,露出一张若娇花般的面容。 这张脸好像有些熟悉,是他们村的,名字叫做?萧素素在记忆里扒拉扒拉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出了个名字。 “春花?” 这真不是她记忆差,实在是她成天忙个不停,根本就没有时间同村里的孩子玩。所以,对她们,萧素素最多只是面熟,名字却不晓得几个。 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春花长得好,又定了户好亲,好像是城里绸布铺子老板的儿子,辛氏羡慕得不行,曾经同萧素素提起过多次,巴不得萧素素也能有这样一桩好亲事。 春花听到了,一时面容扭曲。 她不是春花,她叫春娇、春娇好? 可恶的萧素素,竟然连她的名字都故意记错! 这个梁子她记下了! 春花、不,春娇心里咬牙切齿。 不过面上她却装作没有听到萧素素的话。 现在这不是重点,刷男人好感才是第一位,她可不愿真成了红帐子里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 春娇半抬起头,羞羞怯怯地看向耶律保真。 这就是这里最大的贵人。 春姑姑她的话她全听进了心里, 野心在她的心里膨胀。 可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眼里只有那个该死的萧素素。 该死! 从以前就一直这样,只要有萧素素在,她的风头就被抢得一干二净。 她明明穿得那么不起眼,一天到晚在家里干活不出来,成天灰扑扑的,可只要她一露面,甚至面都没有露,就那么远远地走过,那些一天到晚围在她身边献殷勤的男孩子就个个心不在焉了。 以前也就罢了,不过都是些村里的野小子,她也看不上。 但这一回…… 春花的脸微红,她本来以为狼族人都是很野蛮、很丑陋、很吓人的,就如同那个耶律保儿一般。 耶律保儿:他哪里丑了?他可是最受狼族姑娘们喜爱的勇士好不好? 春娇不喜欢,她一眼就被耶律保真迷住了。他实在太好看了,是春娇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尤其是他的眼睛,深蓝色的,仿佛夜晚的井水,看一眼,整个人就好像要被吸进去了一般。 春娇的心跳如擂鼓。 之前她本来还有些怕的,躲在人群里。 可当她偷偷看到耶律保真时,她一点儿也不怕了。 再看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为了萧素素争来争去,春花只觉得脑子里有火在烧,不由自主地就跳出来了。 “杀人犯???” “她杀了人???” 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俱万分吃惊,重新打量萧素素。 第20章 杀了她!杀了她 走眼了啊! 小看人了。 真没有想到,这么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竟然会杀人。 可那举报的人应该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说这种谎。 “是真的吗?” 耶律保真扭头问萧素素。 萧素素点点头:“是。” 她承认得干脆,不干脆也不行:人证太多了,不认也不行。 过往做的孽,今日要结出果实了? 萧素素本来的计划是想等没人的时候,趁机迷晕了耶律保真或者耶律保儿,挟持人质逃出去。 现在,这计划好像要碰到变故了。 头疼。 为什么她老是遇到这种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倒霉事啊? 就不能顺顺利利地进行吗? 这样很伤脑筋的。 萧素素不爱动脑筋,麻烦。 春娇倒是心情挺好的,她需要咬咬唇,才能忍住到了嘴边畅快的笑意。 这下萧素素没戏了? 能匹配大王的还是我春娇啊! 春娇微微低头,如同弱柳扶风。男人嘛,最喜欢柔弱纯洁善良的女子了,就像她这样。萧素素那样只有外表的,也就不知底细时能糊弄糊弄人。一旦真面目暴露出来,哪个男人吃得消? “哇!小花儿你竟然这么厉害!” “你这么小点儿,都会杀人了。” “我姐都那么大了,还不敢杀羊。”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耶律保儿啧啧惊叹,对萧素素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春花笑容有点僵:怎么和她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可是记得,之前还对萧素素垂涎不已的那些村里的男孩子,在看到她杀人之后,一个个都做噩梦的,怕死了。 他们都不怕吗? “你杀了谁?” “为什么?” “怎么杀的?” 耶律保儿果然不怕,还颇有兴致地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杀了就杀了。 萧素素真没有兴趣把过程再重复一遍恶心自己。 尤其,竟然还没杀死。 早知道当时一镰刀砍了,也没有如今的祸事了。但无奈形势比人强,不说也不行。迫不得已,萧素素只得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那你怎么不在牢里?还能嫁人?” 耶律保真敏锐地抓住关键,他可不记得他看过的大盛律法什么时候这么宽大了。 这故事讲得还没完没了了。 萧素素无奈,她又不是说书先生,把她这么用好吗? 不给钱白嫖是不道德的。 心里嘀咕着,却也没法子,只能继续说了。 当然她肯定没有说她是越狱出来的。 这倒不是怕被丢回牢里。 毕竟如今大盛都完了,想必这狼族的人也没这么热心还替大盛抓犯人。只不过越狱太敏感,她是怕暴露了她也准备从这里出逃的意图,引起警惕那就得不偿失了。 萧素素只得把糊弄辛氏的说辞又搬出来了。 一番讲述下来,萧素素口干舌燥。 说书先生的工作不好干啊! “小花儿,你真是女中豪杰!” 耶律保儿对萧素素竖起了大拇指。 耶律保真含笑点头,表示赞同,并且有了个好主意:“既然你那新郎如今也在这里,不如,你再杀他一次如何?” 这个生辰礼物,挺有新意的。 耶律保真暗暗为自己喝彩,觉得总算今年的生活不那么无聊了。 篝火被围成了一圈。 中间的地被空了出来。 萧素素一身红色新娘服,郑大龙一身新郎服,相对而立。 两人手里各拿了一把刀。 四周,是众围观的人群。 耶律保真、耶律保儿自然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众头领的位置次之,他们的身边各依偎着一名或数名村女。 众 狼族士兵们或站或爬到了树上。 耶律保真挥手。 “开始!” 话未落,郑大龙拿着刀就冲了过来,狠狠朝萧素素砍了过去。 萧素素慌张地一退,却不小心被裙子绊倒。她坐在地上,刀也摔飞了出去。她的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郑大龙大喜,却十分小心地把刀踢得远远的,受过那次教训后,他也学乖了。 那次如果不是萧素素拿了镰刀,他也不至于如此。 这一次,看她还能如何? 郑大龙朝着萧素素逼近。 “不!” 萧素素坐在地上,不断地后退、后退。 “不要。” 她摇着头,眼中点点泪花。 耶律保真无趣地喝了口酒。 早知如此,该让那男人空手的。 耶律保儿有些心疼:“阿兄,我就说不该让那男人也拿武器的,对小花儿太不公平了。”不过,尽管如此,耶律保儿却并没有叫停决斗。 狼族的规矩。 一旦决斗,不死不休。 “可惜了。” 耶律保儿郁闷地抓过身边的女子,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惹得女子羞红了脸:“王,别这样。” 这也是个娇小柔美的如花般的女孩儿,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这时一红,好像红苹果一般。 耶律保儿就在她的脸上又啃了一口。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众狼族士兵们鼓噪声震天。 血腥和女人是最好的助兴药。 狼族并没有女人是弱者的意识。 一旦上了台,不论男女,只有胜败。 郑大龙被刺激地发出嗷嗷地叫声,眼通红。 热气在他的腹中翻涌,他真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办了这个女人,为自己洗雪曾经的耻辱。 只是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他所受到的羞辱,也要让她统统感受,百倍千倍万倍。 只可惜他办不到,萧素素毁了他。 郑大龙会杀了她,但不会这么轻易地杀了她。 他要让她受尽屈辱而死。 郑大龙的刀挥了下来,却没有刺进萧素素的身体,而是挑起了她的衣服,然后,狠狠地一划,“嘶——”,布料飞了一块出来。 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啊! 女人们瞪大了眼睛。 呼! 男人们拍腿、大笑、鼓噪、呼哨。 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耶律保真不由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耶律保儿目不转睛,大手不由自主地在身边女孩子的身上狠狠揉捏了一把。 女孩子微微皱眉,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这一声轻哼刺激到了耶律保儿,他一把将女孩子抱起来,放在了他的腿上,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 女孩子的脸更红了。 火热的气氛又助长了郑大龙的癫狂,他的眼更红了,猩红猩红的,变得不像人的眼,倒是更像野兽的眼。 只有原始的兽欲。 他的脸也红了,如同喝了酒一般。 他挥刀的动作越来越快。 萧素素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 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件肚兜了。 “不!” “不!” “不要!” 她发出了如同垂死动物般的哀鸣。 郑大龙的眼里只有残忍,他甚至故意让刀在萧素素的身前停顿了一下,就在萧素素面露希翼的时候,他突然用力一划。 刺啦—— 肚兜也没了。 萧素素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哈哈哈—— 郑大龙笑得无比畅快,伸出一只手,像揪一只兔子般把萧素素揪了起来。 这还不够! 他还有更好的主意。 “臭娘们!” “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猜猜看,我还想做什么?” 郑大龙附在萧素素的耳边邪恶地耳语。 却没有注意,萧素素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冷酷无比。 第21章 阿蒂娜!阿蒂娜 就是这个时候! 萧素素一手快如闪电地抽出了头上用来盘头发的簪子——作为新娘子,为了体面,这个东西辛氏给她插了好几只。 然后,萧素素没有丝毫迟疑地恶狠狠地扎进了郑大龙的眼里。 “啊——” 猝不及防的郑大龙发出惨叫。 萧素素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几乎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拔下了头上的另一根簪子,又狠狠地扎进了郑大龙完好的另一只眼睛里。 这下,公平了。 用郑大龙家聘礼打的金簪不愧是金子做的,挺好用的。 萧素素第一次用就用得很顺手。 “这么说来,我该说声谢谢才对。” 萧素素表示。 郑大龙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顾着惨嚎个不停。 痛,实在太痛了。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看不到了!” 郑大龙用双手捂住了眼,似乎这样能够不那么疼痛一些。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咣当”一声,大刀早已被他弃在一边。 显然,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镰刀的教训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忘了,萧素素可不会忘! 这么爽的经历,怎么可能忘嘛? 而如今,多谢郑大龙的健忘,显然她又有了再重温一次的机会。 这样好的事,多来几次她都可以的啊! 萧素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大刀捡了起来。 郑大龙还在那里嚎,好机会! 萧素素人狠话不多,高高举起了大刀,对着郑大龙的头用尽全力砍了下去。 狼刀很锋利。 只一刀! 郑大龙的头就高高地飞了起来,上了天。 两只眼睛上,金晃晃的簪子在皎洁的月色下,格外地光亮。 而从脖子处喷出的血液,如同爆发的火山,将萧素素淋了个遍。 只一刹那,美丽柔弱的少女就变成了个诡异可怕的血人。 二杀郑大龙:成功。 被二杀郑大龙死不瞑目:眼睛上有簪子,闭不了。 现场,鸦雀无声。 这一幕实在太令人震撼。 耶律保儿失控地站了起来。 耶律保真的手震了一下,杯中的酒水溅在了他的手上。 萧素素却只是紧紧握紧了手里染血的刀。 再不放开。 如果真的她这世的命就止于此,那她希望,最后陪着她的,是这把刀! 她赤裸着身体,握着刀,静静地等待—— 她的命运。 一个全身赤裸,暴露在男人面前的女人,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该死的命运。 但至少,她还能再砍几刀! 萧素素笑了! 笑得十分开心。 也不坏嘛。 突然—— “阿蒂娜!” “阿蒂娜!” “阿蒂娜!” 开始只是一声、两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汇成了整齐的惊天呼声,响彻了夜空。 狼族士兵们热烈地鼓着掌,齐齐呼喊着一个词。 “阿蒂娜!” 这是什么意思? 萧素素是大致能听得懂狼语的,但这个词,她却没有听过。 不过,随着这个词一出,萧素素能感觉得到,狼族士兵们的眼光变了。 他们看着她,不再如同之前那样,一副想要剥光她的模样。 此时她赤裸着全身,不着一缕,可他们的样子,怎么貌似,非得找一个单词来形容的话,好像敬仰? 萧素素有些懵。 对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敬仰? 是她眼花了? 还是这些凶残的狼族士兵们脑壳坏了? 这时,耶律保真也站了起来,他走上前来,笑看着萧素素,眼中带着敬意。 狼族从来都是敬慕勇士的。 她是女人,但这份智慧和勇气,值得敬佩。 狼族士兵的反应说明了他们的认可。 阿蒂娜。 来自狼族的传说。 狼族信仰狼神。 传说之中,狼神有个女儿,叫做阿蒂娜 她美丽得就像狼山上的雪莲花,她勇敢得比得上最强壮的勇士,是狼神最钟爱的女神。 狼族诞生之初,还十分弱小,被周围各强大的部族奴役、欺辱。 水深火热中,女神阿蒂娜化身为人,和狼主一起,并肩作战,历经无数艰难险阻,这才打下了狼族最初的地盘。 狼族这才有了立身之地,不再东奔西逃。 阿蒂娜,代表着最美丽、最勇敢的女战士。 就是狼族中,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阿蒂娜了。如今,狼族士兵们却共同将这个称呼给了她——一个异族的女俘虏。 “你赢了!” “按照狼族的规矩,胜者可以对我提出一个要求。” 萧素素的眼睛一亮。 峰回路转啊! 本来还以为这回要完了,没想到这种绝境都能柳暗花明。 世上好人不多,最近怎么老遇到呢? 看来重生之后她转运了。 “那,我要走,可以吗?” 萧素素试探地问。 耶律保真莞尔。 “当然可以。” “不过,你真的要走吗?” “如今的世道,并不安全。尤其,你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想清楚,留在这里,你会安全得多。” “我们狼族最是敬佩强者,你用你的勇气和智慧得到了士兵们的认可。” “留在这里,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 “没有人会轻视你,你也不必入红营。” 耶律保真十分真诚地劝告萧素素,他是真心为了萧素素着想。乱世已经到了,就算强如他们狼族,在他们掀起的血雨腥风里,也有无数狼族士兵已经付出,或者,即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如画江山,从来都是鲜血铸就的。 更何况这么个才十来岁的女孩子。 她再美丽勇敢,在这样的世道里,也会艰难无比,不知会有多少这样的或者那样的危机在她的前方。 死人,耶律保真见多了。 但这么个女孩子若是死了,想想却都有些可惜。 “甚至,你可以要求我阿兄娶你喔!我相信,他很乐意的。” 耶律保儿挤眼。 “或者,我也可以。” “我也很乐意的。” 耶律保儿爽朗地笑着,像个平常的少年。 这样的他,实在不像传闻中那个凶名赫赫的屠城者。但,又的确是他,做下了屠城的惨事,还不止一次。 人究竟有多少副不同地面孔呢? 此时的耶律保真也好、耶律保儿也好,看着不像凶残的狼族,不像高高在上的大王、王,更像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 耶律保真斜睨了耶律保儿一眼。 耶律保儿笑得促狭。 第22章 小郎君,拍奴家作甚 有那么一瞬间,萧素素是真心动了。 在乱世,还有什么比一份安稳来得更让人心动呢? 即使这份安稳来自于敌人,也依旧有着十足的吸引力,让人无法轻言拒绝。 她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不是什么枭雄野心家,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子,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文采,也没有可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武力,无法率军平定这天下,也没有出众的德行,让天下英雄归心。 她只是一个即使太平盛世,独自生存也不易的女子。 更何况这样的乱世? 家国大义什么的,她一个女子,管不了那么多,能挣扎活着就已经够不容易了。 但最终,萧素素还是决然摇了摇头。 她可以杀人。 她不怕手上染上鲜血。 如郑大龙,如越狱时的狱卒…… 有必要下手时,她不会有任何迟疑,也不会为此不安,这就是这样一个世道。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但,成为狼族士兵,从此以杀人为业,杀的还是大盛人? 萧素素却实在是不愿的。 为什么萧素素说不好,但就是不愿。即使是为了活着,她也不愿。 至于不为士兵为某人的姬妾? 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萧素素是想都不用想的。 姬妾对男人来说,不过是点缀而已。有亦可,没有亦可。在男人的野心面前,姬妾又算的了什么? 无事时小猫小狗似的宠着,还真以为是个人物了。真有事时,又算的了什么?可以扔、可以卖、甚至,可以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对于男人来说,姬妾,可以是很多很多,可唯独,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人,可在别人的眼里,却不是人,只是件无足轻重的玩意儿。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素素不明白。 但这样的日子,她是再不愿过的。 即使死! 这里,没有她想要的生活。 虽然,萧素素也不知道哪里才有,甚至也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但不是这里。 这点,她确信无比。 能有这份幸运,再活一次。 她不想委屈自己去过不想要的生活。 萧素素动摇的心重新坚定了起来,这一次更为坚定。 “我要走。” 她认真地说。 “那好,祝你一路顺风!” 耶律保真笑着同意了,让人带萧素素去洗干净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贴心地送了她一匹马。 萧素素骑着马,挥鞭、远去, 没有回头。 ——万一耶律保真他们后悔了怎么办?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萧素素越跑越快,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再也不见人影了。 “啧啧,跑得真快。” “我们又不吃人。” “这小丫头,真没有良心,都不会舍不得。” “难怪母妃说,越是外表美丽柔弱的女子,这心就越狠,千万不要相信呢!” 耶律保儿摇头感叹。 “故作大方,后不后悔啊?” 耶律保儿又拐了拐耶律保真。 “喜欢,干嘛不把人留下来?” 他们是最亲近的兄弟,耶律保真瞒不过他。耶律保儿其实也喜欢,但阿兄难得看上个女人,耶律保儿不同他抢。 “留住人有什么意思?” “我耶律保真什么人,需要强迫女人吗?” 耶律保真白了耶律保儿一眼,又觉着他有些欠揍,顺势再给了一脚。 送的什么生日礼物,一场空。 “生辰快乐,阿兄!” 耶律保儿揉着屁股,递给耶律保真一个酒袋。 耶律保真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眼前一马平川,远处城郭隐隐。 “看这大好江山,如此美丽。” “比起它们,女人,又算什么呢?” “身为男儿,当横刀立马、逐鹿天下才是正经。” 余河水幽幽。 昨日如此。 今日亦如此。 …… 竟然真的毫发无伤地离开了。 直到远远地甚至看不到狼军的大营了,萧素素还有些不敢置信。 应该不会追来的,不然也没必要放她走。虽然是这么觉得的,但到底离狼军太近了,萧素素还是心中不安。虽然十分疲惫,但她还是连夜出发。吃的喝的倒也不用愁,沿途有被狼军清扫的,有举家逃离的,总不可能东西都带走,到处搜搜总有遗漏的。就是有些遗憾何盈秀送给她的马还有银子全丢了,但让萧素素回去找她更不愿。 她只想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月余后,萧素素终于赶到了最近的一处大江渡口——梅花渡。 从这里渡过大江,就安全多了。 最起码,在萧素素死之前,这道防线都十分顽固,牢牢地将狼族的铁蹄遏制在了北方,无法南下。 萧素素赶到时,渡口已经是满满的人了。 狼烟四起,不断有城池陷落。 一个接一个地噩耗传来,百姓们不得不纷纷离开故土,开始逃亡,如同丧家之犬。而像萧素素一样,选择了往南的,不在少数。 不过,看到这些人的表情,萧素素的心为之一沉。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大家都聚在这里不过江啊?” 有和萧素素一样刚来的人在打听消息,萧素素不由也竖起了耳朵。 很快,萧素素就得了消息。 原来,流京虽然被破了,皇帝、皇子和一些后宫嫔妃公主们以及贵族、朝廷官员们倒是由军队护送着逃了出来。 如今他们赶到了这渡口要渡江,普通的百姓们自然被拦在了外头,不允许进入。 得等他们渡完江之后才能轮到百姓们。 “这狗皇帝,懦弱无能,把都城都丢了,还好意思跑来抢咱老百姓的活路。” “他都不知道要脸的吗?” 这话说得,也太中意了? 一下子就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了。 萧素素好奇地往出声的那人看去,然后,笑了:好巧,遇到熟人了。 萧素素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拍了拍身姿妖娆的那人。 那人回头,张口就待骂人:“谁拍的老……” 看到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她转而手轻抚脸庞的发丝,媚眼如水般多情,娇嗔:“小郎君,拍奴家作甚?” 萧素素一时无言以对。 换了个装扮,待遇都不同了。 犹记当年小牢初见,姐姐你不是这样的啊! 这美人恩,她是消受呢?还是不消受呢? 萧素素一时无法决定她这个马甲要不要脱。 “胡乱发什么骚呢?” “眼瞎啊!素素都认不出来了。” 扈三娘爽朗地笑着,拍了拍萧素素的肩:“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才刚说,就缺了你一个,没有想到,你这就来了。” 金寡妇这时也终于认出了萧素素,立马变脸,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浪费表情。 萧素素摸了摸鼻子:姐姐,这落差有点大啊! 一刻钟之后,渡口不远的金渡村,某农家小院。 萧素素看着何盈秀、万嬷嬷,看看扈三娘、金寡妇,再望了望天。 蓝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鸟儿在自由自在地飞翔。 女牢里小小的窗口可看不了这么多。 萧素素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 差点儿,她以为她是在牢房里做了一场白日梦呢。 第23章 传道授业解惑 别后重逢,自然少不得一番叙旧。 扈三娘先给萧素素大大地鞠了个大大的躬。 “我在这里先给素素妹子你赔个不是了。那日,是姐姐们做得不地道,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 说完,看金寡妇没有动静,扈三娘就又拉了拉她。 金寡妇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不地道的,又不是多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还各自飞呢!” “那种情况不跑的是傻子。” 不过,到底也给萧素素行了个礼。 “多谢你了。” “要不是你,那日我们八成就栽了。” 说来,金寡妇也有些后怕。 那日,她和扈三娘本来都给人围住了,差点以为这回要凉凉了。 结果,萧素素那边太给力,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又是把犯人全放了出来集体越狱。 这一比起来,她们这边这点儿小阵仗就不够看了。 当下那些围攻她们的人也顾不得了,立马跑了不少。 顿时她们两个的压力轻了不少,扈三娘战斗力又强,最后虽然双双受了点伤,到底还是平安逃出了余河县。 这一点,她还是认的。 因此看萧素素,到底也没有以前那么不顺眼了。 尤其,萧素素如今换了男装。 金寡妇悄悄又瞟了两眼:真可爱呀!她喜欢清秀养眼的小少年。 唉,可惜是萧素素,不然她非得上手摸两下不可。 金寡妇继续讲她们离开余河县之后的事。 之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十分顺利。 金寡妇色诱,扈三娘武力输出,两人打劫了几个傻子,顿时从一穷二白的越狱白丁变成了颇有余财的小富婆,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后来,她们想着还是跑远一点安全,就一路打劫一路南下,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处最近的大江渡口——“梅花渡”。 打劫? 萧素素听得眼睛放光。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没有钱的时候还能这么捞钱啊。 萧素素一路过来可是苦巴巴的,天天就吃些干饼子干饭团,喉咙都快不行了;睡就睡在外头——因为没钱,被蚊子咬得惨兮兮的,这一路过来…… 难啊! 和扈三娘、金寡妇两个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人和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嗯,一时不如人不要紧。 三人行必有我师。 好好学习别人的长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萧素素突然觉着本来一片灰暗的前程出现了曙光。 以后,她也得这么干! 萧素素决定要同金寡妇、扈三娘好好学习,热情地向他们请教打劫技巧以及注意事项。扈三娘、金寡妇难得有同别人讨论业务的时候,当下为人师的热情被激发。 金寡妇:“素素我跟你说啊,色诱呢,你这身板有点不行啊!” 照例先嫌弃了一把别人,金寡妇又挺了挺她高耸的胸脯,在萧素素艳羡的眼光中,终于传授真传了:“不过,你脸蛋还行,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跟你说啊,首先呢,你得先看好对象。你不要以为那些穿金戴银的,就一定有钱。有的人,就是不爱带银子,所以……” 金寡妇讲得那是相当专精啊,萧素素连连点头,只觉她的见识在飞快地成长。 好人啊! 都不收学费了。 赶紧多学点。 金寡妇讲得口渴了,喝一口茶,早就跃跃欲试的扈三娘立马就给接上了。 “我跟你说,素素啊,巧巧她那,都是花架子。这成不成的,还得看武力啊!” 扈三娘语重心长,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被金寡妇给带歪了,走歪门邪道。 “素素你心狠手辣,绝对是做咱这一块的料,千万别跟巧巧学那些不顶用的。” 此处有金寡妇的白眼。 扈三娘当没看见,继续。 “不过,你到底没有正儿八经学过武,偷袭还成,正面对上也不能次次都玩命啊!这么玩命,多少条命都不够玩的。如果真要做这个,首先还是得提升下你这业务水平……” 扈三娘讲得眉飞色舞,不时拍着萧素素的肩,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之架势。 万嬷嬷、何盈秀:“……” 这么熏陶下去,萧素素以后会变成怎么样? 两人不由抖了抖。 何盈秀的奶嬷嬷则两眼翻白,差点儿晕了过去。 姑娘这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见嬷嬷脸色白得都快不见血了,院子里头服侍的几个丫头个个瑟瑟发抖,何盈秀觉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然,都倒了,她的生活品质堪忧啊。 “咳咳咳,三姐、巧巧姐、素素,点心来了,吃点点心!” 刷刷刷! 萧素素猛地回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先到手一盘,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先塞了一块,甜甜的口感入口,萧素素差点泪了。 “这才是生活啊!” 扈三娘、金寡妇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素素,明明牢房里吃饭还斯斯文文的,这段日子,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啊! 果然缺乏行走江湖的经验啊! 孩子受苦了。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两人觉得一有机会就得好好为萧素素传道授业解惑一番。 她们没有说,但那表情不言而喻。 何盈秀觉得她不想看这么清楚。 问过了扈三娘、金寡妇她们,边吃点心萧素素又边问何盈秀和万嬷嬷的别后情况。 何盈秀没什么好说的,她银子多人多,一路都挺顺遂的,基本没有碰到什么事儿。就是东西带得多,速度就没那么快,也就比萧素素早到了一两天。 万嬷嬷同萧素素都是今天到的,就是时辰早了一些。 她一路没耽搁,但路程远一些,又拖家带口的,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对,这一回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她的儿子、媳妇和孙儿一家共四口。 他们来得晚,没有落脚的地方。这么多人,哪里还找得到住处? 幸好碰到了外出的何盈秀,就到她这里落个脚。 万嬷嬷说完了,她们几个又问萧素素。 碰到狼军还安然离开的事萧素素自然是不好说的,不小心传了出去,别被当成通敌叛国的内奸抓了。 萧素素只简单说她回去通知了一下家里就过来了,只是因为没有多少盘缠,风餐露宿,这才来得迟了。 至于为嘛没和家里的人一道走,萧素素没有说,何盈秀、万嬷嬷见过辛氏,多少能猜到一些。 扈三娘、金巧巧也没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江湖漂泊,又何尝不是? 几人共过患难,牢里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恍如隔世,别后重逢,倒是别有一番亲近之感。 吃点心、喝酒、吃饭、再喝酒,一直聊到了月上梢头,这场久别重逢的聚会才算完了。 托了何盈秀的福,多日之后,萧素素总算又睡上了床。 虽然气候有点热,还好起了风,打开窗户,萧素素睡得也算凉快。尤其是万嬷嬷还特制了驱蚊药包,萧素素总算同这些日子日日相亲的蚊子们说再见,不,再也不见了。 她们走后,奶嬷嬷给何盈秀上了解酒汤。 “姑娘,你真要留她们?” 第24章 包吃包住,月银100两 “万嬷嬷倒也罢了,她儿子媳妇孙子都在咱们这儿。” “这人啊,有牵绊,有顾忌,就不敢乱来。” “可这扈三娘、金寡妇两个,不是善类啊!” 奶嬷嬷连连摇头,实在是不放心。 “还有今日来的这个姑娘也是。年纪小小的,看着长得漂漂亮亮的,多好一孩子。怎么就对这些歪门邪道感兴趣呢?” 奶嬷嬷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何盈秀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同这些人混在一起,奶嬷嬷心里总觉得挺不妥当的。 “要不,还是把这几个都打发走算了。” 说了一半,又有些犹疑:“要不那个小姑娘就再留留看。她年纪小,说不定还能改过来,我多盯着也就是了。不然没个亲人在身边的,这世道,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呢!真是怪可怜的。” 何盈秀:你心里怪可怜的这姑娘,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算了,还是不说出来吓奶嬷嬷了。 其实如果是以前,给何盈秀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同这些下毒杀人放火的家伙混在一起,想想都可怕。 可如今,就连她自己,也放火越狱了。 “嬷嬷,世道不同了。” “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了。” “不是她们需要我收留。” “是我需要她们。” “家里的人,不是我的人,关键的时候,根本不顶用。” “我不信他们。” 如今再说这事,何盈秀心还是有点点疼,但比起当初,已经好多了。在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大难临头,她的亲人,竟然会就这么放弃她。她以为的庇护之所,原来只是美丽的泡沫,一戳就破。 但何盈秀也庆幸,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人忠心耿耿地对她。 他们并不是她的亲人。 可为她所做的,却超过了亲人。 如今,在这样的世道,何盈秀不仅想护住自己,也想尽可能地护住他们。 做出这样的决定何盈秀也是考虑了很久的。 “嬷嬷你们,我信。” “可我们的人不过都是些普通的壮丁,对付几个小毛贼还行,在这样的世道,能派上多大的用场?” “嬷嬷,当初如果不是她们,只靠庄子里的人,我能出来吗?” “只怕我这时早就要么已经身死,要么落入狼军的手里,生不如死?” “嬷嬷,我需要她们!” “至少在抵达安全的目的地之前。” “以后的路,我总觉得未必会一直顺遂。” 奶嬷嬷无话可说,沉默了。 “这件事,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何盈秀决然道。 奶嬷嬷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就听姑娘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嬷嬷都会挡在你的前面。如果有谁想伤害姑娘,那就先踩过嬷嬷的尸体。” “嬷嬷这回一定会陪着你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嬷嬷……” 屋内,农家炕上,何盈秀靠在奶嬷嬷的肩头,泪水盈满了眼眶。 屋外,蝉声阵阵,蛙鸣声声。 池塘里的莲子该成熟了? 往年,正是摘莲子的季节。 今朝,无人问。 第二日,何盈秀邀了几人,正式提出想要聘她们的事情。萧素素几个都没有想到,十分诧异。 扈三娘、金巧巧率先拒了。 “我们是江湖人,不惯受人约束,还是罢了?” 万嬷嬷也不大愿意。 “我老胳膊老腿的,怕派不上什么用场。” 萧素素也摇头:“我是不做奴婢的。” 身不由己,命由人主宰的日子,前世她过够了。 出师不利,何盈秀忙解释。 “你们误会了,不是奴婢。” “我是想让你们做,”思考了一下,何盈秀想到一个比较适当的词:“我想要你们做我的客卿。” “客卿?” 萧素素愣了一下。 倒不是不懂这个词,只是,一般男人才养客卿,客卿也是男人。 所以,乍一听,萧素素觉得有些怪怪的。 “对,客卿。”何盈秀点头:“你们不需要服侍我,只需要在有事时,替我出谋划策就行了。你们也是自由的,可以随时离去。” 这倒是可以有。 只是,出谋划策,这个她能干吗? 萧素素有点心虚。 她就是个农家丫头,前世后来认了些字,能念几首诗,但也没读太多的书啊! 出谋划策什么的,总感觉是读书人的事,何盈秀天天抱着书,肯定比她强。而论武力和江湖经验的话,她也比不得扈三娘、金寡妇她们。 万嬷嬷的毒药、迷药什么的也很有用,她还会治病。 越想萧素素越觉得,她好像干啥啥不行啊! “你们的吃住我都包了,每月白银百两。” 萧素素眼睛一亮,这待遇,不行也要行啊! 每月一百两,一年岂不是一千两百两?这是要飞啊!!! “我!我!我!。” 萧素素一连说了三个字。 扈三娘、金寡妇矜持表示:“我们不差钱的。” 反正差钱了找个冤大头捞一票就行。 如今这世道,正是她们发挥实力的时候,还不怕被追捕。 萧素素:她是不是格局还是太小了点?或许比起客卿什么的,还是抢劫比较有前途? 何盈秀一看萧素素这表情,当机立断:“跟着我你们就能早一些渡江,我祖父毕竟是前内阁,如今圣上正要起复他呢!” 扈三娘、金寡妇:“成交。” 万嬷嬷:“成交。” 何盈秀长舒一口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我毕竟是姑娘家,对内你们待遇是客卿,出门时,可能还是需要委屈你们一下假装是我的仆从才行。” 萧素素几人都表示理解。 这日之后,几人和何盈秀就算结成了宾主关系。日常,扈三娘替何盈秀训练壮丁,拿人钱财,替人分忧,她还是很对得起这份银子的。 萧素素就有点不地道了,何盈秀没找她,她也没啥事,就成天跟着蹭课。 和壮丁们一起扎马步、跑步、练拳…… 日头太毒,没几天,萧素素就黑了不少。 原本十分的美貌,顿时只剩七八分了。 金寡妇看了心情极好,每当看萧素素有些撑不住的时候,她都贴心地替她擦汗递水喂点心。 “坚持,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一直坚持下去,坚持成扈三娘第二,就妥妥的了。 金寡妇笑得花容乱颤,那妖娆的模样,惹得壮丁们看得目不转睛。金寡妇见了,又是一阵娇笑:“今儿谁跑第一,奴家请他喝茶哟!” 这话一出,壮丁们看彼此的眼光都带上了几分杀气。 第25章 皇帝说他要选秀 奶嬷嬷过来送吃食,看了这一幕觉得太辣眼睛,太有伤风化了。 良家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赶紧留下茶水走人了。 人老了,经不起刺激,还是少见得好。 不过,只几天的功夫,壮丁们明显变得就不大一样了,像模像样的。 奶嬷嬷记得以前府里部曲操练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子的。 连女土匪都有这般本事的吗? 奶嬷嬷有些疑惑。 看不懂、看不懂啊! 但至少,就算以后没有什么用,这些壮丁学点本事,对他们也好,对何盈秀也好。 这银子不算白花。 奶嬷嬷对萧素素她们几个的居住饮食更上心了。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人已经收了,那她就要帮姑娘留住人心。 万嬷嬷也没有闲着。 她找了何盈秀,运了不少药材回来,就开始捣鼓了。她儿子万家好、媳妇秋娘甚至孙子虎娃,都给她帮忙。 看样子,他们一家子对药材都很熟悉。 萧素素贼心不死,练武完了就过来想偷师。 万嬷嬷平常挺好说话的,在这事上却很小气,毫不留情地把萧素素拒之门外。 萧素素垂头丧气。 她不就想多学点本事,至于吗? 都一起共过患难的人,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她真心眼馋啊。 秋娘见了于心不忍:“你也别怪我娘,她也是怕了。我们这一脉,医毒双修,用好了是救人,用岔了就是杀人。以前娘收了个天分极好的弟子,结果后来走岔了路,害了人满门。娘也受了牵连,不得不被迫背井离乡。” “从那以后,娘就立了誓,这制毒的本事,她再不传人。” “就是我们,其实也就是给娘打打下手,制毒的事,她是不肯再让我们沾的。” “娘自己本来也准备这一辈子不再碰毒了的,可偏偏碰上了这世道,我们也只有这点防身的依仗了……” 解释完,见萧素素更绝望了。 秋娘就哄她:“等娘做好了,我偷偷拿一些给你好不好?” 萧素素就嘻嘻地笑了:“秋娘姐,你对我真好。” 大有收获的萧素素满意地走了。 学不到办法,能蹭点成品也行啊! 万嬷嬷走了出来,说媳妇:“她煞气本来就重,你还给她这些,怕她杀的人太少了啊!” 才十二岁的姑娘,在越狱时的那份杀伐果断和狠辣…… 这样的人,万嬷嬷真有些怕了。 秋娘柔声细语:“可如果没有她,我们一家也不可能再相聚。如果没有娘,我们这一路也不可能这么平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的。” “我实在很感谢她。” “而且,她孤单一人,也得有点东西防身才好。” “娘既然都做了,多做一份也无妨。” “是啊是啊!素素姐姐可好了,我可不愿她被人欺负。” 虎娃在一旁帮腔。 庄子里没有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要么小,他不愿意跟人一道玩,要么太大,别人不愿意跟他玩。 萧素素经常来,两人倒是混熟了,因此一心向着她。 “她叫你娘姐姐,你又叫她姐姐,你们这是什么胡乱叫法。” 万嬷嬷摇头,被他们打败。 儿子万家好在一旁挠头笑,他性格憨厚,话从来都不多。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一日,何盈秀回来,面色有些不好。 萧素素、扈三娘、金寡妇和万嬷嬷都被她请了过来,成为何盈秀的客卿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书房里见几人,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啊?” “怎么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金寡妇日常毒舌。 对女人,尤其年轻漂亮的女人,金寡妇从来都是后娘做派。 在萧素素成功把自己晒成黑炭以后,白白净净、很有气质的大家闺秀何盈秀就成了她的重点毒舌对象。 何盈秀涵养好,基本听到了当做没有听到。 “皇帝要选秀。” 金寡妇都被这骚操作惊了:“都国破家亡了,他还有这心思啊?” 金寡妇叹为观止。 “为了个女人都搞亡国了,都城都被人给占了,敌人还在攻城掠地,他不抓紧时间逃命还想着女人。” “这昏君昏的毫无底线啊!” 金寡妇摇头不止:摊上了这么个国君,这国亡得不冤啊! “为了个女人亡国的?” 万嬷嬷深居简出,这劲爆的消息她还完全没有听说过。 她只知道狼军打过来了,至于为什么,怎么打过来的却不甚清楚。 何盈秀也不知道,没人同她说这些。 萧素素其实倒是知道的,怎么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这些消息就是她不去刻意打听说的人也多,怎么都能知道一些。 金寡妇看不下去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了,再两耳不闻窗外事行吗? 她就开始传谣。 “最近外头都传开了,说狼军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地瞒过所有人兵临城下,是因为青州军放了水的缘故。” “而青州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想给皇帝一个教训。” “去岁皇后不是死了吗?还是一尸两命。听说就是皇帝宠爱的玉贵妃给害的。” “皇后是青州军主唯一的女儿,玉贵妃不过是个卖豆腐出身的,皇帝却纵容她害死皇后。” “青州军主一气之下,这才放了狼族入关,为皇后母子报仇。” “如今狼军破了流京,流京周边地界尽落狼军之手。狼主改流京为大都,国号为旦,狼主为旦王,择吉日登基称王。” “青州宣布独立,青州军主如今为青州主,不再受大盛管辖。大盛皇帝不义,他们亦不再为大盛之臣。” “眼看山河破碎,天下大乱即在眼前,皇帝却不思召集军队讨伐逆贼,不顾黎民百姓,只顾南逃,已经丧尽了人心。” “为了女人争宠,搞的国家都要没了。” “眼看就要渡江了,不抓紧时间收集船只,他还想选秀,他脑袋没被门夹?” 尽管知道大多数男人下半身一热脑子就没了,可这个皇帝还是再一次刷新了金寡妇的眼界。 “他这么乱搞,你祖父还有那些大臣们就没有劝的吗?” 金寡妇觉得这些朝臣看样子也不行啊! 第26章 你怎么吃得下 “怎么可能不劝?” 一说这个,何盈秀就气得不行。 虽然她如今跟家里是有了些芥蒂,可毕竟姓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说就这么个乱糟糟的世道,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不靠家人还能靠谁? 家族就是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祖父并一众臣子都在行宫前跪了半天了,可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用。” “皇帝他不肯收回成命。” 何盈秀气得脸都红了。 她一向沉得住气,算起来,这么失态控制不住情绪的样子,萧素素这是第二回见。 第一回还是听闻流京被狼军围了的那回。 “还有那起子小人,只顾讨好皇帝,说选个秀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渡江的船一时半会也弄不好,船工还在日夜赶工呢!” “皇帝的后宫妃子大都没能逃出来,一些公主、殿下也折了,皇帝多么伤心啊,对龙体不好。” “选些新人,也能够抚慰身心。” “哼,他天天有吃有喝有人服侍,变着法子找乐子,他需要抚慰个啥?外头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他看不到吗?” “真是昏庸之极、荒唐之极!” 何盈秀气急,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若是平日,这么诋毁皇帝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也怕祸从口出,累及家族。可这回实在是气得太狠了。 “那你是要参选了吗?” 难得的,金寡妇看着何盈秀的眼里有着同情。 若是太平盛世,以何盈秀的家世,那自然算是一件好事。可这么个世道,这么个不靠谱的昏君…… “怎么,你家里人要你去给这么个货色做妃子?” 萧素素也挺同情何盈秀的:糟心啊! 不过,立马她就知道她同情得太早了。 何盈秀说皇帝下了旨,十一以上,十五以下的女子都得参选,不论出身,不论良贱。 萧素素目瞪口呆:“我也得去?” 看着萧素素难得的傻样,何盈秀诡异地没那么恼火了,笑了:“是啊!” 萧素素耍赖:“不,我今年才十岁、不,九岁。” 反正如今也不可能查户籍了。 萧素素决定一赖到底。 何盈秀冷哼,太天真了!!! “你说了不算,采选官说了才算。” “那些死太监一心讨好皇帝,什么事干不出来?如果凑不够人,就算才八岁,他们也可以说有十二了,只是生得娇小些。” “可我是女囚犯耶!” 萧素素指出。 突然觉得女囚身份其实也挺不错的。 嗯,如今是越狱的女囚。 何盈秀咧牙齿:“那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余河县可是整个县城都给人献了。” 也因此,她的过往被彻底埋葬。 不然,家族也容不下一个有女囚、逃犯污点的女儿,冒不起这个风险。 “喔。” 说到这个,萧素素就垮了脸。 她总不能自爆越狱的事? 如今世道乱,身份不清的人很多,不会有人追究。可你自个儿送上门去,官兵不砍你一刀,也对不起他们的那个“官”字啊。 “要不,你贿赂贿赂那些选官?你钱不是挺多的吗?” 萧素素脑子一转,又有了主意。 何盈秀摇了摇头。 “行不通的,我祖父再入仕,挡了别人的道。别人都盯着呢!伴君如伴虎,一旦被发现,只怕整个家族都要赔了进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萧素素薅了薅头发,她不想去啊!要不,还是干脆一溜了之? 可同何盈秀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对她真挺不错的,也处出了些感情。 这时候走了会不会连累何盈秀? 金寡妇这时安慰萧素素:“放心,以你现在的样子,黑炭似的,铁定选不上的。皇帝虽然是昏君,眼睛可没瞎啊!有何姑娘这样的,你很安全的。” “对喔!哈哈哈——” 萧素素开心了。 她决定,以后再把自个儿晒黑一点,一黑遮百美啊! 她握住金寡妇的手:“巧巧姐,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啊!谢谢!谢谢!” 萧素素感激不尽,觉得晚饭都能多吃三碗。 金寡妇抿嘴笑了:妥妥的了,萧素素再白不了了,竞争对手又少一个。 何盈秀:更闹心了有没有? 她郑重考虑:要不,她这几日也多晒晒太阳?临时抱佛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总也好过什么也不做? 至于装病啊什么的,何盈秀就不考虑了。 没选秀之前好好的,一选秀就病的不轻。 当那些参选官是傻子? 还是当皇帝是傻子? 他们这位皇帝可不傻,不但不傻,还十分聪明。 琴棋书画,无有不精。 一笔字,更是写得出神入化,堪称大家。 他其实比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聪明得多。 还想着有几日呢,不成想才第二日,接秀女的车就来了。 不仅何盈秀和萧素素,那些丫头们,十一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也都要参选。 有个丫头,都十六了,已经定了亲,可长得十分秀丽,来采选的选官硬说她十五,也给一起拉走了。 丫头哭得不行,可谁也没办法。 何盈秀塞银子都不行。 上头给了死任务,如果凑不够人,到时候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不过,何盈秀到底是起复的阁老的孙女,采选官还是优待不少,允许她单独坐了一辆马车,还允许带个丫头随侍。 何盈秀自然选了萧素素。 自从监狱事件后,萧素素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觉得踏实多了。 萧素素也挺满意的,总算不用一堆人挤一辆马车了,舒服了不少。 两人也算宾主尽欢了。 马车哒哒哒地拉着她们往皇帝的行宫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插着旗子的选秀车加入了进来。 为了凑够人数达到以往选秀的那般盛大的排场,如同丫头那般明明不到年纪的或者已经过了采选年纪的,也被硬拉来充数。 萧素素甚至看到一个幼女,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也被强拉上了车。 到处是哭声。 有女孩子们的,也有他们的亲人的。 其声哀哀,其情凄凄。 何盈秀不忍地拉上了马车的侧帘,回头就见萧素素嘴巴蠕动,不知吃什么,吃得津津有味,十分满足。 见何盈秀盯着她。 萧素素十分不舍地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颗递给何盈秀。 “我也不多,你吃慢点啊。” 要不是何盈秀平常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专门让丫头给她也准备一份,这颗糖,萧素素还真舍不得送出去呢! 何盈秀没有接,问萧素素:“外头这么多人在哭,你怎么吃得下?” 第27章 这桶水,我们姑娘要了 “怎么吃不下?” 萧素素连个眼皮都不抬,继续吃吃吃。 “以后比这还惨的事多得是呢!这才哪里跟哪里?” “你书看得比我多,战争、乱世什么的书该也没有少看。” 萧素素记得何盈秀最近看的书都不是诗集,而是一些史记之类的。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我记得你看的一本书里好像就有这样的话?” “你难道以为,那些就只是书吗?” “不,这都会是即将到来的现实。” “朝廷南渡,大江以北他们就彻底放弃了,成为了无主之地。到时候,到处都会刀兵起,到处都会有人死去。法律和秩序不再存在,粮价会飞升,百姓们活不下去会造反……那时候,连这样的哭声,都是奢侈。” “如今你这都看不了,以后怎么过?” “这样的世道,我们以后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皇帝的妃嫔公主们,如今不过是狼族的女奴。我们将来,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 “能吃的时候赶紧吃,能喝的时候赶紧喝,如今不享乐,以后你想享乐,都未必能了。” 萧素素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真甜。 她满足地眯了眼。 何盈秀一想,也是啊!如果她没有越狱,现在到地府里吃吗? 她心一横,咬了咬牙,朝萧素素伸出了手:“给我!” “什么?” 萧素素一愣。 “你刚才吃的那颗糖,是我的。” 何盈秀说,强迫拿了萧素素的荷包,从里头掏东西。 “喂,就一颗、一颗啊!” “东西不多,珍惜、要珍惜啊!”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她可只有这点存货。 何盈秀一口气倒出了一半,一气塞进了嘴里。 “你不是说吗?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喂,我这是糖,不是酒啊!” 萧素素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她的糖!!! 何盈秀这厮,太不做人了。 …… 上午出发,终于到皇帝行宫时,却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分了。 其实行宫也不远,就建在离渡口不远的丽山里,也就一二十里的地而已。 只是因为行宫在山上,道路并不宽,只能容一辆马车上去。这么多马车,一辆又一辆的,堵在道上,走走停停,这才花了这许多时间。 丽山行宫并不是新建的,而是以往就有的。 皇帝喜爱南边风景,即位之后,曾经数度南下巡行。 那赫赫有名的玉贵妃就是皇帝从江南带回来的绝色美人,据说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可惜宫破之时不知被谁给杀了,成为了传说。 人们再不能见,只能在脑海中想象这个祸国妖妃的风采了。 有传言说是青州主屠刚派的死士下的手。 不过,也就是传言,事实如何,却是无人知的。 失去了这么个美人,皇帝为此肝肠寸断。 他身边的高姓大太监,为了抚慰皇帝,这才提出了采选的主意。悲恸交加的皇帝这才不天天卧床哭个不停了。 晚霞漫天,巍峨的行宫红色的宫墙上,金黄的琉璃瓦,映着夕阳,绚烂极了。 众人下了马车,在内侍的引领下,从朱红兽头大门缓缓步入。 待所有的人进入,大门关闭。 当的一声! 朱红兽头大门关闭。 因为时间已晚,剩下的人,就只能留待明天再看了。 因为只是行宫,自然不可能像皇宫那般大。 一下子入了这么多人,住处就有些不够了。 跟着何盈秀,好歹萧素素也有间屋子住,虽然只是个六人居。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有的一二十个人挤一间房,有的干脆就只能在外头打地铺。 不过这段时日以来,一路奔逃的大家都不容易,好歹不是睡在荒郊野外,抱怨这个的倒是不多。 除了何盈秀,他们的屋子里还住了两位闺秀。 一个姓崔,一个姓王,是上品世家崔氏和王氏的小姐。 崔姑娘闺名崔竹君,白衣上绣了几片竹叶,黑发只挽了只竹簪,斜斜地倚在窗边,慵懒而随性,意态风流。 姓王的姑娘名唤王韵冰人如其名,是个冷冷的冰山美人。从头到尾,没见她开几次口,沉默似金。 不过见何盈秀来,她就叫丫头将原本放在空榻上,来不及收拾的东西给搬了过来,看起来,倒也不难处。 她们也各带了一名丫头,一个名唤石烟,一个名唤白雪,也都是挺出挑的美人儿。 美人如此多娇,萧素素就更安心了。 萧素素年纪最小,来得又最晚,当下就“姐姐”“姐姐”地叫着,又是请教铺盖怎么领,又是请教去哪儿打水,又说还没吃晚饭,问石烟、白雪可吃过了。她人小嘴甜,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和石烟、白雪混在一起有说有笑了。 还在和崔竹君、王韵冰找话题尬聊的何盈秀震惊了,差点失态地用手抹眼睛。 萧素素什么时候这么甜美可爱易亲近了啊? 这还是她吗? 已经进入可爱小丫头人设的萧素素笑得可爱无比:“姑娘,口渴了?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打水回来啊。” 何盈秀:“……” 这是戏精附体了吗? “你这丫头甚是可爱啊!” 崔竹君羡慕地说道,顺势看了一眼自个儿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丫头石烟,意有所指。 石烟:“奴也觉着何姑娘真不愧是阁老家的嫡出大小姐,端庄淑静,极有大家风范。” 崔竹君扶额。 头疼。 为嘛她的丫头就这么不可爱? 何盈秀忍不住抿嘴笑了。 这两主仆挺有意思的。 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是崔家、王家的姑娘,人的名树的影,让人有点不安。何家虽然也算是世家,可不过中品而已,比起崔王差得远了。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也是,世家闺秀,又不是权贵千金,腹有诗书,脾性可能各有不同,但跋扈的可不多。 刚这么想萧素素那边就出事了。 一个柳绿衫子瓜子脸的丫头出来看到提着满满一桶水的萧素素,眼睛一亮。 想身为贴身大丫头的她,平常手下众多小丫头可以驱使。一路南逃,虽然受了些罪。但再苦,也没有自己提过水啊! 没有想到进宫选个秀,住的地方这么小,还要几个人挤。 她本来就已经够心烦气躁了,没想到竟然还要自己亲自提水。 那么大的桶,她怎么提得动? 她可不是那种蠢笨的干粗活的粗使丫头。偏偏姑娘只带了她一个,其他的丫头都分去了外头睡地铺了,想找人帮忙也没办法。 正在发愁,就看到了萧素素。 皮肤黑不溜丢的,提水提得那么轻松,一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粗使丫头。 这下不用劳动她了。 “喂,你,说的就是你,小丫头,给我站住。这桶水,我们姑娘要了。” “你再去打!” 柳绿衫子的丫头指着萧素素说,也不管萧素素是不是她家的。反正是个粗使丫头,量她也没这个胆子同她作对。 第28章 不日,必将偿还 萧素素只觉得莫名其妙。 真倒霉! 提个水也能碰到个找事的。 萧素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充耳不闻,提着水桶继续往前走。 这种人,她可不惯着。 那丫头见萧素素不搭理她,气坏了,冲了上来伸手就要抢夺。 这胳膊这腿,萧素素可不怵。 悠悠哉哉地等着那丫头来。 谁怕啊? 倒是陪着萧素素去打水的白雪担心萧素素吃亏,忙极有义气地上前拦她。 “唉,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这明明是我们打的水,你要水你去打就是了,抢别人的作甚?” 她骂那丫头,可惜她性子温柔,说话也温柔,就是骂人听起来也一点都不凶,没啥气势。 那丫头却甚是凶悍,伸出双手用力一推,身娇体柔的白雪就给推到了一边,差点儿摔倒。 白雪气得眼睛都红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萧素素摇头:这小姐姐不行啊!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唉,才立的人设这么快就要崩了吗?萧素素有些舍不得。最近金寡妇正在教她呢,这打劫呢,有时候直接上去干就行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有时候呢,则需要踩点。踩点的时候,得注意融入环境,扮演不同的角色,不让人感觉到突兀。 萧素素今儿不好练武,想着练练这个也可以打发下时间。 没有想到,才开始,就有人搞破坏了。 不,不到最后关头,甜美可爱小丫头人设不能崩。 但,亏她也不愿意吃啊! 分寸之间怎么掌握呢? 好复杂、好纠结。 “这位姐姐你要做什么?” 萧素素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哎,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啊!” 那丫头可不管,用力地抢夺:“放手!放手!” 只可惜,她架势虽然凶,力气却没有几两,抢了几次,也没能夺过去,倒是用力地脸都涨红了。 就这本事,还来抢她的水,不自量力啊。 萧素素心里吐槽,嘴里假惺惺。 “哎,姐姐你是要水吗?” “要水你就好好说啊!” “我又没有说不给你。” “女孩子家家的,抢啊抢啊的,多不好看啊!” “那我给你了喔!” 萧素素甜美地笑着说,然后说松手就松手,十分干脆。 那丫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用力。 萧素素这一松手,她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桶在她身上打了滚,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里面的水却全洒在了那丫头身上,满头满脸,成了个落汤鸡。 比白雪刚才可惨多了。 白雪张大了嘴。 那丫头不曾想会有这般变故,呆住了。 萧素素继续假惺惺,人设不能翻,她是个甜美可爱的小丫头,没错! “姐姐,你没事?” “你怎么没有接住呢?这下怎么办?衣服全湿了。” “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现在虽然是夏天,天气热,可湿衣服老穿在身上,着凉了就不好了。” 萧素素故作担心地伸手去扶那丫头。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却是闻声出来的崔竹君,笑得快不行了。她们听到动静出来看,还怕萧素素吃亏,没有想到,反转来得这般快。 尤其萧素素还假惺惺地伸手去扶,崔竹君忍不住拍大腿。 “好笑!” “实在是太好笑了!” 一向冷若冰霜,没有什么表情的王韵冰眼里也露出了笑意。 何盈秀咬着嘴唇:她不能笑,她不能笑。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这么笑一个丫头,真不合适。可,好难啊,她坚持得浑身发抖。 哎,这丫头惹谁不好,偏偏惹那杀神? 她都不敢惹,这丫头倒是胆子大。 真倒霉啊! 感叹着,何盈秀以手帕捂嘴,笑得肩都抖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 “还不快给我回来!” 这时,那丫头的主人出来了,萧素素一看,又是个美人,就是凶了点。此时她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像个母老虎似的。不过,也别有一番凶悍的味道。 一见那美人出来,着碧绿衫子的丫头赶忙爬起来,朝她跑去,很快就到了美人的面前。 “姑娘,你要替我……” 话还没有说完,“啪”—— 美人伸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着实狠,着碧绿衫子的丫头的脸立马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她疼得双眼含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只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是我错了,丢了姑娘的脸。” “姑娘饶命啊!” “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丫头一边求饶一边磕头,每一下,都用足了全力,砰砰砰的磕头声中,额头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染红了青砖地面。 那美人却不喊停。 崔竹君的笑慢慢地收了起来。 “郭五,你是不是太过了些?” “只是丫头间起些争执而已,犯得着弄得见血吗?” 郭五冷笑。 “我自管教我的丫头,与你何干?” “多管闲事!” 对崔竹君,这叫郭五的美人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来也是极有背景的人。 “倒是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啊!” “连我的丫头也敢动?” 郭五看着萧素素,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敢动她的丫头就是给她没脸。 何盈秀上前一步。 “你的丫头自个儿力气小,拿不住桶,自己跌倒,怪我的丫头作甚?” 看到何盈秀,郭五笑了:“我说是谁?原来是何大姑娘!我就说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原来是你给的。” “喔,还有你啊!王韵冰!” “好!好!好!” 郭五连说三个好字,目光依次在崔竹君、何盈秀、王韵冰身上掠过,最后,目光落在了萧素素的身上,冰冷。 “何盈秀,若是你现在将这个丫头交给我处置,此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笔勾销……” “若是不然……” 何盈秀冷冷地道:“若是不然,那又如何呢?” “我何盈秀再无能,也不至于连个没有犯错的丫头也护不住。” 崔竹君、王韵冰也同时上前一步。 事已至此,梁子已经结下。 就算是为了家族名声,她们也不能退。 郭珍珍突然笑了。 “今儿的事,我郭珍珍,记住了!” “不日,必将偿还。” “哼!” 郭珍珍甩袖而去,“哐”地一声,甩上了门。 萧素素同情地看着无辜的门,它肯定很痛? 第29章 女子无才便是德 闹了这么一出,水也没了。 萧素素只能又去提了一次水。不但给何盈秀提了,萧素素还多提了几桶。 白雪也是倒霉,被那丫头推的时候没有跌倒,事都完了,要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却是狠狠跌了一跤,腰不小心还撞到了一根树枝上。 这个时候趴在榻上,石烟找宫女们要了点药,现在正在给她抹呢! 她这个样子是提不了水的,萧素素自然要负责。而反正给白雪也提了,石烟又在忙,萧素素就干脆连她的份也包了。 就是以前提三桶水对她来说也不算事儿,更何况最近又同扈三娘练武,她的力气越发地大了。 几趟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提了回来,就听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几个在说话。 “这些宫人们是越发懒怠了,这样横伸出来的枝丫,竟然也不修剪。” 看着白雪的伤,崔竹君摇头。 “这也怪不得她们,如今朝不保夕的,谁又有这样的心情呢?” 王韵冰坐在崔竹君的床上。 她们两个关系似乎挺好的。 在崔竹君的面前,王韵冰的话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王韵冰说话同她的人一样,冷冷淡淡的,明明是挺感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硬是少了点那个味儿,平铺直叙的,不带一丝起伏。 何盈秀自坐一榻。 “今儿个,给两位姐姐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这里没有茶,我就以这杯白开水,敬两位姐姐。” 何盈秀举杯,感激地道。 “妹妹不必客气。” 这一会儿工夫,三人已经不再客气地姑娘、姑娘称呼了,而是开始亲切地唤起了姐姐妹妹,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熟悉起来也快。更何况,她们刚才也算是共患难、同仇敌忾了。 崔竹君最大,十五了。 王韵冰十四,但生日在年头,何盈秀最小。 三人一同喝了这一杯。 崔竹君微微皱眉。 “就是这郭五,越来越嚣张了。” “虽然她爹郭威是御林军统领,这一路往南,立了大功。如今,更是被圣人封为大将军。可同时得罪我们三家?” 崔竹君还是有些想不通。 身为姑娘家,虽然不像男子那般,要以文治武功,显耀门楣。但也要注意言行举止,这样不顾后果,大肆替家族树敌,在她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崔竹君这么一说,何盈秀也觉着有些奇怪。 郭珍珍不怕得罪她,何盈秀倒是能理解,本来他们两家就有些不对付。何盈秀的祖父何阁老重返内阁后,提出了军权不可太集中,建议分而统之,得罪了郭家。 从那之后,两家就一直磕磕绊绊,郭家逮着了机会就给何家下绊子。 郭珍珍见了何盈秀,从来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这回不止单有她何盈秀,还有崔竹君、王韵冰。 这两家都是世家顶流,在朝任职者众,而且,本家都在南边,在那边根深叶茂。就是皇帝过了江,也是要倚靠他们两家的。 而郭大将军呢? 别看现在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但那也不过因为现在除了他,保卫流京的五大营在撤退时,折损得都差不多了,这才让他这个御林军统领掌了大权。 等过了江,那边的军队实力完整,可不是郭大将军的这些残兵败将能够比拟的。 就是为了以后,郭家也不该得罪崔、王两家,反而应该极力交好他们才对。 郭珍珍却没有任何顾忌,对崔竹君、王韵冰这两个出自崔家、王家的姑娘一点儿也不客气。 何盈秀老觉着怪怪的。 “这些行伍人家出身的,就是不动脑子。” “用你的脑子去想她的想法,怎么可能想得通?” “我就不信,她还真敢对我们如何?” 王韵冰不以为意,挺看不上郭珍珍的做派。 “大概就是放放狠话好下台?” 王韵冰猜测:“我听说,那些武将人家,最重面子。这郭珍珍想必也是如此。” 她以前却是没有同郭珍珍打过交道的,对她并不怎么了解。今儿个第一次见,话都没有说,梁子就结下了。 不过,王韵冰也没怎么在意。 王家是世家顶流,她又是王家嫡出的姑娘,从来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她什么时候看别人脸色了? 王韵冰说的也有道理,何盈秀渐渐也宽了心,不再想这事。 “倒是你这丫头,真和我脾胃。” “妹妹送了我如何?我可以拿十个上好的丫头同你换。” 想到萧素素刚对那丫头做的事,崔竹君只觉得和心意极了。如果有这么一个丫头在身边,她的日子想必有趣多了。 崔竹君是越看萧素素越顺眼。 可萧素素又不是何盈秀真正的丫头,她哪里能做她的主? 尤其,想到萧素素的真面目,何盈秀觉得她背后有点凉。 连忙道:“实在不行,这个丫头我也极喜欢,一刻也离不得的。” 何盈秀如此说,崔竹君只能一脸遗憾地放弃了。不过,还是记得叮嘱何盈秀:“那如果你以后改变心意了,一定要告诉我啊。” 何盈秀:“……” 你至于吗? 你是崔家的嫡出小姐,仆婢如云,不要一副这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连别人的一个小丫头也觊觎好不好? 萧素素:最近怎么老有人想要她? 还有,问问她本人的意见好不好? 别都一副当她不存在地讨论她的去处啊? 真是,地位低就没想法了吗? 萧素素挺想呛回去的,但现在她是丫头!丫头!丫头! 还是个甜美可爱惹人怜的丫头。 萧素素长长吸入几口气,总算没有爆发,只是面容扭曲了好几下。 何盈秀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她,看她脸色不停地变化,只觉得,自个儿的小心肝也跟着不停地颤啊颤啊颤啊…… 妈呀! 下次再不叫萧素素装丫头了。 吓人! 过了一晚,第二天,选秀就开始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进度很快,一选、二选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这也是因为,这么多人,行宫真有些搁不下啊! 不成的赶紧落选,赶紧打发了! 只是,这回选秀人数虽然足了,质量比起以往,却差得不知哪里去了,找个平头正脸的都不容易。 二选的时候,选官问萧素素:“你可有什么才艺?” 萧素素想也不想地摇头:“我什么才艺也没有。” 她可不想被选上。 萧素素摆烂。 还以为到了这里,她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没有想到,选官慈眉善目地看着她:“甚好、甚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位姑娘德行出众,入选! ” 看了几十个,好不容易看到个漂亮的,虽然黑了点,但养养就白了嘛。 中!中! 萧素素:“……” 就这样,萧素素入了三选,可以光荣地觐见皇帝了。 第30章 又是你们 三选是在一个花园。 丽山行宫的房子少还小,花园倒是特别大。 最后进入三选的也有百来号人,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总共数百人,也一点儿不觉得拥挤。 花园里头还有一个面积甚广的湖。 湖里碧绿的莲叶看不着边,朵朵荷花在荷叶中若隐若现。 湖风吹来,遍体生凉。 到底是夏季,时间选了一早。 只是秀女们来得早,皇帝还没有来。 贵人总是要晚一点来才能显示他们的地位。 有个姓高的太监笑眯眯地宣布:“圣人正在焚香更衣,再过一会儿才能到。” “园子里各处备了点心吃食和酒水。” “圣人性子最是和气不过,姑娘们不必紧张,请随意。” “若是有什么事儿,就找侍候的宫人。宫人们解决不了的,可以找我。” “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就先失陪了。” 说完,那高姓太监就先走了。 湖上却传来阵阵丝竹声,声声悦耳。 还有一些宫人们,划来了小艇,笑着请有意的姑娘上船游湖,赏荷花,摘莲蓬。跟姑娘们说湖中还有许多菱角,如今也是吃菱角的季节,尤其才摘的,吃起来更是新鲜清甜。 当下就有不少姑娘都意动了。 “韵冰、盈秀,我们一道去坐船,怎么样?” 崔竹君兴致勃勃地道,她向来不喜循规蹈矩,玩性也重。 王韵冰向来同她一起,崔竹君要去,她自然点头。 何盈秀兴趣不大,但刚认识的两个姐姐都去,她也不爱扫兴,便也含笑应了。 她们去,石烟、白雪自然也要去。 萧素素的眼睛却粘在了桌子上的点心上,脚完全迈不开。 口水不停分泌中。 自从进了宫,天天就蔬菜粥蔬菜粥蔬菜粥…… 她还以为要蔬菜粥到底了呢! 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有点心……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萧素素的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一块入口:“好好吃!好感动!” 萧素素双眼含泪。 崔竹君、王韵冰:至于吗? 何盈秀无奈:“我和姐姐们去了,你就在这儿吃点东西等我们。” 萧素素:一心吃东西无反应。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好吃,这才是宫里头厨师该有的水平啊! 这个好漂亮,得尝尝。 那个没吃过,得尝尝。 啊,还有这个,好香啊! …… 萧素素完全进入狂吃模式,停不下来。 周围的秀女们震惊地看着萧素素。 身为女子,形象呢? 何盈秀几人下意识走开几步,离萧素素远了些,作出一副其实她们并不熟悉的样子。 现在,她们彻底放弃了萧素素这个吃货,太丢脸了。 几人悄悄走远,结伴上了小艇。因为石烟、白雪两个都会划船,所以她们就让宫人下去了。 五个人坐艘小艇,倒也不挤。 上了船,崔竹君突然若有所思地道:“妹妹你待素素真好。” “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主仆,倒更像好友呢!” 何盈秀一惊,这崔竹君好生敏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笑道:“让姐姐见笑了。” “听素素的口音,与妹妹完全不同。素素应该不是家生子?” 何盈秀的心提了起来,点头:“是啊!素素的确不是家生子。” 只说了这一句,何盈秀就没有再说了,免得多说多错。 “不是家生子,可我看妹妹的样子,却是很信任她的样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几乎没有给何盈秀喘气的功夫,崔竹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何盈秀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缘故当然是有,可不方便说啊。 “竹君!”王韵冰提高了声音喝止了崔竹君,然后对着何盈秀抱歉地道:“妹妹对不住,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对感兴趣的事太专注了些,就忘记别的了。有时候弄得别人不自在她也不知道,但她不是有心如此,妹妹你别和她计较。” 说完,王韵冰转向崔竹君:“给盈秀妹妹道歉,不许再问这么失礼的问题了。” “就是很奇怪嘛!”崔竹君还有些不甘心,她是那种对没兴趣的人事怎么都可以,一旦感兴趣了,不得到答案就浑身不自在的人。但看了看王韵冰的脸色,崔竹君还是认怂了。 “对不住,盈秀妹妹,是我错了。” 崔竹君规规矩矩地给何盈秀赔了个礼。 王韵冰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这两个人,值得交。 如果据实相告,说不定能成为真正的好友,就像崔竹君、王韵冰之间的那种关系。长这么大,何盈秀的朋友也不少,但像崔竹君、王韵冰这般的,却一个也没有。 何盈秀突然有种冲动,想将一切都说出来。 但最后,何盈秀还是忍住了这股强烈的冲动。她和萧素素的秘密,不仅关乎她和素素,还关乎了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一家,还关乎奶嬷嬷等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人。 她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前程去堵人心。 何盈秀只赶紧扶起了崔竹君:“姐姐不需如此,这样的大礼,倒叫我不安了。” “啊,那边那枝荷花开得真好,我们去看看可好?” 何盈秀笑着提议,同时指挥着石烟、白雪将小艇往那边划。 崔竹君和王韵冰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 崔竹君撅了撅嘴,王韵冰摇了摇头。 崔竹君叹息一声,瘫了。 王韵冰眼里流露出笑意,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在石烟和白雪的努力下,小艇很快就接近了那朵荷花。 到了跟前,何盈秀忍不住“咦”了一声。 她本来不过是随手一指,不曾想,这竟然真的是一朵不同凡响的花。 平常的荷花,要么红,要么白,可这荷花,却截然不同。 它一半红,一半白。 红的那半边妩媚多姿,白的那半边清纯动人,好奇异的双色荷花,真是罕见! 何盈秀高兴地伸出了手。 “住手,这荷花是我们姑娘先看上的!” 何盈秀几人回头,一艘大些的游船正分开荷叶开了过来,上头有不少人。站在船头的,正是郭大将军排行第五的女儿——郭珍珍。 郭珍珍的身边,簇拥着几个秀女,都是武将或者勋贵家的女儿。 刚才发声的,还是上次那个丫头。 郭珍珍冷冷地看着何盈秀几人。 “又是你们,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 第31章 救命啊!快来人啊 看到郭珍珍,何盈秀的心沉了下去。 来者不善。 郭珍珍她们人多船大,她们人少。 偏偏萧素素还不在! 早知如此,刚才拉也得把那丫头拉上来的。 何盈秀暗暗后悔,可来不及了。 要不,暂避一下风头? 这样虽然有些怂,但她又不会游泳。在这里跟郭珍珍她们硬干,并不明智。牢房都去过一趟的人,面子也没有那么重要。 何盈秀收回了去摘花的手,正要吩咐石烟、白雪把小艇开走。 一只修长,白玉无暇的手却伸了过来,两只手指轻轻一掐,那粉白两色的美丽荷花就落在了那人的手里。 原来是一直瘫在船上动都不动的崔竹君。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还摘下了这朵荷花。 不好! 何盈秀的心沉了下去。 崔竹君将荷花放在了面前,轻嗅一口:“好香。”说这话时,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光嘲弄地看着游船上的郭珍珍。 她没有放什么狠话。 可这姿态却挑衅味十足。 摆明了我就是摘了,你能耐我何? 郭珍珍怒火中烧,厉色喝道:“给我开过去,撞她们的船。” “我倒是要看看,掉到水里了,她们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几乎是郭珍珍的话才起,何盈秀连忙吩咐石烟、白雪:“快走,趁她们还没有开过来之前。” 虽然对方船大,但她们的小艇更灵活。 到处都是荷叶,她们未必能够追上她们。 崔竹君却冷笑:“我就不信,她们真敢拿我们如何?” 何盈秀看向王韵冰,也只有这位姑娘能说动崔竹君了。 王韵冰却摇了摇头:“我们可以退,崔、王两家,却不能退。” 她站了起来,立在了崔竹君的身边。 石烟、白雪立在她们的身后。 一步也不退! 何盈秀欲哭无泪:她真不会游泳的。 可如今她们都不退,她又能如何? 何盈秀一咬牙,也站在了崔竹君、王韵冰的身边。 “郭珍珍,这里可是圣人的行宫,不是你郭家的私邸。在这里横行,你就不怕圣人降罪吗?” 何盈秀厉声喝道,希望郭珍珍好歹有所顾忌。 可郭珍珍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 “给我撞!” 游船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水波一阵又一阵涌来。 冲击之下,小艇不再那么平稳。 崔竹君的脸有些白,她没有想到郭珍珍竟然真的敢。但即使这样,她仍然没有退却。她是崔家的姑娘,她不能退。 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真落水了,也不怕没有人救。 到时候,郭珍珍也难逃责难,讨不到好处。 可如果被郭珍珍几句话就吓跑了,她们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被视为软弱可欺的对象,堕了家门的声威。 所以,她不能退。 王韵冰也一样,只有紧紧握住衣角泛白的手指,显示她其实也十分紧张。但她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咦? 怎么好像船速越来越慢啦? 何盈秀揉了揉眼睛,以为她看错了。 可游船上却有人在惊叫。 “怎、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开不大动了?” “不好,船好像在往下沉!” “天啊,怎么回事?这船怎么会下沉?” “我不会游泳啊?” 何盈秀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是狂喜。因为她看到,就在游船尾部的水面,一颗头悄悄探了出来,是萧素素。 她不知什么时候潜入了水里。 是她破坏了郭珍珍的船! 何盈秀差点儿喜极而泣。 萧素素朝何盈秀挥了挥手,又悄悄地潜入了水里。 说来也是巧,她本来是肚子吃多了疼,就去解决问题。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郭珍珍她们在船上瞎逼逼,声音太大了,连她这个在岸上的都听到了。 萧素素也是无语。 这要做坏事,不是应该低调些的吗? 像她,就很低调。 正好岸上萧素素之前看到有个鱼叉,大概是宫人用来叉鱼的。这家伙锋利,萧素素就拿了鱼叉,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衣服脱了藏好了。这才拿着鱼叉,偷偷跟了上去。 荷叶密密麻麻,隐藏行迹再容易不过。 萧素素一路十分顺利地追上了郭珍珍,就开始忙活。 鱼叉锋利,但在水下,又不想惊动郭珍珍,萧素素还是很费了些工夫,慢慢一个接一个地来,凿了不少洞。 不过,还好没有耽误事。 在最关键的时候,完美完成了任务。 萧素素摸了摸下巴,还是挺满意的。 如果总分一百分,她给自己打九十九分,剩下的一分,是怕自己太骄傲。 而且,这次还特别顺利,没有出任何意外。 萧素素笑眯了眼,如果次次都像这次这么顺利,那该多好啊!顺利得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因为这郭珍珍运气特别背的缘故? 哎,这么倒霉的人也是少见,真可怜啊! 哎,这么倒霉的对手,她好喜欢怎么办? 珍珍,下次再见喔! 珍珍,记得一定要保持住你这水平喔! 萧素素开心地游走了,先找了个远一些的地方,把作案工具扔了,又把藏好的衣服换了,然后悄悄地回到了岸上的人群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萧素素嘴角微弯,完美! 萧素素站在岸上,远远看见,那艘游船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哎,弄沉船的事她也是第一回干,好刺激! 还想再来一次,怎么破? “你的这个丫头……” 崔竹君不知道说什么好,王韵冰也是。 她们也都看到了萧素素。 看着她探头,看着她远走,再看郭珍珍的船就不行了。 傻子都知道是萧素素干的。 崔竹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丫头也太敢了。 不过,干得好! 这时,郭珍珍的游船船板上都开始进水了,上头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已。 何盈秀微微一笑又收回,转而露出惊慌的表情,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游船要沉了啊!” 崔竹君、王韵冰先是一愣,接着也反应过来了,并石烟、白雪,纷纷合拢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 “救命啊!” “快来人啊!” …… 一声接一声。 一声接一声。 少女独有的声线传得很远很远,惊动了湖上的风,惊起了树上的鸟,还惊动了远处的、远处的人…… 第32章 我跟你们没完 郭珍珍她们终究是被救了上来。 一船的人呢,总不能真出事? 只是,等宫人们赶到时,船已经彻底往下沉了。郭珍珍她们勉强扒着船舷,人倒是没事,可个个都成为了落汤鸡,衣衫尽湿,狼狈极了。 崔竹君偷偷对萧素素竖起大拇指。 不过心里却好奇极了。 萧素素明明在岸上吃吃喝喝,怎么知道郭珍珍和她们对上的,又是怎么让郭珍珍的船沉了的? 不过,她再随性也不是蠢人,知道眼下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只能把疑问悄悄地压在心里。 只心里又忍不住暗暗叹息:“为嘛这么好的丫头却不是她的呢?” 不过,不是她的,还好是她们这一方的。 再看看郭珍珍,崔竹君的心底就畅快了。 哈哈哈—— 崔竹君不但心里畅快,笑得更是畅快! 脸上笑意张扬,幸灾乐祸之意,一点儿也不带掩饰的。 何盈秀扶额:算了,以后还是离这姐姐远点!人虽然不错,可实在太会惹事。她做这个样子,这是生怕郭珍珍不够恼火的吗? 不过,说实在的,是挺好笑的。 何盈秀忍不住也用手帕掩了嘴角。 王韵冰倒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她的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流露出的神色十分愉悦。 萧素素看着这些人,暗暗摇头:“演技不行啊!” 哪像她,一点儿痕迹也不露。 崔竹君几人的样子落入了郭珍珍的眼里,让她更是火大。 她一把将给她擦拭脸上的水的宫人推在了地上,用手指着崔竹君。 “姓崔的,我跟你没完!” “还有你们几个,都得死!” 郭珍珍的眼一个一个从萧素素她们的脸上扫过,那是恨毒了欲置人于死地的眼神。 萧素素的眼一眯。 何盈秀忍不住抖了下。 几乎同时,太监尖利的声音拉得长长的。 “圣人到!” 刷刷刷—— 众人整齐地跪了满地,像风吹过麦田,瞬间小麦们都矮了一截。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都起来!” 这声音,萧素素愣了一下:也太温和了? 萧素素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皇帝会有这样的声音,她总觉得,当皇帝的,应该是那种很威严的,声音自然应该也是。 这个皇帝的声音却温和地过分。 一边说,皇帝一边往前走,还一边顺势又扶了几个秀女起来。 “都起来,都起来。” “地上凉,你们都是女孩子,受不得凉的。” “别凉坏了身子。” 萧素素也是其中一个。 皇帝的手有些冷,大热天的,也不热,凉凉的。 他出乎意料地年轻,萧素素本来以为皇帝是个头发胡子白了的老头子,他看起来不是。 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好看又斯文的,看人的眼神十分温柔。就是眉间有些褶子,透出挥之不去的郁色。 他一路将秀女们拉了起来,身边跟着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帮着拉人。 他则脚步匆匆地走到了郭珍珍等人身边,关心地问:“人都救上来了没有?有没有叫太医?换的衣服都拿了没有?可不能受凉。” 落水的秀女们顿时眼睛都红了。 只有郭珍珍,一甩袖子。 “圣人,我先下去换衣服了。” “珍珍啊,你也落水里了啊!” “快去!快去!” 皇帝关心地催促,又吩咐高太监叫人煮些驱寒汤给这些落水的女孩子们喝,并专门给郭珍珍送一份过去。 秀女们感动极了,纷纷道谢。 郭珍珍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郭家五小姐,也太不懂事了些。” “郭大将军也不好好教教她。” “这样的性子,怎么好服侍圣人?” 高太监有些不满。 皇帝忙劝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值当你如此。珍珍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她今日大约是受惊吓了,这才脾气大了些。你都多大的人了,跟孩子计较。不要生气了啊!” 高太监又抱怨了几句,这才住嘴。 萧素素:皇帝不止脾气好,他眼还有点瞎。 郭珍珍脾气好? 萧素素衷心建议:皇帝也该看看眼疾了。 出了这事,太后觉着不吉利,下了旨意过来,三选暂时停了,择良辰吉日再选。 皇帝就笑着说:“既然母后说了,那就改日再选!” “但姑娘们都来了,让她们白跑一趟,我也于心不忍。” “若是她们愿意,就在园子里玩,吃的喝的,你吩咐下去,好生侍候着,不要委屈了姑娘们。” 仔细交代了一番,又让姑娘们不要担心,尽管放宽心,好好玩。 安排好了,皇帝这才离去。 “圣人他真好。” 看着他的背影,有女子感叹。 “是啊,我爹都没有对我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这样的人,怎么会……” 那秀女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看起来这么好的圣人,为什么会纵容玉贵妃杀死皇后?为什么会丢了流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还选秀…… 众秀女唏嘘、感慨。 突然,崔竹君问:“素素呢?” 何盈秀一愣,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萧素素。 她拿着一片西瓜,吃得香甜。 见何盈秀看她,她还对何盈秀挥了挥手里的西瓜:“你要不要吃?挺甜的,特别好吃。” 这天,众秀女大多就选在园子里度过了。 吃东西、看花、游湖、乘凉、喂鱼…… 这可比关在院子里有趣多了。 她们三两成群,或说说笑笑,或一道写诗画画、或钓鱼…… 自从逃亡后,就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如今,她们好像又回到了流京。 这一日,她们暂时忘记了担忧、恐惧、害怕,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那般,尽情地嬉戏玩耍。 欢声笑语不断。 只有郭珍珍,她走了,就没有再回来。 日落的时候,蚊虫渐渐多了起来。 秀女们也就都回去了,萧素素她们自然也是如此。 玩了一天,天气又热,萧素素就提水洗澡。还以为郭珍珍和她那丫头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毕竟之前郭珍珍还放了狠话。萧素素和石烟、白雪结伴,一路提防着,没有想到,郭珍珍的房门一直关着,没有任何动静。 “奇了怪了!” “这郭珍珍转性子了不成?” 崔竹君用扇子敲着桌子。 萧素素不管那么多,洗澡才是正经。一身黏糊糊地,难受死了。洗完澡出来,萧素素瘫在床上,准备睡觉。 高太监悄悄地来了。 “萧姑娘,跟咋家来,圣人要见你。” 咯噔—— 太突然了,萧素素有点慌。 这个,她没有准备的啊! 见萧素素一脸不知所措,高太监笑着安抚她:“没事的,圣人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这才让奴婢来唤你过去。” “完了奴婢依旧送姑娘回来,不必担心。” “上午你也见过了,圣人性子极好,就是你说错了什么,他也不会怪你的。” “放宽心,跟奴婢去就是了。 ” 话都说到这里了,能不去吗? 萧素素只得把头发绞干了,略梳了梳,就同高太监去了。 何盈秀、崔竹君、王韵冰几个面面相觑。 这究竟怎么回事? 圣人怎么会突然要见素素? 不会…… 几人对望,有些心虚。 事发了吗? 第33章 他又哭又笑,又吵又闹 嗯,的确事发了。 “你叫萧素素,我叫你素素?” “你年纪小小,胆子却挺大的嘛!竟然敢将郭珍珍的船给凿穿。” 皇帝在廊下喂鸟,见萧素素来了就停了,看着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宫人立即奉上水盆给皇帝净手,又递毛巾给他擦手。等完了,还擦了个什么东西,香味淡淡的,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露馅了。 不过,萧素素倒不大慌。 高太监接她的时候态度挺好的,如果皇帝要问罪于她的话,他身边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和气友善。 这时看皇帝这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 不过,姿态还是要做的。 萧素素麻利跪下请罪:“我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冒失了,请您恕罪。” “好了,别假惺惺的了。” “你这么大的胆子,哪里这么容易被吓到?” “来,我听他们说,你喜欢点心了?我叫人预备了些。” “我还没有吃饭,我们一道边吃边说会子话。” 说话? 你一个皇帝和我一个女逃犯有什么好聊的? 萧素素腹诽,不过,能蹭点点心也不亏。 只是,聊就聊,可千万别看上我啊? 你这皇帝可是个短命鬼,跟着你危险性太高、存活率太低。所以,虽然谢谢你看得起,但咱们还是一别两宽得好。 不过,如果真看上了咋办? 越狱已经是地狱级别了,这越宫? 她胆子太小,不敢想啊! 所以,皇帝啊!秀女里面美人真的很多,我这么个黑不溜丢的真没什么可看的,你千万别眼瞎想不开啊! 心里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萧素素的手倒是不慢,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个梅花酥饼,往嘴边递去。 虽然肚子其实已经很饱了,但这样的点心,你可以的! 萧素素给她的肚子鼓劲。 还好肚皮也争气,洗完澡又腾出来了一些空间。 萧素素吃着梅花酥饼,享受地眯上眼睛。 能不享受吗?还有人吹拉弹唱呢!人萧素素看不到,但声音远远地传来,听不真切,但咿咿呀呀的,真好听。 果然是皇帝过的日子。 皇帝就笑了。 找这丫头吃饭果然是对的。 看她这样子就挺有胃口的。 “好听吗?” 萧素素点头。 “知道是什么曲子吗?” “风月。” 萧素素答。 “你竟然知道是风月?” 皇帝惊了。 “当初玉儿可不知道。” 玉儿? 萧素素一转念,就想到是谁了,大约就是那个谣言中祸国殃民的玉贵妃了。 皇帝看萧素素的表情也知道她想到了。 “外头的人说她是不是说得很难听?” 这…… 叫她怎么说? 萧素素怕把原话说出来,皇帝得吐血。 皇帝吐血不要紧,她的点心还能继续吃吗? 为了皇帝好,为了她好,萧素素觉着她还是不说的好。 不过,皇帝显然也不在意,已经陷入深深的回忆里去了。 “其实,那些人又知道什么呢?” “玉儿其实最是心善不过的,走到路上,连蚂蚁都舍不得踩。”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正在爬树,把掉落的幼鸟送回鸟窝里。结果,母鸟这时回来了,还以为她是来偷鸟的,把她啄得满头包,到处乱窜。” 皇帝忍不住笑了。 “她可没你这么能干,不动声色地就凿了船。” “高升说是你干的,我都不敢相信。” “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胆子?” “难得!难得!” “唉!如果玉儿有你这般能干就好了,也许就不会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了。” “性命不保不说,连名声也全没了,被千千万万的人所唾骂。” “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真挺像的。” “你们看人的眼神。” “都那么亮。” “玉儿死得冤啊!” “那么一个善良得连一只小动物也不忍心伤害的女人,又怎么会对一个怀孕的女人下手呢?还是一尸两命。” “明明是有人嫁祸。” “可是,没有人信啊!” “大家都只想要他们想要的结果。” “后宫之中,皇后最尊,玉儿最受宠。如今,皇后死了,玉儿是凶手,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青州军主屠刚野心勃勃,拿着朝廷的钱,训练私兵,早就图谋不轨了。皇后怀着身孕苦苦哀求,我于心不忍,想着给他一个机会。哪知他竟然率先发难。” “女儿被人谋害,那个人还是我的宠妃,多好的借口啊!” “他屠刚反而成了遭受迫害,不得不反的有苦衷的臣子,我则成了那个昏君。” “流京被攻破,数十万将士,守不住一个流京。” “明明是军队无能,将领无能、大臣无能、朕无能,可天底下,骂的最多的,为什么都是玉儿呢?”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为了让屠刚消气,阻止战争,她还不惜一死。” “可就连她的自杀,最后也被人编排成了暗杀。” “她这个最无辜的人,一步步,成了最错的人。” “你说,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 皇帝醉了,他又哭又笑,又吵又闹……絮絮叨叨地同萧素素说了许多许多,大多都是关于玉儿——那个传言中祸国殃民的妖妃。 一直说到累得不行了,喝得醉得不行了,他才沉沉睡去。 睡去了还抓着萧素素的手,眼角还有泪水,脆弱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高太监和萧素素两个把皇帝送回了寝宫,宫人们轻手轻脚地服侍他睡下,高太监又细细地叮嘱了,这才和萧素素退了出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 偌大的宫殿格外地安静。 寥寥无几的宫人们都安歇了,只有几个值夜的人,空空荡荡的。 “素素姑娘,我这就送你回去。” “今日辛苦你了。” “圣人他太苦了。” “偏他又太善,不愿意让我们这些服侍他的奴才们担心,所以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 “多亏了姑娘,今日他才能多说几句。” “这说出来了,心里就没有这么苦了。” “以后,等姑娘出宫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请常来坐坐。不需要姑娘做什么,只要能听圣人这么说说话,那也是极好的。” “老奴也领姑娘的大恩了。” 说着,高太监郑重对萧素素施了一礼。 “出宫?” 萧素素有些诧异。 看皇帝对她这么推心置腹的,她还以为她得留在宫里了呢。 第34章 放心,至少我还能保住一个你 “对啊。” 高太监点头:“圣人是不会留姑娘的。” 听到这话,萧素素心里暗暗乐开了花。 不过表面上,她却露出了一副失望的样子。 反正结果已经注定,过程还是让对方感觉美好一点,刷刷好感! “姑娘别怪圣人,他也是一番好意。” “姑娘和玉贵妃相像,玉贵妃折在了宫里,圣人比谁都伤心。他不愿看见姑娘也像玉贵妃一样,最后也折在了宫里。” 这皇帝心地还不错嘛! 萧素素暗想。 只可惜结局不大好。 “圣人说,就让姑娘出宫去好好地生活!” “你对那何家姑娘有活命之恩,让何家庇护你一生,也是他们该你的。” “圣人说,以后有机会,他跟何相爷说说,让他挑个何家的人,把姑娘收为养女,这样姑娘也有了个出身。等以后等渡了江,安定下来了,再替姑娘挑选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乐一生。” 听到这里,萧素素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前世也好,今世也罢,从来没有人替她考虑得这么周全,把她的一生都考虑进去了,想要用心地给她一个幸福光明的未来。 就算是沾了玉贵妃的光。 可还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而这份关心,来自的却是一个世人眼里的昏君,受惠于一个世人眼里祸国殃民的妖妃,如今同她亲切真诚地说着的,更是传言里那个专权跋扈的高太监。 是她看不穿? 还是世人皆愚妄? 最后,萧素素认真深深施了一礼。 “请公公代我谢谢圣人。” 这份感谢,却是真心的。 就在这时,惨叫声突然刺破了沉寂的长夜,先是一声,接着,越来越多,还有刀兵交接的声音…… 萧素素的心一沉。 蹬蹬蹬,一个小太监急急地跑过来,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 高太监沉声问:“发生何事了?” “宁王联合郭大将军攻进来了,说、说、说……” “说什么?” 高太监厉声喝道:“快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小太监吞了吞口水:“说要消灭挟持皇帝的贼子,还我大盛朗朗乾坤!” “哼,除了贵妃,现下,是轮到我这个太监总管了?” “他们这是容不下圣人身边还有一个自己人啊!” 高太监眼里露出悲色。 他倒是不怕他自己如何了,反正不过一条贱命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他是怕他这一死,皇帝的身边就更没有人了。 萧素素心中一惊,上一世好像这个时候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宁王最终是上位了,但并不是这个时候。皇帝也并没有这个时候就死,而是安全地撤退到了南方。 但从上次狼族围攻流京的事提前了几个月,萧素素就知道,虽然很像,但这辈子同上辈子并不是完全相同的,过往的经验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作为事实去相信了。 所以,宁王这回是要提前上位呢? 皇帝看来危险了。 做出这样判断的不止萧素素,还有另外一个人。 “只怕这一回,他们不只是容不下高升你。” “他们是连朕,也容不下了啊!” 高太监、萧素素回头。 皇帝站在廊下,他打开鸟笼。 可鸟儿就呆在笼子里,动也不动。皇帝动手将鸟儿拿了出来,扔向了天空。可它就在院子里盘旋、又盘旋,却并不飞远。 “圣人!” 高太监悲怆地叫道,眼泪流了下来。 他不是想不到。 他只是不愿意那么想。 跋扈专权的太监挟持皇帝,慌乱中杀死了皇帝,宁王、郭大将军为国除害,为君报仇,多么冠冕堂皇、多么理所应当啊! 是个人都要拍手叫好! 难怪郭大将军极力让皇帝选秀,皇帝不愿他也一个劲儿地劝,还将名声扣在他这个老太监上。 高太监原来以为他如此不过是想让郭家女为后,谁曾想,他竟然早就勾结了宁王,就等着趁机发乱呢! 如今民心、大义、兵权全在他们的手里…… 他的皇帝啊! 高太监泣不成声。 皇帝倒是十分冷静,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 差别只是谁罢了。 宁王好歹也是他嫡亲的弟弟,母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如此,他也放心了。 皇帝温和地看着萧素素:“放心,至少我还能保住一个你!” “高升,你现在立刻送素素去密道。” 以前没能保住那个善良的姑娘,这回,至少他还能保住这个和她同样出自民间,同样有着一双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睛的姑娘。 高太监抹干了眼泪:“是!” “去!” 他朝萧素素笑着挥了挥手。 “不要替我担心,能再见到玉儿,我欢喜着呢!” “她一直不大喜欢宫里,总念叨着去山里踏青、去郊外放风筝,去吃她们家门口的馄饨摊子上的馄饨……” “我一直说等以后一定带她去,结果等啊等啊,等到她死了,也没能等到。” “如今好了,终于到这一天了。” “她等得够久了。” “我也等得够久了。”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高太监领着萧素素在行宫里穿行,他对宫里十分熟悉,听到异动,就带着萧素素远远地绕开。 他带萧素素进入了一个有些偏僻的竹林,那里有溪流经过,溪流中间,还砌了座小小的假山。 进入假山,需要涉水而行。 如果不是高太监领着萧素素,她做梦也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个密道。 高太监摸索着找到一个机关,先按三下,听见格格的声响,又按了两下。 门慢慢地打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不过,洞里有幽幽的微光,不至于完全看不清。 “你赶紧出去!” “出口在一座废弃的庙里。” “到了废庙,下山就不远了。” “不要耽搁,赶紧回何家。” “通知何家赶紧走。” “郭大将军这人生性狠毒、心胸狭隘。” “得罪了他,何家没有好果子吃。” “走了,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南边去不了了,宁王登基,肯定会南渡。 “何家可以去北边或者东边试试。” “你就跟着何家。” “你对他们有这传信的大恩,何相爷为人正直,会庇护你的。” “记住了没有?” 高太监一连串地交代完。 萧素素点头。 “你们不走吗?” 萧素素有些担心地问。 高太监摇头。 “圣人不想走。” “他说,他是皇帝。” “作为皇帝生,作为皇帝死。” “圣人不走的话,我陪圣人。” “素素姑娘你保重。” “圣人、贵妃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好好的,他们肯定会高兴的。” “老奴也是。” “说起来,老奴其实原本也姓萧呢!” “如果没有入宫,像一般人那般成亲生子,有个女儿的话,如今大约也有你这般大了。” “可惜没这个福气。” “素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高太监摸了摸素素的头,然后转身离去。 眼看高太监的身影就要消失了,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萧素素跪了下来,喊了一声:“爹!” 第35章 不要放走一个人 高太监本来都要离开了,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声。 他匆匆的脚步停了一下,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高太监极力想克制的,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他自认为也是心硬如铁的人了。 可心头涌上来的热流,他完全无法控制。 原来,他的心还没有彻底冰冷。 原来,他的心也还是会热的。 高太监的肩头微微发抖。 这一辈子,他风光时,许多人上赶着要认他,他拒绝了。不是不心动,只是见多了人心险恶、世情诡谲,不想又再失望一次罢了。虚情假意,他就算再卑贱,也是不稀罕的。 想着再看看、再看看,不知不觉时间就都过去了,然后就走到了这一步。 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也无所谓,没有根的人,孤零零地去,就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命。 不论生前有多风光,基本也逃不出这个结局。 他们身体残缺,不配有这样的福气。 没有想到,炙手可热时没有办到,如今穷途末路,什么都没有了,死后还将被千万人唾骂,遗臭万年,却竟然还有人什么也不图,肯真心实意地叫他一声“爹”。 他这辈子,也没有白活啊! 高太监回头,对萧素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浑浊的眼睛,清亮。 “哎!乖囡。” 多少午夜梦回,今日一朝圆满。 再无任何遗憾了。 高太监含笑又走了回来,从怀里窸窸窣窣掏出了一个不大的东西,郑重地塞在了萧素素的手里。 “这个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爹一直带在身边,如今留给你,做个念想!” “爹不是什么好人,大概是上不了天了。但就是在地狱里,爹也会为我的乖囡祈福的。” “乖囡,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说完,高太监又眷恋地摸了摸萧素素的头。 然后,再次转身。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那边还有人在等他,那是把他从泥淖里捞出来的人,是他决定一辈子效忠,生死不离的人。 他还在那里! 很快,高太监就没有影子了,彻底消失在喊杀声四起、火光冲天的夜色里。 看着高太监离去的方向变得空荡荡的,萧素素的心里一阵酸涩,才认了个爹,看样子马上就要凉凉了。 还有那个对她也很好,挺为她着想的皇帝…… 都是极好的人呢! 萧素素不太好受,但她并没有放任自己,这个世道,连伤感也分外奢侈。 如今不是可以放任心情的时候。 皇帝和高太监她能力有限救不了,至少何盈秀她们,还是有可能的。时间紧迫,得快点去找何盈秀几个,带着她们赶紧开溜。毕竟也拿了何盈秀一百两银子,一起来的,如今总得一道走才好。崔竹君、王韵冰她们几个如果愿意,也可以一道。反正都一样,多几个人也不算多。 萧素素觉着把握还是蛮大的。 毕竟这会儿男人们正忙着争权夺利呢,估计暂时也顾不上她们这些秀女。 但等仗打完了,到时就不好说了。 皇帝如果完了,宁王上位,郭大将军掌权的话,别人倒也罢了,何盈秀她们几个只怕就危险了。 毕竟,郭大将军都还没赢,郭珍珍就敢下手了。等她父亲赢了,还能有何盈秀她们的好果子吃? “不日,必将偿还!” “你们,都得死!” 之前,郭珍珍说过的一些话,浮现在了萧素素的脑海里。 或者,郭珍珍其实也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嚣张来自于她的底气。 得赶紧走。 还好有这个密道,她们逃离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萧素素将高太监给她的东西小心塞进了怀里,然后也走入了夜色,同高太监不同的方向,向着她们住的浅碧院跑去。 浅碧院在丽山行宫的另一侧,同皇帝的住处一个东一个西,南辕北辙,距离很有些远。 越往西走,刀兵声就越小一些。 倒是一路看到些慌乱的宫人,拿着包袱,神情惊惶地往外跑,看样子,是发觉了异样,打算趁乱逃出宫的。 何盈秀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么大的动静,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应该也发现了? 只不知她们是还留在原地,还是同宫人一样,也跑了。如果跑了的话,这么大的行宫,就不好找人了。 萧素素加快了步伐,跑了起来。 她越跑越快,风在她的耳边呼呼地过。 跑了很长一段路,萧素素都没有喘气。 这段时间同扈三娘没有白练。 萧素素默默给她自己点了个赞。 看到浅碧院熟悉的屋檐了,里头还有灯,听得到人的声音。看样子人应该还没有跑,萧素素喜。 萧素素又加快了速度,马上就要到了。 “把门口给我堵住,不要放走一个人!” “你们几个,上去,给我把门撞开!” ???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啊? 还有,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好像挺熟悉的? 萧素素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不会? 她的计划不会又、又、又要碰到意外了? 心里咯噔一下,萧素素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偷偷地潜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她从小就十分擅长的事,如今格外小心,萧素素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躲在了一丛深深的灌木后,从灌木的缝隙间悄悄往外看去。 只见浅碧院门口,数十名穿着甲胄,拿着武器的士兵们簇拥着郭珍珍。 郭珍珍的眼中,尽是煞气。 几个士兵已经上前,开始撞门。 沉闷的撞击声很快惊动了里头的人,匆促的脚步声纷纷响起。 丽山行宫与其说是宫殿群,不如说是一个由许多小院子组成的大园子。除了几个主殿给皇帝和大臣们议事,做得和皇宫类似,别的建筑都比较小巧。少了几分伟岸巍峨,多了几分江南的风流灵巧。 平时看着,自然是美的。 但结实,是真不结实。 像浅碧院的对开木门,都不用什么撞门利器。士兵们直接用身体上,没几下,木门就发出垂死的呻吟,摇摇欲坠。 再几下,伴随着一声巨响。 哐当—— 木门干脆利落地倒在了地上,溅起的尘土倒是扑起了老高,一时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待灰尘散去,百余名匆匆爬起、衣衫不整的秀女们齐齐站在院子里,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 她们面色苍白、惊恐无比。 对面,是郭珍珍,和她背后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数十名士兵们!!! 长刀出鞘,月色下,闪着冷冷地光。 如此地冰寒。 第36章 她难道是疯了吗 “郭五,你这是做什么?” “这里可是行宫。” “我们可是通过复选的秀女。” “你竟敢带兵士闯入这里,你们郭家这是要造反吗?” 崔竹君上前一步,厉声喝问。 她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说的,没有想到无意中却真相了。 众秀女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不、不会是真的? “造反又怎样?” 郭珍珍却丝毫不以为意,完全不当回事。事到如今,图穷匕见,已经再也不用遮掩了。要么成功,要么败亡,没有中间第二条路。 当然,他们郭家一定会是胜利的那一方。 她,郭珍珍也是! 看着眼前众多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秀女,郭珍珍的嘴角轻轻勾起,眼神睥睨。 “自古以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如画江山,有能者居之。” “那样的昏君,如何配? “我们郭家这是匡扶社稷,为生民立命,替万世开太平。” “这又有什么不对?” 崔竹君的心沉了下去,看来,郭家是真的反了。 再拿皇帝出来说事,是压不住郭家了。 该怎么办呢? 崔竹君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郭珍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这时,王韵冰也接着崔竹君开口了。 “郭五姑娘说的有理。” “这天下,从来有能者居之。” “成王败寇。” “郭家若是能得,自然也是你们郭家的本事。” 郭珍珍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就是,王韵冰你比崔竹君可看得明白多了。” 王韵冰继续道:“多谢郭五姑娘的谬赞。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 “虽然我们几个,同郭五姑娘你是起了些矛盾。但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仆婢之间有所争执推攘” “为了这样的事,郭五姑娘之前不惜以船相撞。如今,更是不惜带着士兵直接闯入了这里。” “你这样不依不饶,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郭家大事将成,我们这点龃龉,对你这样胸有大志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就为了出心中一口恶气,不惜与崔家、王家、何家甚至这里所有的秀女为敌,与我们背后所有的家族为敌。” “郭大将军就算上位了,这么多家族如果群起而攻之,他能抵得住吗?” “为了一时的私忿,毁郭家大好基业,这样值得吗?” “郭五姑娘你冰雪聪明,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般不智之人。” 王韵冰是真心疑惑,郭珍珍的行为,她实在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她难道是疯了吗? “本姑娘怎么可能是那等蠢货。” “怪只怪,你们所有人挡了本姑娘的道。” 挡了道? 何盈秀脑中灵光一闪:“郭大将军不是单独造反,同他一起的是谁?” 崔竹君、王韵冰几乎异口同声:“宁王!” 这一下,许多线索就串联起来了,郭大将军同宁王一向有交情,之前,还传出过,宁王有意迎娶郭大将军子女为王妃的消息。 崔竹君、王韵冰长居流京,这些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在那样的地方,如果这些关关节节搞不清楚,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人。 而何盈秀自小长居余河县,对这些弯弯绕绕却不怎么清楚。不过崔竹君、王韵冰一说,她本来人就聪明,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郭大将军有反心,但并没有那个号召力和威望,兵力也不足。就算占了先机,一时成功,也是后继乏力,只怕很快就会被别人群起而攻之。 而宁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名正言顺,却没有多少兵力,实力不足。 一旦过江,宁王再想上位,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勾结起来,再自然不过。 难怪都到了渡口,却迟迟不过江。 什么船只不足,不过是借口罢了。再少的船只,日夜不休,一天运一点,总有运完的一天。况且,以朝廷的名义,将所有的船只都集中,又怎么可能太少? 霸占渡口,拖延过河,强制选秀…… 一切地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 而什么才能让政治结盟更加牢固和有诚意? 除了联姻还有什么? 郭大将军如今年岁相当的,只有这一女——郭珍珍。 郭珍珍自然是那个用来和宁王联姻的对象。 但宁王上位,称帝的话,后宫又怎么可能只有一女? 尤其是新帝上位,后宫空虚。不管是为了皇室的规矩,还是为了拉拢朝臣、世族,选秀都是势在必行。 那么她们在场的这些人,尤其是崔竹君、王韵冰,她们的家世注定了会成为郭珍珍最大的竞争对手,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她说好的位份。 难怪郭珍珍如此。 不管有没有那个丫头的事,最终都会如此。 郭珍珍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何盈秀总算把一切都捋清楚、想明白了。 完了! 郭珍珍是要一网打尽啊! 崔竹君、王韵冰和其他秀女们这时也都反应过来了。 所有人心里俱是绝望。 “好了,废话就到这里了,本姑娘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们耗。” “动手!” “一个也不要放过!” 郭珍珍淡淡地宣布。 到了这个时候,她既不嚣张也不跋扈,平静如水地宣判了所有秀女的命运。 这里头,有同她曾经敌对的,有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有同她曾经十分交好的,可以称之为闺蜜的。 “珍珍,不要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珍珍,放过我!我不会同你抢宁王的。” “郭珍珍,你如此心狠手辣,必不得好死!” “郭珍珍,你若是敢动我,我父亲和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 打感情牌的、求饶的、咒骂的、威胁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杂在了一起。 真吵啊! 何其愚蠢,如果她还想留有余地,又怎么敢带士兵们来堵门呢? 比起这些蠢货,倒是崔竹君、王韵冰和何盈秀几个还有些意思,勉强可以让她动动脑筋。只可惜,她们也留不得了。 以后,怕是会有些寂寞? 不过不要紧,后宫之中没有对手,朝堂上,想必更好玩…… “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她们几个,就留在最后!” 郭珍珍吩咐士兵们。 算是对她们几个还算不错的表现的敬意! 说完,郭珍珍转身,将一切地一切抛在了身后。 这里,她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经完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对单方面的屠杀,郭珍珍观看的兴趣并不大。 她并不是嗜血的人。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手起刀落,转眼之间,几名秀女就人头落地,可怜如花美人,转眼间就成了刀下亡魂。 一时间,林木葱葱、如诗如画的庭院,眨眼之间成了人间地狱。 惨叫声、惊叫声、哭嚎声…… 第37章 素素还没有回来呢 “没有想到,我崔竹君竟然会这么早死!” 崔竹君的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嘴角却还是挂着漫不经心地笑容。命可以丢,世家子弟的风骨不能丢。 “咱们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也不算太寂寞。” 王韵冰照旧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有掩不住地悲色。 “被人砍头怪不好看的,我可不想。” “要不,咱们自尽?” 崔竹君衷心提议,并拔下头上一根竹簪,看它锋利不锋利。 崔竹君拿着竹簪,把尖的那头往手心戳了戳,嗯,好像还可以。 只是,会不会很痛啊? 她其实挺怕疼的。 王韵冰看了看那些滚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和没有身体的头,这个死法……实在不甚雅观啊!王韵冰想了想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嗯,没法想。 她怕她死了会气活过来,诈尸。 僵尸太丑了。 王韵冰摇了摇头,她表示拒绝。 这么一想,崔竹君的提议似乎还挺有吸引力的,王韵冰举手表示赞同:“我不想死无全尸,听你的,还是自己来!” 白雪咬着嘴唇:“石烟,我有些怕。” 石烟握住了她的手:“不怕,就是做鬼,我们也一起呢!” 何盈秀不想自杀。 她一直看着门口,她还没有放弃希望。 “没有到最后,谁说得准呢?” “素素还没有回来呢!” “你们也再等等!” 崔竹君、王韵冰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何盈秀,觉着何盈秀也许是有些吓疯了。 “素素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就算回来也是送人头,还不如不回来的好。” “她在皇帝那里呢,现在,她人头还在吗?” 崔竹君不太看好啊! 虽然萧素素还挺能的,可只能也不过是个女子、是个丫头,面对郭大将军的精兵强将,她又能如何? 这是怕魔怔了? 崔竹君胡思乱想,她需要转移下注意力,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腔,触目皆是血泊,崔竹君从来不知道,人体里的血竟然这么多,不停地蔓延、蔓延,整个院子,都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地了。 崔竹君的胃在翻涌,她怕她忍不住会吐出来。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所以,崔竹君努力不去看那些正在不停狞笑着挥刀的士兵,和四处奔逃却被拦了回来,如同待宰的猪的秀女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何盈秀的脸上。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何盈秀的眼突然亮了,满是光彩,同时她的嘴角也不可抑制地弯了起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崔竹君、王韵冰面面相觑。 不会? 真疯了? 却见何盈秀高兴地冲门口挥了挥手:“素素,你总算回来了!” 崔竹君、王韵冰下意识地也朝门口看去,那个将刀抵在郭珍珍的脖子上,缓缓走了进来,对着她们笑着点头的人,不是萧素素又是谁个? 太好了! 从来没有如此高兴看到一个人过。 崔竹君、王韵冰想要开心地也向萧素素回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嘴角还没有扯起,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很快,就铺满了整张脸。 泪如雨下。 而与此同时,一直到现在都在强撑着、身姿笔挺的崔竹君、王韵冰,到了这个时候放松之下反而跌坐在了地上。 她们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停都停不住。 她们才十多岁。 她们其实也很害怕。 她们不想死。 她们其实很想活。 只不过,顶着崔王两家的名声,即使死,她们也不愿为家族蒙羞,这才只能硬顶着。 如今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终于看到了希望。 崔竹君、王韵冰眼中狂喜,泪珠却如同断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白雪、石烟两个也哭着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太好了! 太好了! 何盈秀心上一颗石头落了地。 妥了。 明明身边还是有这许多凶神恶煞的士兵,何盈秀莫名其妙地却安心无比。 她到底经历得多些,虽然腿脚发软,到底没有倒下。反而快步跑到萧素素的身边,警惕地看着郭珍珍带来的士兵们。 一切说来话长,发生却不过顷刻间。 “住手!”押着郭珍珍走进来的萧素素大声对那些仍然没有发现她,仍然在围杀秀女们的郭家士兵们大声喝道:“不想郭珍珍死的话,都给我停下!” 她一直等到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郭珍珍的人手不足,只看住了大门。 之前萧素素其实就悄悄从围墙翻了进来。 幸好这丽山行宫作为皇帝的度假地,到处遍植树木花草。所有的人注意力又都十分集中,无暇注意周围,萧素素潜入地十分顺利。 只是郭珍珍带的士兵太多,足足有几十名,还将她簇拥着。 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挟持郭珍珍,萧素素虽然如今身手进步了一些,但这些可不是普通家丁,而是军队里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萧素素觉着把握太小,就一直藏着静待时机。 直到郭珍珍主动后撤,士兵们往前,萧素素这才出击,一举就将郭珍珍控制住了。 “五姑娘!” 听到萧素素的厉喝,郭家士兵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郭珍珍竟然脱离了他们的保护,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中。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不过,手下的刀倒是一下子停了下来。 郭珍珍可是郭大将军最看重的女儿,以后说不定更是能当上皇后娘娘的人。她若是出事,给他们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赔啊!郭大将军绝对饶不了他们。 他们不怵萧素素,这么个小丫头,他们一只手也能灭了她。 可他们不能不顾忌郭珍珍的性命。 那小丫头架在萧素素的可是把刀,他们再快也没有刀快啊! “怎么办?队长。” 士兵们没辙了,将目光看向了一个大胡子。 大胡子阴沉沉地看着萧素素,上前一步。 “放了五姑娘。” “我饶了你们的性命。” 萧素素嗤之以鼻,懒得理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对话。 她冷冷地看着大胡子。 “人我是不可能放的。” “倒是你们,先给我退出这个院子。” “我数三声。” “三声之内,你们不退出这个院子,我就在郭珍珍的脸上先划一刀。” 大胡子气得眼里冒火。 萧素素却已经开始数数了:“三、二……” 她的声音很稳,她十分镇定,一边数,她的刀也慢慢移动到了郭珍珍的脸上,她的视线直视着大胡子,无论他的眼神多么凶恶,她也不曾移开,更不曾露出一点点害怕的样子。 有的除了冷静还是冷静。 “走!” 最终,大胡子带头急奔,在萧素素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前,和士兵们一起退到了浅碧院的外头。 但他们也没有离开。 而是在大胡子的命令下,将整个院子都分头包围了起来。 第38章 如果这么想,你就太天真了 “队长,就这么听这小丫头的?” “这样是不是太怂了些啊?” 跟着大胡子亲自守在浅碧院大门口的士兵们,一边盯着里头的萧素素,一边不甘的问大胡子,觉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说不定那小娘皮不过是吓咱们的呢?” “有这个胆子拿刀可不一定有胆子动手杀人?” 一名士兵发表意见,记得他第一次杀人,手都软了,根本下不了手。要不是有人拉了他一把,他说不定反而被敌人给砍了。 “说不定我们动作快点,就能直接把五姑娘给救出来。” 又有士兵提议,跃跃欲试。 这么多大男人,栽在这么个小姑娘手里,此时回想起来,这心里实在是憋闷,咽不下这口气。 大胡子这时不怒了,冷静地摇了摇头。 “行不通的。” “你们没有看到吗?” “她拿刀的手很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抖。” “用刀,她并不是个新手。” “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杀人。” “就算她的刀只是在五姑娘的脸上划了一刀,五姑娘还活着,我们也完了。” 郭珍珍是要当皇后的人,她的脸,怎么能毁了? 毁了她的脸,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而他们坏了郭家的大事,郭大将军会放过他们? 大胡子这么一说,士兵们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胡子还有些怀疑那小丫头真会杀人他的眼神,普通的士兵都不敢与他对视,那个小丫头却一点都不怵。 大胡子觉着那小丫头好像不简单。 这才是他最终选择退却的原因。 如果是崔竹君她们那样的,就算拿着刀,大胡子也不看在眼里。可萧素素却让他看不到成功的机会。 见鬼,里头不都是选秀的秀女吗?最终入选的不说不是出身名门也是家世不凡的吗?为什么会跑出这么个人物? 这下麻烦了。 大胡子薅了薅头发,只觉头大如牛。 不管了,还是先派人把事情报告上去,看大将军怎么说。 这种事,他是没办法了。 大胡子派了一个士兵去报信,余者继续同他守在这里,人被抓住了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如果再把人给放走了,那后果,想都不用想。 所以,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把人给放走了。 这回大胡子再不敢大意,不但士兵们守着,他更是不错眼地盯着,一会儿都不敢放松,免得又出了意外,阴沟里翻了船。 就这样,萧素素她们在里,大胡子领着士兵们在外,两方对峙了起来。 双方暂时形成了僵持。 此时,远处的金戈声就算仔细地听,也听不到了。 天边的火光也渐渐地消失了,只有一轮皎月依旧当空。 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郭珍珍紧紧地盯着萧素素,第一次把她的模样看在了眼里,看得还十分仔细。 之前,她的眼里只有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从来没有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没有想到,最后,她却栽在了一个丫头的手里。 这份身手、这份把握时机的机智和冷静,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之前是她小看了她,这才功败垂成。 从现在开始,她绝对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你叫素素?” “之前,把船弄坏的也是你?” 虽然是问句,但提这个问题时,在郭珍珍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好好的游船怎么会突然就翻了? 船又不是什么瓷器,还是那么新的船,又不是用了几十年的旧船,怎么想都不正常。郭珍珍其实也一直在想是谁动的手,但怎么想都没有想出来,不管是动机还是本事……她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 如今,在冷不防栽了个大大的跟头后,郭珍珍总算是知道答案了。 她看着萧素素,年纪不大,黑黑的脸,五官其实仔细看也挺好看的,但因为皮肤的关系,有些黯然失色,在众多或美貌或有才华的秀女中显得并不那么出众。 所以,郭珍珍才一直忽视了她。 “你真是何盈秀的丫头?” “名叫素素?” 郭珍珍有些怀疑,这么有勇有谋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萧素素点头,没毛病。 虽然她来历没有什么好特别保密的,但又不是什么朋友,凭什么告诉她呢? 郭珍珍不甘心就此失败,脑子不停地转。 不到最后,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郭大将军女儿不少,最看重的却是她。别的姐妹们都忙着绣朵花、做个点心什么的讨郭大将军欢心,郭珍珍从来不如此。 她观察的是郭大将军需要的是什么。 给别人需要的东西,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甚至更多。 这萧素素,自然也不会是一块铁板。 只是,什么能够打动她呢? 郭珍珍思索着。 此时萧素素刀拿的有些累了,正叫人拿了绳索过来,把郭珍珍的手脚给绑住。 这样她就动不了了。 萧素素招呼着没有什么绑人经验的白雪、石烟她们,要绑的结实点,千万不能绑松了,到时候让人给跑了。 白雪、石烟闻言,又加大了力道,把郭珍珍绑了个结结实实,如同粽子一般。 这滋味可不好受,但是,郭珍珍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哼过一声。 她笑看着萧素素,同她侃侃而谈。 “素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抓了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你的靠山是何家,你救了何盈秀,何家自然会保你。” “但是,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要知道何家本来就日薄西山,没有什么人才了,单靠何老相爷一个人撑着,不然早就没落了。” “可宁王若是登基,他是不可能用何老相爷的。” “因为何老相爷是昏君的老师。” “所以,何家注定了要没落了,他们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保得了你?” “因此,你就算救了何盈秀,你也不会有前途的。” “不如干脆改跟我如何?” “我很欣赏你的本事,跟着我,你才能发挥你最大的才能。” “我会成为这大盛江山,新的皇后。而你,会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女官。” “到时候,钱财、地位、权力你应有尽有。” “岂不比你跟着何盈秀,白白葬送性命要强的多。” “你说,是也不是?” 第39章 你争 郭珍珍的话语,满是蛊惑。 已经落到敌人的手里,郭珍珍也是学过点拳脚的,但萧素素抓她时,她完全无法抵抗。萧素素不管是力气还是身手都比她高明太多。 这里还有这许多秀女,硬闯是不行的。 那就只能用计了。 郭珍珍很快就想到了突破口。 只要萧素素站在她这边,以她的身手,这件事不是不能再翻盘的。其余的秀女们手无寸铁,只要萧素素凭手里的刀拖延那么一小会,外头的士兵自然会冲进来。 到时候,就又是一番局面了。 郭珍珍紧紧地盯着萧素素的眼,心提了起来。 她,会不会被她的话所打动? 这世间,没有一个身处低位的人会不想着往上爬? 以她的这般才干,会甘心一直给人做丫头? 会不梦想着,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她救何盈秀,难道就只是为了忠心? 郭珍珍相信下人们的忠心,可她更相信,几乎所有的忠心也都是有价格的。只看,给出的价格够不够高。 在场的人虽多,可她的对手只有她一个! 那就是萧素素。 这是她破局的关键。 郭珍珍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或者郭大将军身上,这世界上,最为可靠的,最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不到最后关头,郭珍珍绝对不会放弃。 众秀女万万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郭珍珍竟然还想作妖。 她们的顿时提了起来。 如今的萧素素,对她们来说,简直同救世主没有什么两样。她们绝对不能让她被别人抢走。 “素素,你别听她的。” “素素,她这是骗你呢!” “她如此心狠手辣,你挟持了她,她怎么可能放过你?” “只要你放了她,她肯定会立刻叫士兵杀了我们的。” “不能放!绝对不能放!” …… 还活着的众秀女全都紧张起来,一个个地激动地劝着萧素素,生怕她真听了郭珍珍的蛊惑。 就连何盈秀也有些紧张。 她对萧素素的本事有信心,对她的人品没有信心啊! 虽然萧素素几次三番救了她,但她十分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萧素素对她有多少情谊,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薄弱得很。 如果萧素素真的改变了主意…… 何盈秀头皮发麻,虽然现在存活的秀女还有七八十人,但人数能顶什么用?有那么多官兵守卫的县衙,还不是给萧素素一个人干翻了?更何况,只要萧素素反水,郭珍珍手下的士兵立刻能被萧素素所用。 何盈秀紧张地汗水不停地往下掉,转眼间,就汇集成河。 崔竹君、王韵冰本来不紧张地,一看何盈秀这表现,突然不确定了起来。萧素素是何盈秀的丫头,何盈秀自然是最了解她不过的。 这是说,萧素素真有可能被郭珍珍打动? 两人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们现在觉得,这条命怎么比之前竟然还要金贵许多了呢?之前,她们还想着自杀什么的,现在,她们一点儿也不想。 崔竹君微微一笑。 “新的皇后?这只是你们郭家想的?” “如果你们郭家有这个把握,你又何苦带人来对我们下手,平白树敌?” “郭家不止是担心我们成为你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彻底让宁王与众世家结仇,除了郭家,再不能相信别人,让宁王成为孤王。” “只有如此,在渡江之后,郭家也稳了,你也稳了,一举双得。” “但如今,我们这许多人都没事,你们郭家的打算就落空了。” “在你这个企图谋杀所有参选秀女,得罪了几乎所有秀女背后势力的人与我之间,宁王会选谁,还用说吗?” “素素,你选的当然也是我,对不对?” “你也知道,我一直是最喜欢你不过的。” “跟着我,你一样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还不用处处提防。毕竟,你可是将刀曾经架在郭珍珍脖子上的人,以后,你说她会不会来个秋后算总账呢?她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你能信她吗?” 王韵冰狠了狠心,也道:“素素你如果不想选竹君,那也可以选我。如果你对后宫没有什么兴趣,可以嫁入我们王家。我有九个哥哥,个个是人中龙凤,不论长相、才学还是性情,都是极好的,其中六个都还没有成亲,可以任由你选。” “而且我们王家家风最好不过,男子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你嫁到我家,不用担心妻妾争宠什么的。” 不在场的众哥哥们:“……” 崔竹君赞赏地看着王韵冰:“这招高啊!” 崔竹君补充:“其实我哥哥也蛮多的,就是风流了些。不过素素你这么狠,相信他们会识时务的。” “风流其实也有风流的好处,最是知情识趣不过,比一些木头呆子好玩多了。素素你也可以考虑考虑的。” 为了生命,崔竹君也毫不犹豫地卖了她的哥哥们。 何盈秀:这是欺负她没有哥哥吗? 论钱财论权势全不如人,何盈秀只能弱弱地表示:“素素,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巴巴地看着萧素素。 可不要就这么被挖走了啊! 最近世道太艰难,选个秀都差点儿丧命。 何盈秀如今觉着见不着萧素素她这心里就不踏实地紧。 其余众秀女也纷纷表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层层给萧素素加码,反正务必不能让萧素素给郭珍珍拉拢过去。 一瞬间,紧张无比的人质现场变成了挖人大赛。 萧素素:她什么时候又成了抢手饽饽了啊? 这香气,怎么挡也挡不住啊! 她真不想的。 人气太旺也很烦恼好不好?这么多诱惑个 萧素素无奈地对郭珍珍摊了摊手。 “这许多人的盛情我实在难却啊!” “看来,只能对不住郭姑娘你了!” 呼—— 众秀女齐齐出了一口气,刚才紧张地都忘记呼吸了,还好如今尘埃落定了,总算能将这颗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了。 她们方如此是想,却听郭珍珍突然冷笑起来。 不会?又来? 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刺激好不好?还要不要人活了? 众秀女心底狂骂郭珍珍不做人,但这刚放下去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这坏丫头又要作什么妖呢? 个个美目瞪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着郭珍珍,听她如何说,好见招拆招。 第40章 我夺 对着众秀女的全神戒备,郭珍珍嘴角轻勾。 这些手下败将! 郭珍珍冷笑。 “萧素素,你不会真把她们的话当真?” 利诱竟然被崔竹君她们这些秀女们给搅黄了,郭珍珍有些意外。不过,她本也没有想过会如此简单地就成功。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 这招不成,就得想别的招。 总有一个招数会起作用的。 郭珍珍没有灰心,并且,她的确也很快就想出了另外一条计策。 一计不成,郭珍珍立马又生一计。 “萧素素,别看她们出身显赫,可也只是出身显赫罢了。姑娘只是娇客,如何做得家里的主?她们承诺你的,不过是空话,哄哄你罢了。” “等一离了这里,几个还记得你萧素素是谁?” 郭珍珍先挑拨了一下萧素素和秀女们的关系,引来众秀女们的怒视,郭珍珍瞧都不瞧一眼,半点不放在心上。 她只看着萧素素,一鼓作气地接着说:“而且,你不会以为抓住了我,就能保她们所有人的平安吗?”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你就错了!” “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我肯放她们,我父亲郭大将军也不会肯,即使以我的性命为要挟,也没有用。” “我的父亲我最了解,如果他知道了这事,那么宁可让我死,他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萧素素,你只是一个人,对抗不了我爹郭大将军,对抗不了成千上万的士兵,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你一意孤行,最后的结局不过是我死你亡,她们也同样一个也逃不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得死!” 郭珍珍无比肯定地说。 众秀女们再一次绝望。 这一次绝望甚至比刚才那一次更甚。 就郭珍珍和她带的这几十个兵士,她们都抵抗不了,大权在握,拥有无数士兵的郭大将军,她们又如何抵抗得了? 萧素素刚才也不过是投机取巧挟持了郭珍珍这才能令那几十个士兵暂退,可如果郭大将军连郭珍珍的性命都不顾惜,那些士兵又怎么会顾惜? 到时候又还能怎么办? 刚才的希望有多么让人激动,如今的绝望就有多么让人如坠冰窖。 冻得让她们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 这夜,暗得让她们看不到一丝丝光明。 死定了! 完了! 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是在所有人心里升起的念头。 一时之间,方才还嘈嘈杂杂的秀女们都沉默了。 这时,郭珍珍冰冷的声音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不过,谁也救不了,萧素素,至少,你还可以救救你自己。”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郭珍珍先对萧素素说,不过,这次她吸取刚才的教训,除了主攻萧素素,将其他的干扰因素也考虑了进去。 “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还有你们,我说的对也不对?换了你们的父亲,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们会为了一个女儿就放弃吗?” “你们已经是注定要死的人,何苦把萧素素也拉下水?” “她本来一个人可以走得远远的,却为了你们不惜以身犯险。” “你们呢?就算什么也为她做不了。” “连放她一条生路,也不肯吗?” “一定要拉着她为你们陪葬?” 郭珍珍这一番话,有挑拨,有威胁,讲道理,摆情义……一条条、一桩桩,说的无不是要害之处。 如果有一丝生机的话,众秀女们自然是不愿放弃的。 可最后入选的几乎都是家世背景不差的,她们是家族中的佼佼者,个个聪明伶俐,没有蠢人。 同时因为受家族资源大力供养,她们也比谁都清楚,为了家族,她们必须要做出怎样的牺牲。 现在这样的情况,如同郭珍珍所说,不管是谁家的亲长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放弃整个家族的前途。 她们,的确是无路可走了! 郭大将军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因为换了她们任何一个家族的家长,结局都是如此,不会有任何不同。 明了这个事实的同时,所有的人也都面如死灰,再没有任何一丝侥幸。 就连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也是如此。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任何侥幸了!!! 郭珍珍的话,将她们彻底打入了谷底,生不出任何其他的念头。 在绝望之中,她们看着萧素素。 她大概是她们之中唯一有希望的人了? 要自私地拖着她一道吗? 还是…… “素素,不要管我们了!” “你就跟了郭珍珍!” “你没有必要给我们陪葬!” 崔竹君苦笑,这都是些t的什么事啊,崔竹君没有忍住,骂了一声。 “是啊,你要好好活着,连我们的份一起。” 王韵冰瞥了崔竹君一眼,也对萧素素说。 白雪、石烟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使劲地点头。 “素素,我叫陈水灵,你能不能跟我爹娘说一声,就说女儿不孝,不能侍候他们膝下了。” “素素,我叫楚眉,我有一个弟弟。我母亲去得早,父亲再娶了,后母不仁,我们的日子过得挺艰难。我又要不在了,我很担心他,请你跟他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我在天上也会保佑他的……” “还有我,素素,我叫程如素,我们同一个字……” 转眼之间,挖人大会又变成了集体遗言交代大会。 悲戚声、哭声一片。 萧素素傻眼。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这些贵女们也太爱哭了? 虽然郭珍珍说的的确听起来怪吓人的,可都没有见到刀子和拿刀子的人,你们就已经提前攻略了自己,遗言都一个个想好了。 真是…… 萧素素整个人都给整无语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郭珍珍真能搞事,萧素素也挺佩服的,一套接着一套的。明明是阶下囚,却这么能搅风搅雨,愣是一个人把百来号人给吓得一愣一愣,跟着她的节奏走。 这份本事,人才啊!!! 说实在话,萧素素还真挺欣赏的。 这份坚韧、这份狡诈、这份口才,这份聪明劲……难得啊!如果真要挑一个主人的话,跟着这样的主人,也许真是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她对给自己找个主人没兴趣啊! “素素……” 眼见连何盈秀都要来凑热闹,萧素素觉得也差不多够了。 她只是想多听郭珍珍说点,好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事情又出了意外,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中,本来只想救何盈秀一个,最多连带上崔竹君她们。如今却这么大一票人,外头还那么多士兵守着…… 萧素素其实也是全然没有头绪。 不过,郭珍珍刚才说着说着,萧素素对于目前所处的局势倒是越来越清楚,对于如何办也渐渐有了个想法。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谢谢了啊!郭珍珍。 要不是你,还真头疼呢! 好人啊! 萧素素在心里默默给郭珍珍发了张好人卡。 第41章 我们走 呜呜呜—— 哭声持续入耳。 好,好人卡晚点发也没有关系,还是先解决这一票! 不然再这么哭下去,萧素素怕她一个忍不住,先给她们一人一刀了,那之前不做白工了?萧素素可不喜欢做白工。 “停!停!停!” “一个个都给我别说了。” “遗言转达什么的,我记不住,也没有兴趣。” “有什么话,你们还是等回去了亲自对你们家人说!” 萧素素揉了揉头,好疼。 她当时是怎么想不开跳出来的? 萧素素瞪了一眼何盈秀。 都怪她,太没眼色了。 好歹也是经过监狱的人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警觉心,不知道发现不对赶紧溜吗?若是她不在这里,她也用不着趟这浑水啊! 何盈秀给萧素素瞪得莫名其妙。 为嘛突然瞪她啊? 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殊不知,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才是问题啊。 尽管什么都不知道,何盈秀心里还是不禁忐忑了起来。 萧素素也就瞪了一眼,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逃命最重要。 秀女们没有注意她们之间的官司,事实上,她们被萧素素透出来的信息弄得都快怀疑她们的耳朵坏了。 “素素,你是说,我们能回去?” 崔竹君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她是听错了。 其他人紧紧地盯着萧素素。 郭珍珍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别人她不怕。 但萧素素,郭珍珍不敢小看。 她会说些什么呢? 郭珍珍聚精会神,准备抓住萧素素话里的漏洞,然后加以精准打击。打倒了萧素素,其余的人,也会不堪一击。 到了胜负的关键时候了。 郭珍珍紧张地同时,斗志也分外高昂。 她,一定会赢! 她,一定要赢! 萧素素瞟了一眼郭珍珍,被她眼里旺盛的火苗惊到,这真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女子。 萧素素心里暗暗警惕,面上却格外轻松。 如今这些人都指望着她,她越是稳,她们就越稳。 已经啥都没了,不能再散了精神。 好歹,只要有一丝机会,就得搏一把。 踏入这个乱局,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生她们一起生! “当然能回去!” 萧素素先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 看所有人的眼里又开始有了微弱的光,萧素素继续忽悠。 “能死能活也不是郭珍珍一张嘴就能决定的。” “郭珍珍说的的确有她的道理,但是,我自也有我的道理。” “有一点,郭珍珍可能没有想到。” “郭大将军可能不是那么在乎这个女儿的命,但他在不在乎他自己的名声呢?” 崔竹君的嘴角扬了起来。 郭珍珍的拳头忍不住握紧了。 萧素素噙着笑,不慌不忙。 “悄无声息的,为了留下我们的命,也许郭大将军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郭珍珍去死。” “但数万军队面前呢?他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郭珍珍去死吗?” “救不了,显示了他郭大将军的无能。” “一个无能的将军,士兵能信奉他吗?” “不愿意救,显示了他的无情。” “明明占尽了优势,为了权势,却连亲女儿的命都不愿意救。” “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就是再有能力,谁还敢信他?” “这样的代价,郭大将军又愿意付吗?” “况且,还有一点,郭珍珍,我不信你没有想到,你只是故意不说?” “郭大将军手下的军队,最主要的兵源来自哪里?” “是御林军?” “里头又有多少人是这些姑娘家的或者她们亲朋好友家的叔伯兄弟?” “如果她们出现在这些将士面前,郭大将军,他真的敢下手吗?” “甚至,又有多少士兵会当场哗变呢?” 郭珍珍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无比震惊地看着萧素素。 她竟然想到了!!! 这是父亲的隐忧。 所以,父亲告诫过她,要做,就只能隐秘地去做,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不然,郭家危矣! 郭家看似炙手可热、权势嚣天,可事实却是烈火烹油,一个不好,就会掉了下去,万劫不复。 郭家的权力来自于手里的兵权,可覆灭,却也可能源于此。 御林军战斗力不算太强,这是个弱点,但并不致命。 毕竟,他们是用来护卫皇帝的,并不是用来去最前线的。 真正致命的是,御林军的成分实在太复杂,他们各有各的来头,并不完全忠于郭家。再加上后来收编的各营,成分就更复杂了。 这样的郭家,其实完全是行走在钢丝绳上,只要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没有过江,后面有狼族的虎视眈眈,都有许多人见不得郭家大权在握,上蹿下跳,巴不得分一杯羹。 等渡了江,有大江天险作为屏障,郭家的重要性大大下降。 到了那个时候,要把他们扯下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轻则伤筋动骨…… 怕就怕连伤筋动骨都不可得,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将赔了进去。 所以,他们只能进不能退。 扶宁王上位,让宁王只能依靠他们郭家,杀了这些秀女,断了宁王的其他后路,和其他世家离心…… 父亲彻夜不寐,殚精竭虑,不知和幕僚商量了多久,这才定下了这个计策。 而萧素素一个才多大的小丫头,她怎么可能想到?甚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所在? “萧素素你!!!” 郭珍珍震惊极了,像看妖怪般看着萧素素。 被萧素素挟持时,她都十分平静,甚至还数度利用口舌,试图翻盘,这个时候,她却再也无法镇定了。 郭珍珍还待再说些什么,萧素素却不想再给她机会了——这厮的破坏力实在太强大,萧素素可不想再听到秀女们给她弄得集体哭唧唧的场面了。 萧素素从郭珍珍身上就地取材扯了个布条,团团,干脆利落地塞住了郭珍珍的嘴巴。 郭珍珍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会这样做,她愤怒地瞪着萧素素,她本来已经又想了一个计策的。 萧素素的话固然没有错,可她的计划却不是毫无漏洞。 只要破了这一点,那一切就又回到了之前。 郭珍珍本来想的好好的。 但,萧素素太不讲武德了。 不、不能这样! 这样他们郭家的计划就破产了。 郭珍珍急红了眼,拼命挣扎。 萧素素拍了下她的屁股“不要调皮”,然后一把扛起了郭珍珍,放在肩头。郭珍珍又羞又气,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屁股,从来没有人! 萧素素!!! 郭珍珍咬牙切齿,可惜,嘴被堵住了,萧素素听不见。 萧素素对排好队的众秀女一挥手。 “我们走!” 第42章 曲终人亦散 “走!见你们的叔伯兄弟去!” “是生是死,就看他们了!” 萧素素当先而出。 众秀女紧跟其后。 她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但在这一刻,跟在她的身后,却让人无比地踏实。 前方或许仍旧是万丈深渊,但她们如今也敢伸一伸腿了。 如果注定了最后的结局无法改变,但至少,她们还能够大声呐喊,发出她们的声音。而不是默默无闻地死去,如同蝼蚁。 有郭珍珍开道,还没有得到郭大将军回音的大胡子他们让开了道路。 他们还以为秀女们是要出丽山行宫,想着,怎么着,在她们离开之前,郭大将军的回复都该到了。 他们一路跟随,甚至,还替她们挡住了意欲拦路的一些士兵。 被萧素素扛在肩上的郭珍珍急得不行:蠢货、蠢货,尽是一群蠢货。她拼命挣扎呜咽,可惜,被绑的如同个蚕宝宝,嘴也堵得严严实实的她,无论如何用力地挣扎,注定了只是一场无用功。 看到的士兵越来越多了。 萧素素对翠竹君轻轻点头。 崔竹君深深地大吸一口气。 是成是败!是死是活! 就看这一搏了。 崔竹君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片豪情,她发出了她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在夜色中,远远地传了开去。 “崔氏秀女竹君,险被郭大将军之女郭珍珍所害,可有崔氏族人,为我作主?” “王氏秀女韵冰,险被郭大将军之女郭珍珍所害,敢问王氏族人何在?” “何氏秀女盈秀……” 金戈渐止的行宫,少女们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她们抬着死去同伴们的尸体,她们大声呐喊。 “秦氏秀女淑娘,被郭大将军之女郭珍珍所害,死于非命,可有秦氏族人,为她主持公道?” “江氏秀女婉婉,不幸被郭珍珍所害,江氏亲友可在?” “文氏秀女……”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少女们的愤怒和悲戚,再度点燃了这座本来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行宫。 士兵们,甚至将领们,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是悲伤和愤怒。 “他娘的,老子在替他浴血奋战,他女儿竟然杀了老子的妹妹,淦!” “郭威,你给老子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女儿呢?我女儿没事?” …… 士兵、将领哗变。 刚刚坐上了龙椅,还没来得及细品其中滋味的宁王,气得拿起纸镇就朝郭大将军砸了过去,正好砸在郭大将军的额角。 “看你女儿干得好事!” “如此狠毒,怎配成为国母?” “如今,你要让我怎么向那些死去秀女们的家族交代?” “你说!你说!” 郭大将军满脸的血,从额头一直流到了地上,他跪了下来,匍匐在地,额头触地。 “教女不严。” “臣,有罪!” 夜色渐渐褪去。 清晨的丽山,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踏出丽山行宫的大门,秀女们只觉恍如隔世。 她们,终于活下来了! 短短的一个夜晚,漫长得仿佛用了一生的时光。 所幸,结果她们终究迎来了光明。 宁王接见了她们,对她们安抚有加,承诺一定会严惩郭珍珍及她手下那些作恶的士兵,并让她们的家人或者族人、亲友送她们回家。 事情并不圆满,对郭大将军宁王提都没有提起,但能够有如今的结果已经让人心里暗自庆幸了。 她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再次置身于家人安全的庇护之下。 一个个秀女前来同萧素素依依惜别,她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对她们而言又不只是一个丫头。在最黑暗的时候,是她站了出来,给了她们勇气和力量,带她们于地狱之中闯出了一条生路。 “素素,谢谢你!” …… 她们同萧素素告别,被一辆辆马车接走。 崔竹君、王韵冰是最后一批。 崔竹君握住萧素素的手,很是不舍。 “素素,你真不跟我走?” “郭大将军把罪名全推在了郭珍珍身上,那位,”崔竹君指了指丽山行宫里头:“那位还需要郭家。尤其郭家现在成为众矢之的,名声尽毁,再想一手遮天,是不可能了。郭家对那位没有了威胁,郭珍珍只怕也性命难保,更不用说后位了,又有从龙之功。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那位很有可能反而会保郭家。” “毕竟,从此之后,郭家四面皆敌,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捏着这个把柄,他只怕反而会放心地重用郭家。” 崔竹君从宁王处置的态度就看出来了,这件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然,秀女们的背后家族,尤其是死去秀女们的背后家族,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但对于结果,崔竹君并不太乐观。 大盛动荡,皇帝已经没了,朝廷急需一个主持大局的人。 宁王是太后亲子,死去的皇帝名声早就被他们搞臭了,宁王得了民心,借郭大将军掌了兵权,上位是人心所向、水到渠成。 就算死去的秀女都是家族精心培养,可人已经死了,哪个家族会为一个死去的女儿同新皇作对呢?尤其,罪魁祸首郭珍珍不是已经伏罪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她也死了,崔家也会如此吗? 崔竹君不禁这么想,然后不由打了个冷颤。 清晨山里的风,实在太凉了。 “郭家倒不了,你却坏了郭家的好事,大大得罪了他们。” “如今事情正在头上,郭家不会对付你。但以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毕竟你的存在,就是郭家的耻辱。” “而何家的靠山已经倒了,他们自身都难保。护你是护不住的。” “不像我们崔家,南边是我们的地盘。” “你只要跟着我,郭家是绝对不敢动你的。” 崔竹君不死心地挖墙脚。 经过这次的事,她更想要萧素素了。一个好丫头,不仅日常可以逗趣,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啊! 这种丫头,她也想要拥有啊! 何盈秀瞪着崔竹君:她人好好的,没有死呢!这位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王韵冰没眼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崔竹君。 萧素素抿了抿嘴,微微地笑了笑。 她是个丫头呢! 可不带自作主张的。 是的,事情完了,萧素素想起,她可是丫头呢,又重新入戏了。 萧素素不接茬,看来是没戏了。 崔竹君又发现萧素素一个优点,那就是忠心。 完了,更心痛了, 怎么就这么好呢? 怎么就不属于她呢? 心里哭唧唧的崔竹君被王韵冰拉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只觉得,没有得到萧素素,是她这一行最大的遗憾。 不过,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崔竹君发誓,她是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的。 她们走后,何盈秀、萧素素也要走了。临走前,萧素素忍不住驻足回望。 依然是那座丽山行宫。 依然是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 来的时候,晚霞漫天。 走的时候,朝霞似火。 天气依然极好。 只是,有的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但,也未必是坏事? 不知这个时候,他们在哪里? 是否见到了想见的人,正一同欣赏这——如画江山。 走好了! 下一世,一定要更好啊! 丽山行宫内,郭大将军狠狠地赏了被放了回来的郭珍珍一个耳光。 第43章 各奔前程 “没用的东西!” 郭大将军的眼里全是杀意,这个女儿,留不得了。 “事情成了这样,你想必也有所觉悟了。” “就用你的命,来向所有人谢罪!” 郭大将军不准备保郭珍珍了。 留着郭珍珍,就是个把柄,只要郭珍珍还在,那些世家就不会忘记他们郭家曾经对他们做过什么。 如今只有牺牲郭珍珍来平息他们的怒气了。 郭大将军这一巴掌打得极狠。 郭珍珍跌倒在了地上,脸肿起了老高,嘴角血丝沁出。真讽刺,被萧素素抓住,她都没有受什么伤。回来,倒是见血了。 不过,这不算什么。 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没有命了,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之前还在要别人的命。 如今,却要想方设法保自己的命了。 郭珍珍笑,这是不是叫报应不爽? 不过,她不认! 郭珍珍的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活下去,再难她也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有翻盘的希望。 她郭珍珍,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她不但没有跪地认错,反而抬起头,看向郭大将军:“女儿的命,本就是父亲给的。您要拿回去便拿回去就是了。” “但,事已至此,您真的以为,把女儿交出去就行了吗?” “您不会天真的以为,把女儿交出去,让出一部分利益,就能同那些世家们再重归于好?” 郭大将军自然不是那么天真,他阴沉着一张脸。 “至少能暂时让他们出一口气,缓和一下。” 郭珍珍冷笑:“他们出气了,那宁王呢?” “父亲以为,宁王会想看到吗?” “你是说?” 郭大将军皱起了眉头。 “女儿想过了,如今这局面虽说不如我们原先所想,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差。我们同世家彻底撕破脸,那能依靠得还有谁呢?” “宁王一定会用父亲!” “还是大用!” “既然如此,留着我这个把柄,是不是让宁王更加相信父亲、相信郭家呢?” “你是让我彻底投靠宁王?” 郭大将军脸色有些难看,他最初想的可不是这般,他计划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权臣,将天子作为摆设。 “我们郭家做了这事,便已经自绝于世家。” “摇摆不定,最后两边都不讨好。” “还不如断尾求生。” “父亲向来明智,自当明白这个道理。” 郭大将军脸色变幻几次,最终一咬牙。 “好!” “就依你所言!” “我这就去见宁王,用我的从龙之功,换你性命。” 郭大将军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当下就让人备马入宫去求见宁王了。 成了。 郭珍珍无力地瘫下,躺在了地上。 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她笑了,只要活着,总会有法子的。 萧素素! 我记住你了。 史书记载:大盛嘉业十年七月十三,太监高氏谋反,孝平皇帝崩。 史书记载:是夜,宁王发现端倪,联合大将军郭威进宫救驾,无奈去迟。孝平帝已去,高氏事败,畏罪自杀。 史书记载:此次事件中,有数十名进宫选秀的秀女不幸被殃及鱼池,死于非命。 史书记载:国不可一日无君,七月十四,宁王在丽山行宫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长乐,嘉业十年遂又为长乐元年。 史书记载:长乐元年,大盛十一帝周坚于丽山行宫登基称帝,同年七月十六,渡过大江。从此,依仗大江天险与狼族所建丹国展开了长达多年的对峙。 史书记载:长乐帝南渡后,为了避免狼族奸细混入南盛作乱,于大江沿岸遍布军队,彻底封锁了大江,从此之后,南北分离,所有大江以北之人,再也无法南渡。 若是有谁敢徇私放行,一人罪,九族同罪。 自此,南逃之路彻底被封死。 此后大盛又被人称南盛,丹国被人称为北丹,是为当世最为强盛的两个国家。 而与此同时,被南盛放弃的北盛人,只能自寻生路。 要么反抗,要么投降,要么逃亡。 南下的路已经被堵死,西边硝烟正浓,狼军的铁蹄肆虐,有望风而降的,也有奋起反抗的,到处都不安宁。 更多的人,选择了逃亡。 有百姓、有地主、有富商、有士兵、有官吏…… 有些人选择了往东,往东有平原,气候宜人,资源丰富,还有强大的海州军。 而有些人则选择了往北。 往北虽然风大,冬天苦寒,物资也比较贫瘠一些,可崇山峻岭多,很多关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狼军要向北打,无疑要艰巨得多。 越往北越安全,而且,最北面,有负责驻守北长城的云州军,战力素来彪悍。 只是要到达云州,中间还需要穿过许州、晋州,路途遥远。 何家思虑再三,最终也选择了北上。 何盈秀自然也是要与家族一道的。 萧素素丽山行宫之变后,倒是有不少世家对她表示友善,送来的贵重礼物不计其数,更有崔竹君等人递来橄榄枝,承诺提供庇护。 崔竹君南渡之前,还又跑来她们住的农家小院好一次,再三相邀。 但萧素素想得很清楚。 她又不想真给人做丫头,去那些人家干什么? 至于王韵冰提出来的,让她在哥哥们里挑,萧素素更是不当真。 倒不是觉得王韵冰是在骗她,而是她哥哥们的婚事,哪是她一个女儿家能够做主的? 再说齐大非偶,就算王家真心愿意念着她救他们女儿的这份恩情,可她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农家丫头,还是进过牢房的,同那种世家公子哪里匹配?摆明了不合适嘛。 再说那种大户人家,规矩一大堆,束手束脚的,这不能那不能的,人情往来也多,又麻烦又不自在,里头更是一堆人精,搞不好就被人带进坑里去了…… 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萧素素可不爱。 除了这,还有郭家也是个问题。 坏了郭家的事,郭家想必是恨死她了。 如今郭家是过街老鼠,要低调做人,她又正在风头上,郭家自然不好下手。但等过了风头,郭家缓过劲儿了,那就难说了。 郭大将军以郭家功勋换了郭珍珍性命的事,萧素素可是听说了。 这从龙之功都不要了,郭家这份决断,让人心惊。 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郭家能看她逍遥? 萧素素想想都觉着不大可能。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天天提着心,累! 这么一想,她的南渡之路也绝了,往东、往北对萧素素来说,差别也不大,跟着大部队好歹比一个人走安全些,而且,每个月还有一百两呢! 虽然萧素素如今也算是个小富婆了,身家不凡。 但银子谁有嫌多的? 七月末,夏天快走到最后了,秋天还没有到。 许州境内的一条可并行四辆马车的官道上,满满当当都是逃难的人。 前方县城:昌平县。 第44章 告示 “昌平啊,听起来是个好名字。” 听说前方是昌平县城,奶嬷嬷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我以前曾经听人提起过这里,说这里做的一种肉饼非常好吃。说让我有机会来的话,一定要尝尝。” “还有种汤,叫做辣汤。如果是冬天,一碗下去,全身都暖了。” “不过现在是夏天,大约是不大适合喝这个的。” “但听说,还有种豆腐脑,竟然是咸的,也挺好喝的。” “不过啊,我啊,心里总有些不信的。” “这豆腐脑当然是甜的好喝,这咸的,多奇怪啊!” “萧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奶嬷嬷慈祥地看着萧素素,和蔼极了。 自从上回丽山行宫萧素素又救了何盈秀,如今的奶嬷嬷看萧素素就跟看宝贝疙瘩似的,喜欢得不得了,连她的宝贝金孙都得往后靠了,仅仅位列于何盈秀之后了。 萧素素也没有吃过咸的豆腐脑,不过她倒是挺感兴趣的。 “说不定好喝呢?” 萧素素面露期待,这世间没有比好吃的东西更能抚慰人心的了。再难过的事,有时候甚至都觉得挺不过去了,吃一顿好的,肚子饱了,顿时觉得又有力气了。 “嬷嬷,要不要到时我们一道儿去尝尝?” 至于何盈秀,萧素素就不叫她了。 她一个大家闺秀,出门可没有她们这般这般方便。 尤其上次出门又差点儿丧命,何盈秀如今对出门这事儿挺排斥的。这一路上,除非实在有必要,她马车都不下的,能在车上解决地就在车上解决。 果然,何盈秀说:“我就不去了,你们若是去,给我带点回来尝尝就是了。” “不知道秋娘、虎娃他们去不去?” 至于扈三娘、金寡妇,萧素素就不想问了。 一个太忙,她们这一拨人这一路上,最忙的就是扈三娘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训练,安排食宿、打尖休息…… 弄得何盈秀都挺不好意思地说要给扈三娘涨银子。 本来说好做客卿的,动动嘴指导几句就行了,扈三娘一顿练,家丁快赶上何家的部曲了,这一路上,省了不知道多少事。 至于金寡妇,她从来都跟扈三娘一道,扈三娘不去,她基本也是不去的。 萧素素就蹦跶哒地去问秋娘和虎娃,他们果然想去,虎娃爹万家好更是自告奋勇表示,他陪她们一起,给她们做护卫。 护卫? 萧素素瞟了瞟万家好,不是她瞧不起他。只是万家好实在不是这块料。扈三娘操练家丁,万家好只要没事,也跟着练。不但练,还学得十分认真刻苦。 只是这成果嘛! 叫人一言难尽。 这么说,这批一道训练的人,包括萧素素在内,按照武力高低排个号的话,这位,毫无疑问地第一。 倒数的! 真不知道这么个大个子,看着体格也挺壮实的,也有把子力气。怎么一动起手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 这,还怎么打? 挨打才对? 万家好给萧素素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呵呵傻笑。 秋娘不忍:“素素,孩子他爹老实,你别欺负他。” 萧素素:“……” 她不老实,她没有人疼! 萧素素落寞地作势要走,虎娃见她伤心,赶紧抱住萧素素:“素素姐姐,我最喜欢你了!你最最好,最最棒了。” 萧素素逗他:“比你娘还好吗?” 虎娃迟疑了,满脸的纠结。 萧素素大笑,弹了一下虎娃的脑门。 几人说说笑笑开心极了,秋娘说进了城得去买点布,该准备秋衣了。为了精简行李,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想着是夏季,一会儿工夫也冷不了,衣服带得更是少。而且当初的计划原本是往南,谁知道在渡口会出那么个变故呢? 这下何家是不好继续南下了,何盈秀的祖父选择了北上。 何家的祖上说起来同掌管云州军的秦家有些渊源。因此之故,何老相爷以前在职的时候对云州军也多有照拂。秦家还是很念这份情的,这些年,何老相爷虽然退了,秦家的年礼节礼都没有断过。 比起没有什么交情的海州,自然云州要妥当一些。 何家要往北,万嬷嬷一来收了何盈秀的银子,二来也是深受离乡背井、没有依靠的苦,想了想,干脆也跟着往北了。 只是这么一路走来,越是往北,这温度就开始越来越低了。 大人倒是还好,孩子却是有些单薄了。 虎娃因为早产的缘故,身体又本来就比一般孩子娇弱些。 这两天降温有点多,秋娘心心念念地就想着给虎娃添些衣服,又想着万嬷嬷和萧素素的也该安排起来。 万嬷嬷年纪大了。 萧素素成天舞刀弄剑的,又才这个年纪,出身又是那样,针线活多半不好。 她孤身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个亲人跟着。 秋娘就想着也得替她弄两件替换的厚衣裳。 倒是万家好和她,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挺挺也就过去了,可以再等等。 虽然现在万嬷嬷赚的银子也不少,又包吃包住的,但等以后去了云州要安定下来的话,又得重新买宅子、置家当…… 所以,能省还是再省点!大不了冷了几件夏衣叠穿,到时候直接裁冬衣,还能再省点。 秋娘在心里精打细算。 万家好看着她们傻笑。 萧素素和虎娃笑闹。 这一路上,虽然有些疲惫,倒也不怎么无聊。 就在这时,前方的队伍却开始骚动起来了。不一会儿,骚动像浪潮一样,由前往后,很快就席卷了整个队伍。 萧素素他们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盈秀叫人将萧素素她们几个都请了过来,在她的马车上一同商量这事。 “昌平城知县贴了告示,不接受流民入城。” 何盈秀的脸色很沉重。 “祖父他们派人前去商量,结果竟然一点也不肯通融。” “即使花了银子,也不顶用。那人只悄悄说,不是他们绝情,实在是上头有令,不许再接受流民。他们知县也是无可奈何。” “上头?” “是许州主。” 这下所有的人的心都如同灌了铅似的。 如果只是昌平县一个地方,还可能是个例,还可以去别的县看看。但这是许州主的命令,那大概整个许州,不会再有任何城池,敢让他们进去了。 马车里,一时鸦雀无声。 第45章 难怪许州主坐不住了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了。 不过想想,萧素素又觉着有些不对。 “他做得这么绝,不怕流民造反吗?” 要知道如今的流民数量已经极其可观了。 刚上路时,他们在官道上还能跑马,速度快多了,一日可以走上七八十里。如果赶路减少休息时间,一日百里也不是不行。 而如今,却只能规规矩矩地跟在别的车队的后面,跑是完全跑不起来了。一日不说七八十里,三十里都勉强。 就是有马骑,也得一步、一步再一步。 不然稍微快点,等着的就是一堆人的谩骂了。 他们已经算是跑得快的都如此了,而再后面,随着狼族的地盘越来越大,流民的数量只会增不会减。 这种情况下,许州如果坚拒所有流民,极容易激起民变。 流民固然战斗力不强,但数量众多,聚集起来,如同蝗虫过境,破坏力也是极强的。到时候,狼族还没有打过来,只怕许州就先乱了。 好歹是一个州主,这种昏招,不大可能啊? 何盈秀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绝到底,还给了条路。” “许州军同样贴了告示,招壮丁入伍,保卫大盛,抵御狼族。” “只要壮丁参军,其直系家属可以在指定的地方入籍。” “淦!这是变相地强制招兵啊!” 扈三娘一针见血:“看来,这许州主是担心狼族挥军北上啊!” “也是,都建了国了,狼族总不可能就满足于中州那点地盘?南边有大江隔着,狼族又以骑兵为主,并不擅水,也没有水军,暂时怎么都是打不过去的。” “往南不行,也就只能往东、往北了。” “往东最近的是兖州,往北最近的是许州。” “许州军战力在大盛十三州里,向来就弱。上次军演,排名最末,军队人数也最少。若我是狼主,八成也先挑这个软柿子啃。” “也难怪许州主坐不住了。” “看来许州主这是要大量扩军,这才盯上了流民。” 这番分析,针针见血,扈三娘对军队的事挺关心,也挺熟悉的。 什么军队战力啊,军演啊,一般人哪里知道? 这样看来,扈三娘的出身应该也不普通,很有可能是将门之后。 只不知怎么竟然沦落到成了土匪? 萧素素在心里暗想。 “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金寡妇皱起了眉头:“我们还在许州的中心地带,要穿越许州,依现在这种速度,快也要半个月,慢的话说不定更长。” “我们带的粮食,不足以支撑这么多天?” “三天。” “如果改成一天两顿,也只能多维持两天。” “就算是一天一顿,也最多不过七八天。” 何盈秀提前问过管事的了。 “那你们何家那边呢?” 金寡妇问的是何老相爷那边。 如今何盈秀虽然跟着何家一道走,但因为上次被弃的事,同家族已经有了些隔阂。 再加上她这回还带上了几乎整个庄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们这边的人是由何盈秀单独管着的,衣食住行同那边都是分开的。 金寡妇这一问,自然是打万一粮不够了,找那边求救的主意。 目前看来,因为之前的事,何老相爷觉得对这个孙女颇有亏欠,对何盈秀还是挺纵容的。平时也时不时就送些东西过来。 金寡妇觉着,还是能蹭点东西的。 何盈秀摇了摇头,苦笑:“他们人多,只怕比我们都不如。” 这也是因为完全没有想过缺粮的问题,才有如今之危。 他们之前本来是打算南渡的。 南边向来是大盛的粮仓,仓廪俱实,水稻一年两季是常事,有些地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熟。素来有“江南熟,天下足”的美誉。 所以,何家金银珠宝书画什么的金贵什物带了不少,粮食虽然也准备了一些,但并没有带太多。 带太多粮食上路极其不方便,他们没有那么多车马和人手,再说如今也不是荒年,虽说发生了动乱,多少会有些影响,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 毕竟,狼族虽然强悍但人口却是他们最大的劣势,要彻底吞下中州,都需要时间,战争的进程不可能这么快。 两三个月,许州这边应该无恙。 而等战争波及到这边,他们早就到了更安全的云州了,自然是不妨事的。 之前一路行来,粮价虽然有所上浮,但也在预计中,不算太大,说明他们的判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们一路边吃边买,也免得负重太多,拖慢行程。因此储备粮并没有准备太多,不过是几日罢了。 也不需要太久,一两个月,也就到了云州。 到时候同秦家联系上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粮食问题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许州主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何老相爷怎么打算呢?” “是继续走还是……” “走自然是要走的,就是粮食……” “祖父说,真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精简人口了。” 这话何盈秀说得困难。 精简人口的话,势必要留下一部分人参军,这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他们忠心耿耿跟随主人而来,却半途要被留下,实在不忍。 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毕竟,没有吃的,活都活不下去。 “不过,也许会有转机。” “祖父已经派人快马去跟云州秦家联系了。” “如果他们肯出面,那云州主定然是不敢不给秦家面子的。” “到时候,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我们只要撑到秦家出面就好了。” 何盈秀说出这个唯一的好消息给大家鼓劲。 金寡妇却翻了个白眼:“别画饼了。” “如果我们现在在晋州还还差不多,可现在我们还在许州。再快马加鞭,隔着一个州,能快到哪里去?” “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半个月?” “到时候,人都快饿死了。” “指望他们,坟头的草都要青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金寡妇性子急,忍不住就发起了脾气:“那你们说怎么办?干这么坐着,等着粮食自个儿长脚飞来啊?” 粮食自然是不可能长脚的。 但金寡妇这一言,却让生怕没有饭吃,前所未有地积极开动脑筋的萧素素的脑海里划过了一道亮光。 她眼睛一亮,好像有个好主意了。 “你们说,让那些守城卒主动给我们把粮食送出来怎么样?”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眼都亮了。 进去不成,出来还不行吗? 第46章 切切小心 “秀儿,这是你想出的办法?” 何老相爷吃惊地问。 贿赂守城卒,让他们联系城中的粮商,把粮食给运出来。 这样,既不违背州主的命令,又能够得到好处。守城卒自然是没有不肯的。而粮商们也能大大赚一笔,定然也是求之不得的。 何老相爷也是打算这么解决的,并且已经派人去同那些守城卒交涉了。 之所以没有同何盈秀说,也是因为这孩子如今同他们实在太生分了。 何老相爷就想着,也难上何盈秀一难,让她遇到些挫折,也就知道作为一个当家人,有太多的难处了。 他是心疼这个生母早逝的嫡孙女的,可他更是何氏的宗主。 他不可能只考虑她一个人,他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有的时候,为了整体,只能牺牲个人。 世上有的时候是没有双全法的,只能看其轻重进行取舍。 何老相爷想趁这个机会,让何盈秀能想通。不然,一直同家族隔阂,对她一个姑娘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家族,她一个姑娘家,能自己给自己说媒嫁人? 没有家族,她嫁人之后,没有人撑腰,她能过得安生? 有的时候,感情用事,无济于事。 只有计算利益,才能对大家更好。 说来残酷,但这才是生存之道。 如果是太平盛世,何家自然能护着她,她不明白也无所谓。 但如今何家都自身难保。 何老相爷希望何盈秀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明白了,在这样的世道才能过得更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没把何盈秀逼到那一步,何盈秀竟然也想到了这个法子,这就叫何老相爷十分意外了。 这个法子虽然算不得多么奇思妙想,不过是钻规则的漏洞罢了。做了多年的官了,利用规则,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一点儿也不难。 但这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对何盈秀这么一个藏于深闺,才不过十四,甚至都没有管过家的女子来说,就实在太不容易了。 何老相爷又是惊讶又是欣慰。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能有这份头脑,这孩子以后也不会差。 何盈秀的脸微红。 “不,祖父,这不是秀儿想的,这是素素想的主意。” 何盈秀觉得十分惭愧。 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 这个法子其实并不难,甚至说出来了,让人觉得这其实十分简单。之前为了这么点事苦恼,实在可笑。 可萧素素说出来之前,她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明明看了那么多史书,真遇到了事,却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何盈秀懊恼极了。 萧素素明明比她小,看的书也定然没有她多,起码何盈秀没怎么见萧素素捧书看过几回。 有几次,同坐一辆马车时,实在无聊,萧素素偶尔也会拿起何盈秀看的史书瞟几眼。 但何盈秀严重怀疑,她都是当催眠的。 因为每次没有看几眼,她就开始打呼噜了,口水都滴在何盈秀的书上了,嘴里还不停咕哝着:“好吃!真好吃!” 不知道又梦到在吃什么东西了。 这个天天就想着吃吃吃的吃货。 武力值、胆量什么的,赶不上萧素素,何盈秀感觉倒是还好,她天生对打打杀杀地不感兴趣,看到血双腿就有些打颤。 可是,明明看萧素素也不像多聪明的样子。 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候,就总是难不倒她呢? 监狱时也好,行宫时也好,如今也好…… 何盈秀很佩服萧素素,可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没用。 “喔,素素,就是那个把你们这些秀女从行宫里救出来的姑娘?” 何老相爷问。 何盈秀点点头。 “是的,就是她。” “听说,你收了她做客卿?” 何盈秀虽然并没有宣扬这事,甚至还有所遮掩,但瞒得过别人,何家的人却是瞒不过去的。 “是有这事,祖父。” “这个姑娘有勇有谋,很是不错。” 何老相爷赞道,看到何盈秀眼神一黯,就又道:“你能果断收这样的人做客卿,有这份识人之明,甚好。” 何盈秀猛地抬起头。 她没有想到何老相爷会这么说,她以为何老相爷会很失望。 被祖父称赞,何盈秀情不自禁地一阵喜悦。 他们何家的人,就没有不敬仰何老相爷的,何盈秀也不例外。 何老相爷有心提点她。 “这天下如此之大,人才辈出。我当年进内阁,掌相印,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说是我文才比谁都高吗?是我智谋比谁都出色吗?” 何老相爷摇头:“都不是。” “那为什么我能坐那个位置?” 何盈秀迷惑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何老相爷笑得慈爱:“原因当然有很多,机遇、才智、努力、能力……不是一下两下能说得清的。但那么多年做下来,我觉得对我来说,很有用的是四个字。” “知人善任。” “很多事,我不懂,不会做没有关系。” “只要把适合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 “他们做好了,我就做好了。” 何盈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有些明白何老相爷的意思了。 “但,秀儿,也要切记一点。” 何盈秀疑惑地看向何老相爷。 “用对了人,自然事半功倍。” “但若是一旦用错了人,那也有可能会牵连自身、为人所累。” “所以,切切小心,勿养虎为患!” 何老相爷警告。 祖父是说素素? 顿时,何盈秀又想起,初进女牢时,萧素素对上金寡妇的果断,对上扈三娘的狠辣;越狱时,如同煞神一般,狱卒的血,沾满了她的全身…… 何盈秀一凛:“是,祖父。” 祖孙俩这番谈话将讲完,何盈秀的父亲何庚学脚步匆匆地进来,一脸的喜色。 何老相爷就知道事情多半成了。 只是,看何庚学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何老相爷心里又发愁。 他这个样子,怎么承担起族长之责啊? 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他为人宽厚良善,能守着族宅,照看族人,倒也尽够了。只是如今世道纷乱,他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指望他撑起这个家来…… 何庚学不知道父亲心中的隐忧,看见多日不见的何盈秀,眼珠子都挪不开。 “秀儿你来啦!” “这几日在马车上怎么样?” “累不累?” “吃得可好?” …… 何庚学有一肚子的话,以前他们父女可亲近了。可这回再见,何盈秀对他生分极了,经常同她的人呆在一块,对他们这些家人却是冷待极了,没事基本不会过来。 何庚学作为长房嫡子要忙的事也多,一来二去,已经有许多日没有见到何盈秀了。 “嗯。” “还好。” 何盈秀垂下了头。 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何庚学。 从小到大,父亲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父亲也会丢下她。 这一关,何盈秀的心里过不去。 何庚学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何老相爷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 “事情办得如何?” 第47章 还能这样啊 “都办好了。” 何庚学打起精神,恭谨地道。 “已经说好了,今晚三更,在城门口交接。” “嗯。”何老相爷想了想,又对何盈秀道:“晚上你也跟你爹一道去,也见识一下,晓得些为人处世的门道。” 若是别的孙女,何老相爷断断不会说这话。可这个孙女的路与其他人不同,牢狱之灾、逃难之旅、行宫之祸……凡此种种,她都独自扛下来了,如今也把她的人管得有模有样的,还晓得招兵买马,她已经有了独立管家的本事。 这段经历对她以后会是一种财富。 既然她选择了如此,何老相爷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他都这个岁数了,护不了他们太久。 以后的日子,还是得靠他们。 能自己想法子抵御风雨,总比一心想着靠别人要强。 何盈秀应了一声,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何庚学忍不住咧开了嘴,随后想及何老相爷还在这里,忙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进不了城,这一晚,只能在外头露宿了。 还好不少人家带的粮食实在太少,没有办法,跺跺脚赶去了征兵点。 如今这昌平县城外,倒是冷清了不少。 剩下的人不多,有些还是赶来得晚,再去征兵点已经晚了,这才不得已停留在这里。 人员不多,扎营做饭都比较方便。 只是,大约是因为都知道了不再允许进城的缘故,对于粮食,大家一下都节约了起来。 毕竟,当兵什么的,如果不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实在没有办法,还是没有几个人肯干的。去了就骨肉分离,再难有相见之日了。 所以大家的晚饭不约而同地都基本是些粥啊什么的,混个水饱不饿肚子就成。 萧素素还听见有人说,虽然不让进城,买不到什么粮食,但如今还是夏天,山里的果子蘑菇什么的,其实也不少,水里的鱼啊,林子里的兔子啊,野菜啊……这里那里弄一点,总不至于饿死人。 再往前走几百里,就开始有山了。 真不行,到时候就进山去。 到时候走山道,过了许州,到晋州地界就好了。 好歹中间隔了个许州,晋州目前还十分安稳,晋州主素来仁厚,应该不会像这许州主一样,做这种趁火打劫、强迫人参军的缺德事。 萧素素听了眼睛一亮。 对喔。 还能这样啊! 之前她都没有想过。 萧素素觉着这说法为她打开了新天地。 萧素素拐了拐扈三娘、金寡妇:“你们刚才怎么都没有说,还可以进山里啊?” 她不知道正常,因为她几乎都住在平原,靠近城市的地方,从来都没有往山里去过,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但她不信扈三娘、金寡妇不知道。 可之前讨论时,她们两个提都没有提。 金寡妇白了萧素素一眼:“你当山里是什么好地方?” “这北边的山可不比南边,都是高山峻岭,里头虫蛇野兽,多不胜数,一个不好,怎么丢命的都不知道。”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天天心惊胆战的,还要守夜。” “对皮肤太不好了。” “老娘可再不想去了。” 萧素素摸了摸下巴,看来金寡妇以前还真去过,结果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扈三娘则道:“这些倒罢了,最要命的是,这些山里,基本都有山匪盘踞,他们战斗力极强,穷凶恶极。” “若是普通的百姓倒也罢了,没有几两油水,他们看不上,多半还能平安无事。” “我们却是不行的,一旦被他们盯上,那就完了。” “凭何家这些人,对上他们……” 扈三娘摇头,显然是相当不看好。 “这样啊!” 萧素素总算恍然大悟,暗自庆幸,还好有扈三娘、金寡妇这种老江湖,要不然,若她自己,说不定就真跑山里去了。 不过,萧素素再一想,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一看就没什么钱,山匪也不得看上她啊。 真碰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这山,也不是不能闯一闯的。 萧素素就又极有兴趣地请教扈三娘,这抓鱼要怎么抓? 钓鱼肯定是不行的,总不可能随时带个鱼竿在身上的。而且,萧素素见过村里有人钓鱼,费老大的功夫,一天就钓那么几条,有的还一无所获。 扈三娘就跟萧素素说,这山里的鱼,没有多少人吃,有些溪水里,鱼真不少。站在水里小心一点,直接用手逮,也能逮住。就是个头,大都是不大的。 至于大些的鱼,游得快,用手抓就不容易了。 得用树枝削尖了做成长矛去刺。 所以,行走江湖,几样东西特别重要,匕首、火石和盐。有了这几样,基本能应付遇到的所有情况了。 当然,如果在山里碰到老虎什么的…… 那就自求多福! 至于兔子什么的其他野物,那你得会打猎。 设陷阱什么的也行,但弓箭才是最有效的打猎办法。所以,如果需要打猎的话,准备一张弓是很有必要的。但朝廷对弓箭管制地很严,要买到弓箭并不容易。尤其是铁制的弓箭,基本是军队才有得用,普通人是没办法到手的。 而且,有的时候,你也没有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去买。 所以,最好的办法,能够学会自己做简易的弓箭。 关键的时候,能派上很大的用途。 “姐姐你一定会射箭也会做弓是不是?” 萧素素眼睛发亮地看着扈三娘。 她觉得这个本事实在太实用了。 万一有一天闹饥荒了,她还能去打猎啊! 被萧素素这么期待地看着,扈三娘格外受用。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那当然。这么点事,怎么难得倒我扈三娘?告诉你……” 啦啦,啦啦,扈三娘简直是知无不尽。 金寡妇含笑看着,十分满意,萧素素离扈三娘又近一步了,甚好甚好。 大家都很满意,都很和谐。 当晚,何盈秀约了萧素素,两人一道去长见识。单独见父亲,何盈秀还是心里别扭。 萧素素同扈三娘热火朝天一直聊到了晚上,还进行了初步弓箭制作和射箭实操,一直忙活着,这时她怪累的,只想呼呼大睡。 不过最后还是被何盈秀拿奶嬷嬷亲手做的白糖米饼给诱惑了过来。 何庚学见了萧素素,十分郑重地给她行礼道谢。 “本来应该好好谢谢姑娘的,只是最近实在是忙,脱不开身,怠慢姑娘了。” 萧素素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还礼。 “食人之禄,为人分忧。” “理该如此。” “大爷不必客气。” 何盈秀在一边催促:“时候不早了,你们不要客气来客气去的了,不要耽误事。” 几人带着车马,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赶往城门口。 第48章 是我太小气了吗? 粮食交接得还算顺利。 当然,也不是没有问题的,比如,验货的时候发现有以次充好的,奸诈的粮商还临时提价,多要了三成的货款,城门卒也又敲了点竹杠…… 不过总得来说,讨价还价之后,这事儿到底还是给他们做成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回城的时候,一行人都轻松了不少。 萧素素、何盈秀都觉得此行不虚,跟着又长了不少见识。 “您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萧素素好奇地问,她看何庚学带的资金很是充足,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 何盈秀也把视线投向了父亲,挺久没有被何盈秀正眼相看的何庚学有些小激动:和女儿的关系有破冰的迹象了。 他忙道:“这种有些违规的事儿,一般循规蹈矩的商家,或者没有点背景的商家是不敢做的,怕被人抓了把柄,败了家业。” “敢冒这种险做这种生意的,大多不是普通商家。他们赚这种人头钱,自然不是良善之辈。讲诚信的不是没有,但绝大多数都不是。所以,与他们交易要特别注意才行。” “不然,丢了钱财不算,说不得还会被坑害了性命。” “因此,与虎谋皮的事,切切要小心才是。” “若不是迫不得已,人还是应该走正道才是正经,歪门邪道始终不是正途,不可作为依仗。” “不然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栽了进去。” “你们两个都要切记。” 何庚学肃穆道。 萧素素、何盈秀忙称是。 这一趟随行,她们都极有收获,是她们以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萧素素觉得果然不愧是世家大族的人,见多识广,走一步想三步,考虑得真是周全。如果是她的话,断然想不到这么多的。 这些人上人,能过得比普通百姓好,果然是有其原因,不是平白无故的。 何盈秀也对父亲刮目相看。 以前虽然她同父亲十分亲近,但那只是出于父女亲情,天然的孺慕之心。 如今见识过何庚学考虑事情的深思熟虑,应对奸商的圆滑老练,对于何庚学,多了几分亲近之外的敬慕。 被两人如此眼神看着的何庚学背挺得更直了,只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出发前父亲提点了几句,不然就要在闺女面前闹笑话了。 归程的时候,萧素素他们又看到不少马车也悄悄地往城门那头去了。 显然,不止他们,别人也都不是蠢人。 大家擦身而过时,心中俱是恍然。 满载而归,有这些粮食作为补充,走出许州断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到了扎营的地方,萧素素、何盈秀两个先同何庚学一到将粮食移交给管事,彻底交了差事,这才同何庚学告别。 或许是今夜还算愉快的经历给了何庚学极大的勇气。 何庚学叫住了准备走的何盈秀:“秀儿,太晚了要不就留这里?你母亲和弟弟他们一直都挺想你。每次你母亲都留了你的位置,床也都铺好了,就等你回来睡了。” 何庚学期盼地看着何盈秀。 何盈秀嘴角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她垂下了头,沉默不言。 半饷,何庚学的眼神黯淡下来。 “罢了,下次!” 萧素素他们扎营的地方紧挨着何家,这样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得到。 回去也没有多远,然而,走着走着,何盈秀却没有往营地走,反而换了个方向,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萧素素真的累坏了,她上下两眼皮都在打架了。 “喂,你往那边走干嘛!” “赶紧回去洗洗睡啊!” “明天还得赶路呢!” 萧素素叫唤何盈秀,希望她不要发疯,做回平时那个文静乖巧冷静的何盈秀,无奈不起什么作用。 真是! 萧素素想骂人,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倒霉。 为了白糖米饼,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一个萧素素觉着有些不够,明天起码要奶嬷嬷给她做三个,不,反正做都做了,五个、八个的也差不多? 萧素素暗暗下着决心。 何盈秀走到了河边,为了取水方便做饭,基本挑选的营地都不会离水源太远,但也不会太近。 这个天气,水边蚊虫什么的也多,烦人。 还好万嬷嬷之前在梅花渡时准备的驱蚊虫的草药极多,随身一包,蚊虫不叮,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七月初的许州,白天还有些热,晚上却已经十分凉爽了,甚至还有些微冷。 尤其是河边,更是比别处要更冷些。 萧素素抱着双臂,觉得她的鸡皮疙瘩好像都耸立起来了。 不行,在这里呆久了搞不好会着凉生病,她这个练武的都觉着有些受不住,何盈秀只怕更不中用。 如今可是在逃难,城里又进不去,万嬷嬷他们虽说能看病,可缺了药,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真生病了,那可不是一般地麻烦。 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萧素素觉着最好速战速决。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同你父亲闹矛盾了?” “不管什么事,来这里吹风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你说是不是?” “不如回去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什么都好了,你说怎么样?” 萧素素万分期待地看着何盈秀,希望事情简单解决,好快点钻进她温暖的被窝里,速速进入美妙无比的梦乡,那就大善了。 无奈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素素,你说,是我太小气了吗?” “我也知道,是祖父下的命令,父亲、母亲、弟弟也只是遵从而已,他们并不是故意要丢下我的,只是实在没有办法。” “我在牢里,他们不能不走,总不能为了我劫狱?” “何家不能做这样的事。” “如果做了这样的事,恐怕就自断前程了。” “我们这一房是长房,祖父是宗主,父亲是未来的宗主,他们要为了整个家族负责,不能只顾我一个。”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我也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他们一直对我这么好,就这回迫于无奈,不得不为了家族放弃了我一次而已。” “这种非常时候,我该理解他们才是。” “这种非常时候,我不该怪他们才是。” “我明明在心里无数遍地告诉自己要原谅,这样做才对。” “可,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呢?” 何盈秀捂着脸,不想让萧素素看到。但晶莹的细流,却不听她的话,汇集成了一道道,从她的指缝中坠落了下来,如同一颗颗断线的珍珠。 一滴、两滴、三滴…… 萧素素头疼。 她真不喜欢安慰人的,也不喜欢人哭。 大约是以前安慰辛氏安慰的太多了,结果无论她怎么安慰,最后都没有什么卵用,导致她现在对这种事特厌烦,没有什么耐心。 真是,倾诉什么的,起码也得找个看起来有耐心点的善解人意的对象才行啊,她哪点像这种珍贵的善良人种啊? 可何盈秀不是辛氏。 她是她的雇主。 她总不能吼她一顿? 该怎么办啊? 谁来给个主意啊? 在线等,挺着急的。 正当萧素素左顾右盼,浑身好像有蚊子在咬她,极不自在,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时,突然,她目光一凝。 那个东西,是什么? 第49章 来不及了,快 夜晚,萧素素看不大清楚。 但,远远的,河面上,好像有白色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在向这边推移。离她们还很远,但速度却很快。 而且,河里的浪似乎也越来越急了,声音也似乎比以往夜晚听到的更大一些。 不会是…… 萧素素有些不敢置信,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下雨啊,怎么会? 她踮起了脚,极目远眺。 何盈秀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挺尴尬的。 这事可以说是她内心最不愿与人说起的隐私了,就是最亲近的奶嬷嬷,她都不曾吐露。今日一时没有忍住,却对萧素素说了。 这说了也就说了,反正也收不回来了。 但让她尴尬的是,萧素素怎么没有一点回应的啊?听到别人说这种心里话、伤心事,就是出于礼貌,好歹也意思个两句,表示一下? 是的,从萧素素的表现,何盈秀意识到她犯了个大大的错误,萧素素绝对不是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何盈秀已经绝望的放弃了从她那里得到安慰或者意见的奢侈想法。 实在太尴尬了,挑错了倾诉对象。 如今的何盈秀只想着赶紧结束这让人想要抠脚趾的尴尬场景。 下次,再找萧素素说心里话她就是傻子。 何盈秀在心里默默发誓。 当然,后来她发现,这誓言还是少发地好,不然的话,以后打脸啪啪啪的。 “喂,要不,素素,我们还是回去?” 何盈秀小声提议。 这回萧素素有反应了,不但有反应了,还拉着何盈秀跑得飞快。 何盈秀给萧素素拉得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栽倒。 哎,也不用跑这么快? 她就不过说了几句话,犯得着跟见了洪水猛兽般的跑吗? 何盈秀刚在心里嘀咕,然后,就听见萧素素大声地喊:“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什么洪水? 好端端地哪来的洪水? 多少天都没有下雨了? 还洪水呢! 说旱灾要来了还靠谱些。 何盈秀边这么想边回头,就看见,一阵一阵浪正往岸上打,浪越来越急,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如今在哪里? 触目望去,河水俨然比刚才上涨了一截,刚才站的那块石头,已经半截都入了水。 河水正在不停地往上涨。 尽管还是想不通,好端端的,都没有下雨,怎么会闹水灾。但现在显然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以这河水上涨的速度,只怕很快就要淹到岸上来了。 这大半夜的,人们睡得正熟,突然被洪水这么一冲…… “洪水来了!” “洪水来了!” 何盈秀也紧跟着尖叫起来。 她们边跑边叫,很快在这附近过夜扎营的人都被惊动了。 有人不相信,有人抱怨吵人,有人骂骂咧咧,也有人立马拔腿去河边看情况如何,然后,很快就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 “快跑!” “快跑!” 河水真的涨上来了。 一个人两个人说的,还有人骂一句神经病,说的人多了,这下众人也不骂了,都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穿衣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何盈秀的人这边,奶嬷嬷是最快出来的。 她年纪大,后半夜有些睡不着,一向起得早。 听到来洪水了,她虽然脸色有点白,但还是有条不紊地喊了同她一道睡的几个丫头,叫她们分头去喊人、收拾东西。 萧素素忙交代。 “来不及了,别的都不要管了,赶紧安排人派发干粮。” “每个人拿好粮食,然后上最高最粗的树,抱紧。” “剩余的粮食物什马匹车辆,如果还有时间,就都绑在树上。” “对了,绑马的树就不要上人了。” 不假思索,一连串说完,萧素素就跑去万嬷嬷他们那边了。 他们又有老又有小的,最重要的,万嬷嬷那里还有很多保命的东西呢,能多带一点得多带一点,这些宝贝可不能浪费了。 萧素素心头火热。 她可以帮助万嬷嬷多分担一点的,不用客气的。 一眨眼,萧素素人就不见了。 奶嬷嬷有些犹豫,这么办的话,很多东西经不住水,肯定会毁掉的,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实在不好说。 何盈秀也可惜,但这附近都是平地,地势低,没有什么可以抵御洪水的地方,时间又紧急,思来想去,也没有比萧素素提出的法子更好的办法了。 扈三娘急声道:“素素的意见极好。” 金寡妇已经麻利地收好东西,挑了棵最大的树就往上窜了。就几句话的功夫,鞋子都湿了。再不上去,一会儿裙子都得湿。金寡妇可不想到时穿着湿衣服瑟瑟发抖。女人家身子娇贵,可受不得凉。 金寡妇万分爱惜自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何盈秀一咬牙。 “按素素说的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尽快安排,不要耽搁误事。” “我去祖父、父亲那边看看,马上回来。” 何盈秀说完也匆匆跑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水,已经到她们的膝盖了。 奶嬷嬷唬得不轻,竟然这般快! 不过还好萧素素发现得早,通知得早,他们这群人都及时爬上了树。 河水不停地上涌、上涌,人们只能不停地往上爬,有时,会传来人们的惊叫声,哭声,能猜到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但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看不清。只有那凄厉的声音在人们的耳边久久地徘徊、徘徊。 “素素姐。” 虎娃叫了萧素素一声。 “怎么啦?” “害怕了吗?” 萧素素问。 “我是男子汉,我才不怕。” 虎娃说,他让万嬷嬷和秋娘靠着父亲坐,他则同萧素素坐了一根枝丫。说完,虎娃停顿了下,还是问萧素素:“素素姐,我是说,如果你怕的话,可以往我这边再靠一些。” 萧素素忍住笑,依言就往虎娃这边又靠了靠。 何盈秀本来坐在萧素素旁边的,萧素素这一动,离她就远了些。 何盈秀连忙也跟着移了移,不靠着萧素素,她心里不踏实啊! 底下的枝丫也跟着抖了抖。 它虽然粗,可这怎么也是三个人啊! 这负担有点重。 这注定是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水终于没有一直涨下去,在快蔓延到她们所坐的树枝下时,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的脚,已经泡在了水里。 再往上,已经没有这么粗的枝丫了。真不得已,也只有把带的东西系在这里,只人往上爬了。 如果那样,万嬷嬷做的药很多估计就保不住了。 但幸好,水没有再涨了,停了下来。 萧素素她们是最早发现异样的,决策也十分及时果断,最早上树的他们选的树自然也是最粗最高的。 有些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行动得晚,能选的树也就没有那么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渐渐地上来上来,最后,彻底地淹没了他们。 幸存的人们抱着树,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累得精疲力尽。 第二天天亮,能看见东西了,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水,哪里还有路? 水面上,一具具尸体静静地漂浮在上头,数不胜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 第50章 哪个又不是孩子 这不正常! 非常地。 要知道,在这个小树林里休憩扎营的所有人统统加起来也不会有这许多!就这么粗粗一看,怕都成百上千具了。 密密麻麻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光他们看得到的尸体都已经如此之多了。 那些看不到的呢? 这,到底一共死了多少人啊? 想起来,人们心头都寒气直冒。 “可能是上游冲下来的。” “这么多,上游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人们议论纷纷,害怕又庆幸。 差点,他们这些人也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员了。 如果不是刚好有人去了河边,及时发觉了河水在涨,还在睡梦中的他们只怕就这么没声没息地去了。 “看来,是上游堤坝决堤了,导致了泄洪。下游的河水这才也跟着涨了。” 扈三娘皱起眉头,做出判断。 “只是,如今又不是雨季,堤坝好生生地,又怎么会决堤呢?” “对啊!北方一向少雨,自从嘉业元年闹灾后,皇帝下令重新加固了堤坝后,这都多少年没有出过这种事了。” “更何况,今年雨水还少,更不可能冲毁堤坝的啊!” 金寡妇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好端端地,怎么就水灾了。 一点儿征兆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她们这还曾来过北方的人都想不通,其他人就更是想不通了。 但不管想不想得通,看着这么多尸体在水面上飘来飘去,没有人好受。 不少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酸臭的气味带得旁边的人忍不住也跟着开始干呕不已。一时那气味,简直了。 “有好多小弟弟、小妹妹。” 虎娃强忍着,可眼里不觉已经溢出了泪。 “素素,快遮住他的眼睛。” 何盈秀见他小模样可怜极了,十分心疼,忙道。 萧素素却道:“看清楚,虎娃。这就是现在的世道。” 何盈秀十分不忍,劝道:“素素,他只是个孩子。” 萧素素淡淡地道:“死去的,哪个又不是孩子?” “这个世道,只要活着,总会看到的。与其迟,还不如早些面对得好。” 何盈秀心中一凛,这话何其可怖,又何其不祥。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一阵无力。说什么呢?说了,这些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秋娘本来忍不住哭了,被万家好抱在了怀里。 听到萧素素的话,她反而生出一股勇气,推开了万家好。 “秋娘。” 万家好担心地看着她,她性子温柔善良,平常见别人落泪,自己都忍不住跟着人伤心的。这样凄惨的画面,万家好担心她受不住。 至于虎娃,万家好反而不大担心。 男孩子嘛,就该吃点苦才能变勇敢,柔柔弱弱的,算什么男子汉。 秋娘脸色苍白,却露出个笑容。 “素素看得,虎娃看得,我自然也能看得。” 再不适,她也要逼着自己适应。 虎娃这时又开口了,带着哭腔:“素素姐!” 怎么要哭了? 这孩子不爱哭的啊,身体虽弱,性子却很是要强。 不然萧素素也不能跟他玩到一起。 哭哭啼啼的孩子,她可受不了。 难道,真逼太狠了? 萧素素反思。 秋娘虽下了狠心,可到底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哪有点儿磕着碰着都心疼。更何况虎娃自小懂事,少有哭的时候,一口气顿时就坚持不下去了。 “怎么啦?不舒服的话,来娘这里?” 虎娃还小,来他们这里虽然挤点,也能勉强塞下。 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好照应一些。 把虎娃放别人那里,就算是已经十分熟悉的萧素素,秋娘也始终是有些不放心的。只是那时虎娃坚持,秋娘这才不得不依。 这会子,正好提出来。 虎娃继续一副哭丧的样子。 “素素姐,我想拉粑粑,怎么办啊?” 他都快急哭了。 素素:“……” 秋娘:虽然是自个儿的儿子,突然有点嫌弃怎么办? 何盈秀:商量一下,离我远点,成不? 洪水虽然停了,可这么大的水,也哪里都去不了。 人们只能继续呆在树上,看着尸体漂来再看着尸体漂走,然后又看到再一波尸体漂来,再漂走…… 看来看去,人们渐渐也麻木了。 开始看到尸体忍不住吐的人,如今都不吐了。 许多人甚至能够面不改色地对着漂来漂去的尸体开始吃东西了,虽然其实都没有什么胃口,但无奈肚子到了点,它会饿啊! 让人安慰地是,虽然缓慢,但能看到水在慢慢地退去,一点一点的,在慢慢下降着。 又过了一天,水虽然还没有退完,但只到小腿上,可以下去了。 主要是再不下去,人也快受不了了。一直抱着树,犯困都没有办法睡。有些人打瞌睡打得都掉下去了,又被会水的同伴救了上来。最让人尴尬的,还是内急问题,小的还好,大的……一言难尽。 最后弄得最是慈母心的秋娘,也对虎娃说:“少吃点,饿就饿点,一两天也死不了人。” 劫后余生,按说,应该是值得惊喜的。 可只一会,哭声就四起了。 “这可怎么办啊!” “家当也没有了,粮食也没有了,以后要吃什么?穿什么啊?又睡在哪里啊?” 不是所有人都像何家这么幸运,行动得早。 有些人家开始不在意,反应慢了一些,等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洪水汹涌而至,当下东西就全给冲走了,人侥幸活了下来,却也是一无所有了。 …… 生死的危机过去了,生存的危机又来了。 人生,总是这么艰难。 跨过一个坎,又来一个坎。 可能怎么办? 只要活着,就只能一坎一坎地迈了。 办法总是活人想出来的。 最后,人们一咬牙,决定去昌平县看看。 当然不是指望进城,是想看看,发生了这样的天灾,官府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也许会带头拿粮出来施个粥什么的?不管怎么地,总会有个说法? 抱着希翼,人们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出发了。 第51章 刀兵起 何家却暂时走不了。 他们人多、东西也多,自然收拾起来也更费工夫一些。 这场洪水,他们其实也损失了不少,许多东西也被冲走了,不过大部分的东西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些东西肯定是要带的。 只是,马匹要么被冲走了,要么死了,马车也是,几乎全散架了,就没有一辆完好的。 “马不能吃了。” 萧素素友情提醒。 本来当初是想死了的话还可以吃肉,可是河里漂来那么多尸体…… 萧素素的打算就落空了。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这么多肉啊!!! 萧素素的心在滴血,马肉的味道其实还蛮不错的。 只是水灾之后本来就容易有各种疾病,再加上这么多尸体,没有及时处理…… 萧素素胃口再好,这肉也是吃不下的。 希望不要发生瘟疫了。 萧素素心里暗暗担忧。 她只经历过水灾,没有经历过瘟疫,但曾听逃难的人说起过,这疫病比水灾要可怕得多了去了。 水灾虽然凶猛,可再凶猛,也就那么几日就退去了,是一锤子的买卖。痛固然痛,也就那么一会子的功夫。 而疫病不同,它们会不停地一个接一个地传,慢刀子割肉,没有止境。 一个地方只要闹了瘟疫,最后往往十室九空,所余之人,十不存一。 凄惨之处,甚至尤甚战祸。 “没有马车,赶路恐怕会是个问题。” “而且,东西也没有办法运。” 扈三娘皱着眉头道。 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全靠人搬?而且,去云州还要穿过一个晋州,总不能走着去?不说费时费力,就算她可以,下人部曲可以,何家那些娇贵的夫人公子小姐们,能行吗? 当前,想法子弄些马车成了当务之急。 至于才刚弄到的粮食,又损失了不少固然让人有些心痛,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次能用这种法子弄到,下次自然也不成什么问题。 奶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适,何盈秀只能亲自出面处理这些事情,萧素素、扈三娘她们正是被她拉来帮忙的。 “祖父已经派父亲带人先去昌平县了,看能不能找人买几辆马车。” “我们先把东西规整一下!” “三娘姐、巧巧姐,你们两个带家丁们负责粮食。” “素素,你负责衣物用品之类的。” “万嬷嬷,药材什么的就交给你们一家了。” 众人分头清点、整理物资,这一忙一上午就过去了。到了中午快饭点的时间,何庚学一脸惨白地带人匆匆回来了。 后头,却没有一辆马车。 众人面面相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何盈秀硬着头皮交代了众人一声,去何家那边打听情况。她脚步慢腾腾地,有种一定会听到她不太想听到的东西的感觉。 然后,她就真的听到了。 感觉好的时候不一定好。 感觉不妙的时候多半会真的不妙。 “许州军和晋州军不知怎么地打起来了。” “这洪水听说是晋州军破坏了上游的好几处堤坝,故意泄洪的。” “许州军损失十分惨重,听说死了几万人。” “百姓更是不用说了,云河两岸,好几个县直接都被冲没了。我们还算幸运的,这边的河道只是云河的支流,到了这里,已经分流了不少,威势减弱了不少。” “云州主震怒,正式与晋州宣战。” “同时下了征兵令,云州治下,所有男丁,每家每户,凡年满十五至三十的壮丁,必须出一人入伍服役。” “所有经过许州流民男丁,凡年满十三岁以上五十以下,全部充入云州军。” 何庚学苦涩地说出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 何老相爷经历的风风雨雨多,倒是能面不改色,何盈秀就没这么能扛了,越听,心里越慌,乱糟糟的。 怎么好端端的,又打起来了? 狼族都在家门口了,这许州主不去打他们倒是和自己人打起来了?是嫌大盛人死的还不够多吗? 那晋州主更是莫名其妙,有许州主顶在前面,你在后头,多安生啊!同许州打,你是嫌你的盾牌太厚了,所以特意弄薄点,让狼族打得容易点? 真是不知所谓。 一个个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还嫌这些消息不够刺激,最后何庚学更丢下一个大大的炸弹。 “在我们之前先去昌平县的那些人里头的男人们,只要在年龄范围的,几乎全被云州军扣了下来,给强制带走了。” “幸好我们见势不妙,没有靠近。” “不然这个时候只怕也回不来了。” 何庚学一脸的后怕,又庆幸不已。 看来他还是挺机灵的,没有冒冒失失地上前。 何庚学在心里悄悄为机灵的自己点了个赞。 “看来,许州、晋州都要乱了啊!” 何老相爷摇头长叹,突然,脸色一变。 “不好,这里不便久留。” “我们得赶紧走。” 被带走的人同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自然没有为他们保密的道理。有意无意的,万一走漏了口风,正忙着逮人的云州军能放过他们这个大户? 这里不能呆了。 只是,说是要走,一时又哪里走得了? 连马车也没有,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全丢了?那他们这么多人吃啥喝啥用啥?这马可不比粮食,想买可没有那么容易,一两匹的还好,多的话就难了。马匹本来就贵,一个小县城,就算是马商,能备多少存货?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没等何老相爷另想出法子,外头一阵踏马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地面都开始隐隐震动起来。 何老相爷暗叫不好。 普通的衙役不可能配这么多马匹,有这动静的,只可能是许州军了。 听这动静,来的人只怕还不少。 果然何老相爷几人走出来,正看到一队百余骑风驰电掣而来,很快就到了何氏族人的营地。 何氏族人纷纷退避,惊疑不定地看着这队人马,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队人马来得太快了,何庚学探回来的消息还来不及知会族人们,他们还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他们到底也是世家大族,本来正在忙着收拾整理东西的何氏部曲、奴仆们迅速放下手里的事,将主人们围在了中间。 部曲们更是手握刀鞘,随时待命。 领队的黑脸武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大声喝道:“奉云州主令:所有经过许州流民男丁,凡年满十三岁以上五十以下,全部充入云州军。” 第52章 兵刃向 该死! 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会是紧跟在他们后面来的? 何庚学心里骂娘,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快步迎上前,拱了拱手。 “大人,我们是余河何氏。在下何庚学,忝为何氏少宗主,我们一族并非流民,只是借道前往云州,去拜访云州友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何庚学说完,随从连忙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大人和兄弟们喝点小酒,松快松快。” 啪—— 马鞭狠狠甩过,荷包被打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当爷是什么人?打发叫花子啊?” “什么余河何氏,什么少宗主,别给老子整这一套。” “至于是不是流民,不是你们说了算,是老子说了算。” “老子说你们是流民你们就是流民,不是流民也是流民。” 何庚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又涨得通红。 这辈子,他没受过这种羞辱。 何盈秀见何庚学受辱,下意识就要上前。 何老相爷却伸手拉住了她,对她缓缓摇头。何老相爷的眼神十分凝重。何盈秀还是第一次见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祖父这个样子。 “我们要去拜访的友人是云州秦氏!” “你们胆敢阻拦?不怕云州秦氏的铁骑?” 何庚学提高了声音。 那黑脸武官却哈哈大笑:“老子的友人还是皇帝老子呢!” “对了,皇帝老子现在去哪儿啦?” 武官手下士兵哄堂大笑:“好像同龟孙子似地逃到南边去了?” 黑脸武官面色一冷。 “皇帝老子都不怕,拿云州秦氏唬谁呢?” “老子是许州军的,认就认我许州主一人。” “老匹夫,别给爷叽叽歪歪,赶紧叫你们的人一个个排好队,别耽误了爷回城吃饭的功夫。” “给你们一刻钟的功夫。” “到时候还没准备好,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话落,百骑同时长刀出鞘、寒光闪闪。 竟然是一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何庚学见事不可为,只能退回到了何老相爷的身边。 “父亲,如今作何计较?” “真的要随他们去吗?” 何庚学拿不定主意了。 “宗主,可要?” 说话的是何氏部曲的曲长项武,他年约三十许,正当壮年,皮肤黝黑,身材异常高大,足足比寻常男子高好几个头,眼凹鼻高,浑不似大盛人。 项武伸出手,做了个切的手势。 来人虽然有马,但只有百余骑,但何氏部曲足足有五六百,而且跟来的都是精锐,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何老相爷眼神几经变换,最终摇了摇头。 “先跟去看看。” 他们就只有这几百人,剩下的路还很长。 如果要拿下这百余骑,损伤必定惨重,最后能剩下多少很难说。 这可是骑军,就算在林间,他们的优势并不那么大,许州军也并不以战力出名,但何家诗书传家,部曲素来并不强,同正规军对上,能剩下多少何老相爷心里实在没底。 部曲如果伤亡惨重,剩不下多少,后面的路程怎么办? 打了这队人马,后面再有追兵又靠谁? 许州和晋州打起了仗,边界正是战火正燃的地带,原定走许州穿过晋州去云州的计划显然不太现实了。 而许州军就算征兵,定然也不可能马上送去战场,没有经过训练的流民上战场,很容易溃散,起不了什么作用,还容易反害自身,定然是要先训练的。 这就给了何家缓冲的机会。 如今,只有先在许州暂时安顿下来再图后计了。 何家部曲人数不少,战力也不弱,如果他们能在昌平县的许州军里顺利立足的话,何家在许州也就有了根底。 比起冒险穿过正打仗的许、晋两州边界,这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 何老相爷做了决定,何家行动就很快了。 不到一刻钟,所有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集结完毕,何庚学也在其中。 黑脸武官嘿嘿一笑。 “算你们识相。” 黑脸武官一挥手,手下的士兵们这才齐齐收刀归鞘。 “小儿带人入伍,以后还请大人多加关照。” 何老相爷让人送上了一个盒子,黑脸武官打开瞧了瞧,脸上和缓了许多。 “那是自然。” “本官还要回军中交令,就不久留了。” “你们余下之人,可去城外帐篷暂住,那边地势高,水已经全退了。以后去往何处,听昌平县令安排即可。” 黑脸武官提点了几句,就带人回去交差了。 走的时候,还留了几匹马给何氏族人使用。 不过,他们的马是军马,不可送人也不可买卖,用完之后,还是要还到军营的。 何老相爷连连道谢,一番客气,将人送走了。 何盈秀扶着继母关氏,目送着何庚学,两个人都哭成了个泪人。 弟弟何景瑜背过了身去,胡乱用手抹着脸。 其余何氏族人,也几乎是人人落泪,个个伤心,不论主仆。 这一下,男人们几乎都走完了,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还好何老相爷没有去,不然这一群妇孺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了马,艰难地将散架的马车找了出来,修修补补,总算勉强凑了几辆马车出来,将剩下的东西装上了车。 所余之物,不过原来十之五六了。 马车载东西都勉勉强强,载人是不可能了,连何老相爷都没有坐车。 一群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往昌平县城走去。 再说那队许州军,离开之后,副官对黑脸武官悄悄低语。 “余河县靠近流京,十分富庶。” “这何家,油水不少啊?” “我看那家的妇人小姐丫头们,也个个十分美貌动人。” “大人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黑脸武官把玩着手里的匣子。 “急什么?” “日子长着呢!” “如今大事要紧,还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以后……” 黑脸武官没有再说。 副官心领神会地笑了。 是啊,日子长着呢,不急。 何家的那些千金小姐,他是不用想了,不过那些俏丫头也不错。刚才匆匆一瞥,看到一个,皮肤黑了点,但真是俏啊…… 副官心头火热,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第53章 筹谋 这边,再次前往昌平县的路上,秋娘扶着万嬷嬷,萧素素同虎娃一道。 “这许州主,不像明主啊!” 万嬷嬷心里忧心忡忡,忍不住压低声音,同萧素素小声说话。 同为大盛人,对待流民全无半点怜悯,反而趁火打劫,强逼入伍。十三到五十,一个家庭的青壮年劳力几乎全被收入军中,剩下的老弱妇孺,要靠什么为生? 如此强盗行径,岂能长久? 万嬷嬷不怎么看好。 萧素素也不看好这许州主,不过,她想的却是和万嬷嬷不同。 “虽然不是明主,不过手段倒是还有点。” “如此流民也算有了安置,既能补充兵源,也能防止流民作乱。” “有这番措施,许州一时倒还算安稳。” “我们能得到安置,有了户籍,那就不再是流民。到时再想法子离开,应该会容易得多。” 万嬷嬷点头。 “这倒也是。” “离开?”秋娘惊讶:“你还要走?” 她还以为要在许州定居了。 “许州和晋州不是在打仗吗?” “怎么走?” “太危险了?” 萧素素点头:“是很危险,可一直留在这里肯定是不成的。” “许州若是能联合晋州一同抵抗狼族还好。可如今狼族还没有打过来,他们倒是先争上了。” “这才一开始,许州主就压迫流民,以后还能好得了?” “等狼族再一打过来,许州处境越差,压迫就会越厉害,如今只是要人,到时候恐怕就是要钱要粮了……” “要钱要粮?” 秋娘大惊:“好歹是官府,我们不给,他们还敢明刀明枪地抢不成?” 萧素素嗤笑:“用得着用刀枪?只需要多加几种税不就得了,还名正言顺。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治下的百姓,迫不得已才加税的,说的比唱得都好听。” 秋娘无言了。 抢可以说不给,税还能不交吗? “我们就算落户了,说到底对这许州也是外来者。” “就像这次征兵,许州百姓只用一户一丁,十五以上三十以下才需入伍,只比平常的兵役稍稍加宽了些年限,并没有太大区别。可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呢?就成了十三以上五十以下,全员入伍。” “这哪里是真心让流民落籍?不过是暂时安抚入伍的兵丁,给个落脚地罢了。” “如果战事顺利倒也罢了。” “一旦战事不顺,许州陷入困境,为了缓解许州的危机,我们这些外来者,肯定是最先倒霉的。” “所以,我是势必要走的。” “留下的话,迟早都是许州主碗里的菜。” 萧素素说出了她的看法。虽然她现在也是颇有身家的人了,但在乱世,有财没有势,照旧完蛋。 不然何家不会被困在这里。 “你们呢?是留是走啊?” 万嬷嬷想了想:“要不我们一起?” 她也不看好留在许州。 百姓势弱,统治者一个风吹草动,对于百姓的生活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越是弱者,越经不起折腾。 太平盛世都是如此,这种乱世就更是如此了。 万嬷嬷最后选择跟何家北上,一方面固然是觉得跟着何家路上有个照应,另一方面,也是不太看好宁王。 旧帝虽然软弱,丢了国都,算不上多好,可至少在没出事之前,对待百姓十分体恤,从来不折腾,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过得其实挺不错的。 对宁王这个嫡亲的弟弟更是十分优待。 然而,宁王说反就反,这也就罢了,旧帝性子太软,如今这么个状况,的确也不太适合坐这个位置了。 可夺了位置就夺了位置了,逼他退位也就罢了,反正他失了国都,也人心丧尽了,可连他的命都要,万嬷嬷心里就有点膈应。 对一向待他不错的亲哥哥都如此,万嬷嬷总觉得做了帝王对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乱世,还是得选个兵强马壮,对百姓也不错的明主投奔,好歹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待局势明朗些再做计较。 许州主、晋州主这样的,就算了! 倒是云州主,万嬷嬷曾经听说过几耳朵,值得去看看。 “那孩子他爹怎么办?” 秋娘慌了。 万家好也被征入伍了。 “先看看,到时候再想想法子,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 万嬷嬷说,秋娘见万嬷嬷十分镇定,心下就安稳了许多。 “只是何氏一族男丁这下都被征入伍,不知道他们作何打算,是不是打算就留在许州了?” “他们人多,剩下的又都是老弱妇孺,小子都没有几个,要走可不容易。” 万嬷嬷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这样的话,她们就得跟何家分道扬镳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一路上,不知省了多少事。要跟他们分开,万嬷嬷还真有些不舍。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目的地不一致了,不想分开也不行了。 萧素素也这么觉得。 何家男丁都入伍了,何家很有可能会另做打算了。 他们人多,如果有出头的人,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但萧素素是不怎么喜欢动乱的日子的,这许州之地离狼族地盘太近了,如今虽然还算平静,但只怕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这个地方的位置注定了必然会安生不得。 这普通百姓在打来打去的地盘上讨生活,实在太糟心了。 萧素素还是觉着跑远点要安全一些。 “等安置下来了,我问盈秀姐姐看看。” “如果他们要留下来的话,那就只能分开了。” 萧素素挺遗憾挺不舍的。 奶嬷嬷的手艺多好啊,厨子师傅的手艺多好啊,这一路上,萧素素就没缺过好吃的,连做的干粮都好吃,还分甜的咸的,里面有加肉啊,果脯啊,哪里是干粮,简直是美味的点心啊! 这种干粮,天天吃也不厌啊! 一想到以后吃不到了,萧素素就无比忧伤。 不知道奶嬷嬷和厨子师傅想不想收个机灵可爱的徒弟? 不介意的话,萧素素想学好这个本领了再上路啊! 这时,万嬷嬷又想起一事。 “如果何家不走的话,不知三娘她们作何打算。” “这种世道,上路的话,还是多几个人更有底气些。” “等安置下来了,素素你去探探她们的口风,看她们要不要同我们一道?” “嗯,我知道了。” 萧素素说着,掏出干粮啃了一口,好甜。 怎么办? 还没有分开,心就开始疼了。 扎营的地方离县城并不远。 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到了县城门口的,只不过被拒绝入城,才不得不选择在城外露宿的。当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自然宿营的地方离昌平县城也不是太远,只有几里地。 不过,饶是这么近,也花了不少时间。 何氏女眷们开始还走了几步,到了后来,几乎是全靠健壮些的仆妇背着,才好不容易没有倒在半途上。 再次赶到昌平县城门口时,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 第54章 停!都不准抢 队伍分为三队,都排了老长,好几百米的样子。 何老相爷想派人去打听,左右一看,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几个可用之人了。 女人何老相爷用起来不便,男的十三以上都被征入伍,剩下的就只有些毛孩子了,大的也不过八九岁罢了。 最后挑挑捡捡,好歹选出两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子派了出去。 打听消息这事难度不高,很快那两小子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这三列队伍一队是分发东西的,被子什么的生活用品;一队是施粥的;还有一队则是负责登记安排临时帐篷的。 要说清楚是哪家的,都有谁入伍了。 只有家里有男子入伍的,才能得到安置。也不要想着说谎,这名单是要同许州军核对的,一旦查出来说谎,整个许州都不会再有地方肯接收了。 何老相爷继续问:“登记是要本人亲至还是一家派一个代表就行了?领东西、领粥需要什么手续?能不能同时进行啊?” 两小厮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何老相爷叹了口气,若是得力的管事长随还在这,哪会连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还需要他来操心? 但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慢慢教了。 至于另买得力的仆从,何老相爷暂时就不考虑了。如今家里人少了许多,丫头仆妇们都在,后院不会缺人。男主子基本都走了,也就他这个老的和几个小的,也不需要太多人服侍。小公子那里如果缺人,捡几个仆妇婆子什么的服侍着,倒也能将就。 贸然进人,不了解底细,品行不好的话,反而容易平生祸端。 何老相爷打发了小子们再去探,又安排何家的车马靠边停靠,聚在一起清点人数,不要一乱谁丢了也不知道。 何家正在忙活,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原来是逃难的一清秀少妇带着婆婆和七八岁左右的双胎女儿在那里哭求,请求通融一下。 少妇十分哀婉,哭诉她们家里男人死了,只有女人没有男人了。 衙役说了几次见她仍然不听,纠缠不休,火气就上来了,不耐烦地将她们推搡在地。 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声凄切,令人不忍。 旁边就有人悄悄给她出主意,让她们可以找个人家自卖自身,到时候跟着主家不就有了着落。 这样干的不在少数。 边上跪着一溜儿的呢,都是自卖的。 也有些管事模样的,在那里挑人——都是从城里特意来的。 逃难的都这个时候了,哪里有心情买什么人。 这少妇模样不错,收拾得干净,看着像个讲究的,年岁也不大。两个女儿还是双胎,十分可爱罕见,一看就极讨人喜欢的。 她们要找个人家为奴应是不难。 那少妇感激不尽,当下就带着婆婆女儿跪在一边自卖。 一路逃到这儿,又遭了洪水,粮食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再没有人收留她们,她们就只有饿死了。 为奴虽然也不自在,与饿死一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她们往那里一跪,果然吸引了不少管事的目光,当下就有好几个都有意过来瞧瞧。 只是他们还没上来,就听一声惊喜的大叫。 “停!都不准和老娘抢。” 这一喝,那些管事的就都停下了脚步。 话落,从路边一处停着的华丽马车上,下来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甩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看清楚了那对双胞胎,她双眼都亮了,快步上前,握住她们的小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真可怜啊!” “起来跟我走!” “到了我春风楼,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们娘三的。” 少妇脸色一变。 这女人这做派,一看就不是良家。 再一听“春风楼”什么的,想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这女人是个老鸨,想让她们卖身。 少妇连忙紧紧将两个稚嫩的女儿揽在怀里,戒备地看着那春风楼的老鸨。 “我们不卖你,你走!” 老妇人也气得全身发抖。 儿子死了,这两个小孙女就是她的命。 她答应过儿子,一定要和孩他娘一起把这两个丫头抚养长大,给她们找个好婆家,过上好日子。 这种肮脏女人竟然敢觊觎她的宝贝孙女们。 “贱妇!” “滚!” 老妇人狠狠朝那女人啐了一口,一口老痰正吐在那花枝招展的老鸨脸上。 老鸨气急败坏,一边拿帕子拼命地擦,一边指着老妇人跳脚大骂:“好个不识好歹该杀千刀的老虔婆,都一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东西不晓得积德还尽作孽,这么缺德难怪儿子早死,这都是你这老东西造孽的报应啊!” 这话太狠了,一语中的,戳到了老妇人的心肺管子。 她脸一下子煞白,如同纸一般,指着那老鸨想要骂回去,却气得胸膛起伏、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全身打着哆嗦。 最后老妇人翻着白眼,仰倒,彻底晕了过去。 “切~~” 老鸨拍了拍双手,不屑道。 跟她斗? 也不看看她是谁? 菜! “婆婆!” “奶奶!” 少妇和两个孩子扑了上去,哭天抢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摸鼻息,好一阵折腾下去,老妇人这才悠悠醒转。 少妇和孩子们见她醒来喜极而泣,一家子抱在一起。 老鸨却对着她们一家子笑了,笑得极是不怀好意。 “这娘三不识抬举,谁敢收留她们,就是同我春风楼作对,要抢人的话,都一个个给我掂量清楚了。” 说完,环视一周,看得许多人低下了眼,不敢与她对视,心中十分满意。 平时作为老鸨,多被人鄙夷瞧不起,走到哪里也直不起腰,除了楼子里的人,对着谁都是大爷,都要笑脸相迎,比普通老百姓都不如,是下九流的货色。 可她再是老鸨,也是这许州昌平县的人啊! 同这些没了家没了根的流民可不同。 老鸨的腰挺得越发地直。 她转头,轻蔑地看着少妇一家子。 “我现在还不要你们了。” “我就在春风楼等着,等着你们跪着、爬着来求我。” “尤其是你这老东西,我要你亲自磕头求我,求我收了你媳妇、孙女儿,亲眼看着她们成为千人压万人压的婊子,给你那死龟孙儿子带上不知多少顶绿帽子。” “哈哈哈……” 春风楼的老鸨说完猖狂大笑着扬长而去,回了她那座华丽无比的马车。 在里头,等着。 第55章 两难 老妇人才醒过来,听到这万恶的话又差点被气厥了过去。 之后,少妇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苦苦求人收留。 可这时节,本来就少有人会来买人的。 就是有几家城里富户管事的来采买下人的,这时听到那老鸨的话也选择退缩了。 春风楼是这昌平县最好的青楼,家里爷们三不五时就去给里头的姐儿捧场子。 若是收了这一家四口,给这春风楼老鸨知道了,挑着楼里的姐儿给他们爷甩脸子,回头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他们虽不惧这老鸨,可也不过是些下人,哪里敢触爷们的霉头? 虽然也觉着这一家子女人怪有些可怜的,但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啊!当下硬起心肠,只作没有看见,脚步一转就朝其他一些卖身的人那里去了。 流民这么多,挑哪个不成?犯不着自找麻烦。 至于城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都是些逃难的人,自顾且不暇了。他们的处境也没有比这一家子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暂时有个栖身之所罢了。连吃的都要靠人施舍,许多人身上甚至连套干爽的衣服都没有,哪里顾得上别人? 何盈秀见了,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她情不自禁地上前踏了几步。 奶嬷嬷见状忙拉了何盈秀一把,止住了何盈秀的脚步。 只是已经迟了,那少妇已经发现了。 她本来就一直在不停地朝四周看,不愿放过一丝生机。 只是其他人纷纷都转过头去,根本就不与她对视。 此时见何盈秀面露怜悯,再看她虽然穿着朴素,但是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不少仆婢环绕,虽然看着也是逃难的,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难民,定然是出自大户人家。 少妇的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她拖着两个女儿一下上前,扑跪在何盈秀的面前。 “姑娘行行好,收了我们!” “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作牛作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云儿、朵儿,赶紧给好心的姑娘磕头。” 母女三人磕头不止。 何盈秀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觉着这一家子可怜,但到底不蠢。 奶嬷嬷一拉,她就知道不好了。 城里那么多大户人家的管事的都不愿得罪那春风楼老鸨,自然是有其缘故的。而他们一行,如今不过是外来者,还没有落户,如何好得罪地头蛇? 如此行为不是给家里无端招祸吗? 何盈秀想要开口拒绝。 只是,看那母女三人又实在可怜,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这拒绝的话就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何盈秀迟迟不应。 少妇眼里的光彩渐渐地暗了。 但看到两个孩子,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却又实在不甘心。 她机械地磕着头,很快,地上都隐隐出现了红色的血丝。 她却不晓得停,只晓得不断地磕头、不断地磕头,似乎只要这样的动作不停止,她们的人生就还有机会。 何盈秀的脸烧的通红,如芒刺背。 明明跪在地上磕头的是那娘三个,她却觉得自己是被公开处刑的那一个。 理智上,她晓得不该收留他们。 情感上,却格外煎熬。 她到底不是冷酷之人,这母女三人已经够惨了,她实在做不到再推她们一把。 旁人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更是如同针一般,刺在她的身上。 而且,心中的顾虑是一回事,何家的体面呢? 这母女三人没有求到她面前也罢了,都求到她面前了,就因为一个老鸨她就不敢收留?别人又会如何看何家? 这一低头,以后又怎么在这昌平县立足? 何盈秀又觉着莫名地憋屈。 如果是以前,还是在余河县,她根本就无需考虑太多。 不过是个青楼老鸨罢了,地位天差地别。那老鸨就是真把人弄进楼子里了,知道她想救,只怕都不需要她开口,就会有人主动把人送上门来,并再三请罪了。 偏偏是在逃难途中,前途漫漫之时。 如今自身都尚且难保,又谈何救人? 思绪纷纷,何盈秀一时只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何老相爷见了心中暗暗叹息。 这个孙女聪明是聪明,就是思虑过多,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这种性格,平日还好。 考虑周全,不容易冲动行事,闯祸。 有些优柔寡断,不够果决,对女儿家来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女儿家太刚强了也不好。 只是放在如今这时节,这性格就有些致命了。 关键时候,犹豫来犹豫去,最是误事不过了。 而时机却是稍纵即逝,一旦过了,就不可能重来了。 要知道,这世间事往往难两全。 有时候,没有什么完美的答案,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是有利有弊的。有的时候,明知道是弊,也不得不选,因为其他的路,比起这条,弊处更大。 没完美的解决方法,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而何盈秀不做决定,这么耽搁下去,拖的时间长了,那么无论她最终做了什么决定,都只会让人诟病了。 不能再耽搁了。 再耽搁何家的名声、何盈秀的名声就都没了。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目前他们要在这昌平县定居。 开始就坏了名声,被人小瞧,以后的路就容易越走越窄了。 一个怕事、懦弱、愚蠢的家族,谁也会想上前踩上一脚的。 只是,这样的些许小事,何老相爷也不好出面,跌份。 又看向家里的女人们,个个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晓得傻愣愣地看着,就没一个敢上前解围的。 唉,平时看着都还好,这一经事…… 何老相爷暗暗摇头,比起盈秀,这些人是更不如了。 看着她们,何老相爷心头有些苦涩,这是一个能担得起的人都没有啊! 男人们这一去,归期还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女人们,得自己立起来才行,总不能什么都指望他这个半截头入了土的糟老头子? 何老相爷朝堂叱咤了一辈子,退下来了以为余下岁月,可以安心地在家里养养花种种树,好好地享些清福了。 却没有想到,都到如今这把岁数了,却还得为这种琐事操心。 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准啊! 风吹过,何老相爷轻咳两声。 树上两夜,夜寒风冷,到底有些受凉了。 最终,何老相爷心里长长叹息一声,挥手招来一个小子,吩咐了几句。 第56章 后患 小子连连点头,然后快步跑到奶嬷嬷身边悄悄低语。 奶嬷嬷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一步,蹲下,伸手扶住了那少妇,不让她再拜,并露出来亲切的笑容。 “娘子你们快起来,别为难我们姑娘了。” “我们也不过是逃难的人,这都还没有安顿下来,如何能再收留他人?” “你们这样,不是为难我们姑娘吗?” 奶嬷嬷说着,拿出些干粮,悄悄递给少妇:“这是些吃的,给娘子你们,算是我们姑娘的一番心意。” 同时,她压低了声音悄悄提醒。 “你们吃了,有了力气,赶紧去下个地方瞧瞧去,说不得就有去处了。” “这里大约是没人敢收留你们的了。” “别在这里白白耽搁时间了。” 少妇有些失望,但知道再强求也是无用了。 手里的吃食沉甸甸的,分量并不少,能够她们三人吃好几天的,赶到下个地方不成问题。 她紧紧地握住,面露感激之色。 虽然还是没能被收留,但有了吃的,她们就又能撑下去了。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等到下一个城镇,一定要吸取这回的教训,不要再等着别人挑自己了。打听好了人家再主动去投。若是刚才没有贸然卖身,惹上了麻烦,而是直接求这位姑娘,以她的善心,多半会加以收留的。 少妇又有了盼头。 “谢谢,谢谢。” 少妇对奶嬷嬷说,又面朝何盈秀。 “多谢姑娘。” 她又带着孩子一同给何盈秀连磕了好几个头。 何盈秀连忙闪身避了开去,一张脸火辣辣的。 这并不是她的主意,她当不起。 磕完了头,再三谢过,少妇这才拖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半死不活躺着的老妇人身边。 她把捂在怀里的东西悄悄地给老妇人看,老妇人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一下子坐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婆媳孙四个,悄悄地离开了城门口,很快就混进了流民队伍中,消失了踪迹。 随着她们的离去,城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嬷嬷。” 何盈秀感激地看着奶嬷嬷。 “还好有你。”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奶嬷嬷慈爱地看着何盈秀:“嬷嬷哪有这个本事?” 她指了指何老相爷。 何盈秀恍然,晓得原来是祖父设法给她解围,心中不由羞愧,低下了头。 何盈秀不敢看何老相爷,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 祖父是做大事的人,是在朝堂上施展才华的人,如今,却连累他为了这等小事操心。 何盈秀只觉心中酸涩无比 她紧咬着牙,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奶嬷嬷安慰她:“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 何盈秀胡乱地点着头,心乱如麻,任由奶嬷嬷搀扶着回了马车上,她需要静静。 真的吗? 听了奶嬷嬷的话,萧素素却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她皱着眉头,看向那辆华丽的马车处。 那里没有任何动静,里头无声无息,连车帘子都没有动一下。 仿佛之前那个嚣张跋扈、放狠话的人从来不曾出现过。 但萧素素知道,她,就在那里头! “你是担心那老鸨不肯善罢甘休?” 万嬷嬷压低了声音,在萧素素耳边小声问。 萧素素点了点头。 虽然说起来奶嬷嬷的做法的确也不算违背了那老鸨的话,也算给她留了面子,双方没有撕破脸,留了余地,又解决了那一家子的困境。 要萧素素想,如今的情况下,比这更体面更好的法子她的确也想不出来的。 只是,方法再好,人心却恶。 那样的人,真能不记恨在心?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小人的暗箭却防不胜防。 奶嬷嬷的做法虽然解了何盈秀的围,但只怕是有后患的。 萧素素有些担心这老鸨使坏,何盈秀吃亏。 之前她一直没有上前,也是觉着,以何盈秀的性子,思前想后,顾及家人,多半最后还是会不应的。 这样丢脸固然是有些丢脸了,但也免得同那老鸨结仇,平白树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盈秀心善,结了这个仇,对她不好。 “何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光部曲就有数百人,全都入了伍。” “做那种生意的人,身份地位卑贱,打交道的却尽是当地最有地位权势的人,因此最是有眼色不过。” “她能欺负那一家子,也不过是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流民,无依无靠,甚至连吃食都没了而已。” “能吓退那些管事,也不过是因为那些管事顾忌主人,让她三分而已。并不是因为她本身有多令人惧怕。” “事实上,她们这样的人虽然有钱,但身份低贱,谁都瞧不起。” “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她们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只能欺辱那些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人罢了。” “盈秀如今虽然落魄了,不比以前。但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 “像盈秀这样一看就大有来历,仆婢环绕的人,老鸨们绝对不会轻易开罪。” “因此,就算心里有些疙瘩,她也不敢真的如何。” “不然,刚才她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吱个声都没有?” “所以,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身份上的天壤之别足以打消她的许多念头,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了。” “以后等何家在这里落了户,站稳了脚跟,她就更是连想都不会想了,巴结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有何老相爷在呢!” “他那样的人物,就算再落魄,也不是一个老鸨能轻易算计得去的。” 万嬷嬷细细说来。 萧素素想想也是,她忌惮这老鸨是因为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何盈秀和她并不一样,身边有这许多人,可不好惹。 最重要的是,何老相爷还在呢! 萧素素放心了许多,笑着点点头。 不过还是决定私下里悄悄提醒何盈秀一下,让她多注意些。如果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一定要记得同何老相爷商量。 有些老鸨,真的是阴毒无比,使出的招,让人防不胜防。 人心,有时候真是比什么都可怕。 多少英雄人物,一个不小心,最后却栽在了小人手里。 不得不防。 这时,一直不动的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了。 在人们的注视下,一路安静地进了城。 中间,不曾有任何停留。 看起来,这件事,好像是真的结束了。 老鸨端坐其中,杯子砸在了马车地上,手上,杯子的碎片依然扎在她的手上,鲜血淋漓,一点点地往下掉。 滴答! 滴答! 老鸨眼神无比阴鸷。 何家! 何盈秀! 她,记住了。 第57章 夜惊 何家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少,脸上不由露出了轻快的笑意。 不过是个青楼老鸨而已,根本不入流的人物,在以往瞥都不瞥一眼、如同尘埃般的微末角色,如今,只一个人,却能让一家老小如临大敌。 这还根本就没有直接对上呢,就如同惊弓之鸟。 一旦真的对上…… 何老相爷撇过头,不忍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燕子,却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更多的燕子,只怕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在风吹雨打中,被折了翅膀,从天空跌下,狼狈地坠入泥巴,被碾压、被撕碎…… 直至再也不复存在。 他们何家,又会如何呢? 看着这一家子的精气神,何老相爷不能不担忧。 夜渐渐地深了,昌平县城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城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直到最后一盏,整个县城在黑夜的拥抱下安眠,如同昨日,如同前日,如同之前的每一日。 安宁。 祥和。 这是座幸运的城市,突如其来的洪水,到了这里,只剩下尾声。县城离河道比较远,地势也比较高,洪水只涨到了人的大腿,渐渐就退了。 县里没有人伤亡,人们依旧歌舞升平。 只有城门外,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帐篷,矗立在那里,证明着曾经发生的一切,那并不是梦。 夜里,何盈秀睡得正熟。 在树上,有足足两日没怎么睡了,之后又是父亲族人被带走,又是领着人收东西,又是走了从不曾走过的远路,何盈秀真的累坏了。 萧素素也是,累得不行,几乎是倒头就睡了。 除了她们,万嬷嬷一家、奶嬷嬷、扈三娘、金巧巧及何盈秀的两个丫环,也都一起睡在这个帐篷里。 十多个人,挤得帐篷满满当当的。 她们这里已经算是好的了,因为何家的帐篷还存了那么一些。 那些没有帐篷,只能挤县衙搭的官方帐篷的,那就不是一二十个了,那是足足数百人。想想那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酸爽。 呼噜声此起彼伏,响声震天。 只怕她们这辈子都没有打过这么响的呼噜。 这也是因为实在太累了。 这一觉,萧素素觉得她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只可惜,才只睡了半宿,她就醒了。 萧素素睁开眼,就见何盈秀正从她身边经过。 因为在家里长年累月挨打的关系,萧素素养成了本能的警觉,以避免挨打。因此,即使在睡梦中,只要有人靠她近一些,她本能就会被惊醒。 “怎么啦?” “有什么事吗?” 萧素素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何盈秀。 何盈秀眉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祖父生病了,说很有些发热,我过去看看。” 生病? 萧素素打了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 “我陪你去看看。” 说完,一下子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三两下就整理好了衣服。 这利索劲,何盈秀惊了:素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今天她可没有拿白糖米饼来引诱她。 萧素素无利不起早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何盈秀心里十分诧异,但到底心忧祖父,匆匆就要迈步。 却见萧素素快走几步,又轻轻叫醒了万嬷嬷,小声将情况同她说了。 何盈秀这才想起,万嬷嬷是会医术的。平日路上下人们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会找她看看,据说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刚才只晓得忧心祖父,一心去看他,却是把万嬷嬷给忘了。 何盈秀不禁一阵懊恼。 是啊,光自己去又有什么用? 她又不是大夫。 万嬷嬷动作也很快很轻,同闻声张开眼的秋娘交代了一声,就同萧素素、何盈秀一道离开了帐篷。 待出了帐篷,何盈秀正要快步朝不远处何老相爷的帐篷走去。 萧素素拉住了她和万嬷嬷。 “你说什么?疫病?” 何盈秀大惊,失声叫了出来。 “不、不可能!” 寂静的夜里,何盈秀声音显得格外尖锐。 还好大家都睡得很熟,并没有人出来察看。 萧素素赶紧捂住了何盈秀的嘴。 “小声点。” “你别激动。” “可能性不大的,我只是觉得小心为上,注意一点比较好,这才提醒你一下。” 万嬷嬷也安抚何盈秀。 “你放心,应该只是普通的风寒。” “毕竟我们都只喝了自带的水壶里的水,并没有乱喝河里的水,在那里呆的时间也不长,得疫病的几率很小的。” 何盈秀心里这才安稳了些。 万嬷嬷又道:“不过素素的顾虑也对,万事小心为上。” “无事自然最好,有事的话也不至于猝不及防。” “而且就算不是疫病,普通的伤寒其实也有一定的传染性,只是一般都不太严重,所以大家都不大放在心上而已。” “我先去看看,给老相爷开点药。” “这几日,多注意观察,多半无事的。” “我们也不能因为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自己吓自己。” 万嬷嬷这么说了,何盈秀这才安心许多。 三人商议完这事,何盈秀挂心何老相爷,几人匆匆朝何老相爷居住的帐篷而去。 萧素素留在了外头等候,何盈秀和万嬷嬷进去给何老相爷看诊。何老相爷作为家主,带两个小厮,单独住了个小帐篷。 万嬷嬷进去了没有多久就出来了。 萧素素看着她,万嬷嬷道:“应该不是疫病,症状同普通的风寒没有什么区别,症状也很轻。” “几副药下去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何老相爷的底子也好。” 萧素素这下放心了,然后,就打起了瞌睡。 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的。 万嬷嬷失笑:“赶紧去睡!我要配药,你也帮不上忙。” 萧素素趁机道:“我就说让你教教我,如果我会了,不正好可以给你打下手吗?” 万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素素:“我让你保管的那些东西呢?什么时候还给我?” “啊!怎么突然就这么困呢?” “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嬷嬷你忙啊,反正我也帮不上忙,先回去睡觉了。” 说完,萧素素一溜烟跑了。 “这个只进不出的!” 万嬷嬷笑骂了一句,自去忙活了。 还好药材备得齐全,很快药就配好了,万嬷嬷交给了何盈秀。何盈秀亲自煎了看着何老相爷服下。何老相爷昏昏沉沉地喝了药,沉沉睡下。何盈秀没有离开,就在那里看顾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日,何老相爷醒来,只觉身体轻快了许多,也不发热了,神清气爽。 “这万嬷嬷医术真不错。”何老相爷赞道:“还好你邀了她同行,不然,祖父这回怕是要受罪啦!” 何盈秀抿着嘴笑。 不仅何老相爷身体好了,这一日,其他好事也接踵而来,似乎是为了补偿前些日子遭受到的那些接连不断的祸事似的。 第58章 好消息接踵而来 首先,何庚学托人传了信回来,说他们去了许州军,挺被长官看重的。 负责昌平县云州军的是个校尉,姓温。 他手底下原本只有五百云州军。不过,如今已经快五千了,忙得焦头烂额的。 见何庚学能读会写的,立马提了他起来,在军中做个参事,负责新加入的人员登记什么的。 项武武艺高强,也得到了重用,如今依旧管他们何家的人。 因为何家去的差不多有六七百人,占了如今队伍的约七分之一,所以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事。 那日带他们去的那个黑脸武官,名唤钟南,是个百人令,是姜校尉的义子,在军中颇有威望,对他们也很是照顾…… 何老相爷看了,欣慰不已。 何家族人更是个个容光焕发,如同吃了神药一般。 如此下去,何家再度振兴不是梦。 在这样的年代里,没有比在军队中拥有权力更让人安心的了。 第二件好消息,则是对于流民的安置。 昌平县那边,终于拿出章程来了。 流民可以在昌平县落籍了。 如果想要种田的,统一安置在县北大营那边。 那里原来就有军田。如今军队需要加紧训练,地没有人管,荒废了挺可惜的,如今正好可以分给流民。 只是那边没有房屋,县衙已经安排工匠日以继夜地开始建了。 在那之前,流民可以一边住在帐篷里,一边帮工匠们干活,加快进度。 房子自然谈不上多好,不过是泥巴茅草屋罢了。但对于离开土地,在外流浪多日的流民们来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当然,也有讲究些、资金也充裕些的人家,想把房子建好些,那也是可以的。 只要肯出钱就行。 一时,昌平县的木料生意、砖瓦生意顿时火爆了起来。 流民中,有些家底的还是不少的。 而如果不打算种田的,想进县城里讨生活的,也可以。只是县衙就不提供居所了,或赁或买,自行负责。 有了住所,在县衙登记落户即可。 对流民封城多日后,这日,昌平县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何老相爷亲自入城,十分迅速地在城西买了个三进带院子的宅子,也是城里大户曾经住过的,后来主人家搬去郡府,就闲置了。 买房登记过户,不到一天何老相爷就完成了。 当天,何家收拾停当就搬去了新家。 新家自然比不上何家原来数代人经营的祖宅,只有个小院子,住得也有些拥挤。 不是不能买更大更好的宅院,而是新到一个地方,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何老相爷因此不愿太高调了。 三进的正好,不至于太夸张,也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流浪多日的何家人也没有以前那般讲究了,能有片瓦遮身,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整理屋子,布置屋子,同邻居们打个招呼……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人们的脸上渐渐褪去了惶恐,又开始有说有笑了,好像又回到了以往的和平时代。 又过了些时日,新的好消息又来了。 狼族东进了! 人们不由自主地都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狼族打的不是他们。 虽然这么想对正被狼族攻打的漳州人似乎有些抱歉,但作为许州人,自己的家乡没有陷入战火,仍然可以安居乐业,也不用骨肉离散,时刻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无疑还是让人无法不为之欣喜万分的。 彼之苦痛吾之欢悦,人类的悲喜从来并不相通。 许州和晋州的战事进展得也颇为顺利,听说许州军连胜了好几场,占据了好几座城池,打得晋州军狼狈无比。 尤其由大量流民收编的队伍经过初步训练投入双方战场之后,在人数的巨大优势下,许州军取得了碾压性的优势,节节胜利,而晋州军被打得节节败退,全无还手之力。 晋州全境三分之一的领土成为许州军的囊中之物。 前进! 前进! 前进! 胜利! 胜利! 胜利! 这就是如今的许州,如日中天,光耀大地。 人们都说,许州主才是大盛的明主,许州军才是天下无敌的,连狼族都不敢缨其锋芒。 晋州识时务的话就应该降了许州,为许州的霸业添砖加瓦。 然后一鼓作气,再拿下云州,集结三州之力,共击狼族,把狼族赶出中原,赶回他们的老家,问鼎天下,成为大盛新的主人! 如此的话,许州岂不成了龙兴之地? 人才纷纷来投,英雄如同雨后春笋,在一场场战争中,显耀声名。 在这样的形势下,人们参军的热情空前高涨。 男儿建功立业,博得身前身后名的豪情壮志超过了对于身家性命的爱惜,男人们纷纷参军,不再畏参军如虎,而是视为莫大的荣耀。 不仅普通百姓、贫苦人家,就是富商大户官宦世家子弟,也多有主动投军的。 在这样的形势下,昌平县收编的队伍也出发了,不仅有原来的大量流民,还有新加入的许许多多的昌平县的好男儿。 昌平县令亲自擂鼓,他的次子也在其中。 百姓们夹道相送,里头有他们的父亲、兄弟或者孩子…… 何家也一同兴高采烈地送走了男人们。 虽然心里也有些隐忧,但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一切顺利着呢! 人们的情绪是乐观的,县太爷都送了他的次子去镀金了呢! 如果危险,他肯吗? 听说如今的晋州军对许州军简直是闻风丧胆,好些城市打都没有打,云州军一去,晋州军就望风而逃,官员百姓们自愿献城、夹道欢迎,云州军毫发无伤就拿下了一座座城。 这地上白捡的功劳,能不要吗? 有了这功劳,等许州主上位,封官赏爵,荫妻荫子,不在话下。 人们欢声笑语。 街上在送走士兵们沉寂了几日后,也再度开始热闹起来,大姑娘小媳妇的,也都开始上街了,买衣裳的买衣裳,买花戴的买花戴…… 大街上车水马龙。 茶馆、酒楼,生意爆火。 极速增加的人口,让这座处于许州中部,本来并不算发达的小城,开始焕发出新的活力。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何家,也充满了希望。 小公子们开始去新的书院上学了,姑娘们也开始每日描眉画眼,同新结识的女伴们吟诗作画了,主母们开始交际了。 谁家的公子不错,堪为良配。 联姻无疑是能最快融入当地的方式,再说,何家适龄的姑娘们,也的确差不多该要谈婚论嫁了。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这日,萧素素、万嬷嬷、扈三娘、金寡妇约好,一道去见了何盈秀。 “什么,你们都要走?” 第59章 忧心 何盈秀大吃一惊。 吃惊之余,还有种被背叛的伤心和愤怒。 这些日子同甘共苦,朝夕相处,虽然不是家人,但在她心目中,对她们,也是亦亲亦师亦友。 尤其别人倒也罢了,萧素素竟然也如此,这是何盈秀格外介意的。 这么长时间,萧素素肯定不是才有这个打算的,可她一直守口如瓶,什么口风也不漏。 如果对所有人都如此也罢了,可并不是。 萧素素同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她们都说好了,还要一起同行,唯独没有她。 独独只没有她。 是不是一直就是只有她在对萧素素推心置腹,对萧素素而言,她其实不过是个雇主而已,根本比不上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她们,不,甚至连后来的秋娘、虎娃他们也比不上。 毕竟,一有空,萧素素就去找秋娘、虎娃玩,可从来不会找她。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找萧素素。 萧素素没什么事,从来都不曾主动找过她。 一时,恍然的何盈秀又是心酸又是气苦。 何盈秀怎么怪怪的? 萧素素感觉。 不过,她是全然没有想到是因为她的。毕竟,她又不是何家人,走是很自然的,迟早的事。 如今只不过比计划的提前了一些。 原本的计划,她会和何盈秀及何家人一道去了云州,到时候再做计较。 但如今,何家显然不打算走了。 萧素素却还是要走。 自然只能分道扬镳了。 这种不按计划走的状况,如今萧素素已经颇为习惯了。 不习惯也不成!这可不由她做主。 虽然何盈秀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女人嘛,有时候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 今天一早她热情地同金寡妇打招呼,这些日子,她们的关系改善了许多,金寡妇也教了萧素素许多东西,就连她的开锁秘技,也被萧素素死缠烂打学到了手,可以说有半师之谊了,两人关系日渐融洽。 可是今天萧素素同金寡妇打招呼的时候,金寡妇瞥了她一眼,帕子一甩,都不带搭理地,扭身就走了。 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所以何盈秀大约也是如此? 金寡妇:这才多久啊,你怎么又白了回来???!!! 是的,进入八月开始入秋了。 天气渐渐凉了。 萧素素渐渐白了。 因为她成日里同和秋娘、虎娃在县城里东跑西跑的,也不在金寡妇跟前。今日金寡妇一看,怎么都跟嫩豆腐似的了? 想她天天躲太阳,结果夏天还是晒黑了,直到到如今,也还没有白回来呢! 闹心! 当下早饭都没心情吃了。 将金寡妇、何盈秀等同的萧素素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同何盈秀点头。 “是啊!” “你们家都好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当然要走啦!” 我们!!! 所以,她就是你们了??? 何盈秀忍着心酸。 “你们还打算去云州?这么远可不好走。如今又还在打仗。” “不如等打下了晋州,你们再走,到时就安全多了。” 萧素素摇头。 “不啦!” “再等天气太冷了,就不好上路了。” “打仗也没有太大关系,我们人少,注意一点,避开军队就是了。” “再说,就是不小心遇上了也没事。” “我们有许州户籍,许州军自然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这方面,萧素素早就考虑过了。 “那万一碰到晋州军呢?” 何盈秀担忧地道。 虽然有些心里不舒服,但她也只愿萧素素她们平平安安的,不愿她出任何事。 这萧素素也考虑到了。 她嘻嘻一笑。 “你忘了,我们本来是中州人,虽然有许州户籍,口音却不是。晋州军难道还能查到云州的户籍不成?” “而且,三娘姐和巧巧姐在晋州还有朋友,我们说从中州逃难来晋州投奔朋友就成了。” “有人作保,想必晋州军也不会多加为难的。” 看来是都考虑周全了。 也是,她们哪一个不比她厉害,轮得到她为她们操心? “那还有万家大哥呢?他怎么办?” 何盈秀还有些不死心。 “喔,他啊,不用担心,城外等着呢!” 如今想要参军的人多,万嬷嬷就借机寻了一个,给了些银子,送进去顶替了万家好。 何家在军队里混得好,何庚学颇得重用,万家好又是个无足轻重的,换了个人也无人在意。没有谁会为这点事同如今正得用的何家族人过不去。 万家好早就从军队里出来了,但也不好明目张胆,得避些人的耳目,免得给何家添麻烦。所以从军队出来后,他就一直在城外那顶替他的人家里暂时住着,就等着同萧素素她们汇合了。 看来是万事俱备了。 何盈秀打起精神,强露出个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不过好歹相识一场,就这么让你们走了,我于心不安。总要让我替你们准备些东西为你们饯行才好。” “再说,马上就要中秋了,不如过几天再走可好?” 萧素素还待婉拒。 何盈秀恍若不经意地道:“奶嬷嬷多做些点心也还需几日。” 萧素素口水分泌,立即连声应好。 金寡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不争气的,丢不丢人。 是饿死鬼投胎吗? 总是吃吃吃,哪天栽到里头了,她一点儿也不吃惊。 不过反正如今局势一片大好,也不差这几日功夫,再说,也是何盈秀的一番心意,众人也不愿辜负,因此也都愿意再等几日。 在城外苦苦思念老母事儿、度日如年的万家好:“我不愿意啊!!!” 只是,没有人想到要问一问他的意见。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何盈秀去陪何老相爷吃饭,脸上就带了几分郁色。 何老相爷问起,何盈秀就顺便提了提。 何老相爷的筷子停顿了好一会,这才道:“人各有志,即是如此,你就备份厚礼,好好替她们饯行!好聚好散,也算全了你们这份情谊。” 何盈秀蔫蔫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自然也没有发觉,这一顿饭,何老相爷吃得格外少些。 这一日,何盈秀走后,何老相爷书房里的灯亮了许久许久,迟迟不熄。 一个农家女,两个江湖女子和一个医婆子都能不被眼前的繁荣所迷惑,居安思危。 而他们诗礼传家的何家,世代书香,如今,却无一人察觉到…… 第60章 哀 何老相爷深深地叹息,是太久的安逸让他们失去了对危险的嗅觉吗? 是旅途的苦难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为了眼前的苟且,自我欺骗,不愿去看这繁华背后的种种危机吗? 何家! 何家! 何老相爷深深地牵挂和忧虑,提起笔来,给何庚学写信。 “吾儿庚学见字如面……” 这封信,一写就写到了天亮,厚厚的一叠,把个信封都塞得鼓鼓囊囊的。 只是写好了,待唤小子去寄时,却又一阵无力。 如今何庚学行军去了哪里,这是军事机密,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这,注定了是一封想寄也寄不出去的信。 一时,何老相爷老泪潸然。 正是,山长水远,锦书何托? 何老相爷无力地垂下手,信封散落,信纸从中滑落,一张张,无力地坠落,如同失去羽翼的蝴蝶。 孱弱! 无力! 接下来几日,何盈秀放下了所有的一切,只专心为萧素素她们准备路上一应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务必齐备、好用。 最重要的就是吃的,不但奶嬷嬷、厨子拿出了浑身的本事,何盈秀甚至亲自下厨,为萧素素准备她的拿手点心。 除了吃的,出行的马车、用的器具、如果赶不上宿头需要的帐篷,甚至连恭桶都贴心地准备好了。 倒是不需要多么华丽金贵,太扎眼了也容易招是非,但一定要齐备,不要缺了短了,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 何盈秀不仅自己想,还动员了丫头婆子们帮她想。 萧素素看着越来越膨胀的行李堆,只觉得头大如牛。 想当初,她孑然一身,唯有一马,还不是潇洒闯天下? 如今,看到这山堆的东西,萧素素觉着,她快要窒息了。 “盈秀呀,如今又不闹粮荒,我也不是流民,不能进城,只要有银子,哪里不能买到东西呢?实在是犯不着准备如此多的。” “有备无患。” 何盈秀反驳:“当初我们准备南渡的时候,还不是这么想的,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结果呢?” 萧素素无言。 何盈秀赢一局。 过了一会,萧素素振作。 “可准备多了也不一定有用啊!你忘了就之前,我们刚买了粮食结果就遇到洪水了,结果那么多粮食还不是白白损失了。” “意外总是措手不及,是不是?” “准备太多白搭了多可惜。” 何盈秀无言。 ko! 这回轮到萧素素嬴了。 萧素素得意洋洋,伸手就想把何盈秀给她准备的劳什子口脂颊彩什么的全给先拿了,天知道,她一个从来不涂脂抹粉的,要这些作甚么? 她又不是何盈秀和她的那些姐姐妹妹们。 她只是一个农家丫头,装扮什么的,真的用不着的。 还有那几套一看就很费事的裙装,天啊! 萧素素看着就觉得累赘得很。 如今,她天天练武,穿男装再好不过了,利落得很。裙子什么的,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帮助她绊倒,摔个大马趴吗? 这些也得拿掉。 萧素素的手蠢蠢欲动。 然后,啪! 被打手了。 萧素素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盈秀,她竟然打人? 一向都是大家闺秀、斯斯文文、动口不动手的何盈秀? 这人设好像有点崩啊! 何盈秀也是一震,脸扑地红了,不过还是坚定地按住了萧素素的手:“得带着。” 说话的何盈秀眼眶微红。 她不、不、不会是要哭了? 就因为她不带行李。 这也太夸张了? 姐妹,你的眼泪这么不值钱的吗? 萧素素心里吐槽,手却不觉一松。 完了! 大势已去。 再后来,行李的事萧素素就完全插不上手了。 何盈秀和丫头婆子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她们都很喜欢萧素素,也很感激萧素素。 这一路上,萧素素没有少帮她们提行李,拿东西,虽然是客卿,但对她们一点儿也不拿架子,有几个最后中选的秀女,也是托萧素素的福,最后才能再次回到父母亲人们的身边。 如今萧素素要走了,这份喜欢、感激,全化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里头每一样,包含着她们对萧素素的祝福,希望她能一路舒服平安地到达她想要去的地方。 当然,也难免有看不太顺眼的人。 何家那边的女人们有些就颇看不顺眼,觉着不过是个农女而已,何盈秀同她的人这般大张旗鼓,实在是让人看笑话。 什么救命之恩的,不过也是为了自救罢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在里头,她会如此吗?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何盈秀的客卿,收了何盈秀的银子。 客为主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今又吃又拿的,好大的脸! 何盈秀对她们都没有这么好过,对一个卑贱的外人却如此。 她们十分不满,悄悄嘀嘀咕咕的,有一次给何盈秀听到了,大发雷霆,拿出长房嫡女的谱,把几个嚼舌根的好好教训了一番,这才消停了。 就这样忙碌着,时间过得飞快。 留下的人得留下,要走的人总是要走的。 热热闹闹过了中秋,一道吃月饼、赏月、喝酒……大家痛痛快快地闹了一晚,有人不舍地哭,有人约定一定要再见,有人给予了许多许多地祝福,到了最后,就是酒量最好的扈三娘,也倒下了。 中秋过后,歇了一日。 八月十七,是早就定好的良辰吉日。 本来之前定的是另外一个日子,但何盈秀请算命的特地看了,说不好。何盈秀花了重金,请那据说是昌平县最是灵验的算命瞎子重新算过了,说今日大吉大利,这才特特等到了这一日出发。 这一日,萧素素几人离开,何家全员相送。 本来,何盈秀也没有想惊动这么多人,尤其是知道有些人对萧素素她们受到特殊待遇其实心中颇为不平时,何盈秀只准备她这边的人送送就行了的。 没有想到,何老相爷说恩人离开,怎么能如此草率?特特抽了时间出来。 何老相爷都送,其他人自然更是毫无疑问了。 所以,这一日,何家的人满满当当,所有的人都来了,齐齐把萧素素她们几个送到了家门口,上了马车。 正要挥手作别时,一骑却快马加鞭地直冲何家而来。 速度如此之快,惹得避让不及的行人叫骂不已。 那人却丝毫不加以理会,直接冲到了何家门口,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滚落在地,满脸涕泪横流。 萧素素认出了来人,是那曾经闯入的黑脸武官,后来对何庚学据说极为照顾,虽说差着点年纪,但两人相交莫逆,感情极好,名字好像说叫做钟南的。 黑脸钟南落马之后,顾不得整理仪表,对着何老相爷跪下就拜。 “老大人节哀!” “庚学兄他……” 话未说完,已是哭得哽咽,话都说不出了。 第61章 真糊涂了吗 何家军全军覆没了! 晋州巨鹿郡郡守献城投降,何家军被安排作为先头部队的一部被安排去接收,谁知这郡守竟然是诈降的,等接收部队一进去,就关了城门。 何家军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听了这个消息,何老相爷当场吐血,晕了过去。 何家乱成一团,哀嚎声一片,痛彻心扉。 就在前几日,还是风平浪静,怎么眨眼间,就说人都没了? 太过残酷的事实将她们一个个都打懵了,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命运,便是如此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何家一片愁云惨雾,前些日子的欢欣喜悦、生机勃勃的生活,仿佛只是幻梦一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男人们都不在了。 何家,以后会怎么样? 她们,以后会怎么样? 伤心、彷徨、无助。 她们需要有人替她们领路,希望有人能免她们愁,护她们忧,让她们再度能够回到过往的安稳无忧的日子。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何老相爷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出了这种事,萧素素她们自然是不好走的了。 万嬷嬷、昌平县的大夫都给何老相爷看了,情况很不乐观。 “大概就这几日了。” “你们要做好准备。” 万嬷嬷摇头对何盈秀说。 本来何老相爷就上了年纪,这一路风餐露宿地,对身体损耗也大,又才刚病了一场,没有好透,这下再受了这大的打击,顿时就呈油尽灯枯之势了。 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好好的,说倒下就倒下了。 不像年轻人,后劲足,还能缓过劲来。 唉,希望她不至于也像何老相爷一般才好,不然,这世道,死了也放心不下孩子们啊! 万嬷嬷一时有些物伤其类的感伤。 “准备什么?” 何盈秀呆呆地,全无平日的聪明劲。 万嬷嬷的话她好像听到了但又好像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似的,亦或是根本就不愿懂万嬷嬷的意思。 明明之前父亲他们还好好的,祖父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之间,就全都要没有了呢? 不,不可能,一定不会的。 何盈秀猛摇着头,似乎只要如此,就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当然是准备后事呗!还能有什么? 万嬷嬷想,只是这话要说出口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往伤心人心口上插刀子,造孽啊! 还好这时何盈秀的继母关氏出来叫何盈秀,说何老相爷醒过来了,要见何盈秀。 何盈秀连忙进去,同时,一直围守在里头的其余何家人,却一个个地全走了出来,个个面色有些奇怪。 何老相爷将他们全赶了出来,只见何盈秀一个人。 这让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祖父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要见也该见瑜哥儿才对啊。” “瑜哥儿可是长房长孙。” “大嫂,你说是也不是?” 二房主母李氏小声嘀咕,心里十分不服气。从小老爷子就偏心,孙子们这么多个,却偏心孙女。 偏心孙女也就罢了,所有孙女一道儿偏心啊,那她也无话可说。 偏偏却只偏心大房这一个,教她读书,时不时地赏赐东西。 这待遇,府里完全独一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一个丫头片子,再看重,不也是别人家的? 要她说,老爷子是老糊涂了。 怎么着,也是能继承家业的男孩重要啊! 这平日也就罢了,她一个当婶婶的,不跟小辈计较。 可都到这最后的关节骨了,老爷子怎么还这么糊涂?别人不见就见她,不会想把家业都交给一个丫头片子管? 这她就不能依了。 李氏心里愤慨,可何老相爷素有积威,要她一个人去说,她却是不敢的,因此挑动着关氏。 在她看来,关氏生了长房嫡孙,自然心里是更不服气的。 关氏眼眶红肿。 “弟妹快别说了,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作甚么?” “老爷子愿意见谁就见谁,只要他老人家开心就好。” 说着,关氏低低地啜泣起来。 她是真心难过,她年纪轻轻就成为继室,嫁到何家也没有多大,何盈秀那时还在襁褓之中,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照顾好一个孩子。 嫁过来没几天,何盈秀就生了好几次病,她日以继夜地看顾,生怕何盈秀不好,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将将好了的何盈秀不知怎么地就又病了。 何庚学怪她,怀疑她,不信任她…… 那段日子她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算了,只觉得这日子黑暗地看不到头,再也过不下去了。 在这个时候,是致仕回家的何老相爷伸出了援手,将何盈秀接手了过去,放在膝下,一养就是数年。 关氏此生都感激老爷子的恩德。 这时他眼看就要不行了,关氏难过得不行,哪有时间去想别的。 这个棒槌! 李氏恨铁不成钢,又看向弟妹郑氏,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得了!人家只有个女儿,都没儿子,有啥可急的? 一个个都靠不上,李氏盯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心焦如火、五内俱焚。 再说何盈秀,进去见到面色青白、气若游丝的何老相爷,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一下扑了上去。 “祖父!” 何盈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何老相爷和何庚学是她最亲近的两个人。 如今,父亲已经去了,祖父眼看着也不成了。 天大地大,竟就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了! 何老相爷见到何盈秀稍稍振作一些,示意小子把他扶起来。 何盈秀见了,也连忙上前帮忙,两个人把何老相爷扶着半躺好了。 “盈秀,同祖父说说,那个萧素素。” “从你们第一次见面时说起,一丝一毫,不得有任何隐瞒。” 何老相爷的语气肃穆而严厉。 对待晚辈,他一向慈爱,从小到大,何盈秀还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 只是,这个时候,为什么祖父突然提起素素? 何盈秀觉着挺莫名其妙的,还有点怀疑祖父是不是突然糊涂了。听说,有的老人一辈子精明干练,临到要去了,多有糊涂荒唐之举。 何盈秀心里暗戳戳地有点怀疑。 只是,她一向最是敬爱祖父。 都这个时候了,就算是糊涂了,也是不愿违拗他的意思的。 因此,何盈秀仍旧按照何老相爷的要求,从头到尾一一地说了,甚至包括越狱的事,没有任何隐瞒。 她边说,何老相爷边问。 问得极为细致,细致得何盈秀以前都没有想过,何老相爷提起,她再三回忆,才能记起一些。 这么看来,何老相爷又不像糊涂的样子。 何盈秀更搞不懂了。 这一说,足足说了好几个时辰,就连午饭都是边说边吃的。何老相爷自然是吃不大下的,何盈秀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匆匆扒了几口,不至于太饿。 等全部说完的时候,起风了。 风卷起窗帘,外头,一缕斜阳进来。 天色,已黄昏。 全部讲完后,何老相爷沉默了许久。 他的面色几经变幻,最后,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 “叫萧素素进来,我要见她。” 听到这话,何盈秀这回倒是不讶异了。 都问了这么久,不见她倒是奇了怪了。 何盈秀便亲自去请了萧素素进来。 外头一阵喧哗,所有的何氏族人都惊了,见何盈秀一个人已经够叫他们吃惊了,如今,竟然还见一个全无相干的外人? 老爷子在想什么? 真糊涂了? 第62章 选择吧!素素 事实上,萧素素也挺吃惊的。 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何老相爷会要见她,毕竟,她同何盈秀可以说有些关系,但同何家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路上,虽然同行多日,可萧素素同何老相爷那是话都一句也没有说过。 冷不丁地,今日何老相爷竟然亲自来送她们,已经够叫她意外了。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何老相爷竟然还不见家人见她。 这老爷子,莫不是糊涂了? 这一刻,萧素素和何家诸人挺有同感的。 心里嘀咕,面上,萧素素倒是恭恭敬敬的。 怎么也是何盈秀的祖父,又是个即将过世的老人,就算真糊涂了,这点面子也还是要给的。 “见过何老爷子。” 萧素素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何老相爷把萧素素叫到了跟前,让她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 “我时日无多了,有什么话就不客气,单刀直入地说了。” “老爷子请说。” 萧素素恭恭敬敬地道。 何老相爷声音有些弱,萧素素身体侧身,摆出了倾听的架势,心里却在乱七八糟地想着,这糊涂老人,不会是要把何家的传家宝送给她? 那她是要呢? 还是要呢? 很为难的好不好。 “我欲认素素你为义妹,将何家全权托付给你,素素你意下如何?” 何老相爷看着萧素素的眼睛,说道。 “什么?” 萧素素只是随便乱想想,没有想到,这老人竟然比她想的还要夸张。认她为义妹,将何家全权托付给她一个外人? 萧素素想她错了。 这老人他绝对没有糊涂! 这老人他是疯了!!! 这么想的绝对不止萧素素一个,一旁的何盈秀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刚进来的小厮更是失手把端在手里的药砸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莫不是疯了? 这是在场人一致的心声。 何老相爷笑了,面上竟出现了红光,精神也好了许多。 “你是觉着我疯了?” 萧素素猛点头。 没有想到,这人虽疯了,倒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让何盈秀将大受冲击的小子打发了出去,何老相爷叹息一声。 “确实好久没这么疯了!” 萧素素讶异:“那是说您老以前也疯过喽!” 萧素素还真有些好奇。 这老爷子好像和她印象中那个威严稳重的老人挺不一样的。 “好了,疯不疯的不说它了。” “素素你就回我一句,你愿不愿意?” “只要你应了,这何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所有的一切,全部由你支配。你意下如何?”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萧素素十分心动,然后坚定拒绝:“不愿意!”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什么的固然好,可保不住有什么用? 何家如今就剩老弱妇孺了,全是累赘。 她好好的一个人,多逍遥。 无亲无故的,背这么重的担子干嘛? 这老爷子疯了她可没疯。 虽然何盈秀对着萧素素挤眉弄眼的,暗示她婉转点,温柔点,但这种事,萧素素可不愿含糊,拒绝地毫不留情,一丝余地也没有。 “祖父……” 何盈秀刚开口,何老相爷就抬手阻止了她。 他从枕头边拿出几本书,推向萧素素。 “如果再加上这些呢?” “这是什么?” 萧素素疑惑地问,不会只是? 她看起来像很爱书的样子吗? 书对她的作用,大概就是睡前瞟瞟正好眠的作用了。 或者,里头另有玄机? 藏宝图什么的? 萧素素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目光炯炯。 何老相爷淡淡笑着,眼中却有着骄傲:“这是我这些年记下的东西,有年少学习的,有作为宗主的,有一路为官的,有给皇帝当老师的……可以说,我老头子的一辈子,都在里头了。不是我说大话,许多有识之士,为了得到这个,会愿意不惜倾家荡产来换。 ” “还有这个,”何老相爷又拿出了一本:“这本书虽说无名,不知来历,可老夫看过这世上这么多兵书,却觉得没有一本能比得上这本的。” “有了这本书,再有合适的人指导,练出顶尖的军队绝对不在话下。” “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萧素素大失所望,一下子就蔫了。 “就算如此,你给我作甚?” “我不过是个女子,难道你还指望我拿着这些争霸天下不成?” “给你那些子孙不好吗?” 萧素素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东西虽然好,但不对味啊!还不如奶嬷嬷亲手做的白糖米饼呢!再放点桂花什么的就更清香了。 萧素素短暂地走了下神才又回来。 再说,天降馅饼,必有陷阱。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女,你找错人了。” 萧素素毫不心动,心里还暗自嘀咕。 “这识人的眼光,堪忧啊!” “还说他的眼光不会有错?” 这老爷子迷之自信啊! 萧素素表示她很怀疑。 他哪里看出她是那种野心勃勃,喜欢刀口舔血的战争狂人?她虽然不怕杀人也不忌杀人,但本质上,她还是个和平主义者好不好? 她很爱和平的。 那些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 萧素素觉着刚才的判断还是太早了,这老爷子定然是糊涂无疑了。 何老相爷十分惋惜地摇头。 “他们不行。” 如果有行的,他何尝愿意交付他人,白白便宜了别人? 不过,果然是他选中的人,十分清醒,不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 事实上,如果刚才萧素素真那么轻易地就被打动,被金钱、名利冲昏了头,一口应下,那只能证明他看错人了。 何老相爷是不会真的将何家交付到这样的人的手中的。 反悔? 不守信用? 对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那算什么? 甚至,为了保守秘密…… 不过,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如今,老天给他的时间就这么点了,萧素素不是最好的人选,但除了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了。 那么,就是她了。 总得赌一赌不是吗? 有的时候,政治家和赌徒也没有什么区别。 普通的农女? 她干的事,普通的农女可干不出来。 不,就是许多男儿,也干不出来。 这个丫头不平常,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一点。 何老相爷笑看着萧素素。 “女子又如何?” “女子就不能争霸天下吗?” “前朝的红叶公主还不是以女子之身,辅助父兄打天下,最后以女子之身,得以封王,成为古往今来,唯一的女王。” “她就不是女人吗?” 萧素素丝毫不为所动。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就算女子能够称霸天下,那又关我什么事?。” 光想想,就麻烦得不得了。 萧素素可不爱折腾。 她过好自己一个人的日子都不容易了。 名利权势什么的虽好,萧素素却没有太大兴趣,人各有志,萧素素一点也不心动。 何老相爷毫不气馁。 “就算不称霸天下,这么个乱世,强者生,弱者死。” “你想去云州,可云州就会是乐土吗?” “你孤身一人,还是个女子,无论走到了哪里,都会有是非找上来。”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还是拿自己的命去拼吗?” “拼到死为止?” “只有自己成为强者,才能掌控命运,而不被命运所掌控!” “而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强不是强,只有无数人一起,才是真的强!” “是一直当个弱者,指望别人庇护,还是成为强者,自己庇护自己!” “选择!素素。” “这中间,不会有第二条路。” 萧素素的身躯一震。 成为强者! 掌控命运! 而不是被命运所掌控! 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啊! 浑浑噩噩走到如今,只知道不想要什么,所以杀了郑大龙,所以弃了家,所以拒绝了狼族大王、崔竹君、王韵冰等许多人的橄榄枝,所以要离开何家…… 一切地一切。 她一直在懵懵懂懂地寻寻觅觅地不肯停下脚步,原来,其实是为了这啊! 当过丞相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真敢想! 但,又有何不可? 萧素素只觉得豁然开朗。 久久,萧素素笑了。 “多谢老爷子指点。” “如果不怕何家被我玩完的话,那这个,我就收下了。” 第63章 荒唐 萧素素大踏步地离开了。 浑身轻松! 十分潇洒! 仿佛脱下了一件无比沉重的衣服。 这是萧素素以往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终于知道了,她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未来,她要走怎么样的道路。 天,此时已经黑了。 八月中后半,白天越来越短,夜,来得越来越早。 才将将酉时,天就已经全黑了。 但何家的灯已经点点亮起,如同星火。 在无尽的黑夜里,这点灯光实在黯淡,太微不足道,连眼前的路,都看得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更不用说无尽的远方。 但,灯终究已经点亮了,打破了黑暗的统治。 不是吗? 前路漫漫,又有何惧? 何盈秀震惊地看着何老相爷。 这真的是她的祖父吗? 何盈秀真不愿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何老相爷,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祖、祖父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办到? 是,前朝是出过一个红叶公主。 何盈秀熟读史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女中豪杰。 可,素素能跟她比吗? 倒不是何盈秀觉得萧素素就一定比不过红叶公主,毕竟,红叶公主如何何盈秀没有见过,可萧素素如何,何盈秀却是亲眼目睹的。 但,红叶公主能成功,能封王,只因为她吗? 红叶公主固然是不凡的,但这世间的女子,就真的尽不如她吗?就算当世没有,千千万万年间,难道就没有可以同她比肩的女子吗? 何盈秀不这么认为。 那么,为什么这千千万万年,就只出了一个红叶公主呢? 那是因为红叶公主不只是红叶公主。 她出身在最顶尖的门阀世家,她的身后,站着她英雄的父亲、哥哥们,还有一整个家族和无数战士作为后盾。 她先天的,就已经站在了千千万万人直到终点,也无法到达的位置。 所以她,才独一无二。 而萧素素背后,有什么? 连一个成年男人都没有,只有老弱妇孺的何家? 带着这样的一群人,去走红叶公主走过的路??? 荒谬! 荒谬! 荒谬! 她都能看清这一点,何盈秀不信,何老相爷会看不清这一点。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旧义无反顾地做了。 “您、为何为素素、为我们选择了这一条必死之路?” 何盈秀惊恐地看着何老相爷。 她一生敬爱他。 然而,此时,她却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他这是欲置素素和她们于死地啊! 没有给她们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他,想要她们死! 何老相爷欣慰又悲哀。 欣慰的是,教了她一场,这个孩子,这么多书到底没有白看。 悲哀的也是,看了太多的书,所以,也失去了有些十分重要的东西。 他在所有何家人身上没有看到,只存在于萧素素身上的那些东西。 “这是一条可以说十死无生的路,你觉着,萧素素她知道不知道?” 何老相爷问何盈秀。 “知道。” 何盈秀回答地极为肯定没有丝毫怀疑,萧素素她也许没有读那么多书,但她很厉害,比她要厉害得多。她需要去思索,去想,很久才能抽丝剥茧分析出来的东西,对于萧素素来说,好像是她的本能。 她察觉危险、应对危机就好像本能地吃饭、喝水一般。 萧素素不可能看不到这背后的危险。 “那,既然她知道,为什么,她却依然答应了我呢?” “这……” 这个,何盈秀就不大明白了。 何老相爷长长叹息。 “看,这就是你和她的区别。” “这就是何家人和她的区别。” “明知必死,却依然欣然往之。” “有些人,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萧素素,她就是这样的人。” “而有些人,宁愿跪着活,也不愿站着死。” 何老相爷苦笑:“你们,大概就会成为这样的人。” 何盈秀的脸刷地红了。 祖父原来是这样看她,这样看她们的。 何盈秀觉得难堪,觉得愤怒,但在心底的深处,也有声音在告诉她,何老相爷说的,并没有错。 接着,何老相爷的脸色一变,变得冷酷。 “而我,作为何家的宗主,最后为何家做的事,就是保证,在我离去后,你们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你们的父兄,为了何家,浴血奋战至死。” “他们,没有辱没我们何家!” “而你们,虽然是女人,虽然是孩子,但既然生为何家人,享受了家族的荫蔽,那么死,便也只能为何家鬼!” “何家人可以死,却不能失了何家风骨,辱没何家门楣!” “所以,我才选了萧素素。” “这是一条死路,十死无生。” “能不能在绝境之中,闯出那么一丝丝生机,就看萧素素,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我残酷也好,不近人情也罢,但这就是我作为何家这一代宗主为了家族最后所做的选择。” “愿意接受的,就还是我何家人!” “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但从此之后,须得离开何家,不得再以何家人自居。” “传我的意思下去,你们自己选!” “是留?还是走?” “走的话该你们的财产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无须担心。” “事关你们的人生,都仔细斟酌!” 何老相爷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 小厮沉默地上前,扶他躺下。 何盈秀浑浑噩噩地出来,心乱如麻。 走出何老相爷的屋子,外头,是个个看向她的族人。 夜风起,寒凉。 比夜风更凉的,是何家人的心。 随后,是愤怒,无比地愤怒。 对何老相爷的。 对萧素素的。 甚至,对告知她们这个消息的,何盈秀的。 “老爷子怎么能这样?” “何家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 “不仅是外人,还是个小丫头!” “荒唐!实在太荒唐!” “琏儿、珏儿才姓何啊!他们可是正正经经地嫡孙。” “大嫂,三弟妹,你们也说句话啊?你们难道就这么干看着老爷子犯糊涂?” …… 一时,在听到何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后,连续多日在绵绵不绝的哀伤绝望中寂寥着的何家,仿佛锅炉中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了。 第64章 问我的刀 绝望如冰! 愤怒如火! 愤怒到了极点,那就要爆了。 “恐怕不是老爷子糊涂了,是这丫头在搞鬼呢!” “她都敢杀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对,老爷子就见了她一个,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走!我们去见老爷子。” “我倒是要问问他,这些年,我为了何家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到了最后,还比不得一个外姓的黄毛丫头吗?” “如果一个外姓人都可以,那我们凭什么不可以 ?” “老爷子糊涂了,不能听他的!” “对,不能听他的!” …… 二房的李氏一挥手,领头朝何老相爷的房门冲去。 何盈秀脸色大变,她有想到族人们可能不理解,可能会愤怒,可能会不舒服,心有不平,但她以为,顶多也就是抱怨、生气之类的,万万没有想到,连何老爷子的房间,她们竟然也敢闯。 何盈秀连忙张开双手跑到前头去拦。 “二婶,不行啊!” “祖父如今身体这样,你们这么闯进去如何行?” “他哪里禁得起?” “你们有什么意见,同我说好了,我会转达给祖父的。” 何盈秀苦苦相劝。 李氏冷笑一声:“我才不相信你,那个萧素素不就是你找来的?” “你这是趁火打劫,看老爷子不行了,就想着要联合外人吞了何家呢!” “丫头片子小小年纪,这心也忒大了。” “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别怪婶子我不客气了。” “何家的未来,可不能交给你这种狼子野心之徒。” “何家的主人,更不能是你这种坐过牢的罪犯!” 何盈秀的脸一下子煞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氏。 “二婶,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也是您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人您不清楚?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让素素继承何家真是祖父的意思,先前,我也是丝毫不知的。” 何盈秀又看向关氏。 “母亲,您说说话啊!” “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 何盈秀又看向何景瑜。 “弟弟?” “你,也这么想?” 关氏低下了头。 何景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关氏一拉他,他呐呐了半天,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李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连你的母亲和弟弟都不信你,叫我们如何信你?” “让开!” “你这个杀人犯!” 二房嫡长子何景琏冲上前,用力一把,推开了何盈秀。何盈秀猝不及防,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她无力地看着一个个人越过她,冲向了何老相爷的房间。 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族人。 有她的婶婶、弟弟;有远房来投亲的婶娘、表弟、表妹;有同气连枝的堂表……还有,她的母亲!她的弟弟! 这个家,完了! 她的家,完了! 何盈秀悲哀地看着这一切。 她曾无比珍视的这一切。 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所有在自己面前崩塌更悲哀的事呢?而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 祖父,您知道事情会变得如此吗? 祖父,这一切,是您想看到的吗? 何盈秀只觉得一夕之间,她的整个世界都破碎得彻彻底底,连渣也不剩。 父亲! 父亲! 在这个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想念起了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人。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何盈秀只觉得未来一片迷茫,眼前,尽是黑暗。 那黑暗是如此地深,如此地浓,即使再亮的灯,也无法驱散。 那深沉的黑夜向她袭来,要把她彻底地吞没、吞没。 何盈秀觉得,她简直不能呼吸了。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不动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站住!” “都给我停下!” 这声音? 何盈秀突然不知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子力气,她一下子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扒开了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何老相爷的门口。 萧素素一人。 横刀! 在前! 是素素! 何盈秀捂住脸,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萧素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笑颜如花,但她手里的刀,她嘴里的话,就不那么好看、那么好听了。 “盈秀的话都是真的。” “何老爷子,嗯,就是你们宗主,认了我做义妹。” “明日,开坛祭祖,将我记入族谱。” “何家宗主之位,也将由我继承。” “你们可以选的就只有,留下,或者离开。” “现在,都给我退下!” 萧素素的声音不大,却满是笃定、自信。 “凭什么?” “我不信!” “我要亲自问老爷子!” 李氏不服气地问,并煽动着众人的情绪。 “凭什么?” 萧素素玩味一笑,举起了刀,寒冷、无情。 “凭我手里的刀!” “想进的,大可以试试,看我的刀,应不应?” 话落,萧素素手一挥。 白光闪过。 刀落。 刀尖,对准了李氏。 李氏大骇,蹬蹬蹬连退几步。 随后,脸上一阵火辣。 她竟然被个黄毛丫头吓到了。 李氏挺挺胸膛,往前几步,不过,到底和刀尖保持了距离。 这刀看着就重,万一,这丫头拿不住,失手了呢? “我不信,你真的敢动手。” “你一个人,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李氏左顾右盼,寻求同盟。 她这一说,还真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哈哈哈……” 萧素素狂笑。 “我不敢?” “竟然说我不敢?” “盈秀,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们,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不如现在说说也不迟。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呢?” 何盈秀面无表情:“监狱。” 何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萧素素又问:“那我是因为什么事进去监狱的?” 何盈秀继续面无表情:“杀人。” 何家众人同时倒退了几步。 萧素素三问:“那我们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 何盈秀还是面无表情:“越狱。” 几步不够了,何盈秀的身边,顿时鸟兽般散开。 萧素素还有第四问:“盈秀啊,我记性不好,不大记得了,越狱的时候,我杀了几个人?四个?还是五个?” 何盈秀依然面无表情:“你记错了,是十三个!” 这下,鸦雀无声。 “有这么多吗?” 萧素素不好意思地说,然后又笑了,笑得十分亲切。 “这下,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这人是很好说话的。” “只要不打扰老爷子,说什么,我都可以听的。” “来,第一个,谁来啊?” 第65章 走马上任 不到一盏茶,在场,一个人都没有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可爱的小丫头,竟然是这种来历。 如此地凶残! 如此地可怕! 她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敢惹!不敢惹! 算了,还是想想,等老爷子分财产时,怎么分多一些! “唉,怎么就都走了呢?” “大家别走啊!” “我这人真的挺好说话的啊!” 这么一开口,已经去远的人干脆跑起来了,跑得很快,如同后面有野兽在追她们一般。 萧素素收刀入鞘,拍拍手,满意地笑了。 妥了! 完美解决。 唉,太顺利了。 没有成就感啊! 怎么就没有哪个不识相的刺头跳出来呢?她的刀,好久没有见血了。 好像有点寂寞了呢! 啪!啪!啪! 扈三娘从柱子后走了出来,鼓掌表示赞赏,同时又有些可惜。 “这些人怎么退这么快?” “我都还没有上场呢!” “就是就是!”金寡妇不开心地丢下了粉扑:“跑这么快,老娘的妆都白补了。” 她还想着一出场艳惊四座呢!白费功夫。 万嬷嬷默默地将掏出来的一瓶东西又塞了回去:太凶残了,她只是个普通人,还年龄一大把了,这种刺激的事儿真不适合她的。 这、这就解决了? 何盈秀有点受刺激,觉得对他们何家的人再一次刮目相看了。 太、太怂了。 这么多人对一个人。 一个个的,跑得可真快啊! 貌似真的挺没用的。 这下,她突然有点理解何老相爷了。 第二日,何老相爷开坛祭祖,设香案请出祖宗牌位,三牲六畜,认萧素素为义妹,同时宣布她为何家的新宗主。 从此,何家荣辱,全系于她。 在何盈秀的帮助下,萧素素装扮一新,她站在高高的祭坛上,面容秀丽、身姿笔挺,三拜九叩,恭敬地接过代表何家宗主的令牌,站了起来,高高举起。 “见过宗主!” 何老相爷当先拱手为礼。 “拜见宗主。” 何氏数百族人齐齐矮了一截。 礼成。 何老相爷含笑,倒了下去。 这一辈子的种种事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成败得失,就留给后人评说! 他,要去见那早去的老伴了。 说好了等我一起投胎的,你可还在? 几个儿子们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到了最后,没能把他们顾好,怪不怪我呢? 孙子们大约会分出去?你会不会伤心呢? 还有你最喜欢的孙女儿,她,会和素素一起走那条最难的路? 她们,又能走到哪里呢? 你常说我本质上是个赌徒,只是宗主的皮把我遮住了。 看来,还是你最了解我。 终究是不甘心啊! 看着何家在我手里,就这么败落下去,再不复存在。 所以,即使只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接近于无的微薄的希望,终究,还是想赌这么一把啊! 是赢是输,我们就一起在地下看看! 老伴,我来了。 你,在哪? 何老相爷闭眼,含笑九泉。 “祖父——” “老宗主——” 何氏一族齐声恸哭,哭声震天。 虽然对何老相爷最后的决策,他们十分不满,但毕竟,这么多年,有了何老相爷,才有了他们余河何氏。 何老相爷就是何氏头上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那片天。 如今,天,塌了! 怎么能不哭呢? 钟南本来提着珍贵的药材都到了门口,听到这震天的哭声,立马明白里头发生了什么。 他留下药材,一脸悲色地对门房的何家小童说今日他就不上门打扰了。待改日,他再亲自上门祭拜老爷子,并请门房转告诸位夫人公子小姐,万万节哀。保重身体为要,并不需要为以后的生活担忧。 只要他钟南在这昌平县一日,就不会有任何人敢动何家! 钟南的话掷地有声。 何家最为落魄之时,还能有人如此仗义。 何家小童感动地泪流而下,再三道谢,送走了钟南。 钟南一脸悲色,如丧考妣,直到离开何家老远,再也无人看见时——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老爷子,死的好啊! 太是时候了! 老天待他钟南不薄啊! 一个中品世家的底蕴…… 不急! 不急! 不急! 这么个小地方,谁敢同他争?等他得了这何家,州城…… 他,会回去的。 一定! 成为何家宗主之后,萧素素要办的第一件事是何老爷子和何氏男人们的葬礼。 按照何老爷子之前的交代,并没有大办,毕竟如今到处都是许州节节胜利的消息,何家男人们全军覆灭的事只是个例而已,在这个时候,大肆办丧,无疑是与世人背道而行,犯不着为了死后的哀荣碍所有人的眼。毕竟,何家还是要在这昌平县里讨生活的。 如今满门妇孺,还是低调的好。 这是何老爷子的想法。 萧素素并不知其深意,不过,既然何老相爷交代了,这点小事,照办就是了。 于是,何家关门闭户,默哀七日,然后,悄悄地在选好的墓地把何老爷子葬了,并没有惊动街坊邻居。 就连钟南上门,也吃了个闭门羹,被婉拒了。得知是新宗主决定一切从简,只家里人吊唁,不接待外客。钟南只得留下丧仪离开了。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何家竟然会这么快有了新宗主? 不过,钟南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大约是何氏长房的那个小儿?何氏如今一个成年男子也无,按照惯例,宗主自然是长房嫡孙的。不过一介稚子而已,钟南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此的话,只能等过几日再来了。 钟南也不急,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就几日而已,他等得起。 钟南的耐心,一向都是极好的。 葬礼过后,就是分家离宗的事了。 这一件,进行得同样也很顺利。 尤其是看萧素素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拿着刀,舞出朵朵刀花,这家分得就格外和谐。 一个个乖乖去何盈秀那里登记、签字,再去库房里领东西,个个都没有二话。 “哎,有什么觉得不公平的,觉得分得少了的,不要客气,该说的就得说,别憋在心里啊!” 记得老爷子手札里的,上位者,要笼络人心。 这一招,她萧素素很会的。 萧素素笑得十分和蔼。 第66章 合计 何家众人:“不、不、不。” 他们挺满意的。 就是不满意,他们也不敢同这杀人魔说啊? 啧啧啧,小小年纪,如此凶残毒辣。 惹不起、惹不起。 尤其想到前些日子,她们竟然还偷偷在背后非议于她,众人脖子就有些凉飕飕的,好像有把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似的。 至于通报给衙门,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他们只是分出去,从今以后不属于余河何氏,独立了。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分出去,祖宗又没有变。主宗宗主是杀人越狱犯的事传出去,对他们有哪点好?只会脸面扫地,乌漆墨黑,被人瞧不起好? 因此,对外,他们只会一致闭口。 拿萧素素无可奈何,又没办法找外援,光想到要天天跟在这种煞星住一个屋檐下,众何家人都胆战心惊地不行,还是早点分家早点走人! 这就是目前所有何家人的一致想法。 没有一个人找茬,只想尽快离开。 房子他们都看好了,东西一分,立马搬走。 “哎,那是,二、二侄媳妇?” 看见李氏,萧素素的眼前一亮。 对于胆子大的勇士,她向来是欣赏有加的。 李氏全身僵硬:这个杀人恶魔,叫我作甚? “二侄媳妇,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如果觉得我分的不好,只管说,不要客气。来!来!来!” 萧素素热情招手,她可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独裁宗主,她可是很亲切的:其实是无聊闹的。 宗主什么的,真无聊啊! 都不能天天跟秋娘、虎娃出去溜达了。 想到秋娘带着虎娃出去了没有带她,萧素素就万分地哀怨和后悔:她答应得是不是太草率了?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啊? 至于毁诺没有节操什么的,萧素素表示,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君子才守诺,她又不是。 反复无常对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看着她寄予厚望的二侄媳妇都跑了,真是太无聊了,这日子! 萧素素慎重考虑起来。 无聊的萧素素甚至干脆往椅子上一歪,开始打起瞌睡来了。嗯,天凉了,睡觉还是蛮好睡的。 奋笔疾书,忙个不停的何盈秀抽空看了一眼萧素素,差点气炸。 明明萧素素是宗主,为嘛她在这里忙个不停,萧素素闲得都能睡觉了,睡觉的时候,还有两个丫头在给她捶腿。 对比一下自己,何盈秀只觉得头顶都在冒烟。 何盈秀真想上前把萧素素给摇醒,把所有的事儿都丢给她,只是,想到萧素素这几日,每次拖着长长的音调,慈爱地看着她:“我的乖侄孙女儿啊,找姑祖母有什么事吗?” 何盈秀默默地深呼吸几口气。 姑祖母? 她真好意思。 祖父啊,你就不能认个孙女儿吗?为什么要认什么义妹啊???!!! 其实何盈秀也知道,何老相爷之所以把萧素素认为义妹,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外姓,年纪又小,还是女子,所以才特地提升她的辈分,让她能压住人。 不过,何盈秀觉得,祖父是多虑了。 萧素素会压不住人? 看看这一个个乖得跟兔子似的,连个屁都不放的族人。 就是祖父还在的时候,也没有见他们这么听话过。 祖父,真被你给害惨了。 还有祖父留下的笔记什么的,萧素素看了几页,转头就扔给了她。说让她看好了,到时候再讲给她听就是了。 何盈秀觉得祖父绝对是所托非人了。 指望萧素素? 但事到如今,萧素素已经告了祖宗,入了族谱,接了宗主令,她是何家人,还能怎么样?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何盈秀只能安慰自己:祖父比她见识多多了,也许,祖父看到了她没有看到的萧素素身上的某些闪光点? 刚这么想,旁边呼噜呼噜声,唧唧声,还有梦话声:“好吃,真好吃,再来一份!” 何盈秀只觉得眼前一片乌漆墨黑、黯淡无光。 分家很快就完成了,这么多人,结果半天都没有到,就彻底完成了。 分了家之后,众人搬家的动作更是神速,上午分完,下午就搬得差不多了。 一下子少了几百人,本来满满当当,有些拥挤的三进宅子,顿时空荡荡了起来。 除了何盈秀及她的人和何老相爷身边几个服侍的小子,其余何家族人竟走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剩下的。 萧素素这个新任宗主几乎成了个光杆司令。 何盈秀有些不忍地安慰萧素素:“他们这是还不了解你才如此的。” 回应她的是“呼呼呼”。 萧素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最近天气真凉爽啊,睡觉好舒服。 何盈秀:好,是她想太多了,还以为这种小事会打击到萧素素。 分家之后,离开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萧素素成了何家的新宗主,自然是不能同扈三娘、金寡妇和万嬷嬷一道去云州了。 只是,留在这里自然也是不成的。 这里是晋州主的治下,怎么发展势力? 总不能把昌平县打下来? 昌平县可是有千余驻军在城外驻扎,她们一门妇孺,想从老虎嘴里拔牙,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首先,得找个能容她们发展的地方才行。 萧素素头疼。 她最不喜欢动脑筋了。 不过,还好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她们因为这桩意外都还没有走,她们都是极有见识的人,萧素素就拉了何盈秀,找她们一起开个会。 一来是问问她们之后的盘算。 二来是问问她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集思广益,应该比她和何盈秀两个闭门造车强。 “你要学红叶公主,自己拉人建队伍?” 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听到萧素素的打算,都惊了。 扈三娘自认她也算是女中英豪了,敢为人所不能为,但就连她,也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扈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红叶公主有家族军队作为后盾,你可什么都没有。” “你想清楚了,真要这么做?” 萧素素没有回答,只是肯定地点头。 扈三娘拊掌大笑:“好,算上老子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事,比逃来逃去好玩多了,错过了多可惜。” “说起来,老子还真想自己拉个队伍同那帮龟儿子们打打看,看谁输谁赢?” 扈三娘,越想越兴奋。 哎呀,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过,还能这么干? 比当土匪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金寡妇一向是跟着扈三娘的,扈三娘既然加入了,她自然没有二话。 万嬷嬷想了想:“你们都不去了,我们几个单走也不安全。我们一家也先跟着你们,等以后有了着落,再做其他计较。” 她还是倾向于去云州,毕竟拖家带口的,云州对他们一家更安全一些。 不管怎么说,暂时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众人拾柴火焰高,群众的智慧更不容小觑。 萧素素、何盈秀头疼无比的事,这一开会,果然就有眉目了。 “不如上山怎么样?” 第67章 客来 扈三娘思索了一会,脑子灵光一闪,提议。 而这个意见一提出来,越想,她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山里本来一向官府管控力度就弱,不说打仗的时候,就是平时,基本也是没什么人管的。更何况如今许州和晋州打仗,肯定更是顾不上了。” “可山里不是有许多悍匪吗?” “我们这一群人都是老弱妇孺,去山里不大安全?” 何盈秀有些顾忌。 她从小就在县城里长大,对山里什么的,本能地就有些惧意。 扈三娘胸有成竹。 “当然,山里悍匪是不少。不过,狼族没有打来之前,大盛风调雨顺,百姓日子大都过得还不错,肯上山当土匪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再加上官府不时打击,因此大都只是小股,不成气候。” “只有少数几个山头,位置深入,官府不好清剿,这才有几股势力大不好惹的。” “只要避开了他们,我们这百来人,其实也不算少了。” “再选个合适的山头,地方隐秘点,易守难攻,再修些防御的工事,设些陷阱,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当然,进山之前,我得把我们的人,不论妇孺,都好好操练一下,提升一下实力才行。” 扈三娘盘算着,干劲十足。 听她这么一说,萧素素她们也觉得十分可行。 这样的乱世,她们没有资本,入山倒也的确是个好路子。就是之前最为排斥的何盈秀,想来想去,竟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那我们要不要买些壮丁,光是妇孺,战斗力会不会太弱了些?” 何盈秀思索着。 萧素素摇摇头:“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的好。半路买来的,很难忠心。尤其如今流民中的男子全都被收入军队了。剩下的壮丁,都是许州本地的,家人亲朋都在本地,要跟着我们远行,只怕都不愿意。就算勉强去了,也很难同我们一心。” “另外,我们要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男人大概很难从心里接受。主弱仆强,一旦生出些什么其他心思,还容易造成内乱。” “别外头打不进来,给自己人从里头攻破了。” 万嬷嬷也出了个主意。 “真要买人的话,壮丁就算了。倒是可以买些年纪小些的苗子,最好是流民出身,无牵无挂的。” “一来是孤儿,容易收拢,忠诚度更高。” “二来还小,想法还没有定型,容易调教。” 金寡妇点头,也提了个建议。 “也别光买小子,丫头也配套上。” “等那些小子长大了,需要成亲的时候,正好给他们配上。安了家,再有了娃,就更不会轻易被别人给拉拢去了。” 何盈秀点头,这个她懂:“这不就是家生子吗?历来奴仆,最为忠心的,就是这些家生子,一家人都在主家,同主家息息相连,为了不牵连家人,极少叛主。外头来的,就没有这么忠心了。嬷嬷和巧巧姐说的应该可行。” 集思广益之下,本来没个头绪的事情,就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脉络了。 众人越说心里是越亮堂。 对于未来,也更多了几分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何盈秀忙着采买新仆。 金寡妇想想,这真要招兵买马了,到时候萧素素是宗主,作为领头人,又继承了何家的财产,又有人又有钱,自然没话说,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扈三娘武力值最高,所有的人都要给她练,作为总教头,那地位、威望,自然也不用说。 何盈秀本来就是何家的姑娘,何家的人本来就听她的,如今又和萧素素成了一家子,理家管事的能力杠杠的,以后的地位也可想而知。 万嬷嬷可以忽略,她们一家子以后还是要走的,自然无所谓。 唯独她一个,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这么下去,以后谁听她的?虽然说靠着扈三娘,和萧素素、何盈秀有旧情,也不至于混不下去,但想要风风光光的,那就不可能了。 当下,金寡妇的危机感就来了。 扈三娘就给金寡妇出主意。 “你不是最擅长探听消息吗?” “这队伍拉起来了,以后局势一乱,打仗的事肯定少不了。” “这打仗,就少不了探听消息的斥候。” “不如你把这个差事接过来,以后也不至于说不上话。” 金寡妇一想还真行,于是,她相当积极地加入了何盈秀买人的行列。 万嬷嬷也趁着如今还没有启程,领着家人开始再次囤货,上次准备的东西一路上用了不少,洪水又冲掉了不少药材,以后进山了,买东西自然没有这么方便,得趁走之前补充一番才是。 奶嬷嬷人老经验足,提议光买现成的容易坐吃山空,不如买些种子,粮食的、药材的还有果树什么的,都可以买些,到时候种下去,也能自给自足。 于是,需要采买的东西又增加了一项。 众人忙得晕头转向。 萧素素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好像哪边她都帮不大上忙啊。 成日里,也就随着扈三娘练练武,除此之外,也就是吃饭睡觉了。 钟南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来的。 何盈秀愉快地推醒了分家后又闲了下来,一点儿也没有新宗主的自觉,成日要不练武、要不吃东西、要不出去溜达、要不又窝在树下睡觉的萧素素。 萧素素还有点懵。 “怎么啦?要吃饭了吗?侄孙女儿。” 何盈秀的心一梗。 这就过不去了是不是? 其实萧素素也不是多爱侄孙女儿这个称呼。 四个字的,多费事啊,最开始她只是好玩叫一声罢了,谁知每回一叫,何盈秀那表情,简直值了! 所以,真不怪她的。 如果何盈秀没啥反应的话,四个字这么累,她也不爱啊。 萧素素觉得她很被动的。 “吃什么饭,是有人来拜访新宗主。” “钟南钟大人。” 说到这里,何盈秀的语气郑重了些,带着几分感激。何家如今如此落魄,这人却丝毫不曾看轻,反而愈加照顾。 提起钟南,何家所有人都是敬重而感激的。 萧素素便也坐直了身体。 “快请!” 又问何盈秀:“你要不要暂避一下?” 何盈秀摇头:“用不着了。” 如今的她不再是过去的她了,要想以女儿之身在这天下争一席之地,如何还能像过去闺阁女儿般。 萧素素本来还想给何盈秀点时间适应的,没有想到,何盈秀这觉悟比她想的还高嘛! 萧素素挑眉,笑了。 既是如此,萧素素也就干脆地叫人请钟南进来了 第68章 提亲 算起来,这是钟南第四次来何府了。 不过第一次,通知了那样的消息,何府乱成了一锅粥,钟南自然没能进府。第二次,就听到了何老爷子的噩耗,到了门口就走了。第三次,亲自上门吊唁,却因为新宗主的命令,被挡在了门外。 今日,是他来这里的第四次。 但论起来,又是第一次。 这是钟南第一次踏进何家的大门。 不过此次钟南并不是独自前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穿得花枝招展的,头上还配了朵大花。 本来堆起了客气的笑容,在门口迎客的萧素素:??? 这打扮,怎么就这么像媒婆呢? 看来,这位何家的大好人钟南,这回的来意,并不是单纯的拜访啊。 萧素素在心里玩味不已,不过面上客气的笑容倒是一成不变,将钟南和那媒婆请入厅中坐了。 钟南万分诧异。 他实在没有想到,何家的新宗主竟然不是他以为的长房嫡孙,反而是个美貌非常的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雪肤花貌,不说在这县城,就是州城,这等美貌的少女也是极其少见的。 莫非,她就是何庚学的长房嫡女何盈秀? 难道,何老相爷是觉着嫡孙太小,这才暂时将宗主身份暂时交给他长姐,以后等他大了再移交给他? 这倒也说得通。 如此,那就更好了。 钟南眼中含笑,看着他心目中的何盈秀。 何庚学是有提过他的长女长得不错。 如今看来,何止是不错,何庚学也太过谦了些。 这份长相,举止看着也得体,到底是有底蕴人家的女儿。只是规矩却是差了些,没有长辈陪同,私见外男,却是有些不妥。 到底没有生母教养,这方面也太不注意了。 以后还是得请人好好教导一番,不然到了州府,闹出笑话,丢的还是他的脸。 钟南应酬了几句,然后同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会意上前,先大大地行了个礼,然后笑着问道:“不知姑娘长辈可在,能不能请出来呢,我老婆子有些话,得亲自对姑娘的长辈说才行。” 萧素素的眼睛亮晶晶,精神一振,好像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更不想打哈欠睡觉了。 “不用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我是何家的新宗主,这里我最大,何家所有的事我都能做主。” 萧素素殷切地看着媒婆。 哎,这还是第一次亲自见媒婆,听媒婆说话呢,萧素素有些小激动。 看来,当宗主也不是这么无聊。 换了以前,这时候定然是被打发走了,哪里能亲眼得见啊? 媒婆目瞪口呆。 这姑娘竟然是宗主? 她没有听错? 可再是宗主,也没有小姑娘自个儿议亲的啊? 这,这,她耳朵没有听错? 媒婆不知所措,从业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哪个女儿家见她上门,不是羞红着脸,捂着跑开的? 一向口若悬河的媒婆说不出话来。 钟南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何盈秀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了,规矩不是有些差,差得也太厉害了些。 萧素素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打起亲切地的笑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娘你应该是媒婆?” 媒婆呆呆地点头。 她发觉她好像不会说话了。 萧素素循循善诱。 “那你来我们家是不是要给谁提亲的?对象是谁啊?” “何盈秀姑娘。” “对象是钟大人。” 媒婆下意识地回答了。 说了出来不禁一阵懊恼。 这不是常见说媒的打开方式啊?就这么干巴巴一个名字,这怎么能反应她的真实水平?通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口若悬河,好一顿吹嘘,男才女貌什么的,最后才是正题啊。今天这是怎么啦? 媒婆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萧素素有些嫌弃地瞥了媒婆一眼:业务能力太差。 不过,事情还有些意思。 萧素素笑着偏头,促狭地看着何盈秀:“哎,侄孙女儿,钟大人想娶你,你怎么看?要不要答应啊?” 钟南愕然:这个才是何盈秀? 他顺着萧素素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清秀温雅颇有气质的姑娘,有些眼熟。 钟南在回忆里扒拉了一下,很快就想了起来,第一次去何家营地里扶着何老相爷的,不就是这个? 那这个新宗主又是谁? 钟南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事情有些不对劲。 何盈秀的脸通红,手和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忍不住偷偷地看了钟南一眼,正好对上钟南的视线,何盈秀再也待不下去了,“我不嫁人”,匆匆丢下这一句后,何盈秀强撑着对钟南行了一礼退下了,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她就不留在这里了。 还不知会被萧素素那厮取笑多久呢! 想到这里,何盈秀都有种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丢死人了。 何盈秀一路跑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了门,往床上一扑,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这就跑了? 萧素素摇头。 还以为长本事了,这脸皮还是太薄啊! 萧素素遗憾地对钟南道:“钟大人是人中龙凤,看上盈秀是我们何家的荣幸。只是我哥哥才过世,盈秀要为他守孝,暂时不愿嫁人,这件亲事看来是不成的了,实在抱歉。” 竟然一口拒绝,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留。 这是钟南之前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以为,这个时候,何家人心惶惶,他的出现,对于何家人简直如同浮木一般,这件事定然是水到渠成的。 没有想到,一开始就遭到了滑铁卢。 是他太大意了。 本来以为不过是件再容易不过的小事,不值得费心的。 如今…… 这何家的女人们,有些奇奇怪怪的。 钟南垂了垂眼皮,再抬起来时,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不需要抱歉,是我太鲁莽了。” “只想着庚学兄待我一片赤诚,教了我许多,如今他不在了,老爷子也去了,我自当好好地照顾他的家人,这才不负我们之间的情谊,因此起了这个主意。” “如今看来,却是太过鲁莽了。” “还请宗主不要介意才好。” 对萧素素赔了罪,钟南站了起来。 “今日我军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日我再亲自来向何大姑娘赔罪,告辞。” 这是还要来了? 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了? 萧素素眨了眨眼,这里头,好像有些意思啊! 萧素素点点头,含笑应了。 钟南抱拳,萧素素将他送到了门口,回头就去找何盈秀。 房门紧闭,丫头担忧地对萧素素道:“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将自个儿关在里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呢!” 萧素素点头,示意丫头让开。 “侄孙女儿啊,开门喽!” 萧素素亲切呼唤。 “不开!” “你走,我想想静静!” 何盈秀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抵死不开门。反正这厮绝对不怀好意,多半是来取笑她的。 萧素素摸了摸鼻子,招数用老了,果然不起作用了吗? 侄孙女儿都刺激不了何盈秀啦。 哎,还有些没有玩够呢! 看一本正经的何盈秀时时扭曲面孔真的很好玩,而且,也很好用啊! 其实再简办,不接待外客,光何氏一族带奴仆就有一两百人。 分家也是,虽然何老相爷早有章程,但清点东西、核对、派发也繁琐得很。 萧素素一想到就头疼,幸亏有何盈秀,细致、耐心、任劳任怨…… 何盈秀胆子小了点,应付突发状况机变不足,但做这些繁琐事情却实在是一个好手。 这么个宝贝,可不能真把她惹急了,撂了挑子,那可就糟糕了。 萧素素只好正经了一些。 “盈秀啊,你说,这钟南钟大人,他是为了你父亲真心想娶你呢?” “还是……” 萧素素勾起了嘴角:“为了图谋何家,才想娶你呢?” 第69章 迫在眉睫 嘎吱—— 门一下就开了。 萧素素对着一脸震惊的丫头挤了挤眼,施施然走进了何盈秀的房间。 门内,何盈秀一脸震惊。 “你是说,这钟南其实狼子野心,对我何家不怀好意?” “你怎么知道?” “从哪里看出来的?” 明明她也在现场,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啊? 那钟南,虽然黑了点,可长得十分英武,五官端正,不说一脸正气,看着也没有小人样啊! 言谈举止更是十分有礼,同她对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一点儿也不轻佻。 而且之前也多次帮助过何家。 当初何老相爷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就找到合适的房子,第一批在昌平县落户,也是因为在县城偶遇钟南,这才如此顺利。 后来在军中,钟南对何庚学他们也是照顾有加,这都是有何庚学的书信为证的。 说出这话的如果不是萧素素,何盈秀估计会喷对方一脸口水。 不过,因为是萧素素说的,何盈秀心里先就信了八分。 萧素素总能敏锐地发现她不曾发现的危机,到目前为止,不曾出过错。 何盈秀十分重视萧素素的意见。 只是心里却很不舒服,父亲为人赤诚,在信中对这钟南大加赞誉,这钟南却别有居心,辜负了父亲。 想到这里,何盈秀就替何庚学心疼,对钟南多了几分愤怒和怨恨。 萧素素用脚勾了个椅子坐下,对何盈秀抬了抬下巴,示意何盈秀把床上的抱枕给她。 何盈秀没好气地砸了过去。 这个懒丫头! 萧素素偏头,伸手,准确地抓在手里,往后头一放,没个正形地瘫在椅子上,懒散得很。 她在人前,有必要时,还挺能装个样子,人后却从来都不讲究,怎么舒服自在就怎么来。又让何盈秀给她倒了杯茶,捏了块小点心在嘴里啃着,这才有心思不紧不慢地回答何盈秀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看出什么了,就是觉着这世上呢,好人其实没那么多。” “而且,你不觉得,他也太殷勤了些。” “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一句话想必不陌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他不上门求娶倒也罢了,这老大人才过世,就立马带媒人上门……” 萧素素摇了摇头。 “而且你分明一口就拒绝了,他却似乎并没有打消念头。” “如此执着,难道是你何盈秀倾国倾城,令得他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我是不信的。” “世间男子多薄幸,从来都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你见过几个男子痴情的?” “你信吗?” 萧素素问何盈秀。 何盈秀心有点塞,她之前还真有些信。 虽然现实中的确很少见这样的男人,但也不代表就绝对没有啊? 再说,她虽然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好歹也有才有貌,家世也不差,男人看上她再正常不过了好?不是何盈秀自夸,在没有入狱之前,她真的是许多人理想的媳妇、妻子好不好?不知多少人为了她上门提亲的。 正是因为有这份自信,所以,之前钟南提亲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是吗? 只是此时,何盈秀心里八分已是信了萧素素,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蠢毙了,是万万也不愿意承认的。 她何盈秀自小聪明伶俐,是余河县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怎么可能蠢? “当然不信。” 何盈秀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萧素素怀疑地瞟了何盈秀一眼,突然这么大声,听起来怎么好像有些心虚的样子?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萧素素放过何盈秀,继续。 “既不为情,为义的话又觉着有些过了,如果是为利的话,那倒是挺说得通的。” “如今的何家,一门妇孺,没了依仗,可不是块大肥肉?想叮上来咬一口,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这人是单纯地只是看到了机会这才临时见利起意呢?还是——” 萧素素停顿了下,这才继续道:“早有图谋呢?” 何盈秀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你、你是怀疑,我父亲及族人们的死同他……” 萧素素摊了摊手。 “也许只是巧合。” “只是,我这人嘛,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的。” 而有时候事实往往比她揣测的,还要更加黑暗得多。 自古以来,人心,如同太阳,无法直视。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何盈秀的眼中有火在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父亲和族人竟然有可能不是战死,而是被人所谋害。 而祖父,本来病都好了,身体也一向硬朗,如果不是突然遇到这么致命的打击,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过世的。 祖父不过世,何家也仍然是那个何家,不会成为一盘散沙,各奔东西…… 何盈秀双眼冒火,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钟南就在现场,何盈秀一定会当场扑上去,咬他的肉。 萧素素毫不怀疑。 不过,能不能咬到就不好说了。 萧素素冷笑。 “你不放过他?” “现在的问题是,一匹狼,会放过即将到嘴里的肉吗?” 现在,可不是她们放不放过的问题,如果她推测的是真的话。 何盈秀瞪大了眼,萧素素的意思…… 她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你拒绝了他,以为他会善罢甘休?” 萧素素冷笑。 “何家已经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他如果都能为了得到何家,设计害了你父亲他们数百条人命” “凭什么,他会放过你们其他人?”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想,要怎么下手了呢!” “你别忘了,他可不是一个人。” “他可是许州军的百夫长。” “如果他决意下手,何家要如何才能幸免?” 何盈秀惊了:“他,他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昌平县城下手?” 萧素素笑。 “明目张胆也许不会。” “但假扮劫匪什么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何家的危机迫在眉睫了。 何盈秀愤怒得仿佛火在烧的身躯一下子如坠冰窟,她浑身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们一门老弱妇孺,如何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许州军? 现在,该如何是好? 第70章 尔虞 八月末的许州,夜里已经很有些冷了。 昌平县北的军营里,燃起了一座座篝火,士兵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最近他们的日子,相当滋润。 从晋州源源不绝运回来的物资,肥了许州主的腰包,而他也没有忘记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许州军,拨下了大批款项,给许州军的士兵们改善生活。 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自然是大头,不过后方做后勤的许州军们,他也不曾忘记。 昌平县的许州军们,腰包最近也大大地鼓起来了。 “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打到晋州的州城?晋州一向富庶,不知晋州主的仓库里会有多少宝物,到时候就发了。” “我倒是听说晋州主府里美姬如云,个个都是尤物啊!” “美姬算什么?听说晋州主有十三个女儿,号称十三钗,个个都是绝色佳人呢!” 说话的兵士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真羡慕那些去了许州的兄弟啊!” “可怜我们留在后头的,是没有这个福气喽!” 没能去的士兵们十分惋惜、遗憾。 当初是觉着去了战场九死一生,这才想方设法地留下。谁知道战事会进行地如此顺利呢?早知如此,当初也该去搏一把,说不定回来就加官进爵了呢! 这时,又有士兵道:“福气是没了,但灾不也没了吗?” “对啊,看何家那些人,也真惨啊,去了五六百,一个也不剩。” “只留下些孤儿寡母的,可怜啊!” 这么一说,许多士兵就又庆幸起来了。 这时又有士兵挤眉弄眼地道:“可怜的话,不如兄弟你多多去照顾一下啊!” “这么多寡妇,没有人照顾,日子该多难过啊!” 顿时,许多士兵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何家后来居上,早就让他们这些原来的许州军很有些心里不舒服了,这回出了事,真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何家出身好,曾经是中州余河县当地的世家望族,想必娶的女子个个都是细皮嫩肉、姿色过人的。 许多士兵心里暗暗就有些心思浮动。 副官眉头一皱,别的倒也罢了。 他看中的那个黑丫头,可不许人同他抢。 副官当下就想警告士兵们一番。 恰在这时,钟南回来了。 副官是知道钟南今日去干嘛的,这时看他脸色,就晓得事情不大顺利,不然,钟南脸色不该是这样,没有丝毫的喜色。 士兵们也看到钟南回来了,立马收敛了不少。 钟南的脾气可不好。 “大人。” 副官迎了上去。 钟南径点点头,径直往他营内的居所走去,副官忙跟了上去。 因为是常驻军,长期扎营睡地上太受罪了,所以,兵营里是有专门的住处的。最大最好的自然是给驻军最高长官温校尉的,他是单独居住的,还带了个院子。 其他人就没有单独的住处了。 不过,作为温校尉手下的五个百人令之首兼义子,钟南的房间也很不错,是个三开的套间,后头还带了两间耳房。 三开东边的做了卧室,西边的是书房,中间则是待客的厅。 后头的耳房,住了两个亲兵,负责平日里的洒扫、整理。 此时那两个亲兵无事本来坐在门槛闲聊,见钟南回来了,忙站了起来给他打帘子。钟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脚步一转,进了西边的书房。 副官忙跟了进去,并极有眼色地给钟南倒了杯茶。 钟南连喝几杯,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副官坐下,副官这才在他下首坐了。 “大人,今日的事,不大顺利?”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 钟南点头:“何家大姑娘亲口拒了我。” 副官勃然大怒:“大人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敢拒绝大人?我这就带兵去抓了她来给大人赔罪。” 说着,副官就要出去喊人。 钟南拦住了他。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我还缺?” “抓她不难。” “只是,要名正言顺地拿到何家财产,就没那么容易了。” 钟南皱起眉头:“你也知道,那几个同我都不大对付,我虽然不惧他们,但落下了把柄,他们肯定会去义父那里告状的。” 钟南不想横生枝节。 被告状他不怕,但温校尉为了平息同僚间的纷争,肯定会让他把好处分出来一部分,温校尉那里自然也少不了上供,还得是大头。 如此一来,还能落在他手里的还有多少? 下了这许多工夫,最后落在手里的也许不过十分之一,钟南不甘心。 要不然,他干嘛费那么大劲刷何家的好感,甚至亲自去提亲?这有了名正言顺的名义,温校尉和那几个,就算后来发现了眼馋,也不好再下手了。 毕竟,这都是他的家事了。 只是,想法虽好,结果却出人意料。 谁能想到,何家的女人竟然如此有主见,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胡乱抓根救命稻草就算了,让他的盘算落了空。 钟南倒是不怕再花功夫。 只是担心,耽搁的时间长了,别人也打起了何家的主意,那就麻烦了。 钟南有些头疼。 副官也晓得钟南的顾虑,事情进展不顺利,他也急。他还等着钟南把何家弄到手了,把那个黑脸的俏丫头赏给他呢!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副官的脑袋瓜子转得前所未有地快。 这一下,还真被他想出个法子。 “前几日,属下去春风楼,发生了件奇怪的事,那里的老鸨可开心了,甚至,还请了属下喝了一坛酒。” 副官突然提起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 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情,进了青楼不扒层皮下来,老鸨是不死心的。什么时候,竟然还会主动请人吃酒了? 钟南去了不知多少趟,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 那春风楼的老鸨是出了名的爱计较,雁过都要拔根毛的。 不过,他晓得副官不会突然说废话,因此,还是保持了耐心听着,只是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副官。 副官继续笑道:“后来,属下从楼子里的姑娘那里听到了个消息,说她们妈妈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她仇家的男人们都死绝了。” “大人你猜?那老鸨的仇家是谁个家?” “何家。” 钟南肯定地说,不然副官没有跟他说的必要。 副官点头:“的确是何家!” 钟南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副官笑道:“如果能趁机让何家更惨,我想,那个老鸨定然是愿意的。” “由她出面的话,大人你……” 第71章 誓死 副官笑了。 钟南也笑了。 他拍了拍副官的肩。 “快去!” “这件事情若是能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副官喜不自胜:“属下也不敢要多的,就那个黑脸的俏丫头,大人把她赏了属下也就是了。” 副官匆匆地去了。 钟南吹着口哨,叫了士兵给他打水,奔波了一日,他要好好洗个澡。 “钟南直接回了兵营就没出来了。” “后来,他的副官出来了,去了春风楼。” “奇怪的是,他没有找里头的姑娘,而是去见了春风楼的老鸨。” “在里头也没有呆多久,就出来了。” “后来就直接回兵营了。” “兵营里头的事就不好探了,容易被发觉。” “扈头儿亲自盯着兵营那边的情况,金娘子带人盯着春风楼那边。” “我是回来报信的。” 九、十岁的小子口齿伶俐地汇报着情况,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哎哟妈呀,这辈子没有这么刺激过。 跟踪这种事,实在是太带劲了,小子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 萧素素的手有点痒。 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 何盈秀及时察觉了萧素素的蠢蠢欲动,连忙挥手打发小子下去。 “知道了。” “回去继续盯着。” “有事及时回来汇报。” “是!” 小子大声地应着,还有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这才一溜烟跑了。 “你如今是宗主,一家之长,不可轻易冒险。” 何盈秀正色道。 “有什么关系嘛!” “反正有你在,我这个宗主也就是个摆设。” “有没有关系不大啦!” 萧素素不以为意。 老爷子想的倒是好,可惜何家人不买账啊,她这个宗主才一上任,何家直接分崩离析,全分家跑了。 如今留下的也就只有何盈秀带着的三瓜两枣总共才三十余人。 而这些人之所以留下来,冲的也不是她萧素素,而是因为何盈秀。 萧素素自我认知清醒,她这个什么何家宗主,也就是名义上的,目前实际就是个光杆司令,啥也不是。 不过她也不大在意就是了。 种个庄稼也要一粒一粒先播种,没有什么东西是一蹴而就的。 老爷子给她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有多少财宝,不是何家这些人,不是那几本什么笔记,最重要的其实是以他的人生经验为她的人生推开了一扇门,让她知道了,她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明白了这个,以后一步步走就是了。 萧素素不急,急也急不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所以,对于何家,萧素素并不执着。 他们愿意跟着她,认她这个宗主,那她就当。如果他们实在没有这个心,萧素素也不强求,再想法子去培养自己的班底就是了。大不了手里还有笔钱,买也能买几个不错的苗子。重新打造自己的班底,忠诚度高,可塑性强,可比接收别人的旧部要容易多了。接收别人的旧部,真是劳心费力还不讨好。 何家,对于萧素素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他们信老爷子,愿意跟着她萧素素,她自然也不会食言。 可如果他们不愿意,萧素素也懒得强求。 主要还是没有价值,如果何家个个都像扈三娘、金巧巧或者万嬷嬷那样有个一技之长,那怎么也得三顾茅庐啊! 这就是萧素素如今对何家的心态。 她虽然做了这个宗主,但她并不姓何,对何家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一份甚至也没有多深的责任,更谈不上什么羁绊了。 何家人排斥的态度虽然伤不了她,但也让她对何家没有任何归属感。 何盈秀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却是一惊。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很危险,不能这样下去。一直这样下去,萧素素成不了真正的何家人。她只是披了这层皮,只会是个有着何氏宗主名分的外人罢了。 一个都不曾真正把自己当做何家人的宗主,又怎么会真心替何家着想? 即使萧素素真的成功了,那也与何家无关。 她,是萧素素。 不是何氏的萧素素。 真这样的话,祖父的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这样不行。 “宗主!” 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萧素素一跳。 她震惊地看着何盈秀。 “你突然这么大声干嘛?” “我虽然是你姑祖母,可我耳朵还没有聋,你不用这么大声跟我说话的,侄孙女儿。” 萧素素下意识就开玩笑,拿何盈秀开涮。 只是,这一回,何盈秀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百般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逃跑。 她看着萧素素好一会儿,突然,特别大声应了一句:“是,姑祖母。” 萧素素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你疯了吗?” 明明之前还很抗拒的,怎么眨眼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萧素素怀疑地看着何盈秀。 不会被什么野鬼附身了? 鉴于自己重生的经验,萧素素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被野鬼附身的话,该怎么整?找道士驱鬼吗? 萧素素认真地考虑起这个可行性。 何盈秀完全不知道萧素素脑子里打的主意。 她继续认真地看着萧素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叫你素素,我会认真地把你当做何家的宗主和我的姑祖母。” “祖父他是认真的。” “我,也许之前没有做好,这才让你误会了。” “但从现在开始,我也会好好做的。” “你虽然姓萧,但既然入了族谱,当了这个宗主,你就毫无疑问的是何家人了。” “就算如今只有我们两个在了。” “但两个人的家族就不是家族了吗?” “从今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 “我会像尊敬宗主一样尊敬你。” “像敬爱祖父一样敬爱你。” “请你也把我当做你真正的后辈和族人!” “让我们一起,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为了家族的荣耀,一起努力看看!”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会一路追随,永不背叛!直到死亡。” 说完,何盈秀深深伏跪在地。 “何氏盈秀,誓死追随宗主!不死不休!” 字字句句,出自真心。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来的东西。 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这是何盈秀深思熟虑之后的所做的她认为最好的选择。 第72章 无耻 萧素素沉默了。 家族吗? 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有这种牵绊了。 她主动离家,断了亲缘。 从小到大,家人带给她的是责骂、是殴打、是无尽的泪水…… 并不愉快。 这样的家人,这一世,她不想再要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糟糕的家人,要断绝也并不容易,经历了两世,冷了心肠,断绝之时,却仍旧不觉得轻松畅快。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树被硬生生从土里拔出来,然后重新移栽到别处的感觉? 虽然也活了,甚至长得比之前更好,可不知怎么地,就总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奇怪、生疏、总不踏实。 她也曾羡慕地看着,别人一家人相亲相爱。 但也仅只是看着。 毕竟出生亲人这种事,是没有办法选择的,无论好也罢,不好也罢。 她还以为以后就这样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这就是属于她的人生。 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害怕只有一个人,不再惧怕不为人所所接受,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享受一个人自在,学会与孤独和寂寞为友。 没有人关心,那就自己关心自己。 没有人照顾,那就自己照顾自己。 可以自己决定去哪里,也可以自己决定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必顾忌别人的眼光,不必被别人干涉,一切自己说了算,自己承担后果。 一个人,一个家。 也挺自在的。 没有想到,在彻底放弃后,如今却有人想要成为她的亲人。 别人就罢了,可这个人是何盈秀…… 一同经历了这许多,虽然算不上多知心,如今的她也很难同别人交心了。但终究,何盈秀与别人还是不同的。 这是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姑娘。 胆子不大、机变不足,但孝顺、负责任、重感情,是个极好的姑娘。 如果她的家人是何盈秀的话,想必是会不同的。 心动吗? 还真有些心动。 那么,要再来一次吗? 萧素素笑了。 有何不可? 反正,失败了也不过是又回到一个人罢了。 而且,以何盈秀的人品性情,怎么都是她占便宜比较多嘛,亏不了。 最重要的是,何盈秀的手艺挺好的,比奶嬷嬷也不差啊! 人才啊! 这样的人才上赶着,还不要? 嗯,傻子才不要。 这么一想,心顿时定了下来。 萧素素笑眯眯扶起了何盈秀。 “好。” “我们试试看!” “不过也不需要不离不弃、不死不休啥的,听起来怪吓人的。” “就算是亲人,也有合得来合不来,有开始合得来的后来又合不来的,也有开始合不来的后来又合得来了……” “关系这种事,是随时在变的,犯不着一棍子打死。” “我相信你现在所说的,的确是出自你的真心。” “但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萧素素淡淡地道,带着几分凉薄。 这才是真正的她。 既然要试着做家人,对家人,自然是不用戴面具了。 何盈秀听着十分不舒服:“我才不会,我说了就会做到!” 她才不是那种朝秦暮楚、变化多端的人了,也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所以,她不会随随便便说话,既然说了她就会努力做到。 “我不信!” 萧素素不客气地丢下三个字。 何盈秀被噎着了。 另外,萧素素以前对她说话好像不是这样的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客气了? 何盈秀心里突然有些惴惴的,有点点不安。 她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何盈秀突然有点点后悔,随后,又一阵惭愧。 这还才开始呢! 只是,才刚一开始,萧素素怎么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心好慌。 有点不安。 她话说得是不是太满、太早了? 何盈秀摇摇头。 她什么时候是这种她最为鄙视的朝令夕改的人了? 萧素素这时又对何盈秀道:“我这个人啊!脾气不好,自私、凉薄、寡情、还多疑、不讲信用,对了,我还挺狠毒的,能杀人、爱使阴招……” 何盈秀:这些是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的吗? “另外,你对我不离不弃、不死不休我不反对。但我得先说清楚啊,真遇到危险,我肯定先保自己的。你嘛,只能顺便。” 何盈秀:脸皮好厚、好无耻。 “所以呢!你别对我抱太高期望啊! “期望太高,就越容易失望的啊。” “暂时呢,就这样子,你随时可以反悔啊!之前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到,不要有负担啊!” 萧素素拍了拍何盈秀的肩。 这孩子,就是太认真了。 人生嘛,轻松点才愉快。 “我才不反悔!” 何盈秀面上强撑着道,心里…… 解决完这事,萧素素拍拍手,心情不错地叫丫头给她拿了一套衣服来换,不一会儿,萧素素就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子。 何盈秀咬牙切齿:“你这还是要出去?” 那她之前又是立誓又是真情告白的是在干嘛? 这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吗? 她都不晓得感动吗? 何盈秀自个儿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萧素素,你的心呢? 萧素素没有心。 萧素素不当人。 萧素素毫不动容、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我为什么不出去?” “宗主!” 何盈秀提高了声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萧素素不以为意:“咱以后刀口舔血的日子多着呢,天天都立不完,你得多习惯习惯才好。如今你这样子,不行啊!” 何盈秀无言以对。 好像,还怪有道理的? 所以,是她觉悟还不够? 说着,萧素素又扔了一套衣服给何盈秀:“你也换上,快!” 一刻钟后,萧素素拖着一身男装、浑身僵硬的何盈秀出门了。 何盈秀脑袋里一团浆糊:这、这、这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她是看出萧素素对何家没有归属感,这才想以真诚打动她,以心换心,让她认同何家人的身份,树立身为宗主的责任心,不再轻易以身犯险的。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是她穿成这个鬼样子,同萧素素一道狼狈为奸了呢? 这、这画风好像不对啊! 第73章 麻烦帮个忙 何盈秀感觉事情越来越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好、好忐忑! 好、好不安! 她心里乱糟糟地,一路上想七想八,也无心看马车外的风景。 “好了,到地方了,下车!” 萧素素招呼何盈秀。 何盈秀下车,然后,浑身都僵了。 前、前面那个牌匾上写的什么字?萧、萧素素为什么会停在这里?我、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盈秀十分无助、十分茫然。 何盈秀以为萧素素带她出来是想去见见金寡妇或者扈三娘的。 可眼前—— 高高挂起的红底描金的气派牌匾上,三个大大的毛笔字:“春、风、楼!” 不、不会是她想的那个? 何盈秀嘴唇直、直打哆嗦。 而萧素素,不、不会是打的她想的那个主意? 难怪给她穿的也是男装。 可再穿男装她们也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能进这种地方? “我不去、我不要!” 何盈秀转身,扒着马车就要上去。 她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良家女子,就算再落魄,也绝对不去这种鬼地方。 何盈秀只想赶紧爬上马车回家,离萧素素这个心如铁石、行为乱来的家伙越来越远。 萧素素叹口气,哀怨无限。 “唉,果然是骗我的。” “我就说嘛!” “什么不离不弃、不死不休,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不能信的。” “好,你要走就走!” “反正,我独自一个,就算深入龙潭虎穴,被人看穿,被人杀死,被人剥皮,被人千刀万剐……” 一盏茶后,浑身僵直的何盈秀同萧素素一道坐在春风楼的大厅里。 “哎哟,劳两位公子们久等了。” 一阵香风扑入,何盈秀差点儿打喷嚏,硬生生地忍住了。 春风楼老鸨满脸春风,能不满脸的春风吗? 十、十两银子呢! 还不是为了见楼里的姑娘,只是为了见她这老鸨,好大的手笔! 那之后花的,岂不是更多? 一想到即将滚滚而入的白花花的银子,春风楼老鸨这心啊,就火热得不行,脸上笑得恨不能开出朵花儿。 当下她就把其他客人都丢了,风急火燎地往这处来了。 春风楼老鸨打帘而入,嘴里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不要钱的好话,但看清了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地收了起来。 里头坐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都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尤其那个正啃着点心的,五官简直像画出来的,皮肤白得似雪,没有一点瑕疵,容貌之美,就是楼子里最美的花娘,也根本就比不上。就是州城里号称第一花魁的绿萝姑娘,也不过如此了。 男生女相美得如此真是罕见。 这倒也罢了,她们开楼子做生意,来的贵人再丑也不得挑拣,这么美的,怕有的姑娘倒贴也愿意啊! 让春风楼老鸨皱眉的是另外一个,略大一些,容貌也不错,放在别处也是个少见的美人,但因为珠玉在侧,就不大显了。这位也着男装,但这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女人。 这女人来青楼,春风楼老鸨也不是第一次见,通常都意味着麻烦。 开门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最不喜欢的就是找麻烦的了。 春风楼老鸨的笑就收了起来。 “这位公子什么意思?” “来我们这里玩还自己带个小娘子来?” 春风楼老鸨质问萧素素。 何盈秀:都是女扮男装的,为嘛区别对待?凭什么萧素素就是男的,她就是女的? 何盈秀先是一阵不平,接着瞪大了眼:哎呀妈呀,被识破了。 她的脸顿时由白到粉再到红,眨眼之间,脸上就好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不过这红也没有多久,眨眼又白了起来。 她一个大家闺秀,穿了男装来逛青楼,还被人一眼识破了,怎么办? 何盈秀脑子里一团浆糊,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不过何盈秀没有跑,因为萧素素还在这里。想到萧素素也在这里,何盈秀不知怎么地,就又没有那么慌了。 她不去看让她心慌慌的老鸨,转头去看萧素素。 只见一身男装的萧素素面不改色,依旧没个人形地瘫在椅子上,身后压着只枕头,手上端着个酒杯,两只脚长长地伸出,交叠着搁在一个小几子上,嘴里的点心刚咀嚼完,春风楼的小丫头就极有眼色地喂到了她的嘴边。 萧素素也不客气,就着小美人的手,就吃了。 其浪荡无状之态,比之何盈秀见过的纨绔子还要纨绔。 这作派,何盈秀悟了。 难怪春风楼老鸨没认出她是女的,换谁会觉得这么一个货会是女的? 被人识破了萧素素也不见心虚,顺手捡了颗花生米高高地扔起,用嘴巴接了,嘎嘣嘎嘣地咬碎,又喝了一口小酒。面对春风楼老鸨的冷脸,她也不在意,只是掏出个黄澄澄的东西,随意地一扔。 哎哟,金色的! 春风楼老鸨也顾不得摆冷脸了,连忙飞扑上前去,还好接到了,再差一步,就飞到窗外头去了。 春风楼老鸨一颤一颤的老心肝这才归位。 定睛一看,好大一块金子! 怕不有上十两。 春风楼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的祖宗哟!”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公子你这般豪的。” “公子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尽管说。” 有这块金子,就算说想上天,她也得递个梯子啊!还有什么不行的? 萧素素慵懒地笑着:“是有点小事要麻烦一下妈妈,这事儿不好让人听见,还请妈妈打发了人,我们细说。事儿若是办成,小爷我自然还有重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春风楼老鸨连声应承,笑得如同一朵老菊花。 重谢啊! 随手一扔都是上十两的金子,重谢那得多重啊? 办成!一定要办成! 春风楼老鸨麻溜儿地就打发了丫头,顺便吩咐下去,今晚上她有贵客,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下人们退了个一干二净。 春风楼老鸨正要转身,笑容却忽地凝滞了。 脖子被一只忽然伸过来的胳膊紧紧地勒住。 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了上来,寒凉。 “麻烦妈妈,帮个忙,给钟南大人送封信。” 第74章 张网 春风楼老鸨魂飞欲散,再看眼前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面目果然有些熟悉。不是何家那个姑娘又是谁个? 这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本来以为是待宰的羊,不曾想却是披了羊皮的狼。 这下栽了! 春风楼老鸨心似黄莲。 被刀抵着写了信。 “何公子,我都依你的做了,可以放了我了?” 春风楼老鸨颤抖着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可以。” 萧素素笑眯眯地道,然后,拿起个花瓶,狠狠地砸在了老鸨的头上。她当然会放,只是她说的这个放,同这老鸨想的放,可能有点儿不一样。 老鸨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好歹只是一个人,比起越狱那会子不知好了多少。 阿弥陀佛! 在心里默念一句后,何盈秀适应良好,脸都只白了一丢丢,手脚十分麻利地递上了床单。 味道太重,别把外头的人引来了。 萧素素堵住嘴,将老鸨缠成了个茧。 往床底下一扔,她则往床上一歪。 “睡!” 这边暂时还得稳住。 成与不成,一切还得看明日。 何盈秀睡不着,总觉着这种事,还是先得定个完整的计划,这么弄,也太仓促了些,如果不成反而暴露了的话…… 何盈秀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睡得着? 萧素素那边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老鸨的床,怪舒服的,也是个会享受的。 敌强我弱,就得速战速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才刚一开始,只有这么一点不顺,钟南都能想到直接联合青楼老鸨给何盈秀下黑手了,显然并没有什么耐性慢慢来。 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手段是他使不出的? 再不下手,只怕连下手的机会也没有。 萧素素直觉不能等。 不能等那就别等,直接上! 第二日下午,副官接到了信,兴冲冲地找钟南。 “咱们运气真不错。” “今儿一早,那何家姑娘正好出门,去庙里上香,身边就带了个丫头,跟了个车夫。” “大户人家的姑娘,难得出门一趟。” “那老鸨儿见机不可失,就让人趁机把人撞进了水里,又装作正好路过,把人给救了。如今人正在她城郊的院子里呢,离我们这里也不远。”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这生米煮成熟饭,看那何家还能如何?” “嘿嘿嘿……” 钟南也不禁露出了笑意,还以为会是件麻烦事,不料,老天爷开眼,竟然这么轻松地就成了。 钟南并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昨日他才去何家提亲,何家虽然没有答应,但显然只是不想这么早谈婚事,并没有怀疑他什么。 何家姑娘羞红了脸,未必对他无意,大概只是出于姑娘家的矜持,这才一口拒绝。 如果时间充裕,使出水磨功夫,未必不能成。 走的时候,那新宗主都十分客气,甚至还特意准备了些回礼让人给他带上了。如果看出了他不怀好意,不可能会如此不动声色,没有丝毫异样。 再说,就算察觉到了,她们不过一门妇孺,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能拿他这个许州军里的百人令如何?还不是只能乖乖地低头? 而当天晚上,副官就去找了那春风楼老鸨,得到了她一口应承。 这些人想要阴人自有她们的办法。 钟南丝毫不怀疑春花楼老鸨的手段,就是看需要的时间长短罢了。 只是让钟南在意的是,那几个似乎也注意到了何家这块肥肉,昨儿晚上还在义父跟前提何家,显然也想打何家的主意。 不能等。 再等就是别人的菜了。 无主的肥肉人人都想据为己有。 如果春风楼老鸨这几天没有消息,钟南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硬来了。弯弯绕绕的,他不是不能,只是没有这个时间了。 如今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春风楼老鸨那边进展顺利,倒是省了他不少事了。 钟南精神一振:“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昌平县郊外的一个庄子。 这是那老鸨的私人庄子,打理得颇为精致,有亭有台有山有水,绿树荫荫,鲜花艳艳,颇有情调。 一早萧素素她们就来了。 看庄子的老夫妻什么都没看到就被萧素素他们敲晕,直接给扔去了柴房。 如今这庄子里都是她们的人。 “怎么还不来啊?” “是不是露了什么破绽不来了?” 何盈秀很是忐忑不安,一颗心跳个不停,又是担心事情不顺,又是担心被看出了端倪,钟南直接带着人马杀过来了。 萧素素安抚她。 “放心,有人看着呢!如果事情不对劲,会通知我们撤的。” 话虽如此,何盈秀仍旧放不下心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这边走走,那边走走,在萧素素眼前转来转去。 萧素素看得眼睛晕。 “要不,你先去歇一会,等人来了再叫你过来?” 昨日带着何盈秀,是因为觉着没有什么危险,想她也跟着历练历练胆子大点不是什么坏事。 今日要上正菜萧素素本来不打算带着何盈秀的,毕竟事情说不好出什么意外也说不定。 谁料,昨天推三阻四,恨不得拔腿就跑的何盈秀,今儿个却积极得很,不要她不来都不行。 对于父亲和族人死亡的真相和对钟南的仇恨显然冲淡了何盈秀的恐惧。 她一定要亲自前来。 此时,她担忧计划失败,不能成功拿下钟南,对于自身的安危,却是完全置之于脑后了。 何盈秀摇了摇头,固执得道:“我就在这儿等着。” 度日如年,她哪里有心思去歇? 萧素素其实也晓得何盈秀没这个心思,她只是想支开何盈秀,让她别在她面前这么转了。这么转来转去,点心都吃得不开心了。 要不? 干脆把她弄晕一会? 她好她也好? 萧素素盯着何盈秀转个不停的脑袋瓜子,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萧素素手就有些痒痒的。 扈三娘教过她,一掌把人劈晕的法子,她还从来没有试过呢! 昨天对上老鸨,为了保险,她直接上花瓶了,没能验证一下。 今天反正没事,要不要试试? 萧素素看着何盈秀纤细的脖子那里,只觉得越看越诱人,越看越有吸引力,越看越觉得有一种无法抵抗的魅力。 何盈秀摸了摸突然发凉的脖子,起风了吗?怎么突然有些冷? 萧素素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何盈秀的身边,手慢慢抬了起来。 “宗主,姑娘,人来了。” 帘外,一半大小子忍着兴奋前来通报。是扈三娘从现有的人里头选出来的不错的苗子。 萧素素可惜地收回了手。 何盈秀长长松了口气。 “快请!” 如今,就等着人自投罗网了。 只要钟南进了这里,插翅也难飞。 这厅里一早就点燃了万嬷嬷提供的迷香,经过验证,效力强劲,没有解药的话,保证一闻即倒。 萧素素、何盈秀满心期待,翘首以盼。 第75章 追杀 “两位大人,请。” “马上就要到了。” 小子殷勤地在前面带路,钟南、副官跟在后头,很快就到了萧素素她们所在的花厅。 “请进!” “妈妈陪着贵客正在里头等两位大人呢!” 隐隐约约半透光的小厅里头,果然有两个女人。 一人穿得花枝招展,满头的珠翠,是青楼老鸨惯常喜欢的装扮;另外一人身材窈窕,装扮清雅,声音隐隐传出,依稀听起来,正是那何家姑娘的声音。 再想到停在庄门口的那辆马车,也正是何家的,甚至就连下人,也很是面熟。 钟南心头微热,有些迫不及待地撩起了帘子。 正要抬腿跨入,眼角却闪过一道寒光。 下意识地,钟南极速后退,转身拔腿就跑。 跟在他身后的副官完全没有想到钟南会突然转身,一下就被他给撞飞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呢?” “大人!” 副官咧着牙爬起来,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南怎么突然跑得跟兔子似的。 不过他很快也意识到不对了。 从花园的各个角落,冒出了好些个小子,甚至还有几个丫头,年纪都不大,相同的是,个个手里拿刀,在一个身材十分壮硕的妇人带领下,朝钟南这边杀气腾腾地围了过来。 糟糕,有埋伏! 副官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伸手去拔身侧的刀,却没有注意身后。 萧素素见势不妙,已经如同一道闪电冲了出来。 看见副官的脖子,她顺手就是一记手刀,副官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把他拖到里头去!” 嘴里吩咐着,萧素素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风一般地朝外追去。 何盈秀咬牙,却也知道自己追上去也没有大用。 只能先停下来,和之前来报信的小子一道,把副官先拖了进去厅里。 庄子不大。 就这一会儿功夫,钟南已经要出了门。 扈三娘追出门,钟南已经上马,扈三娘加快速度,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气得扈三娘大骂:“龟儿子你有种别逃。” 钟南认出了扈三娘,在何家门口似乎曾经见过。 竟然是何家! 万万没有想到! 差点儿阴沟里翻船,栽到一群娘们孩子们手里。 何家的话,应该也不可能埋伏太多人,女人孩子战斗力有限,虽然人人拿刀,硬拼未必不行。但刀剑无眼,对方人多势众,万一有个闪失,那就真的栽了。 钟南毫不犹豫地一挥马鞭,先回去再说,等带了人,他要踏平何家! 马扬蹄,带着钟南急奔。 扈三娘翻身上马,在后头紧追不放。 萧素素几乎同时上马,和扈三娘一道狂追。 钟南的到底是军马,只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扈三娘气得狂甩马鞭,马匹吃痛不已,但仍旧没有拉近距离,反而被钟南甩开了距离。 再这么下去,只怕钟南真早逃了。 萧素素一急眼,把刀当做标枪,对着马身狠狠地投掷过去。 马吃痛,扬起了蹄子。 钟南一个不防,被狠狠地甩下了马,摔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这一耽搁,扈三娘终于追到了钟南,她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紧勒缰绳跳下了马,同时举起了刀,用刀背对着钟南的脖子狠狠地砍了下去。 钟南无力地倒了下去,刚握到刀柄的手也软软地松了开来。 扈三娘没有放松警惕,用刀抵住了钟南的脖子。萧素素这时也已经赶到,取下了钟南的刀,扔得远远的。 扈三娘这才松了口气。 “妈拉个巴子,差点儿让这龟孙子给跑了。” 其他人这时终于赶到了,七手八脚地把人给绑严实了。 何盈秀大松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还好这庄子够僻静,不然给人撞见就麻烦了。” 她庆幸道。 “赶紧走,不宜久留,免得生变。” 金寡妇提醒。 萧素素点头。 “立马收拾东西,我们走!” 一声令下,赶马车的赶马车,抬人的抬人,收拾武器的收拾武器…… 数盏茶的功夫,她们就离开了。 转眼之间,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庄子就空无一人了。只有躺在血泊中无力哀鸣的马证明,方才的逃杀并不是一场梦。 不,不仅仅只有马。 三道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是三个年轻的男子,二十许左右,刚才的一切全被他们收入在了眼里。 “天啊!这许州的女人孩子竟然如此穷凶恶极?” 卢毅惊得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杀人不稀奇,战场上,谁的手上还没有见过血?可这不是在战场,是在治安还算良好、秩序井然的城市,而且动手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而是一帮子女人孩子…… 想想卢毅脖子有些发凉。 刚才最后那壮硕女子的一刀,可不是花架子,若砍的是他…… 太惊悚了有没有? 卢毅莫名有些同情那被砍的男子。 看他身手也算矫捷,那上马的姿势十分利落,看那衣服样式,好像还是个百人令呢! 搁平时也算个英雄好汉了,可独木不成林,没有死在战场,却被一群妇孺算计,栽得真冤啊! “也不知这帮子人是何来历?” “为了何事才如此行事。” “之前两个出来的,颇有些匪气。” “后来出来的,却像是大户人家的主仆。” “而且都不见男人,不是女人就是孩子。” “奇奇怪怪的。” “土匪也不像,豪门世家也不像……” 闵浩皱着眉头,十分不解,这件事里头有很多让他想不通的地方。 “律哥,要不要跟上去瞧瞧看这帮人是何来历?” 卢毅转头问秦律,一脸地跃跃欲试。 闵浩也颇有些意动,将目光投向了秦律。 秦律其实也十分好奇,那个穿着一身明显与她身形不合的衣服的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行事却极为机敏。 那么紧张的瞬间,竟然能想到直接说把刀当做暗器使用,准头和力道也十足。 一下子就重创了马匹,将人给掀翻了下来,扭转了局面。 如果不是她,那百人令只怕就骑马逃出了。 才小小年纪,还是个小姑娘家,这份机智魄力还有身手,真不可小瞧。也不知是谁家,竟能养出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而且,看这群人的样子,似乎还是以她为首,对她十分信服。 就连那中间武力最高、年纪比她大上一截的身形壮硕的女子都很服她的样子,实在不一般。 秦律其实也挺想知道的。 不过,此行目的并不在此,他一贯自律。 想了想,秦律还是摇了摇头:“如今局势动荡,随时都可能有变故。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我们直接去何家!” 第76章 客再来 秦律既然做了决定,卢毅、闵浩就再无二话。 三人一道朝不远处的昌平县城走去。 据秦家信使说,他出发时,秦家就在昌平县外不远的一处小树林扎营。但如今情势又不同了,许州治下,流民要么入伍要么收编落户了。 以何家的情况,多半应该会就近在昌平县落户才对。 何家人口多,要打听他们的下落,应该不难。 几人进了昌平县城,只稍稍一打听,果然十分轻易地就打听出了何家的消息和现在所住的地址。 “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月余的时间,何老爷子和何家男人们竟然都去了,如今只剩一门妇孺了。” 卢毅摇头叹息,万分同情。 这可真是太惨了。 “何老爷子不在,这些妇孺们已经在许州安家落户,不一定愿意再离开这里了。” 闵浩皱眉。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帮助何氏一族迁移到云州。 为了何氏一族,州主甚至亲自在州城划出了一块不小的地,以供何家一族安置,可见对何氏极为看重。 如果何家人不愿意再离开的话,他们这次的任务大概率要失败了。 大费周章却空手而归。 就算是事出有因,也总免不了人诟病。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何老相爷都不在了,这何氏的价值便也打了折扣。不过,任务没能完成,对于秦律来说,总是…… 本来秦律身居高位,就够令一些人不满了。 “既然来了,先去看看再说!” 秦律淡淡地道,不为所动。 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后,三人按照路人的指点,一路找去。 很快,他们就十分顺利地找到了何家,给门房递了帖子求见。 此时,萧素素、何盈秀她们也将将回来不久,正带着人把绑回来的钟南、副官往地下室里拖呢! 吭哧吭哧,这昏迷过去的人真重啊! 可惜涉及到何氏全族男丁的生死,不能一杀了之,总得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也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不然萧素素才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人弄回来呢! 当时就一刀了事,岂不干脆? 费了番工夫,将将把人安置好,又安排了人看管,萧素素两人才从地下室出来听到有客来访的消息。 一听有客,何盈秀心里先咯噔了一下,钟南造成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消呢! 不会又是来者非善类? 她异常谨慎地问来报的小子来者是谁。 “祖父的故交后人?” 何盈秀眨了眨眼,不会是…… 她这才急忙伸手拿过了拜帖,落款处果然有个“秦”字。 秦家来人了! 祖父终于等到了回音,可惜,祖父却…… 何盈秀心中酸涩,又替祖父欣慰,到底没有投错人。 这个关头,还肯派人来,是真情没错了。 “赶紧请进正厅,请奶嬷嬷好好招待。” “我们换好衣服马上就去。” 何盈秀连忙吩咐,让下人们千万不可怠慢了,然后又拉着萧素素小跑回房换衣服。 之前房间挤,她一直和萧素素同住。 如今虽说萧素素也做了宗主,何家空房子也多了起来,但本来就打算离开了,再换位置住也犯不着,故而两人就一直住着了。 不欲让客人久等,何盈秀也加紧了动作,一抬头,看见萧素素的打扮,顿时爆了。 “不行不行,这件不行。” “赶紧换下来。” 萧素素一脸无辜。 “我衣服都脏了洗了。” “不穿这穿什么?” 萧素素本来平日就爱穿男装,也就见客的时候稍微讲究点穿穿女装,所以就备了两套。不巧还都被勤快的丫头拿去洗了。 没有女装,萧素素自然而然地就拿了男装穿了,叫她说其实也没啥,就何盈秀瞎讲究。 何盈秀可不愿对贵客失礼,扑了上下去将萧素素的衣服扒了下来,把自己的衣服找了一套给萧素素——有点心酸,之前在牢里萧素素还比她矮些的,这就几个月的功夫,个头怎么往上窜了一截,如今竟大差不离了,心塞。 何盈秀摇摇头,又给萧素素把头发也重新拆了,梳上了正式的漂亮发髻,这才满意地一同出门见客。 何家的正厅里,奶嬷嬷热情亲切地招呼着秦律几个。 “秦公子,实在不巧,我们宗主和大姑娘有点小事儿,稍后就到。还请你们稍等片刻。” “嬷嬷您无需多礼。” “我们来得仓促,多有打扰了。” 秦律客气地寒暄着。 “来,卢公子、闵公子两位也不要客气啊,多吃点。” “这点心是我们何家的独门秘方,别处吃不到的,你们尝尝看啊!” 奶嬷嬷也没有冷落卢毅、闵浩,热情地招呼。 卢毅、闵浩谢过,就着茶水吃起了点心。 一边吃喝一边打量着,何家不愧是以文传家的世家。 这还是逃难的落脚处,布置得也十分讲究雅致。 家具大约是当地买的现成的,样式木料并不出众,但摆设得看起来就十分舒服,挂的画、放的物件,并不多,但无一不恰到好处。 接待的这个奶嬷嬷也是,慈祥热情却不失文雅。 想必这家的小姐定然也是气质文雅的佳人! 正想着,就听小厮禀报:“宗主、大姑娘到!” 秦律几人站起了身,看向正从厅门口款款而来的两人,一个形容尚小,却肌肤似雪、乌发如云,眉目如画,是个极漂亮的人儿,尤其她的嘴角弯弯的,带着笑,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一个略略大些,五官不及小的那一个精致,却也是个清秀的美人,举止端庄,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气质过人。 乍一看,好两个出众的大家小姐。 再一看,咦,这两张面孔,尤其是第一张,怎么好生面熟呢? 这就是何家的小姐们? 他们不是在做梦? 这、这不是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伙子胆大包天,连云州军的百人令也敢设计围捕的那群歹人中的两个吗? 虽然她们现在换了衣裳,一副斯斯文文、大家闺秀的样子,同之前杀气满满的模样大相径庭,可他们都还年轻,眼不瞎啊! 卢毅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伸出手指指着萧素素、何盈秀,上下嘴皮打仗,这是,“啊啊啊”,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第77章 三哥 卢毅突然觉着,他之前好像同情得太早了些。 依她们这作为,该同情的应该另有他人啊!譬如说,被她们五花大绑回来的那两位? 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尸骨还存? 卢毅突然觉得他脖子怎么就这么凉呢? 闵浩连忙把卢毅的手指拉了下来:这呆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其实闽浩心里也震惊地不行了,这实在叫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刚才好奇不已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了,还是这么一种身份。 闽浩觉得他也很晕。 何家不是以诗书传家的吗? 怎么他们家的姑娘们会如此盗匪行事? 真是卿卿佳人,奈何做贼啊? 秦律一向养气功夫极好,喜怒不形于色,饶是碰到这般急转而下的剧情,也只是眼神微动,顷刻,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不明显几乎看不大到的弧度,客气而礼貌地打招呼:“萧宗主、何大姑娘。” 之前奶嬷嬷曾经同他们提过,何老宗主过世前,认了个义妹,作为何氏的新宗主,主理何家事务。 秦律当时听了很有些讶异,怎么会有世族将宗主之位交给外人? 但如今想来,对素未谋面的何老相爷的智慧和魄力多了几分佩服。 何家成年男子尽数身死,剩下一门妇孺,还身怀巨资,处境实在险恶。 他挑的新宗主,年纪虽小,又是女子,却杀伐果断、机智过人。不说在女子中,只怕诸多男儿,也大不如她。 这个世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 这的确是没有办法中最好的选择了。 但话虽如此,又有几人有这份眼光和胸襟呢? 不愧是做过多年丞相的人,的确不凡。 只可惜偏偏死在了这小小的昌平县,不然去了云州,不啻于一个大大的助力。 这么个人才! 秦律暗暗可惜。 如果何老相爷没有过世,去了云州,不说两家交情,以这般大才,定然是能够得到重用的。毕竟云州以军治州,主政人才稀缺,更不用说这般宰辅层次的人才了。正好补上云州的短板。 如今之失,真是何老相爷之憾、云州之憾。 而何老相爷去世才没几日,何家的处境就已经很是艰难了。 不然不会有她们今日之举。 再结合那被绑男子的身份,秦律心里已经将事情猜测得七七八八了。 还好何老相爷挑了这么个人,不然,这世道,只怕还没有等他们到,说不定就给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真那样的话,回去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故人已去,连他的族人们也无法护住,父亲估计会不好受了。 如今倒是还好,总算在他们赶到之前,何家余下的人保住了。 而且遭逢此难,对他的任务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之前何家可能还不愿意走,如今,要说服何家迁移,应该要容易得多。 明智的人,都知该如何选择。 唯一的变数,大约就是这姓萧的新家主了。 她如此胆大包天,短短时日,就能带着正儿八经的何家嫡小姐做出这等劫匪般的行径,这般行事,野心恐怕不小。 以她的能力,在这昌平县的步步危机之中,要掌控何家并不难。 但如果迁移去了云州,何家平安,她这个作为外姓人的宗主,要想再掌控何家,怕是难了。 她不会看不出这点。 要达成预定目标,只怕会多些波折。 秦律想着,倒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从来,只有他想不想,没有他办不办得到。 这小女孩再不凡,终究,也只是个小女孩。 秦律几人在悄悄地想着何家、萧素素,萧素素也在一边打量秦律三个,一边在心里暗暗计较。 萧素素的眼先撇过卢毅,这厮看着牛高马大的一个,应该是最好对付的,喜怒哀乐全在一张脸上,看着就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 只一见面的功夫,就暴露出他们之前见过她和盈秀的事了。 再看那震惊得都呆了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见面,一定令他印象十分深刻,这才失态至此。 再结合他们三人是今日到的。 萧素素心里就明白了:看来事情还是不密啊,给人发觉了。 也是她们可用的人实在太少,没有办法做得太严密。本来想着那老鸨的那个庄子也够偏,可以说是寥无人烟了,没有想到,还是被人给撞见了。 还好也算是自己人,应该无事。 萧素素第二眼扫过的,则是闵浩,这个看着就精明多了,是个心有城府的。 至于秦律,萧素素放在了最后。 这个人,直觉告诉她:危险。 恐怕三个人之中,最难应付的,就是这秦三了。 不过,他们不是仇家是世交不是? 萧素素笑得如同盛开的花儿。 “秦三哥客气了,不嫌弃的话,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我叫素素。宗主什么的,不过是家里人看我年纪小,为表尊敬才特意唤的。三哥万万不可如此,不然就实在折煞素素了。” 萧素素礼数周全,笑眯眯地套近乎。 云州秦家呢! 大盛四大边军最为强大的秦家三公子。 这关系得好好地拉拉。 以后的粮啊、武器啊什么的,也许就都有着落了。 萧素素笑得十分可爱,仗着年纪小眨巴着大眼卖萌攀关系。 明明秦律叫的是“宗主”,到她嘴里前一刻还是秦三哥,下一刻就直接成三哥了,不知情地,还以为她是人家亲妹子了。 卢毅、闵浩下巴差点掉了一地。 这、这也太能装了? 夺命女匪、大家闺秀、可爱小妹,一出出的,差距太大了? 秦律也是惊讶了一下,他年少居高位,又从军,气势难免冷厉了些,就是家中兄弟姐妹,素来对他也是敬畏居多,不敢亲近。 不曾想,这小姑娘却全然不惧。 见她睁大一双杏眼如同小狗一般看着自己,虽然晓得这多半是她装出来的,并不是本性,但看着倒也不讨厌。 她这般女子,如此讨好,只怕别有所图。 只不知图什么呢? 有些意思。 秦律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唤了声:“素素”。 第78章 图谋 也就是这么一唤,语气平淡,同唤阿猫阿狗的,没啥语调起伏。 唉! 这哥哥不太好哄啊。 萧素素摸了摸脸,对它非常失望。不需要它的时候,尽招蜂引蝶的惹麻烦,需要它发挥威力的时候,它又效果欠佳了。 不过,这可是大金主,冷淡就冷淡点!热情她不缺。 萧素素打叠起精神,铆足劲儿地在秦律面前刷好感。 为了美好的未来,多投资一点点是必须的。 反正只是感情投资,又不费钱。 不投白不投啊! 萧素素呵呵娇笑,妙语连连,虽然初见面,虽然对方从头到尾反应都很了了,但这也阻止不了她为爱发电。 卢毅、闵浩对视一眼,却都有些讶异。 秦律的反应依旧很是冷淡,只时不时“嗯”一声,基本都是那萧素素自个儿在自说自话,但秦律竟然能耐着性子一直听她废话没有走…… 这可不是秦律一直以来的作风。 一直以来,秦律因为相貌生得太好,爱慕者众,因此对这方面更是注意,从来对女子很少假以辞色。 还是第一次见他同女子说这么久的。 虽然,这女子才十一二,还是个孩子,可是…… 两人心里各有所思。 何盈秀在旁边压根儿插不上话,只能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一边陪着,内心却有千万匹马奔腾而过:眨眼之间,她又多了个长辈? 而萧素素虽然大部分在同秦律说话,但对卢毅、闵浩也没有冷落,时不时就同他们两个搭上几句,简直是八面玲珑、让人如沐春风。 何盈秀叹为观止,同时再一次刷新对萧素素的认知。 素日里见她,也不是多爱交际的人,见了生人从来都躲一边,不怎么开口的样子,何盈秀还一直觉得萧素素并不太擅长交际呢!没有想到,如今看来,哪里有不擅长的样子,简直擅长得过火了。 这如鱼得水,叫人如沐春风的本事,平日里究竟被她藏在哪里了? 萧素素,真是越看越看不懂啊。 不过,有一点何盈秀倒是确信的,这丫头从来无利不起早,没有缘故,她肯这么费心费力? 八成又在图谋什么了? 而且,绝对是对着秦律而不是其他两个。 因为由始至终,对着秦律就是“三哥”“三哥”的,对着其余两人,萧素素就变成了“卢公子”“闵公子”。 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啊! 素素在图谋秦律什么呢? 让秦律带她们去云州吗? 可是,之前不是已经决定不去云州了吗? 那还能图他什么啊? 秦律又能被素素图谋吗? 这个人一看就很不好应付的那种,对人冷冷淡淡的,嘴角弯起,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何盈秀看着有点怵。 只是,长得是真好,何盈秀自认为并不是看重美色的人,可仍忍不住不时就偷偷看几眼。 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都已经够吸引人了。 真想不出,一笑是个什么样子。 想到此,何盈秀有些心猿意马。 聊着聊着,萧素素笑眯眯地来了一句。 “卢公子,之前你见过我们了?” 她问得突然,卢毅完全没有防备,一时呆住了。 不仅卢毅,闵浩、秦律也完全没有想到。 而萧素素一旦开始发问,就一问接一问,不管卢毅有没有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被她丢了出来。 “是之前在县郊,看到了我们抓那百人令了?” 卢毅张口结舌,不知该作何答。 不过,萧素素原本也不是要听他的回答,卢毅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一点,他们知道,她也知道。 秦律的眼一眯,倒是没有想到,萧素素会这么快,这么干脆地挑明。 萧素素又问,这回却是换了个对象。 “怎么样?三哥。我们做得还不错?” “你说,以我们这本事,上山当土匪够不够格啊?” “三哥你,想不想在许、晋两州这边养一伙匪兵啊?” “你看,素素我怎么样?” 萧素素笑眯眯地问,一脸的期待。 卢毅、闵浩惊呆了。 惊呆得有些麻木。 因为今天,他们吃惊的次数也太多了些,吃惊得他们都不好意思说他们又吃惊了。显得很乡巴佬,很没有见识。 可事实上,他们还是再一次地被萧素素给弄惊了。 不说萧素素的身份,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大喇喇地说要当土匪,神情之间,还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卢毅、闽浩无语。 果然他们还是太年轻了吗? 见识太少。 还是他们年纪太大了,什么时候女孩子都不想着嫁人,想着的是当土匪头子了啊? 野心比他想的还要大啊! 之前倒是还小看她了。 一个小女孩子,这么大的心……何老相爷养出的这个小东西,很有些意思。 要继续养养看吗? 秦律轻抿了口茶。 “凭什么呢?” “养兵的话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就算我要养,现成的选择也有很多,我为什么要选你这个还什么都没有的呢?” 萧素素笑得可爱极了。 “哥哥养妹妹,还需要什么原因呢?” “当然是凭哥哥对妹妹满腔的爱啦!” 何盈秀敬佩地看着这两个人。 一个真敢说。 一个真敢听。 她一边听着的人都尴尬得脚趾想抠地了,这两个人却面不改色。 难道,她才是那个异类吗? 看了眼一边呆若木鸡的卢毅、闽浩还有老脸通红、身体都僵直了的的奶嬷嬷,何盈秀得到了安慰:嗯,她还是挺正常的。 这时,萧素素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妹妹对哥哥的一片忠心啦!” “这土匪虽然多,可都是些朝三暮四、朝秦慕楚之辈,全无信用可言。这样的匪兵,如同狼崽子,怎么养都养不熟的。” “可妹妹我就不同了。” “我会让何氏族人跟三哥去云州定居,何氏一族生死,全在哥哥的一念之间。” “这样,三哥你可放心了?” 何盈秀大惊失色。 别人不知道,她们能不知道吗? 何家都已经分家了,他们怎么会听萧素素的话? 何盈秀忍不住想问萧素素她是什么个意思,但想到还有这许多外人,不能在外人面前拆萧素素的台,硬生生地将话憋了回去。 秦律看着萧素素,终于缓缓地笑了。 “对妹妹,哥哥怎么会不放心呢?” 事情初定。 宾主尽欢。 只忧心忡忡的何盈秀,终于等到晚饭毕,将客人好生生地送去客房,然后拉着萧素素匆匆回了房,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萧素素。 第79章 各有算计 “素素,你是怎么想的啊?” “其他人都已经分出去了,如何肯听你的话?” “你如今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他们不肯去,可怎么向秦三公子交代?” “我看那秦三公子可不像个好说话的人。” 笑不达眼底,看着人的眼,冷冷的凉凉的。 要不是那张脸,何盈秀都不敢偷瞄他。 这样的人,如果知道被唬弄了…… 何盈秀真替萧素素担心。 她又认真地对萧素素道:“如果是钱的问题,你不需要担心。不说祖父留下的那些,我这里也还有不少的。如今买粮并不难,以我们的家底,多的不说,养个几千人一年半载的,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不需要为了钱这么费心的。” 想到一向懒散的萧素素,对那个秦律百般讨好,何盈秀就有些心疼,暗暗怪自己没有同萧素素说清楚。祖父那里的虽然分出去不少,可也不过是小透,而且还有她母亲留给她的,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动。 凭这些,她们暂时不需要忧虑的。 “啊,你偷藏私房钱!” 萧素素故作震惊地指着何盈秀。 “有多少?快,如数地交出来!” “不,不成,我得叫人来搜搜才行。” 何盈秀跌脚:“萧素素!” “好,你又对姑祖母不敬了!” “才说要敬我爱我的,这就不算数了!” 抓住何盈秀的把柄,萧素素故意指控道,看何盈秀眼睛都有些红了,眼看就要被逗哭了了,萧素素才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收手了。 “其实我同秦家拉关系,钱、粮当然是一部分的原因。但并不是最主要的。” “我看中的,是秦家的势力。” 萧素素恢复了正形,不再逗弄何盈秀。 “秦家的势力?” 何盈秀不解:“秦家的云州军是厉害,位居各州之首。可云州军再厉害,也是在云州啊。我们选的地方却在许州、晋州交界处,同秦家足足隔了一个州。云州军再厉害,对那里也是鞭长未及啊!” 萧素素冷笑:“难道,你以为云州军会一直呆在云州?” 何盈秀睁大了眼:“你是说秦家也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萧素素嗤笑:“连我们这样的微末女子,也生出了野心。他们秦家兵强马壮,难道会甘心就这么困守云州?” “迟早,他们会出来的。” “如今,不过是在等候时机罢了。” “所以,在云州军未动的期间,他们肯定并不乐见许州吃下晋州,就算不能亲自动手,能在许州、晋州的地界,埋个钉子,给许州添些乱,他们应该也是乐见的。” “这种事,他们不能亲自出面,但是他们能提供钱、粮,甚至能出人帮助我们练兵,给我们提供情报,提高我们的实力。有他们的帮助,我们能发展得更快、更稳,在与其他匪兵的争斗中,也能得到外援。” “这对我们也很有利。” “这是双赢的事。” “至于何家其他人…… “你放心,当初我能让他们分出去,如今就能让他们再回来。” 萧素素如此说,让何盈秀放心。 然而,听萧素素如此说,何盈秀更不放心了。 虽然他们已经分出去了,但时日还短,何盈秀对族人们的情分依旧还是在的。 她真替他们担心。 素素她,要对她那些族人做什么? 小心脏噗噗跳,怎么办? 何府,第一进,西厢客房。 夜初上,新点的烛火一跳一跳的。 卢毅、闵浩的小心脏也在噗噗跳。 今日的一切,实在是太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 不说何家那群妇孺名门变土匪的行径,最后秦律竟然答应了萧素素那个荒唐无比的提议,更是叫他们如坠梦中。 “律哥,你真的答应那个小丫头片子了?” “凭她一个小丫头,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红口白牙地,这是空手套白狼啊!有这个功夫,我们自己拉票人开干就是了,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你不是真看上那小丫头片子了?” 卢毅觉着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那小丫头片子是长得不错,这他承认。 不,是很不错,难得一见。 可再好看也是个小丫头片子啊,同那些前凸后翘的美人能比吗?那么多风情万种的美人,秦律看都不多看一眼,难道他喜欢的其实是…… 卢毅突然觉着有点没有办法直视秦律了。 我一直将你当不近女色的柳下惠,原来你竟是喜好幼女的…… 闵浩懒得理卢毅这个不长脑子的。 秦律怎么可能喜欢幼女? 府里那么多小丫头,真喜欢幼女的话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真不知卢毅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怕是跟猪换了个头。 闵浩疑惑的是其他地方 “律哥你觉得这萧素素真能成事?” “我承认,女子之中,有她这番胆识气魄的,的确罕见。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没有根基。” 闵浩怎么想,都觉得机会不大。 “没有根基又怎么样,我有!” “我想让她成,她就能成!” 秦律十分平淡地说,就像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 卢毅、闵浩无言以对。 这就是秦律。 自信、强大,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律从不考虑这件事有多难,只看他需不需要。他需要的,不论如何,一定会办成。所以,卢毅、闵浩的考虑从来不在秦律的考虑之中。 他真的需要,而这个时候萧素素出现了,那么,他可以给她这个机会。 萧素素有一点打动了他。 忠心。 是的,再厉害的钉子也比不上一颗忠心的钉子。 师出无名,云州军目前还不好插手许州、晋州的事,收买土匪不容易掌控,搞不好就白白打了水漂,派云州军士兵假冒土匪容易露馅,毕竟士兵和土匪们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被发现了名声不好听不说,还容易引起许州、晋州的警惕,得不偿失。 萧素素就挺适合的,有何家,她就不会轻易背叛。 而且何家的那个姑娘可是跟着她的,一旦她起了异心,那个姑娘肯定不依,要策反的话,就不是难事。 再说,自古以来都是男强女弱,男为天、女为地,女人称霸一方就已经是极限了,想同男人逐鹿天下,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她就算有了实力,也需要找一方强大的势力依附。 除了他,她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秦律有这个自信。 这趟许州之行,收获比他预计得还要多。 秦律心情不错。 夜,更深了。 洗漱过后,萧素没有换上睡觉的衣服,反而穿戴整齐了,并且让何盈秀也一同穿戴起来。 “还有什么事吗?” 何盈秀不解地问。 萧素素笑道:“你忘了我们请回来的客人了?可还没有好好招待呢!” “今夜,才刚刚开始呢!” “要打起精神喔!秀秀。” 第80章 收服 萧素素和何盈秀来到地窖。 她们来的时候,地窖里头已经有不少何氏族人了。 而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何氏族人在下人的引导下前来。 “大半夜的,叫我们来作甚?” 二夫人李氏都准备歇下了,被人叫过来,不情不愿的。 她真不想来,都分出去了,摆什么谱啊? 不过,话虽如此,想想萧素素,她磨磨蹭蹭了一会,到底还是来了。 来了吓一跳,还好来了。 来的何氏族人好多,如果她不来,铁定成了异类了。 心里在庆幸,见着萧素素了,忍不住还是下意识抱怨了一句,只是,声音弱弱的,不仔细听,大约是听不到的。 不过,萧素素耳朵一向灵。 听到李氏的抱怨,她精神为之一震。 “二侄媳妇,你来了啊!” “许久不见了,姑母很是想念啊!” “来,快到姑母这边来。”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李氏的身上。 李氏表情扭曲了几下,都怪老爷子,认的什么义妹,平白无故地,就矮了一辈。李氏一肚子的憋屈,可要同萧素素硬杠?看看萧素素身后丫头捧着的大刀,她还是强忍着憋屈走了过去。 “见过姑母。” 怕萧素素找茬,李氏先礼数周全地施了一礼。 “乖!乖!” 萧素素笑眯眯地摸了摸李氏的头。 李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都多大的人了,被个孩子摸头。 李氏羞得恨不得钻地洞。 何盈秀顿时对李氏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萧素素别的都好,就爱捉弄人这一点,实在可恼。 其他亡魂:你确定? 何盈秀忙咳了两声,给李氏解围:“姑祖母,人差不多齐了,说正事!” 正事? 都分家了还有什么正事? 在众人的疑惑中,何盈秀细细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着何盈秀的讲述,众人或惊、或疑、或惧,最后,则是无比的愤怒和仇恨。 “我夫君他们,真是被他们设计坑杀的?” 三夫人郑氏脸色苍白,眼里却有着熊熊火焰在烧。 萧素素有些讶异,这郑氏向来低调,少言寡语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萧素素对扈三娘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的口供。” 这一下午,萧素素她们在陪客,扈三娘她们也没有闲着。 钟南倒是嘴硬,先还不肯说,可搁不住副官是个软的,没几下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最后,还指出了往来书信他都有留存,保存的地方都说得一清二楚。 扈三娘、金巧巧就去城外走了一趟,拿回了文书。当然,顺便也扫了尾巴,把之前给副官送的信给毁尸灭迹了。 铁证如山,钟南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也只能认了。 何氏族人围了上来,口供和文书在一个人一个人手里传过,有人失声痛哭有人低泣不已有人大声怒骂,有人咬牙切齿…… 很快,纸张就变得濡湿了,传到最后一个人手里,几乎已经看不大清楚字迹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 “人也已经在这里了。” “毕竟是你们的父亲夫君长辈兄弟,就交给你们处置!” 说完,萧素素让丫头泼醒了钟南、副官两个。 在一群妇人咬牙切齿,如同要吃人的仇恨视线中,副官瑟瑟发抖:“不、不关我的事,都是大人吩咐的,我就、就只是替他送个信而已,我是无辜的。” 钟南倒是还维持着镇定:“我是温校尉义子,还是东陵城钟氏族人。我如果就这么突然不见了,他们定然会追查到底。” “如果露馅了,你们要怎么办?” “你们能奈何得了一个我,奈何得了温校尉,奈何得了钟氏?” “死的人已经死了,总还要为活的人考虑。” “你们就算不为了自己,难道就不为了你们的孩子考虑?” “不如放了我,这事儿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甚至,我以后可以罩着你们,有我罩着,你们可以在这昌平县无忧无虑地生活,怎么样?” 钟南威逼利诱,果然看到一些妇人开始犹豫了起来。 她们能不替自己考虑,却不能不替孩子们考虑。 钟南心下悄悄松了口气,他正准备再接再厉,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副官的。而紧接着,他的胸口也是一痛。 钟南低头,一支金簪正插在那里。 郑氏的手,青筋暴起,可见她这一下有多用力。 钟南一下子面色狰狞起来,怒喝:“你敢?” 郑氏没有回答,只是用行为证明了。 她抽出簪子,又扎了下去,一下接一下。 “夫君,你死得冤啊!我替你报仇!我替你报仇!” 郑氏满脸的泪。 她与丈夫何三爷感情素来极好。 这么多年,她膝下只有一女。 若换了别的男子,恐怕早就纳妾生子了。 可何三爷却说,没有就没有,反正两个哥哥膝下都有儿子了。若郑氏担心老了无人奉养,到时候等女儿嫁了,他们再过继个嗣子也是一样的。 这样好的夫君,说没了就没了。 如果天命如此,那也就罢了,这样的世道,能怎么办呢?她只有把女儿好好养大,嫁个好人家,这才对得起他。 万万没有想到,却是人祸。 郑氏恨毒了钟南,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所以,她没有去找萧素素拿刀,而是用簪子,一下又一下,存心让钟南受尽折磨而死。 郑氏这一动手,好像打开了一扇闸门。 如今善了已经不可能,那当然只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也不知是谁跟着第二个上的,反正,加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地窖的土,颜色慢慢地深了一些,再深了一些,越来越深…… 而惨叫声,则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最后结束时,钟南、副官的两具身体,完全成了筛子,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孔,皮也烂了,被挑破,露出下面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血肉,筋脉断得七七八八,露出其下的深深白骨…… 而何家的女人们的衣裙,血迹斑斑,没有一件好的。 包括何盈秀。 钟南先死,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愤怒、不解、不甘,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是要在这乱世大有作为,搅起风雨的人,为什么竟然会在起步的时候,栽在这么一群妇人的手中。 冤! 太冤了! 钟南死不瞑目。 副官稍后,虽然他连连求饶,但杀红了眼的女人们,心硬如铁,并没有放过他。 女人狠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狠。 有时候,比男人还要狠! 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副官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那个黑脸的俏丫头,不禁在人群中寻找,怎么都不得见,直到生命的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白生生的脸上,那脸的主人,远远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平静如水。 没有愤怒! 没有仇恨! 但也不是麻木! 有的,只是平静。 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打破的平静。 就是这个眼神,第一次闯入何家,那么多人,吸引了他的,就是这个眼神。 原来,你在这里啊! 不知怎么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息时,定格在副官脸上的,竟然是有些诡异的释然。 事毕,在钟南、副官不成人形的尸体前,郑氏跪在了萧素素的面前。 “宗主替我夫君,替何氏一族男丁报仇雪恨,我代表三房请求重回宗门,从今以后,唯宗主马首是瞻!” 扑簌簌,萧素素面前跪了一地。 “从今以后,唯宗主马首是瞻!” 萧素素弯腰,亲手扶起了郑氏并众人。 “从此以后,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休戚与共、命运与共!” 何盈秀看着这一切,心绪起伏,何家又是完整的一家了。 祖父、父亲,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月光如水。 静谧而祥和。 卢毅苍白着脸,忍着作呕的胃回了他们临时住的第一进西厢。 第81章 好大的礼 “怎么回事?” “不是去看热闹了吗?” “怎么这么一副鬼样子回来了?” 闵浩本来拿着本书无聊地翻着,见卢毅如此情状进来,诧异极了。 卢毅说不出话来,他怕他一开口就吐了。 他伸出手,指着茶杯。 看着他这狼狈无比的样子,闵浩也挺想知道的,也就顺手给他倒了杯茶,递给卢毅。 卢毅连着喝了几杯,总算觉着好一些了。 “乖乖,这女人们,也太可怕了些!” 卢毅觉着,他都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以往女人在他的心目中,要么是娘那样,慈爱有加的,要么是姐妹们那样,或温柔有加或活泼可爱的…… 今儿个所见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所有认知。 卢毅觉着,他只怕要做噩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闵浩催促着,在别人家做客,也不好出去找乐子,现在就睡,又早了些,他实在是有点闷了,需要点乐子。 这时,在一边自个儿与自个儿对弈的秦律也停了手,看了过来。 卢毅真心不想再回想一遍,太恶心了。 可秦律都看过来了。 卢毅苦着一张脸,他就不该好奇心作祟的。 晚上实在没事,他又不爱下棋,书也看不下去,在院子里打拳地方太小,他还嫌憋屈。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萧素素她们绑回来的那两个人了,好奇萧素素她们到底把他们怎么办了。 这么一想,他就呆不住了,同秦律、闵浩打了声招呼就去查探。 只是,到底是秦律的世交,州主都看重的,卢毅也不好抓了人审问,转悠了一圈,也没有收获。 后来,看着从第三进侧门,不知怎地,一个接一个地来人,然后又被下人迎进去了。 大半夜的,实在是很怪。 卢毅就偷偷跟了上去。 地窖门虽然关了,可并没有派人把守,所有的人都进去了。 卢毅就偷偷地从门缝往里瞧,将事情从头到尾看了个明明白白。 “你们说说,恨就恨呗,这人是可恨,一刀砍了他就是了。” “竟然人人都上去用簪子捅,就这么活生生地捅死了。” 卢毅打了个哆嗦。 “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闵浩也觉得有点渗得慌,杀人没啥,他们三谁手上没有见过血的,主要是这么折磨而死,而且动手的还是一向柔弱心软的女子,就叫人心理有些不适了。 “这么说的话,之前这何家应该是已经分家了。” “呵……” 秦律轻笑一声,倒是个挺会空手套白狼的。 拿根本就没有的东西同他表忠心? 真是够狡猾的。 秦律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他不喜欢手底下的人自作聪明。不过,到底是才投过来的,又是个小姑娘…… 秦律淡淡地吩咐:“回去叫姚子长负责同她交接诸事。” 闵浩一凛:“是!” 姚子长是秦律最为看重的谋士之一,让他来负责何家的事,也说明了秦律对这件事的看重。 第二日一大早,萧素素亲自来请秦律吃早餐。 秦律敲着桌子问她:“怎么不见何氏其他族人呢?” 萧素素一听这话就知道之前画的大饼露馅了。 不过她也丝毫不虚:“不过迟早而已,放出去的风筝只要有线,想什么时候收回不是一句话的事?” “就像我之于三哥,三哥什么时候想收回,不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萧素素顺便捧了秦律一句。 秦律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也不发脾气,也不动怒,但就这么看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山岳压顶一般。 不愧是未来云州秦家的家主,果然气势惊人。 卢毅、闽浩不自觉都屏住了呼吸。 萧素素庆幸如今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子,还能撒撒娇卖卖痴。 男人嘛,不管什么样的,除了极少数的变态,大部分对女子比对男子宽泛些。 当然,这不一定是因为爱护女子,更多是将女子视为弱者、物件,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但有时候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瞧不起、轻视,自然就不会太过防范。 萧素素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偷偷看秦律的脸色,轻轻摇了摇秦律的袖子,撒娇:“好了,三哥别生气,我送一样好东西给三哥。” 秦律只是冷哼一声,脸色却缓和了一些。 萧素素虽投了他,但到底才来,又年纪小,不懂事可以慢慢教。 他虽有些不满萧素素对他玩心机耍手段,但若是没有这份心机手段,他又未必看得上了。 说起来,萧素素小小年纪能将何家这许多人拿捏住,的确有几分本事,是个能扶得起来的。 “这回就算了,不得有下次。” 秦律警告。 萧素素见状,笑颜如花,遂叫来丫头,低声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丫头就拿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礼盒回来了。 萧素素郑重地双手呈上。 “这是哥哥过世之前特特留给我的。” “如今,我就献给三哥了。” 萧素素的哥哥,说的就是何老相爷了。 秦律突然记起一事,父亲秦战好像称呼何老相爷“世兄”的,萧素素叫他“三哥”…… 秦律身体微僵。 之前萧素素叫得自然,她年纪又小,秦律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如今…… 秦律决定当这事没有想起过。 都收了萧素素当妹妹,总不能再把她当长辈? 说起来,何家和秦家虽然世代是有些交情,倒也算不得多深,秦战更多的是看中何老相爷这个人,而不是何家。 所以,其实也没事? 秦律貌若无事地接过了盒子,打开。 只见,里头是一本书,封页写着:“拢云斋手记”,秦律翻了开来,然后,一页接一页,完全停不下来。 萧素素微微勾起嘴角,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果然礼物就该送给对的人啊! 至于她们要用,也不必担心,早就抄好了。 秦律从早一直看到晚,连着数日,才将这本书粗粗看完,简直是废寝忘食。 这本书,对他、对秦家,实在是太有助益了。 “好大的一份礼!” “这般人物,是我秦家无福!云州无福啊!” 秦律忍不住扼腕叹息! 这样一个大才,真正可惜、可叹。 人不在了,还留下这样足以流传千古的着作,秦家真是承了他莫大的情。 光凭这本书,只照顾个何家,算来倒是他们秦家占便宜了。 而萧素素不但没有将这本书拿出来与他作交易,反而在一切说定之后,轻描淡写地将这本书送给了他。 本来,她完全可以将这本书留下,在适当的时候,换取更大的利益的。 如此作为! 算了,她如此大方,他倒也不好太过小气了。 这般行事,倒也配做他秦律的妹妹。 前朝开国还有个威名赫赫的红叶公主,他秦律的妹妹,难道就比不上别人? 到了此时,对这个口口声声喊他三哥的小姑娘,秦律终于有那么一点真心了。 当哥哥的,自然也该关心一下妹妹,他就问卢毅:“这几日,素素她都在忙什么?” 卢毅抖了一下。 素素? 别人倒也罢了,秦律这么亲切地叫姑娘的名字,他好不习惯。 第82章 三日 萧素素这几天也没有闲着。 首先就是召集了各家主事的人,宣布了何氏将迁移到云州的事,并将秦家来人的消息告知了各家。 这个决定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拥护。 在发生了钟南一事之后,她们已经深切地认识到了,拥有财富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守护,这是一件何其危险的事情。 钟南虽然解决了,可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下一个钟南呢? 一个钟南就让何家几乎全员覆没,再来一个…… 众人想都不敢想。 而且,虽然当时杀钟南是挺解恨的,可到底是杀了人,这心都是虚的。倒不是觉着不该杀,是怕被人发现了,她们被抓了倒也罢了,可孩子没了爹,再没了娘…… 继续呆在这里,天天这么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想想都黯淡无光。 秦律的出现是如此及时,如同黑暗里最亮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们前方的道路。 秦律可是云州主秦战的儿子。 能在这样的时候还派他来,可见秦家还是认何家这门世交的。有秦家的承认,不指望别的,在云州落个脚,问题定然是不大的。 而对秦家这种顶级门阀来说,何家的这点儿零零落落的家底,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众人分外地安心。 既然决定要走了,那就不宜再多耽搁。 只是,这么多人,仓促出发也不行。 于是,萧素素定好三日后启程,让各家回家归整东西。 而萧素素她们这边,也要大采购。 别的不说,这么多妇孺,马车是必不可少的。昌平县是买不了这么多马车的,要买就得去郡城买。 反正都要去郡城了,那边东西更多更齐全,索性大家伙儿开了个会,列了个单子,到时一样样买来,也免得有所遗漏。 因为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安全为上,萧素素带着扈三娘、万嬷嬷一家,又带上了家里的小子们,一同跑了趟郡城。 何盈秀则留在家里领着仆妇丫头们归整东西,等马车回来了,就可以直接装好上路了。 金寡妇难得没有同扈三娘一道,萧素素给她另外派了差事。 金寡妇都多少年没怎么同扈三娘分开行动了,心里颇有些不习惯。 但她也知道,萧素素那边离不开扈三娘,谁叫她武力值最高,这次出去肯定要去的。 而交付给她的差事,也只有她能干。 钟南、副官和老鸨都给他们干掉了,萧素素怕有什么后患,让金寡妇注意一下县衙、春风楼和军营的动向。 毕竟,秦律他们都能目击了,难保不会有其他的目击者。 如果有什么意外状况,她还没有回来的话,可以找秦律讨个主意。 因为有秦律几个在,萧素素走得倒是挺安心,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盈秀一边在家里收拾东西,一边提心吊胆的,生怕还没有等她们走,事情就暴露了。 所幸,钟南、副官的失踪和老鸨的死亡虽然的确在昌平县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但那个时候她们本来就经过伪装,见过的人又少。 县衙的画师倒是根据春风楼里人的口供画了画像出来,不过何盈秀亲自去见了,然后就安心了。 那画像,就算是她亲爹见了,只怕也同她想不到一道儿来。 军营那边,钟南、副官迟迟不归,温校尉也是派了人出来到处打听。 认识他们两个的人多,倒是顺着一些人提供的线索,查到老鸨的庄子那里去了。 但线索到了那里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那一对负责看庄子的夫妻本身就人都没见就被打晕了,一直呆在柴房,过了一天一夜才醒,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问三不知的。 老鸨的信是唯一能将何家牵扯进去的线索,可也早就被金寡妇偷偷地潜进去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莫名其妙地死了个义子,温校尉气得头上冒烟,带着许州军在城里大肆搜捕,一时,县城里的混混和帮闲们倒了大霉。 但这一切,与何家自然是无关的。 毕竟,她们不过是一群柔弱可怜的无助妇孺罢了。 她们能干得了什么坏事呢? 只是,这般大动作之下,仍旧没有任何结果,倒是惹得昌平县令对于军队的举动十分不满,也不知他同温校尉之间谈了什么,总之,温校尉消停了下来。 何盈秀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下午,外出的萧素素她们回来了,采购十分顺利。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一切准备妥当。 第四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城门才开,萧素素领着何氏一族同秦律他们一伙就悄悄地离开了昌平县,踏上了新的旅程。 九月的早晨,已经十分寒凉了。 离开的这一日,又起了不小的风,更是颇有些冷,何盈秀穿了薄袄,仍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若是在余河,这个时候,说不得还在穿夏衫呢!” 不知怎地,何盈秀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啊!” 萧素素应了一声。 余河县所处之地,四季分明 不过,夏、冬两季更长,春、秋季却更短些。 从日历上来看如今自然是秋季了,但余河的秋老虎大多时候比夏天也不遑多让了。 年年的九月,甚至十月还在穿夏衫的时候并不少见。 这在往年,只是很平常的小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然而此时提起,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什么滋味。 一时,只听得马蹄声哒哒哒、车轮声呀呀呀,半晌,再无人声。 车窗外,薄薄的秋雾若隐若现。 秋草已经枯黄,上头,结了秋霜。 萧素素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那个从小生活过的破败的家,想起了娘亲辛氏,甚至,那个从小到大都在打她、骂她的爹,还有老是欺负她的大郎、二郎、三郎…… 当时他们并没有被狼族士兵抓走,应该是发现不对躲了起来。 他们如今又在哪里呢? 谈不上多么思念,却又在这个早晨不经意间想起。 如果他们还好好的,或许有一天,他们一家人会再回到那个破败的院子。到时候,在这样的早晨,爹和几个哥哥想必依然在呼呼大睡?!娘定然是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烟呛了喉咙,定然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紧紧地捂住嘴巴,将一声声按捺在里头。 这里头,自然是没有萧素素的。 但看起来,似乎也不坏…… 身侧突然有些沉甸甸的,萧素素扭头一看,却是何盈秀。 “有点冷。” 何盈秀喃喃道。 “嗯,秋天来了嘛!” 萧素素说。 秋天已经到了,接下来,就是冬天了? 嘎吱嘎吱—— 马车一摇一晃,去得越来越远。 昌平县,渐渐消失在她们的身后。 前方,是新的未知的旅程。 第83章 新令 新的旅程,新的开端。 最初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有了马车,东西又准备地齐全,还有路引,这一路上,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十余日后,他们已经快出了原许州的地界。 再数日,就进入了原晋州的地界。 不过,现在这些地方都已经是许州的地盘了,而晋州的地盘,则只剩下了原来的三分之一多一些。 这些日子,战事不再那么一面倒,而是进入了胶着阶段。 如今,晋州军退守在汾河,以汾河为屏障。 许州军没有什么水军,船也不多,到了这里,他们人数众多的优势完全没有办法发挥了。大军没有办法同时渡河,小股的军队过去,立马就给晋州军吞了。 许州军也拿晋州军无可奈何,双方隔着汾河对峙。 如今,许州主下令征集民夫,加紧造船,只等船一造好,再强行渡河。但造船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所以,最近,许州、晋州的战事基本停了下来,只时不时有些试探的小动静,没有大的冲突。 战事停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却渐渐地多了起来。 越往北,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萧素素她们的车队人数不少,但只以人数论,如今倒也不算特别显眼。 原来,最近许州主出了新令,让各地迁移人口来填许州的新地盘。 迁移多少人,每个地方都是有硬指标的。至于迁移谁?没有硬性规定,但结果却是不言而喻的。 比起势力盘根错结的原本土百姓,从许州来的无根无底的弱势新民们自然是更好的目标了。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啊! 无事的时候还罢了,觉着同当地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真一有事,异乡人就成了最容易牺牲的对象。 尤其,许州主之前就开了那样一个头。 上行下效,有如今之祸,也是顺理成章了。 愤怒吗? 愤怒。 不平吗? 不平。 可又能如何? 没有力量的人,除了忍,便只能忍了。 打落牙齿,和着血吞下去也便是了。 “看来,就算我们当时没有走,如今结果也是一样的。” 何家的一辆马车上,关氏、李氏、郑氏几个妯娌并他们的孩子们同乘一辆马车,七八个人,但马车宽大,倒是并不拥挤。 此时看着外头那些拖家带口、或背或扛或牛车拉着的人,大夫人关氏忍不住苦笑。 想当初,其实她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好不容易才在昌平县都安顿下来了,颠簸流离的日子她过够了。 只是,她这人一向没有什么主见,随波逐流惯了。当初众人要走,她便随着走。如今都要回,她自然也是同回。 离开族人,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独门独户,她是不敢的。 如今看来,关氏倒是暗自庆幸。 还好当初走了。 不然,如今就是被迫走了。 是的,目前路上的这些人,几乎都是从原来中州迁徙过来许州的百姓。好不容易在当地有了居所,安定了下来,如今却又被迫再迁移到新的地方。 他们或以村为单位,或以族为单位,每一群人,人数都不少,比何氏人口更多的,不在少数。 有的大群,多达数百上千人。 不过,在这许多族群中,何氏又仍旧是最显眼的。 因为不说别的,光马车,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多少。不仅马车,连牛车都不那么多见,更多的人都是徒步走的,老人小孩走不动了,就由族中强壮的妇人或者大一些的小子给背着艰难前行。 与他们相比,何氏一族完全由马车组成的车队简直是鹤立鸡群,想不显眼都不成。 人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还好我们走得早,准备得充分。” “如今买东西可没有那么好买了。” 二夫人李氏庆幸不已。 这些人之中,其实也不乏富裕之家。 之前,就有不少家族派了人前来同何氏商量,希望他们能匀一两辆车给他们,价钱随便何氏开。 不过,萧素素拒绝了。 一来,马车对他们来说也不富裕,刚刚够用罢了。 二来,也是来求的人太多,答应了谁不答应谁都不大好。 萧素素只是同意,若是他们有老弱妇孺实在撑不住了,何氏可以帮忙稍一段路,让她们轮流来她们的马车上歇歇脚。 三夫人郑氏没有开口,但在心里也是暗暗庆幸。还好当初她当机立断重新投了萧素素,不然,如今她们也同路上那些人一样狼狈了。 真那样她倒是罢了,只是孩子就要受大罪了。 她心疼地看向何敏敏,丈夫不在了,这个女儿对她而言,就如同眼珠子一般,看得比之前更要珍重。 她是一定要好好护着她长大的。 之前郑氏本来是打算把女儿嫁出去的,如今待安定下来,她倒是想给何敏敏招个女婿,如此丈夫的血脉也可以传下来,不至于以后连个香火都没有。 何敏敏此时正看着窗外,眼里满是羡慕。 郑氏一愣,外头都是些不如她们的人,有什么可羡慕的? “敏敏,你在看什么?” “宗主在教三弟骑马呢!” “三弟真笨,教了这么久都没有学会。” “我看都看会了!” 何敏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二夫人李氏可就不依了。 “你弟弟才七岁呢!” “那马比他的人都高那么多!” 李氏之前可不放心让儿子们去骑马,就算有人带着,她也不放心啊!但是萧素素发了话,五岁以上的男孩子都要学骑马。 李氏不敢违背,只能放两个儿子去了。 大儿子何景琏倒是争气,没有两天就学会了。 小儿子何景珏却老学不会,如今都十来天了,还是不能自己骑。 李氏心里也暗暗着急,觉着小儿子真丢人,不过,这也就只能她自己想想,别人说她可是不依的。 何敏敏嗤笑一声。 “还有比三弟小的呢!如今不也会了。” 李氏无言以对,没办法替儿子辩解了,她心里不服气,就挤兑何敏敏:“那你也去啊!我看你学得多快多好!” “二嫂!” 郑氏提高了声音。 李氏晓得郑氏最是紧张何敏敏,别的倒也罢了,事关何敏敏,郑氏就不好说话了。 这个妯娌素日不声不响的,看着老实。 但老实人发起脾气来,也不是一般的厉害。 想着之前郑氏二话不说,上去就捅那钟南、副官的狠劲。 对这个以往没有当回事的妯娌,李氏如今可是刮目相看了。 她只低低咕哝了一句:“又不是我先挑事的。” 到底想着自己也是长辈,如此同个孩子计较也没有意思,遂没有再说了。 何敏敏却被李氏挑动了心思,问郑氏:“娘,你说,我如果也想骑马,同宗主说,她会不会答应啊?” 第84章 聚势 郑氏大惊。 “你一个姑娘家的,学骑什么马?” 何敏敏不以为然。 “宗主都会骑。” “宗主就不是个姑娘家?” 说起来,只论年龄的话,也就比她才大一岁呢! 郑氏吓坏了,何敏敏怎么会有这样出格的想法? “宗主哪能是一般人?你能同她比?” “快快收了你这心思。” 郑氏劝道,生怕女儿学萧素素,生了不该有的野心。萧素素她自然是佩服的,可那样厉害的女子谁敢娶? 那可不是个好榜样。 特立独行的人看着风光,结局却大多不怎么好。 古来那些英雄,有几个见白头的? 不过是落得一身伤病,潦倒无人问罢了。 郑氏不求女儿多出色,平庸些亦无妨,只要一生无病无灾、平安到老、子孙绕膝,那就是难得的福气了。 “那扈娘子和金娘子也会骑。” 何敏敏不说萧素素,又举例道。 “她们不过是江湖女子,舞刀弄枪的,你可不能学她们。” 郑氏忙道,江湖女子可是下九流。 也就如今这个世道,不然以前这样的人,给他们何家当下人那是都不要的。 “那盈秀姐姐呢?我看她也会骑了。” 何敏敏不肯放弃。 这回,郑氏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盈秀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至今,郑氏都觉得她好端端的突然杀人有些奇怪,那个孩子,一向十分妥帖,怎么偏偏那时,竟然打发了跟着她的下人呢? 不然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祸事了。 对于何盈秀,她是不忍心提她的伤疤的。 郑氏叹了一口气,十分头疼。 “你为嘛就一定要学骑马呢?” “坐马车不好吗?” 她完全搞不懂女儿如今都在想些什么了,怎么如此执拗。其实她也不是觉着女子骑马不好,她怕的是,一旦开始了出格的行为,以后,再想回到本分,那就难了。 这孩子,虽然性格活泛些,但一向也是循规蹈矩,并不是那样叛逆的孩子。 尤其族里出了那样的大事,祖父、父亲等都去了,她更是一下子就好像长大了,异常乖巧、听话,就怕她伤心,完全不顾她的反对,一意孤行的事,从来不曾有过。 如今却不顾她的反对,执意如此,郑氏又是担心又是心烦,怕女儿心野了走了岔路。 何敏敏咬了咬唇,红了眼。 “我只是想,若是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我会骑马,至少可以带着娘你逃走……” 郑氏闻言,胸口大恸。 良久之后,她整装下车,亲自去寻了萧素素。 “宗主,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萧素素好奇地问道。 “请宗主允许我同小女也学习骑马之术。” 郑氏郑重地说道。 这个请求倒是萧素素没有想到的。 何氏一族是世族,萧素素后来决定再收拢他们,一来是许州并不安全,看何老爷子和何盈秀的情分上,将他们安置去云州,让他们过安稳的日子,这也算全了何老爷子的嘱托,安了何盈秀的心。 当然也是因为秦律他们正好来了,再加上钟南,正是个极好的机会。 二来也确实需要以他们为质,安秦律的心,作为彼此信任的纽带。 因为并没有打算将他们纳入招兵买马的计划中,所以,萧素素也就没有想着一定要提升他们本身的武力,也没有这个必要。 世族们自然有世族们的那一套活法。 改变他们实在是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另外重起炉灶,新人新气象的好。 之所以教何家公子们骑马,也是因为他们是男子,世族男子学骑马也是必备的本事。 好歹她也是何氏的族长。 如今他们既然归于她,萧素素自然也是要为他们谋划的。 只是没有想到,郑氏她们母女竟然也会想骑马! 这倒让萧素素颇有些吃惊,想当初,她让何盈秀学骑马,她还纠结了好久呢! 郑氏母女倒是胆子挺大的。 这时,萧素素想起之前,对钟南他们第一个动手的,也是这个郑氏。 何氏妇人之中,这个郑氏倒是个有主意的。 虽然有些惊讶,但这毕竟不过是一件小事。 反正都是教,一个也是两个也是,都一样。 不管男女,不管以后用不用得着,多学点总没什么坏处的,万一有一天用得着了,就派上大用场了。 萧素素爽快地同意了。 从这一日起,郑氏母女就开始学习骑马。 她们两个学习能力都不弱,只几日工夫,就骑得有模有样了。 男人们反正都上战场了,路上行路的,基本都是女人孩子,成年男子少之又少。 虽然男子向来地位高,但路上女人们实在太多,再加上这些成年男子九成九都是原许州人,女人孩子们则多是中州来的新民。 数量上的优势让女人们对男人们也多了几分底气。 尤其她们家中男子几乎都被迫去了战场,如今生死不知,而家中男儿拼死换来的许州户籍,也并未替她们这些妇孺带来安稳的生活。 才月余,她们就又被迫流浪。 因此,对于这些原许州人,她们也带了几分恨意。 虽然不至于如何做,但眼神什么的并不友善。 一道两道目光如此,男人们还能熟视无睹,但千道万道目光如此,男人们也有些发怵。 郑氏刚带女儿出来骑马时,还有点担心别人的异样目光,但结果发觉女人孩子们眼里大多是羡慕夹着嫉妒,最担心的男人们,则不但没有几个,还看都不敢多看,就怕引起什么误会了,凭白添些麻烦。 这时节在外行走的多是生意人,生意人和气生财,不愿惹事。 一来二去,她们母女更自在了。 自从学会了骑马,每天她们都会出来骑一小会,也当透透气,老呆在车里,也闷。 有时候,她们甚至也会同萧素素她们一样,特意下来走走,将马车让给一些年老体弱的,或者幼小无力的孩子们坐坐,减轻些旅途的艰辛。 有她们带头,陆续也有些何氏其他妇人带着女儿也来学。 当然,也有像关氏、李氏这般不学的。 关氏是放不开,李氏是纯粹不想在萧素素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萧素素在外头,她就一点儿想要出去的念头都没有。 后来,甚至有些别的人家,也拗不过孩子们羡慕的眼光,特意来寻萧素素,愿意出点钱,让孩子们解解馋,过过瘾。 萧素素也不拒绝,给钱的就收点钱,没钱的给点东西意思一下也行。 按顺序、时间轮换着安排。 一时路上满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本来凄苦悲凉的旅程,变得轻松愉快了许多。 第85章 无冕之主 有时候孩子们之间也会发生矛盾,他们就会找萧素素给他们评断。 萧素素又会骑马,还会武功,而且连大人们对她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十分尊重,说一不二,而且长得还特别好看,像画上的人似的,孩子们的马上功夫都是她教的,他们敬她、服她、爱戴她、钦慕她…… 一时之间,成了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而大人们,则敬她小小年纪,竟然成为了一宗之主,并且把这偌大的一个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条。 族人们都令行禁止,虽是年幼,但极有威仪。 一路上,衣食住行,种种安排,无不妥当,十分可靠。 大家都一样家里的成年男子几乎都没了,只能由女人们当家作主。 可何家妇孺们过的日子,同男人们还在时,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可她们呢?男人们一去,被赶鸭子上架,这路上的艰辛……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无形之中,许多人都选择跟着何家。 什么时候何家走她们就走,什么时候何家停她们就停,何家选择在哪里扎营,她们就在何家的附近…… 如此一来,果然是省事极了。 如果有个头疼脑热的,更是可以找万嬷嬷给看看。 别看都是些小病,无医无药的话,挺过来的人少,越变越严重的多。许多人家在迁徙的路上都因病失去过家人。 尤其是孩子,本来身体就弱,一旦病了,很少能扛过去的。 这无疑是在剜女人们的心。 为了让这些原流民新许州人尽快赶到新居住点,沿途的城郭又对她们关上了大门。除非是目的地,不然她们都不得进。 进城就医的路子关了,有些人家也很有经验地屯了些药,可没有大夫,胡乱吃有吃好的,也有不对症反而越吃越糟的。 一路上,倒了不少人。 如今终于能看上病吃上药了。 有提前到达目的地的,要走之前还会特意地来同萧素素辞行,送上表示心意的礼物,并邀请萧素素她们以后若是经过此地,一定要前来拜访,她们定当盛情款待。 这一路上,如果不是萧素素她们的照拂,定然不会如此顺遂。 不知不觉中,何家就成了这些远途迁徙的族群中的领头者。 萧素素则成为了这支队伍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主。 “这萧素素还真是个人物。” 成日不是马上、就是马车上,实在无聊。 看书一晃一晃的,也头晕眼花。 没事可干的闵浩干脆就以观察萧素素为乐了。 毕竟看样子,在这萧素素身上,秦律少不得要砸一大笔,总得仔细看看,不要亏得太厉害? 但这一路看下来,闵浩忍不住有些惊叹了。 “是个女儿身,还真有些可惜了!” 闵浩扼腕。 如果是男儿的话,秦律手下就又多一名得力干将了。 这份收拢人心的本事和领导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秦律眼神中透出些许愉悦,嘴里却只是淡淡地道:“还算可以,没有丢我的脸。” 这一路上,他呆在马车里,一来是想再细细看何老相爷留下的那本书,二来也是想再看看萧素素的本事,所以,诸事他都没有插手。 事实证明,萧素素的确是个能干的,一路上什么事都妥妥帖帖。 而且,大约是身为女子更为细心些,这一路上,比之他们来时,可舒服多了。 秦律忍不住瞟了眼卢毅、闵浩。 多大的人了,还是男人,连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秦律想,是不是他对他们要求太低了些? 卢毅、闵浩感觉莫名其妙地被秦律嫌弃了。 “还有,什么萧素素、萧素素的,她的名字,是你能这么叫的吗?” “她是我秦律的妹妹,不可怠慢。” “这一点,你们给我记牢了!” “今天的失误,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秦律警告道。 闵浩、卢毅一凛。 这是秦律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对萧素素的身份表态,他向来一言九鼎,既然如此说,那就是正式认了萧素素这个妹子了。 “是!” “属下以后定当注意!” 闵浩、卢毅同声应道。 上下有别。 虽然他们两个自小同秦律就认识,从小也是唤秦律“哥”长大的,所以秦律一向待他们都不拿什么架子。 但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什么时候要守规矩,这分寸之间,他们很清楚。 以后,对萧素素,他们也要拿起这份规矩来了。 “那以后该怎么称呼呢?” “要不,叫素素妹子?” 卢毅一拍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毕竟他都叫秦律“律哥”了,叫他的妹妹一声“素素妹子”也不错? 是没啥错? 但听着怎么就这么不顺耳呢? 秦律目光沉沉地看着卢毅。 卢毅的笑容收了起来,老大好像不大满意? 闵浩顿时想起其秦律小时候了,那时他们刚到秦律的身边,觉着秦律性子真古怪,他的什么东西,一个杯子,一本书,甚至连他的帕子,都是不许旁人动的。谁要是动了,他就气得不行。 卢毅、闵浩没少因为这事挨揍。 后来大了,就好许多了。 但像这次新得了何老相爷的手记,他想要拿过来瞧瞧,秦律也是不让的。宁肯念出来给他抄录,也不肯让他碰到。 萧素素这是也被秦律视为私人所有物了? 闵浩十分识相地道:“还是叫萧姑娘?” “毕竟也不大熟。” 秦律这才点了点头。 卢毅大松了一口气,浑身汗毛不竖了。 虽然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素素妹子”不行,“萧姑娘”反而行了?律哥的妹妹不喊“妹妹”喊“姑娘”,还是带着姓喊,这也太生疏了? 好奇怪! 但管他的,活下来最重要。 当初一起在秦律身边的人那么多,最后能留在他身边的就他和闵浩两个。 凭什么? 卢毅觉着凭的就是他这份识相。 所以这一回,他也很是识相地顺从了。 大约巳时正,日头高挂,这是一个大晴天。 秋风烈烈,太阳虽然大,但也并不如何灼热。只是照得时间长了,到底有些刺眼。 再加上萧素素有派人去前方探路,错过这一片树林和河流,前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水源了。 所以,车队就选在这处停了下来,喝水做饭休息。 待下午再启程。 如今许州、晋州战事暂歇,没有几个月是打不起来的,因此他们赶路也不用太急。 众人埋锅做饭,不多久,临时营地里就飘起了阵阵饭菜的香气。 第86章 小算盘 每日吃饭休息的时光,无疑是众人最为幸福开心的时候了。 大人们也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 这一路行来,因为有领头者萧素素的存在,女人们本性又不像男人们那么好斗,人们之间虽偶尔有些龃龉,但总体来说,还是融洽、和谐的。 做好了饭菜,交好的人家你来我往,互相换点吃食,改换个口味。何家这边,来送吃食的更多,络绎不绝,何盈秀也派了人回礼。 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每日三餐,萧素素都会过来陪秦律用饭。 作为宗主需要招待贵客。 作为妹子,陪远道而来的大哥用个饭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啊! 萧素素才刚坐下来,伸了伸腿:教那帮小屁孩骑马可不轻松了。如果不是想着未来也许这些人中会有她的班底,她才没有这么好心呢! 是的,无利不起早的萧素素一路这么热心,自然不是白白这么热心的。 她这么懒散的人,可能吗? 萧素素是在提前刷好感呢! 许州主如此行事,迟早,这边会乱起来。 这就不是个能做大事的主,猖狂也就猖狂一时。 等许州乱起来,这些人,都是她以后的兵源啊! 如今这么好的时机,肯定要先把名声打开。 人都有认熟的心态,以后真要投奔了,投她这个熟人,不比生人好吗? 虽然女人孩子们是弱了点,但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萧素素不嫌弃,更何况,她们背后还有那些从军的男人啊! 拢住了她们,男兵还会少吗? 有家庭的话,忠诚度也更有保障,比那些孤身一人没牵没挂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好得多了去了。 尤其萧素素是女人,很难得到男人的认可和忠诚。 以男人们的尿性,到时候那么多山头,她又是个女子,男人们凭什么投效她?忠于她? 头壳坏掉了吗? 但有家人作为桥梁,嘿嘿嘿…… 真是美好的前景啊! 萧素素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为了这如意算盘,这些日子萧素素也算是不遗余力地表现了,效果目前看来是颇为喜人的。 种子已经洒下,希望未来能够开花结果才好。 只是,人也是真累! 那些孩子也真能折腾! 一个上午下来,萧素素觉得腰酸背痛腿发软,好不容易吃饭的时候想抻抻腿自在一下。 然后—— 啪! 秦律眉头皱得快能夹蚊子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小姑娘家家的,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好疼。 萧素素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唉,这个哥哥别的都还好,唯独这古板的脾气不大好。 而且,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客气,顶多眼睛那么扫过来一下,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但萧素素脸皮厚,可以当没有看见,继续该干嘛就干嘛。 但如今这一招行不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哥哥就动上了手。 一看不顺眼,也不说话了,直接就上手了,手劲还大。 萧素素卷起裤腿,果然,她的腿淤青了一片。 萧素素可怜兮兮地嘶嘶叫疼。 秦律不理她,这毛病不能惯! 这些日子,他发觉萧素素有不少坏毛病,姑娘家全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规矩礼仪一点儿都不讲究。 如果她真是不懂也就罢了,他可以找人慢慢教她。 但萧素素不是,秦律看过了,她同外人打交道的时候,那礼仪不说完美无缺,但绝对拿得出手,比许多世家子弟都要强。 可一回何家,就完全不讲究了。 在他的面前也是,跟个糙老爷们似的。 抖二郎腿? 这是一个姑娘家该干的吗? 小姑娘家家的,以后还要嫁人的呢,又不是大男人,哪能这么不讲究? 他还是个大男人呢! 也没有像她这般成天没个正形的。 秦律实在看不下去。 再一看,萧素素怎么把裤子都挽上来,腿都露出来了? 还有外男呢! 秦律立马给卢毅、闵浩一人各一道眼刀子。 卢毅觉得很委屈,律哥自从有了妹妹,就不拿他这个弟弟当人了。 闵浩早自觉地低下了头,他可不是卢毅那个没有眼色的。 妹妹和弟弟能一样吗? 他爹一看妹妹那熊脸就笑开了花,一看到他,说话都是用吼的,一个不如意就上棍棒了,说“棍棒之下出孝子”,换了妹妹就是“姑娘家,得娇养”,别说棍棒了,手指头那是都舍不得动一根的,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漫长的岁月中,闵浩的体会十分深切。 如今? 这才哪里到哪里? 比起他爹,秦律还远着呢! 闵浩适应十分良好。 见没人看了,秦律就又想教训萧素素了。 小姑娘家家的,有男人在,能随便把裤腿想撩就撩的吗?这个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真是,不知道她娘怎么教她的,怎么这都不懂? 还好他是哥哥,不然就给别的男人占便宜了。 秦律当下就想继续再给萧素素来一下,不过,看了看萧素素肿起来的腿,刚才力道好像是重了些。 秦律到底没能下手,只板正了脸。 “裤腿放下。” “一会儿吃了饭,让丫头给你揉揉!” “还有,给我好好坐!” 浑身不舒服的萧素素心里苦,这靠山再大,她的笑脸也摆不出了。 这个哥哥太难了,可以退不? 找个靠山是想靠着过得舒服容易点,给罪受,那还叫靠山吗? 萧素素想反了。 秦律见状,微微放软了口气:“今日我们出去,找到了一窝兔子,刚才我叫人拿了一只去烤了,一会儿应该就有兔肉吃了!” 萧素素眼睛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三哥,你真好!” 秦律低头,喝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这就三哥了? 真是个吃货! 一点吃食就什么都忘了。 有了烤兔子的期待,萧素素那是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痛了,只口水不停刷刷地流。 “快来啊!可爱的小兔兔。” “快到我的碗里来!” 在萧素素热切的期盼中,香喷喷的烤兔子终于来了。 咬下一口,萧素素感动得差点儿掉眼泪。 天知道,多久没有吃到新鲜的肉肉了。 虽然何家也买了不少肉以备路上吃,但都做成了肉干,嚼起来干干的硬硬的,放在锅里一煮,肉又柴,还容易散,哪里像这新鲜的兔肉,软嫩香滑,入口生香啊! 哎,这过得才是日子嘛! 萧素素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秦律看她吃得香,不禁也比平日多吃了几口。 不过,他素来节制,也就多几筷子就住了。 看萧素素把一只兔腿吃完了,他就道:“好了,再吃就不好克化了!” 在萧素素哀怨的眼神中,秦律无情地让人把剩下的半只兔子收了起来,留待下一顿。 萧素素觉着她好像不是认了个哥,她好像给自己找了个爹! 天知道,就是她爹,也没这么管过她。 萧素素觉着,以后这认亲什么的,还是得谨慎。 不能光看好处就上啊! “我们走这个路线,再有两三日左右,应该可以赶到汾河附近。” “到了那里,自有人接应。” “等过了河,到了晋州境内,一切就好说了。” 秦律指着舆图,对萧素素说。 第87章 变生 晋州和云州相邻。 晋州主的胆子一向不大,他们秦家的人,他可不敢拦。不但不敢拦,以晋州主的性格,只怕还会专门派人,送他们安全离境。 不然若是秦律在晋州出了事,他可怎么向云州方面交代? 本来晋州被许州打得都快不行了,再加上个云州? 这个时候,云州没有出军瓜分晋州地盘他都要谢天谢地了,还敢主动生事、自找死路? 所以,只要离开了许州地盘,接下来就十分安全了。 萧素素笑眯眯地点头,“劳三哥费心了”,并顺手给秦律倒了杯茶,心情甚好。 她心情能不好吗? 有秦律在,省了多少事啊! 一路上路线规划,全不用她操心。 萧素素不喜欢动脑筋,这种操心的事,是越少越好啊! 可惜秦律是未来的秦家主,根本不可能跟她。 不然死乞白赖,这么个人才,她也不想轻易放过啊! 还好她还有何盈秀和扈三娘,不然这日子,真没办法过了。 萧素素觉着,最近她头发掉的好像有点多,莫不是,太操劳了? 萧素素默默为她乌黑亮丽的头发默哀一盏茶。 正在安排孩子们排队如厕的何盈秀:“……” 秦律接过茶,一边喝着一边看地图一边想事情。 以晋州主软弱的性子,这场战事竟然坚持到如今,也没有向云州这个近邻求援,这件事情真有些奇怪。 是被许州主搞怕了,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倒也不是没有脑子。 也是压力还不够大。 许州主还得继续努力才行啊。 有什么法子能帮许州主一把呢? 不然云州军始终师出无名。 这个机会错过了,再想名正言顺地出云州,不知要等多久。 狼族都已经吞了中州,向漳州出兵了,听说已经蚕食了漳州近三分之一的地盘,进度简直摧枯拉朽。 探子传回消息说,漳州主已经顶不住了,写信向海州求援了。 漳州才三分之一的地盘都坐不住了,晋州这可都丢了三分之二了。 或者,是有什么别的依仗? 是什么呢? 秦律越想越远,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素素见他在想事情,就悄悄地走开了。 午时末,休整完毕,队伍重新上路。 只是,这一回,没有走多远,却发现,路走不大动了。不一会儿,前方探路的人回来,扈三娘来找萧素素,脸色阴沉。 “走不了了。” “路都堵住了。” “听说,许州军里好像出现了疫病。” 萧素素倒吸一口凉气。 何盈秀差点尖叫起来。 金寡妇的脸色也极不好看。 真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再过个几日,她们就已经过河了。 扈三娘继续说明情况。 “听跑回来的人说,前头的几个城不少人都染上病了,如今百姓们都在往回逃呢!” “我们怎么办?” “要换道吗?” 扈三娘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明明都快到安全地带了,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就这么回撤,怎么都让人有点不甘心,想着是不是冒个险,闯过去得了。 萧素素想都不想就摇头。 “不!疫病一起,赤地千里。许州军有了疫情,晋州军只怕也很难独善其身,再穿过去,费时太长,很不安全。” “如果路上染了疫病,更难办。” 萧素素不想挑战疫病的威胁和云州军的威胁,晋州主究竟会选哪一个,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抉择,萧素素可不喜欢。 回想了之前瞟过的地图,她当机立断。 “现在,我们立即上山!” 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的,只是想先把何氏族人送过去云州落脚,也从秦律那里弄些好处,物资啊、人才啊什么的,如今不过是又回来了。 所幸他们这一路带的东西也不少,天气也还没有彻底冷,糟糕固然糟糕,也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盈秀、巧巧姐,你们去安排我们的人,都上马车,准备立刻走!” “三娘姐姐,你去通知一下其他人,看他们要同我们一道上山,还是另有去处。” “我先去找三哥,看看地图,研究下哪里更适合我们落脚。” 萧素素一连串吩咐下来,有了可做的事情,众人也镇定了不少,分头行动了开来。 秦律一听疫病,也是一惊,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素素,事出紧急,我得立刻走了。” “何家的人,我没有办法带上了。” 他的军队,正在最危险的许州军、晋州军交界的地方等着他来。没有等到人,他们绝对不会撤退。如果迟迟没有等到人,他们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进入许州来找人。 这支队伍,可是他的亲卫。 个个都是精锐,而且忠诚无比,他把他们带出来,可不是为了折在疫病里的。 秦律急着同他们汇合,赶紧撤回云州。 回去了也要守紧晋州、云州的防线,以免一个不慎,疫情从晋州蔓延到了云州,那就完了。 “卢毅!” “闵浩!” “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秦律一声令下,卢毅、闵浩领命,立马迅速行动起来。 萧素素一看时间紧迫,赶紧一把将地图扯过来,放在已经下车的秦律面前:“这里哪个地方好?” 秦律赞许地点头,用手虚点,在地图上随手圈出了几个山头。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从地图上看都不错,有河流经过,但具体如何,还是要你亲自去瞧瞧才行。” “山里也不太平,要多加留意。” 闵浩牵了马过来,秦律翻身上马。 “我走了。” “你自己切切小心,保重!” 萧素素点头。 “你也一样,三哥。” “保重!” 秦律挥鞭,三人骑马远去。 没有再走大道,而是挑了一条无人走的小道,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唉! 看着空荡荡的前方,萧素素很是失落。 倒不是因为秦律就这么没有任何迟疑地抛下她,不过才认识几天的人,就算有些感情,又能有多深? 秦律抛下她,再正常不过。 换了她处在秦律的立场,有更牵挂的人在等着,她肯定也是一样的啊。 萧素素失落的是,她可是出了大本钱的,何老相爷的书都送出去了,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人、人没有送出去! 东、东西也没有运回来! 什么都没有。 亏、太亏了。 闹出了疫病,没个一年两载的,估计是消停不了的。 这么长的时间,秦律不、不会把她给忘了? 哥、三哥,你可是未来的秦家主,有资格角逐天下的角色,不、不会食言??? 想到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萧素素的心就开始隐隐发疼了。 再说远去的秦律几人。 “律哥,要不把萧姑娘带上?” “真瘟疫传播开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姑娘马骑得好,跟上我们不成问题。” 第88章 敌意 卢毅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好歹同行这么久,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半个月下来,感情也处出一些来了。 虽然说不上多么亲,但毕竟也不是陌生人了。 就这样走了,心里怪不落忍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闵浩用脚轻踢了卢毅一下。 没有眼色的家伙。秦律又不是铁石心肠,抛下萧素素他心里能好受?不过是不说罢了。偏这家伙还故意提起。 卢毅挨了一脚有些委屈。 不过,闵浩向来比他机灵,大约是他说错话了。 人不聪明可以,自知之明好歹得有。 卢毅遂闭嘴了。 闵浩劝慰秦律:“萧姑娘定然是不会走的,不然刚才她也不会让律哥你给她们挑山头。” “她是何氏宗主,自然要与何氏共存亡了。” “再说,萧姑娘人又机灵又能干,进了山,她能保住她自己,不会有事的。” 秦律没有作声,只是狠狠地又挥了一鞭子。 马儿身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疼痛之下,开始了疯跑,很快就跑到前头,去远了。 卢毅、闵浩却是一惊,秦律爱马,性格又极为自律,如今竟然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抽马,看来心情比他们想的还要差许多。 两人不敢再劝,只不约而同也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无限凄凉。 何盈秀收拢完队伍,过来看到萧素素孤身一人,望着空荡荡的路口,顿时就心疼了。 什么鬼哥哥! 枉素素叫了那么久,关键时刻说走就走。 真是个渣男! “走!” “我们都准备好了。” 何盈秀拉了拉萧素素的手,无言地安慰她。 萧素素下意识甩开,惊悚地看着何盈秀。 “干嘛?” “突然这样,很肉麻的好不好?” 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何盈秀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这个萧素素! 以后她再安慰她,她就是猪! 何盈秀怒视着萧素素。 萧素素有些心虚。 她其实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何盈秀冷不丁地突然抓她的手,还捏了一下。 她也很受惊吓好不好? 萧素素故作若无其事。 “准备好啦?” “好,出发!” 萧素素跳上了马,一挥手,一马当先! 跟着萧素素,车队有序地撤离了大道,往小道上走。 有些人跟上来了,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随大流,选择了回撤。 毕竟,山里,还是有不少土匪在的。 对普通百姓来说,实在让人心生畏惧。 疫病固然可怕,但大多都只在一地流行。因为这个时候人们出行多有不便,因此,只要离得够远,应该就能躲过去。 人们权衡之下,觉着还是回撤更安全一些。 至此,人们各奔东西,各有各的去处。 聚散离合,向来是人间常态。 只是多年之后回首,忆前程往事,往往让人唏嘘感慨万千。 当时若是做了另外一个选择,人生是否会截然不同? 只是,大江东去,不会反复。 人生亦是如此,几个又能重来? 横穿许州、晋州,甚至蔓延至云州的山唤做大秦云岭,由北至南,绵亘一千多公里,东西三百多公里,有许许多多山脉组成,一座连着一座。 山倒并不全是大山,不过矮的大多也有百来米、数百米,高的千余米,几千米的也有。 因为地势复杂,自古以来,官兵的势力就很难完全掌控。 土匪剿灭了一窝,不久,就会再生一窝。 太平盛世还好些,能过得下去,自然当土匪的就少。 官兵也会不时进山清剿。 大盛还在时,倒是挺少听到土匪猖狂的消息。但如今乱世初显,就算如今还好,迟早,山里的土匪也会越来越多的。 普通百姓,谁愿意在土匪丛生的地方讨生活? 最后,连何家带跟上来的,也不过数百人。 对这个结果,萧素素也不失望,在她的意料之中,能有几百人,已经让萧素素颇为意外了。 晚饭时候,队伍已经进山有大几十里了。 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寥寥几个村落,村民们看着萧素素他们,眼中带着防备、敌意和几分恐惧。 他们都是原晋州百姓,许州军打过来,他们多多少少都失去了亲人朋友故旧。如今虽然许州主统治了这里,说起来他们也是许州人了,但到底心怀怨恨,心里并不肯认,仍旧以晋州人自居,心向旧主。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攻城容易,得人心难。 而没有稳固的民心,打下的城市再多,也不稳固。 一个风吹草动,就可能引发大火燎原,摧枯拉朽一般。 许州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迁人过来。 天长日久,百姓们之间就算开始有隔阂,时间长了,都住在一个地方,不可能不交往,再通婚,几代下来,又还有几人记得曾为晋州民呢? 不过,如今日短,显然效果并不彰。 萧素素派了人去搭话,想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土匪什么的,结果,也没有人搭话,村民们只是冷冷地看着萧素素她们。 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似的。 让人心里发凉。 话都不肯搭,想他们带路那就更是别想了。 就算真带路,萧素素也不敢信啊! 别把她们坑土匪窝里去了。 没辙,萧素素她们只能看着地图自己摸索了。 萧素素她们的队伍沿着小道逶迤而去,后面的村庄和村人们,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到了。 走了十多里,渐渐地,越往里去,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 人踩出来的小道渐渐消失,树木倒是越来越茂密。 幸好扈三娘、金寡妇两个曾在山里呆过,极有经验,不然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们一行人就会迷失方向,来不知从何处来,去不知往何处去了。 傍晚的时候,扈三娘选了一块河边平地扎营。 山里的晚上就不适合赶路了,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才好继续前进。 扎营的扎营,捡柴火的捡柴火,洗菜的洗菜,做饭的做饭……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些日子颠沛流离的日子没有白过,连最小的孩子都知道这一停下来,该做些什么,没有闲着的人。不仅下人们在忙碌,连夫人姑娘们,也会搭把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人手不足,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才不过傍晚,天还没有全黑,山里的风却起来了。 比起外头,山里更要凉了几分。 不过,很快,营地里燃起了熊熊的篝火,驱散了深深的寒意,照亮了天空。 过了小半个时辰,饭就做好了。 萧素素派人特意邀请了跟随而来的几个族群里可以当家主事的人前来同食。 第89章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几家这一路上行来,同何家都可以算是比较亲近的。 双方打过不少交道,彼此之间算不得很熟悉,但也不是初始的陌生人。 这些说不定就是她未来的班底呢。 得好好笼络啊! 萧素素记得这几家还都各有所长,都是人才啊!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跑了秦律一个,又来了四个。 这么算算,不亏啊! 萧素素笑眯眯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如果能顺利把这些人拿下,她好歹也是数百人的小头头了。哎,就要迈出小小的一步了呢! 有点小激动啊。 虽然天都黑了,帐篷里就一点小小的烛火。 但萧素素怎么就觉着眼前这么光明呢? 几百个人到手,几千人又还会远吗? 萧素素浮想联翩,充满了干劲。 一路上的疲惫全都不觉着了。 想到得意处,萧素素忍不住“嘿嘿嘿”,好开心哇。 何盈秀看着她,提醒:“收着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看萧素素这样子,就知道在打人家的主意,跟头饿狼似的,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何盈秀没眼看。 不过,多几个人,以后,是不是她就不用老一个人作牛作马了? 想到这里,何盈秀的眼神坚定了起来。 都主动跑到碗里的菜,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她无条件支持萧素素的一切行为。 何盈秀甚至想,就算萧素素想动大刀,她也是不介意递一递的。 “石老夫人到!” “马夫人到!” “邓老夫人到!” “杨老夫人到!” 丫头的声音响起。 几乎同时,帐篷的帘子微动,三个老妇,一个中年妇人,鱼贯而入。 萧素素站了起来,热情地向前迎接。 “贵客来了,晚辈真是荣幸之至啊!” “快请坐!” “快请坐!” 萧素素亲自引几位长者入座,石老夫人、马夫人坐左首,邓老夫人、杨老夫人坐右首。待几位客人坐定,萧素素转身,去了中间上首而坐。 这个座位安排? 几位客人眼神交汇,心里各有揣测。 满头银发的石老夫人一贯淡定从容,她有一双十分睿智的眼,看着人的时候,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凤眼桃腮,柳眉高挑,头上一只金钗,约二三十许的,是貌美而干练的马夫人。 她嘴角微微上扬,即使不笑也好像笑着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她眼神流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帐篷里的种种物什。 邓老夫人眼角皱纹深深,皮肤黝黑,只看面相,显得比石老夫人还要老相些,但看其头发又还是全黑的,不见一丝白发。 她的身材较为高大,背挺得很直,显得十分矫健,没有任何老态龙钟的样子。 只看身材的话,似乎又正当盛年。 她说话的嗓门也比一般女子要大许多。 这大约是因为她们邓家做的是打铁的行当的缘故。 杨老夫人则有些许白发,皱纹倒是不大显。 她虽然上了年纪,但面容秀丽,不胖不瘦,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一个美人。 她为人安静,话比较少,但给人十分可靠、稳妥的感觉,让人一见就不由生出信赖之心。 众人分别入座,萧素素回归主位。 何盈秀眼神示意,丫头们就鱼贯而入,开始上酒菜了。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放在每个人面前。 餐桌自然是不可能有的,不过是便携的折叠小桌板,座椅自然也是没有的,不过是一些软垫而已,铺在地毯之上。 算不得多好的条件,但这是在长期迁徙之后,就很不错了。 尤其让人惊异的是每一道菜份量虽然都不多,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还有腌制的小菜和汤。 众人看得暗暗心惊。 这一路行来,又不能进城采购,只能不时在城外商人设的摊贩上补充些米面之类的,就算她们都是族群内的主事之人,吃的也不能不大打折扣。 平常能见些肉沫子都已经不易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丰富的食材? 这何家真是不一般啊! 要说财力,她们举族迁徙,不说豪富,家底却都还是有些的。 只是,许州主政策变化太快,官衙们为了完成任务,催促得又太急,准备米粮都不易了,肉之类需要时间处理的东西,哪里有时间弄? 何家却能准备得如此周全。 这份本事,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何盈秀:谢谢,其实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出发的时候,她们何曾想到过几天许州主就又要作妖了呢? 一切都不过是巧合和意外而已。 误会! 误会了! 不管怎么说,扑鼻的香气让疲惫的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萧素素更是迫不及待,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她第一个举起酒杯。 “敬诸位!” 几位客人亦同时举杯。 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又吃又喝,十分尽兴。 酒饭毕,何盈秀撤席,换上了茶,萧素素这才说起了正事。 “对于以后,不知诸位作何打算?” “不知诸位是要同我们何氏结盟,还是要归附于我何氏?” 来了! 几位客人心中俱是一凛,面色也是不由为之一肃。 帐篷内的气氛一扫吃饭时的轻松,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萧素素忙笑着安抚。 “诸位不要误会,我萧素素并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之所以要理清楚此事,是为了我们日后如何选择居处,如何相处而已。” “诸位无需太过紧张。” “更何况,你们几家加起来,人数可是我们何家的数倍之多。我若是要强人所难,哪里能强得过你们?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这么一说,几位客人多少松了口气。 的确是这个理。 只是不知为何,萧素素刚一开口,她们不由自主地就紧张起来了,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有一种完全不可抵挡之势。 果然不愧是以外姓幼龄之身,领导了一族的强人,这份先声夺人的气势就很不一般。 石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谨慎地问萧素素:“敢问萧姑娘,结盟又如何?归附又如何?” 萧素素笑道:“结盟的话,自然要松散得多,自家人管自家事,有事的话,可以守望相助。” “至于具体要如何守望相助,涉及到的具体事项,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完的,暂时就留待结盟以后再做商议。” “不过,有一点我先在此声明一下。若是结盟的话,我何氏要独居一地,不与他人混居。” “至于诸位的话,可以自行选择合适的地点,独居也可,混居也罢,就听凭诸位自便了。与我何氏无关。” “而若是依附的话,自然是认我何氏为主。所有人等,于一处聚居;一应诸事,皆听我萧素素号令。 “令之所至,不得违背。” “违者,定罚不饶。” 说到这里,萧素素语声铿锵,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一时,即使身在放着数个火盆,还算温暖的帐篷,也让众人感觉到了丝丝冷意。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第90章 明日午时 眼前少女,琼鼻樱唇,身姿窈窕,明明是弱柳扶风之姿,却语音铿锵,散发出铁马金戈之势。 这是一个意志坚决的人。 这是一个令出即行的人。 这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这绝对不是一个能够任意背叛的人。 …… 慎重! 得慎重! 众人才放松下来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提了起来。 一时之间,帐篷里静默了下来。 无人开口。 只有烛火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在思索,同时也都在观察别人,等着看别人如何应对。 谁都不想贸然开口。 说完一切,萧素素就没有再开口了,耐心地等众人的回复。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桌板上轻轻地敲着。 当! 当! 当! …… 重复着简单而又单调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声音并不大,平常的时候,甚至很容易就被别的声音所掩盖,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微弱的声音。 但在特别安静的环境里,随着不停的重复,这样小的声音似乎也在不停地被放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耳边,甚至,在心上。 人们感觉她们的心似乎都随之在震动,好像在擂鼓一般。 随着时间的流逝,沉默不但没有消耗掉之前的紧张和压力,反而让之前的紧张压力越来越大。 气氛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只要有一点点什么,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爆开一般,把人炸得粉身碎骨。 最开始的时候,众人是太过突然,一时无法决断,需要进行思索,这才选择了沉默,进行缓冲。 可到了这时,沉默带来的并不是缓冲,只有可怕的压力。 这种压力让人根本无法好好去思考,只让人的心越来越慌。 人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又生怕一开口,就打破了什么。 明明是初秋了,杨老夫人却觉得她的背上有些汗澄澄的。 她实在有些无法忍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张开了嘴,却发觉,她的喉头发紧,嗓音发干,嘴唇翕动了几下,竟然没有发出声音来。 一时心中大骇。 这是何故? “哈哈哈……” 就在这时,轻笑声起,上首的萧素素站了起来,端起了茶杯。 “诸位都不说话,看来是我的提议太仓促,让诸位为难了。” “也是我考虑不周。” “这毕竟也不是一件小事,一时半刻要做决定也挺难的。” “再说,诸位都还有一大家子呢!” “我看这样,咱们今晚不如先这样散了,诸位回去也同族人们合计合计,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样个想法。” “诸位看这样如何?” 萧素素如此一说,几位客人霎时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起身同萧素素告辞。 萧素素依然如同她们来时一般,亲自送到了帐篷的门口,作别。 “诸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萧姑娘客气了。” “留步!留步!” 众人结伴而去。 只是,走了几步,身后传来的萧素素的一句话却让她们的身体同时一僵。 萧素素说:“明日午时,静候佳音!” 什么叫明日午时? 午时三刻吗? 什么叫佳音? 选哪个是佳音? 她给的真的是选择题吗? 嘤嘤嘤…… 明明之前一路上,挺尊老爱幼、很亲切的一个姑娘啊,如今怎么变得有些可怕? 她们是不是被骗了,上当了? 众人心里有些苦! 客人们都走了。 方才还主人、客人、下人,满满一帐篷,如今客人走了,丫头撤了,就剩下主人这么两只。 何盈秀拍了拍胸口,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别说那些客人,她都紧张了。 其实萧素素也没有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没有说什么特别出格的话,但不知怎么地,就叫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了。 真的很吓人啊! 素素怎么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以前还得用上刀,今天都没有上刀,但可怕程度竟然也没有差多少。 这吓人还带进阶的吗? 如果能进阶,为嘛她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都一样是人。 老天爷真不公平。 明明她都比萧素素看的书多,才华也更佳。 难道,这也是看脸的吗? 特别好看的人也特别容易让人生畏? 那个秦律也是如此,好看得不像话,可偏偏,你还不敢正眼看,只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瞄几眼。 嗯,肯定是脸了。 何盈秀摸了摸,那她的确是比不过。 何盈秀平衡了。 不是她不够聪明努力,先天条件如此,怪不得啊! 萧素素则在心里偷笑:秦律果然好用啊! 偷师成功,耶! 这段时间,萧素素可不是白同秦律一道的,毕竟以后都是准备要建立势力的人了,如何做一个上位者,秦律这个未来的秦家主可是很好的现成模板啊! 当然也不能生搬硬套,毕竟两个人性格、气质都不同。 不过,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萧素素的收获也不少。 尤其是这个敲桌子的小动作,经常秦律这么一来,卢毅、闵浩两个气都不带喘的,某个标志性的动作,不断重复,的确是会有着特殊的效果。 萧素素今天借鉴了一下,小试牛刀,效果真不错。 萧素素表示满意。 可惜秦律走得太快,平常他说话的节奏、表情、动作什么的,都挺有参考价值的啊,时间太短,还只学了个皮毛呢! 好可惜! 萧素素心里再一次遗憾起来。 该做的已经做了,结果如何,就不在她了。 这次若是不成,大不了,再第二次嘛! 没有一次就敲穿的鼓,萧素素也不急,急也急不来。 心思去了,今日其余的事好像也不需要她了。 顿时,一直压着的倦意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无法阻挡、也不想阻挡。 “啊——” 见人都没影了,萧素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骑了一天的马,好累,困得不行了。萧素素掩着嘴,三两下把铺盖展开,人往上面一倒。 “我先睡了啊!” “太困了。” 说着话,眼睛就闭上了。 “哎,你还没有洗脸洗脚呢!” “等一下啊,我叫人给你端水,洗个澡睡觉更舒服些。” 何盈秀吓了一跳,这变化也太快了。 刚才还精神奕奕,怎么说倒就倒啊。 何盈秀连忙推萧素素,可惜,萧素素已经发出呼噜呼噜地打呼声。 她真的是累坏了! 嘴巴微微地张开着。 刚才打哈欠出来的泪水,沾湿了眼角。 何盈秀推了两下,萧素素没有任何反应。 竟然这么快就睡熟了。 虽然萧素素一向就很爱睡,但也从来没有这么不讲究过。 看来真的是累极了,不然不会洗漱都不洗漱一下。 就这么累,刚才还强撑着,做了那般的大事。 她看着什么都不上心,其实,心里自有一杆秤,该做的事从来不耽误。 何盈秀不忍再叫她,轻轻地给她抽下发簪,弄了个湿帕子给萧素素擦了脸和手,掖好被子,又把帐篷里的烛火熄了,一盏也没有留。 萧素素睡觉不喜欢留灯,觉得一片黑暗能够睡得更熟一些。 好好睡! 辛苦了,素素! 何盈秀没有睡,她向帐篷外走去。 萧素素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她的工作了。 帐篷外,天已经黑了。 一轮细细的、细细的弯月,才将将探出来。 此时她还不过在树枝间,甚至还没有到树梢,半遮半掩,看都看不清楚。 但悄悄地,悄悄地,她正往上,一点点冉冉升起。 终究,它会升上高高的天空,成为夜的主宰,光照大地! 第91章 归附 终于离开了萧素素的视线,几位客人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 然后,静默了片刻,互相致意,分道扬镳,各回各家的营地。 石老夫人刚一进营地,一个清丽可人的少女就快步迎了上来,她是石灵儿,石老夫人的徒弟。 “师父,村长他们都在等你呢!” 石老夫人点点头:“我也正有话同他们说。” 两人走进石老夫人的帐篷,里头满满的人。 “什么,真如此?” “想要我们归附于她?” “小小年纪如此大言不惭?” 石老夫人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出,顿时引得众人喧哗不已。虽然这一路上多得萧素素的照顾,但归附就太过了。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谁都不甘被人支配。 “都吵什么?” “不是说了,还可以结盟吗?” 村长倒是还算镇定,问石老夫人:“大长老,您怎么想的?归附还是结盟?” 村长年纪也大了,本来都退休了,位置都传给了儿子,但现在也不得不重新出来,主持大局。 不过,他虽然是村长,但也只是负责些日常琐事罢了。 真的村中大事,还是要听石老夫人这个大长老的。 他尊敬地问石老夫人的意见,其他人也纷纷看向石老夫人。 石老夫人没有回话,看向石灵儿:“你怎么看?” 听到石老夫人问石灵儿的意见,众人也不吃惊。石灵儿可是未来的大长老,她虽然年纪小,但她的意见也是十分重要的。 石灵儿吐出两个字:“归附。” 这可大大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了,但说出这个意见的是石灵儿,众人倒是没有一下子就叫嚷起来,只是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为什么?” 石老夫人问。 石灵儿道:“世道将乱,不为刀俎,即为鱼肉。结盟的话,太过松散,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归附虽然听着不好听,但的确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最大的力量。” “这山中可不只有我们,还有山里的原居民,还有山匪,我们不是老就是小,再不过就是女人,凭什么对抗他们?” “乱世需要强权。” “一盘散沙的结盟,只是听着好听,没有任何意义。” “这萧素素,路上便开始收拢人心,如今更是先声夺人,其他人失了先机,没有她的声望,也没有她这份魄力。” “目前来看,她的确是最好的领头人选。” “我们当然希望能够以我们为主,大长老为头领。” “但,凭目前来说,我们争不过她!” 石灵儿冷静地分析。 听了她的话,其他人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这时石灵儿又道:“若这萧素素一直能拿得起,那我们归附她,何乐而不为?” “如果后面发现,这萧素素不过是个志大才疏之辈,到时候,这个位置,她自然也坐不稳。”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何必争一日朝夕?” 这么一说,众人就心平气和了许多。 最后,石灵儿又道:“而且,大长老的卦象显示,吉!” “何家,利我们石家。” 不然的话,当时他们也不会不回撤,就这么跟着进了山。 说到卦象,顿时,所有人都没有话说了。 石老夫人的卦象,一向很准。 见众人无话,显然是都接受了这事,石老夫人朝他们挥了挥手:“那就这么说了,都下去早点休息!” 众人离去后,石老夫人朝石灵儿招了招手。 石灵儿坐下来,靠在石老夫人的身边。 石老夫人摸着石灵儿的头发,安慰又心疼:“我的灵儿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如今都能替为师分忧了。” 石灵儿喃喃地道:“师父,万一错了……” 虽然她在人前,分析得是头头是道,但内心深处,她却并不是那么确信。石灵儿的身体微微地颤抖,想到一旦错误的后果,她就害怕。 做决定,真的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尤其是,决定的是事关全村人的命运、前途的这样的大事。 她真怕,她搞错了。 石老夫人轻轻拍着石灵儿的背,一下又一下,畏惧,是好事,对她们这样的卜者来说,占卜固然能帮助人们趋吉避凶,可是卦象的解读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结合许许多多的因素,最终得到答案。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 谁也不知道,哪个答案是正确的。 只能等待命运的验证。 而天意,是最不可捉摸的。 身为卜者,须得心存敬畏。 不然,迟早必然会栽跟头。 成也占卜,败也占卜。 卦象显示,石氏向北,会有转机。 萧素素,会是她吗? 还是别人? “师父,其他几家呢?” “您觉得,她们会选择归附还是结盟?” 这时,石灵儿好奇地问石老夫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归附。” 石老夫人肯定地说。 “为什么?” 石灵儿不解,她说出的理由虽多,但最重要的,却还是因为卦象如此显示,不论是大长老,还是她,卜了许多次,都是如此。 其他家的人,又不像他们,有占卜作为依据,为什么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这说不通。 但石灵儿并不怀疑石老夫人的话,师父的睿智是她深深敬服的。 石老夫人想起了萧素素。 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服从和追随的。 今晚从踏入帐篷的那刻起,所有人就不由自主地顺着萧素素的节奏走,完全被她主导。 一顿饭下来,几人可以说是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 临走的那句“明日午时,静候佳音”,此刻,还在石老夫人耳边萦绕。 那种笃定和自信,是如此强大。 那一瞬间,所有人顿觉大势已去,那种兵败如山倒的颓丧,除了服从,生不起任何其他的念头的无力,直到现在,石老夫人也记忆犹新。 她都是如此。 其他人,想必也不会例外。 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 后生可畏啊! 只是这种丢脸的事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她轻咳了两声,只是对石灵儿道:“从明日起,你就去服侍萧姑娘!” 石灵儿不解,却仍旧乖顺地应了声好。 第二日,午时,依旧是那个地,依旧是那些人。 石老夫人、马夫人、杨老夫人、邓老夫人对着上首的萧素素躬身为礼。 “我等愿意归附。” 萧素素连忙亲手一一扶起。 “多谢诸位的信任,素定然竭尽所能,不负诸位。” “从此,我们便是一体,再不分何家、石家、马家、杨家、邓家!” “从此,我们只有一个名字。 “娘娘寨!” 第92章 娘娘寨 “娘娘寨?” 众人浑身一震。 萧素素点头:“对,娘娘寨!” “我这里有关于我们娘娘寨未来的一些设想,诸位可以拿回去看看。” 萧素素说,何盈秀示意,丫头们鱼贯而入,将一份份装订好的厚厚的书册样的东西,分别送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这么厚? 石老夫人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 看起来不简单啊。 这是一晚上加一早上准备出来的? 几人心里都是暗惊。 而且,人家连寨名都取好了,以后如何也都计划了,她们呢?她们都准备了些什么?就来说一声她们归附的吗? 这归附也得有归附的价值啊? 几人心里突然一阵羞愧。 萧素素继续。 “这只是一份临时的草案。肯定有不尽完善之处,你们回去也想想,看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 “这里已经远离人烟,无惧疫情。” “这几日,我们就暂且停留在这里。” “另外,我已经派人去查探这几处地方,看哪处更适合我们落脚。” 萧素素拿出地图,指给几人看。 “等初步查探完毕,定下一两处适合的,我再和诸位亲自去实地看看,定下最终的地点。” “如果诸位有更好的提议,也可以提出来我们一道商讨。” …… 石老夫人几人晕乎乎地从萧素素这里离开,脑子里一团浆糊。 信息量太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众人迷迷糊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 马夫人抱着厚厚的一沓,木木呆呆地走进门,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她一向自负精明干练,也觉着自己算得上个女中丈夫,少有人及。 如果说昨日失了先机,落了下风,已经叫她心里颇有些受挫。那今日,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别人的想法是何等长远,准备是何等的周全。 比之起来,她,就是又是何等地肤浅、短视。 想到今日的种种表现,就像她最看不起的那种呆瓜。 一时,心比天高的马夫人,只觉得自己被人放在了脚底下,狠狠地碾压。 这差距,也太大了。 能忍吗? 不能! 下次,一定要让萧姑娘,不,如今再叫萧姑娘就不合适。 既然名字叫娘娘寨,那今后,萧素素就是他们的寨主了。 马夫人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寨主刮目相看。 她马钟氏可不是无脑的废物! 火焰在马夫人的心中熊熊燃烧。 马夫人的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东西。 她决定这几日就算是不寝不食,挑灯夜战,也一定要好好研究这本东西,到时候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叫萧素素刮目相看。 至于之前打算的,先暂时归附混日子,看看情形,一旦疫情好转,就想法子脱离,天高地阔、鸟飞鱼跃的那些想法,此时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娘,你回来啦!” “快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怎么看都好像有点不对。” 素来爱美的马思思快烦死了。 原来的梳头丫头半路没了,如今的总不趁手。 因为这个不知哪里不对,却看起来总感觉奇怪,不够美的发型,她已经呆在帐篷里一个早上都没有出门了。 而没能出门就不能欣赏小姐妹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马思思觉得很不开心。 见到亲娘回来,马思思如见救星。 丫头不行,亲娘行啊! 每回丫头搞不定,总能在亲娘这里得到最好的解决。 马思思爱娇地抱住马夫人的胳膊撒娇。 谁知,马夫人一下子拍开了她的手:“干什么干什么,别碰坏了我的东西。” 马夫人宝贝地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这用的可是纸,娇贵着呢! 给马思思这个没轻没重的给弄坏了,怎么整? “出去出去,我一大堆的事。” “这点小事,不要来烦我。” 马夫人一把将马思思推出了她的帐篷,同时吩咐丫头:“今天没有要事的话,我不见任何人。” 说完,马夫人立马拉上了帘子,忙活开来了。 一向备受宠爱的马思思,看着晃动个不停的帘子,头脑一时完全空白。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在哪里? 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马思思懵了。 刚进去的真是她娘吗? 不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马思思揉了揉眼睛。 同样的画风,也在石老夫人那边出现。 今天的事也让石老夫人大受打击,年纪一大把了,连着两次在个小姑娘的面前哑口无言。 丢人啊! 看起萧素素给的那些东西,石老夫人简直是废寝忘食。 石灵儿有些担心,来喊石老夫人吃饭。 石老夫人看到她,却一脸的嫌弃:“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叫你今天就去萧姑娘,不,寨主那里的吗?” “不早点去,到时候被 别的人抢先了怎么办?” “赶紧的,去了就别回来了!” 石老夫人挥挥手,胡乱拣了些东西就把石灵儿给打发了。 石灵儿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一脸无措地站在外头。 怎么回事? 一向慈爱的师父怎么突然如此? 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与石老夫人、马夫人这边的画风不同,邓老夫人、杨老夫人这边却是另外一个画风,她们苦着一张脸:这沓纸里,写的是什么? 纸里面的字认识她们,她们不认识它啊???!!! 没好意思当着萧素素和其他人面前说她们其实不识字的两人,现在是一筹莫展。 不要说她们,就是她们家里那些去参军的男人们,也没有几个识字的啊!这叫她们可怎么整? 一时之间,斗大如牛。 只能把家里那些好歹在学堂读过几天书的小子们抓来,让他们认。 那些小子们叫苦不已,他们是认识几个字,可年纪摆在这里。 这本书这么厚,里头的字他们也不是个个认识啊?更何况,就算是认识字,那些字组合起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泪流满面。 邓老夫人不管,下了死命令,挑灯夜战,也得给她讲明白这书里是个什么意思,不能被其他家的人给小瞧了去。 若是知道他们这么大一家子,连字写的是啥个意思都看不明白,她那一张老脸,往哪里搁去? 杨老夫人心软,弄了半晚,实在整不明白。 看着家里丫头小子们个个熬得哈欠连天,实在不忍心,到底把人散了。 只是心里下定了决心,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抓一抓孩子们的学习问题。以前觉着,他们不过是木匠,认不认字也没太大关系。 如今:太丢人了有没有? 其他人被萧素素神来一笔弄得人仰马翻,萧素素毫不知情。 她正带着何家的孩子们,在小溪里叉鱼呢! 今儿个,她突然想吃鱼了。 扈三娘、金寡妇分头带人查探去了,剩下的人也各有各的事要忙,萧素素嘴馋之下,就自己弄了个鱼叉,亲自下手了。 第93章 人才啊 “那里!那里!” “阿祖!” “不,这条更大。” “这里!这里!阿祖!这里!” 何家的孩子们笑着、叫着、闹着,热闹得不行。 经过这一路行程,如今,他们对萧素素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宗主的称呼太正式,“老祖宗”“祖母”什么的,又太老气,孩子们自己就特意为萧素素发明了个称呼,亲近地唤她“阿祖”。 如今阿祖是他们心目中最好的玩伴,会带他们骑马,也会带他们叉鱼,做许多好玩的事儿。 石灵儿提着个大包袱来找萧素素,就看见了这一幕。 萧素素挽起了裤脚,露出白生生的一大截腿,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叉子,正站在溪水里叉鱼呢! 说是叉子,其实有些勉强。 石灵儿仔细一看,其实就是一根长树干,上头用绳子绑了一只匕首做成的。 奇奇怪怪的。 不过萧素素用得还挺顺手的,一叉子下去,十回里头能有七八回都有收获。 这也是因为小溪里头的鱼实在太多的缘故。 这里已经很有些偏僻了,没有人的打扰,鱼儿自由野蛮的生长,不说随手一捞都是,也差不了太多。 每次萧素素成功叉到一条鱼,孩子们就兴奋地欢呼出声,许多拿着各式各样或盆或碗的手都伸了出去。 如今天太冷,怕他们着凉生病,萧素素没让他们下水。 不过,单看着也无聊,萧素素就给他们找了点事儿。 萧素素把鱼取下来,往岸上用力一抛,孩子们就像追逐东西的小狗一般,尖叫着去抢。 接到的孩子哈哈大笑,飞快地把鱼送到做饭的那边去,自然有人接收处理。 接不到的孩子也不失望,赶紧回来继续守着,等着下一条鱼的到来。 大家伙儿笑着、叫着,开心得不行,整个何家的营地都快被他们的笑声、闹声给吵翻了。 “都小声点!” “都小声点!” “你们太吵了。” 有大人们喊着,但那声音,分明含着笑,脸上也是笑眯眯的,显然并不多么厌烦。孩子们也不在意,继续笑闹着。 明明都是秋季了,这里热闹得简直像夏天那般。 热烈! 欢快! 幸福! 仿佛没有什么忧愁似的。 石灵儿呆住了。 这样的氛围,石村也不是没有过。只是,那是在战乱之前发生的事了。自从离开石村,就再也没有了。 过往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一般。 但其实,也不过区区两个来月而已。 不知为何,石灵儿突然觉着她的眼睛有些酸涩。 “宗主!” “有客人来啦!” 丫头笑盈盈地喊。 秦律离开、疫病的消息,虽然对何家的人也有些冲击,但冲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何家众人并没有太慌。 也许是昌平县的经历,也许是一路上的同行,不知不觉中,萧素素就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里的定海神针了。 她还在。 她还笑。 一切,似乎就不怎么可怕了。 丫头看着萧素素的眼里,俱是发自内心的浓浓的敬慕和爱戴。 萧素素疑惑地看向丫头:“客人?” 石灵儿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石灵儿见过寨主。” 寨主? 萧素素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这些人适应力不错啊,都不需要她提示就主动改称呼了。 很好! 很好! 对这积极性萧素素表示满意。 这是良好关系的讯号。 哎呀,最近碰到的都是好人啊,一点儿都不刺头。 萧素素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不过,叫寨主好呢?还是大当家比较好呢? 寨主听起来好像太良家了,不够威风。 当土匪什么的,自然是大当家什么的更有派头嘛!不过嘛,叫寨主也好。 开始就暴露真实意图,别一下子把人都给吓跑了,那就不好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人要一点点的蚕食,不能着急啊! 先慢慢地忽悠进来再说。 以后…… 嘿嘿嘿! 进了她萧素素的碗,还想跑出去? 萧素素肚子里算盘噼里啪啦地响,脸上越发笑得无比亲切友善。 姓石的话,应该是石家的人了。 萧素素打量石灵儿,是个长得很出尘的姑娘,年纪不大,同何盈秀应该差不多,淡眉淡眼的,清丽出尘,有种不染尘埃的气质。 有点面熟,萧素素在记忆里扒拉扒拉,很快就找出了石灵儿的影子。 她经常跟随在石老夫人身边,很是亲密的样子。 不过,如今这些都是她的人了啊! 萧素素的笑容顿时就更热情了几分。 哎,自己的看着怎么都顺眼啊! 尤其长得就一副钟灵毓秀的样子,一看就很有灵气的样子。 人才! 这一定是人才! 不知道比起何盈秀来,怎么样啊? 萧素素也不要求人人何盈秀,毕竟不是个个都是阁老的孙女嘛! 但有一半也是可以的啊。 再不济,勤能补拙也行啊! “灵儿啊,你怎么来啦?” “可是石老夫人有什么话要你来说?” 萧素素跳上了岸,一下子就窜到石灵儿的面前,很是亲热地问。 寨主她是这么热情的性子? 这火辣辣的眼神,怎么好像村里的狗看到肉骨头似的? 石灵儿有些吃不消,脸蛋微微地红了。 村里的孩子们经常和萧素素一道儿骑马玩,也经常提起萧素素,对于她来说,这个人的名字几乎天天都在耳边出现,她也远远地瞧过,但她是个大姑娘了,得和师父一道帮助村民,可不能像个孩子似的到处疯玩乱跑,因此,她并没有同萧素素亲自接触过。 这么近见萧素素,她这还是第一次。 从萧素素做出的一桩桩事来看,她本来觉得萧素素应该是那种心思深沉、深谋远虑的人。 但村里孩子们又说,萧姐姐是极好的人,非常厉害,非常勇敢,又爽朗又亲切,公正又善良。 这两种,真是很矛盾的特质。 哪个是真? 哪个又是假呢? 师父让她来服侍萧素素,又是什么用意呢? 石灵儿还有些想不明白,不过下意识地,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同萧素素的距离,恭敬地道:“师父让我来服侍寨主。说从现在起,我就是寨主的人,让我跟在您的身边,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去做。” 不会? 她都还没有想法子挖人,这人才就自动送上门了? 难怪人人都想当老大啊! 闲在家中坐,人才送上门。 这样的好事,谁不爱? 尤其是摸摸写字写得手酸得不行的手腕,萧素素看着石灵儿的眼光就更亲切了。 “好好好。” “灵儿啊,你会写字?” 第94章 又一个人才 萧素素热切地看着石灵儿,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技能。 如今,她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啊! 别看何家是世家,可这能读会写的,根本就没有几个啊! 别说下人了,就是几个夫人,也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写得,一言难尽。 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倒是好些,可是,有的年纪太小,萧素素下不太去手,年纪大些的,有的字写得又如同狗爬一般,没眼看。 这么一来,能派上用场的,最后竟然就只何盈秀和她,最多再加上三房的姑娘和何敏敏。 偌大的何家,百多口人,最后就这么区区三个。 唉,简直一把辛酸泪。 这样的人才,她急需啊! 萧素素无比期盼地看着石灵儿。 快说是啊! 快说是啊! 萧素素都恨不得替石灵儿点头了。 石灵儿不明白萧素素问这话是何用意,眼神也有些怪怪的,有点儿渗人,不过,她骄傲地挺了挺胸。 “我当然会。” 作为大长老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连写字这种小事都不会? 石灵儿觉得有点被侮辱了。 后来,明白过来的石灵儿想起今日,后悔无比,她、她、她当初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还是被侮辱比较好啊! 萧素素继续亲切地问:“会写字挺好的,但要跟在我身边,光会写字还有点不够啊!你还会些什么别的什么吗?” “我还会看天象、占卜、看风水……” 师父既然把她派了派了出来,那她肯定是要完成任务的,绝对不能被退回去。 一心留下的石灵儿把自己卖了个底朝天还浑然不知。 萧素素连连点头,喔,原来是神棍啊! 神棍技能有的时候很鸡肋,但有的时候也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神奇作用,尤其是这种时候,萧素素眼睛一转,心中一亮,好像有想法了,不过具体还得再研究研究。 不过,就算没有其他附加技能,只会读书写字,这就已经能帮上大忙了啊! 人才,主动送上门的人才,能放跑吗? 当然是不能的啊! 于是,当场,萧素素就干脆利落地将石灵儿留了下来。 然后,当晚,石灵儿看着眼前厚厚的几本东西傻眼了。 “这是什么?” “这是教材!” “以后教孩子们要用的。” “也不需要抄太多,每一样先抄个三四十本就行了。” “毕竟如今有疫病,也不能进城买书了,可孩子们的教育不能耽搁啊!” “只能辛苦妹妹了!” 何盈秀亲切地送上点心,茶水,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太好了! 终于丢出去一样了。 还有谁呢? 快快来啊! 何盈秀觉得改天或许她可以主动去其他几家拜访拜访。 不、不用改天,就明天一早。 何盈秀觉得做事还是得雷厉风行一点。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各家营地里转了一圈。 然后,到了第二天下午,萧素素身边就又多了三个小姑娘。 马家的马思思。 邓家的邓春花。 杨家的杨芸芸。 干得好啊! 萧素素投给何盈秀一个赞赏的眼神。 何盈秀挺了挺胸膛,有些小骄傲。 她是谁? 她可是前宰相的孙女儿。 如今她的志向可是辅佐萧素素的女宰相,精确研读着祖父留下的手记的何盈秀思索多日后,给自己的未来精确定位。 作为一名以女宰相为目标的姑娘,招揽人才、推荐人才、安置人才,这不是必备技能吗? 第一次出马,大有收获的何盈秀成就感满满,对日后也更有信心了。 看着一排溜的小姑娘,萧素素亲切地问:“你们都会些什么啊?会不会写字啊?” 两眼都是大大的黑眼圈的石灵儿:“……” 这一幕,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马思思会。 邓春花、杨芸芸不会。 马思思得意洋洋。 邓春花、杨芸芸傻了眼。 何盈秀也傻了眼,她没有想到邓春花、杨芸芸会不会写字。 何盈秀有些糟心。 怎么会不会写字呢? 她们家这么大的,就没有不会的啊,顶多是写得差写得好的区别罢了。 萧素素不死心。 每个人都有闪光点,我们要善于发现别人的闪光点。 不能一点点挫折就这么绝望。 “那你们会些什么啊?” 身材高壮的邓春花很不好意思:“我什么也不会,就力气大,能吃饭。” 力气大倒是还成,可能吃饭是什么鬼? 嫌粮食太多吗? 萧素素突然有点嫌弃了,可以退货不? “对了,我还会打铁。” 打铁? 萧素素眼睛一亮。 她是听说过邓家一家子都是做铁匠行当的,可本来这种手艺一般都是传给家里的男孩儿的,邓春花一个姑娘家竟然也会。 人才! 人才! 还好没有放弃得太早。 “你会打些什么啊?” “比如刀会不会啊?” “弓箭呢?” “你们家其他人如何?还有谁会的啊?谁最厉害?” 邓春花一仰头,一反刚才怯怯的心虚模样,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除了我爹,我们家就数我最厉害了,只要是铁器,就没有我不会的。” “我哥哥弟弟他们没一个比我行的。” 因为哥哥弟弟都太废,所以她爹说了,要将她留在家里招女婿呢! 都会!!! 萧素素搓了搓手,捡到宝了! 竟然是最厉害的。 至于“爹”什么的,萧素素就忽略了,都去参军了不在了的人,有啥用? “可惜了,我们没有打铁要用的那些东西,不然你制些弓箭出来打兔子多好!” 萧素素扼腕。 不过也下定决心,等疫病过了,情形好转,能进城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把打铁的家伙弄到手。 这时邓春花听到打兔子口水一阵吸溜,本来还有些拘谨的她嘴皮子都一下子溜了不少。 “你们没有我们有啊!” “吃饭的家伙都带着呢!等安顿下来,开了炉子,我就做弓箭。” “我们还带了许多上好的铁胚呢!” 这、这、这……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这样的惊喜和意外,来再多也不怕啊! 心理素质一向良好的萧素素都得深呼吸几口,平静下激动的心情了。 有了弓箭和武器,就能大大弥补他们妇孺体力不足的劣势了。 这不仅是人才,还是国宝级的稀缺人才啊! 萧素素郑重地握住邓春花的手:“放心,兔子会有的!!!” 邓春花双眼冒着泪花,连连点头不已。 寨主太好了有没有? 跟着寨主有兔子肉吃。 多日没有吃饱饭,都瘦了好几斤的邓春花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 一边的何盈秀:怎么现在不说肉麻啦? 同邓春花聊完,萧素素简直是心花怒放,于是,她把殷切的目光又投向了下一个,杨芸芸。 第95章 竟然全都是人才 面对萧素素热烈的眼光,杨芸芸脸红了,垂下了头,很不好意思。 “我真什么也不会。” 姑娘家应该会的绣花、做饭什么的, 她是全然不通的,打铁什么的,她更不会的。但小姑娘家家的,都有自尊心。 最后,杨芸芸勉强找出自己身上唯一的闪光点。 “我就只会画图纸。” 虽然她只略微认得几个字,但这并不影响她画画得好,连她爹平常在她家都说她图纸画得最好,最喜欢找她帮忙了。 只是,她也就只会画,并不会做。 杨芸芸有些自卑。 会画也很好啊! 萧素素安慰沮丧的小姑娘:“肯定有会做的人的,到时候你画,我找人做!” 听萧素素这么说,杨芸芸感到了少许的安慰。 她还是有用的。 “你都会画些什么啊?” “家具都会哪几样?” “房子会不会?” “会!”杨芸芸肯定地道:“我爹会做的东西我都会,桌子、椅子、柜子、床……就没有我不会的。” 说到这个,杨芸芸的眼里冒出了光,带着几分骄傲。 “在我们那里,我爹手艺可好呢!” “我爹的名声,连京都的贵人都知道。有个王爷建园子,还特地派人来请我爹去给他帮忙呢!” “他整个园子的图纸,还是我给画的呢!” 哇! 哇! 哇! 萧素素觉得她最近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些,能给王爷建园子,这、这能是普通的木匠吗?王爷的园子都画过,她小小一个山寨? 萧素素摸了摸杨芸芸的头。 “好!” “好!” “好!” 会手艺的木匠,寻摸寻摸,要找到几个也不算太难,可会画图纸的宝贝疙瘩,要找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别看姑娘个子小,本事可不小啊。 萧素素十分满意。 这也是个大人才啊! 最近她都是什么运气啊? 自从秦律走了,她的人才就一个接一个地来。 哎,运气太好,她的小心脏都有些受不住了。 “芸芸啊,这几天你也不用做别的事,先给咱们寨子画个图纸怎么样?” 给寨子画图纸? 这是要按照她的图纸盖娘娘寨? 杨芸芸瞪大了眼,她激动地连连点头,比给王爷画园子时还要激动。 毕竟王爷的园子,要怎么盖,别人早就想好了,到了她这里,不过是照着别人的想法给画出来罢了,说不上是她的作品。 可这娘娘寨,可是还没有建的,要怎么建,全要她自己想。 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再照着自己的意思做出来…… 杨芸芸深深地呼吸,不这样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样的梦她做过无数遍,可惜,从来都只是梦。 爹说,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力气太小,很多活做不了,当不了木匠。 杨芸芸对做木匠兴趣也不大,小时候也曾经和弟弟一起玩过,做过些小东西,不小心割伤了手,那疼…… 杨芸芸从此再也没有碰过那些东西了。 但她很喜欢画图纸,很喜欢看弟弟把她画的东西一点点做出来,弟弟的手很巧,她画的他都能完美的做出来。 要是娘娘寨也由她画,弟弟带人做…… 杨芸芸期盼地看着萧素素:“可以让我弟弟来帮我吗?我弟弟也就年纪小,经验差点,比不得我爹,但他也很厉害的。” 还带附加人才的? 这,当然好啦! 还用问吗? 萧素素高兴坏了,连连点头,又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了。 哈哈! 这都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啊!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萧素素都想抱住亲两口了。 不过,稳住、稳住! 要注意形象! 萧素素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 看着萧素素很是重视邓春花、杨芸芸两个连大字也不识的,马春花心里就很有些不平衡了。 “我可会算账了!” “我娘用算盘还没有我算得快呢!” 马思思不服气地道。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算账啦,她只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享受那些表姐表妹们羡慕嫉妒的眼光。 算账什么的,实在太单调,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有时候到年底的时候,马夫人实在忙不过来找马思思帮忙,马思思都不情不愿的。 账本太多,看得眼睛太累,人都不漂亮了。 所以,每回都要马夫人许不少好处,马思思才肯帮她。 但这回,眼见萧素素对邓春花、杨芸芸两个另眼相看,马思思实在不甘心,于是抛出了这个她最大的杀手锏。 果然,萧素素热烈的目光马上落在了她的身上。 “真的,你帐算得这么好?” 这个看着白生生、水嫩嫩,一副中看不中用的漂亮花瓶模样的小姑娘,竟然除了写字,还有这般才能? 不用算盘就能算账? 给萧素素,就算用算盘她也算不明白啊? 一看到那么多账册,那么多数字,她的头就在疼。 竟然有人算账连算盘都不用的。 萧素素赞叹不已。 “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厉害!” “以后,算账的事就交给你可好?” 马思思得意地斜睨了马春花、杨芸芸一眼,大声地回答:“是!寨主。” 不管到了哪里,她都要是人群中最为闪耀的崽崽。 在马家也是。 在娘娘寨,也是! 邓春花、杨芸芸这两个土妞,跟她怎么比? 马思思志得意满。 至于萧素素说的算账的事都交给她,马思思也没多放在心上,马家那么多帐,到了年底,马夫人带着账房对账要对一二十天,换了马思思,才一个人,最多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就完成。 算账嘛! 多简单。 真搞不懂那些人怎么就那么费劲! 那还是马家遍布整个大盛的商铺账册呢! 萧素素不过一个小寨子,几百个人,能有多少帐? 这个时候的马思思,完全没有想到,以后这个小寨子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从几百到几千再到一个寨子装不下了,变成两个、三个…… 有一天,马思思看着镜子里重重的黑眼圈,哇哇哇地哭了,哭得可惨了! 但这个时候,她还很单纯,单纯地因为压过了两个小伙伴就高兴得不得了。 年轻,真好啊! 看着新来的三个小姑娘,萧素素感叹万分。 都没有谈薪水,白干活都这么起劲。 想当初,何盈秀给她可是一百两月银的待遇的。 萧素素唏嘘不已。 以后这样的年轻人,来得更多一些! 她一点也不嫌弃的。 又过了几天,扈三娘、金寡妇两个都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第96章 勤俭持家 扈三娘那边不太行,几座山头都有各式各样的问题。 有的太过陡峭,不适合居住;有的只用来居住倒是不错,但是一旦有敌人却不好防守;有的水源不太行,太过细小,一旦遇到干旱的天气,很容易就断流了…… 比起不大顺利的扈三娘,金寡妇这边倒是大有收获。 金寡妇满脸笑意,本来万分疲惫的,可对比了下一无所获的扈三娘,她的腰挺得都更直了。 这次,终于是她立了功了。 最近对自己的地位很有危机感的金寡妇,甚至看到肤白如玉的萧素素,都没有翻白眼了。 她兴高采烈地说,她去的其中一座山头,当地人叫做牛头山的,很是不错。 牛头山山高约二百余丈,三面环水,而且都是十分陡峭的悬崖,根本就没有办法攀登,只有北面一面人们才可以上去。 山的下半部分,坡度较为平稳,开垦出来,应该可以耕种。 上半部分,却逐渐变得陡峭起来。 尤其通往山顶的部分,两边都是山峰,只有中间一条小路,易守难攻,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相当不错。 而更让人惊喜的是,上到山顶,竟然是一整块大平地,中间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天然湖泊。 听起来是真的很不错。 最近真是顺风顺水得过分啊! 难道,她这是要转运了? 萧素素心里美滋滋的。 “巧巧姐,辛苦你了。” “算你有良心。” 金寡妇哼哼道,然后,向萧素素一伸手:“老娘这么辛苦,立了这么大功,你要怎么奖我?” “不会准备就这么红口白牙地一句话就把老娘我打发了?” 金寡妇怀疑地看着萧素素。 这丫头抠门得很,成日里只见她进就不见她出的,真的很有可能做这种事情。 金寡妇眯起了眼。 若是这样,她可不干。 这回,真是受了大罪了。 凭什么,萧素素就能安安生生地呆在帐篷里,养的白嫩嫩水灵灵的? 金寡妇狐疑地看着萧素素的脸,几日不见,这丫头怎么好像又白了一个度? 萧素素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唉,果然还是小丫头好啊!任劳任怨白干活还不抱怨,老油条就难对付多了。 不过,创业艰难啊,能省还是要省的,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尤其秦律这个大财主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了,萧素素的心这就总有点虚啊! 虽然还有何盈秀这个小财主,可如今都是自家人了,何盈秀的就是她的,用起来实在太心疼了。 月银都一百两了,这还想要奖金? 这么下去,她的荷包都要扁了。 好不容易成了小富婆了,可不能一朝又回去了。 贫穷这种东西,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带留恋的。 再见了就再也不见的好。 为了守住如今的小富地位,开源暂时没有着落的情况下,节流就很重要了。 于是,萧素素看着表情不善的金寡妇,无比怜惜地道:“巧巧姐,看你,这才几天,怎么就晒成这般了,真是可怜见的,妹妹我看着心都疼了。” 一听萧素素这话,金寡妇花容失色。 她赶紧从怀里掏出心爱的小铜镜,对着镜子一看,惨叫出声:“我、我、我的脸!” 金寡妇摸脸的手都在颤抖,黑了好多、粗了好多啊。 完了、完了、完了! 晒这么黑,这么粗糙,这得多少日子才能白回来啊? 顾不得再跟萧素素讨论奖金问题,金寡妇心急火燎地往她的帐篷冲去,她要赶回去泡个美容澡,敷个美容脸,再睡个美容觉…… 女人的容貌就是生命。 在她的美貌之前,其他一切事都不是事。 就一眨眼的功夫,金寡妇就跑得连影子都没了。 这速度! 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太好了,又省一笔。 她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萧素素握拳,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你们两个啊!” 扈三娘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才好了没几天,又开始了。 等金寡妇反应过来,准又要闹腾。 她可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 到时候她们闹,她的耳朵根准又不得清静了,想想,扈三娘就头疼。 这两个真不能长久凑在一起,时间一长不是这个开始作了,就是那个开始作了,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 萧素素吐吐舌头,笑得淘气而开怀。 管它的,省钱最重要。 看萧素素一点儿也不带反省的,扈三娘的头更疼了。 算了,这两个反正她都管不了。 累死了,扈三娘干脆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萧素素她们集齐了人出发去实地考察,金寡妇说什么都不肯去了,没有白回来之前,她哪里都不去。 所以,最后领路的是金巧巧手下的一个小子,叫做青岫的。 之前在昌平县,金巧巧就去人市挑了些苗子收归她门下,说是要训练斥侯什么的,一共收了十多个,男女对半。本来计划还要再买些人的,结果后来就出了钟南那事,计划就暂停了。 斥侯训练的成果如何,如今也还看不太出来。 不过,挑的这些人嘛,倒是很有金寡妇的个人特色。 小子们个个清秀美丽、貌若好女,可以进小倌馆的那种;小丫头们个个平平无奇,丢进人群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青岫是这群人里领头的,当然,也是最为清秀美丽的。 皮肤白得发光,同萧素素有得一拼,小鹿似的大眼睛,红杏似的小嘴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还没有开口,脸就先红了,腼腆极了。 这样的人,斥侯? 萧素素总觉着金寡妇在以权谋私。 一百两月银?是不是有点太多。 盈秀这丫头,真是太败家了!萧素素觉着得好好教育教育她这方面一下,以前就罢了,以后可切切不能再如此了。 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一个败家子啊! 只有勤俭持家,才是兴盛之道啊! 一百两??? 不能想,一想她的心就又疼了。 “宗主,青岫在前面替你领路。” 青岫温柔的声音响起,萧素素点头,青岫利落地上了马,在前头领路。 白马、青衣、高高扎起的头发,多了几丝英姿飒爽之气,倒是与他的脸、声音不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印象十分深刻。 青岫在前,车马在后,在所有人饱含期望的目送中,萧素素她们一行人出发了。 在漫长的流浪之后,人们都渴盼着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不需多么豪华,只要,有个家,哪怕是临时的,也好。 萧素素她们,能带回好消息吗? 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这一日,他们等得已经,太久! 第97章 杨树林 从萧素素她们所处的营地到牛头山,不算太远,不过也还有二三十多里路。 若只萧素素和扈三娘骑马去的话,倒是要不了多久。 但带上几位老夫人、夫人,只能用马车了,速度就慢了许多。 不过,慢也是有必要的。 这是涉及到未来生存和发展的大事,宁肯事前多花点时间,也好过仓促选了,事后发觉这也不便、那也不便得好。 几位老夫人、夫人如今是萧素素班子的核心成员,而且也都是极为见多识广的人,大家一道看看,也能集思广益。 也是她们所处的位置还是在大秦云岭的靠外围的地区,地势比较平缓,很多都是长草的坡地。林子虽也不少,但也许是树种的原因,也许是村民们不时砍伐的原因,长得也不算特别高大,也不那么密集。 因此马车还能勉强通行,就是速度慢了些。 若是再往深处去,马车就很是艰难了。 萧素素并不打算去得太深,她是打算招兵买马、建立势力,又不是打算隐居,走那么深干嘛? 里头可没有人,野兽倒是挺多的。 听说大山深处还有熊啊虎啊豹啊野猪啊……这些倒也罢了,听说最可怕的是狼,成群结队的,一旦遇上…… 萧素素打了个哆嗦,她可不想葬身兽腹。 比起与野兽斗,她还是与人斗! 至少人能说人话,还有沟通的机会。 野兽说的话,她听不懂啊! 被咬死什么的,想起来就很可怕,更不用说那些毒虫毒蛇的。 萧素素自小在村子里长大,因此虫啊蛇啊什么的也蛮常见的。 小的时候辛氏做饭,叫萧素素去帮她搬柴火。萧素素才拿了几根,柴垛子里头穿出一条蛇来,好几尺长,萧素素小手腕般粗,把萧素素给吓了一跳,简直是童年的心理阴影, 很长时间她再去搬柴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跑出来一条。 后来萧素素长大一些了,倒是不怎么怕了。 主要是怕也没用,怕不怕它都会时不时冒出来,尤其喜欢萧素素家的厨房,有一年不知闹什么幺蛾子,蛇老喜欢往她们家厨房里窜,还有条母蛇在她们厨房里生了一窝小蛇。赶走了一条又来一条,也不好打死。 怕啊怕啊的,怕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最后看见,萧素素都面不改色,和谐相处,甚至都懒得将蛇挑走,费劲。 最后,还是一次萧老爹不小心踩到蛇,给蛇咬了,一发狠,买了雄黄,在家里到处撒上,蛇这才不来了。 听人说,蛇这东西记仇。 打死了,怕一家子蛇都要来报仇。 听说谁谁谁家就是如此,结果家里进了成千上万条蛇,成了蛇窝,人当然不敢住,搬走了。 说得活灵活现的,可具体哪一年间哪家的姓什么发生的,就谁也说不上了。但谁也不想犯忌讳,也没几个人敢吃蛇的,所以大都还是赶走了事。 可她们村子里进的蛇,大多都是些菜花蛇,没有什么毒性,也不怎么伤人。 这山里头的蛇,尤其是深山里的蛇,听扈三娘说,有毒的可多了,不仅蛇,有毒的虫子也多,比那些虎豹熊什么的还可怕。 虎豹熊毕竟数量不那么多,一般人也没那么倒霉就恰好碰到了。而且它们肚子不饿的时候,也不一定就会攻击人。 那毒虫毒蛇在老林子里,简直是数不胜数,尤其是毒虫,不小心被叮了一口,当时也没见如何,可后来莫名其妙就死了。 话说当初萧素素还真动过窝进深山里头隐居躲兵灾的念头,不过听了扈三娘的话,顿时,这念头就熄灭得没声没息了。 算了,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人间,深山老林什么的还是留给那些真的勇士! 这回老一辈一同的来的人多,小辈来的就少了。 何盈秀得留下处理日常各种杂七杂八的各种事儿,那里离不得她。石灵儿、马思思不会骑马。邓春花倒是会骑,可惜吃东西吃坏了肚子,想来也来不成了。 所以最后跟来的只有杨芸芸和她的弟弟杨树林。 杨芸芸和杨树林也不会骑马,杨芸芸是胆子小,怕摔着了,根本就不想。 杨树林倒是想学,但那时去何家学骑马的孩子太多,杨老夫人觉着给人添麻烦不大好,就没让他去。 杨树林同姐姐杨芸芸性格有些像,都不是那种活泼乱跳的性子。 不过,比起杨芸芸,他性格要更内向一些,很有点认生,也很容易紧张。 刚来的时候,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警戒地观望着,一副打算随时拔腿就跑的样子。而且时时刻刻跟着杨芸芸,简直成了杨芸芸的跟屁虫,一步不离的,也不怎么跟其他人搭话。 不过过了几日,慢慢同其他人熟悉一些了,他也就不那么紧张了,话也多了,还十分热心地给人帮忙,是个很暖心的孩子。 尤其对萧素素,杨树林特别热心,只要萧素素一发话,他就很积极地跑前跑后的。 杨芸芸偷偷跟萧素素说,这孩子,特别喜欢马,也特别想学会骑马,只是不好意思跟萧素素提呢! 杨芸芸这是帮弟弟敲边鼓呢,只是,她太不了解萧素素了。 当下,萧素素就笑眯眯地说,可以啊,不过,得看他们姐弟俩把娘娘寨设计建造得怎么样?如果等弄完了她满意的话,就教杨树林骑马。 说了这话,当天晚上,萧素素还特意让何盈秀又送了一堆资料给杨芸芸姐弟,杂七杂八的,都是一些兵书,里头有些提到了军事防御工事。 但何老相爷是当丞相的,也不是什么将军,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书籍,不过是出于文人习性,看到家里没有的书籍,就顺手收集一下罢了。 因此都是些七零八落的东西,找出来都难,更不用说,凭借这些把它们弄出来了。 何盈秀翻出这些的时候,心里都有着浓浓的罪恶感,这么小的孩子呢,也要压榨? 萧素素就笑眯眯地道:“那要不你来?大不了不睡觉,你整理好了给他们,他们就省事多了。” 何盈秀立马决定,良心?这是什么东西? 她身上有这个东西吗? 把东西送给杨芸芸姐弟的时候,何盈秀还非常亲切地鼓励了两姐弟,说萧素素十分看好他们,相信他们能完成史无前例的伟大杰作。 又特别对杨树林说,如果做得好,到时候萧素素就送他一匹小马驹,就是他最喜欢的那头黑色的小马驹。 听了这话,可把孩子激动坏了。 这些天,简直是废寝忘食,这会子马车颠簸的那样,孩子都睡得不省人事。 作孽啊! 萧素素还美其名曰,孩子小,该坐得宽敞些,单独给他们姐弟安排了一辆马车。 杨老夫人不知究里,看着萧素素的眼光,顿时更亲切了。 就这样,本来骑马半个时辰差不多的路程,众人坐着马车,走了足足差不多两个多时辰。 中间有些地方,灌木有些多,马车不好通行,也不好绕道,还是用刀生生劈出了一段路,这才艰难地通过了。 外围都如此,山里头行路之艰可想而知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穿过一片树林,他们终于到了牛头山的山脚下了。 第98章 上山 在远处看时,山并不怎么高。 但走到近处时,才发觉,还真高。 两百多丈的山,往上看去,也好像与天都连在了一起,让人顿时感觉山之雄伟而自身是如此地渺小,一时人如蝼蚁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么高的山,我们要爬上去吗?” 马夫人一时有些望而生畏。 邓老夫人却是兴致勃勃、一马当先:“走,上去看看!” 杨老夫人不说二话,跟在她身后,满头银发的石老夫人,不紧不慢、闲庭散步。 呃! 马夫人呆了,她连个头发全都白了的老太太都不如了吗? 一咬牙,她追了上去,很快就赶上了几个老太太。 怎么着,这堆家主里头,除了萧素素,就数她最年轻了。总不至于真比不上这些都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们? 山的下半部,一如金寡妇所说,果然不怎么陡,而且多有坡地,还算平缓,爬起来并不怎么费力。 几位老夫人连连点头。 “这些草地开垦出来种田也不会太费力。” 石老夫人又摸了摸土壤:“就是不怎么肥,开垦倒是不难,但得肥田才行。不然这土就算种出粮食,产量也不高。” 邓老夫人、杨老夫人尬笑:种田的事,她们手艺人家,实在也不大懂,说不上话。 萧素素对种田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家里的地都是辛氏在种,她主要还是做家务,田里的事也就辛氏忙不过来时,给她打打下手。 别说是这地,就是好好的田给她种,她也不一定能种好。 何家那些人也不用说了。 没有想到,石老夫人倒好像挺懂的。 真是博才多学的老夫人啊,占卜、算卦、看天象、看风水……竟然连种田的事也懂。 萧素素喜不自胜:“那以后要多烦老夫人指点了。” 石老夫人矜持地笑笑,心里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在寨主面前出了一回风头。 其他几家看样子都不擅于种田,以后这一方面定然是以他们石村为主,民以食为天,把这一块搞好了,以后在娘娘寨,他们也不愁没有立身之地了。 “石老夫人您再看看,这山风水如何,可适合我们居住?” 萧素素问。 虽然她对算命、风水之类的,也不算太信,真命运天定,风水决定一切的话,那人还折腾个什么? 那些皇帝,哪个住的地方埋的地方风水不好? 可亡国灭种的少吗? 不过,她不大信,别人信的多啊! 不算太好也就罢了,毕竟那种风水宝地也不多,可如果真挑个大凶的地方,她敢住别人也不敢住啊! 别到时候寨子建好了,人也跑光了。 就剩她一个光杆司令,那还玩啥? 石老夫人闻言郑重点点头:“是,寨主。事关我娘娘寨的安身立命之所,我一定竭尽全力。” 说完,石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些东西一阵忙活,将什么东西往空中洒去,嘴里念念有词,古里古怪地,萧素素也看不懂。 石老夫人也没有解释。 各行都有各行的秘密,不是师徒,一般不会传人。 萧素素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大感兴趣,也没有问。 反正,最后知道结果就是了。 马夫人也不懂,看着无聊,干脆就走到了前头去了,一时摘花,一时捉蝶,还颇有几分春游的雅兴。 但,一个时辰后…… 气喘吁吁、累得快趴下的马夫人泪了:还真不如! 白发苍苍的石老夫人,依旧不紧不慢、闲庭散步。 身材高壮健硕的邓老夫人脸不红、气不喘,显然还有余力。 娇小些的杨老夫人迈着小步,落后了一截,但也没有彻底掉队。 唯有马夫人彻底坚持不了了,发髻凌乱、气喘吁吁、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块大石头上。 “马夫人,不如也让人背着你上去?” 好心的杨芸芸不忍地提议。 她和杨树林也自己走了一段路,走不动了,就由两个健壮的仆妇背着上了。 萧素素可没有指望她们这些弱质女流孩童全都能自己上去,尤其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老人和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所以特意带上了几个健仆,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杨芸芸姐弟,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用上的石老夫人和杨老夫人竟然都还能坚持,倒是看起来还挺精神、也最为年轻的马夫人,却首先不成了。 马夫人看看目露同情之色的杨芸芸姐弟,再看看前方已经去远,只剩背影的萧素素、石老夫人等一行人,一咬牙,摇了摇头。 “你们先走,我歇歇,缓过这劲儿就来。” 马夫人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会比不上几个老太太。 她们一定也是在硬撑,她们绝对很快就不行了,她们绝对不可能比她后劲足…… 一个时辰后,最后还是挪不动了,被人背着赶上来的马夫人,看着仍旧谈笑风生的石老夫人她们: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其实,石老夫人她们在路上也已经歇过几茬了,走走停停、累了就歇歇,反正没事,又不赶时间,山风徐来,遍体生凉,好不惬意。 马夫人这是前头太过使力,用脱了力,缓不过劲来,这才如此。 萧素素甚至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取了些山泉,用带的一个小锅煮了,再放了几片带的茶叶,一时之间,鼻间满是茶叶的香气。 再就着带来的小点心,从嘴上一直甜到了心里。 “寨主真是好心思。” 石老夫人忍不住赞道。 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最难得的,是萧素素这份心境。 这些东西别家没有吗?都不是破落户,哪家没有?只不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前路茫茫,谁还有这个心思整这些虚的? 只有萧素素,再难的日子,她都十分放松,就像她们不是在流亡,而是过着最平常不过的生活,如今,也不过是出来野炊一般。 吃着点心,石老夫人想,也难怪,何家人的脸上、身上透出的精气神儿与别家不同,跟着这么一位家主,也难怪了。 石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活到老学到老,比起寨主,她这养气的功夫,还是差了些啊! “好吃!” “好吃!” “就是,太少了些!” 邓老夫人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 垫子上,还剩下最后一份。 马夫人下意识喊:“这是寨主给我留的!” 利落地从健仆身上跳下来,马夫人一把将点心先抢到了手,狼吞虎咽几下入肚,总算感觉肚子没有那么空了。 一边的杨老夫人忍笑递过一杯茶:“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就这么着一路往上爬,等终于上到山顶的时候,天边,已是彩霞漫天,深浅不一的红填满了整个天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一般,瑰丽而雄伟,十分壮观。 一时之间,众人看呆了,浑身的疲惫,一时都全忘光了。 看了一会儿,众人才讨论起正事。 马夫人先皱起了眉头。 “别的倒是都挺好,这个地方,也足够安全,就是万一有些人起了歹心,也不容易打进来。就是这最后一段路,也太陡太难上了一些,我们还没有带什么东西,光人爬上来都不怎么容易。” “我们那些东西,要怎么往上运?” 第99章 危机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难题。 固然可以拆分开来,用人一点点往上搬,可实在太耗时耗力了。本来就都是妇孺,没什么体力,要把东西全部运上去,不知得花多长时间才能运完。 “要不在山下找个山洞,把东西先放着,需要什么再去拿?” 马夫人提议。 “这也是个办法,但粮食怎么办?” “粮食可不能放山洞里,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给动物祸害了。” 邓老夫人很不放心。 如今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萧素素也不放心,再说,如果以后碰到什么情况,譬如官兵围困什么的,不方便下去取粮食,那在山上眼睁睁地看着粮食活活饿死啊? 不管怎么样,粮食还是要放在眼前才好。 “还是要想法子修条路才行。” “就算只能让一辆马车通过也行啊。” 杨老夫人说。 萧素素点头:“路自然是要修的,但修路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短时间内,派不上用场。除了修路,诸位还有什么别的好法子没有?” 众人都冥思苦想了起来,一时没有人开口。 看来,这个难题一时把大家都给难住了。 这时,萧素素注意到杨树林眨巴着眼睛,好像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就问他:“小树林,你这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到杨树林的身上,杨树林的小脸立马就红了。 “林儿,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错了也没有关系,寨主不会怪你的,不要紧张啊。” 杨老夫人放柔了声音,安抚杨树林,心中却有些无奈,若是个女孩子罢了,这个性子倒也没有什么,偏偏嫡孙一个男孩子,性子却这般羞怯,真是…… 明明从小到大也没有谁对这个孩子特别严厉啊,怎么就生成了这么一副性子。 杨老夫人愁死了,但还不敢稍大一些声音,怕把杨树林本来就小的胆子给吓得更小了。 在杨老夫人的鼓励之下,杨树林这才小声道:“我是想着,平常我们从水井里打水,不都是用绳子吊上来的吗?” “或许,我们也可以在上面建一个可以吊的物事,从上面拉上去,不就省力多了?” “其实,也就最后一段路特别陡峭些。” 萧素素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最后一段路最难走,别的都还好。 解决了最难的,其余的,问题就不是太大了。 杨芸芸这时也有了灵感:“或许,我们可以隔一段路就建这样一个吊的东西,一段路一段路地往上,这样一直到山顶,运东西就很轻松了。” 萧素素连连点头,这样就更好了。 而由这启发,萧素素又想到了别处,这山的其他三面都是悬崖,如果也能…… 萧素素心头火热,温柔无比地问杨树林:“小树林啊,如果是六百多米的悬崖,能不能把东西吊上去啊?” 扈三娘打了个哆嗦。 第一次听萧素素说话这么温柔,好不习惯。 不过萧素素的温柔还是挺起作用的。 “六百多米的悬崖?”杨树林皱起了小眉头,很是为难:“从来没有人在这么高的地方吊过东西。” 萧素素继续温柔地鼓励他:“从来没有人这么做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嘛,又不代表做不到。” “再说,别人都没有做成的事,小树林你做到了,那多了不起啊!” “小树林你试试看好不好?”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我也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了,只能指望小树林你了。” 萧素素满是期盼地看着杨树林。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小杨树林的胸中凭空生出一种豪气。这么厉害的寨主,竟然说相信他、指望他,杨树林不想让这样的寨主失望。 他用力地点头:“我试试看。” 听杨树林答应,萧素素开心坏了,一把抱住杨树林,举高高。 “小树林,你真棒。” “你是最棒的。” 萧素素举着杨树林到处疯跑,清脆的笑声被湖风一吹,传得到处都是。 杨树林突然被萧素素举起来,先是吓了一跳,又有些不好意思,很是紧张,可跑着跑着,风吹得这么畅快,萧素素的笑声也这么畅快,一切都这么畅快,最后,他也忍不住跟着开怀地笑了。 笑得那么响亮、那么肆意。 欢快的笑声被山风一吹,从山顶远远地传了开去。 杨老夫人震惊地看着杨树林。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孙子笑这么大声过 。 她还以为,他永远只会那么抿着嘴,悄悄地笑呢! 原来,他也是会这么笑的。 这才对嘛! 杨老夫人心里有些安慰,男孩子就得这么笑才对。 大约是他们家的人性子都偏安静,所以,这孩子就越发静了。 如今跟在寨主身边,累是看起来累了些,杨老夫人本来心里还有些担心,想着是不是把他叫回来,但如今看来,也不是坏事。 寨主性子爽朗,跟着她,杨树林的性格也许能更开朗一些。 杨老夫人的嘴角不觉也露出了笑意。 “杨姐姐你有个好孙子啊!” “这般小小的年纪,就能想这么好的主意,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啊!” 邓老夫人夸赞道。 其他人也是一顿猛夸。 杨老夫人心中骄傲,嘴边却是连连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突发奇想,可担不起大家这般夸。” 而众人一边夸着杨树林姐弟,一边则想着不争气的自家孩子。 这杨家姐弟,平常看着不声不响的,跟闷葫芦似的。可这关键时候,人家可不含糊,都晓得跟在寨主身边露脸。 她们自家那些一看就机灵的孩子,这都在干什么?人影儿都不带见的,窝哪里去了? 抄书抄得手酸脖酸眼睛酸、头晕眼花的石灵儿、马思思:…… 拉肚子拉得虚脱下不了床的邓春花:…… 最难处理的问题有了初步的解决方案,众人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石老夫人到处看了看,又拿出一些东西鼓捣了半天,得出结论,此处的确是上好的风水宝地。 这结论一出,众人这一颗心就更安了。 天色也晚了,夜晚不好赶路,众人就只能在这里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回去了。 山顶上睡自然是不行的,风呼呼的,气温又低,别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帐篷被子什么的都在马车上,众人就又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哼哧哼哧地爬下了山。 这一上一下可把人都给累坏了。 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水,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扎了帐篷,窝进被子里,几乎才一沾枕头,众人就睡熟了。 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朝阳初升,众人精神焕发。 仆人们煮了米粥充当早饭,香甜的气息让早就肚子一空的众人胃口大开。饱饱地吃了一顿,众人才启程回去。 而在另外一个遥远的方向,一列数十人的队伍,也正朝着萧素素她们的营地进发。 他们都是年富力强体壮的男人,个个腰间或插大刀,或别斧头、镰刀,有人脸上长长的一道刀疤,有人手指缺了个指头,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极不好惹。 第100章 匪踪现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有很多漂亮娘们儿,还有很多金银珠宝、粮食?” “不会是骗我的?” 问话的是个光头大汉,满脸的横肉,一看就极不好惹。 “当然是真的。” “小人怎么敢骗三当家的?” 说话的是个作樵夫打扮的村民,叫做黄三儿。 他腰间别着一把斧头,脸上堆着笑,一脸的谄媚,心里却暗叫倒霉,好好地进山砍点柴,怎么就碰上这帮子土匪了? 随着打仗,山里的土匪越来越多了。 之前他们这里是大山边上,官府不时清剿,根本就没有什么土匪,太平得很。 晋州主又仁慈,轻徭薄赋,大家日子都很好过。 都怪许州主,狼族他不去打,竟然来打同为大盛人的晋州。 战事一起,山里的土匪就越来越多了,搞得现在进山一趟都胆战心惊的。 可不进山又不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进山,他这个砍柴的怎么生活? 他恨透了许州主,也恨透了这些让他没好日子过的土匪。 被他叫做三当家的,是离这边四五十里地一处山寨的头目之一,这处山寨叫做金虎寨,是附近最大的一处匪窝,时不时就下山劫掠。 如今上头一心忙着打仗,无心剿匪,土匪越来越猖獗。 村子为了保平安,只能主动给土匪交保护费。 可这才交多久,都不到半个月,他们竟然又来了?又是赋税又是保护费,村子里的人本来都快过不下去了,再来这么一遭,很多人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黄三儿灵机一动,起了祸水东引之念。 之前他出来打柴的时候,见到了在河边扎营的萧素素她们一行人。 黄三儿可不想与这帮子可恶的许州人打交道,当然是避开了。 如今却是恶从心中起,反正许州人也好、土匪们也好,都是害他们的恶人,就让恶人对付恶人好了。 至于那只是一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并不是真正伤害他们的人的事,黄三儿也不是不知道,但子债父偿、夫债妻偿,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让他们晋州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他们妻女遭土匪,也是他们的报应! 想到这里,黄三儿心里一阵畅快,添油加醋地就卖了萧素素她们,极力形容她们这些女人是多么多么漂亮,带了多少金银财宝、还有多少粮食…… 其实,隔得远远的,黄三儿根本就没有怎么看见人,至于东西,都在马车、牛车里,更是无从谈起,但这并不妨碍黄三儿胡扯一通,怎么吸引土匪怎么说。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金虎寨三当家的就动心了,放弃了去他们村子的主意,跟着黄三儿往萧素素她们的营地这边而来。 “对了,她们还有许多马和牛呢!” 黄三儿又补充了一句。 金虎寨三当家的心更热了,马可是稀罕物,他们也就大当家的有一匹,当宝贝似的,平常碰都不让碰一下的。 “快!” “快!” “快!” “都给我打起精神,跑快点!” “别给别人抢先了。” “吃大户去啦!美人、财宝都等着兄弟们,一个个给我加快脚步了!” 在三当家的鼓动下,一伙子土匪嗷嗷叫着,速度明显更快了。 以这样的速度,距离萧素素她们的营地,不到一个时辰了。 萧素素她们还全然不知,马车悠悠,速度不紧不慢,时不时地,看到什么好花好果的,还要停上一停。 心头大事也算了了一桩,大家心里都很轻松。 出发时挂着任务,虽然速度也不快,但大家那时都想着赶紧到目的地去看看,也没有什么闲心去看这些。 如今一路慢悠悠地回去,顿时发现了不少让人惊喜的东西,漂亮的花儿,一簇一簇的;鲜红的野果儿,挂在树上,沉甸甸的。 总是出来一趟,没有什么好东西,野花、野果什么的带些回去,也算是个意思了。 当然,也只是捡认识的摘,有些不大认识的,怕有毒,却是不敢摘的。 就这样,本来不大远的路,她们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有差不多一半,还剩下十多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青岫停了下来,往天空看去。 “不好!” “营地可能有危险!” 青岫脸色一变,急急说道。 这是金寡妇给他们定的信号,如果遇到危险,可以点燃三堆柴火示警。青岫看了,的确是三道浓烟,位置大约就是在扎营的那一处。 这是在通知他们那边遇到危险了。 营地那边好歹有几百个人,一般的人应该威胁不了她们。 官兵的话可能性也不大,疫病的事出来,他们这时候哪里有心思进山?难道是遇到土匪了? 虽然扈三娘曾经说过,山匪并不多,在大盛朝廷清剿后,很多都藏进了深山,轻易并不出来,但是,她们毕竟很久没有来这边了,而且,最近天下大乱,朝廷都没了,谁还顾得上山里? 天一乱,土匪流寇什么的都会多,遇上也不奇怪。 还能燃起信号,应该是提前发现了预警的。 不然土匪都杀来了,应该没有这个时间再预警。 金寡妇曾经提过,她手下那些斥侯她一般都分布在营地的各个方向,进行侦察、望风。如今看来,是他们先有所发现了。 只不知,有多少土匪,距离她们的营地又还有多远? 烟火传递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 “这可怎么办?” “不会是遇到土匪了?”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纷纷地变了,她们的亲人、村民、族人可都在营地里,谁能不着急? 马夫人一想到马思思,简直心都要碎了。 “我们赶紧回去!” “快!” 她催促驾马的车夫。 只是,到处都是树、灌木,能走就不错了,哪里快得起来? “我和三娘先回去,你们不会骑马,速度太慢,去了也晚了。干脆先寻地方躲着等,安全了我再派人来接你们!” 萧素素交代了一句,和扈三娘拍马就走。 只一会儿工夫,就不见她们的人影了。 “寨主她们,能赶上吗?” 第101章 撤?为什么要撤 马夫人忧心忡忡。 “肯定能赶上的。” “又没有多远。我们走了也有一大半的路了,骑马一会儿就到了。” 邓老夫人说。 只是,赶上了,又能顶什么用呢? 对方可是土匪呢! 萧素素她们又能如何? 这是她们心里的话,却没有说出来,毕竟,明知回去那么危险,萧素素却毫不犹豫地就回去了。 这份勇气和担当,就已经足够让人敬佩了。 这时候再说这话,良心不安啊。 “若是他们出事,就算穷尽我毕生之力,我也不会放过害他们的人!” 最后,石老夫人狠狠说,却带着几分无力回天的绝望。 马夫人颓然坐下,泪如雨下:思思、思思…… 杨老夫人揽着杨芸芸、杨树林,又是欣慰好歹孙子孙女还在身边,又是担心营地里的媳妇和其他族人,一颗心掰成了好几瓣…… “也不一定会出事的。” “我们都知道有危险,她们肯定也知道了。” “提前知道了,也许能避开也说不定。” 杨老夫人期盼地道。 这么一说,石老夫人、马夫人心中也升起了希望,她们刚才是关心则乱,杨老夫人有孙子孙女在侧,比她们好歹要冷静一些。 有了盼头,也没那么伤心了,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她们停了车,找地方藏好,没有坚持一定要回去。 若是情况不好,她们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平白多添上几条人命而已。 若是已经逃了,那她们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反而不小心撞上土匪,那就更是冤枉了。 如今她们能做的事只有等。 而等待是最令人难熬的。 每时每刻都让人度日如年。 但除了这,她们又能如何呢? 女人,她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对上高壮勇武的男人,她们又能如何呢? 而何盈秀她们,的确也得到了消息。 比萧素素他们还确凿一些。 放烟传讯主要是通知萧素素他们,而营地离得近,直接骑马回来通知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比费老半天劲生火也差不了多少。 作为斥侯,他们的马蹄都是用布厚厚地包了的,骑着跑也没有什么声音,不怕惊动土匪。 萧素素不在,听到斥侯来报,何盈秀有点慌,不过,毕竟也经了不少事,虽然慌倒也不乱。 她第一时间把金寡妇、万嬷嬷和石灵儿、邓春花、马思思叫了过来,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目前的状况。 据探子来报,土匪距她们的营地,也就一刻多钟的事了。 听到土匪马上要来,石灵儿、马思思、邓春花的脸一下子都白了,马思思下意识就要嚎哭,不过,一看石灵儿、邓春花没哭,顿时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何姐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是要逃跑吗?” 石灵儿全身发抖,声音也在抖,不过,想到师父不在,她倒生出了几分勇气,硬撑着没有软倒下去。 何盈秀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可逃要怎么逃呢? 这个时候何盈秀格外想念萧素素,如果是她的话,肯定知道要怎么办,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萧素素总是格外有办法。 不像她,平常慢慢想来还行,一旦碰到突如其来的事,脑子就转得不够快。 何盈秀看向金寡妇、万嬷嬷。 “你们有什么主意?” “还能怎么办?逃呗!” 扈三娘、萧素素都不在,金寡妇对自己的战力没啥信心,一两个还行,那可是几十号人,还都带着武器,金寡妇先就怂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逃跑的话,她倒是挺有心得的。 “一起逃跑容易被人追上,我们分散开来,他们人少,就不好追了。” “如果他们也分散追的话,这人一少,就算真追上了,要对付起来,也不难。” 金寡妇嘿嘿一笑,对万嬷嬷道:“我力气小,还需借嬷嬷的毒药一用。” 万嬷嬷也是嘿嘿一笑。 “尽管用,这段时间我老婆子也做了不少,管够。” 两个人这么一说,何盈秀就安心多了,有些木的脑袋也重新活动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分头行动。” “那些土匪是从西边来的,我们就分别往东、南、北撤。” 时间紧迫,何盈秀赶紧叫石灵儿、邓春花、马思思回去通知各家行动,杨家老夫人不在,何盈秀就叫金寡妇亲自去那边走一趟。 她们的动作倒是迅速。 萧素素、扈三娘匆匆骑马赶回来,就见人都不见影子了,只余了一地的东西。何盈秀还特地散落了一些,吸引土匪们的注意,来拖延时间。 扈三娘十分安慰,现场没有什么血迹:“看来她们都没事。” 萧素素却痛心疾首。 何盈秀这败家娘们,有带这么乱糟蹋东西的吗? 一路赶回来,青岫也已经从他沿路寻来的手下的斥候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就几十个土匪而已。 才几十个! 她们可是大几百号人呢! 差不多十几个打一个! 还有武器! 还有毒药! 这么优越的条件,她们竟然落荒而逃,还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扔了? 萧素素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有这么糟蹋东西的吗? 也不带脑子想想,东西全扔了以后她们要靠什么过活? 钓鱼摘野果子吗?现在都快九月底了,十月天气一冷,还有多少果子能摘?再一下雪,去哪里逮鱼? 还有棉被什么的物资都没了,不要说以后,就现在,大几百号人,晚上怎么过?活活冻死啊? 这些人,看来是过得太舒服,受的罪太少了,需要再教育。 萧素素磨牙霍霍。 “宗主,土匪们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也撤?” 青岫提醒不知道在想什么,呆着不动的萧素素。 萧素素诧异万分:“撤,我们为什么要撤?” 萧素素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青岫。 只是要撤,她这么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作甚么? 何盈秀她们又不是傻子,又不是没长腿,跑都不会吗?如果废物到连跑都不会…… 青岫莫名其妙,他就问个话,怎么就成傻子了? 萧素素这时却笑了。 青岫见了,打了个寒颤。 这个笑容,他好像见过。 之前在那老鸨的庄子里,等待那钟南大人及副官时,宗主好像也是这么笑的。后来那钟南大人和副官…… 第102章 第一条规矩 不知怎地,青岫突然不怎么紧张了。 那一次,青岫还是个打下手的,根本就轮不到他上前,他就是躲在后头充人头长见识的,自有扈三娘手下那些哥哥们顶在前头。 这一次,却是他跟着宗主…… 青岫突然有些莫名地兴奋。 “宗主,那我们要怎么做?” 萧素素讶异地看了青岫一眼,这小子看着温柔腼腆跟兔子似的,胆子却不小啊,看这发亮的眼睛,倒跟狼崽子似的。 金寡妇的眼光出乎意料地不错啊! 萧素素笑着从怀里一瓶接一瓶掏出好几瓶,随手扔了一瓶给青岫,又另外扔了一瓶给扈三娘,自己也拿了一瓶。 然后,她用力一撕堆成小山状的一个包裹。 哗啦啦,金子银子滚落一地。 晃得人眼花心热,青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银子。 “兑水,洒在上头。” 说完,萧素素带头干起活来。 青岫、扈三娘这时也回过神来,眼睛一亮,几人一起忙活开来。忙活完后,他们互相嘿嘿一笑,爬上了树。 如今,就等人来了。 而他们也没有等多久 哒哒哒,土匪们的脚步声近了。 哒哒哒,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哒哒哒,他们真的到了。 哒哒哒,他们一窝蜂地冲向了金银财宝。 然后,一、二、三……他们纷纷倒了,面色发黑、嘴唇发乌、口吐白沫。余下的土匪吓得呆若木鸡、面无人色。 萧素素、扈三娘、青岫扛着大刀出现。 手起刀落。 干脆利落。 代表平安的青烟升起,何盈秀她们惴惴不安地回来,然后,就看到了萧素素几个,和倒了一地的土匪。 何盈秀:…… 之前,还在为成功带人逃跑了觉得庆幸不已。 如今怎么突然心好虚。 这些土匪一看三分之二多都是中毒死的,至于怎么中毒的,看看散落一地的金银,何盈秀自然也猜到了。 真简单啊! 毒药她们也有! 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蠢了太傻了有没有。 之前她竟然还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平安带大家逃离了。 何盈秀不大敢看萧素素。 尤其想到,为了赶紧逃,她竟然让所有人把东西给全扔下了。 素素肯定很生气。 只怕气得头都要冒烟了。 何盈秀可以想象。 何盈秀胆战心惊。 不止何盈秀,所有何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偷偷看萧素素脸色。 但萧素素没有生气。 萧素素还十分亲切地笑了。 何盈秀等人心怀侥幸:这里不止有何家人,还有其他家的人。也许,萧素素顾忌着同其他家的人还不熟,轻拿轻放了? 这么想着何盈秀等人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着萧素素一脸笑容地对众人说:“哎呀,不小心杀了一窝土匪,竟然得到了这么多东西。既然是我杀的,那这些就归入我的私库了,你们没有意见?” 被满地贼人尸体吓呆了,搞不清楚状况的众人完全没有办法反应过来,而且萧素素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 她们呆呆地点头,没有人有异议。 完了! 所有何家人眼前一黑。 然后,从这天起,他们就只有野果子吃了,连鱼也没有。 因为为了安全,她们立马迁移上了山。 山上有湖,也有鱼。 可惜水太深,又太冷,抓不了。 至于钓鱼? 抱歉,鱼竿鱼线在哪里? 几天下来,连果子也找不太到了,众人饿得头晕眼花、饥肠辘辘。 从出生到现在,她们就没有这么饿过。 石老夫人、邓老夫人、杨老夫人和马夫人等人因为随同萧素素去查探并没有留在营地,倒是不必饿肚子,只是,看着村人、族人们饿得都快奄奄一息了,她们作为当家人,心里也不好受。 “几位婶娘,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不?” 想到马思思那瘦了一圈的个小脸,马夫人就心疼得不行。同甘共苦之后,她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如今都换了称呼了。 “不干看着又能如何?” “如果不是寨主,这些东西早就被土匪抢走了,说不定,连人都不齐全了。” “抢了金银,他们能放着人不要?” “就算躲得再散,总有被找到的。” 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心疼孩子们,我又何尝不心疼?可世道乱了,咱们那一套行不通了。” “如果不是寨主,他们过的日子,比现在还惨。” “现在至少寨主还把帐篷拿出来了,让他们都有东西可以遮风挡雨。” “如果不是寨主,如今,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继续下去。” “寨主肯定是有什么打算才如此的。” “我老婆子无能,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这种时候,能不给她添乱。” 回来看到一地匪尸的震撼,直到现在,想到那个场面石老夫人都震撼无比。 原来,比起男人来,女人也并不是那么弱。 至少萧素素不是! 跟着她,比跟着她这个老婆子要强得多。 到了这时,石老夫人已经对萧素素彻底服气了。卦象显示的太过虚无缥缈,不知道应在哪里,应在谁的身上,但萧素素的本事是是实实在在的,冲着这份本事,就是错了,她也认了。 邓老夫人、杨老夫人没有说话,默认了同石老夫人同一个立场。 马夫人其实也不是不服萧素素,只不过太心疼孩子。 马夫人本来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给马思思吃,偏马思思就不吃,说石灵儿她们都不吃,她才不会输给她们。 马夫人简直被这个蠢女儿给打败了。 饿肚子有什么可比的? 这是什么好事吗? 马夫人一顿臭骂,可马思思就不听。 马夫人拿这个从小就宠坏了的女儿无可奈何。 这个丫头,一身聪明劲就长在了算账上,其他的,真是一言难尽。 家主们都集体默了,其他人如今一想到萧素素心里就怵得慌,自然也不敢提,一直过了几日,这一日,萧素素召集了所有人。 湖边,摆好了两列长桌。 一列,鸡鸭鱼肉、香喷喷的米饭,堆得如同山高。 另一列,零零落落一些野果子。 萧素素坐在最上首。 “见过寨主!” 在石老夫人等几位家主的领头下,所有人齐齐躬身。 萧素素站起身,看着眼前数百个人头。 “娘娘寨今日就算正式成立了。” “国有国法,寨有寨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如今,作为寨主,我宣布,娘娘寨的第一条规矩。” “所有寨民,无论男女老幼,必须人人能上马、个个能拿刀!” “现在,能做到的,往左,自有好饭好菜!” “做不到的,我也不强留,用些野果子,下山去罢!” 第103章 紧锣密鼓 能上马? 能拿刀? 换了以前,她们定然会一阵哗然,并嗤之以鼻。 身为女子,骑马作甚?拿刀作甚? 生儿育女要骑马? 相夫教子要拿刀? 她们要会这些作甚? 笑话! 但饿了几日之后—— 骑马? 那是问题吗? 拿刀? 不就是刀吗?菜刀大刀不都一样拿? 只要能吃饱饭,她们干啥啥都行。 刷刷刷! 萧素素话音才落,她们就争先恐后地往一个方向跑。 哪一边? 还用问吗? 野果子什么的,这几天,她们吃得够够的了。 她们要吃肉! 她们要吃菜! 她们要吃饭! 傻子才要去吃野果子呢。 吃了野果子下山? 头壳坏掉了? 下山给土匪抢? 她们从来不知道,饿肚子是这么难受的事,难受得她们都在想,要不要趁天黑一道儿摸进萧素素的帐篷里,把她给绑了,把粮食再抢回来。 到了这个地步,连萧素素这个杀人魔,她们也不怕了。 此处,萧素素无端打了个喷嚏。 从此之后,谁再敢来抢她们的粮,就是要她们的命! 所有人吃饭也不讲究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了。 个个狼吞虎咽的,恶狠狠的架势,不像是女人孩子,倒像是无数匹母狼、小狼。 众人风卷残云,不一会儿,长桌上的饭菜就一扫而空,又添了两回才罢休。 石老夫人她们看得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家人竟然这么能吃,堆得小山高的东西,是怎么进她们肚子里的? 饭桶都不过如此了。 从第二天起,娘娘寨轰轰烈烈的练兵就拉开了序幕。 总教头:扈三娘。 参与人员:上至萧素素下至三岁以上的孩童,一个不落。 三岁以下的?还真没有。 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娘娘寨寨民们第一件事就是拉练。 从卯时起,每日半个时辰,雷打不动。 提高战斗力,迫在眉睫。 那日剿灭的土匪来历,青岫他们已经打听出来了,来自金虎寨,栽在她们手里的是金虎寨的三当家带领的一票人。 至于怎么盯上她们的? 因为不小心下手太利落,一个没留。 死人是开不了口了。 金寡妇只能悠悠叹息:“下次,记得留个活口啊!” 而青岫他们之所以知道是金虎寨的,是因为金虎寨的人正到处找他们失踪的三当家呢! 既然是三当家,那上头定然有大当家、二当家。 虽然说萧素素是让人把这些人都一把烧了,毁尸灭迹的,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发突然,她们做得也称不上是隐秘,谁知道有没有落在哪个的眼中呢? 当初钟南的事,还是事先谋划过的,不也被秦律他们偶然撞见了。 还是不能心存侥幸,置之不理。 再者,就算真老天开眼,幸运地没有被发现是她们做下的,她们一群女人,有钱、有粮还没有多少自保的能力,也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猎物。 那金虎寨本来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连附近的村子都要月月去收保护费的。 没有发现她们也就罢了,发现了能放过她们这群肥羊? 只怕光是钱、粮根本就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连人他们也不会放过。 所以,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萧素素打算尽快提升娘娘寨的实力。 娘娘寨地势极好,要守住这里并不难。但再好的地方,也是要人来守的,如果人们没有与敌人对抗的勇气,看见了敌人想的只是逃跑,那再好的地方也是守不住的。 扈三娘之前曾经在何家训练那些壮丁,壮丁走了,又训练家里的小子、丫头、仆妇,萧素素觉得效果还是很显着的。 那次对上钟南他们时,那些年岁不大的小子表现就很不错,这次,萧素素决定干脆就把这种训练推广到整个寨子,男女老幼一网打尽。 没办法,人太少。 每一个人的价值都不能放过啊! 敌人来了,不光想着跑,能多扔一块石头也是好的啊! 除了全寨练兵,第二件紧迫的事就是物资运输的事,那么多的东西,放在山下可不安全,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了。 每日只要能使得上力的人都下去背,萧素素都去,但这样的效率实在太慢。 要修建省力的运输通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还需要人力、物力、财力,而她们很不幸,前两者都差远了,后者勉强算有,但有钱花不出去,也等于是废纸。 最后还是杨树林灵机一动,先是将那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马车拆卸了,改装了许多辆可以用人力推动的独轮车出来;后又砍了山间的老竹中间用布连接,做了可以两人抬的担架;最后又在山顶上带人做了个大轱辘,用竹子编了个大大的吊篮。 有了这些,娘娘寨运输东西的速度才大大的加快了。 除了运输,防御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娘娘寨在这一点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只要守好一条道,基本敌人就拿她们无可奈何了。最后这条窄道也有好几百米,两边都是悬崖。 扈三娘领了人,开始收集许多大石头,到时候有敌人来犯,一砸一个准。 杨老夫人则带着人,热火朝天地伐了树,做圆木,别看木头没有石头那么重,可方便啊,而且这么高的地方推下去,再轻也重了。再说,木头的轻只是相对于石头而言,与别的东西比,也不知重到哪里去了。 椅子还能砸死人呢! 更不用说大几十斤的木头从悬崖峭壁上滚落,那砸到头上,不脑袋开花不要钱。 就算运气好没有被砸中,也有可能踩中,跌个狗啃屎,顺便再被石头砸个正着,去见阎王爷分分钟。 如果来的贼人太多,闯过了这阎王道,冲了上来。 那迎接他们的就是大大的壕沟。 如今杨芸芸正指挥着人加紧挖呢!这是她参考了何盈秀丢给她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之后产生的想法。 最难攻破的城市,大都有宽阔的护城河和坚固的城墙、城楼作为防御。 护城河这种天然的优势他们是没有,挖河道也不现实,区区几百人,就是挖到地老天荒,也挖不出来啊。 但这不妨碍她借鉴这种思路。 河道挖不了,土沟他们还挖不了? 还真挖不了! 第104章 热火朝天 开干之后,杨芸芸才发觉,下头哪里是土啊? 全是石头啊! 挖了浅浅的一层之后,就再怎么也挖不下去了。 虽然真想办法,石头也不是不能挖,可太费时费工啊! 而且,他们里头还并没有石匠,泪! 邓老夫人倒是说她们带了不少铁器,可石匠凿个石窟还要一年半载的呢,这好几米的大壕沟,让他们这些业余的人弄,得弄多久啊? 杨芸芸愁得不行。 壕沟已经是她想的最简易版的护城河了,一个没有护城河的城池,是没有灵魂的。 那不是相当于把整个寨子都敞开在敌人的面前了吗? 初战杨芸芸便遭遇挫折,看到弟弟杨树林干得都有模有样的,杨芸芸心里难受极了。明明她脑子比较好,弟弟画图可不如她呢! 该怎么办呢? 杨芸芸冥思苦想了几日,还终于给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不能往下挖,那她还不能往上加高吗? 将入口再加个两三人高,那不就形成了一道壕沟吗? 当下就组织人手到处去挖土。 山上土其实也不少的,不然树也长不起来。只是土石往往交杂,而她们要建壕沟的这一处更是倒霉,就表层那么浅浅的一层土,下面几乎全是石头了。 都用土建,挖土运土也是个大工程。 杨芸芸就用木头做出了壕沟的框架。当然,外头还是要以土包裹的,不然,敌人来个火攻,瞬间玩完。 这不就跟泥巴茅草屋什么的类似吗? 有些村里的人家也是用木头做框架再辅以茅草、泥巴的,没住过好歹也见过。 杨家的女人孩子们顿时秒懂。 生在木匠之家,女人们虽然不曾专门学过,但看多了,时常也要帮忙打个下手之类的,多多少少,她们都会一点。 有些能干的女人,自己都能打小件的家具。 比不得男人成日干手艺更娴熟精湛,但就做个沟,又不是多难的事。 杨芸芸的图纸一出来,哪里做多长、哪里做多宽,标得清清楚楚,照着弄,她们还不会? 当下热火朝天地开干了。 而且,不仅干,涉及到未来的住所安全,又被打开了思路,原来木工也能用在护城上,女人们纷纷踊跃发言,有说可以做木钉什么的放在壕沟里的啊,有说木锥更好的啊,有说,不如顺便做些木矛,看衙役们抓犯人,长长的矛怪好用的。 到时候那些掉进沟子里的敌人想爬起来,就给他们一顿戳戳戳! 对了,毒药啥的,可千万不能省。 既然木矛都能做,那弓啊箭啊什么的也能安排起来了。 女人们越说越高兴,越说越兴奋,恨不得那帮子土匪再来,让他们尝尝厉害,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杨家忙活起来,邓家自然也没有闲着。 住的房子什么的如今大家都没有心思,也腾不出手来盖,要做的事情太多,反正还有帐篷,可以先顶顶。 倒是铁匠坊得先弄起来。 在遭遇了土匪之后,大家的危机意识高涨。 生命安全、物资安全才是第一位。 邓老夫人也不等杨家的人腾出手了,自个儿先找萧素素,划了一块地,搭了个简易的能遮风挡雨的大棚子把一应物什先弄了进去,然后就先把炉火升起来。 邓春花自然是去跟着忙活了,她可是主力。 爷啊爹啊都不在,她就是邓家打铁第一人。 邓春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她已经想好了,首先就先打一批刀,人手一把! 那日,她胆子大,没有跑远,偷偷摸摸地隔着河躲林子里,偷偷看土匪们的动向呢! 本来是想,若是土匪往哪个大家撤离的方向去了,她也好赶紧先去通知一声,可不能落到那帮子土匪的手里。 谁晓得,没有等到土匪来追人,倒是把萧素素她们挥着大刀追着土匪砍的情形全收进了眼里。 那一刀刀的! 邓春花先是看得瑟瑟发抖,后来又看得热血沸腾。 尤其是萧素素,明明都没她高,那砍人砍得利落的,跟扈三娘两个,基本把整场包圆了。 至于青岫,说起来还是个小子呢,那脸白的,那手软的,中途还不注意差点被个要逃走的土匪砍了一刀。 真不行啊! 从那以后,萧素素就成了邓春花的偶像。 拥有一把刀更成了邓春花魂牵梦萦的一件事。 这下终于可以开始了,邓春花干劲十足。 她要替她们娘娘寨做出最好最锋利的刀来,下次寨主拿着她做的刀砍人头,保准比之前的刀好用多了,一刀一个毫不费力。 哈哈哈! 邓春花叉腰大笑。 到时候,她邓春花也要手握一把大刀,同寨主并肩作战! 至于那个娘娘腔? 有多远滚多远! 做斥侯的还是专心去做斥侯! 拿刀砍人这种事情,娘娘腔一点儿也不适合,还是早点让位! 正在外头盯着金虎寨动向的青岫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是有谁在想他? 不知道宗主她们如今在忙什么? 寨子建得怎么样了? 真奇怪,明明还是座空荡荡的山,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也没有床的,可不知怎么地,在外头呆了几天,还真有些想那个地方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要说从小到大,他被卖来卖去,呆过的地方也不少。不论哪个地方,都比那破山头好得不知到哪里去了。 可他都只迫不及待地想逃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想回一个地方。 金虎寨,号称大秦云岭第一大寨,坐落在金虎山上,以山名为寨名。 在方圆百里,金虎寨也算是威名赫赫了,据说拥有土匪数千众,称霸一方,领头的有五位,号称五虎。 大当家,吞天虎胡一毛。 二当家,震地虎胡二毛。 四当家,闪电虎胡四毛。 五当家,霹雳虎胡五毛。 至于三当家,啸风虎胡三毛,嗯,三当家如今不知所踪了。 开始的时候,大当家吞天虎胡一毛还以为他又偷跑去县城里找窑姐儿了。 老三一向贪花好色,三天两头找了借口就往城里跑,他们兄弟也老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回却一连七八天不见回来,这就有些反常了。 平常最多四五日也就回来了的。 五虎的老娘一颗心喔,七上八下的,尤其前些日,做了个噩梦之后,担心得不得了。 她的宝贝疙瘩三毛,不会出事了? 第105章 祸水东引 嗯,是的,这五个当家的,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 他们一家本来是山中的猎户,后来许州军打过来了,当爹的不幸死在了许州军手里。 晋州主败了逃了,只留下他们这些没来得及逃走的老百姓。 他们不愿给杀了他们爹的许州主当民,干脆心一横,带着母亲上山落了草。 这一落草顿时替他们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他们五人年轻力壮,都有一副好身板,很快就拉起了一帮人。这人一多,名气一响,来投奔的人就更多。 很快,他们就成了这附近最大的一伙山匪,无人敢惹。 几兄弟十分顺利地走上了打劫路人、过往商贩、收保护费的金光大道。 没多久,本来穷得叮当响的,只能穿破烂补丁衣裳,连媳妇也娶不起的他们,就吃的是大鱼大肉,喝的是陈年美酒了。 至于媳妇,如今都好几个啦,白胖儿子也都生了好几个。 这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以前过的日子算什么? 想想都觉得那时可真傻。 苦哈哈地一天到晚打猎,最后买点酒都得省着喝,过得那叫日子吗?还真不如当土匪,吃香的喝辣的,有酒有手下,有女人有娃子,也不枉过这一生了。 五虎过上了好日子,他们都是孝顺孩子,五虎的老娘钱氏自然也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老太太穿金戴银,呼奴使婢,还有好几个白胖大孙子承欢膝下,简直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唯一让老太太担忧的就是,不知这神仙日子能过多久,只希望这世道一直乱下去,官衙腾不出手出来才好。 所以,老太太如今没事就去庙里拜,给菩萨上香、送香火钱、塑金身,不去庙里的时候,也在她住的院子弄了个小佛堂来,供了菩萨,早晚三炷香,虔诚得很。 如今一连几日,做的都是噩梦,老太太本来就心神不宁地很,又碰到三儿老不回来,老太太这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觉着坏了,天天催着另外几个儿子找人。 儿子都是孝顺儿子,爹没了,就这么个老娘,可不能再没了。没了他们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了。 几兄弟对老太太的话自然是无有不依的。 这几日派了不知多少人出去,四处打听,连县衙都派人去了,担心老三喝大了,在花楼与人争风打架,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只是,一晃眼都十来天了,恁是一点儿消息没有。 老三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可人如何会凭空消失? 尤其啸风虎胡三毛还不是一个人,手底下四五十个兄弟呢!大几十号人说没就没了,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怎么想怎么邪异! 难道,是大刀寨的人偷偷下的黑手? 大刀寨是这方圆百余里除金虎寨之外的第二大寨子。 寨主刘大刀耍得一手好刀,家里原来有上百亩田地,也算是个小地主了。 后来许州军打进来,抢了他家的粮,家里媳妇也给糟蹋了。这绿帽子戴的糟心,他一怒之下,杀了媳妇,上山落草为寇了。 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家丁跟着,落魄得不行,五虎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刘大刀也是个能耐人,能说会道,惯会蛊惑人心,也没有多久,竟然就给他收拢了好几股游荡的散匪,从十来个人变成了两三百人,更是占了云雾山。 等五虎发现的时候,刘大刀已经成了气候。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开始的时候,五虎浩浩荡荡地纠集了人手,想去把刘大刀给灭了。 但这刘大刀狡猾至极,再加上云雾山地势复杂,大山连着小山,大洞连着小洞,还有无数河流湖泊,树林沼泽,没有熟悉地形的人领路,都没人敢去。 五虎抓了山民领路,倒是找到了他们的一个最大的窝点。 但大刀寨号称是寨,但并不像他们金虎寨,有固定的寨子。 刘大刀狡兔三窟,设了不知多少个窝点,而且他的窝点就是个睡觉休息的地方,物资不知被他又藏去了何处。 金虎寨的人多,但去了他就带人躲起来,留给五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而如果五虎分散开来的话,他又不知道带着人从哪里冒出来,抽冷子就上。 再加上,五虎也没有他熟悉云雾山的地形。 一来二去,金虎寨不但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折了不少人进去。 有被大刀寨的人偷袭的,更多的是不熟悉地形,不小心掉进水里、摔下山的,或者误进了某个有瘴气的林子或沼泽,倒在里头的…… 这样搞了数十次,五虎都给搞得没有脾气了。 虽然跳脚大骂刘大刀这懦夫、没种的东西骂个不停,可拿他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就这么算了。 刘大刀到底人少,也不敢来金虎寨找事,两方也算是偃旗息鼓了,都有月余没有再起过冲突了。 但这到底是五虎心中的一根深深的,拔不去的刺,暗暗忌惮。 这三虎一出事,县衙那边也没有动静,其他几虎免不得就疑上了大刀寨。 毕竟,这地方,敢惹他们五虎的也就这么两股势力,不是官府,那除了大刀寨,还能有谁? 几虎想到就派了人去查探,如今人还没有回来。 “哎呀,我的三毛啊!不会给那该杀千刀的刘大刀给害了?” “呜呜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孩他爹才去了多久啊,转眼三儿又不见了!”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 “若是三毛没了,我也不要活了啊!” 老太太拍着大腿,拖着长音,哭嚎个不停。 几虎连忙劝慰,但越劝老太太越伤心,觉得她真是天下第一大苦命人。几虎的头都给哭疼了。 就在这时,派出去的一个探子回来了。 他快步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条老粗老粗的黄金链子,上头满是鲜血。 除了女人,老三最喜欢的就是金子了。 这条老粗老粗的金链子是他的爱物,从来不离身的,走哪儿戴哪儿,如今链子成这鬼样子了,人还能好吗? 老太太一见,当下就哀叫一声“我的儿啊”,眼白一翻,咕咚一声倒地了。 没过多久,金虎寨的号角吹响。 约半个时辰后,金虎寨倾巢而出。 看着远去的长长的队伍,青岫笑了:“一群傻叉!” 这招祸水东引,成了。 “你们继续盯着,我回寨子一趟。” 第106章 念念不忘 青岫回来的时候,萧素素正在邓家的铁器坊观摩呢。 真是不看不知道,打把刀原来是这般麻烦的事,这还是已经减省过了的。 邓家手里头有些已经炼过的好钢,可以直接派上用场,不然光选材、炼钢又要花不少时间。 可就算直接从锻打开始,也需要许多时日。 一把好刀,需要经过不断的锻打,折叠一层,锻打一次,如此往复,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往往要数万次甚至更多才行。 而锻打之后,还需复合、炼胚、淬火、研磨等许多工序,极费工夫。 炼胚也好、研磨也好,少说也得数日,如果精工细作,那就更不用说了。 “十年磨一剑”,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邓春花的爹倒曾经花了一年的时间制了一把剑倒也是真的。 到这里了还不算完,好马配好鞍,好刀、好剑也不能马虎,鞘、护手、把手等缺一不可。 这一番工夫下来,就算是最不讲究的普通刀剑也得半月左右。 “那你说要给我的好刀要多久才能做好?” 萧素素从开始的激动,到如今已经心凉如水了。 邓春花开始一兴奋就把萧素素给请来了,如今却是越说越心虚,给萧素素打的刀,她一切都是按最高的标准去做的,材料、工艺…… 邓春花有些不确定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个月?” 萧素素吐了一口气。 好,虽然有点花时间,但还是能够接受的。 “大概一年?” 邓春花有些心虚。 事实上,之前她爹做的那把剑,她都觉着有些不够完美,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又添了些工序,只怕,一年的时间还不够的捏! 萧素素揉了揉眉头,果断放弃。 “算了!” “我也不需要那么好的东西。” “你就照普通的来,越快越好!” 花一年时间等一把刀,她又没有疯?有那个时间,她还不如抽时间去城里哪个大户家里打劫一下,还更快些。 “我们没有这个时间。” “土匪打来可不挑良辰吉日。” “能尽快做出东西来派上用场就行。” “不要太讲究!” 邓春花十分失望、十分沮丧,她很想做出最好的东西给萧素素。 邓老夫人一把将这个不靠谱的孙女儿推到一边。 “这丫头跟他爹一个德行,放心,有我呢!” “管保她误不了事。” 这世上谁不喜欢好的? 姑娘家找夫君,还喜欢长得好的,有权有势的,脾气还好,还有才学的呢! 可这样的人世上有几个? 就算真有,你自个儿又什么条件,配得上吗? 正所谓齐大非偶啊,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这找夫君如此,打铁制器也一样,别人需要什么给别人什么才是最好的,可不能纵着儿子孙女儿的性子乱来。 邓老夫人心里门儿清。 “那一切就托付老夫人了。” 萧素素松了口气,还好邓老夫人不像邓春花,不然她该头疼了。 从铁匠坊出来,萧素素迎头就撞上了回来的青岫。 看他眉间藏不住的喜色,萧素素笑了,问他:“成了?” 青岫点头露出个微弯的腼腆笑容:“成了。” 青岫细细地把过程说给萧素素听,在打听到金虎寨有大刀寨这么个关系不大对付的对手后,青岫就起了这个祸水东引、驱狼吞虎的念头,他把自己的想法同萧素素一说,萧素素也觉得可行,还特意让何盈秀从库里把那个大粗金链子拿出来交给青岫见机行事。 好大好粗的金链子呢! 想到萧素素心就很有些痛,只怕都有一斤呢! 还好如今也不算白拿出来。 如此一来,她们暂时是安全了。 不过,也只是暂时。 “做得好,不过,不要大意了。” “这件事不算完。” “大刀寨被咱们栽了赃,肯定不会就这样认了的。” “也不要把金虎寨的人都当傻子,他们那么多人,其中总有聪明人的。” “我们这计策也说不上多么高妙,迟早有人会意识到不对劲。” “你们随时注意下他们双方的情况,有什么异常动向立马来报。” 萧素素吩咐。 青岫一凛,他却没有想那么多。 “是,宗主。” “我这就去告诉底下的小子丫头们。” “绝对不会出了纰露的。” 说完,青岫匆忙就要再下山去。 萧素素连忙一把抓住了他:“也不需要这么急,既然回来了,好歹吃些东西,休息下,换身衣裳再走。看你,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萧素素摇头,拿出个帕子,递给青岫。 那么漂亮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青岫接了过来,随手抹了抹,看到黑乎乎的帕子,脸倏地红了。 什么时候,他脸这么脏了? 而他竟然就顶着这么一张脸来见宗主呢? 青岫觉着脸上火辣辣的,很想有个地洞钻下去。 脸红成这个样子,如果是何盈秀,萧素素大约忍不住还会再取笑几句。 但在青岫的面前,她是宗主,还是要有个宗主的样子的。 萧素素在心里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端起宗主的样子,亲切和蔼地让青岫下去梳洗了。 青岫远去了,萧素素还有些惋惜呢! 作了宗主少了不少乐趣啊!、 不过,青岫都这个鬼样子了,他手下那些孩子估计也差不离。 萧素素就去找奶嬷嬷,让她给青岫他们准备些吃的穿的,虽然条件不大好,但也不能让他们在外头太遭罪了,都不过是些十来岁的孩子呢! 青岫梳洗出来,用了饭,再来跟萧素素辞行时,就得到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有换洗的衣服,也有一些吃食。” “消息自然重要,也别太亏待自己,问问你手下的人,缺什么就说,我让人给你们准备。” 青岫低头,掩去了微红的眼。 回来的时候,他住的帐篷很干净,一应东西都摆的好好的,显然时常有人来打扫收拾,这才能如此。而出门的时候,竟然有人操心替他准备行李,这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 “嗯。” 青岫低低地应了一声。 “去!” 萧素素心痛挥手,唉,一看到青岫她不知怎么地又突然想起了那条大金链子。 一斤多呢!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粗的大金链子,不,不这么粗,细的也没有啊! 土匪可真有钱啊! 真有钱啊! 真有钱…… 咦? 萧素素眼睛一亮,赶紧召回了青岫,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青岫心里发毛,刚才还十分亲切的寨主,如今,这是什么眼神?怎么跟狼看着羊似的,垂涎三尺,恨不得扑上来似的? 青岫警戒地看着萧素素,不会之前全是装的? 青岫浑身紧绷、心乱如麻。 萧素素没注意那么多,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青岫啊!你说,金虎寨的大金链子多不多啊?都藏在哪里呢?” 第107章 金寡妇的迷茫 青岫呆:这哪里跟哪里啊? 他自觉也是个聪明伶俐、脑子活络的,可宗主每回的思路,他都有点跟不上啊!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金虎寨的大金链子多不多? 人家多不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还真可能有关系。 青岫打了个激灵,脑子终于转过了弯。 青岫的心突然激动了起来。 宗主不会想…… 看样子,明白过来了嘛! 萧素素赞赏地朝青岫点点头。 是的,萧素素打的就是这个注意。 金虎寨 倾巢而出,老巢必然空虚,不趁这个机会掏他老窝,更待何时?哎哎哎,趁火打劫这种事情,想起来就好开心、好激动哇! 她的大金链子们,都乖乖地别跑,等着她喔! 最近天天干不了技术活,只能卖苦力搬东西收买人心的苦逼寨主萧素素也越想越激动,哎哎哎,果然还是干这种事比较适合她嘛! 心痒痒、手痒痒,好想立刻就去啊! 不过,什么都不清楚,就这么一头雾水地去肯定是不行的,萧素素拍拍青岫的肩:“加油干,青岫,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啊!” 青岫急匆匆地走了,满怀激动。 又、又、又要搞事了! 最近这日子过得,真得劲啊! 与这段时间相比,以前那些日子,简直如同白开水,没有一点味道。 背着沉重的大包袱,青岫的脚步却一点儿也不沉重,他如同一只青鸟在山里轻快地飞来飞去,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送走了青岫,萧素素觉着口有点干。 领导真不好干啊,天天都要说这么多话,好费口水。 自从当了宗主、寨主之后,萧素素觉着她每日的饮水量直线上升。怪不得秦律天天茶不离手的,萧素素终于理解了。 茶能生津止渴嘛! 萧素素正经考虑,她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也开始每日泡一壶? 秦律:“……” 萧素素转身,准备回去喝杯水,不,她要改喝茶! 水都已经不能解她的渴了,喝多了还老跑茅厕。 只是,刚转身,她就怼上了一张白乎乎没有五官的脸。 鬼呀! 吓死人了! 萧素素来不及细想,一脚就踢了出去。 “啊!” 鬼惨叫着飞了出去。 不,不是鬼,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 这声音还好像有些熟悉。 “巧巧姐?” 萧素素试探地叫。 金寡妇本来是想吓萧素素一跳的,吓是吓到了,却没有防备萧素素不是像别人那样落荒而逃,而是直接给了她一脚。 完全没有防备的金寡妇被踢了个正着,此时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簌地掉。 太他妈的疼了! 萧素素这长的是什么脚啊? 金寡妇想骂人,可惜,她现在连骂人都骂不出来,涕泪横流,完全不受她控制。 萧素素有些心虚。 好像,踢得有点重? 不会把人给踢坏了? 她本来经常干活,力气就比一般的姑娘很大一些,这几个月,又天天跟着扈三娘练功,突飞猛进,一脚下去,碗口般的树也能给踢个两半。 不过,刚才踢出去之后,她其实意识到不对,收了力的。 所以,应该没事? 好歹能哭出来嘛! 应该没事的。 “巧巧姐,好端端的,你弄成这个鬼样子干嘛?” “这不是吓人吗?” “还好今日我没拿刀,不然你怎么办?” “真是的,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萧素素十分熟练地先声夺人,占领道德的制高点,把锅往金寡妇头上扣得死死的。 不然,到时候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金寡妇都找她讨怎么办? 这种事她绝对干得出来的。萧素素坚决维护她的小金库,不给金寡妇可乘之机。 金寡妇痛得都快不行了,萧素素还在旁边推卸责任,打的什么主意不说金寡妇也知道。 这个死抠门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要你赔钱!” “快给老娘敷药!” 金寡妇以为她发出的是怒吼,其实出来的声音蚊子似的。 不过,耳朵尖的萧素素听得可清楚了,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这可是你说的啊!” “不用赔钱。” 萧素素再次强调,不让金寡妇蒙混过关,金寡妇直翻白眼,气得无话可说。 “好好好,我就带你进去,给你敷药!” 萧素素一把抱起了金寡妇,十分轻松地就将人运进去了,又找了伤药来给她敷。 寨子里人手不足,人人忙个不停,萧素素就亲自给金寡妇敷药。 金寡妇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又指使萧素素给她按这里,又指使萧素素给她按那里,只要不找萧素素赔钱,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按着按着,金寡妇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素素,你说,我是不是怪没用的?” “明明青岫是我带出来的,如今有事,他却都不跟我说一声,只找你!” 这话说的,萧素素停了手,朝金寡妇看去。 只见金寡妇耷拉着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从认识金寡妇起,还从来没有见金寡妇这个样子。 萧素素看着有些不舒服,比起这么个垂头丧气的金寡妇,她宁愿看她成天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模样。 “哎,”萧素素推了一下金寡妇:“不高兴了?” “我是看你最近一心躲太阳,就没让青岫先找你。” “不乐意的话,我下次跟青岫说。让他以后一定要先报告你,由你跟我说,这样成不?” 金寡妇“噗嗤”一声笑了,“你当哄孩子啊!” 她摇了摇头,面露迷茫。 “我不是为青岫越过我不高兴,好,也有一点,但也不是特别多。” “我只是觉着,斥侯什么的,好像也不是特别适合我。” “我不喜欢吃苦,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遇到危险,也不喜欢花心思,青岫其实比我适合,干得也比我好,他也挺喜欢的样子。” “你啊、三娘啊,盈秀啊,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位置,都喜欢自己做的事,干得也很起劲。” “就我,好像越混还越不如了。” 金寡妇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声音越小……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明明没有什么不好的,吃的喝的一样也不缺,扈三娘在身边,还多了萧素素、何盈秀、万嬷嬷等好多好多人,也不用再颠沛流离,比起以前在牢里,在江湖流浪的日子,要安稳多了。 她喜欢热闹,喜欢这么多人在一起,喜欢扈三娘、萧素素、何盈秀、万嬷嬷,喜欢娘娘寨,但越是喜欢现在的日子,她的心里也越彷徨。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才好?” 第108章 夜黑风疾 哎哎哎,怎么越哄越不好了啊? 萧素素头疼。 萧素素有点明白金寡妇在纠结个什么,但这个说给她听她也没辙啊! 每个人要走什么样的路,只能自己去找。 金寡妇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她哪里知道啊? 她又不是何老相爷那种人老成精的老狐狸,可以点拨他人。 她自己还糊里糊涂、迷迷茫茫了好久呢!如今虽然知道要干啥了,可也一团乱麻,好不容易理清了点头绪,新的麻烦又来了。 天天都有问题,她的脑袋都不够用了。 比起动脑子,动手她擅长多了。 而且,她也真的不擅长安慰人的啊? 为什么偏偏找她说? 她哪里看起来很睿智? 她又有哪里看起来善解人意啦? 她改还不成吗? 萧素素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挺想一走了之,可好歹处了这么久了,也有些感情了,如今这么不地道的事她好像也有些干不出来了。 萧素素忍不住烦躁地薅起了头发。 谁来救救她? 萧素素在心里暗号,这一号,还真灵验。 扈三娘来了。 “素素你找我?” 大秋天的,扈三娘额头还在冒汗。 如今她每天可忙呢! 身为总教头,每天练兵自然是不必说的。又因为练兵的缘故,指挥起寨子里的人来,没有人比她更能如臂指使的。 这么好用的人才,怎么能不用? 所以,不练兵的时候,就被萧素素派去指挥人干活了,哪里缺人干活,都找她派,扈三娘又是个闲不住的,身先士卒,哪里活最累,她就顶哪里。 明明大冷的天,都算大棉袄了——山上格外寒冷,她却忙得都出汗了。 萧素素见了扈三娘如见救兵。 “三娘姐姐你来啦!” 萧素素如释重负,笑逐颜开。 “巧巧你也在这里?” 扈三娘看了看金寡妇,又看了看萧素素,两个人有些怪怪的。 悄悄地,不让别人察觉地,扈三娘默默往帐篷门口方向悄悄退了两步。 根据经验,这两个在一起,不是吵就是闹,准没好事。 “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要紧事我就去忙了。” “我那里一堆事等着呢!” 扈三娘重点强调“要紧”二字,强调了两遍,强调的同时,脚步又悄悄不引人注意地朝后移了两步。 萧素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不让她溜。 不说本来就有事,此时没事也得有事啊! “要紧!” “要紧!” “我这事要紧得很!” 萧素素连说三遍,强调她的“要紧”,比扈三娘还多一遍。 “你把手头上的事歇一歇,先跟我把这事儿干了。” “这事没你可不行!” “对了,巧巧姐,这事也得你帮个忙才好。” 做专业事得找专业人啊,萧素素本来就打算找扈三娘、金寡妇帮忙的,这下子人也凑齐了。 “帮什么忙啊?” 金寡妇恹恹地,觉着萧素素是客气话。 她又不像何盈秀能识文断字,又不像扈三娘能打能杀,她有什么用呢? 偷偷摸摸吗? 如今想想,都觉得她自个儿挺上不得台面的。 金寡妇陷入极度自暴自弃中,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对什么都不起劲,意兴阑珊的。 扈三娘倒是很有些好奇地看向萧素素。 萧素素嘿嘿一笑。 “三娘姐姐、巧巧姐,有没有兴趣一道儿去打个家劫个舍啊?” “打家劫舍?” 金寡妇眼睛一亮,这勾当她可好久没干了。 乍一听,怎么有些热血沸腾,精神都为之一振。 一直躺着的金寡妇甚至忍不住都坐直了起来,腰都不那么疼了。 “打劫谁啊?” 金寡妇睁大了一双美目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大家可都是有建立势力,称霸一方这种雄心壮志的人,她还为了这种鸡鸣狗盗的事这样,好像有点小家子气,丢人啊。 金寡妇努力矜持,可还是掩不住眼底兴奋的光。 怎么办? 好像比起那些宏图伟业啥的,她怎么好像对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更有兴趣呢? 萧素素继续嘿嘿一笑,宣布答案。 “金虎寨。” “金虎寨?” 金寡妇先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后,眼里的光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这个主意,她喜欢! 扈三娘哈哈一笑,笑声震得帐篷顶都抖了几抖。 “素素你做事,真他娘的合老子的意。” “打劫土匪窝,亏你想得出来!” “好!好!好!” “算我一个。” “咱们干票大的。”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几人商议了一番,这种事,宜早不宜晚,迟则容易生变。 当晚,几人就悄悄换了夜行衣,带着扈三娘手底下一群得力的小子,摸向了金虎寨。 夜黑风疾。 是个极好的日子。 “金虎寨倾巢而出,寨子里剩下的除了数百个老人女人孩子,留守的男人只有五六十人。” “金虎寨不像我们寨子,地方大,位置还就在半山腰上,一点儿都不险要,很容易就给我们摸上去了。” 事情顺利得青岫都简直不敢相信。 这样的地形,青岫本来还担心有什么陷阱,小心翼翼的。 想到自家寨子那些不断在加码的东西,他每回回去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走错了。到时候不是回家,是去见阎王了。 没有想到,他完全是白担心。 金虎寨根本跟筛子似的,到处都漏风。 “我们的人悄悄摸进去,在他们所有的水井里头投了迷药。” “如今,都在呼呼大睡呢!” “藏宝的地方我们也找到了。” 萧素素也不敢相信。 这运气,也太好了? 她本来以为就算不是地狱模式,好歹也会是困难模式,这才带了金寡妇、扈三娘这种专业人士,没有想到,竟然是初级选手都行的超级容易模式? 萧素素朝青岫竖起大拇指。 金寡妇、扈三娘有些失望。 她们还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呢? 好不容易打家劫舍一次,有点挑战好不好? 萧素素不嫌弃,萧素素高兴坏了。 这样的好运气,再来多点啊!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嫌弃的。 剩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素素等人跟着青岫到了五虎的藏宝库,门口看守的人早就给利利落落地五花大绑绑得牢得不能再牢了,嘴巴还贴心地堵上了臭袜子。 钥匙早就到手,金寡妇甚至都不用开锁。 金寡妇一脸不开心地开了门。 然后,瞬间,她心花一朵、两朵、千万朵…… 开了! 好多、好多、好多金银珠宝啊! 堆成了小山高。 萧素素她们一个个撸起袖子忙活起来。 而同样黑得不见五指的夜晚,在云雾山的一处路口,金虎寨的四虎们,也同样正在忙活着。 通过线人的耳目,他们将云雾山的二当家蒋二秃子为首的一行百余人堵住了。 前后夹击,堵了个结结实实。 第109章 不对啊 方才还是一片黑暗。 这时,无数的人头冒了出来。 火把点亮,照亮了双方的脸,一览无遗。 蒋二秃子是醉醺醺地回来的。 他本来是离这里约七八十里外竹皮沟的山民,但从小就不干正事,只喜欢偷鸡摸狗。 大了他老爹送他去镇上学手艺,结果给他拜师准备的银钱礼物被他转手就献给了镇上的一个混子。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那混子的小弟,干些给青楼赌坊做打手、收保护费的活。 后来许州军来了,世道乱了,人心惶惶的,镇上青楼赌坊也开不下去了,那混子就带他们在山里做些打劫路人的勾当。 只是运气不好,在一次打劫商队时,碰到了硬茬子,那混子被人给捅了,没救过来。 那混子死后,他们这一帮子人也需要个新的领头的,一向敢打敢杀的蒋二秃子就被人推举成了新的老大。 不过,随着山里越来越不安宁,敢冒险走山路的商贩也越来越小心。 他们不但成群结队,还往往都请了许多镖局的人进行护卫,蒋二秃子他们人不多,面对这样的队伍根本就不敢下手。 前头老大死的太触目惊心,前车之鉴还没多久呢,血淋淋的教训,谁忘得掉? 蒋二秃子就琢磨着,小股土匪如今越来越不好混了,还是人多势众才会有出路。 只是他们这帮子人也不多,名声也不响,威望也不足,还没有多少钱,要招兵买马根本就不可能,这几十号人他都快养不活了。 对山民下手嘛,都乡里乡亲的,他下得了手,老头子在家里还不给人唾沫淹死? 没法子,蒋二秃子想他得抱个大腿才行。 金虎寨人多、名声大,自然是他最先想到的,只是当时,金虎寨已经成了规模,他不过二三十号人,投进去顶多干个小头领。 蒋二秃子有些看不上。 这时候,刘大刀入山不久,正大量招兵买马,他有粮有银子,又能说会道,已经拉拢了一票七八十人,算是除了金虎寨之外,最有分量的了。 蒋二秃子就干脆投了他。 果然他一去得了重用,坐了刘大刀之下的第二把椅子。 后来大刀寨发展得越来越好,成了附近金虎寨之下的第二大势力,甚至有同金虎寨隐隐相抗的实力。 作为大刀寨的二当家,蒋二秃子如今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的。 这日,蒋二秃子的老爹过六十大寿。 蒋二秃子本来都忘了这茬的,还是他一个同乡回来提起这事,蒋二秃子才想了起来。老头子大寿,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肯定还是要回去的。 老头子虽然打他,也真为他操了不少心,蒋二秃子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他实在不是那种料。 而且当初村里人人都瞧不起他,如今正好锦衣还乡,让那帮子人瞧瞧他如今的威风! 于是一大早,同刘大刀说了一声,蒋二秃子就带足了人马,摆足了架势,装了满满一车的礼物,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这一日的风光,自然是不用提了。 从出生到如今,蒋二秃子就没有这么风光过,到处是恭维他的人,到处是敬他酒的人,以前最看不起他的村长家的龟孙子,如今上赶着叫他“哥”。 那滋味…… 蒋二秃子不晓得怎么说,反正,得劲! 于是,他带着手下一百来号人,从大白天一直喝到夜都黑了,才醉醺醺回来。 一路无事,看到他们,那些散匪躲得一个比一个远,不曾想,都到了山门口,竟然会被金虎寨的人给包了饺子。 认出领头的正是金虎寨的大当家、二当家,蒋二秃子打了个冷颤,顿时,酒醒了大半。 “吞天虎、震地虎,你们两个这是想做什么?” “别忘了,这是我们云雾山的地盘。” “你们金虎寨虽然势大,我们大刀寨也不是好惹的。” “真拼个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 蒋二秃子一把抽出他腰间的大刀,厉声喝道,他手下的人也个个脸色大变,拔出武器,只是一个个喝得多了,动作就没有那么利落,气势也少了几分。 吞天虎冷哼一声,他就没有打算善了。 老虎不发威,给人当病猫了。 这回,他要狠狠地把大刀寨给打残。 至于弟弟的下落,吞天虎不着急。打得刘大刀受不了了,他自然会乖乖地把人给交出来。 如果顾忌老三的性命服了软,以后还有谁怕他们? 他一挥手,恶狠狠地道:“上!” “全部杀光!” “一个也不留!” 蒋二秃子惊骇。 “吞天虎你疯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如今,大刀寨势力也不弱,同金虎寨并没有差太多,吞天虎怎么敢这样做? 彻底撕破了脸,对金虎寨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很快他也根本没有时间想了。 金虎寨这回是倾巢而出,人数是他们这点人的十倍,还设了埋伏,以逸待劳,对上的还是喝了酒,实力大减的他们,简直是摧枯拉巧之势。 一个、二个、三个…… 十个、二十……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只一会儿地工夫,几乎就全倒下了,只剩下蒋二秃子和他身边几个最为悍勇的部下还在苦苦挣扎。 但这样的挣扎,在绝对的足以碾压的优势面前,也注定了徒劳无功的。 没过多久,蒋二秃子几人也被狠狠地砍翻在地。 血流遍地。 空气里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儿、挥之不去。 “哼!” 吞天虎不解气地一脚把蒋二秃子被砍断的脑袋狠狠踢起。 蒋二秃子的头飞了起来。 原来,人的头和身体分离了竟然也还不会马上死。 最后一刻,蒋二秃子很奇怪地想。 最后一眼,蒋二秃子看到的是他的胸前,那里露出了一角。 是什么呢? 蒋二秃子想起来了。 是临走前,老头子硬塞给他的一枚平安符,说是特地去县里的山神庙里求的,最是灵验不过。 老头子,你又被诳了。 根本就一点儿也不灵验嘛!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结束,夜,一下子又变得安静起来。 带着一票人望风的老四霹雳虎、老五闪电虎蹬蹬蹬跑过来。 “不对劲啊,大哥、二哥。” “咱们都打到门口了,那刘大刀竟然到现在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不该啊?” 如果是之前远的时候,还可能没有发觉。 如今都在门口打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有发觉? 这大的火光,这大的声音,就是死人,也该惊醒了。 可云雾山里头,硬是诡异地没有一点动静,仿佛人真的都全死了一般。 第110章 烈焰冲天 “难道刘大刀真出去了,不在老巢?” “不,刘大刀这人一向奸狡,也许是有什么诡计!” “再有诡计,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这一百多人就这么被咱们一锅端了?” “他一向标榜义气,这样的话,以后还有谁敢跟他?” “看来他是真不在山里,留下的人太少,不敢跟咱们对上。” “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趁机端了他老巢?” “端他老巢有什么用?就一堆破烂房子,东西都不知他藏哪里去了。” “那就这么撤回去?” ……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本来做好大干一架的准备的,如今才热了个身,大菜却不知去哪里了。 一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哥,你看怎么办?” 最后,难题还是丢到了吞天虎这里。 没办法,谁叫他是老大呢? 吞天虎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想想反正他们人多,也不怕刘大刀耍什么诡计。 “我们进去,捜山!” “找到房子,统统烧掉!” “找到老三下落的,赏银百两!” “找到财宝粮食的,赏银千两!” 身死道消的老三啸风虎:“……” 一听这话,众土匪嗷嗷叫着点着火把,一窝蜂地冲进了云雾山,扑棱棱地夜鸟飞起无数,“呱”地一声,沙哑难听极了。 是乌鸦! 云雾山里,这东西极多。 很快,金虎寨的人就发现,刘大刀一伙,还真不在山里,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只有些掳掠来的女人们衣衫不整地匆匆爬起,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又被土匪们抓了回去。 很快,云雾山里到处都点起了火。 星星点点,如同一盏盏灯。 照亮了夜晚的道路。 回家的游子,应该不会迷路了? 萧素素她们没有迷路。 虽然她们没有火把,也没有灯。 带着这么多财宝,怎么可能迷路? 金子银子的光,也会为她们照亮前面的路的。 “可惜了!” “可惜了!” “还有那么多呢!” 骑在马上,尽管什么也看不清,金寡妇仍爱惜地摩挲着她的手腕,上好的玉镯,那水头…… 金寡妇长这么大,还没有戴过这么好的镯子呢! 而且她的膀子上,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只。 至于那些差点的,金寡妇还看不上,没有拿。 不仅手腕上戴了,脖子上挂了,金寡妇背上还背了个大大的背包,骑的马上,还有个大大的褡裢,全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不仅是金寡妇,萧素素他们,个个都是如此。 可就算这样,金虎寨的宝库也没有给他们搬空,里头还剩一大半东西呢! “可惜金虎寨的人也回来得太快了!” 扈三娘也惋惜不已。 当时她装得正起劲呢,还想着虽然人少工具少,大不了多跑几趟就是了。 没有想到,才装满了,在外头望风的人就来报,说有大部队回来了,让她们赶紧撤。 没办法,只能撤了。 也不止金寡妇、扈三娘惋惜,萧素素也惋惜得紧啊! 库房里头可不仅只有金银珠宝,金虎寨还有几个库里放的可都是粮食呢! 装得满满当当的,那么多粮食!!! 萧素素看得眼馋不已。 不过,也只能眼馋了。 再多的东西,运不走又能如何? 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东西运。 连马车都给拆了改装成独轮车了,如今她们也就剩下这么些光秃秃的马了,能运多少?虽然也不是不能再把马车给改装回来,但就算改装回来了,大晚上的,路又不好走,马车也不好使啊! 能有如今的收获也算不错了。 而且—— “不要紧的,大不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啊!” 萧素素安慰金寡妇、扈三娘。 再来? 所有人闻言都呆了,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萧素素。 想到金虎寨那些人回去发现仓库少了那么多的东西的反应,他们都忍不住有些替他们心疼了。 萧素素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他们! 一次还不够,还想再来? 太丧心病狂了!!! 也太令人心动了!!! “好!有机会,我们下次再来!” 金寡妇首先一口同意,这个主意,她喜欢。 扈三娘有些担心:“如果没有机会呢?” 就这么一次,怪可惜的。 萧素素微微笑:“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创造嘛!”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放心了,纷纷喜笑颜开。 哎呀,怎么办,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了呢! 小心脏跳得砰砰砰地,光想想都好激动地说。 青岫也激动,但这时他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呢?” “跟着他们的人也没有回来报信啊?” 青岫有些想不通,也有些担忧,青岩和青流不会被发现了? 青岩和青流是青岫手下身手最好也最机灵的两个小子,青岫派了他们两去跟着金虎寨的人。 如今,他们人不见。 金虎寨的大队人马反而回来了。 青岫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岫这么一说,众人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不会给金虎寨的人发现了?” 金寡妇担心地道。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寨子的事可能瞒不住,啸风虎死在我们手里的事怕也要曝光了。” 扈三娘说,那么大点的孩子,探探消息还行,又不是死士,不能指望他们能守住寨子里秘密。 萧素素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 “如果暴露了的话,他们应该会直奔我们牛头山去,而不是返回他们老巢,这不像他们的作风。” “云雾山他们都敢直接杀上门,难道还会顾忌我们一群老弱妇孺?” 萧素素这么一说,青岫放心了不少。 “那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但,如今显然不可能。 “我们先回寨子里!” 萧素素带头骑马往回赶,不管怎么说,先回去看看。 只要寨子里没事就行。 众人齐齐拍马,跟在萧素素身后。 但走了不远,突然有人指着天空:“这是怎么回事?” 黑乎乎的天,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红了。 萧素素猛地回头,就见身后,金虎寨的方向,火光冲天,直上云霄。 金虎寨,被烧了! 不仅被烧,火势还很大。 熊熊烈火,仿佛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似地,正热烈无比地,燃烧着!!! 第111章 螳螂黄雀 “起火了!” “怎么这么大的火?”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刚才回去的队伍不是金虎寨的。” 萧素素说。 “不是金虎寨?” 金寡妇先疑惑,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是大、刀、寨???” 金寡妇张大了嘴。 感情想趁机打金虎寨主意的不止她们啊!!! 金寡妇拍拍胸脯,好险,差点就撞了个正着,还好她们去得早走得早。不过,随即她想到了一点,差点气歪了鼻子。 “他们倒是会捡便宜。” “我们这是给他们做嫁衣了啊!” 迷药他们辛辛苦苦下,仓库他们辛辛苦苦开,到了最后,东西他们才搬了那么一点点,剩下的,可不全好事大刀寨的了? 他们浩浩荡荡去了那么多人马,东西还会有剩吗? 金寡妇抚了抚胸口,堵得慌。 扈三娘的脸色也很有些不好看。 “这大刀寨行事也太恶毒了些。” “抢东西就抢东西,何必放这么大的火?” “寨子里的那些人,只怕……” 如此大火,金虎寨定然会付之一炬。而金虎寨那些人,此时还全都昏迷着,只怕是一个也跑不了,要全死光了。 扈三娘可不信大刀寨还好心地会救这些人。 那可是数百人呢! 而且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其中甚至可能还有刚刚生下来的婴童。 要说扈三娘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上也是沾过血的,杀人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可对几百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下手…… 扈三娘想想心都发寒。 究竟什么样的恶魔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不只他们这些人。” “只怕整个金虎寨这回都完了。” “这把火大概是故意放给金虎寨的人看的。” 萧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乱世! 和平年代里被礼仪道德廉耻束缚的人性之恶,会被最大程度的释放,如同被关了许久的凶恶猛兽,一旦出闸,更会穷凶极恶,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乱世的序章才刚刚开启,以后比这更加荒唐、更加残忍、更让人想都想象不出的种种,都会在人间上演,把这如画人间,活生生变成了地狱。 而她们,要么在这地狱里,杀开一条血路! 要么,成为这人间地狱里的一幕图画! 没有谁能够幸免! 无论高贵,亦或卑贱。 “他们这是要故意引金虎寨的人回来,到时候金虎寨匆匆赶回来,人困马乏,正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素素一说,扈三娘也想到了。 一个疲惫不堪。 一个以逸待劳。 虽然金虎寨有人数上的优势,但老巢被端、亲人惨死,惊、怒、恨、痛、哀,种种情绪交加,足以让人大受冲击、心智失常,再加上疲惫无比的身体…… 这样的队伍,如何能同早有准备、精神饱满、吃饱喝足且阴谋得逞、如日中天、气势正盛的队伍相比? 如果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将领和兵士,或许还有些微机会。 可金虎寨的人也不过是一群土匪。 能把寨子建成那个样子,防备能力如此差的土匪。 想想也知道结局了。 “看来金虎寨真的完了!” “不过,金虎寨这么一完,大刀寨的势力就要大涨了。” 扈三娘道。 见势不妙,只怕很多人会趁机反水,投了大刀寨。 这么一来,大刀寨又得了金虎寨的财宝粮食,又得了金虎寨的人,实力只怕比之前的金虎寨还要强。 而且这大刀寨的寨主刘一刀还如此狡诈、狠毒…… 这样的势力,离她们如此之近。 扈三娘脸上不禁露出了忧虑之色。 “就这么放任不管,也太便宜他们了。” 金寡妇却是越想越不服气,吃什么都行,吃亏不行啊!如果就这么认了,大概这之后许多时日,她连饭也吃不香了。 “素素,要不,我们干脆警告一下金虎寨的人,让他们有个防备。” “这样正好狗咬狗,一嘴毛!” “若是来个两败俱伤,那就太妙了!” 金寡妇提议。 萧素素赞许地看着金寡妇,这个主意好啊,她也是这么想的啊! 真是知己啊! 虽然她对于金虎寨五虎的智商有点忧虑,觉得就算提前通知他们了,只怕他们也很难干得过大刀寨的人。 不过,能给大刀寨的人多添些堵,减少一点他们的战果,也是好的。 萧素素和金寡妇同时嘿嘿一笑,露出了惺惺相惜的笑容。 一旁的扈三娘、青岫等人打了个冷颤。 刚才觉得刘大刀实在可怕得很,如今,这两个…… 抢了人家的东西不算,如今,人都要死了,还要可怜地把人家再利用一把。 比起她们,他们真的是太善良了。 好可怕! 女人! 众人齐齐后退,同她们两个保持了些距离。 咦,扈三娘你不也是女人,退什么? 扈三娘:我和你们俩能一样吗? 萧素素轻咳两声,大家反应这么激动干嘛,她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事情还是不能耽误的。 “青岫,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青岫应了声“是”,将自己的东西交给了别人,勒马转身。 萧素素不放心地赶紧叮嘱了一句。 “不要现身,安全为要!” 如今她们娘娘寨人才稀少啊!青岫这个宝贝疙瘩,用处多着呢!可不能轻易栽了。 黑夜里,青岫微弯嘴角。 “是!” 青岫很快就去得远了,这边也没她们什么事了,萧素素一行人继续往回赶路,早点把东西运回去。 夜风呼啸,在林子间穿行。 来无影去无踪。 只有那呼呼的声音,在夜行者耳边呼啸、呼啸。 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某人遗憾的叹息声。 “可惜啊!” “可惜啊!” “如今我们能派上用场的人太少了……” 但凡能她们能上的有那么三四百个,等两边杀得差不多了,她们也不是不能上一上的啊!大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眼睁睁地错过了。 某人好遗憾地说。 “那么多大金链子……” “那么多粮食……” “那么多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好冷啊! 今儿个晚上,真的,好冷啊! 云雾山 金虎寨众土匪正哈哈地笑着,有的搂着小娘子调笑,有的撕扯着小娘子的衣服,还有的到处点火,猖狂无比。 比起他们金虎寨,大刀寨算什么东西? 也敢绑他们三当家? 突然,有个土匪惊惶无比地指着天空凄厉惨叫:“火、火、火,起火了啊!” 第112章 相逢 “火、火、火个几把,叫什么叫?” 一个土匪反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有什么可叫的,火有啥可稀奇的,他们现在不正在放吗?大惊小怪的,吵得耳朵疼。 真是,分到放火的活计已经够倒霉的了。 想到其他小伙伴正抱着香软的女人,他本来就一肚子火了,旁边这个还不省心地鬼叫。 若是平常,挨了一嘴巴的土匪定然不依的,少不得要掏出家伙干一场。 但如今他也顾不得了。 他死命地拉着土匪,让他往天上看。 这一看,那土匪也不禁发出了同样的惨叫:“火、火、火,起火了啊!” 起火的分明是他们金虎山啊! 火光那么亮,金虎山的山形一览无遗,自己住的山头,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是不小心起山火了吗? 土匪心存侥幸,但更可怕的猜测却悄悄地在他心头浮起。 除了去吃酒回来的蒋二秃子一伙人,云雾山里头半个鬼人影都不见。 他们,都去了哪里? 寨子里,还有他婆娘娃儿呢! 一想及此,土匪吓得魂儿都要飞到天外去了,连滚带爬地朝吞天虎跑去。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不好了!” “刘大刀带人去端我们老巢了!” 金虎寨的人骚动了起来,他们中许多本就是当地的山民落草为寇的,单身的居多,但也有不少人都把家眷接了过来,如今竟然发生了这等事,谁不是惊怒交加? “草他娘的刘大刀!” “你若是敢伤我娘一根汗毛,我绝对要把你剁了喂狗!” 吞天虎发出一声怒吼,其他几虎也是怒发冲冠,几人不假思索,再顾不得其他,带了人马就突突突地往回赶,一路疾奔。 七八十里地呢,平常走的话,就算脚程快的壮年男子,怎么着也得一天的工夫。 可如今他们一路连跑带跳都不带停下来喘气的,竟然只不到半天就赶回来了,只是,到底不是每个人体力都这么好的,中途掉队的,还在后头跟着的不少,整个队伍稀稀拉拉的。 到了近前,他们看得更清楚。 烧得正旺的,不是他们金虎寨是什么? 偌大的寨子,如今整个都在熊熊燃烧着,整整都烧了两个时辰了,这火竟然还没有停歇。寨子都已经全烧塌了,空气中,全是烧焦的味道,还有一种特别刺鼻的味道。 这股味道,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那是人被烧焦散发的味道! 他们也曾放火烧过别人的屋子,烧过别人的家人。 所以,他们并不陌生。 所以,他们也能感觉到,如今他们闻到的味道,比那时浓烈许多、许多、许多…… 以至于,他们还在山下,都能闻到这样重的味道。 他们的家人,八成没了! “婆娘!” “娃呀!” “我回来晚了!” 许多土匪痛哭失声。 “刘大刀!” 四虎赤红了眼,热泪滚滚。 “我们上去!” 吞天虎咬牙,就算人真死了,也得给老娘收尸,然后,再报仇! 几虎带着人,继续上山。 青岫摇了摇头,这群土匪,不帮他们一把不行啊!这么上去,队伍散成这样,那不是送菜吗? “小心埋伏!” “刘大刀带着几百个人在山头埋伏呢!” 青岫尖着声音喊,喊完就藏了起来。 金虎寨的人大惊。 “谁?” “是谁?” “快出来!” 他们纷纷喝道。 但青岫怎么可能出来,早就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了。 “大哥,我带人去搜!” 老二震地虎恶狠狠地说,装神弄鬼的,给他逮到,绝对饶不了他。他现在心情坏到了极点,一想到老娘,就难受得紧,至于也同样身死的婆娘儿子,他都给忘了。 “不,现在不管那么多了。” “我们先给老娘报仇!” 吞天虎抹了一把脸,抹去了满脸的泪水,恶狠狠地说。 他一定要刘大刀和大刀寨的人血债血偿。 他老娘怎么死的,他就要他们怎么死,一个也不会放过。 反正人也没了,吞天虎也不急了,干脆重新整顿了人马,甚至休息了一会,吃了些干粮,喝了水,这才领着人慢慢往半山去了。 此时,大火已经渐渐地小了。 而天,也渐渐地亮了。 天空开始泛白,云朵白白的,被风吹着,在空中如同游鱼一般,悠然。 看起来,这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再过几日,本来是老娘六十寿辰的。 老娘五十的时候,他本来说,要给她大办一场的。可那个时候家里穷,老娘说,五十有啥好办的,要办就办六十。 结果五十的时候,老娘就吃了碗寿面。 里头的鸡蛋还舍不得吃,硬是分给他们兄弟几个了。 好歹是五十大寿呢! 竟然连鸡蛋都没吃上。 如今终于要到六十了,他如今也有钱了,能好好给她大办一场了。他都想好了,要煮好多好多好多红鸡蛋,让老娘吃个够。 可她却不在了! 这时,吞天虎不哭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大刀。 想报仇的不止吞天虎几兄弟,同样失去家人、女人、家园的土匪们,个个都是如此,同仇敌忾下,他们气势惊人。 比起他们的气势,如今他们的速度,却并不快。 他们步步小心,警惕非常。 但一路,并没有遇到埋伏。 直到在烧成一片废墟的金虎寨大门外,金虎寨千余人马,同大刀寨的人,终于相逢了。 这里有一大块平地,双方两千余人摆开了,也并不嫌拥挤。 “很好,你没有走!” “刘大刀!” 吞天虎露出了一抹狞笑,其余三虎也如是,看着刘大刀,如同看着死人一般。他们有千余人,刘大刀只有五六百人。 所有金虎寨的人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就待吞天虎一声令下,他们就要扑上去。 刘大刀挺遗憾的,他本来以为可以痛打落水狗的,没有想到,吞天虎这没脑子的家伙今天倒是长了一回脑子。 如今偷袭自然是行不通了。 不过,事到如今,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还好,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刘大刀一挥手。 他身后的土匪们如同潮水一般,分成了两半,中间,空了出来。 空出来的地方。 一个只穿中衣的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被绑在了木桩子上。 “娘!” 四虎惊呼。 他们老娘竟然没有死,她还活着。 不止老妇人,还有其他人,只是,他们并没有绑在桩子上,而是密密麻麻地堆在地上,有老人、有妇人、有小孩…… 第113章 新的难题 熊熊的火在盆里燃烧着。 吃了早饭,萧素素他们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不分老幼,团团地围在火盆边。 一人一个垫子坐着,挤得连缝儿都没有。 连几位老夫人也不例外。 才刚上山的时候,她们还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她们还挺讲究的。 但如今,气温降得厉害,所有的讲究都被寒冷给打败了。 只要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挤点算啥? 越挤越有人气,越挤越暖和。 真是冻死她们了,在中州过了一辈子也没这么冷过。 这才十月呢! 再往后,她们都不敢想。 青岫也在人群里头,还是人群的中心,她们都等着听他讲后续怎么样了呢! 昨儿回来了不知道结果,就好像故事听了一半悬在了那里,一个晚上都不得劲。 “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最后是不是两败俱伤了?” 金寡妇迫不及待地问。 青岫摇了摇头,捧着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直到这时,明明置身于温暖的帐篷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盆边,他心中的寒意却仍旧没有被完全驱散。 那样的一个人! 萧素素她们走后,都以为双方会有一场极大的火拼。 毕竟,她们已经将山上有埋伏的消息通知了金虎寨,有了准备,除非刘大刀他们退去,不然,一场大战定然不可避免。 但这么好的机会,刘大刀肯轻易退去吗? 而且,大刀寨烧了金虎寨的寨子,如今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 这本来是个死局。 谁知,那刘大刀烧毁了整个山寨,烧了留守的匪众和里头打杂的仆役,老人、女人、孩子们却留了下来,作为人质。 这下,金虎寨的人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刘大刀,更是以四虎的老娘要挟他们,让他们自尽,不然就在他们面前,将他们老娘剥个精光,再千刀万剐,活活烧死。 四虎明明手下有千余众,却因为不忍老娘一大把年纪受辱,最后,硬活生生地被刘大刀逼得自尽了。 四虎一死,群龙无首。 有些四虎的死忠要替他们报仇,这时,刘大刀又以手里的其他人质要挟,挑拨起了金虎寨的内斗。 最后,金虎寨的人死了差不多两三百个,其他的都降了。 而刘大刀和大刀寨原本的人马,毫发无伤。 听完之后,众人久久无语。 这刘大刀实在太可怕了! 四虎死得也太惨了! 明明有一身的本事,有那么多手下,最后却全没有发挥一点作用,死得窝囊之极。 虽然说起来她们同这金虎寨也是敌人,可这时对他们却也不由地有些同情。这几个人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人,可至少对他们的母亲,还是极孝顺的,甚至不惜一死,真是难得一见的孝子。 可惜,下场却如此凄惨。 “这刘大刀,不是人,是狼啊!” 生而为人,怎么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以人母要挟人子自杀,太惨了。 “四虎的老娘呢?最后,刘大刀可放了她?” 青岫点头:“放了。” 众人舒了一口气。 如此,好歹四虎也不算白死了。 刘大刀倒也是个言而有信的。 可青岫又接着说:“她当场自杀了。” 刘大刀才放了她,她就拿起了儿子们自杀的刀,也抹了脖子。儿子们都去了,她在世上也没了指望,不想活了。 众人沉默了。 意外但好像也不算太意外。 “真不是个东西。” 金寡妇骂。 杀人也罢了,刘大刀这是诛心啊! 如今,刘大刀已经带着所有的人和抢得的东西,又回了云雾山。比起金虎山,显然他的老巢云雾山更得他心。 “继续盯着大刀寨。” 萧素素吩咐,心里沉沉的,真是灭了虎又来了狼啊! 比起金虎寨的五虎,这个刘大刀更狡猾、更狠毒、更难以应付。 金虎寨覆灭了,但大刀寨的崛起让众人的心又变得沉甸甸的。 万幸目前大刀寨应该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但这样的幸运,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人们暗暗担心着,但生活,总要继续下去,而娘娘寨也碰到了新的困难。 进入十月,天黑得越来越早,气温也越来越冷了,风也越来越大。 呼呼呼刮着的北风,简直冻死个人。 刚上山时,还能露天做个饭什么的。如今这么大的风,生个火都难。 不做饭可不行,人还不得饿死啊。 而且,因为温度降得太过厉害,如今住帐篷也不行了,地上的寒气太重,铺了棉被也冷得不行,生病的孩子、老人明显增加了。 这样不行。 必须修房子才行了。 但是,修房子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了。 光木材的处理就需要时间。 杨芸芸傻眼了,发觉她之前画的东西,漂亮是漂亮,可根本就不实用。真要照那么干,只怕没等她把理想中的房子建好,她们所有人都要给冻死了。 这才刚进十月呢! 等雪一下,只有更冷的。 压力太大,杨芸芸左想右想想不出办法,无论怎么想,打地基、建房子,都需要很长时间,不是短时间能一蹴而就的。 杨芸芸如今都不想建多漂亮的事了,只想建个能住的房子。可就是这,也不可得。她日思夜想也没有好办法,急得做梦都哭。 萧素素信任她,将这么大的事叫给她,她却做不好。 杨芸芸整个人都蔫了。 萧素素安慰小姑娘:“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一个人不行,我们就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 只是办法在哪里? 萧素素也不知道。 薅掉了一根头发后,萧素素觉着她还是别想了,干脆叫何盈秀贴了个告示,集思广益。 要伤脑筋大家都一起伤脑筋。 又不是她一个人住的,凭啥就她掉头发啊? 别说,还真收集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子,什么石头房子啊,什么竹房子啊,什么树上建房子啊,什么泥巴草房子啊…… 最有趣的是有个人说,可以挖洞,住地下肯定抗风,而且,也不需要考虑没有材料的问题了。 但抗风是抗风了,有人说,要是下雨下雪怎么办?北方雨是不多,可再不多一年到头也有下的时候啊! 又有人提出,可以加盖个顶棚,这样雨就落不进来了。 然后再有人说,落不进去,可以流进去啊。 这时,又出来一人说,那可以把顶棚下面加高一圈,弄个斜坡,就流不进去了。别说,这样还真能解决问题。 但另一个人一语中的:首先你得找块能挖的地才行。 是的,就算要求不高,只挖个能睡觉休息的地方,也要有个一两米才行啊。在山顶,这样的地方哪里找? 挖洞建议:卒。 如今东西基本都运上来了,防御工事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在进行,兵器也在有条不紊地在打造…… 一切都在正常进行。 就房子还没个着落,只要空闲下来,大家就都在讨论。 给出方案、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失败…… 不知反复经过了多少轮。 虽然很多证明都是异想天开,完全不具有可行性,或者有各种各样致命的缺陷,但这样的讨论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通过这些天的脑力活动,大家成功减重,尤其是发量,实现了明显地减少。 在越来越冷的天气里,头皮都得到了锻炼,耐寒能力得到了明显的增加。 同时,寨子里帽子的样式越来越多,其中以一种连头带脖子的,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更有一种棉衣,不设开襟,连着帽子,套头穿,一经出来,立马风靡了整个寨子。 这就是题外话了。 不过,在这样的密集讨论之下,杨芸芸深受启发,最后,她还真想出了可行的办法。 第114章 暴露 杨芸芸之前一直觉着房子应该要建在平地上,所以,她所有的思路都是围着这个展开的,结果怎么想怎么都不行。 建在平地上,就要打地基。 地基要打得牢,就不能太浅。 山上的风大,如果房子不牢,很容易就给风刮跑了。 而地基要打深,就免不了会打到石头。 要在石头上打地基,不是不成,但却太需要时间了,他们等不起。 如此往复,杨芸芸就陷入了死胡同。 但如今人们各种各样的想法让她大开眼界,山洞、树上、地下…… 只要能抗风、抗雨、抗雪,能让人有睡觉的地方,活下去,对人们来说,住在哪里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能生存下去。 抛开了思维的局限,杨芸芸的想法就活跃起来了。 最后,她觉着地基反正打不成,大可以直接抛弃地基。 山顶上有一片占地甚广的树林,林中的风要小得多,而且,树有根,不会被风吹走,树有叶,还能遮挡风雪。 虽然有雷劈的风险,但北方雨本来就少,她们北行都数月了,也不过就下了一两场雨,也不大,比起冻死,这样的风险,基本就不算什么风险了。 杨芸芸提出,可以用树干作为房柱,就不用担心稳固性,用石材抬高地面,隔绝地上的潮湿,也免雨雪对木材的侵蚀,然后再在石上建房底,依树用木头做墙。 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这山上石头不少,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但大的小一些的都有。太大的不好移动,但只是垫底,也不需要太大。 只是这样一来,房子就不可能像在平地上建那么规整那么大了,但如今,能解决睡觉问题才是第一的,别的都靠后了。 对这个方案大家都挺满意的,一致通过。 解决了睡觉问题,就轮到做饭问题了。 如今,大家做饭都移到帐篷里去了,专门腾了些帐篷出来用于做饭,但帐篷本来就不高,做饭很不方便,也不安全。 而在林子里,给每家建一个厨房,麻烦不说,家家生火也不安全。若是不小心造成了火灾,那简直是灾难性的。 反正,如今为了节省人手出来做事,吃饭都是大锅饭,一道儿做的,各家来领。 家家弄厨房暂时也没有这个必要,不如干脆建一个大厨房。 厨房不睡觉,要求不像房子那么高,能遮风挡雨就行。 杨芸芸就提出,可以在靠湖的平地上,建一个大大的亭子样的建筑,里头多建些灶。 给那么多人家的房子全都打地基行不通。 但只单建一个亭子,埋几根柱子,倒是可行的,花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样,等于是把睡觉的地方和厨房全分开了。 不便是有些不便,但确实解决了问题。 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好办法,至于完不完美,没有必要,再出现问题再解决就是了。 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想法上,可以行动的就先行动。 萧素素当即拍板,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于是,娘娘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 杨芸芸、杨树林为主导,其他人做辅助。 有了这段时间修建防御工程的经验,杨家诸人的手艺明显提高,就是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学会了使用木匠工具,做些简单的凳子椅子什么的。 建房子虽然大家伙儿都是头一遭,但杨芸芸的图纸画得好,杨树林的指导也很成功,开始第一栋房子还建得磕磕绊绊,还返了不少次工,最终才建成。 但建第二栋时,大家的速度明显就加快了不少。 比起在林子里建房子,建厨房就容易多了,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难题,十分顺利。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才就那么十来日的工夫,崭新的大厨房就建起来了,立马就派上了用场。 做饭的人们喜笑颜开,终于不用在帐篷里弯着腰做饭了,她们的腰喔,最近都累得不行了。 长此以往,非得出问题不可。 如今可好了。 虽然时间紧迫,厨房的密封性做得没那么好,有点漏风,但这漏进来的这么一点点,在厨房这么多灶同时开启的热量下,基本就可以忽略了。 林子里的屋子也起了不少了。 生病的老人、孩子都被移了进去。 虽然离大家都住上房子还有些远,这起码还要月余左右才能建成,但只要老人孩子有地方取暖,不再生病,那就让人放心多了。 最怕老人孩子生病了,他们抵抗力差,病了就不容易好。 大家松了一口气,干活也更卖力了,希望能在下雪之前,每一户都能住上房子。 牛头山上在加油建设,云雾山也没有闲着。 带人端金虎寨的老巢,结果到了却发现竟然有人在他们之前就去过了,除了粮食,金银财货等东西被搬走了许多,尤其是金子,完全都没有剩下。 对这件事,刘大刀一直耿耿于怀。 据刘大刀打听到的情报,五虎的宝库里可是藏了不少金子的,不该如此。 被人抢先一步,弄去了那么多,这无异于老虎嘴上拔毛。 尤其,他还听新收编来的手下说,还有人提醒四虎山上有埋伏,如果不是他早有布置,只怕这回就给人算计去了。 竟然敢算计他刘大刀,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搬走了部分财货,粮食都没动,说明对方可能人并不多,实力还很弱。但时机把握得这么好,见机这么快,一出接一出的,这样的人,藏在暗处,简直让人如坐针毡。 一定要找出来,要么收服,要么消灭! 不管是为了东西,还是为了人,刘大刀都不准备善罢甘休。 整顿了金虎寨的人,重新把金虎寨的人和原大刀寨的人进行混编之后,刘大刀就将大部分的人都派了出去,对周围的小势力进行清洗。 顺者昌,逆者亡。 一时之间,方圆百里,掀起了阵阵腥风血雨。散匪们要么远远逃往别处,要么臣服于大刀寨。 大刀寨的势力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然而,那伙子人和他们偷去的财宝,仍然无声无息。 仿佛他们并不存在似的。 周遭有名有姓的土匪已经全部清洗完毕了,却仍旧没有一点点头绪。如果不是亲自遭遇到的,刘大刀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那群人是早已远遁了吗? 除了这,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就在刘大刀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这日,刘大刀的手下,带来了一个人。 这是山里一个村子的村民,叫做黄三儿,他带来了一个让人无比吃惊的消息。 第115章 生辰 屋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十分暖和,地上铺了地毯,榻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纯白的狐狸毛。 刘大刀斜卧在榻上,只穿了薄薄的中衣,中衣领口大敞着,露出铜色的肌肤。 山里的汉子,大多都是这个肤色,没几个白的。 一同样衣着单薄,着红色中衣的女子倚在他的怀里,看不清面容,只黑色青丝如瀑般垂落。 刘大刀的手落在女子的青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就像主人抚着膝上猫儿的毛一般一般。 黄三儿就是这个时候被带进来的。 好好地人在家中坐,突然被土匪闯进来,抓了他就走,黄三儿简直快被吓死了。 此时,他被那押他来的土匪狠狠一掼,就趴倒在了地上。 黄三儿摔得不轻,但他也不敢呼痛,只趴伏在地下,面如土色,全身如同筛糠,不停地磕着头。 “大当家饶命!” “大当家饶命啊!” 见有人来,刘大刀就坐了起来,红衣女子下榻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 刘大刀命人扶起了黄三儿。 “你不需惊慌。” “我只是有些话要问你。” “我手底下都是些粗汉子,却是吓到你了。” “起来,椅子上坐。” 刘大刀温声道。 黄三儿没有想到刘大刀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土匪对他竟然这么温和,还给他椅子坐,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心里虽然仍旧有些胆战心惊的,不过,好奇心大起,遂大着胆子偷偷看了过去。 却见榻上那汉子好生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俊朗、风流倜傥。 若不说是土匪头子,只怕谁看了都以为是哪个富户家的公子哥儿,他不似该出现这大山里头的土匪窝的人,倒似天生就该在楼子里,偎红倚翠,饮酒当歌才对。 这样的人,竟然也做了土匪。 不过,想到之前碰到的那桩可怕的事,黄三儿又觉着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这样的世道,啥事不可能呢? 人不能貌相,可不能因为长得俊,就真以为是绵羊了。 这样的人,狠起来,那是比谁都狠啊! 长得神仙似的,动起手来,那就是活阎王。 这个估计也是差不离的主儿,不然能当上土匪头子? 思及此,黄三儿只看了一眼,就再不敢多看,只深深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把整个身体能缩多小缩多小,最好能够就此消失就好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听说,你是最后见过啸风虎的人?” “他还跟你走了?” “他为什么会跟你走?” “你们都说了什么?” “啸风虎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吗?” 黄三儿身体一震,惊骇绝伦。 这件事刘大刀怎么会知道,明明他谁也没有说过,连他婆娘也不知道这事儿。黄三儿魂儿都快吓飞了。 本来这事儿他是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金虎寨若是知道了,那群人若是知道了,谁能饶得了他? 金虎寨没了他还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从此天知地知他知了,没有想到,刘大刀竟然也查到了他身上。 黄三儿不想说,不想再搅合进这些破事里。 这段时日担惊受怕地,他过够了,夜夜都做噩梦。 当时他只带路到了附近,啸风虎嫌弃他走路慢,到了差不多的地方就把他给放了。黄三儿好奇,他地方熟,偷偷找了个能看清河边那块的高地偷看,以为那群女人死定了,没有想到,却看到了那样的反转,黄三儿当场就吓尿了。 这件事他不想再提,但他也没有胆子在刘大刀面前扯谎。 只能煞白着脸,将事情说了一遍。 “竟然是一群女人!” “难怪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刘大刀这才恍然。 这山太大了,别看他手下如今也有两千多号人了,可丢进这大山里头,那真是连个水花都不冒的。 这么大的山,随便哪个山头猫着,不说十天半月一月的,就是半年一年的,不从那里过,只怕也没有人发觉。 除非知道了这个人,专门找。 他们之前收拢土匪,找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概在哪里活动都是有迹可循的,自然容易。而那竟然是一群女人,根本想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怎么可能找到人? 真是世道变了啊! 女人竟然也能这样狠辣了! 竟然被群女人给算计了,不知道死了的五虎知道了实情,会不会气得想从坟墓里跳出来? 刘大刀还真挺想知道他们的心情的。 可惜人鬼不相通啊! 看来,先他一步去那金虎寨劫财的,通知金虎寨有埋伏的,都是这群女人了。 胆子不小啊! 心计也不小啊! 但他刘大刀可不是五虎。 刘大刀笑了。 “她们,如今在哪里?” 刘大刀的声音依旧十分温和。 黄三儿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眼前,一片赤红,如同之前看到的可怕的那一天一般,只是,这一次,会是谁的血,染红了大地呢? 娘娘寨里,今儿真热闹。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好,说张灯结彩有些夸张了,如今哪有这个条件? 不过萧素素还是找来了一些红布,把个大厨房装点得喜气洋洋的,还有许许多多的鲜花,因为没有那么多花瓶,被各种各样奇怪的器皿装着,人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个个喜气洋洋的,如同过年一般。 今儿个何盈秀过生辰,萧素素宣布停工一天,替何盈秀庆祝生辰。 “秀姐姐,恭喜你!” “盈秀啊,祝贺你啊!” “姐姐,愿你一朝更比一朝好!” …… 一个一个人上来,络绎不绝。 何盈秀坐在中间,脸红红,挺不好意思的。 这事儿她本来都不打算提起的,准备悄悄儿过了也就是了。不曾想,萧素素却背着她,准备了这一出。 要说萧素素,也不是这么细心的人。 只是大晚上的,看见奶嬷嬷背着人悄悄地抹眼泪。 一问,才知道是何盈秀十五岁生辰。 女子十五及笄,十五是大日子,代表成年,可以嫁人了。 若是还在余河县,那是要大办的。 但如今这么个情况…… 奶嬷嬷理解,也知道如今不比以往,连住都还住在帐篷里,怎么过生日? 只是,话虽如此,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奶嬷嬷还是心疼。 萧素素一问,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热闹。 第116章 来袭 “这耽搁了一日,进度就又慢了一日,又得有人晚住上房子一天了。” 何盈秀有些不安。 只为了她一个生辰,如此大费周章折腾的,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如今寨子里多少事啊! 时间,比什么都珍贵。 只是一个生辰而已。 她何德何能? “没事儿。” 萧素素却浑不在意。 “大不了我们多住几天帐篷,让其他人都先搬进去住就是了。” “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怎么能不过呢?” 生存固然要紧,但人也要生活的。 更何况不是别人,是何盈秀。 平日里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认真负责从不抱怨,还不要银子,跟金寡妇那个一月一百两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人,得好好珍惜才行啊! 何盈秀心下感动。 竟然愿意为了她过个生辰,愿意如此委屈自己。 换了以前的萧素素,她想都不敢想。 如今,素素待她真是好。 才如此想,然后,就听萧素素说:“毕竟,我可是你姑祖母呢,怎么能委屈我的侄孙女儿呢!” 何盈秀:“……” 感动瞬间没了有木有。 这一日,大厨房里特别准备了许多香喷喷的好吃的。 当然,如今这时候,天气越来越冷,野果子、野菜什么的越来越难采集,湖里的那些各种各样、挨挨挤挤的鱼儿也因为怕冷不知跑哪里去了,越来越不好抓。 可以想见,这个冬天不好过。 虽然他们手里还有银子,但如今这些也不起作用。 城里他们根本就进不去,也没有办法买粮,更何况如今外头闹疫,出去也并不安全,怎么都得等几个月,看情形再说。 因此,如今他们每日的粮食都不能胡乱吃,都是统一按人口计划分配的,如今手里的粮食,最起码要支撑到明年春暖花开,山里有兔子可抓,有果子可摘的时候。 所以,即使是生辰这样的大事,食物也不可能做得太过丰盛。 不过,在有限的条件下,大厨房还是费了许多心思,额外弄了鲜美的鱼汤,炖了鸡汤、鸭汤…… 汤好啊,沾味儿就算没菜,泡饭还是极好吃的。 她们还特意给孩子们用糖做了饼,这可是平常吃不到的东西。糖什么的,数量不多,可是稀罕物。 萧素素如今都舍不得吃点心了。 都是一路上吃过了不少苦头的人,如今这样的,还有什么可嫌弃的? 众人吃得香喷喷的,欢声笑语不停。 真希望天天都有人过生辰才好。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人人过生日都会有的排场,可寨主啊、几位老夫人啊……不多想,一年总能有几次? 已经有人想悄悄地去打听打听她们的生辰了,时候到了,万一寨主忙忘了,他们也可以帮忙提醒提醒不是? 青岫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青岫每日回来一次。 不过,大多数,他都是将近天黑的时候才回,今儿个回来得却早。 不但回来得早,脸色还差,气喘吁吁的,他是一路疾驰赶回来报信的。 “刘大刀带着大刀寨的人往我们这边来了!” 一瞬间,人们脸上的笑,定格了。 是那个刘大刀? 最近灭了四虎,收编了金虎寨的那个? 他来她们这里打算要做什么? 人们的心沉了下去,交头接耳,惊慌失措。 萧素素站起了身,厉声喝道:“一个个的都在慌什么?” “山里有土匪,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上次,我才杀了啸风虎!” “这次,不过换了个人,有什么区别?” 萧素素这么一吼,众人顿时冷静了许多。 是啊,其实土匪她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如今他们在哪里? 嗯,好像萧素素都杀过了、烧过了、埋过了。 虽然刘大刀这回带的人有点多。 可上次萧素素带着扈三娘对上啸风虎,也是二对好几十个呢! 结果呢? 还不跟切着玩儿似的。 青岫小声提醒:上次还有我的。 众人:有吗?喔,那个软脚虾就是你啊! 青岫胸中一箭,无话可说。 众人精神一振,眼里有了希望,不再那么慌了。 萧素素继续。 “不是为了对付土匪,我们这段时间,连房子都没有修,弄那些石头、原木,制作木矛、弓箭、刀,为的是什么?” “为的好玩吗?” “如今,正是验证我们做的这些有没有效果的时候了!” “没有人能保护我们,能保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要么,是我们打退土匪,守住我们的寨子!” “要么,就是让土匪打进来,后果,是什么?” “你们的姐妹女儿被他们侮辱,你们的兄弟儿子,被他们杀死……” “现在,告诉我,要不要跟着我,打死他们这些敢上门的狗娘养的?” 萧素素举起了胳膊,手握成了拳头,用力挥了出去。 何盈秀惊:素素你说脏话,女儿家不带这么说的。 但众人却已经被萧素素激起了勇气,忍不住纷纷举高了拳头,像萧素素一样,用力挥舞。 “打死他们这帮狗娘养的!” “大声点!” “我听不见!” 萧素素吼。 “打死他们这帮狗娘养的!” “打死他们这帮狗娘养的!” “打死他们这帮狗娘养的!” …… 开始还有些小,说着这种平常男人才会说的粗话,还挺不习惯。可别说,这粗话说着真过瘾,喊了几遍之后,众人越喊越上头,最后喊声震天,气势如虹。 包括何盈秀。 见状,萧素素对着扈三娘点头。 “现在,听扈总教头指挥。” “列队!” “出发!” 一声令下,最近的训练成果就体现了出来,所有人跟着扈三娘迅速跑到了平常的集合位置,各就各位,不到一盏茶,队伍就排列好了。 扈三娘点名,分派任务。 得到任务的小队领头,纷纷带人出发了。 这段时间,扈三娘就是这样分派建设任务的,建筑防御的时候,也曾经做过演练,要做什么,她们其实很熟悉,也明白,只是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这才一时慌了手脚。 如今他们被萧素素激起了勇气,想起了家中的亲人儿女,个个都斗志昂扬。 于是,刘大刀领众匪赶到娘娘寨所处的牛头山下时,就看到,在山脚下新竖立起了一个大大的警告牌,山头赫然写着几排大大的字。 “娘娘寨地界。 “无请而入,后果自负!” “死!” 红色朱字! 醒目异常! 煞气逼人! 第117章 小道惊魂 一众土匪看到,全呆住了。 这上头,写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不识字啊!!! 不过,虽然不识字,但好歹知道上头写的是字。 而且,这么大、这么醒目、还是用红色写的,用这么巨大的木牌立在这里的,一看就貌似很重要啊。 现在,该怎么办? 一时,众气势汹汹的土匪们茫然地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你呢? 也不认识。 好像都不认识啊! 众人土匪心中得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但,现在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无视过去? 众土匪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刘大刀。 刘大刀认识字。 “娘娘寨地界。 “无请而入,后果自负!” “死!” 刘大刀念出了牌子上的字,众土匪们纷纷敬佩地看着刘大刀,不愧是大当家的啊,竟然认识字。 对于那些字,却没有一个土匪当回事。 不过是群娘们儿,有啥好怕的? 有本事来真刀真枪啊,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子用? 欺负他们不识字啊? 一土匪狞笑一声,举起大刀,一下就把那木牌劈成了两半。 这下心里舒坦多了。 解决了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众土匪继续前进。只是,除了那块牌子,一路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声响,更是半点儿都无。 “那些娘们儿,真的住这山上?” 一个土匪一把拎起了黄三儿的领子,怀疑地问。 黄三儿欲哭无泪。 说话就好好说话,为嘛要把他的领子给拎起来啊?衣服扯坏了你赔啊? 虽然心疼这才穿了没有多久的新衣裳,但黄三儿也知道跟这帮子土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 “我看得清楚着,就是这里没错了。” “就昨天我还来看了,还有人来呢!” 黄三儿也不知道他自个儿是什么心态,每天不来看个一回他心里就不安心。 当然他也是不敢靠近的,生怕落得和那票土匪一个下场。 所以他每天都是打完柴了,在别的山头,远远地瞟上一眼,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然后回家。 “不会是发现我们来了,逃了?” 又有土匪说,一脸的遗憾。 大当家可是说了,上头住着的可都是中州那边来的大户人家的女人,个个细皮嫩肉的,好几百个呢。 “逃?” “一群女人这个时节,她们能逃哪里去?” 有人冷笑。 在山里追踪人,他可是一把好手。 “逃没逃,上山看看就知道了。” “兄弟们,加油上啊!” “女人财宝都在山头,先上先得啊!” 又有人吆喝着,带头朝上头跑。 一有人抢先,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加快了脚步。 牛头山本来就不高,也不算多么险峻,虽然不像金虎寨那里修了路,但爬起来,也并不如何困难。 尤其这段时间娘娘寨的人上上下下,也踩出了一条可见痕迹的小道。 女人都能上上下下,身强体壮的男人们爬起来也就更容易了。 呼啦呼啦,众土匪们就都上去了。 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众土匪就到了最后的窄道。 土匪们想都没有想,正呼啦啦地要冲进去,刘大刀却挥手,叫停了人。 他看着两侧高高的悬崖壁。 这帮子女人倒是会选地方。 也难怪她们有这个底气作妖了。 这山虽不算太高,下半部也平缓,可到了最后这一段,却有这样的天险,倒是难办了。 “大当家的,为什么停下来啊?” 粗声粗气说话的是原金虎寨的一个土匪,他有一把难听的公鸭嗓子,如今投了大刀寨,成了大刀寨一个二十人队的小头目。 “这里路太窄了,没有地方躲避。若是有人射箭下来,箭如雨下,很难躲避。” “贸然进去,我怕白白折了兄弟们的性命。” 刘大刀笑着道。 “哈哈哈!怎么可能?”小头目大笑:“大当家的你想太多了。弓箭可不是什么常见的物什,一把两把还好说,多的可就不好找了。再说这么高的距离,就算真有弓箭,怎么瞄准?不要说这些没几两力气的娘儿们了,就说我们这些兄弟,你问问,几个人有这个臂力能把箭射这么远?更不用说瞄准了。怕是会射箭的兄弟们都没有几个呢。” 弓箭手可不是要有就有的。 这时,一个曾做过猎户的土匪也道:“只有军弓才有这么远的射程,像我们猎户的弓,可射不了这么远。” 刘大刀微笑点头:“你们说的是。不如,就你们领头先行如何?如果能打上去,我记你们头功。” 那公鸭嗓子的小头目大喜。 如今新升了职,正是求表现的时候,当下就点了人,气势汹汹地就朝小道进发了。刚进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小头目心里还暗自嘀咕刘大刀大惊小怪,太过小心了。 不过是群娘们儿,这时怕不在里头吓得瑟瑟发抖呢! 小头目有心表现,带领人呼啦啦地往前冲,要在新老大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他的勇猛以得到重视。 虽然他如今只是个小头目,但他也是有大志向的。他要累积功劳,成为大头目,再成为大刀寨的…… 对以后的人生,他有无限憧憬和美好的向往。 不过,也就到这里了。 轰轰轰—— 好可怕的声音,他听到许多人的惊呼。 是什么呢? 好像来自于头上。 他疑惑地抬头,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一块巨石轰然砸下,他和他身边的两个人站得太近,一道儿被砸个正着,顿时,被压了个粉身碎骨、成了肉饼。 人不见了,只有鲜血从石头下汩汩流出,仿佛没有止境。 这也实在太惨了! 一时之间,所有土匪心胆俱寒。 他们这帮子土匪聚集起来的时间并不太长,以前都是良民,虽然聚集起来也做了些打家劫舍、劫持商队的勾当,可从来都是他们欺负别人,刀子几曾往他们身上落过多少? 最凶恶的恐怕就是之前大刀寨和金虎寨的那场了,死的人最多。 可那次凶险归凶险,可也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死了也是完整的一个啊。 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被巨石砸成肉饼的死法? 太吓人了有木有? 剩下的人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往回逃。 只是,哪里逃得过? 只听轰隆隆的声音不停响起,开始还听得到人的惨叫,没过多久,就没有一丝丝的声响了。 所有的人,一个也不剩,全被砸死了。 没一个逃过去。 寂静。 寂静。 仍然是寂静。 寂静,是此时的小道。 寂静,是此时的大刀寨众匪。 第118章 围困 整整二十人就在眼前被生生砸死了。 这场面,实在太震撼了有木有? 所有的人,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一时之间,无人发出一丝声音。 山上,这时也很寂静。 众推石头小队的人都没有说话。 一来,一下子砸死了这么多人,场面壮观,大家心里都颇为震撼。 二来嘛,则是因为刚才他们得到的命令是,等待命令,不要动,等说“推”的时候大家再把石头给推下去。 可是刚才,因为太紧张,明明没有收到命令,不知是谁,先把石头推了下去。 骨碌骨碌—— 这声音也忒魔性了。 然后不知不觉,其他人也被影响,引起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骨碌骨碌骨碌—— 等后来回过神来,大家才意识到:他、他们竟然都把手里的石头给推下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勇气去看扈三娘的脸色。 扈三娘的脸色的确是不怎么好看。 不过要说气倒也不至于真有多气,第一次对敌,都是新手,令行禁止什么的,不过是理想状况。 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这样一来,之前的计划就破产了。 萧素素和她原来安排得好好的,如果敌人狡猾,只放小股的敌人试探的话,那就先别动,放他们过去,由萧素素带人在那边招呼他们。 等敌人大部队都进来了,到时候她们再动,给对方来个狠的,最好一次就让对方伤筋动骨,既减损了对方的实力,也让对方不敢轻易再来犯。 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才消灭了这么几个人,对敌人的整体实力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影响嘛,还提前暴露了她们最重要的对敌手段之一,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扈三娘很懊恼。 不过,如今不是责怪和懊恼的时候。 “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敌人还没有退走,不可轻忽大意。” “一个个,都给我盯好了!” 扈三娘喝道。 众人便又打起了精神,紧张地盯住了下面的土匪们。 如今,他们打算怎么办? 是前进呢? 还是就此后退呢? 这时,一直安静着的土匪们终于也有了动静了。 “噗”,有人放了个极响极响的屁。 众土匪们这才从惊恐中神魂重新归位。 再看向刘大刀,他们的眼里就满是感激和信服。 就在之前,幸好刘大刀叫住了大家,不然的话,这一窝蜂的冲进去,那下场…… 想想众人心中都是不寒而栗。 死这种事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想过,做了土匪,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死亡,他们并不那么陌生。 可死得这么惨…… 他们统统表示:他们拒绝! 死无全尸,只怕阴曹地府都不收他们啊! 他们还想投胎呢,可不想当孤魂野鬼啊! “大当家,这帮娘们儿竟然在山上投石,实在是太阴毒了。” “只是除了这小道,再无旁的路通往山上。” “咱们现在怎么办?” 一土匪恭敬地问刘大刀。 所有的人目光也都看向了刘大刀。 他们的目光,显然比之前更为敬服。 刘大刀心下满意。 只是,看向那条之前还平平无奇的小道,刘大刀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倒还真是个难题。 如今要进是难了。 手底下早就被之前的惨状吓破了胆,根本就没有勇气再上。再说,上了也是白上,不过是白白添人命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但就这么退了,刘大刀却是心有不甘。 不说那么多财货,就这么退了,绝对会损及大刀寨和他本人的威信。 在自己的地盘里,连群娘们儿也收服不了,无可奈何,不但手下们心里暗自嘀咕,传出去了,还不被别的山头的大当家笑死? 方圆百里如今就他们大刀寨,但更远的地方,可不止他们这一股势力。 这山,可大着呢! 就是为了大刀寨的赫赫威名,这娘娘寨,也非得打下来不可。 不然留她们在这里,简直如鲠在喉,让人痛快不了。 刘大刀想了一会儿,最后一挥手,发了狠:“给我把这路围了,我就不信,她们就在山上不下来了!” 众土匪眼前一亮。 对啊,还能不吃不喝了? 于是,从这一刻起,大刀寨就决定在牛头山这里同娘娘寨耗上了。 看着下头土匪再不前进,而是分散开来休息的休息,吃东西的吃东西,方便的方便,上头的人顿时傻眼了。 这、这些人,他们这是干啥? 他们怎么就不走了啊? 一个个就这么守在道路口是搞什么鬼? 不会打算就在这里吃饭睡觉跟她们耗上了? 仔细想想,这山顶上的确易守难攻。 可同样的,如果路给别人围了,她们也下不去了啊。虽然暂时她们有粮,不下山是没有什么。 可就这么被人一直在家门口围堵,她们也有些慌。 等粮吃完了,他们还不走,怎么办? 扈三娘守了一会儿,见下头确实不再有动静了,遂交代了一声,过来寻萧素素。 “这下怎么办?” “就这么让他们守着?” 萧素素也有些头疼,如果他们守个几天天冷了守不下去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他们一直这么守着,甚至干脆就把大刀寨移了过来,把这边变成他们的大本营,那就糟糕了。 她们今年不下山,明年还能不下山? 不下山都得饿死了。 这刘大刀确实难缠,看打不上来,就想出了这个主意,一下就抓住了她们的要害。 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围下去。 萧素素紧紧抿着唇,突然,她眼睛一亮。 “小树林、小树林!” “到!” 杨树林应声而出,激动坏了。 推石头下去的机关可是他带人弄的,初战告捷,众人连连夸赞,杨树林骄傲极了。如今寨主又叫他,可是又有什么新任务? 杨树林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以前他可做梦也想不到,做个木匠也能有这么大的用处。 能用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保护寨子,保护亲人,生平第一次,他不再为自己只能做个木匠而觉得遗憾了。 他,也是很有用的。 萧素素对着杨树林连比带画的吩咐,杨树林连连点头。 在一边听着的其他人,听着听着,个个脸上都不禁露出了笑容,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哈哈,叫他们围!叫他们围! 等着倒霉! 第119章 我们上 危机即将来临,大刀寨的人浑然不知。 此时,只有几个土匪在小道口不停叫骂,喊着什么“给老子赶紧投降”“再不投降给老子打上去就杀光你们”“臭娘们,你们是在找死”“现在乖乖打开寨门,不然到时候把你们全宰了”之类的废话…… 若是之前,可能这种喊话还有几分威慑力,会给上头的人们极大的心理压力。 可如今? 谁有这么空来搭理他们? 她们正忙着呢! 哪有这个闲工夫。 萧素素有了个好点子,而在萧素素的启发下,众人也是纷纷妙思如同泉涌。 有着之前齐心协力,集思广益一道想法子提意见,终于一道儿想出了可以短时间建出盖房子的办法,如今她们也是驾轻就熟了,有话就说,不再憋在肚子里。连提出打洞住的人都被赏了一碗菜,她们还有啥不敢说的?绞尽脑汁也得蹦出点什么啊,加餐就靠脑子灵不灵光了。 一边干活,一边将自己觉得不错的想法纷纷提了出来,报告给小队长。 小队长统一收集了,到时候再去何盈秀那里找石灵儿、马思思还有何敏敏汇总。 石灵儿、马思思、何敏敏如今成了难姐难妹,天天睡觉都揉手腕,每回看到杨芸芸、邓春花都忍不住各种羡慕,还是她们好啊,不用天天写字。 如今写字已经快成她们的噩梦了。 马思思如今成日里已经不想今儿个漂不漂亮,有没有碾压小姐妹这种事儿了,如今,她天天的期盼只有一个:今天要写的字,少一点! 看她们每日眼泪汪汪的,萧素素心下实在不忍,就好心地提醒她们。 “这是能识字、会写字的人实在太少了,这才辛苦你们了!” “如果能识字、会写字的人多了,你们不就轻松多了?” 大人们是不用指望了,要忙干活呢! 但孩子们呢? 学堂里,那么多小萝卜头呢! 其中,有些年纪大些的,本来就识得些字,也会写几个。只是有些人以前上学不大用功、写字也不够刻苦,那一笔字,实在是不可见人啊! 他们敢写,萧素素不敢认啊! 不过,写字这种事嘛! 多练练不就会了。 骑马他们都能学会,练字当然也是可以的啊。 只是,教导这群半大孩子,这实在是个大工程,之前一路上为了收买人心,萧素素很是装模作样了一阵,但这种违反本性的事儿,做久了实在对身心健康影响不大好啊。 但,学堂不能没有老师啊。 不然,大人都忙活的时候,这群娃怎么办? 何盈秀倒是有耐心,但如今她事情太多了,实在分身乏术。萧素素看着有些心疼,这孩子,还是太老实了一些啊! 于是,萧素素就稍稍循循善诱了一下。 这一下效果极佳,都不用萧素素动员做工作,石灵儿、马思思、何敏敏就十分积极主动、自告奋勇地跑去跟何盈秀请求,要去学堂给孩子们上课,当然她们现在的工作也不会拉下的,可以一同干。 好好地,她们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再看看摸了摸鼻子,背手走远的萧素素…… 何盈秀抿嘴笑了。 从此,学堂里继何盈秀这个教文的,萧素素这个教武的老师之后,又出现了三位新的老师。 刚开始的时候—— 她们磨牙霍霍。 她们壮志酬筹。 她们激情满怀。 没过多久—— 天! 她们鸡飞狗跳! 她们咆哮怒吼! 她们怒发冲冠! 如今,每日学堂那边传来的种种师生斗法的大动静,成了娘娘寨每日茶余饭后的点心,每天不来这么一遭都不习惯了。 至于成果,从如今专职记录员依然只有石灵儿、马思思、何敏敏三个就知道成果如何了。 任重而道远啊! 姑娘们,加油,你们可以的! 萧素素每日鸡汤奉上。 而因为每日练兵,按高矮、年龄分开排的缘故,如今一涉及到要干正经事儿,大家都不再以家族、村啊为单位,而都是按照练兵时自动聚集的。 只邓家的打铁坊、杨家的木工作坊的人要做铁器活儿、木工活儿的时候例外。 但没有这些活儿要干的时候,因为年龄相仿,又每日一道儿练兵的缘故,他们也同其他人一样按小队集结。 不知不觉间,寨子里头的人就混在一道儿了,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泾渭分明了。 何老相爷留下来的笔记也好、兵书也好,真的都是极有用的东西。 萧素素也好、何盈秀也好、扈三娘也好,都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当然,她们都不过是闺中女子,毕竟都没有在朝堂、军队中呆过,其中有许多东西,她们也不过是看过、有个印象而已,不过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但这已经让她们受益匪浅了。 潜移默化、整合这原本一盘散沙的几群人,萧素素就是从那本练兵的书里得到的灵感,打散、合作、凝聚…… 经过了这近月的努力,终于开始有了一些雏形。 一切都有序的运作着,一个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被杨家人做了出来,不得不说,木工的速度就是快多了,邓春花看着眼馋不已,这种急着要用的东西,她们铁匠就不行了。她手痒地也来杨家这边帮忙了。 日头渐渐地西斜。 天渐渐地暗了。 空气中,香味渐浓。 是饭的香味! 是晚饭的时间了。 娘娘寨的厨房开始忙活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干活? 不,不止有饭菜的香味,还有肉! 那无比香浓的,是肉的味道! 还不是腌制的肉的味道,是新鲜的肉的味道! 这样浓的味道,得有多少肉啊? 随着湖里能捕的鱼几乎都被他们捕捞起来,做成了腌鱼,兔子什么的也都不见踪影后,娘娘寨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上次吃的肉,还是盖房子搬石头跑出了几条大蛇呢!当时可把女人们激动坏了,眼疾手快地拿着石头就砸。 那蛇羹,真美味啊! 自那以后,就没了。 如今—— 是谁? 是谁? 究竟是谁? 饥肠辘辘、口水不停分泌的以萧素素领头的人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味道,来自于下面。 那群大刀寨的土匪! 那群害得她们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吃上饭的土匪! 如今,他们竟然三两成群,开始了野营模式。 爬了这么久了,他们肚子也饿了。 刘大刀专门派了人去打猎,大有收获而归。 “来来来,兄弟,来喝一个。” “哈哈,肉烤好了,谁要来的?” “好香啊,兄弟,你这手艺可以啊!” “那群臭娘们儿,这时八成在上头流口水呢!” ……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们都没有吃肉,他们怎么可以吃肉? 死啦死啦的! 萧素素一挥手,不干活了、干不下去了。 “我们上,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 第120章 撤!赶紧撤 “好!” 同仇敌忾! 吼声震天! 娘子军们还是第一次发出这么整齐、这么大的声音。 太猖狂、太可恶了有木有? 她们要让他们深深地知道,惹谁也别惹女人,尤其是饥肠辘辘的女人! 青岫等众小子不由同时瑟缩了下:突然有点发抖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巨大吼声也把下头大刀寨的众土匪们给吓了一跳。 一个土匪胆子小些,手不禁抖了一下,结果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一块野鸡肉也给掉在了地下。 掉到地下了,又觉得可惜。 守在在山下,都饿了快一天了。 本来以为不过是一群女人罢了,他们一来,定然是旗开得胜的,因此都没有带什么物资。还好早饭吃得饱,中午干脆喝了点酒,吃了点干粮,囫囵对付过去了。 一直到了这饷,好不容易才吃上肉,还只抢到这么一小块。 平日里在寨子里,尤其最近得了金虎寨的宝库,天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多久没有受过这种苦了。 哭唧唧…… 瞟了瞟左右,大家都在往上头看。 他赶紧趁没人注意,偷偷把肉捡起来,扔进了嘴巴里:好香!那一瞬间,他泪目了。然后,作若无其事状,也同样望天。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那群娘们儿怎么啦?” “吓疯了?” 从到牛头山脚下开始,不管他们做什么,山头的人都一直躲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土匪们顿时都被惊动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当回事。 一个下午过去,几两酒下肚,小道里的那些曾经触目惊心的惨状也就淡化得差不多了。 毕竟是刀口舔血的土匪们,能走这条道的,基本都是些刺头,没几个老实的,胆子也就更大些,没有这么不禁吓。 一群娘们儿而已。 肯定被他们吓坏了,跟老鼠似的,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也就是仗着这山头地势好,易守难攻,这才让她们靠耍手段占了上风。真打起来,都不够他们一根指头。 他们怕的是这地形,是上头滚落的石头,可不是人。 开始惊诧了一下后,土匪就开始肆意调笑了起来。 “唉,妹妹喔,哥哥们在下头,快来啊!” “就是,呆在上头不寂寞吗?” “快下来,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给哥哥暖个被窝就行!” “哈哈哈!” …… 刘大刀没有阻止他们,本来就是土匪,几句荤话算得了什么?今天他们其实已经算是收敛了。 人啊,真是奇怪。 明明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谁也没有多出一个。 但只因为身份不同,别人对待你的方式就有如此大的差别。 就连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们,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听说上头是中州一些身份高贵的大户人家的女眷,他们能只这样? 都落难了,还能得到另眼看待。 换了那些村女、妓女…… 不过身份啊,在这样的时代,也是招祸之源呢! 要怪,也怪她们的身份好了。 谁叫她们是来自中州的女人呢? 谁叫她们家的男丁都成了许州军呢? 刘大刀的嘴角微勾,眼里满是嘲讽。 真不知道那些许州军们,知道他们的女人、女儿都成了他们这些晋州土匪们的玩物,他们的脸色会怎么样? 不能亲眼看到,真可惜啊! 不过,这群女人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是要干什么呢?到底是有些见识的女人,倒也不那么废物,想到她们曾经做的事情,刘大刀还是暗暗小心了些。 他沉声道:“不可大意,都给我注意些。” 正说着,就看到上头伸出了许多长长短短的杆子,杆子的前头,大又圆,奇形怪状的,这是什么呢? 刘大刀还在疑惑,就见那些杆子一个个翻转了过来。然后,就听到土匪们个个都在惊叫:“啊!这是什么?” “臭,怎么这么臭?” “不、不行了,我要臭晕了!” “不、不行,我要吐了!” …… 刘大刀浑身僵硬,事发突然,到了接近山头,地势本来就陡一些,能站的地方本来也不大,一千多人,挤挤挨挨的。 所以,他也没能躲过去。 拼命甩掉手上的黄黑之物,刘大刀脸是又红又白,精彩极了,他愤怒得想杀人,可,看到悬崖顶上,一排又齐齐伸了出来的那奇怪的物什,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管什么面不面子。 刘大刀带头疾退。 “撤!赶紧撤!” 也不用他说,土匪们纷纷跑得比兔儿还快地往下撤。 万万没有想到,这群娘们儿竟然把屎尿当做了武器,黄白之物就这么浇了下来。 太恶心了! 河、河在哪里啊? 水、水在哪里啊? 妈妈咪啊! 前头的石头算什么? 比起被屎尿臭死,他们宁愿被石头砸死算了! 这味道…… 还有他们烤好的肉…… 狼狈! 是此时的大刀寨众匪!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与哭爹叫娘的众匪们比,女人们的笑声畅快极了。 何盈秀微红着脸,很不好意思。 这么私密的东西,好羞啊! 金寡妇则得意万分,这个主意,是她想的。 在众多各式各样的想法中,她这个别具一格的想法最终被萧素素采用。 最初,萧素素当时只不过是想用水的,这大冷的天,浇那些土匪一身的冷水,够他们受的。 金寡妇正肚子疼,顿时就有了更好的主意。 水? 美的这帮兔崽子的。 他们配吗? 得意完金寡妇又可惜不已:唉,存货不多了啊! 其他人则傻眼了:这才第一票啊,她们还有第二票、第三票没有派上用场啊!唉,跑得这么快干嘛?她们还没有招待完呢! “素素,你说,他们会就此退去吗?” 何盈秀期待地问萧素素。 萧素素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大概不会。” 换了她是刘大刀,也不会。 还没正式照面呢,就这么退去,怎么可能? 她们这一招,作用范围极其有限,只要往下撤一点,她们这一招就废了。同那滚石一样,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下一次,没有应对之法,谁会来? 这次大刀寨是吃了亏,受了挫,但实力其实没有多大受损。 何盈秀咬了咬下唇。 萧素素却是狡猾一笑:“不退也好!” 她又有了个好主意了! 萧素素得意地笑。 何盈秀:这笑容怎么好像有点猥琐啊? 第121章 天黑了 一众慌忙撤离的土匪们好不容易找到条小河,也顾不得天冷不冷了,跳下去扑腾扑腾就洗了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河水都臭了。 不过,人总算是洗干净了。 众土匪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只是,干净是干净了,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却全都湿哒哒的了。 北风一吹,那滋味就别提了。 众土匪抱着身体,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冻得不行了,但刘大刀积威甚重,尤其从来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脸上,如今阴沉得简直像铁一般。 虽然冻死个人,但他们更怕刘大刀。 众土匪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于推了个人出来。 “大、大、大当家的,现在咋办?” “兄、兄、弟们都这个样子了?” “要、要不,先、先撤回去再说?” “总、总得换身衣服?” 说话的是大刀寨的一个百人队的把子,叫做李德旺,原本是刘大刀从家里带过来的家丁,因为很能打敢拼命,后来就被提拔起来了,在刘大刀面前很是说得上话。但这会子,他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小心翼翼地,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提心吊胆的。 虽然刘大刀不怎么经常发脾气,但他多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回,他是真的恼了。 李德旺是硬着头皮上的,主要他也冷得不行了。 果然,李德旺的面子这回也不好使。 刘大刀手这时已经洗干净了,但心里作祟,老是觉得一股臭味,一肚子火正没处使,李德旺这一来,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了,抬脚就给了他一记窝心脚。 “撤什么撤?” “撤你老母啊!草!” 一脚还不解气,刘大刀随手夺过一土匪的鞭子,又狠狠甩了几鞭子,李德旺也不敢躲,硬挨了,几鞭,打得衣服都烂了见了血,刘大刀这才扔了鞭子。 众土匪噤若寒蝉,声都不敢出。 不过,这口气出来,刘大刀也冷静了些,看着个个冻得清鼻涕流个不停的手下们,知道这样不行,再下去,人都要冻没了。 “不用撤。” “要衣服还不简单?” “德旺,让这人带路,去他们村里借些衣服粮食回来。” 刘大刀命令。 黄三儿脸色大变。、 土匪借的还有还? “大当家的,我们这个月的钱可是已经交过了的。” 刘大刀脸色一冷。 李德旺直接一脚将黄三儿踹倒了。 “大当家面前,有你说话的份?” 李德旺气势汹汹地拖着黄三儿,带着一部分土匪往村子里去了。刘大刀带人仍旧留守在牛头山。 留下的土匪在刘大刀的命令下捡枯叶、枯枝烧火取暖。 秋天了,这些东西倒是不缺。 很快,林子里就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烤了一会儿,众冻得发抖的土匪们总算缓过劲儿了。这才有心思你一句我一句骂个不停,对萧素素他们恨极了,如果此时萧素素她们就在眼前的话,他们定然要把她们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骂骂咧咧了一会,上头根本就听不见,也没人回应。 他们也就骂不下去了,倒是肚子饿得不行了,除了早上,这一天就没有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撑到下午,打了野味,烤好了,结果也全报废了。 尤其此时十分缺德的,被风一吹,阵阵饭菜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显然,山上头的人正开始吃饭了。 这滋味,真别提了。 众土匪觉得眼睛有点酸。 突然有点想家想爹娘了怎么回事? 还好也没过多久,李德旺就回来了。 只是,去的时候,众匪的身上都是湿的,隐隐还有点没洗干净的臭味儿,回来的时候,除了崭新的衣裳,还有挥之不去的浓浓的血腥味儿。 几乎所有土匪的脸上、衣上、身上都溅上了血迹。 而随同他们一道儿去的黄三儿,如今不见人了。 “那帮子山民不识相。” “兄弟们今天气性大,我喝不住。” 李德柱压低声音对刘大刀说。 只要交足了钱,刘大刀一向不让他们对这些普通村民们出手的。 毕竟,很多土匪也是村民出身,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谁没个亲人的呢。 要长久在山里,还是得有个好名声,这样来投的人才多,不宜对村民们欺辱太过。 众匪们一向也受管。 但今日情况特殊,憋了一肚子火的土匪们简直就是炸药桶。偏偏那村子里的人还敢叽叽歪歪,一个孩子竟然对着一个土匪扔石头。 这下,炸药桶炸了。 李德柱也没有法子。 “做干净了没有?” 刘大刀只问了一句。 李德柱点点头。 “一个也没留。” 刘大刀点了点头。 “让兄弟们吃饭!” “吃完饭,我们还有活干呢!” 李德柱精神一振。 “大当家的,你有法子了?” 吃过饭,天也就黑了。 看山下迟迟没有动静,除了值夜的人,其余人也就都各回各家了。 山顶晚上的风,那是真大真冷啊,就连最贪玩的孩子也不眷恋,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头。 山上林子里的屋子越来越多了,点点灯火在各个屋子亮起。 像森林里一只只萤火虫。 萧素素看着,眼神不觉柔了。 “人齐了。” 金寡妇走到萧素素身边,眼神有着掩不住的兴奋。 “嗯。” 萧素素点点头,带人上了吊篮。 这本来是当初用来运货的,但后来发觉用这个比人爬的省事多了,所以,在货都运上来了之后,如今成了运人专用,上上下下,顿时方便多了。 萧素素还想以后在几边悬崖上,也多设几处方便上下呢。 扈三娘有些不放心:“真不用我一道去?” 这种事情总觉着她去更好一些。 萧素素连忙摇头,这种事,她怎么能错过呢? 嘿嘿嘿…… 扈三娘又看向金寡妇。 金寡妇毫不犹豫,坚决拒绝。 开玩笑,怎么可能? 自从上次同萧素素一道偷偷儿摸金虎寨之后,金巧巧就发觉,其实,她并不喜欢安逸的生活,比起安逸的日子,她更喜欢带点刺激的日子。 当然,太危险、太辛苦的事儿她也不爱。 但这种偷偷摸摸,抽冷子阴人的事儿,就太是她的菜了。 当然,如果能够再像上次那样,还有财宝之类的收获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不能像扈三娘那样领兵,也不能像何盈秀那样管一个寨子,斥侯探听消息什么的,青岫能吃苦,耐得住寂寞,做得比她好…… 但如今,想到这些,金寡妇已经不再那么焦虑了。 因为,她好像也知道她喜欢干什么,能干什么了。 就譬如今夜。 金寡妇笑了,心中的血开始热了。 这个活儿,她可有经验了。 第122章 自作自受 经验是有,但萧素素、金寡妇她们好像忘了一件事。 于是,当她们终于从吊篮下来,走过小道,突然猝不及防地闻到一阵浓浓的芬芳时…… 萧素素赶紧捂住鼻子。 金寡妇连连作呕不已。 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所有人欲哭无泪,怎么都过了一下午,这味道还是如此…… 而要完成任务,她们还非得穿越这片布满米田共的区域不可,想到等一会儿,不小心脚下说不定就会踩到…… 萧素素:扈姐姐,咱们现在换好吗? 金寡妇:对不起,三娘,我错了。 作孽啊! 同样的夜。 此时,大刀寨这边也将将吃完了。 比萧素素她们要晚一些。 吃饱喝足,自然是要干正事了。 “今天晚上,我们就去端了那些贱人的老窝!” 众土匪闻言,都有些迟疑了。 下午的经历,实在太刻骨铭心了。 “大当家的,怎么端?” “那些石头,还有那些……” 土匪都不想提起那几个字,怕把刚吃进去的饭菜都给吐出来。 他们这一顿伙食还是很不错的,李德旺他们去的时候,正赶上村子里的人的晚饭时间,家家户户正做好了饭,有的还没吃,有的正吃着呢。 一家子都是好几个菜,有的还有肉。 后来他们自然是吃不了了。 李德旺就干脆带人连锅都端了回来。 这一顿吃得尽兴,肚子好不容易吃饱,他们可不想再吐出来。 刘大刀指给他们看:“你们看,这是什么?” 好大一堆,不只这里有,这样的柴火,在他们周边,还有许多堆。 当时,土匪们还暗自嘀咕,拾这么多柴火、枯叶干什么。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但刘大刀一直沉着张脸,可没有下一个李德旺有胆子问。 这时,刘大刀一指,他们有些会意过来了。 “大当家,你的意思是放火烧她们?” 土匪们眼睛一亮。 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们上不去,火还上不去吗? 烧死她们! 刘一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本来他不想用这一招的,上头肯定有不少粮食财宝,女人也是重要的财产,玩腻了还可以转手卖了,也是一笔钱,一把火烧了太过可惜。 但如今,这群女人惹火他了。 “一个个,给我能带多少带多少!” “都给我去放火!” “我要把这座山全给烧了!” 刘一刀恶狠狠地说。 土匪们兴奋地嗷嗷叫,吃了那么大的亏,如今他们也不想什么女人不女人了,他们只想有仇报仇。 他们兴冲冲地就要去搬柴火。 突然,有人惊叫:“起火了。” 开始只是一个人,然后叫的人越来越多。 围绕着土匪们,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 风助火势,只一下下,火就烧得大起来了,浓烟滚滚,就这么一会儿,土匪们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大刀面色大变。 不好!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群女人竟然还敢悄悄摸下山来放火。 如果只是这火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下午还收集了这么多引火之物,如果烧到那些…… 仿佛还嫌这样不够刺激。 “嗖嗖嗖——” 火箭射了过来,瞬间,刘大刀他们收集的柴火枯叶也燃烧起来了。 这才顿时火光冲天,成了燎原之势。 “撤!” “撤!” 刘大刀带头就跑,这时,又一支“火箭”袭来,瞬间点燃了他的衣服。刘大刀连连打滚,好不容易滚熄了,心头大骇。 萧素素她们也是大骇。 她们只不过是想来个夜袭,骚扰一下,最多顺便趁乱杀几个渐渐负,如果那个人恰巧是那个刘大刀就更好了。 事实上,到现在,萧素素都不知道刘大刀长个什么鸟样呢! 凭她们制造的那点火,顶多给土匪们制造些麻烦,起不了太大作用。她们也没有想起太大作用,毕竟她们也住山上呢!这火太大了,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人上不去,火可是能烧上去的。 谁能知道,刘大刀也打的是同样的主意呢? 这下,该怎么灭火? 萧素素也没辙了。 真是……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素素,我们也赶紧走!火很快就要烧过来了。” 金寡妇焦急地催促。 萧素素这回是彻底没招了,也只能带着人拼命地往山上跑,还好老天爷挺眷顾她们的,风在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地突然转了向,竟然往刘大刀那边吹去,当下,呼啦啦地火追着土匪们烧。 人跑得哪有风快,哪有火快? 不少人成了火球,发出凄厉无比地惨叫。 萧素素她们趁机跑了回去,坐吊篮上了山。山顶上满满的人,看萧素素她们平安地回来了,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 何盈秀的眼睛都红了,抓住萧素素,紧张地上上下下的打量。 “那个,盈秀啊。” “先让我换身衣服鞋子好不好。” “你不觉得很臭吗?” 萧素素苦笑地抬起脚,上头黏糊糊一坨,不止鞋,裤脚上也有。 “啊!” 何盈秀尖叫,连退好几步,紧张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自己的衣裳,不会已经沾上了?呕、呕,不行,她要吐了。 这反应! 不太爽啊! 萧素素一眯眼,举起脚,单脚跳追了上去。 “别跑!”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离我远点!” “别靠近我!” 两人一追一逃去远了。 本来因为起了山火紧张不已的人们脸上不觉起了笑意,但很快,她们齐齐后退,离金寡妇她们远了一大截。 下去的可不止萧素素一个人啊!!!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天都烧红了,地都烧焦了,惊动了山里无数的人,不少村子远远地注视着牛头山,惊疑不定。 那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 因为这场大火,牛头山的存在,不再隐秘。 这场火一烧就烧到了天亮的时候,这才渐渐地熄了。 经过了这场大火,牛头山一半山地上都变得光秃秃的,树倒是没有全烧光,但许多也都烧焦了。 大火之无情可见一斑。 这还是因为山上很有几条小河、小溪,多少起了些阻止火势蔓延的作用,最后好歹没有把整座山都给烧了。 只大刀寨的土匪们,不知葬身了多少,不知逃出了多少。 反正,天亮的时候,全不见影子了。 “还好老天保佑,这风没往山上吹!” 众人暗自庆幸,同时也有了新的忧虑。 “如果下次再有人用火攻,那该怎么办呢?” 这的确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但,也必须考虑进来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娘娘寨,有客人来了,意想不到的贵客。 第123章 贵客 秦律来的时候,萧素素正带着人在一片大火过后的黑乎乎的山上忙活呢。 烧了一半的山,好多动物来不及逃走,都被烧死了。这些可全都是肉呢,不能浪费。所以,山火一停,她就带人下山了。 当然,除了动物,还有土匪们烧焦的尸体。 不过,这就不能吃了。 不能吃也不能浪费。 萧素素打算重新竖起她的地界牌。 这些尸体正好可以堆个大大的墓。 想必,再想打他们主意的人,看到这个,多少也会在心里掂量掂量,这样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目前看来成效还是不错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来跟她们抢肉。 据探子说,还是有一些人来的,大约也是看起了这么大的火,打着捡肉的主意过来的,不过,在山脚下看到她们不停运过来的尸体,再听她们说起这些尸体的来历…… 然后,这些人就默默地走了。 提也没提想分一杯羹。 都是好人啊! 若是他们真的提出来,好歹都住在这一片,都是邻居,强硬拒绝,有些不好意思的啊! 可都到了嘴里的肉,就这么轻易分出去? 她的心会好痛的。 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短短不到半月。 曾经威名赫赫的金虎寨没了! 后来居上,比金虎寨更势力庞大的大刀寨昙花一现,也没了! 而,曾经默默无名的娘娘寨则成了附近最大的新兴势力。 虽然,她们看似不过只是一些老幼妇孺而已。 但,累累尸骨证明了她们的战绩,没有谁再敢小看她们。 轻视她们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娘娘寨的名声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周遭的那些村落乡镇,并向更远的地方渐渐传去,许多关注的视线投向了这边,惴惴不安地、怀疑掂量的、畏惧担忧的、别有居心的、野心勃勃的、不怀好意的…… 从这一役起,她们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站上了这个风云际会的大舞台。 从这座大山的外来者,渐渐开始融入这座大山,渐渐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越来越重要的一部分,直至再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当然,这些,此时不管是萧素素也好、娘娘寨的众人也好,都并没有意识到。 她们此时只是单纯地开心着敌人或死或逃了,她们又安全了,最重要的是,还有这么多新鲜的肉肉吃。 哇! 哇! 哇! 还有一头大野猪! 人们开心坏了! “运回去!” “今儿个,我们就吃它了!” 萧素素大笑道,惹得众人一阵叫好。 秦律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含笑看着萧素素,站在人群中心的她,耀眼极了,真不愧是他的妹妹。 这一路行来,匪患无数,他心中不是不担忧的。 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大的惊喜。 她,比他想的,更好。 秦律十分欣慰。 萧素素这时一回头,就看到了秦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三哥!” 她惊喜交加地跑过来,欢喜极了。 “你不是回去了,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我了呢!” 萧素素抓住秦律的手,实在高兴得不行,哎哎哎,妥了,她的粮食,她的银子,她的后援…… 不枉她天天三哥三哥的叫,没白叫啊。 萧素素的喜悦感染了秦律,不过,高兴也就那么一下,他就又忍不住了:“你看看你,这穿的都是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老穿男装?还有,脸都成什么样了,也不擦一擦,脏不脏啊……” 这回看到的她,比上次更不像样子了。 如果不是他,只怕别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女孩子。 以后还要嫁人的呢,这么不讲究。 说着,秦律忍不住掏出帕子给萧素素擦脸。 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鸡窝似的。 秦律看不下去,明明发质挺好的,乌黑亮丽的一把头发,换了别的女子,还不知如何珍惜呢,偏她一点儿也不爱惜,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孩子,怎么就没个女孩子的自觉呢? 秦律的眉头不知不觉地就又皱起来了,能夹蚊子的那种。 萧素素不以为意,那一路上,早就看惯了,秦律皱他的眉头,她就只管说这说那,拉着秦律,要带他看她的寨子。 嘿嘿嘿…… 这么个大人才来了,一定要抓紧时间、充分利用啊! 想他这么个大忙人,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她这小破地方,没几日定然是要走的了,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啊! 萧素素、秦律两个人带头上山,聊得热火朝天:主要是萧素素。 秦律话一惯是不多的,但看得出来,他听得极为认真,面上虽然淡淡的,但眼神却十分愉悦。 这样放松、高兴的秦律,姚子长还从来没有见过。 姚子长心里真的惊了:他本来以为秦律只是出于战略考量才认这个妹妹的。 大秦云岭直穿许、晋两州,并一直延伸到了他们秦州边境,东边,还勾连着海州、漳州。 这样一个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十分重要。 如果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被别的敌对势力给掌控住了的话,难免会成为他们的心腹之患,不重视不行。 作为秦律最重要的幕僚之一,姚子长也是认同这个战略的。 但真的要掌控这个地方,却也并不容易。 一旦投入少了,那基本是做无用功,一星半点儿的水花都溅不起来;而一旦投入太多了,又十分不划算,毕竟,平原、城市才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的主力军队肯定是得在这些地方派上用场的,把精力用在这么个人口少、产出少的大山里头,简直是浪费。 萧素素的提议,对他们来说的确极好。 身为女人,她也有天然的劣势,需要他们的扶植,再以族人为质,忠心应该可以保证、背叛的几率也极低。 比起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男人,女人显然更好掌控一些。 女人再能干,也是有限的。 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乱世这样铁与血的世道,更是男人的。 姚子长以为,秦律认萧素素为妹,应该是利益居多,毕竟,他同家人的关系都极淡。但如今看来,似乎同他想的不一样。 秦律好像是真的把她当妹妹来看似的。 看来,得重新定位一下这个萧姑娘的位置了。 姚子长在心里暗暗思忖,并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素素、秦律,还有这个以后定然会投入他相当一大部分精力的娘娘寨。 第124章 帅到了 目前看来,这萧素素的确是个能扶得起来的主。 这一路行来,大秦云岭比之以前他们走时,土匪不知多了多少。 而且,以前多半是小股的匪患,几个人、十来个都算多的了。 如今,却渐渐开始呈现聚集的趋势,大吃小,小吃虾,土匪之间的火拼十分频繁,不过,暂时还没有成大气候的,大部分都是几十、百来号人的队伍,上千的还不多。 但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没有干涉的话,迟早大的势力会越来越多的。 之前,看到这样混乱的状态,姚子长还真有点担心,怕他们这一趟可能是白走了。 尤其,从几个被抓起来的土匪口中打听到,在萧素素她们进山的这一带,已经发展出了两股比较大的土匪势力。 一个是金虎寨,一个是大刀寨。 一个有一两千人,一个倒是稍微少些,但也有大好几百人。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姚子长心都凉了。 后来远远地看到熊熊燃烧的山火,姚子长心更凉。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胜利的,竟然会是萧素素她们。 对了,她们的寨子名? 娘娘寨。 姚子长记住了这个名字。 “娘娘寨地界。” “无请而入,后果自负!” “死!” 敢立这个牌子的,果然有几分气魄。 秦律的眼光,一向是极好的。 这回看来,也不例外。 而一路往上,看到的种种,也渐渐佐证了姚子长的这种想法。 虽然不过都是些女人孩子,但个个不说健步如飞,但显然上上下下地,十分轻松,甚至姚子长还看到几个银白头发的老妇,竟然也十分硬朗地帮忙搬着东西,个个体质都是十分地好。 如果这些都是村妇村女还罢了,偏偏姚子长知道,她们应该都不是,细腻的皮肤、还有神态举止,同村妇村女明显不同。 不时飘入耳中的谈吐,更是说明了这一点,个个说话都十分斯文,很少有咋咋乎乎的,看到生人,虽然好奇,但也最多瞟一眼,有礼地给客人让路,行为举止十分有礼、大方,不说都是世家大族,起码也是有些家底、见识的人家才对。 她们不该有这么好的体质的,起码不该都如此。 但如今,却是个个如此。 萧素素应该是对她们进行了一些训练。 她们口音相似,但还是听得出来有几种不同的口音,人数也比姚子长先前得到的消息要多多了。 显然,在秦律他们离去后,又加入了不少人,壮大了不少。 萧素素带领的何家应该最多只有一两百人,如今,一路看到的,粗粗一数,都有四五百了,何家的人数,在其中并不占什么优势。 但萧素素的地位却十分稳固,从一路上这些人的态度和眼神都能看出来,他们都十分敬服萧素素。 而这来自几个地方的势力,也融合地很好。 他们并不按照来处分开,而是十分自然地混在一起,一同合作,极有章法,而且,似乎还有划分、领头的人…… 才短短月余,竟然有这样的凝聚力。 姚子长越看心里越是暗惊,才这个年纪,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个萧素素比他之前想的只怕还要厉害。 这么一个人,姚子长竟忍不住有些可惜了。 若是男子的话,秦律麾下,定然再添一名有勇有谋的干将。 身为女子,到底还是受局限了,只能在偏山野岭,挣一份立身之地。 可惜! 实在可惜! 正可惜着,他们就上到了小道这里。 巨大的石头还没来得及清理,鲜红的血液已凝固成了红色、黑色,触目惊心,诉说着曾有过的激烈战斗。 萧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只顾着收集肉了,倒是忘记叫人清理下这处。 还好之前为了通行方便,这里已经用火撩过一遍,不然那些米田共……不,不能想,一想她怎么好像又闻到那股味了。 萧素素连忙摇头,甩去那个可怕的念头。 “三哥你等等,我叫人把道路清理一下啊。” 她们走走倒是无所谓,这么叫客人踩血啊、尸体啊,就不大好了。尤其秦律素来很有些洁癖。 秦律是不喜欢。 不过,他摇了摇头。 “不必了。” 萧素素偏头看他,不是?他要踩着这些过去? 却见秦律叫人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像钩子,但不是单钩,而是好几个爪子的钩子,用根手指粗细的绳子拴着。 这是? 萧素素有些疑惑。 这时,秦律对萧素素说:“那我先上去了。” 萧素素就见秦律走到一侧悬崖壁上,将钩子往上一扔,挂在了悬崖壁上的一颗树上,拉了两下,似乎在看牢固不牢固,然后,借助绳子的力量,跳了上去。就这样,有树的地方借树,没有树的地方,则借助藤蔓、匕首,没有多久,人就上去了。 萧素素张大了嘴:还能这样? 被帅到了! 萧素素跃跃欲试地看着刚才拿出这个东西的卢毅:“卢公子,还有没有啊?” 她也很想试试啊! 当然还有啊。 卢毅正要去找。 闵浩赶紧踢了他一脚,含笑:“有是还有,只是,这回带的东西太多,一时倒不知放在哪里了。” 傻子,萧素素能用这个吗? 也不想想秦律看到会是个什么反应? 萧素素只能一脸遗憾地放弃了。 姚子长心里奇怪,这东西卢毅一向是带在随身的包袱里的,不然秦律要用,也不能这么快拿出来。 不过,闵浩这人一向精明,他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道理。 姚子长定然不会在萧素素面前揭穿此事,只是有些疑惑,要说闵浩平日也不小气啊? 这时,萧素素又好奇地问那是什么,用来攀崖真是好用,这个倒是能说,卢毅先看了一眼闵浩,见他没有阻止,这才眉飞色舞地说这个叫做鹰爪勾,并不常见,会使的人也不多,还是他一次…… 巴拉巴拉。 这是卢毅的得意事,难得他淘回个东西,秦律都派上了用场,巴不得在萧素素的面前显摆显摆。 萧素素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暗暗思量,不知道这个东西,邓春花做不做得出来。 以后在山里,这个东西应该挺能派得上用场。 若是以后去摸别的寨子…… 又想,还好大刀寨没有配这个东西,不然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过那个小道,以后,得防着这一点才行…… 第125章 心思各异 萧素素越想越远,什么时候卢毅说完了,什么时候吊篮到了都没有发觉。 “发什么呆呢?” 秦律等了一会儿,不见萧素素有动静,干脆伸手抓着衣领把萧素素提了出来。 萧素素回过神来,身体就已经悬空了。 萧素素不满地看着秦律:欺负她个子矮呀?这种姿势,太侮辱人了。 她又不是小猫小狗。萧素素呲牙。 秦律忍不住笑了,脸上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似的。 其实萧素素如今个子也不算矮了,比何盈秀都还高那么一丢丢。 只是,秦律实在太高,萧素素的头才到秦律的肩膀那里。他开始伸手时,也没想提她出来的,他也没这个提人的习惯。 可这身高,不是太顺手了吗? 秦律觉着他实在是有些无辜的,他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拎人衣领的那种人。 太不正经了。 “素素,饭要多吃才长得高。” 秦律认真地劝告,像他们云州的姑娘,这么大的,起码也到他脖子了,萧素素这身高实在是有些太矮了些。 这下,萧素素怒了! 动作侮辱还不够,这人还带语言鄙视的! 过分! 实在太过分了! 不能忍! 可打又打不过。 但就算打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种行为,绝对不能纵容! 所以,当秦律要将萧素素放下时,却愕然发现,这提起容易,放下还放不下了。 萧素素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死活不松手,脚也蜷缩着,就是不落地。 不是爱拎吗? 那就让他拎个够好了! 秦律哭笑不得:“快下来,你这么一直吊着不难受吗?” 萧素素摇头:“不要!” 两人这么僵持着,寨子里一道道目光投射过来。 秦律脸有些微热,是有些不庄重,他轻咳两声。 “好了,下来!” “以后我再不这么提你了就是。” “也不能取笑我个子矮。” 萧素素追加。 “我没有取笑你,我只是告诉你要多吃饭。” 秦律纠正。 “那也不可以。” 秦律的手有点酸:“好了,知道了。” 萧素素这才满意跳下来:“走,三哥,我带你先去梳洗一下,再好好参观一下。你今儿来得真巧,赶上好时候了,晚一点我请你吃野猪大餐!” “你以前吃过没有?” …… 两人说笑着去远了。 后头下来的姚子长震惊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么耍赖都成? 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谁在秦律面前这么耍赖过! 那么,秦律这次不惜亲自前来,究竟是战略需要,还是单纯地只是想来看看萧素素,确认她的安危? 之前,姚子长本来很肯定是前者。 这还用想吗? 秦律从来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但现在,姚子长突然有些不大确信了。 “以后你负责萧姑娘这边,要格外小心才是。” 闵浩提点姚子长。 若是别的属下的话,自然是一切以任务为先,怎么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怎么来,有时候,为了完成目标,就是冒再大的险,甚至付出生命,只要能达到目标,也在所不惜。 但对萧素素,若姚子长也如此行事的话,怕是不妥。 姚子长点点头,谢过闵浩。 对他来说,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无疑增加了任务的难度。 所以,上司公私不分什么的,真是件给属下增加工作量的事。 跟着秦律,以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方面的困扰。 如今这还是第一遭。 不过,姚子长倒也没有当回事就是。 连这点挑战都搞不定,他怎么混? 这才一个义妹呢! 在秦律之前他跟的那些人,可是七大姑八大姨乌烟瘴气一堆的,如今这些,小意思。 而且,这萧素素看着还是个有才干的。 如果能把她扶植起来,同她把关系搞好,她同秦律的关系越好,他就越受益…… 作为一个外来的幕僚,要在秦律这人才济济的府里出头并不容易,目前他虽然很受秦律倚重,但距离他想要的心腹位置,还差得很远。 这也许是个机会。 一瞬间,姚子长心中已经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 这时,何盈秀笑着迎了上来:“闵公子、卢公子,好久不见,请你们跟我来这边梳洗。”姚子长上次没来,她却是不认识。 闵浩忙为他们互相介绍。 何盈秀口称“姚先生”,姚子长还礼道“何大姑娘”,一边随同何盈秀前行,看她熟稔地和闵浩、卢毅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这位何大姑娘,长得清清秀秀,一身的书卷气,看着倒是挺舒服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十分斯文,让人一见就极有好感。 她神情平和、举止从容,即使布衣钗裙,也不失大家闺秀的风度,一看就不是普通门第能养出来的。 比起灰头土脸、如同泥猴般的萧素素,这个何大姑娘倒是显得更高贵、更气质、更出众些。 而这么一个出众的姑娘,又是何家嫡系的大姑娘,何老相爷却将何家给了个外人,她,真的就像表面这般心甘情愿吗? 这么个重要人物,在来之前,就已经列入姚子长的观察列表了。 不管做什么事,除了老天的因素,成也在人、败也在人。 萧素素年纪毕竟不大,也许能力出众,但未必知道人心多么险恶。 这方面,他要特别多留意些。 姚子长心里想着,嘴角的笑容更温和了。 何盈秀也在暗暗留意姚子长,这人应该就是以后负责接洽她们的人了,不然秦律不会特意带他来。 要长期打交代的,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好不好相处? 何盈秀有些担心。 现下粗粗看来,这人年约二十四五,长相普普通通,不怎么出众。 尤其是在秦律这样长相的人身边,更是一点儿也不起眼,让人看了一眼,没有再看第二眼的欲望。 不过,面容看着十分温和,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倒是个好性子的,应该不是太难相处的? 何盈秀看着,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姚子长性子不似秦律,不然以后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了。 只是,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又忍不住暗叹:可惜了,如果把这性子和秦律的脸结合一下,就两人就都完美了。 几人也就闵浩、卢毅最轻松了。 他们反正是秦律的亲卫,自然是要跟着他走的,倒是不用想这么多。 待几人洗漱完,饭差不多也好了。 扑鼻的肉香让赶了十多天路的秦律几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突然,就觉得饿了。 第126章 聊表谢意 肉,好香啊! 酒,也好香啊! 娘娘寨这天热闹坏了。 这回比何盈秀生辰那天还要热闹。 外头如今风太大了,还好反正地方宽敞,大厨房当初建得也够大。 当初也是想着天太冷,饭再端别处吃也太冷了,所以特意建得大了些,还做了些简单的板凳、桌子方便吃饭的时候坐着。 为了省事,桌子、板凳就做得特别长。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习惯了,倒是觉得这样也热闹,而且也挺方便的,别有一番滋味。 而在最初,桌子、板凳本来摆在中间的,但后来孩子们跑来跑去地,容易绊倒,最后干脆就将桌子板凳都往四周放,中间空出了一片地,给孩子们玩耍。 她们这几百号人,暂时用倒也够了。 但长远考虑,厨房和孩子们玩的地方在一块,到底还是不大好。 做饭的时候烟熏火燎的,人就不好呆了,怎么也得等饭做好了才能进人。 偏学堂下课的时辰要早些,这样外头下雨下雪的时候,孩子们就没个去处了。倒是也能将学堂的地儿再扩大些,弄个活动室出来,也不是不行。 可这样一来,到底是学堂,大人去就不方便了。 不做事吃饭休息的时候,也得有个像现在这样大人孩子们能在一道儿的空间。 就算还是大人聊大人的,孩子们玩孩子们的,但是能在一道儿,互相都看得见,想找就能随时找得到,还是更好一些,忙了半天,女人们就没有不想儿女、孙子的。 萧素素盘算着,等住的屋子都盖好了,到时候把厨房再扩大一点,到时弄个专门吃饭的地儿,再弄个大厅,开个会或者像过生日啊、有客人来啊,或者逢年过节啊,高兴的日子,也有个地方去,平日里大人孩子们也有个地方玩儿。 还可以做些孩子们爱玩的秋千啊、木马啊什么的玩意儿放里头。 不然大过冬的,老在外头玩,也容易生病。 像厨房这样的建筑虽然还是有点漏风,不怎么暖和,睡觉肯定是不行的,但只做为活动场所,多放些火盆,也尽够了。 哎,不能想。 越想需要列入计划的事越多。 虽然条件有限,但萧素素觉着,人生嘛,在现有的条件下,能想法子过得更舒服、更开心一些,到了有个万一的时候,好歹能回忆起一些快活的事情,不要觉着这一生都虚度了才好。 这是她如今的活法。 这些人既然跟了她,她也希望他们能过得更肆意一些、更开怀一些。 倒不是她多么为人着想,而是,如果跟着她的人都过得不好,天天一张苦瓜脸,她看着也影响心情啊! 像现在这样,就还不错。 在有了可以居住的屋子,又弄了这个能大伙在一起吃饭玩的大厨房之后,孩子们跑来跑去玩的尖叫声,大人们说说笑笑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多好。 不过,热闹虽然热闹,比起往日,人们还是收敛了一些。 毕竟来了客人,还是几个大男人,为首的人身份又是格外地贵重,不说现在,就是以前,也是他们根本就够不着资格见面的人。 人们还是有些放不开,音量都小了许多。 “小百灵,今儿个怎么这么安静啊?” “平时不是最爱这个时候出来给大家伙儿唱歌的吗?” “今日怎么没有动静了?” 见气氛有些沉闷,萧素素就笑道。 天天小曲儿就饭,多得劲啊! 小百灵是邓家的,最爱唱歌,越多人听她唱,她越开心。 每日的饭点,就是她引吭高歌之时,只是这回瞟了瞟上头和萧素素并坐的秦律,她不禁往娘身后躲了躲,这哥哥长得和寨主姐姐一样好看,但看着好吓人。 萧素素无奈了。 平日大大方方的孩子,今儿个怎么就放不开了? 孩子啊! 乱世里这可是一条大粗腿啊,机会都给到你了,怎么都不知道牢牢抱住呢? 萧素素痛心疾首。 偷懒偷不成了。 大靠山还是要哄好的。 没人上自己也得上啊,总不能冷场? 萧素素就笑着跳下了场子。 “三哥,你远道而来,无以为谢。” “今儿个,我就专门为你表演一个,聊表谢意。” 秦律的眼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不知萧素素会表演什么。 唱歌? 跳舞? 作诗? 画画? …… 不知萧素素会表演什么,秦律还真有些期待。 不止秦律,娘娘寨的人也很期待,就是何盈秀、扈三娘、金寡妇等同萧素素最熟悉的,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表演个啥,顿时个个都精神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见萧素素走到了中间,抱拳,团团作揖。 “爷爷奶奶们,大爷大娘们!” “各位叔叔婶婶,姐姐弟弟们!”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这是? 众人还在疑惑这熟悉的开场白,好像,是街头卖艺的套路? 不、会、? 萧素素要给秦律表演这个? 不、会、? 秦律可是云州秦家的三公子,世家中的世家,最顶尖的门阀子弟,给他就表演街头卖艺? 不、是、真、的、? 是、他、们、想、错、了? 萧素素要表演的一定是更高端上档次的东西。 众人觉着她们一定是误会了。 然后,就见萧素素单手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倒立,一个翻转,竟然真的就这么像街头艺人一般,翻起跟头来了。 秦律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萧素素表演的竟然会是翻跟头。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秦律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偏萧素素还特意翻到他面前,对他调皮地挤了挤眼睛,秦律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 真是,好好一个姑娘家。 这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她家里怎么会让她学这个? 看样子,应该还是特意练过的,一般人的跟头可翻不了这么好。 她以前是在杂技班子呆过的吗? 听说那样的地方日子可不好过,学成这样的技艺,受了不少苦? 笑着笑着,秦律的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怜惜,还有忍不住又在心里浮现出的疑问。 第127章 防备 萧素素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又怎么成为何老相爷的义妹的? 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小小年纪,她能读书识字,见识不凡,志向过人,却又能舞刀弄枪,还能耍杂耍…… 这些单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结合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却是十分矛盾。 萧素素身上,有很多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而她,从来不曾跟他提起过她的过往。 秦律深深地看着萧素素,她正笑得无比开怀,不带一丝阴霾,明媚得像春日一般,他心里却不禁想着:这个看着如此明朗的孩子,心思却藏得很深很深呢! 秦律不是不想知道,却并不问。 他在等。 他不急。 这点耐心,他不缺。 萧素素不知道秦律的心思,只在众人热烈地掌声中,把跟头翻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最后一跃,她随手抄来放在旁边的一根竹竿,整个人不停往上、往上,简直要撞上屋顶了。 这么高,掉下来的,要人命的。 众人一阵惊呼,吓得魂飞魄散。 就连秦律,也不由站了起来。 萧素素却手一伸,单手勾在了房梁上,朝着他笑。 顿时,满堂喝彩。 姚子长也在鼓掌,用力地。 精彩! 真的,很精彩! 实在,太精彩了! 但精彩的,可不止这场把戏。 姚子长看着萧素素,如获至宝。 一向自控力极佳的秦律,从来不曾看过他失控的秦律,永远从容镇定的秦律,刚才竟然站起来了。 这份意义…… 尤其,萧素素生得这般容貌。 之前,萧素素一脸的灰还看不出来,如今,她洗干净了脸,姚子长才发觉,她竟然是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虽然因为年纪小的关系,还带着几分稚嫩,少了些少女的风情。 但若是再过几年…… 秦律如今是将她当妹妹看,并没有特别的情愫,但又不是亲妹妹,也没有入族谱,不过是个义妹,这种关系随时都可以变的。 从妹妹变成…… 若是再…… 奇货可居。 姚子长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素素。 女人对于男人有多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堪称绝色的女人,作为男人,姚子长更清楚这种杀伤力。 何盈秀一直在暗暗留意着秦律几个,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好及时吩咐人添上,姚子长自然也在她的关注之列,立即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怎么这样看萧素素? 垂涎三尺的样子? 何盈秀立马警觉起来了。 萧素素是貌美,但萧素素才十二岁啊,这姚子长都多老了?竟然这么盯着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看。 不知羞耻! 老不修! 何盈秀对姚子长本来还有不少的好感急速下滑中,并且很快就变成了负值,而且这个下滑的速度还没有缓下来的趋势,正一路急剧往下,跌向看不见的深渊。 姚子长! 何盈秀深深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以后,一定要重点关注这个人。 千万不能让他同素素单独接触。 素素虽然能干,但毕竟年龄还小,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哄骗了,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这姚子长,这么大,家中说不定都有妻妾了,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素素? 何盈秀暗暗咬牙,握紧了拳头。 有她在,他别想得逞。 姚子长突然打了个喷嚏:家中老娘想他了吗? 而在萧素素开了个好头之后,场子渐渐就热了起来,小百灵大着胆子献歌一曲后,气氛就越来越热烈了,跳舞的,背诗的,讲笑话的…… 欢快的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卢毅性子本来就最是活跃,几杯酒下去,就有些技痒了,跳下去,就舞起了剑。 惹得孩子们惊叹连连。 扈三娘见状,也跳了下去,一把大刀甩得威风凛凛。 孩子们的巴掌都快拍烂了。 而秦律麾下车队的到来,更是把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数百骑护送着好几十辆马车逶迤而来,里头都是萧素素她们需要的物资,粮食、蔬菜、还有兵刃…… 萧素素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大惊喜。 这哥没有白认啊! “三哥,这都是给我的?” 这、也太大方了? 这么几十车,得值多少银子啊? 就这么叫几声“三哥”就来了,萧素素都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秦律的眼光亲得不能再亲,有这些东西,亲爹亲娘都没你亲了。 这目光也太火辣了。 秦律莞尔。 “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收拢了这许多人,也就没有准备太多。” “等来年春,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们送些来。” 这话一出,萧素素感动得差点跪下叫爹了,还好及时想起,这是她认的哥。 哎哎哎,像这样的哥哥再多认几个,感觉都可以躺赢了。 嘻嘻嘻…… 虽然不可能,但萧素素还是做起了美美的白日梦。 不知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笑得,都成啥样了,一个姑娘家……秦律下意识曲起手指,给萧素素的头来了一下。 “收着点。” “口水要出来了。” 好疼! 疼得眼泪都飙出来的萧素素瞬间清醒,算了,这种随时暴力的哥,一个就够了。再多几个,她怕她小命不保。 而秦律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更是让萧素素坚定了这种想法。 一个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的中年管事模样的大娘带着四个走路裙子都不摇的姑娘们,恭敬地给萧素素行礼。 “这、这是什么?” 萧素素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一种很不好的赶脚。 “服侍你的人。” “好歹是个姑娘家,你也太散漫了。” “以后她们负责照顾你。” 秦律看着萧素素,何家的人太纵着她了,什么都不敢管她,想到刚来时看到萧素素的样子,当时看到她没事没计较那么多,现在想来,头都疼。 “你既然做了我的妹妹,就不能只是个野丫头。” “明年开春祖母大寿,到时我会带你回秦家给她老人家祝寿。” “在这之前,你须得跟随郑先生好好学习,府里姐妹们都曾经是她的学生,她会教导你该学的一切。” “至于这四个丫头,则是专门服侍你的。” “府里的人事她们都很熟悉,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她们。” “要好好同郑先生学习,不得淘气。” 秦律警告萧素素。 萧素素苦着脸,她不想,但她知道,这是必要的。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了。” 虽然不情不愿,萧素素还是答应了。 秦律就摸了摸萧素素的头。 “乖,到时候给你买好吃的。” 她是那种一点吃的这种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人吗,萧素素心里冷哼,然后一脸期待地问秦律:“什么都行?” 她可是听说了,云州的慕白楼吃一顿可贵了,也可好吃了! 吸溜! 萧素素硬生生地吞咽了几下,把口水收了回来。 只是云州慕白楼到底还是太远了,倒是现下的云雾山—— 下午,萧素素笑眯眯地问秦律:“三哥,吃饱了,不如我们去跑跑马,消化消化?顺便把你的人也都带上一起?” 第128章 萧素素在此,可敢一战 吃饱喝足,还有活干呢! 本来她都想放弃了,人太少,战斗力太弱,玩不起。 可这下子,竟然来了这么多人,不能浪费啊! 嘿嘿嘿! 萧素素觉着,云雾山,她可以! 马蹄儿疾,北风儿吹。 萧素素的心情,也随着这风儿飞扬。 这么一副眉飞色舞的高兴样子,看着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就情绪好起来了。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格外地鲜活,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意思似的。 她眼中的世界就这么有趣? 她同他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秦律带的人都是精锐,又膘肥马壮,跑起来自然格外地快。 萧素素他们的马自然是没有秦律他们的军马好,不过当初好歹也是精挑细选的,倒也不至于相差得太多。 百多里的路,要是走路的话,就算走得快,怎么也得快一日的工夫,骑马却快得很,也就一个时辰多点的样子。 到的时候,天都没有黑呢! “刘大刀回来了。” “其他土匪陆陆续续也有回来的。” “大概还有三百多人的样子。” “也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我们的人对里头不熟悉,就没有进去。但进去的土匪也没有出来的。” 青岫早赶在前头,同他的人嘀嘀咕咕一阵,回来躬身道。 萧素素点点头,这人数,倒是同她估摸着的差不多。 娘娘寨上堆起来的尸骨,也有千多具了。 累累白骨,变成了好大一个冢,如同一座小山丘。 秦律听了,忍不住失笑:这丫头倒是会见机,一点儿也不浪费机会。 虽然萧素素故意卖关子,到这时也没有说带他来是打算做什么,不过秦律想想也就大概猜到了。 这丫头八成是在打这群土匪的主意呢! 这倒也是个机会。 不然一时倒也罢了,长久的话,光靠她那寨子里一群老弱妇孺可成不了事。 女子天生体弱,就算偶尔有几个例外的,能同男子一较高低,但毕竟只是个例。说到底,正面交锋什么的,还是男人们之间的较量。 只是,身为一个女人,想管住一票彪悍的男人,可不是易事。 一个不好,最后就会被人反客为主、吞得骨头也不剩了。 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不过,秦律并不打算提醒萧素素。他相信这一点萧素素心中定然也是有数的。 若是连这点儿都想不到,谈何同他合作,要他扶植? 秦律要的是一个能代他掌控这千里大山的人个,可不是个无能的拖后腿的。 事事都需要他提点的话,他为什么要选择她? 萧素素必须自己证明她的能力。 目前看来,秦律还算满意。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看这云雾山面积可不小,若是那刘大刀一心想逃的话,我们这么点人可堵不住他们。” 秦律考问萧素素,并不打算大包大揽。 他可以给萧素素提供帮助,但她的事情,必须她自己想法解决。 她要证明她有值得他投入的价值。 不然,如今他能给她;他日,他便也能收回。 一涉及到正事,秦律就格外冷静,看萧素素的眼也再没了之前的温和纵容,同面对其他属下没有什么两样。 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姚子长察觉到这种变化,心头不禁一跳,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他之前想的,也许、错了? 姚子长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秦律的心思实在很难猜。 萧素素却仿佛没有发现这种变化似的,她只是狡黠一笑:“他逃了那又如何?那这块地盘不就是我们的了?” 不管刘大刀逃还是不逃,她反正不亏的。 本来萧素素是没有打算这么快扩张地盘的,但谁叫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呢? 如今不拿下她都不好意思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啊! 老天爷的美意,她就不辜负了,却之不恭啊! 萧素素示意秦律他们先藏起来,然后就扭头对扈三娘道:“开始!” 扈三娘点头,带人上前,在秦律等一众好奇的目光中,提气、开嗓。 “娘娘寨萧素素在此候教。” “刘大刀,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 女人们的声音划破了云雾山的寂静,惊起林中的飞鸟,扑棱棱地扇着黑乎乎的翅膀,乱舞。 一轮血色圆日,挂在长空。 刘大刀无比地憋屈。 他这次栽得实在冤枉。 若是真实力不如人、计不如人栽了也就罢了。 可都不是,他是栽在了老天爷手里。 就算他没有想到那帮子女人敢趁夜偷袭,就算她们恰巧也打算火攻,就算当时他也搜集了那么多易燃物,帮助对方添了一大把火,这些的确对他不利,可也并不算致命,比起娘娘寨,他的优势仍旧大得多,最终鹿死谁手都还是未知数。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突然来了这一阵强风。 不仅风突然变强,更致命的是,这风还特邪门地就往他们这边刮。刘大刀都来不及反应,所有的人就都被火势给卷进去了。 烟熏火燎的,眼睛都熏得睁不开了。 还有时不时袭来的暗箭。 土匪们一下子全乱了,只顾着拼命地往山下逃、逃、逃,同火比速度,可哪里比得过?只要稍稍一慢,就被卷进了火海里。 惨叫声、凄厉地哀嚎声…… 刘大刀还是运气好,逃啊逃的,竟然幸运地给他找到了一条河,及时跳到了河里,沿着河一路跋涉,这才最终逃得了性命。 只是,等他终于到了山下时,除了他,竟没几个人了。 身上的衣服更是被烧了个精光,山风一吹,冷得透心凉。 一切都完了。 后头的山火还在飞速地向下蔓延,不知这场火究竟会蔓延多久,波及到多大的地方,刘大刀带着几个吓破了胆的手下,灰不溜丢地一路逃回了云雾山。 甚至都顾不上去哪个村里抢几身衣服——只这几个人别被山民们给反杀了。 最后,只能胡乱弄些叶子用泥巴糊了再用草绳胡乱绑在身上取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心惊胆战地回了。 他们回了之后,陆陆续续就又有些土匪们逃了回来。 但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没有什么人回了。 刘大刀估摸着,大约就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真惨啊! 昨日出去的时候,还一两千人。 如今,竟就只三百来人了。 所有的人都失魂落魄,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刘大刀就叫女人们给做饭。 如今,别提什么报仇了,先稳定下人心。 只是,好不容易,饭刚做好,还没吃上呢,女人们的喊声就齐齐响起,惊得众土匪们顿时色变,只听“砰”、“砰”、“砰”地声音络绎不绝。 却是吓得饭碗都一个个砸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不复全尸。 第129章 降?还是死 “完了完了!” “娘娘寨的人追来了!” 土匪们慌得六神无主,团团乱转。 有的人甚至提议:“大当家的,赶紧分东西跑路!这个地方呆不得了!” 刘大刀气得一拍桌子:“都慌什么慌?不过是群娘们儿罢了,一个个吓得这副熊样,丢不丢人?” 一个土匪咕哝。 “你不怕,那你出去同她一战啊!” “反正她找的是你!” 刘大刀被噎得一梗。 换了以前,他还不立马把人给砍了。 可如今这个时候,再一味硬压,只怕激起哗变。 这可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土匪! 刘大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冷静下来,同土匪们好好讲讲道理。之前黄三儿不就说了吗,娘娘寨总共也就四五百人的样子,还都是老弱妇孺,就算她们倾巢而出,他们又有何惧?只是,还没有等刘大刀开口,这时女人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根本就不给他好好分析说话的机会。 “娘娘寨萧素素在此候教。” “刘大刀,可敢出来一战?” “刘大刀,你怎么不出来?” “刘大刀,你还是个男人吗?为什么龟缩在里头不出来?” “刘大刀,你连个女人都怕?” “刘大刀,你连同个女人单打独斗的胆子都没有吗?” “大刀寨的诸位爷们,看清了你们跟着的是个什么人了没有?” “这样的软蛋当你们的大当家,你们服吗?” …… 女人们的叫阵并不粗鲁,不带半点污言秽语,更没有什么问候祖宗之类的话,但是,这样一句句下来,刘大刀发觉手下们看他的眼光渐渐开始变了,不再有以前的敬畏,甚至透着,不屑? 不要上她们的当! 她们可能有什么诡计! 如今,刘大刀不再小觑这些女人们,她们也许实力不济,但却十分狡猾,不可轻忽。刘大刀开始正视她们,并记住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娘娘寨寨主的名字。 萧素素! 她这般有恃无恐地来挑衅,定然是有所凭仗。 真就这么出去了,就中她的计了。 刘大刀不想上这个当。 但他发觉,这个当他不上还真不行了。 随着他迟迟没有发话,手下的土匪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再这样的话,恐怕会被反噬。 刘大刀心底生寒。 土匪窝就像狼群,平时,狼会听狼王的命令,但是,一旦狼王显露出虚弱之态,立马就会被族群中别的狼所取代。 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必须重新树立自己的威望! 而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打败上门挑衅的萧素素。 除了这条路,他竟已无路可走。 “哈哈哈——” “好!” “本来不想与一女流之辈计较,但她既然上门挑衅,少不得要给她一个教训,要不然,她还以为我大刀寨无人了!” “走!” “看我刘大刀这就去取她性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刘大刀拔刀,高高举起。 这下,土匪们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火红色的云霞让天空都快燃烧了起来。 刘大刀和几个亲信踏出云雾山,就见到了当头骑在马上的少女,明眸皓齿,如同画上的玉女一般。 “你就是娘娘寨寨主萧素素姑娘?” 刘大刀有些不敢置信。 萧素素下马抱拳。 “正是,见过刘大当家。” 刘大刀一时无语,过了一会才道:“萧姑娘要与我如何一战?” 萧素素傲然:“自然是凭手中的刀。” “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胜了,从此之后,我娘娘寨归附你大刀寨。”、 “败了,你大刀寨归附我娘娘寨。” “如何?” “就这样?” 刘大刀有些不敢置信,他总觉得这里面定然有阴谋。眼前少女就算会点功夫,可细胳膊细腿,能同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比? 萧素素肯定地点头。 “就这样。” 尽管心里狐疑,但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机会。 只要胜了,就能一下翻盘。 而败了…… 怎么会? 刘大刀狞笑一声,竟拔刀就砍了过去,没有一声招呼。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刘大刀是土匪,可没有不能偷袭的念头。 “寨主小心!” 青岫惊呼。 事出突然,萧素素根本就来不及拔刀。 “卑鄙!” 青岫眼都红了,拔刀就要扑上去。 扈三娘却拦住了他。 青岫不明所以,却见扈三娘示意他自己看。青岫愕然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刘大刀已经倒在了地上,脸上一片灰黑。 秦律眼神复杂。 刚才的一切他看得很清楚。 面对这样一个才十来岁的少女,刘大刀竟如此卑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秦律他们隔得远,想出手救援也是鞭长莫及。 这时秦律却看到萧素素不但没有退避,反而迎面直上,来不及抽出刀的她随手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对着刘大刀的手上一划。 就这么一下,刘大刀就倒下了。 手里的刀落下,被萧素素踢开。 如今,人也被萧素素踩在了脚下。 真是,本来想光明正大的,偏跟她比阴招! 人家也不想的好不好? 光明正大的不好吗? 萧素素很无奈。 这都搞得什么事啊? 完全破坏她的计划了,使阴的震慑力不够怎么办? 青丝随风飞舞。 萧素素拔刀出鞘,指向刘大刀。 “降?” “还是死?” 现场,寂静无声。 只有“当当当”刀落在地上的声音。 刘大刀原本安排的,一旦他斩杀了萧素素,得他信号,其余人再一同杀出。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栽得这么快! 本来就已经畏怯不已的土匪们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反正跟谁不是跟,何必白白丢了性命? 而之后出来收缴武器的精壮人马更是让他们个个暗中庆幸不已,还好他们见机得快,不然的话,还不是人家的刀下之魂啊? 说什么一群女人? 这些人是女人? 差点被刘大刀给误了。 此行任务圆满! 萧素素笑眯了眼,但随后,她傻了眼。 哎,解药这种东西,她忘记带了呀! 紧急让人回去取解药,时辰已晚,不便赶路,这晚,他们就在新地盘里休息了。等取药回来,刘大刀中毒有点深,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萧素素心急火燎地要去看宝库。 然后到了地点一看,傻眼了。 nnd,这是被谁给截胡了吗? 第130章 她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好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没有一点儿声息,死得透透的,看样子应该是看守藏宝窟的人。 显然在他们之前就有人来过了。 萧素素很是郁闷,地上的血都干枯了,看来截胡的人早就跑远了。这大山里头,随便哪个沟里哪个林子里一钻,想要找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个时候,萧素素有些怀念她们那小村庄了。 地方小,想躲都没处躲啊! 哪像这大山。 本来以为即将到碗里的东西,这下还有多少就不好说了。 萧素素心痛啊! 萧素素脸色不怎么好看,刘大刀的脸色只有更难看的。 丢份啊! 被人背后抽冷子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面子里子全没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 萧素素沉痛万分地问。 刘大刀咬牙切齿。 “没有别人,定然是言老三无疑。” 这处藏宝窟虽然算不得多么隐秘,但大刀寨也不是人人皆知的。 对于储藏财物的地方,刘大刀一贯很注意保密性,就是跟着他的老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算起来,也就那么二三十个。 而再排除一同去了牛头山的人,这个叛徒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言老三是蒋二秃子的亲信,作为大刀寨二当家的亲信,他也是知情者,留守云雾山的人中,也只他一个知情者。 而很凑巧的,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言老三这次并没有随同大部队一道去攻打娘娘寨。 只有他有这个条件、机会和时间从容地做下这一切。 换了别人,根本就不可能。 他在外头拼死拼活,言老三却在背后掏他老窝。 刘大刀恨得咬牙。 在这一刻,他同萧素素同仇敌忾。 如果这一刻言老三在他跟前,他一定要把他点天灯!不如此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和恨意。背叛者不得好死! 萧素素点头。 “好,那就派你去查查这言老三,看他是不是确实逃走了,大概走了多久。” 她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抢了她的东西,再天方夜谭,她也得好好同他谈谈。 “是,寨主!” 刘大刀抱拳领命去了。 萧素素继续她的寻宝之旅。 这大刀寨的藏宝窟在地下,原来藏得也是颇有些隐秘的。外头用土做了掩饰,上头还有草,看起来同周围其他草地并没有不同。 如果没有人引领的话,定然是寻不到此处的。 难怪金虎寨不知道进来扫荡了多少次,依旧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刘大刀带萧素素他们来此,偌大的云雾山,只怕萧素素她们也很难找到这处所在。 刘大刀在藏东西上头,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与之一比,娘娘寨放物资的地方就太不够看了,就那么一个仓库矗立在那里,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到,敌人打来了,都不用问,长眼睛就行。 萧素素反省了一下,觉得在这方面的确需要向刘大刀学习看齐一下。 居安思危,有隐秘的藏宝处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这个时候,这个本来划算隐秘的藏宝窟倒是已经不再隐秘了。 那言老三走的时候大约自知剩下的东西他也带不走了,根本无意遮掩,所以此时藏宝窟的门已经大开,有石阶通往下头。 按说言老三都扫荡过一遍了,里头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而且,有秦律的人马在,刘大刀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起异心才对。 不过,谨慎起见,扈三娘还是先派人跟着大刀寨的人下去探路,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了,这才同萧素素走进了地窟。 地窟里头东西真不少,堆了好几座山。 基本没有怎么整理,乱糟糟地往地上一摊。 下去靠左手边,堆的是金银珠宝之类的,另外一边则是粮食,米啊面啊豆子啊玉米之类的都有。 还有个角落则堆了绫罗绸缎布匹之类的,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药材、瓷器。 看来,言老三的人也不多。 只金银珠宝这处被弄得乱了一地,别的倒是还算整齐。 同她们上次趁夜去金虎寨一样,人实在太少,明明进了宝山,能带走的却有限得很。 想必言老三的心情也同他们那时一样。 明明去了几十个人,事先还特地缝制了很大很牢固的褡裢,最后能带走的财宝最多十之一二,那些粮食更是一星半点儿也没带,不值。 大盛连年丰收,各州都不缺粮。随便一块银子,都能买不少粮了。 虽然她们不方便进城,但又不赶时间,多出点钱找人代买也就是了。 虽然晋州的百姓们普遍敌视他们这些外来者,但银子总是香的,没有人嫌弃。有足够的好处在,自然会有愿意帮忙的。 只是要花时间寻摸,急不得罢了。 所以,只能装有限的东西的情况下,自然金银珠宝比粮食更值得装一些。同一麻袋的金银珠宝不知道能买多少麻袋的粮食了。 言老三的选择也和萧素素她们当初一样。 萧素素的心情好了许多。 剩下这些,也还是很可以的。 看来,她们能过一个丰盛的年了。 这次云雾山之行,真是人、财、地盘俱得啊! 萧素素心情挺好的,到处都看了一遍,越看心花越是朵朵开,甚至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儿。 我得意的笑! 我得意的笑! …… 萧素素甚至躺在绸缎里开心地打个小滚儿,上次她就挺想这么做了,无奈当时时间紧,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 萧素素蹭了蹭身下的缎子,好软喔! 扈三娘这时来了句:“小心有毒!” 萧素素一下子跳了起来。 “不会?” “不会?” 都是值钱的东西,用了毒,还能用吗? 不过想想之前才用这个法子坑了金虎寨的老三,萧素素又不确信起来,也许、大概、可能? 怎么办? 突然好像头有点疼。 “三娘,快、快找刘大刀要解药!” 萧素素扶住头,一脸虚弱状。 “我、我、我好像快死了。” 扈三娘翻个大白眼:“别演了!毒药又不是大白菜。” 除了萧素素这个奇葩,还有万嬷嬷这个强力输出,一般人,谁手里会有这么多毒药?能一下子沾个皮肤就能毒死人的那种,就更不可能好不好? 血都没见呢! 有这么快吗? 更何况萧素素还这么唇红齿白的,演戏也不认真点,扈三娘表示,太不敬业了。 再说,刘大刀性命都在她们手里,没有逃走的把握,他敢这么坑她们? 见没骗到扈三娘,萧素素放下了手,吐舌头一笑:“叫人进来搬东西!” 扈三娘这时却看了看外头,见离得都有些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素素,你说,大刀寨会只有这么一个藏宝窟吗?” 第131章 凭这两句,他赌了 眼前的洞窟虽然不小,但比之金虎寨的那两个宝库,可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 而大刀寨可是几乎得了整个金虎寨的东西的。金虎寨的再加上原来大刀寨的,结果给他们的就这么点? 刘大刀定然藏了私! 扈三娘可以断言,不带一点犹豫的。 扈三娘都能看出来,也一道去过金虎寨的萧素素如何看不出来? “自然是不止一处的。” 她点头,表示肯定。 “那,要不要我去让那刘大刀吐出来?” “量他也不敢不说!” 扈三娘跃跃欲试。 萧素素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不可。” “莫要涸泽而渔。” “我们固然可以逼刘大刀把所有藏宝的地方都说出来,但之后呢?” “把人逼得太紧,最后也就没有人了。” “东西是死物,人才是活物。” “刘大刀的价值,比那些藏宝要大得多。” “为了东西失去人才,不值。” 扈三娘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这刘大刀的确有才,但他心性却太过毒辣,你忘记五虎寨之事了?如此人伦惨剧,有点良心的人谁做得出来?可他却做得出来。” “这只怕不是人才,是老虎啊!” “素素你别养虎为患,到时候反为虎害?” “倒不如现在趁机除了他,得了大刀寨的财宝为好。” 扈三娘不太习惯刘大刀这种人,杀人倒罢了,但他的手段,扈三娘看不惯。一想到这样的人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扈三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萧素素想法却是不同。 “他为人的确毒辣,可有的时候,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扈三娘皱起眉头,完全不能理解萧素素在说什么。 “你想想,如果不是他如此毒辣,深谙人心,用了那种计谋,最后金虎寨和大刀寨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刀寨能这么轻易地吞下金虎寨吗?” “就算能吞下,付出的代价又会有多大呢?” “又会有多少人在此中葬身?” “他虽然毒辣,从结果上来看,付出的代价最少,得到的利益最大,甚至,双方人员的损失也最少,不论大刀寨还是金虎寨的人,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全。” “三娘姐姐,换了你,你能做到吗?” 萧素素冷静地说。 扈三娘无言以对,设身处地,换在刘大刀的立场,她还真没有信心能做到刘大刀所做到的。 “可这样的人值得相信吗?” “他不会背叛吗?” 萧素素轻笑。 “姐姐想太多了,这世上哪有几个忠诚之人?” “若是以这个为标准,只怕找遍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可信之人。” “就算是再好的人,也不代表就永远不会背叛的。” “就算表面不背叛,也不代表心里没有背叛的念头。” “他人毒不毒辣、值不值得相信不重要。” “只看他做事,那就行了。” “问事不问心,问心无善人。” “他既降了我,一日不叛,一日就是我的人。而我,不害自己人。” “我也不允许我的人,害自己人。” “没有什么比内斗更能消耗人的了。” “多少势力,大到国家朝廷,小到百姓之家,败亡都不是被外敌败亡的,而是自己先内斗,烂了根子,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把精力花在这方面,不值得。” 萧素素看着扈三娘,认真地告诫。她建立的娘娘寨,这个先河不能开。不然,即使是扈三娘,她也不能饶。 有些规矩,开始就要定好。 扈三娘心一凛。 “是我狭隘了。” 扈三娘敬佩地看着萧素素,这份心胸和思虑,她真是远远不及。 她本来还以为萧素素会同意她的提议呢!毕竟萧素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萧素素啊! 这份胸襟和气魄,真是叫人不得不服。 扈三娘对萧素素比以往更加敬服。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叛了呢?” 萧素素一笑,眼里却是无比的冰冷:“那他就要做好背叛的觉悟了。” “天高地阔,叛我娘娘寨者,虽远必诛!” 扈三娘浑身一震,再无疑虑。 “好了,还是赶紧叫人来抬东西!” “我的宝贝!” “真舒服真舒服!” “赶紧到我那里去!” 事情说完,萧素素便又如同没有骨头似的,倒进了那堆绫罗绸缎里头,好软好软好软,呜,今晚抱着它们睡觉觉,她可以的。 扈三娘摇头,又没个正形了,才正经了几分钟啊! 扈三娘扬声叫人搬东西不提,而就在一墙之隔的洞穴里,两人悄悄地离开,走了好长一段路,从另外一个隐秘的出口爬了出来。 赫然正是刘大刀和他的心腹李德旺。 当时,刘大刀萧素素之命,去调查言老三的下落,他打发了其他人,却又悄悄地潜了回来。 最开始的时候,刘大刀虽然投降了,但是准备借机溜走的。 但等秦律的人马出现后,刘大刀就有些改变了想法。 土匪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土匪更清楚,这群人绝对不是土匪,看那作风,绝对是军队出来的无疑。 萧素素的背后,竟然有军方的人。 难怪她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子,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竟然有这个底气在土匪横行的地方开山建寨。 而这些军士,口音竟然不是晋州,也不是许州,甚至不是中州,竟然来自云州。 萧素素的靠山,是云州军方! 萧素素杀金虎寨三当家,趁他们火拼洗劫金虎寨,她绝对不是要做一个不招惹是非的良民。 而云州军方,支持了这样的她! 想到诸多蛛丝马迹,刘大刀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 机会! 他看到了极好的机会! 凭招揽土匪,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灭了许州军?但若是追随萧素素…… 刘大刀心动了,但心里又暗自担心,这个女人,他能相信吗?她会不会假装接受了他的投降,其实达到了目的就卸磨杀驴,暗中加害。 所以萧素素问他藏宝地时,他为了试探她,故意只说了一处。 这是极大的破绽。 萧素素她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果然,当时他就发现扈三娘脸上有异。 他当时本来就安排了李德旺趁人不备,偷偷潜入此处偷听的,但萧素素正好打发他办事,他便也借机潜了去。 刘大刀做了种种预想,扈三娘的反应是最正常不过的,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萧素素,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种话,竟然是一个女人说的! “问事不问心,问心无善人。” “天高地阔,叛我娘娘寨者,虽远必诛!” …… 就凭这两句,他刘大刀,赌了! 许州主、许州军! 总有一日,我要你们为了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刘大刀全身抖动,嘴巴越裂越大,无声,却疯狂! 李德旺没想那么多,只庆幸:还好还好,看样子,暂时他的人头是保住了。 哎,最近少爷有些流年不利啊,改天,要不要抽时间替少爷去庙里拜拜? 第132章 攻心 在云雾山住了一日,隔天,萧素素和秦律等人就动身回了娘娘寨。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全都回去。 如今云雾山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新的据点,自然不能空着,得留人看着才行。 萧素素同秦律商量了一下,从秦律的手下抽调了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又留了原大刀寨人马约八十人,组成了一个百来人的大队,留在这儿驻守,又留了一部分物资给他们。 姚子长自愿留下来打理一些杂务,统计一下土匪们的名册,还有土匪们的家眷如何抚恤、安置也是个大问题,不是朝夕能够解决的。 而刘大刀则带领其余人马,同萧素素他们一道先押着东西回娘娘寨。 牛头山地势难得,以后还是作为他们的大本营。 云雾山虽然说地形复杂,但无险可守,像刘大刀他们那样,打游击还行,建基地就不大适合了,只作为一个分支。 如果真遇到应付不了的情况,撤回娘娘寨仍然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而在得到秦律鹰爪勾的启发之后,萧素素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待日后同邓春花、杨芸芸姐弟他们商量,看是否具有可行性。 如果顺利的话,娘娘寨最大的弱点也将不再是弱点。 只是作为总部和分支,云雾山同牛头山之间隔得距离实在远了些,尤其现在马匹数量不足,如果有什么事,不便于相互策应。 萧素素就想着之前金虎寨所在的金虎山正好在牛头山和云雾山的中间,如今金虎山也空着,正好可以在那里设置一个据点作为支应。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人手就有些紧张了。 唉! 好缺人啊! 哪里有人呢? 萧素素哀怨地看着秦律。 这家伙人好多啊! 看她这么紧巴巴的,他不觉得很可怜吗? 萧素素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卖惨,想着能不能再薅一把羊毛。 秦律失笑:“好了,再给你八十人,不能再多了。” 萧素素笑逐颜开,哇哇哇,突然觉得自己好富有喔! 就在几日前,还只能带着一帮娘子军、童子军可怜巴巴地守在牛头山上,如今,她手下也是有好几百汉子的女头领了,其中一百人还是军中的精兵强将呢! “三哥,你对我真好。” “你真是天底下最大方最慷慨的哥哥了。” 得了人家的好处,萧素素毫不吝啬,彩虹屁一个接一个地出来,简直把秦律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反正也不要钱。 卢毅却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律。 出发前,点了五百将士,秦律不是打算留三百给萧素素的吗? 想着她带着一帮子老弱妇孺,要在这大山里要打开局面也实在不容易。 尤其,现在大山里头土匪越来越多了,甚至上千人的土匪队伍都不少了,又要护着何家,又要发展势力,没几百人也不好成事。 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一百? 这缩水也缩得太厉害了? 卢毅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闵浩赶紧把卢毅的下巴合上,不让他露了馅,引起萧素素的疑心。 秦律却是面不改色,一点儿也不心虚。 能者多劳嘛! 谁叫这妹妹比他想得更能干呢? 手下一个壮年男子都无,她都能干翻两窝土匪了,如今都多了这好几百个壮汉加一百精兵了,再拿下几个山头不成问题。 人反正够用了,再多给她就成了浪费了。 浪费是可耻的! 他也是家大业大,手下那么多人要养呢,还是能省就省一点! 秦律依旧一副好哥哥的模样,万分爱怜地摸了摸萧素素的头:继续努力,三哥很看好你,你可以的! 从娘娘寨来的时候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多点,回去的时候,花的时间就长了。 一来是马驼了那么多东西,走的速度自然就慢了。 另外则是因为,没有这么多马。 刘大刀他们虽然金银财宝不少,但马是个稀罕物,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所以,他们出行主要靠的还是双腿。 看到萧素素她们大胜而归,虽然说早就得了消息,娘娘寨的人依旧开心得不行。 知道运了大批的东西回来,娘娘寨的人几乎倾巢而出,一来是迎接萧素素他们,二来是运东西。 山上住的都是女人,男人们自然是不大方便上去了。 何盈秀早就得了萧素素的吩咐,组织人手,帐篷都给搭得好好的了。 一到地头,运来的东西就有人接守,秦律和萧素素等被迎了上山,其余人则就地休息。 走了大半日,所有人也都十分疲累了。 只是本来就是被打败收编的,能有命在已经不错了,土匪们哪里敢抱怨? 再次回到牛头山,看着那堆得老高的坟,更是心中忐忑不安,唯恐来个秋后总算账。 土匪们心里忐忑不安了,见有帐篷可睡已经很是惊喜了。 给准备了帐篷,应该不会算账了。 再进去一看,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被褥枕头,一个不缺,更有座椅碗筷;揭开锅一看,热腾腾的白米饭,香喷喷好几个菜,炖的热乎乎的肉,竟然还有汤。 一个土匪一个没有忍住,当场泪奔,嚎了一声:“娘啊!” 自从离开了家,落草为寇,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这种家常菜了?土匪们的日子虽然说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银子,看着快活。 可再好,也没有家里好啊! 他们大多曾经也是良民,不是逼不得已,有几个愿意做土匪呢? 这个布置,让他们想起了家,想起了家中的亲人,想起了老娘做的饭,这是家里才有的味道。 这一嚎,顿时勾起了其他人的思乡之情,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此时竟然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眼里闪着泪光。 不说他们,就是刘大刀也忍不住偏过了头去,心中微酸,却更是震撼。 萧素素这一手,好生厉害! 刘一刀一向自诩善于谋算人心,可论起收拢人心的本事,同萧素素一比,却落了下乘。他拉拢土匪,只晓得动之以利,萧素素却直指人心。 这是攻心啊! 有这一着,人心一下就稳住了。 刘一刀突然感觉到了很重的压力。 第133章 都是干饭人 “哇,竟然还有排骨!” “这手艺真绝了!” “天啊!与这一比,我们以前吃的都是什么?猪食吗?” 给土匪们的饭菜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给秦律带来的士兵们的伙食,待遇自然更是不同。 打开热气腾腾的锅,士兵们个个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伙食啊? 虽然作为正规军,他们的待遇并不差。但军队里都是糙老爷们,伙夫们那大锅饭的手艺简直别提了,煮熟就行,别的就别指望了。 而这一路上更不用说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赶路优先,吃的都是干粮。 他们倒也不觉得委屈,毕竟连秦律这个少帅都吃的是干粮,他们还能比秦律还身娇肉贵? 而且有的干粮吃就不错了,到墙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时候出了岔子,带的干粮不够,千里不见人烟,只到处都是黄沙,一饿饿几天都是常事。 为了达成任务,这些苦都不算什么。 大男人哪能怕吃苦? 可不怕吃苦不代表他们喜欢吃苦啊? 能有饱饭吃谁愿意饿肚子? 有好吃的谁愿意吃干粮? 之前还被他们珍视无比,随身携带的干粮此时看都没人看,个个都捧着大碗在锅里捞肉干饭,肉吃完了,连汤汁都不放过,汤汁就米饭,一个能干十碗! 最后所有饭菜一扫而光,连锅底都一点儿汤汁也没有留,用勺子刮了又刮,一个士兵眼疾手快,最后把锅都抱起来一阵猛舔,这锅底,他可以! 其他士兵没想到这茬,等回过神来,差点儿为锅底打起来。 吃饱喝足,一士兵往柔软厚实的铺盖上一躺,舒服得简直再不想动了。 “头儿,要伙食一直有这水准,在这里也挺好的啊!” 其他士兵也连连点头,本来他们被秦律点出来到这大山里跟着个女人做土匪,他们心里是挺不愿意的。 他们可都是先锋营的精兵,以一当十的那种,跑来这么个地方打土匪占山头,简直是大材小用嘛! 但军令不可违。 他们头儿不幸抽中签的时候,他们简直是如丧妣考,觉得倒霉透顶了。 五分之一的几率,怎么偏偏就被他们撞上了,手气真背。 就算出这趟公差,秦律每人都给涨了饷银,他们也还是觉着倒霉。 如今,他们不这么想了。 多幸运啊! 只要能天天吃这饭,干啥他们都可以啊! 不就是当土匪抢山头吗? 那有什么难的? 有了这饭,他们觉得他们扫平整个大秦云岭的土匪窝也不成问题。 “瞧你们这出息!” 这些士兵的头儿百人总陈大光鄙视地看着这些没出息的家伙,天天吃这饭他们就满足了? 他可是有更高追求的人。 总有一天,他要去上头吃少帅吃过的饭!!! 给他们吃的都这么好,少帅他们吃的定然更好。 如今少帅在他是不指望了,但等少帅离开了,嘿嘿嘿……到时候不就有机会了?想到美好的未来,不行,哈喇子又开始往下流了。 哎! 还是女人们做饭好吃啊! 军队里那群伙夫做的是什么?以前觉得还行,如今觉得,猪食,不,猪食都不如了。 要是能天天吃上这饭,真是神仙也不换啊! 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到底是云州军,只是来执行任务的,一旦这边上了轨道,迟早他们是要回军队的。 伙食再好,也不能一直当土匪啊! 毕竟不是正经。 打仗能晋升,加官进爵,当土匪的没有出路啊! 唉,这么好吃的饭只能吃一段时间,好可惜啊。 想到以后有一天竟然可能会吃不上这饭,陈大光心情都不大美好了。 要是天天吃上这饭、这饭、这饭…… 一直这么想着,突然陈大光眼睛一亮,不是不行啊! 若是把有这手艺的女人娶回家,那不就行了? 正好家里的老娘在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急,陈大光之前觉得一个人也挺自在的,如今他不这么想了。 他很缺个婆娘。 尤其是能做这么好吃饭的婆娘。 娘娘寨的丫环们做饭好吃,娶回家再好不过了。 看着手底下那些舔不了锅抢着舔盘子的没出息的家伙,陈大光骄傲地挺了挺胸,所以他们才是兵他才是头,舔锅舔盘子算什么?没出息。 他以后可是能天天吃这么好吃饭菜的人!!! 嘿嘿嘿,陈大光暗戳戳地笑了。 这个心思他可不打算告诉别人。 毕竟姑娘爱俏,他长得不占优势,又不会哄女人,以前一道去楼子里玩时,手下几个清俊的小子都比他受姑娘欢迎,还有不要钱都肯倒贴的,他可抢不过他们。 得趁他们还没想法时,先下手为强。 对了,这样的话,以后借机去山头寨子里时,有几个小子得特别支开他们才行,再找几个长得比他更吓人的衬托一下…… 陈大光在心里盘算开来了,越想越激动。 终身有靠了,哇哇哇! 尤其看着那些还全然不知一脸懵懂的小兵蛋子,陈大光深沉地一笑,臭小子们,一个个都还嫩着呢! 不止陈大光他们这里,其他几个百人队驻扎的帐篷里,此时也十分不平静。 “头?要不,我们跟陈头他们那组换?” “我看这里山清水秀也挺好的,就当休个假好了。反正最近那些墙外的胡蛮也挺平静的,兄弟们闲得都要数毛了。” “在这里砍砍土匪也不错,军功再小也是功啊!” 一士兵出言,其他士兵纷纷应和,全部都忘记了就在之前得知不用留下时他们是何等的兴高采烈,对陈大光他们又是何等的幸灾乐祸的事了。 如今,他们各种羡慕嫉妒恨。 这么好的饭,就算不是天天,他们也想吃啊! 反正,这手艺,就算做菜叶子,也比军中伙夫的肉做得好吃。 吕达也很心动,要不,去跟陈大光说说? 说干就干,吕达出了他们的帐篷去陈大光那里。 不过,等他到了那里,发觉不仅是他,其他三队的百人总王豹子、张一风、杨在民竟然也都来了,几个恰好在门口碰到了个正着。 这群丫的,肯定是来抢饭的。 眼神交汇处,顿时,刀光剑影无数! 第134章 后会有期 尽管吕达他们几个死缠烂打,威逼利诱、甚至连夜袭绑票的卑鄙手段都用上了,企图翻盘。 不过,最终,陈大光还是以一对四,成功地守护住了他的干饭人地位,没有让吕达他们几个得逞,但这几日他也过得不轻松。 终于送别诸位贼心不死的前生死兄弟如今的抢饭大敌时,陈大光熊似的大脸笑得灿烂无比。 再见喽! 手下败将们! 好走不送哈! 与陈大光形成强烈对比的,就是几日功夫下来,都足足胖了有两三斤的众同僚们的失魂落魄。 好伤心啊! 今日午饭何物? 寒风、干粮,伴冷水无数。 呜呜呜! 呜呜呜! 这是什么声音? 是山风在林间呜咽? 不、不、不,呜咽的不是山风,呜咽的是他们破碎的心!!! 就这样,来的时候五百骑。 威风凛凛、精神奕奕! 走的时候四百骑。 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三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喔!” 萧素素依依不舍地拉着秦律的袖子,她是真心的,十分。 秦律真是大才啊!!! 好聪明、能干、睿智啊!!!! 就在停留在娘娘寨的这短短几日,他就给娘娘寨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意见,解决了许多难题,提示了许多隐患…… 这几日,萧素素过得好轻松。 有困难? 问秦律。 有难题? 问秦律。 有麻烦? 问秦律。 …… 因为有秦律在,萧素素不知少薅了多少头发。 脑子空空的感觉如何? 太棒了!!! 萧素素这几日,唯一需要她认真思考的几个问题只有三:今儿个早饭吃啥?今儿个午饭吃啥?今儿个晚饭吃啥? 好幸福啊!!! 如此幸福的时光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那该多好啊! 只可惜,不过短短三日,就结束了。 如同白驹过隙,铛铛铛—— 萧素素一眨眼,时间就铛完了。 一想到往后又要开始冥思苦想薅头发的日子了,萧素素都有种抱住秦律大腿不让他走的冲动。 这情真意切! 这难舍难分! 何盈秀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好肉麻! 不认识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哪家小娘子送别夫君了,这深情厚谊的,简直可以可以同天比高,同海比深了。 真是没眼看。 你是姑娘家,矜持点好不好。 这么拉着个男人的袖子算什么? 就算这男人的脸的确是罕见地好看,但也不能光看脸啊!会误入歧途的。好歹她大萧素素两岁,何盈秀觉得她有责任保护被男色迷惑的萧素素。 何盈秀就伸手拉了拉萧素素拉秦律衣袖的那只手的袖子,一拉,还没拉开,萧素素抓得还挺紧的。 何盈秀脸扭曲了下,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的十分礼貌微笑。 不行,秦律是贵客! 给她们送粮食、物资,还送人的大大、大大、大大的贵客! 在心里狠狠地强调了几遍这一点,何盈秀总算将她大家闺秀的十分礼貌的微笑又穿回了脸上。 不过,她手却悄悄用了十分力气。 “秦公子要赶时间呢!” “别磨蹭了。” 何盈秀嘴角标准微弯,露出标准礼貌的笑容,再用标准大家闺秀的声音标准提醒有些忘形的萧素素。 这一拉,萧素素的手就松开了。 这回,顺利地将萧素素的手从秦律袖子那拉开了一点。 总算分开了。 何盈秀十分礼貌的笑容顿时又加深了几分,到了十二分。 秦律的眼就淡淡地瞥了何盈秀一眼。 何盈秀的身子就不由微微抖了抖,心里忐忑起来,被发现了吗?她笑得很礼貌啊?心里怎么有点慌慌的、怕怕的,有点想哭怎么办? 实在好可怕,脸长得这么好看,性子怎么就这样呢? 随便看人一眼,跟刀子似的。 何盈秀十二分礼貌的笑容有些撑不下去了。 萧素素误会了,下意识扶住何盈秀:“怎么发抖?冷吗?” 闻言,何盈秀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还顺便以手拿帕子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喷嚏,身子也朝萧素素靠了靠。 萧素素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可不能病! 收编了这么多人,接下来事情更多了呢! 这个时候,总管一切事务的何盈秀可不能病了! 病了那是要乱套的! 秦律再能干再好用,也就只能呆这么几天就要走。 何盈秀可是她的人。 孰轻孰重? 这还用想吗?用脚趾头都知道。 萧素素就匆匆对秦律挥挥手。 “那三哥再见!” “我带盈秀去给万嬷嬷看看,万一病了就麻烦了。” 秦律“嗯”一个字都还没有出口,萧素素已经利落地转身朝山上跑了,再一眨眼,人影儿就都不见了。 这…… 卢毅摸了摸脑袋,怎么突然变冷了? 好奇怪,也没有见风变大啊? 卢毅望了望天,蓝天、白云、红日,很好的啊! 啪! 秦律一挥马鞭。 “出发!” 一下子走了好几百人,牛头山顿时冷清了不少,但比起最开始只有老弱妇孺的娘娘寨,还是又多了几百人。 这几百人都是壮年男子,再加秦律留下的人马,娘娘寨的实力也不算弱了。 不过,土匪的实力到底是弱了点,萧素素就决定统一交由陈大光一道儿训练。 扈三娘也从娘娘寨里头挑了身强体壮、训练中比较出色的人同他们一道训练,强度由扈三娘掌控。 其余身体条件没有这么出色的,则在日常的晨练之后,另行编制,主要从事寨子的各种工事,根据杨芸芸姐弟或者邓春花那边的需要,灵活派遣。 男人们,萧素素就不打算编进寨子里了,一来山顶上人太多就太挤了,男女混居也有所不便,二来这些土匪们才收编过来,还不能完全信任,一旦上来起了歹心,上头的老弱妇孺可不是对手。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安排在山底下,老住帐篷可不行。 所以杨芸芸、杨树林的任务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在山下把房子给建起来。 除了房子,还有做饭、吃饭的地方、练武射箭的场子,最好还整个地方做集市,如今娘娘寨货币几乎没啥用了,吃饭都是统一的,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互通有无,再说,有集市才热闹…… 除了生存,人总是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上头还没有完全弄好,下头就又要开工。 杨芸芸、杨树林忙得不可开交。 第135章 这样也行? 建房子? 不管是秦律留下的士兵们,还是新收编的土匪们,知道娘娘寨打算给他们所有人建房子住,还问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像土匪窝、兵营一样许多人挤在一起。 而是属于每一个人自己的房子。 那,不就是家吗? 他们,即将有个自己的家?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 在不得不离家之后,如今,他们也能再有家了? 陈大光猛地昂起头,逼回了眼中的酸意。 大男人的,哭,太丢人了。 最后,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我喜欢像我家里那样的房子,带个院子,院子里要有口井……” 杨芸芸、杨树林苦了脸,地方倒不是问题,他们现在可是有几座山头的人,材料也不是问题,山里都是树,而且,山下也不像山上,那么多石头层,但问题是:他们只会盖房子,不会打井啊! 总是这样,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他们,太难了!!! 不过,难题什么的,都是相对的。 对于杨芸芸、杨树林是个超级难题的事儿,对土匪们来说,却是再易如反掌不过了。 当日下午,几个瑟瑟发抖、满面惶恐的山民就从几十里外被五花大绑地带回来了。 深觉做了件大好事的几个土匪们在杨芸芸、杨树林面前得意地表功:“他们几个都是水井沟的,他们整个沟里的人家家户户都会打井,这大山里头,只要需要打井,找他们就是了。这几个够不够?不够我们再去给你们绑过来?要多少就有多少,保准误不了事!” 土匪们胸脯拍得哐哐响。 杨芸芸、杨树林彻底失声了:这样也行? 打井的难题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被解决了。 可这真、真的可以吗? 作为普通百姓、向来循规守矩的良民的两姐弟感觉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几个看不得小师父为难,趁训练结束吃饭的空当背着人兴冲冲干了这事的土匪们见状,心下不由有些忐忑起来:他们这样、做错了吗? 人已经被绑回来了,该怎么处置杨芸芸、杨树林却拿不定主意。 最后,这事儿就被报到了萧素素这里。 萧素素便叫人把那几个土匪和绑来的井匠都叫去山上,又派人把陈大光和刘大刀也请了上来。 陈大光接到通知时高兴坏了,终于有机会上去了。 本来那时候他正吃完饭和手下兵士们过招呢,打得正起劲,浑身都冒了汗。听到请他上去,陈大光眼睛一下子亮了。 机会来了! 陈大光心激动得砰砰作响。 不过,他可不是小兵蛋子,越是关键的时候,却是得冷静。 胜败都不是平白而来的,在于平日的每一个细节。 每日的训练做好了,实力上去了,准备充分了,自然就胜得多了。 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不打无把握的仗。 如果有这一日,该怎么做,陈大光想了不止一天两天了。 上头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就算是丫头,也是斯斯文文的,这样的人,定然不喜欢脏兮兮的大老粗。 长成这样个粗糙模样陈大光也没辙,但好歹干净整齐,他还是做得到的。 所以,陈大光没有立马上去,而是先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把头发、胡子都梳得整整齐齐的,这才准备出门。 副手王森疑惑地看着陈大光:“不就上去见寨主吗?犯得着收拾成这样?怎么跟相亲似的?” 陈大光心下一震,王森这小白脸最是精明,千万不能给他发现端倪。 “说什么胡话呢?” “我就是想着寨主可是少帅的义妹,所以慎重点比较好。” 王森点点头,也是。 少帅就是个讲究人,他收的义妹八成也讲究。 “那你等等我,我也去换身衣服。” “等等,你换衣服做什么?” 陈大光头发发麻。 “陪你上去啊!” 王森理所当然地说,他们两个从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不管是练兵,还是睡觉还是逛楼子,还是打仗…… “不、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洗澡已经这么久了,再等你,寨主该等着急了,不好。” 陈大光赶紧摇手。 “我又不洗澡,就换衣服,快得很。” 王森说完就钻进了帐篷。 这小子本来就长得比他好,一换衣服,那还得了? 可以前的确无论去哪里,他们都是一道儿的,是可以把后背交付给对方的兄弟。 等? 不等? 陈大光面色变幻了几下,最后一跺脚,飞快地跑了。 兄弟,对不住了! 等以后,嫂子做了好吃的,我会记得给你闻闻的! 王森换好衣服出来一看:空空的。 人呢? 一阵北风吹过,树上黄叶飘落,落在王森的额头上。 额头下,一双眼睛:茫然。 顺利摆脱了王森,再点上之前就特意挑好的全队两个长得最不起眼的士兵,一路上,陈大光开心得快要飞起。 媳妇儿,我来了! 媳妇儿,你在哪里? 只是,刚上山头,陈大光就呆了。 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俊朗的面容,潇洒不羁的浪荡气质,一身黑色劲装,神秘又危险。 只一瞬间,就吸引了娘娘寨山上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视线。 刘大刀笑如春风拂面:“各位姐姐妹妹,我是刘大刀,来见寨主的,烦请姐姐妹妹帮我引个路可好?” 只这一句,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就脸都红了。 正出来遛弯儿的金寡妇眼睛一亮,呵呵娇笑着朝刘大刀招手:“你就是刘大刀啊,来姐姐这里,姐姐带你去找素素!” 一路上,刘大刀妙语如珠,金寡妇被逗得咯咯娇笑不已。 路过的姑娘媳妇们,不时偷偷瞧着刘大刀。 长得好俊啊! 许久都没有见到个成年男子了,突然见到个这么俊的,怎么办?心跳得好快啊! 消息传得快,跑来围观美男子的媳妇姑娘们越来越多。 默默跟随在两人身后的陈大光被忽视得很彻底。 陈大光的心拔凉拔凉的:防了王森,又来个刘生。 一生更比一森毒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同王森一道儿来呢,那样好歹别人看王森,还能连带着也看他一眼,哪里像如今,金寡妇刘大刀两个走在前头,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走了,人们连余光也扫不到他。 风儿吹,心儿凉。 英雄泪,心里藏。 陈大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无以复加之时,突听一声惊叫,一个人影扑将出来,眼看着要摔倒了。 陈大光下意识接到了。 好小、好柔、好香。 是个姑娘。 姑娘抬头,陈大光呆住了:真好看的小姑娘。柔柔弱弱、娇娇怯怯,就好像春天枝头初绽放的一朵白色的小花儿。 陈大光的脸扑地红了、手足无措。 那姑娘这时抬头,陈大光下意识对着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熊!” 姑娘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第136章 土匪中的好人啊 “柳儿!” 姑娘的同伴大叫,连忙叫人。 一见有人倒了,本来偷偷借故过来围观美男的人们顿时都散了,金寡妇也随意抓了个人给刘大刀、陈大光带路,自个儿则指挥着人齐心协力地抬着人去了万嬷嬷一家的医馆。 漂亮男人虽然好看。 但寨子里的人可是一同劳作、共过患难的,孰轻孰重?还用说吗? 刘大刀几人周边顿时空荡荡地,除了个带路的小丫头,就不见人了。 这落差实在太大了些。 刘大刀摸了摸鼻子。 陈大光的耳边则一直回荡着熊、熊、熊—— 余音绕耳,绵延不绝。 陈大光首次上山刷姑娘们的好感度:零。 找媳妇初次行动:卒。 陈大光很有点受伤。 不过,男人当坚强,这点儿挫折算什么?正事为紧。 陈大光很快振作,恢复了他铁血汉子的本色,让人领他去议事厅见萧素素。 “大光兄、大光兄,等等我!” 刘大刀亲热地叫着陈大光,追了上去。 这可是云州那位公子留下的人,得好好亲近亲近,萧素素这里只是跳板,最终目标,还是云州那位。 虽然刘大刀并不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萧素素没有说,同寨子里的人如今也还不是太熟,刘大刀也不好贸然打听,犯了忌讳就不好了。 刘大刀只能迂回作战,先同陈大光他们打好关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着刘大刀那张脸,陈大光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坦,心里暗自腹诽。 不过,来这里做什么的,陈大光可是清楚的很。 任务第一,个人好恶什么的,都可以先放下。 陈大光脸上就也露出了个异常爽朗的笑容。 “大刀兄,来,我们一道去见寨主。” 两人把臂同行,哈哈笑着,一道儿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为了省事,以最短的工期建成,就几根柱子、把顶支撑起来就完事。木头没有刷漆,柱子没有雕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不过因为建得够高够大,又以石材作为主要建筑材料,倒是开开阔阔,看着十分舒服。 萧素素已经先到了,坐在一张大大书案后。 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人,事情需要规划得太多,萧素素这几日同何盈秀并几位老夫人、夫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而且,之前人少事多,还能将就着糊弄,随着人员的增加,该有的方方面面的制度、职位什么的,也该出炉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吞了金虎寨、大刀寨之后,需要一段磨合期,寨子里相应的设施也需要完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因此暂时萧素素并没有继续向外扩张的打算。 打算先安内再攘外。 需要商讨定下来的事太多,这段时间萧素素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在外头的那一次,最近,她都没有见过陈大光和刘大刀。 如果不是出了这事,只怕还要再缓几日。 何盈秀本来同萧素素一道坐着说话,见人进来了,就站了起来施礼:“陈公子、刘公子。” 知道何盈秀的身份,陈大光、刘大刀也一道还礼:“何大姑娘。” 而被他们带进来的几个村民早就唬得不行了,也不敢看人,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直呼饶命。 萧素素忙让人扶起他们,含笑安抚:“是我手下太莽撞了,你们无需害怕。” “之所以要找你们来,不过是想请你们帮忙打些井。” “也不让你们白干活,工钱我们照付的。” 听到这话,几个村民总算有些安心,之前吓坏他们了,还以为被绑了人票呢! 最近出了一票绑匪,闹得很凶,最是穷凶恶极,专门对山里的富户下手,绑人票勒索钱财。 如果只是勒索些小财也就罢了,偏偏这帮子人贪得无厌,不勒索得人倾家荡产,榨干所有不肯收手。 而如果一旦有人舍不得,给的钱财他们不满意,就立马毫不留情地撕票。 最可恶的是,撕票就撕票,他们还把人折磨得不行,然后扔回那人的家里。 就在前几日,白镇上有个布庄老板的儿子被撕票了。 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四肢被砍了,舌头被割了,就这么扔到了布庄门前,那时人还没死,还喘着气。 布庄老板连忙请了大夫救治,可哪里救得过来,折腾了几日,人还是没了。 那布庄老板娘受不了就晕了过去,醒来就疯了。 布庄老板倒是没有疯,但没过几日,喝酒醉了掉了河,死了。 一下子儿子媳妇都没了,老爹老娘也受不了,最后双双上吊了。 本来好好的一家子,父慈子孝,一家子和乐融融的,眨眼之间就灭门绝户了,实在是凄惨之极。 只要被他们盯上,要么家破,要么人亡,要么家破人也亡。 自从出了那布庄老板一家子的事后,再没有人敢抠抠索索了,而他们得了甜头,更是疯狂作案,短短半月,作案七八起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他们水井村因为祖传的手艺,日子一直过得不错,算是这周围较为富裕的村子了。 而他们几家因为手艺格外好,又是村子里日子过得最好的,房子自然也是最宽最大用料最好的。 这回一被抓,还以为完蛋了! 如今他们总算松了口气,听这口气,应该并不是那一票人。那一票穷凶恶极的恶匪,哪里会同他们商量打什么井给什么工钱? 不是那票人就好不是那票人就好! 遇到好土匪了。 几个村民感动得快哭了。 跟那一比,如今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不就打一口井吗? 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专业! 几人当即就拍着胸脯慷慨表示,打井的事他们全包了,还一分钱也不要!要什么钱?碰到这么好的土匪了,那是祖上烧高香,再收钱,会遭天谴的。 这钱,他们不要!!! 萧素素也感动了。 做活不要钱,好人啊!!! 这下又省钱了!!! 好人要好好爱护,当下,萧素素就让何盈秀带他们下去,一定要好好款待,千万要吃好睡好,不得让人吓着了。 把一众人更是感动得不行。 如果土匪们都像这匪首一样好,那该多好啊! 真是善良又美丽的女寨主啊! 年纪这么小,就这么能干,真是让人敬佩啊! 处理好了那些村民,扈三娘也到了,三员大将到齐,萧素素这才与他们几个说起了正事。 主要是看如今这些人要如何编制,他们的职位,负责的部分,还有今后娘娘寨的主要武力发展方向和业务。 第137章 我们的目标 几人商讨了整整一个下午,总算有了初步的方案。 编制、职位、负责的部分还好说,今后娘娘寨的发展方向和业务是这次萧素素和他们要谈的重点。 不然像今日这样胡乱抓人、杀人的事还会发生。 萧素素郑重对陈大光,尤其是刘大刀表示,一定要约束好手下的人,不得对山里的百姓随意劫掠、不得胡乱伤百姓性命。 她想养的是匪兵,虽然不比正规军,脱不了一些匪气,可重点仍然在兵,而不是匪! 兵可以保护自己,匪带来的却只有破坏。 这两者之间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 萧素素是想强大起来,但之所以想变得强大,是想在这个世道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不被人左右的力量,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的力量。 而不是为了掠夺别人、伤害别人。 若是别人犯到她头上,为了生存,萧素素自然不惜一战,死伤再多,她也不会动容。 就如金虎寨、大刀寨这样的,倒霉是他们自找的。如果她不强,死的就会是她还有跟着她的人。 但普通百姓一没招她二没惹她,无缘无故跑去欺负别人,甚至杀死别人,萧素素就不爱了。 对于这个要求陈大光连连点头。 虽然对于军人来说,服从是为天职。 他是兵,职责就是保护百姓,即使这里并不是云州,但一向保护百姓保护惯了,让他们对百姓下手,因为军事目的,不是不行。但从心里来说,还是不怎么得劲的。 如今萧素素这么一说,他就放心多了。 刘大刀却是不大赞同。 “这样一来,寨子里何以为继呢?” “总不能光靠种田、打猎?” 他们本来就是匪,抢劫百姓什么的,再自然不活了,不然还叫什么匪呢?虽然若是没有必要,他一般也不伤百姓,但若是百姓不听话反抗的话,那杀了也就杀了,他也不会有多少心理负担。 萧素素这样说,刘大刀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不靠劫掠,没有威慑,谁会轻易交出手里的钱财粮食? 没有钱财粮食,又拿什么来养底下的人? 女人终究容易心慈手软,这样可成不了事。 若这萧素素是这种性子,那可就糟糕了。 难道之前种种一切行动之所以那么果断、迅速,打得他措手不及,全是因为那公子在出谋划策? 这萧素素也就身手还算过得去? 刘大刀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他就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跟了公子去了,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偏偏萧素素是那公子的义妹,动又动不得。不然换了别人,这么心软无能,设法取而代之就是了。 可她背后却还有靠山。 或者,想法子架空她? 但陈大光、扈三娘目前明显支持她,真要走这个路子,就得徐徐图之了。 刘大刀心里一下子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面上却只是一副为了娘娘寨的以后出路担心不已的样子。 刘大刀说的也的确是个问题,陈大光也皱起了眉。 扈三娘倒是很沉得住气,她跟萧素素最久。 萧素素这人虽然惫懒,不怎么爱操心,寨子里的事,只要有人可用就丢出去,自己成日里能偷懒就偷懒,能少干一点绝不多干一点。 但要紧的事儿,她从来不掉链子。 不管多难的事,只要她想解决,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所以扈三娘一点儿也不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刘大刀眼尾一扫,看到扈三娘一点儿也不着急,镇定自若得很,心里又不禁疑惑起来,扈三娘是萧素素的亲信,难道她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 这么一想,刘大刀的心微沉。 陈大光、扈三娘都不提出质疑,就他质疑萧素素。 这样,会不会让萧素素觉得他特别刺头? 如今他可是萧素素的下属,可不再是大刀寨当家作主的大当家。没有哪个当头的喜欢下属随意质疑他的。 怎么犯了这样的错误? 刘大刀暗悔失策,但如今话都已经出口,收回也来不及了。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份,不可再轻犯这样的错误。 萧素素可不知刘大刀心里已经转了这么多小心思,不过,这一点,她倒是已经有了个初步方向,至于细节嘛…… 这么多人,不用放着干嘛? 萧素素就笑道:“种田、打猎自然也是要的。” “不过寨子这么多人,山里的土壤又不肥沃,而且以后我们的人肯定还会增加的,只靠种田、打猎肯定不行。” “我想了几个法子,你们可以下去参详参详,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也可以提出来,一同替我们寨子开源。” “第一,我是觉着劫掠有点不大好,但我们可以除暴安良啊!” “山里这么多土匪,百姓们日子也不好过啊!出点银子,请我们去除暴安良保平安,想必会有不少人乐意的。” 刘大刀瞪大了眼:还能这么干?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萧素素真黑啊,这样一来,又可以收揽人心,又可以赚银子,还可以吞土匪们的财宝,简直是一举三得啊! 不、不止三得,他们干这事是受了百姓的委托,那土匪们固然会记恨他们,对于请了他们的百姓,不是更记恨? 百姓们为了保护自己,只怕会更依赖娘娘寨,简直间接就被绑上了娘娘寨的船,成了他们的眼线…… 刘大刀越想越远,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心慈手软,这、这…… 刘大刀突然觉着自己这点儿本事有点不够看了。 还不止于此,萧素素继续笑道:“第二嘛,我们可以接百姓的委托,也可以接土匪们的委托嘛!” 刘大刀身躯一震! 这是要搅乱整个大山的土匪窝啊! “谁给的银子多,我们就帮着谁打!” “当然,尽量挑选名声好的客户!” “第三,”萧素素坐直了身体:“你们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拿下大秦云岭!” “我要这座大秦云岭,凡我娘娘寨大旗所过,无人敢犯!” 少女的声音并没有多高。 刘大刀却忍不住浑身颤抖。 陈大光、扈三娘也是双目放光,站了起来,胸中激荡不已。 他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苍茫的大秦云岭,在崇山峻岭之中,无数娘娘寨的旗子在不停地蔓延、蔓延,直至漫山遍野!!! 第138章 人事令 从萧素素这里出来,天已黑了。 几人都是用过晚饭才来的,萧素素就没有留饭。 刘大刀一出来就急匆匆地先下山了。 萧素素只说了大概的想法,提出了总的目标和大概的方向,剩下具体要如何实施,则让他们几个都下去好好想想,然后过几日再一起讨论。 刘大刀深觉目前在娘娘寨寸功未立,又比不上扈三娘和萧素素情分深,也及不上陈大光的军方背景。 练兵打仗什么的,他在土匪里头还算是个人物,可同陈大光这种专业的士兵比起来,就又不算什么了。 这也是最初他没有直接去投奔秦律而是选择了萧素素这边的原因。 虽然他并不知道秦律的具体身份,但能够在这种敏感时候携五百骑兵出云州,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 不说别的,光这些神骏的战马,就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 这样的骑兵放到哪里都是精锐。 而秦律竟然还留了一百骑兵给萧素素。 这样的人,定然在云州军方地位不低。 那他身边哪里会缺人才?只怕文的武的都不少。去他那里,很难出头。 倒不如萧素素这边,还没有什么人,好出头得多。等混出头了,做出成绩了,借机同陈大光他们搭好关系,由他们从中推荐再去,要好得多。 至于在娘娘寨出头?刘大刀本来觉着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虽然萧素素身手是不错,不过,她原来的人几乎都是女人,女人天生体弱,派不上大用场。不然萧素素不会还要向她义兄借兵。 借的兵只有一百,而且虽然为她所用,但也并不完全是她的人。 萧素素肯定会倚重他的。 不过,如今刘大刀不这么想了。 萧素素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她对人心的把控,想事情的长远、大胆和另辟蹊径,完全在刘大刀的预计之外。 比起萧素素,他以前的那些想法,真是目光短浅得不值一提。 刘大刀现在没有了任何托大的想法,倚重不倚重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寨主都提出了这么好的路子,如果连执行计划都搞不好,不要说萧素素看不上他,刘大刀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了。 他卯足了劲儿想做好,在萧素素面前表现一番,起码不能被陈大光、扈三娘压了过去。一心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想法里的刘大刀只想快点下去整理思绪,根本无心在上头停留。 当先离开的他甚至忘记了原本打算要好好亲近一番的陈大光,独自一人神思不属地飘然远去。 不过,陈大光也不觉着被刘大刀冷落了就是。 本来就不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只是,正事办完了,陈大光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上山的另外一个目的,随之而想起的还有一张娇柔如花的脸。 真好看的小姑娘,做饭肯定也好吃,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儿,他做梦都会笑醒。 可惜小姑娘竟然怕他,一想到竟然被小姑娘当作“熊”,陈大光就觉着心有点酸。 吓着了人,有心想去看看,可又怕再把人给吓着了。 最后,陈大光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去看人,意兴阑珊地直接下山去了。 唉,找个媳妇儿也不容易啊! 不过,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总会有胆子大些的,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这样的。 陈大光给自己鼓劲。 而扈三娘本来就住在山上,倒是不用那么麻烦地再下山去。 不过她有些头疼,她虽然认识字,可一笔字写得就不堪一提了,狗爬似的。她敢写,怕别人不认识啊!巧巧也不比她强到哪里去,还能找谁呢?寨子里能写的都被何盈秀她们派了活计,每个人都忙得不行。 难道真要自己写? 扈三娘头疼。 人才啊人才! 扈三娘觉着她的队伍中,也很缺这种会写的人才啊!去哪里弄一个呢?或者绑一个?扈三娘甚至忍不住起了这个念头。 而和他们几个商议后,接下来几日,萧素素又分别和几位老夫人、夫人、何盈秀、金寡妇、青岫等娘娘寨的骨干们都轮番谈了一遍。 又过了几日,娘娘寨发布了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的人事公告。 目前,娘娘寨登记在册,共有寨民一千三百四十三人。 寨主:萧素素。 副寨主:何盈秀。 其下暂设六堂二卫一署。 青衣堂:堂主何盈秀,主人事。 素衣堂:堂主石修竹(石老夫人),主农事、祭祀、礼乐等。 金衣堂:钟无双(马夫人),主财货、仓廪等。 蓝衣堂:张招娣(邓老夫人)、柳大丫(杨老夫人),主工事。 红衣堂:堂主关淑慧(何三夫人),主民事纠纷、诉讼、刑罚等。 碧衣堂:堂主萧素素,主兵事,设三副职,左副堂陈大光、中堂主扈三娘、右副堂刘大刀。 黑衣卫:统领金寡妇,萧素素亲卫。 紫衣卫:统领青岫,萧素素亲卫。 总务署:统领李贞娘(原何盈秀手下管厨房的管事),负责厨房、衣物等一切后勤工作。 至此起,娘娘寨的组织机构初具雏形,凡年满十二的寨民可根据自身特长和意向到各堂登记,三日内登记完毕。 未年满十二的则统一进入学堂学习。 另:分堂后,不论兵民,每日晨训不可废,仍照旧执行。 人事令发布下来,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这一段时间内,虽然没有正式的名称和任命,但其实也是这样运作的。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个正式的名分罢了。 但要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譬如,以前大家都称呼什么“老夫人”“夫人”“婶子”“姐姐”什么的,如今都换成了“某堂主”、“副堂主”,一下子,感觉都不一样了。开始这么叫的时候,大家还都颇不习惯,可慢慢地,大家都感觉在这样的称呼下,大家做事都似乎不一样了,更有秩序、更利落、更严肃。 而大家对自己所属的部门也更有归属感,虽然因为没有那么多颜色的布料,还没有办法做出各部门的服装,但许多人如果家里有的话都自觉穿起了代表所属部门颜色的衣服。 一眼望去,哪是哪个部门的,泾渭分明。 第139章 八方支援 新的寨规公布了! 各堂下面的职位渐渐有主了。 杨芸芸、杨树林、邓春花入了蓝衣堂,做了管事。 石灵儿成了青衣堂的管事,金衣堂钟堂主是马思思的娘,本来想马思思跟她的,马思思坚决不肯,也同石灵儿一道入了青衣堂,气得钟堂主直骂她没良心,母女大战了一场。 …… 人人都在忙,人人都有事做。 最闲着的,大约就是秦律送来的郑先生并四个用来服侍萧素素的姑娘们了。 萧素素好像一不小心把她们给忘了。 何盈秀倒是没有忘记她们,专门安排了石灵儿关照她们。 但她们来此是为了萧素素,这一天到晚地都见不到萧素素的人,这心里…… 青叶有些沉不住气:“先生,要不我们去求见寨主?” 郑先生捧着本书在看,闻言摇了摇头:“沉住气,不要急。你们要多看、多听,萧姑娘同府里的姑娘们都不一样,你们要好好想想。如果还是按照府里的那一套,只怕,就算是真见着了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青叶几人极为信服郑先生,听了她的话,不由思索起来。 秋去冬来,叶子不知不觉都掉光了。 娘娘寨不声不响中,也换了新的气象。 山下的房子渐渐建得差不多了,水井也打好了,家具也算得齐备了,新来的人都住进了新房子,成为了娘娘寨的新寨民。 每日一同训练、一同劳作、一同吃热腾腾的饭…… 山下的寨墙开始垒了,是打水井的那几个村民介绍的。娘娘寨派了人去请,他们立马就来了,干活十分卖力,工钱还一分都不要。 都是好人啊! 山里的人一个个真是朴实又善良啊! 萧素素感叹着,感受到了山民们浓浓的善意。 这样的善意能拒绝吗? 那是当然不能啊! 娘娘寨万分感谢,同时也派出了使者,到牛头山、金虎山、云雾山周围的各个村子都去走了一遭,一是宣告了娘娘寨的成立,牛头山、金虎山至云雾山周遭所属地界,均为娘娘寨地盘,受娘娘寨庇护。 如果有什么不长眼的土匪们对这里的百姓下手,欢迎他们来娘娘寨求助。 当然,娘娘寨也不是白白帮助的,根据土匪的人数、强弱,收费不同,可以亲自到娘娘寨同寨主商议此事。 娘娘寨寨主萧素素人美心善,静待各位驾临。 宣传绝对到位了,不过,也许是时日太短,也许是最近气温陡降,土匪们不太活跃了,也许、也许、也许…… 反正业务量目前为零。 萧素素只能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唉,同行们啊! 你们最近都在做什么? 快出来活动活动啊? 这么懒散,事业怎么能成功呢? 一个个地都长进点行不行啊! 萧素素都替他们急啊。 金寡妇表示:要不,我们主动出击? 贼喊抓贼之类的戏码,其实也很精彩的。 萧素素十分心动,这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啊!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演戏演得再真,总会有破绽的。如果是临时一锤子的买卖,这么搞也无所谓。但做长久生意,还是以诚信为主得好。 做生意嘛,讲究个细水长流。 做人嘛,也得树立个口碑。 口碑竖起来,不愁以后没有生意做。 口碑一旦坏了,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信啊! 萧素素十分不舍地挥了挥手,拒绝了这个极有诱惑力的提议。 金寡妇失望不已,还以为有好玩的呢,自从上次干了一票之后很久没有干活了,手有点痒啊! 算了,没有生意做先干建设! 萧素素去巡墙了。 如今,娘娘寨的寨墙建设正处于热火朝天中。 山里石头多,所以寨墙几乎都以石头筑成,垒得极高,足足有五六米,两层楼左右的高度,轻易是攀不上来的。 萧素素的计划是把整个山都包围了起来,墙上可以走人,有护墙,每隔一段又设了城楼,方便守卫。 如果寨墙修好,娘娘寨就不亚于一座小型的城池了。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不过,幸好如今娘娘寨如今人手也不少,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是娘娘寨的人。原来,随着气温骤降,动物进入冬眠,山里的人渐渐也都闲了下来。家家户户基本都没有什么事儿,天天在家个聚在一起闲聊天。 给娘娘寨干活虽然说白干没有工钱,可管饭啊。 不但管饭,还有香喷喷的肉!!! 肉啊!!! 谁不馋啊? 先是之前给萧素素他们修水井的井匠们带着同村一些相好的来要帮萧素素他们的忙,他们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寨子里陈大光练兵的时候他们都看在眼里哩!虽然他们说不出个好赖,但一看就不同凡响啊! 如今官府管不到山里,娘娘寨就是附近最大的土匪窝,同他们卖个好,打好关系,人混熟了,以后也是个靠山啊! 要在以前,他们也没这个胆。 可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活,发觉这群土匪们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寨主发了话,就真没有人动他们,待他们如同客人一般。 尤其寨子们的女人们,个个说话温温柔柔,长得白白净净,做饭还好吃。 住了这么多天,一点儿事没有。 他们胆子也就大了。 尤其事情做完了,萧素素他们果然依照约定放了他们。 这下他们彻底放心了,回去了几日,吃了几日家里婆娘们做的饭,他们倒反而想娘娘寨了。 寨子里的伙食多好。 送饭的女人、小丫头们多可爱。 他们当然不敢打什么歪主意,但看着也舒服啊! 知道娘娘寨如今在修寨墙,想着如今山里的土匪一天比一天多,有个娘娘寨这样的土匪邻居,比别的,譬如说那些整日里绑人票的,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听说白镇那边都给他们闹得不行了,镇上的人个个心惊胆战,很多人为了躲祸都跑出来了。 这样一比,他们越发觉着有娘娘寨这么个邻居反而不是坏事了。 反正如今天天呆家里也是大眼瞪小眼,无聊得不行,几个人拉着交好的弟兄们一商量,修寨墙肯定缺人,他们虽然不是石匠,但好歹有力气,再说住在村里,什么活计没干过?打个下手总是行的,还可以混饭吃。 哪里不好? 几个弟兄们老听他们提起娘娘寨,心里也好奇得紧,他们都不怕,他们又怕个锤子? 当下扛了自己觉着用得上的家伙什儿就来了。 有了他们的带头,后来修寨墙的工匠们也带来不少村人,又有其他村的人又从亲戚那里听到了,也来给娘娘寨卖好的。 一时之间,干活的人比娘娘寨的人还要多了。 这么多人干起活来,进度大大加快。 但山也不小,要整个围起来,也不简单。 在寨墙才修了三分之一,差得还有点多的时候,青岫那边却打听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许州军哗变了! 第140章 主动请命 娘娘寨议事厅。 青岫这一言出,顿时所有与会的人都惊呆了。 不会? 许州军竟然自己人同自己人打起来了? 听说打得还十分激烈? 河水都给染红了,尸体从上游飘了下来,不知死了多少人。 靠近许州军驻军的几个县的百姓们生怕被殃及鱼池,好多连夜投奔亲友,消息这才传了开来。 听说,如今还在打呢,没有消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消停。 刘大刀心中快意之极,幸灾乐祸:“该!” 他最恨的就是许州军了,看到他们生乱,刘大刀比谁都开心。 “怎么可能?”扈三娘却震惊地站了起来,“许州军、晋州军如今都停战许久了啊!” “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士兵可不会轻易哗变。”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陈大光忍不住看了扈三娘一眼,听这说话的口气,她一个女人,对军队、士兵的事倒好像十分了解似的。 最开始,萧素素让扈三娘带着寨子里的女人们同他们一道练兵时,陈大光嘴里不说,心里却是暗自犯嘀咕的,想女人懂什么练兵,添乱?! 但这些日子一道儿练兵下来,陈大光发觉,扈三娘还真不是瞎练,娘娘寨的女人们真给她练得有模有样的,极有章法。 虽然单以体力来说,女人当然比不上男人,但她们竟然人人能打拳,个个会刀法,还会组阵,两人阵、三人阵、五人阵、十人阵、百人阵……她们能够很熟练地变幻,并且互为掩护。 一声令下,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动。 而且,她们竟然人人都会骑马!!! 要知道,就算是他们云州军,受战马所限,也不是人人都会骑马的。而娘娘寨的女人们不仅会骑马,很多骑得还很不错。 短短不过两三月,竟然能将队伍练成这个样子,这女人肚子里是真有料。 说真的,这份本事陈大光自认不如。 他是先锋营的,擅长的是冲阵突围,讲的是悍勇无匹,可练兵摆阵嘛,实在不是他所长。不仅是他,就是云州军里的一些将军,也未必个个都有这种本事。 这扈三娘只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人的话,大可从军,做个将军也不在话下的。 这样的将才,还是个女人,真不知道萧素素是从哪里找来的。 依陈大光看,在扈三娘的训练下,娘娘寨的这批娘子军已经具备了实战的素质了。 当然,同正规军打自然是有很大差距的,但只要她们实战也能像训练时这样听从指挥,同山里这些一盘散沙,没有章法的土匪们对打,完全可以一战,胜算还不小。 军阵的威力可不是游兵散勇、毫无组织的打法能比拟的。 不过,这都是理论上的,实际女子天生胆小,没有真的战斗,这些都做不得数。 万一到时候吓坏了完全不听指挥,那就完了。 这方面男兵就不用怎么担心,只要不是人数太过相差悬殊的战斗,就是第一次上战场的男兵,逃跑得也不是太多。 女兵,陈大光没有什么信心。 而且如今寨子里男人也不少了,以后边打边吸收新的兵源也不难,以后女人们做些后勤,烧饭、制衣,或者继续做木工,制兵器…… 这些陈大光觉得也挺好的。 有男人们在,女人们何苦要打打杀杀的呢? 她们天生性格也并不是好勇斗狠的。 萧素素为什么还非要保留女兵的队伍呢? 这有必要吗? 陈大光看这回分堂,寨子里百分之八十多的女人也都是选择加入了其他五堂,加入他们碧衣堂扈三娘麾下的女子并不多,就那么几十个而已。 大多还都是何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萧素素这个宗主的面子这才勉强加入。 就算萧素素、扈三娘的身手的确不错,就算这支女兵的素质也是不错,可这么点人,以后也很难再有新的兵源,能起什么作用呢? 陈大光想不通,但想法是一回事,秦律既然派他来辅佐萧素素,他就会全心全意地支持她,不会质疑她,同她唱反调。 毕竟,娘娘寨的饭这么好吃! 怎么能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 陈大光只是有时候看到扈三娘就忍不住有些惋惜,这份武力、这份统军能力、这份见识…… 可惜! 实在可惜! 可惜不是个男儿啊! 一边惋惜着,陈大光一边接在扈三娘之后发表意见。 “大事肯定是出了大事的,好端端的军队不会无缘无故地哗变。” “弄清楚哗变的原因很有必要。” “还有,等他们打出了结果,败的那方势必会逃亡。” “我们离战场靠得太近,不过数百里而已。” “到时候败军逃入山中,只怕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萧素素点头,这也是她担心的。 刘大刀暗悔,这些其实他也想到了,但刚才只顾着对许州军幸灾乐祸,结果倒是给陈大光抢了先在萧素素面前出了风头。 此时他赶紧主动请命:“我可以带人去查探哗变的原因。” “我的人都是本地的人,好打听消息。” 这倒是,这方面,刘大刀拥有的优势最大。 他是许州本地人,他下头的人也都是许州本地人。 打听消息,自然本地人更方便,更不容易引人注意,也更能让人放下戒备,更何况,他们也许还有亲友可以派上用场。 这些优势是别人比不上的。 青岫的人在这附近林子里便于隐藏的地方探听消息还可以,一旦要去人群中探听消息,作为外地人,就很扎眼了,容易引人怀疑。 虽然如今青岫他们也在学许州话,但这也不是短时间能学好的,唬唬外地人还行,同本地人一搭腔准露馅。 萧素素就同意了。 时间紧迫,刘大刀立马先行告辞下山,他点了几个人,带了些干粮和水,连替换的衣物也没有收拾,就匆匆骑马去了。 这可是他投了娘娘寨之后的第一次行动,至关重要。 刘大刀是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办好,不掉链子的。 第141章 死命令 刘大刀去探听消息去了,萧素素也没有闲着。 她继续同陈大光、扈三娘、青岫、金寡妇等商量事情,做好预案,一旦败军真的入山,往他们这边来,威胁到娘娘寨,要如何应对。 如果只是小股的败军,人数不多,有没有收编的可能? 如果是大部队,达到数百上千人,有和谈的可能吗?要派谁去? 一旦和谈失败的话,娘娘寨又要如何应对? …… 各种情况都要集思广益,考量进去。 这样到时候碰到了情况才知道要如何应对,不至于慌乱无章。 毕竟他们如今也是一千多人的大寨子了,人多了不少,又不像之前直接都在山顶,凭天险守住寨子就了事。 如今寨子都扩大到整个山头了,又建了不少东西,尽可能的,自然还是想守住这些东西,不可能一早就往上撤。 这样一来,行动自然没有人少地盘小的时候灵活方便,做什么嚎一嗓子就行。 因此更要先定一个不同情况大概的行动方针,大家心里基本都有个数,这样到时候知道该做什么才不容易乱。 只可惜她们的寨墙到如今还没有建成,不然有墙护着,就是来了数千军,他们也无需畏惧。 如今却是不行。 真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呢? 再晚个一两月就好了。 好不容易山下都建出个小城的模样了,街道啊、铺面啊、办事处啊…… 一边建杨芸芸一边画图纸一边修改完善。 如今她再也不追求完美,只要规划得合理,建的牢固,怎么建的最快就怎么建。 以最快的速度派上用场就比什么都强。 如果战事一起,这些已经建成或者半建成的东西万一被破坏了…… 光是想想,萧素素都心疼。 萧素素的脸就变得狰狞起来:若是敢弄坏她的东西…… 扈三娘见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久没见素素这个狠劲了。 突然,有些替那些还没来的敌人担心了,这是什么鬼想法? 从这日起,娘娘寨加紧了寨墙的建设。 毕竟,败军来不来还两说,如今还正打着,胜负还不见分晓呢! 如果打上这么一两个月,在他们建好之后才来呢?或者干脆就两败俱伤了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人们如此祈愿着,并焦灼地等待着。 终于,在几日后,出去探消息的刘大刀回来了。 回来的刘大刀眼下青黑、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精神萎靡,身后几个跟着他的手下也个个差不多,全是一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样子,眼神惊惧。 萧素素连忙叫人给他们倒了水。 几个人什么也顾不得,咕咕咕地连喝了好几茶杯,这才觉着好些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素素微微皱起了眉头,感觉会听到很棘手的事情。 刘大刀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许州军打晋州,他们落草为寇,打金虎寨,对上娘娘寨……经过的事情也不算少了。 连他们都吓成这个样子,麻烦,只怕是天大的麻烦。 刘大刀这时几大口水灌下去,终于镇定了许多。 “是许州军同中州军打起来了。” 中州军? 萧素素先是一愣,中州早就被狼族占据了,如今是狼族的地盘,哪里来的中州军? 不过她立即反应过来了,刘大刀说的应该是许州军的中州人,他们同原来的许州军打起来了。 萧素素看着刘大刀,示意他继续说。 刘大刀就继续说道:“听说是因为疫病最开始是在中州军里头流行起来的,开始是将这些生病的士兵隔离起来了,可是,疫病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反而传染的人越来越多。” “为了保护许州军,许州主就下了令,将所有中州兵隔离起来,无论是有病还是无病。” “后来,半夜中州兵睡了的时候,许州军放火烧营,又用箭射,中州兵几乎死伤殆尽,剩下的人就干脆反了。” 几乎死伤殆尽? 那还能剩下多少? 石灵儿、马思思、杨芸芸、小树林、邓春花她们时不时从嘴巴里冒出的爹、兄长、族人们,也在其中吗? 她们一直在期盼着亲人团聚的那一天…… 萧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即想到一点,她又不禁疑惑了起来。 “几乎死伤殆尽还能造成哗变?” 刘大刀心中暗惊,这萧素素竟然冷静得如此之快,又如此敏锐,这么快就意识到了可疑之处。 刘大刀刚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不过说起这事,刘大刀就有些畅快,他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些笑意:“是被许州军征去的晋州兵,他们也跟着反了,打得许州军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只可惜,最后还是败了。” 刘大刀十分惋惜。 “败去了哪里,可入了山?” 萧素素关心地问。 刘大刀点头:“是入了山,不过,往晋州军那边去了,可能要去投奔晋州军。” 萧素素松了口气,这也是他们预想过的一种情况,这是再好不过的。 往那边去了,他们这边就安全多了。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弄得这么狼狈?” 萧素素不解地道。 虽然这消息的确是有些震撼,但也不过就是打仗、死人,刘大刀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何至于此? 这么一说,刘大刀的脸就又有些白了。 “寨主,疫病已经传开了。” “如今,不仅是许州军,听说,不少县里都开始有了这病。” “官府压着不让说,但有个村子,因为染了这病,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听说是许州军做的。” “据说,许州主下了死命令,只要染上这个病的,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家杀一家,若是敢包庇隐瞒的,一经查实,统统同罪。” 萧素素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一来,会死多少人? 疫病固然可怕,可更可怕的,只怕是拿着这条命令当做尚方宝剑的贪得无厌的官吏士兵们啊! 没有这种命令,都能层层盘剥。 有这命令作为大旗,他们岂不连装都不用装了?可以名正言顺地铲除异己、掠夺财富、美人及他们想要的一切…… 萧素素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尸山血海,无边无际。 萧素素的耳边,仿佛听见了无数凄厉的惨叫,那是数不清冤魂发出的尖啸。 人间,即将变成地狱了。 她们,又能幸免吗? 第142章 同悲 “刘副堂,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娘娘寨所有人等,无令不得外出!” “另将此事知会附近各村,让他们早做防范。” 萧素素吩咐刘大刀,刘大刀抱拳离去。 刘大刀走后,萧素素在议事厅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让人去鸣钟。 当当当—— 当当当——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中间再稍稍停歇,一共响了三次。 钟声响起时,刘大刀还在下山的路上。 他讶然回头。 这是? 陈大光正在和扈三娘一道带着寨兵们操练,听到钟声,陈大光顿时警惕起来了,立马对着手下的士兵们做了个防范的手势。 他来得晚,还不知道这钟声代表什么意思。 扈三娘他们这些先来者却是十分清楚的。 立马,不论手里是做什么的,训练的、砍木头的,拾柴火的,搬石头的……所有娘娘寨原寨民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迅速集结、列队、准备上山。 这是紧急集合的钟声! 只是定了下来之后,除了演示时,还从来没有用过。 当然,以前演示时用的并不是钟。 她们一路逃难,流离失所,钟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带这东西作甚? 以前她们是临时做了个鼓,敲鼓来着的。 但那不过是个小鼓,声音没这么大。 这口钟是上次萧素素在刘大刀那里发现的,觉着派得上用场,就把它也给运回来了。 这,又是演示吗? 如今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众人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起来,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动,通过演示,这已经形成了他们的本能。 陈大光见到扈三娘他们的行动,问扈三娘:“我们是不是也要一起?” 扈三娘想了想,摇了摇头:“先暂时不用,等我上去问清楚了,需要你们也去的话再派人来通知你。” 那口大钟运回来之后,扈三娘曾经跟萧素素提起过这个问题,萧素素想了想,觉得之前因为人少,定得太过简单。 如今山上、山下这么多人,有什么紧急情况,钟声比人喊可快多了,萧素素就有意多定几个不同的钟声作为不同情况的区分。 这件事萧素素准备交给素衣堂的石堂主去伤脑筋。 因此目前只暂时鸣一遍钟连续不断十声共三次,分别代表晨练、午饭、晚饭等时间,别的等素衣堂的石堂主有了章程,到时候对外公布。 而如今还没有对外公布出来,萧素素却用上了,应该只是通知他们这些懂这钟声意义的人。 再说,如今虽然无事,下头也不能不留人。 陈大光还是留在下头防备有什么意外状况比较好。 两人商议毕,扈三娘领人火速上山。 半路上,碰到了正下来的刘大刀,双方点了个头,算做打招呼,然后就擦身而过了。 刘大刀本来就是个聪明人,这时他早就已经意识到山上的钟声是为何了。 他本来对为虎作伥的中州兵也是恨之入骨的,之前他一直觉得中州兵同许州兵一样,都是一丘之貉,听到他们死伤殆尽的消息,还觉得特别解气。 可这时候,看到山上的人,那份快意却不知不觉有些消了。 这些女人们,他其实也没有太多接触过,说过的话都不算多,最熟悉的,就是扈三娘了,可尽管不大认识,但每日有人给他送饭,每日有人来收碗,床铺过一段时间有人来拿去浆洗,再重新铺上…… 她们并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他家里的下人,更不是被他掳掠来,不得不因为畏惧而服侍他的人。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离家之后,他有过很多女人。 可让他住的、吃的,感觉活得像人,住得像个家的,就只有这些人,这个地方了。 刘大刀突然有些希望,别的中州兵什么的,死也就死了罢了,可至少她们,她们的家人,如果能平安的话,就好了。 她们之前每日都在笑,而他发现,他好像并不怎么想看到她们哭。 意识到这一点时,刘大刀愕然。 他的心,什么时候,竟然又变得这么软了? 经历过那一切之后,他本来以为他的心已经硬的如同冰一般了,还是那种万古都不会化的寒冰。 他甚至能轻松地做出拿人父母逼人自杀的事,眼都不眨一下,没有丝毫动容。 刘一刀一直以为已经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事了。 之所以进娘娘寨,也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又有利用价值罢了。 可短短不过月余…… 刘大刀苦笑,人心啊! 变硬容易,只需一夕。 可变软,也没有那么难啊! 原来,他也还是人啊,并没有彻底变成行走在人间的鬼。 一时,刘大刀不知该是失望,还是高兴,他有些茫然,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又重新得到了什么。 恸哭声就在这时响起。 其声哀哀! 其情凄凄! 绵绵不绝、最断人肠! 整个山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好像山都在为这人间惨剧哭泣一般。 “少爷,你哭了?!” 李德旺震惊地看着刘大刀。 刘大刀惊讶地手拭眼角,竟然真的是湿的。 为什么会哭呢? 明明晚晚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的。 这时候为什么会哭呢? 自诩深谙人心,可如今刘大刀发觉他竟然有些不懂他自己了。 他想克制,可眼泪却根本就不听他使唤,如同小溪一般,流个不停。 “哭了好!” “哭了好!” 李德旺欣慰地念着,跟着拿袖子抹眼泪。 这人啊,遇到伤心的事,就该哭的。 偏偏刘大刀爱逞强,从来不肯哭,如今哭出来了,以后就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之前一直不肯哭的少爷一直让他很担心,看着他越来越狠、越来越毒、越来越不像人。 他自然不会嫌弃少爷的。 可少爷都没有真心笑过了。 如今哭了好。 哭了就该笑了。 “好个球!” 刘大刀听得不顺耳,骂着踢了李德旺一脚,可就算如此,也止不住不停落下的眼泪,仿佛他的眼,下起了绵绵不断的雨。 半山如此。 山上更是如此。 后来,哭声倒是渐渐歇了,可山顶上一片愁云惨雾。 第143章 禁闭 石家、马家、邓家、杨家的人都很伤心。 虽然说并不能确信她们的家人也都死了,可几乎死亡殆尽,能逃过的又有几个呢?这里头,她们的家人又能有几个? 她们这时候,甚至有些羡慕何家的人了。 至少,她们得了明确的信,知道确实是死了,也不用盼着了,还能为他们办个像模像样的葬礼,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也好叫他们能好好投胎转世。 而如今,她们的家人,却是生死不知。 不知其死,无法为他们办葬礼,他们岂不是要成为孤魂野鬼? 不知其生,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地方去寻找,以后这一生,可还有相会之期? 不是死别,就是生离,何其残忍! 乌云遮天。 阴风阵阵。 天上没有一丝儿太阳。 人们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儿笑脸。 她们沉浸在悲伤里,手里的事也暂时都停了,何家的人暂时接受了大部分的工作。但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不行的。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最后,萧素素提议。 “办一场祭祀!” “让死去的人能够安生投胎!” “为活着的人祈福能够团聚!” 石堂主主持了这场娘娘寨成立以来最大的祭祀,祭祀办得十分盛大,祭品也十分丰盛,石灵儿唱了祭歌,跳了祭舞,萧素素念了祭词,在庄严神圣的仪式之中,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之中,人们的哀思得到了寄托,人们的祝福有了凭依…… 萧素素决定在山上建一座寨庙,设一座祭坛,这样人们想念亲人的时候,也可以去给他们上个香。 祭祀过后,寨庙、祭坛就开建了。 人们在劳作中,渐渐从哀伤中走了出来,寨子里先是有了孩子们的笑声,看着孩子们笑了,女人、老人的脸上渐渐又有了笑脸。 除了何家的女人们,其他女人们渐渐也开始下山了。 饭菜又香了。 铺盖又整洁了。 收铺盖的时候,看有的家实在太乱,有的爱干净的女人实在看不下去,甚至顺手给打扫了一番。 …… 山下的男人们大大松了口气,这段日子,虽然没他们什么事,可他们真是大气也不敢喘,过得小心翼翼的。 如今总算好了。 不过,大约是怕再惹女人们伤心,男人们说话的音调不自觉地降低了许多。 疫病的事,萧素素一直让刘大刀关注着,除了之前被屠的那个村子,暂时,倒是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不过,尽管如此,萧素素觉得还是有必要提早备些药。 萧素素他们这些中州来的,虽然进不了城,但如今收编了刘大刀他们,他们可都是晋州本地人,去城里买东西不成问题。 萧素素就找万嬷嬷商量此事,看要备些什么药。 万嬷嬷叹道:“自古以来,疫病就没有什么特效药,就是神医,碰到疫病,也大都没有什么辙,不然也不至于每回一闹疫就十户九绝了。” “这回不知道闹的是哪样,就算知道了我大约也是没辙的,也不过是有热退热,有咳止咳,有腹泻止腹泻,出痘敷药这些法子罢了,也就是减轻病人的痛苦,让他们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打倒了,打不倒熬过去,也就有机会好了。” 万嬷嬷刷刷刷写了一堆的单子,又特意交代萧素素:“千万别在一个地方买,分头去不同的地方一点点买。不然,大夫一看就知道买这些药是做什么的了。” 萧素素将单子交给何盈秀,让她找人分录了好些份,一样药一样药分开买。 刘大刀回来说,果然药铺里查得严了,不仅伙计们特别警惕,县城衙门里甚至派了不少衙役守在各个药铺子里头进行盘查。 刘大刀他们还是塞了银子才顺利脱身的。 “呸!” “我看他们哪里是真查疫,是借机敛财呢!” “连安胎的药他们都问、都查,不给他们塞东西,他们就说可疑,要往衙门带。” “而只要给他们塞银子的,他们就放人,管别人买的是什么药。” “这下子,衙门这些人的荷包都要鼓起来了。” 人总有三灾五病的,别的还能将就,生了病还能不看?药还能不拿?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生财路子。 对这一点,萧素素早就已经想到,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不过,她没有想到,对于疫病,县衙竟如此轻忽大意。 除了守着药铺子敛财,竟没有别的任何其他防备措施。 这样一来,就算是真有人染了疫,以如今官衙这般行事,只怕别人也很容易蒙混过关。 不过,他们这地儿离染疫的地方就是骑马也还需好几日,一般人哪里有马,只能走路。疫病就是要传过来,应该也还没这么快。 但还是小心为上。 萧素素就吩咐刘大刀:“买这些也差不多了,你们也别再出去了,免得不安全。” 自这一日起,刘大刀他们也就不再进城了。 萧素素又增派人手,在附近巡逻,注意陌生面孔,如果只是途经此处,很快离开,那就没有什么事儿。 如果要接近娘娘寨或附近村落,就先拦截下来,统一送到金虎寨那里去,等候处置。 就这样又过去几日,倒是还算平静。 只抓到了几个走亲访友的,问清楚来历,不是从上头许州军大营那边来的,便也就放人了。 山里还算平静,倒是听村子里有人说,县城那边风声好像紧了,如今都开始禁闭城门,村子里的人也不让进了。 萧素素心中一沉,这怕是又有地方出事了。 不知是哪里,离他们还远不远? 无声无息的,疫病已经在靠近了,随时,可能就蔓延到他们这边来。 萧素素只能通知各个村子,一定要守住村口,不得再让外人进村,以免一个不慎,到时候整个村子都跟着遭殃。 娘娘寨自然更是禁闭门户。 只寨墙还在热火朝天地继续建着,因为紧迫,萧素素不但找各个村子借人,寨子里的训练什么都暂停了,所有人都投入了寨墙的建设中。 在这样众人齐心协力下,寨墙的进度飞快,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再有半月,完全建好不在话下了。 但,时间并没有半月了。 这日,距离他们最近的增县,出事了! 第144章 真的很受伤 增县百姓暴动,攻破了县衙。 县令郭坤、县丞刘波被当场杀死,只有县尉余长敬带数十亲信突围而去,不知去向。 如今,增县县衙已被乱民占据。 乱民首领是城中大户,富商葛守礼 他为人乐善好施,在增县德高望重,很有威信。 葛守礼如今占领增县,自封为讨虏将军。 他打下县衙后立马发布檄文,号召晋州各地英雄豪强,共襄盛举,一起讨伐许州主,把许州军从晋州地界彻底赶出去,夺回家园,重迎旧主,恢复晋州往日的和平。 与檄文同时发布的,还有安抚增县治下百姓的告示。 一同发布的,还有征兵令,凡家中有人应召入伍者,不但能减免次年赋税,还可立马得银得粮,一人银十两粮五斗。 减免次年赋税的事儿倒罢了,谁知道明年是何光景呢? 毕竟年头他们还是大盛子民,在晋州主治下,当时谁又能够想到,不过短短半年,大盛国都都没了,朝廷也被赶到了大江以南,而他们晋州更是三分之二被许州主占据统治呢? 如今,再说以后的事,他们是谁都不敢听,谁也都不敢信了。 但立马可得的银子和粮食却是实实在在的啊! 一人银十两粮五斗,这简直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普通农家,辛辛苦苦忙一年,也不一定能落下这么多银子和粮食。如今只要参个军就有,这谁能不心动呢? 更何况,许州主也实在太过严苛残暴,攻打晋州时,荆州百姓们也死伤不少,打下来了,对百姓们也十分刻薄,百姓们心下早就十分不满怨恨了,不过是没有个领头的人罢了。 如今,这个人出来了。 顿时,百姓们热情高涨,报名踊跃。 至于说参军打仗会死人? 立马就有人回怼你:不参军打仗就不会死人了?那个某某村安安分分地,不就有几个人染了疫吗,结果全村都被屠了个一干二净,他们招谁惹谁了? 还有哪里哪里,听说也被整个屠了。 逃出来的人说,他们村根本就没有人染疫,之所以被屠,不过是那县尉看上了他们村的一个姑娘,要讨人家做小老婆,人家不愿意,匆忙嫁了。 结果婚礼当天,就是整个村的忌日。 还有哪哪哪也出事了,据说是为了一个什么传家宝。 还有人说,各地的官衙在比赛他们谁杀的染疫的人更多,在许州主前争功劳呢,为此,甚至不惜杀死健康的百姓。 …… 这样的消息最近格外得多,里头真真假假,也分不太清楚。但是,以疫病为名被坑杀的人越来越多应该是真的,百姓们的恐慌越来越大也是真的。 因此,之前些时日来给萧素素建寨墙的村民们越来越多。 到了后来,甚至女人们和大些的孩子们也有来的。 他们也不是单纯来混饭吃的,不少村民担心寨子没粮,还会自带口粮交给娘娘寨的人,干活也异常卖力。 他们不单单是为娘娘寨建寨墙,也是想着,若是真有个万一,到时候本地的许州军要对他们下手,到时他们也大不了落草为寇,凭借这坚固的寨墙,也能有个退路啊!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有人干活的热情都格外地高,娘娘寨寨墙的进度又加快了不少。 但这样的速度注定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现在征兵令一出,在银十两粮五斗的诱惑下,娘娘寨干活的人肉眼可见地持续减少中,得到消息的第一日还好些。 那时,村民们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置信。 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过,随着一个接一个喜笑颜开领回东西的人招摇过市地回村,娘娘寨干活的人简直如同雪花般溃散了。 第三日,旭日上林稍。 萧素素站在空荡荡的城墙上,极目远眺。 饭菜的香气已经开始在整个山间弥漫,早饭的时候要到了。 往常这个时候,数条已经踩出来的从各村通往娘娘寨的小径上,此时定然早已是满满当当的人,有精壮的汉子,有泼辣的娘们,还有来看热闹的背着手慢慢踱步的老翁媪和天真可爱的稚子…… 如今,却半个人影都不见。 好不容易,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人,脚步匆匆地跑来,似乎看到了萧素素,在寨墙前停下。 萧素素眼前一亮,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三田啊,你来干活了啊!” 王三田,最早来给娘娘寨打水井的几个村民中的一个。后来,也是他几个最先带人来给萧素素他们修寨墙的。 还是有人来的嘛! 也许,后面还有人来,只是来得晚些? 萧素素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王三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萧娘娘,对不住啊!我是代表大家伙儿来跟您说一声,我们都要去当兵了,不能来给您干活了,不好意思啊!” 萧素素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一阵寒风吹过,扑进了萧素素措不及防的嘴巴里。 “咳咳咳——” 萧素素咳嗽不止。 “那,萧娘娘,我走了啊,去晚了就要排老长的队了。” “我兄弟昨天下午去的,排了许久都没有排到呢。” “今儿个我就赶个早。” “我先走了啊!” 王三田对萧素素挥了挥手,一溜烟就跑走了。 “咳咳咳——” “咳咳咳——” 等萧素素好不容易咳完,王三田人影儿也不见了。 只远远传来王三田的声音。 “萧娘娘,等我当兵完了,还来给你修墙啊!” 才咳嗽完的萧素素听了这话,结果又因为这安慰奖被口水呛到了:谢谢你了啊!你想得可真长远啊。 萧素素呛得眼睛有点红,泪水出来了。 “萧娘娘”是村民们对萧素素表达喜爱的爱称。 最开始来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叫萧素素“萧寨主”的。 可后来萧素素经常抽空下来同他们一道儿干活,吃饭,说笑。村民们同她混熟了,觉着她一点儿也不可怕,不知道是谁说的,说萧素素同庙里的玄女娘娘一样美丽勇敢、武功高强,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萧娘娘”。 开始只有几个人叫,后来传开了,寨子外头的人,不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就都这么叫开了。 他们分外喜欢着这个美丽亲切的女寨主,与以前金虎寨、大刀寨的寨主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叫寨主完全是玷污了她,叫“娘娘”才更合适。 萧素素还暗自得意了几日呢! 不过,如今看来,什么萧娘娘,什么仙女神女,完全不敌银十两粮五斗嘛! 呜呜呜—— 还以为可以靠脸建墙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萧素素很受伤。 真的。 何盈秀看萧素素蔫头耷脑的,十分心疼,就伸手拍背安慰她。 “大不了,我们也出钱就是了。不就是银子吗?他们有我们就没有?!” 第145章 好发愁的 何盈秀不差银子。 何盈秀一直觉得,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不叫问题。 不就是银子吗? 她有! 而银子这种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吗? 不用摆在那里发霉啊? 何盈秀觉着如今已经到了使用它们的时候了。 一样出银子,还只用给他们修寨墙,不用整的去打仗。 只要是个人,选谁还用问? 不,只修寨墙可惜了,或者,可以买他们当寨子的兵? 以前也想过买人的事,但那时一家子老弱妇孺,担心买来的人不忠诚,到时候反受其害,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的话,她们人手增加了,女人也有一定的战斗力,还多了陈大光、刘大刀他们…… 现在买人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何盈秀都想好了,他们还可以把价格稍稍压低点,譬如粮五斗,就可以省了。 银子不缺,寨子里的粮食虽然也不少,但比起银子,就没那么充足了。如今寨子里的人也多了,多少得简省点过日子。 手中有余粮,心中才不慌啊! 不过,虽然总得来说给的少了点,但没有生命危险,相信肯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了。 何盈秀很是精明地打算。 不然萧素素又要说她败家了。 如今,她也是懂得节约的人了。 何盈秀暗暗给自己点个赞,因为可以少花些银子,感受到了一种喜悦。 这就是素素、巧巧姐她们所说的杀价的快乐吗? 何盈秀觉得,她好像体会到了,她的眼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何盈秀这提议一出,刘大刀、陈大光的眼睛都是一亮。 这个提议好像行啊! 之前他们完全没有这么想过,没办法,掏掏口袋,里头一两银子也没有啊! 刘大刀倒是还有几个私库,算起来,他也是颇有身家的人了,而且最初进大山,他也是以豪气出名的。可他再豪气,也不过是多买些粮食,让土匪吃饱饭,不饿肚子。直接发银子?还是一人十两?一百个人就是一千两?一千个人就是一万两? 老天! 原谅他,他只是个小地主家的穷儿子。 一口气洒那么多银子出去,他,不敢想!!!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刘大刀陷入了深思与自我怀疑中。 扈三娘、金寡妇倒是镇定得很。 十两银子买条命算什么?真便宜、真廉价。 想当初,何盈秀可是一口就给她们开了百两银子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的,而且,是月银!!! 扈三娘、金寡妇欣慰地看着何盈秀:姑娘长大了,知道节约了。 很好! 很好! 总算不傻了! 当初她说十两月银,她们也不是不能答应的啊? 何盈秀给扈三娘、金寡妇欣慰的眼光看得心中又是骄傲又是不好意思,脸忍不住微微红了,如今想起当初,那时候,她好像真的挺傻的? 一个月一百两? 一年一千两百两? 换如今,都能买多少个了? 吃一堑长一智啊! 所有人都觉着这是个好主意,毕竟,目前得以修寨墙为第一要务,缺人手是他们最大的问题。 在那讨虏将军葛守礼大洒银子的情况下,他们不放点血,弄不到人啊? 如今只能也拼一拼财力了。 萧素素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 何盈秀不解:“为什么,素素?不是要尽快把寨墙修好吗?难道你有别的法子不用钱也能弄到人来修?” 何盈秀倒是没有怀疑萧素素是舍不得银子。 萧素素平日是挺守财的,但该花银子的时候,她从来不犹豫。之前在昌平县出发前买这买那,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也不见她迟疑半分。 萧素素苦着一张脸。 “我有什么办法?” 银子的魅力比她的脸大多了。 “那?” 何盈秀疑惑地看着萧素素,想不通她为什么反对。 萧素素叹了口气。 “用银子自然是能买到人,可之后呢?” “那葛守礼自封征虏将军,又发檄文,又撒银子,显然所图不小。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也撒银子跟他抢人,他会怎么想?” 萧素素摊摊手。 “反正换了我,大约定然是要灭了对方树威的。” “不见那之前的增县县令和县丞他们两家子的人头如今都还在城墙头挂着吗?我可不想我成了下一个。” 萧素素这么一说,何盈秀倒吸一口气。 对啊! 还有葛守礼,怎么把他给忽略了。 如果是以前的刘大刀,她大约是不会忽略的,毕竟他名声不好。 但葛守礼大家都说他乐善好施,何盈秀下意识就把他当成一个好人了,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名声不好的刘大刀:…… 如今萧素素一提,何盈秀就意识到她错了。 倒不是说葛守礼就是个坏人,但他显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好人。最起码,对他的敌人,绝对不是。 她做出这个提议,虽然并没有想着要同葛守礼作对,但他们并不认识,在葛守礼大肆收买人的时候,做出这种也收买人的行为,落在葛守礼的眼里,他会怎么想? 何盈秀暗暗反省。 以后考虑事情得更全面一些。 其他人也都不是笨的,也都反应过来了。 不过,何盈秀还是觉得奇怪,就算他们不能收买人,萧素素为嘛脸色这么苦啊?认识至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发愁的样子。 也就是建寨墙的速度慢点,目前暂时也没有什么近在眼前的威胁,最不济,还能躲山顶去呢! 她都不愁,怎么萧素素竟然脸苦成这个样子呢? 何盈秀有些惴惴不安。 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莫大危机发生了吗? 她们躲在山顶上也不容易躲过去,所以萧素素才发愁成这样? 何盈秀小心翼翼地问萧素素,其实她真不想问的,萧素素都这么发愁的事,她感觉也不是她能解决的。但不问又不成。不问把事放心里,她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最近事情多,可不能睡不好觉,所以还是问! 这一问,所有人的眼都紧张地落在了萧素素的脸上。 就听萧素素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是发愁啊!” “愁死人了!” “一个人十两,我们寨子里成年男丁一共有五百来人呢,那就是五千多两!而且,我们可是训练过的,可以直接上场战斗的,价格应该更高一点,一个二十两不算高?” “这么一算,一万多两银子呢!” “这么多银子,就在眼前等着我,你们说要不要去捡呢?我真的好发愁的。” 第146章 脸黑了 萧素素话落,寨墙上一时格外地安静。 众人久久无语,不知说什么好。 同一件事,他们想的和萧素素想的,怎么差距就这么远呢? 心理落差太大,众人一时有些不太适应,缓不过劲儿来,以至于无语凝噎。 只听得风呼啦地吹,刮得脸生疼。 不过,到底和萧素素呆得时间久,何盈秀几个反应还是快些,很快就跟上了萧素素的节奏。 别说,刚才没这么想,如今这么一想。 的确,这简直是掉地上的银子,不捡,是有些可惜啊!再一想,这下不是脸疼的事了,心都开始疼起来了。 金寡妇骨碌骨碌骨碌转了几下眼睛,这种空手套白狼,不出本钱赚银子的事儿,她素来是最爱了,所以,响应得也最积极。 “捡!怎么不捡?”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啊!” “反正今儿个天气也好,不如现在咱们现在就清点下人数,领银子去喽!” 金寡妇搓了搓手,摩拳擦掌,眼睛笑得都不见缝了,十分迫不及待。为了这笔天降横财,如今她也不嫌弃一个破县城,有啥子好去了,还不如在寨子里窝着了。万两银子呢!她觉得还是值得她跑一趟的。 砍价杀价什么的这种事,她也最熟了。 萧素素年纪小,缺乏经验;何盈秀胆子小,一向手下散漫;扈三娘性子干脆,不耐烦这种事儿,其余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要么都是些不持家的男人们,指望不上,要么就是些老夫人、夫人们,养尊处优惯了,拉不下这个面子,要么就气短声弱,镇不住场子…… 怎么看,金寡妇都觉着这件事她是当仁不让了。 她的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 寨子里银子多,以后她的胭脂水粉衣裳钱才不愁啊! 金寡妇还对扈三娘道:“你干脆也去,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 这样就可以多领一份银子了。 还十分可惜地瞥了一眼萧素素,其实素素的男装也成的,没多少脂粉气,糊弄人没太大问题,只是她年纪小,去了大概人家也不要,不然就又多一份了。 金寡妇觉着还是挺可惜的。 扈三娘没意见,都是穷过来的人,十两银子耶!就穿一回男装,值!而且她平日一向本来就穿男装,换都不用换了,十分利落地就答应了。 何盈秀就有些担心疫病。 虽然说目前他们这边还没有消息,但这人一多,万一有个什么的…… 这倒也是个问题。 金寡妇却觉得银子更重要,她翻了个白眼:“干什么能没风险啊?一点儿风险都不冒,银子会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多张嘴又要吃又要喝的,总不能干等着坐吃山空!” 这话倒也在理。 主要是现在他们这边连个风声都没有,银子却就摆在眼前,伸手都能够到。 就是何盈秀,也觉着有些不甘心的。 她是一时不差钱,可日子还长着呢!寨子里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么一想,何盈秀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对银子的迫切,便也不反对了。 但她性格素来稳妥,讲究个周全,仔细想了想,道:“那你们先等等,这些日子万嬷嬷熬了些药,说万一真传过来了,天天喝些,多少也能调理身体,起些作用。我叫人给你们熬开,你们都喝了再去。” 又叮嘱道:“去了的话,你们尽量少跟人搭话。领完银子就赶紧回来。” 再想了想,又补充道:“回来的话,你们也先别回这里了,先去金虎寨那边住几天,没事儿了再回来。住的穿的吃的到时候我叫人给你们安排好。” 这么一来,何盈秀觉得还算周全了,看向萧素素。 萧素素点点头,投给何盈秀一个赞赏的眼光。 哎,小侄孙女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事情考虑得越来越周全,都不用她开口,就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真是让人省心啊! 萧素素用一种老怀甚慰的眼光看着何盈秀,觉得她这个姑祖母真会调教人。 何盈秀给萧素素这种奇怪的眼光看得毛毛的。 她表示: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萧素素这眼光是个什么意思。 一看就很不正经的样子。 何盈秀悄悄地往边上走了走,还是暂时离萧素素远些! 而陈大光、刘大刀等人就恍了个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萧素素她们一下子竟然就将事情全给说完了。 这速度快的…… 这种大事,不是该大家伙儿找个地方坐下来,开个大会讨论讨论,然后再仔细分析,然后再得出结论的吗? 就站墙上这一会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你们就决定好了,这样好吗? 几人一阵无力。 金寡妇却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陈大光、刘大刀他们点兵点将了:“大男人的,行动快点,一个个磨磨唧唧地,娘们儿都没你们这么磨叽。” 这! 什么都能忍,说男人不如个娘们儿不能忍! 铁血男儿、大老爷们,能比不上个娘们儿吗? 他们那是让!让!让! 好、? 陈大光忍不住用眼瞪金寡妇,这么不会说话的娘们儿,欠教训!别的人说他们也就罢了,何盈秀、金寡妇,还有各个堂主、副堂主,甚至烧火的丫头们,个个都成天见儿地忙,就这金寡妇,也不见她有啥本事,天天涂脂抹粉不干正事儿,还怪会埋汰人。 他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混上个亲卫统领的。 青岫虽小本事大家却看得到,更是天天奔波。 金寡妇? 抱歉,就见她成天打扮得跟孔雀似的。 寨子里哪个女人跟她这个样子? 花里胡哨的。 又不是楼子里的娘们,陈大光颇有些看不惯金寡妇这作派。这回还犯到他头上了,这毛病,陈大光可不愿惯着。 当下脸就黑了! 凶神恶煞的模样。 糟了! 陈大光真生气了。 何盈秀一惊,陈大光来娘娘寨之后,还是第一回这个样子,她不禁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朝萧素素的身边靠去,一直到靠在萧素素的身边,她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了过来,何盈秀才微微安心。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要怎么给金寡妇解围? 第147章 太妙了 何盈秀想打个圆场,让气氛不那么僵。 可一看陈大光的脸,她心里就直打鼓:万一她开口劝架,他不会直接用拳头来招呼她? 何盈秀越想越没安全感,忍不住往萧素素的身边又靠紧了些。 算了,有素素在,这种事用不着她出头的。 还是交给素素! 能者多劳,她可以的。 这么想,何盈秀顿时心不慌了,腿不软了。 金寡妇可不像何盈秀这么胆小,土匪窝里混过的人,接触的都是些混不吝的大老爷们,陈大光这点黑脸算什么? 而且,她说什么了? 不就说了他们像娘们儿一样磨叽吗? 又不骂人,又不带脏字的,大男人,这点儿气量都没有,还好意思跟女人甩脸子? 这种小鸡肚肠的男人,她金寡妇最瞧不起了,可不惯着他这臭毛病。 金寡妇不但不后退,反而一挺胸,一叉腰,迎面而上:“瞪什么瞪?有什么好瞪的?再瞪小心老娘挖了你这龟儿子的狗眼!” 这下,陈大光不止脸黑,头都冒烟了。 老娘? 龟儿子? 陈大光握紧了拳头。 “臭娘们,不想死的话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 他是真不愿意打女人的,但这女人实在是太欠揍了,如果她再不闭嘴,他不保证能忍住。 金寡妇冷笑:“怎么?说不过就想打人了?打啊!老娘怕你啊?” 不但不服软,还挑衅起来了。 扈三娘就在旁边,她怕他? 金寡妇底气足足的。 何盈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拉萧素素:“快想点办法啊!不然他们要打起来了。” 何盈秀小小声地提醒不知在想什么,动也不动的萧素素。 萧素素终于动了。 她上前一步。 “两位、两位。” 陈大光、金寡妇刷刷刷一道儿看向萧素素。 陈大光:少帅这义妹不会偏向她的人? 陈大光倒是不怕。 他又不真的是娘娘寨的人,有啥好怕的? 萧素素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 陈大光就是担心萧素素给金寡妇说情,那他这个面子也是不好不给的。但想到就这么放过金寡妇,陈大光心里又有些憋气。 不会纵得这女人以后更肆无忌惮了? 想到这陈大光就怪烦的。 真是想揍人。 金寡妇:素素不会偏向这臭大个子? 到底陈大光不是寨子的人,是秦律的人。如今萧素素和娘娘寨还要靠秦律呢!得罪了秦律的人是有些不好。 利害关系金寡妇也不是不会想的。 金寡妇也有些淡淡的后悔。 但她也不是有意招惹陈大光的,以前她跟那些土匪窝里的土匪从来就这么说话的,也没见他们怎么着啊?谁晓得这陈大光一个大男人却小肚鸡肠的,就一句话,脸就黑成那样,凶神恶煞地给她甩脸子。 别人都这样了,难道她倒要给他服软不成? 如果萧素素真开口了,她要怎么办? 弄这个寨子,拉拔这些人,一路走到现在,萧素素也不容易,明明她也没派上什么用场,萧素素还特地给她安了个亲卫统领的位置…… 金寡妇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金寡妇内心挣扎不已,她不愿意扫萧素素的面子,可要她对陈大光低头,她也实在不愿意。 一时,金寡妇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听到什么她不想听的。 不仅他们两个,刘大刀、扈三娘也有些紧张。他们目前也都算是寨子里最主要的领导班子了,发生这样的冲突还是第一次。 刘大刀担心萧素素处理不好,陈大光心中生了隔阂,影响到娘娘寨的发展,从而影响到他未来的规划。 但这种事,他也不好出面。 不然一个不好,陈大光、金寡妇他都给得罪了。 他一个投降的土匪,地位最低,要调解这两个,他可没那么大的脸。 不过如果他是萧素素,要怎么处理这次冲突呢? 刘大刀想想,也觉得不论怎么样,大约都很难叫两边都满意的。如果真选择偏一个人,刘大刀自然还是希望是陈大光。 毕竟他的背后有人,对寨子也更重要。 金寡妇就差多了,能力不行,寨子有她没她,没太大影响,委屈一下也没什么。而且,一个女人,没个女人的样子,口无遮拦的。 金寡妇这种女人,刘大刀也不大看得上。 扈三娘却是了解金寡妇的性子,她一向受不得委屈。她地位高,寨子里一向也没人给她委屈受,偏这回惹上的是陈大光…… 众人各有所思,目光倒是齐刷刷地都落在萧素素的身上。 只见萧素素笑眯眯地一手拉过金寡妇,一手拍了拍陈大光的胳膊——本来她想拍的是肩,无奈身高不够,最后只能落在了胳膊上。 “大光兄,巧巧姐,你们这是要打架吗?” “要打架也不是不行,不过,现在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实在是没有时间啊!” “不如这样,你们两个啊,先齐心协力去给我把正事办了,把银子给我领回来。” “到时候你们两个回来,要怎么打,文的、武的,全由你们,如何?” 萧素素和风细雨地,一点儿也不生气地建议道。 陈大光、金寡妇面上都和缓了些,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还好,寨主(素素)没有偏向她(他)。 萧素素不偏不倚,他们心里就好受许多了。 这么一来,两个人的面子也都算过得去了。 当下陈大光也不耽搁,和刘大刀一道儿点兵、列队出发。 金寡妇也同扈三娘一道儿骑马跟上。 没多久,就不见他们的人影儿了。 何盈秀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地称赞萧素素:“素素啊,你这个拖延之计实在太妙了,等他们回来,都过了那么久了,定然已经气消了,到时候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盈秀觉着自己又学了一招。 有时候解决不了的事也不一定就非要解决,拖一拖也不错嘛,拖拖事情说不定自个儿就消弭于无形了。 试想,刚才若是萧素素一定要立马给他们调解,效果肯定没这么好,也耽误事。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素素大惊:“那怎么行?我还没有看够戏呢?” 何盈秀呆:看戏?什么意思? 萧素素却已经风风火火地叫人找杨芸芸、杨树林来了,就这么完了怎么行,多可惜啊!继续,一定要继续才好! 何盈秀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素素吩咐杨芸芸、杨树林紧急挑个地方搭个比武台。 一定要大、要弄得气派点。 对,还要弄个观众席,到时候方便她坐着看,还要有桌子,方便她喝茶吃点心。 对了,还要有个可以押注的地方。 比武怎么少得了押注? 啊,赶紧找马思思来,她要当庄家,缺个算账的…… 第148章 还没有回 萧素素很忙。 需要的东西好多啊! 一天的话时间很赶啊!得抓紧点了。 嘿嘿嘿! 想打架? 好啊! 爱咋打就咋打,只要不动刀,不死人,你们随意哈! 哎哎哎,最好每天都来几个啊! 到时候她又有银子赚,又能看戏,多好? 对于未来的生活,萧素素突然充满了期待,干劲十足,兴冲冲地和杨芸芸、杨树林说得眉飞色舞。 何盈秀这时才真的意识到,萧素素她真不是解围,她是真心想让他们打,只怕不打她还不让了呢! 这不,台子都要给架好了。 何盈秀的脑壳突然很疼、很疼、很疼,比刚才陈大光、金寡妇两个差点干起来时更要疼。 与萧素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比,他们那才算什么? 她刚才为嘛觉得可以指望萧素素来平息事端? 何盈秀后悔了。 “素素、素素……” 何盈秀追了上去,不能让萧素素这么瞎搞。 但萧素素要干的事,她能阻止得了吗? 何盈秀焦头烂额。 增县县衙。 讨虏将军葛守礼也很忙。 家里的、外头的,一堆的事。 自从起事后,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的,做梦都是许州军杀过来了,然后从梦里惊醒,一夜一夜睡不好觉,如今他整个眼下都是青黑的。 葛守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有休息好,只觉得头一个劲儿地抽疼,十分不适。 幕僚张诚见状,担忧地劝葛守礼:“大人您可要保重身体,如今我们正是要紧关头,您可不能倒下。” 葛守礼闻言苦笑:“放心,我怎么也撑得住的。不说别的,为了凤娘和阿茂他们娘儿俩,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又面含希翼地问张诚:“派往晋州的人今日还没有回吗?” 算来,已经去了有十来日了? 葛守礼并不是毫无成算,突然举事的。 他不过是个县里的富户,地比一般的人多些,银钱比一般人富足些,多养了些家丁而已,在增县虽然还算体面,但世代经商,又不习文,又不练武的,做个富家翁还行,哪里是举事造反的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他哪里敢同许州主这样的地方诸侯豪强作对? 枪打出头鸟,就算侥幸拿下增县,一旦许州主反应过来了,他就要完了。 最先闹事的人,肯定最先也会被许州主清算的。 因此,在幕僚张诚的建议下,葛守礼早就派人前往晋州求见晋州主,指望一旦他们在这边起事了,晋州主能同时发兵,牵制许州军主力。 这样他们再同时在晋州各地散发谣言,激起许州主治下各县的百姓哗变,一旦星火燎原,各地都举事,到时候各地都乱了,许州主也就顾不上来对付他们了。到时候他们或者就能浑水摸鱼,挣得一线生机。 最初的时候,葛守礼是想等晋州主那边有了回音再行举事的。 但事发突然,家里出了叛徒告密,葛守礼无奈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仓促起事。 如今这边倒是成了,派往晋州那边的人却仍旧没个回音,也没有听说晋州军出动的消息,葛守礼不能不焦心,急得夜不能寐。 此时他眼巴巴地望着张诚,十分期待从他那里听到好消息。 张诚不忍,但这事儿假的也做不了真,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增县到如今的许、晋州边界并不算太远,骑马的话两三日也就到了。如果顺利的话,怎么也该回来了。 他只能安慰葛守礼:“这毕竟是件大事,晋州主那边肯定也要考虑清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决定下来的。我们再等等,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等等?”葛守礼苦笑:“我倒是愿意等等,只怕别人不会再给我机会等。” 又担忧地道:“送信的人不会被许州军拦截了?要不,我们再派些人去?” 张诚不这么觉着,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一共派出了好几波人,走的路也不同。 如今许州军哗变还没有彻底平息,到处都是漏洞,怎么可能都被拦下?怕的是,晋州主不知道有什么顾忌,不愿意出兵。 这个晋州主,性子一向都有些绵软。放在以前,这也算不上是件什么坏事。可如今这样的时候,时机稍纵即逝,他在那儿犹豫来犹豫去的,错过了收复晋州的大好时机不说,他们可要被他的优柔寡断给害死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么好的机会,真不知他都在想什么,他那些幕僚武将们又都在想什么,一个个都吃干饭的吗? 张诚恨心里也是急得不行,但葛守礼已经压力够大了,张诚只能压着心里的焦急,耐心安抚:“再等等,好消息是目前许州军那边暂时也还没有异动。说不定是晋州那边有什么动作,牵制住了许州军呢?若是这样,晋州那边就是不出兵也没有太大关系。以我们目前招募到的人,只要许州军不动,就是郡府那边派军队来,只要我们坚守不出,他们也未必能拿我们如何。大人无需过分担忧。” “是吗?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葛守礼喃喃道,微微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张诚:“这回真是多亏张先生你了。不然我可真是无计可施了。” “大人客气了。当初如果不是大人,这世上早就没有我张诚这个人了。” 张诚谦虚地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相貌堂堂、猿臂蜂腰、一身劲装的青年匆匆而来。 青年名唤顾西风,是张诚夫人聂氏姐姐的儿子。 聂氏姐姐去得早,姐夫顾远另娶他人。 新人刚入门时还好,待生了儿子就嫌顾西风碍眼了。 虽然顾西风大了,她也不能真拿顾西风如何,可小手段层出不穷,又不断在顾远面前给顾西风上眼药,挑拨顾远、顾西风父子之间的关系。 顾西风给搞得烦不胜烦,一次实在忍不了,踹了后母一脚,离家投奔了姨母,从此之后就住在葛家,再也没回去了。 葛守礼夫妇就一个儿子,顾西风来了十分怜惜他,一应待遇都比照亲生儿子。 顾西风素来喜欢拳脚,葛守礼就专门请了师父教他,后来又设法在县衙里给他寻摸了个差事。 这回葛守礼他们能成功拿下县城,也是多亏有了顾西风这个内应,不然可没这么容易。 “姨父,张先生。” 顾西风打招呼。 葛守礼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 “西风你不是在城门外招兵吗?怎么突然来了。难道郡里这么快就派人来攻打我们了?” 第149章 狮子大开口 一想到这个可能,葛守礼顿时坐不住了,一急就站了起来。 结果他最近劳累忧心过度,身体本来就虚,起得又太快,眼前不由一阵发黑,身体一晃,差点倒了下去。 幸好,顾西风眼疾手快,见势不妙,连忙一把扶住了他。 张诚忙安抚葛守礼:“大人别急,先听西风说。不论出了什么事,总会有办法的,绝处还能逢生呢!再说我们也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 顾西风见姨父给吓得不轻,也连忙道:“不是这事,您放心。我们的人刚回来说了,郡里如今也不安宁,好几个县都举事了。倒是有人嚷着要来打我们,可郡守担心,一旦调兵,郡城空虚,若是有人趁机作乱,到时候郡城都保不住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许州主的指示呢!” 这么一说,葛守礼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又问:“那你怎么不在城门口突然来了?” 好端端地,工作时间不好好工作,突然跑回来还以为是啥紧急情况,吓人。 他的心哟! 葛守礼揉了揉饱受外甥惊吓的心脏。 顾西风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地回来的,他也是碰到了难事。 顾西风皱着眉头。 “是征兵处突然来了一伙土匪,说是来自娘娘寨,大约五百来人,闹着要银子呢!这么大笔银子,我也不能做主,这才来找姨父你们的。” “土匪?” 葛守礼倒抽一口凉气。 他征兵怎么还把土匪给征来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不过,来都来了,不理自然是不行的。 来了五百人,人数可不少。 说起来他们这些日子也招了不少人,大约也有两三千人了,可这些人都还没有怎么训练,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真指望现在就把这些人拿出来同好几百穷凶极恶的土匪对打,葛守礼虽然不大懂军事,可也没有这么天真,以为人多就定然能取胜。 不过—— “娘娘寨?” 葛守礼看向张诚,这是哪里来的土匪?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好歹是做生意的人,葛家的生意做得也不小,葛守礼消息也算灵通,四五百人,怎么也算成了气候的了,没道理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啊! 张诚迷惑地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听说过。 土匪既然来了,总不会空手而回。 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葛守礼以前也曾经给金虎寨送银子打点,出点银子买平安,葛守礼倒也愿意。 不过,如果只是数百千两的银子,顾西风自己就能做主打发了,犯不着还专门来请示他。 连顾西风都说大笔银子,看来数额的确是比较大了。 葛守礼就问顾西风:“他们要多少银子?” “十万两。” 这话一出,张诚也惊了:“他们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以前他们每年给金虎寨的买路钱也不过千两而已。 葛守礼苦笑:“他们这是看准了我们目前的处境呢!” 虽然以前县衙说起来实力也弱,五百来个的土匪足足可以把县城闹个底朝天了,可为啥那些土匪没有人敢轻易来县城闹事,就是入城玩也是低调无比?还不是因为县衙后面还有郡衙,郡衙后面还有州衙,最重要的,还有整个州的军队作为后盾。 土匪们不想自找麻烦,哪里敢轻易摸虎须?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虽号称讨虏将军,可一手上没人可用二背后没人撑腰,还刚夺了县衙,有整个县库的银子和粮食。 这么一块无人守护的肥肉,不要说别人,换了葛守礼,他也动心啊! 难怪土匪们下山来要银子了。 不要葛守礼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啊! 葛守礼倒是愿意花银子,但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一张口就是十万两,还不知对方来路,如果这回给了十万,那下回呢? 开了这个头,看他们好欺,只怕下一个很快就会如同饿狼一般闻风而至了。 葛守礼对顾西风道:“你先去招呼一下,拖延下时间。” 又吩咐张诚:“你赶紧去找熟悉山里的人打听一下这娘娘寨的来历,这么多人,来得这么快,应该是我们这附近的才对,不该一点儿名声都没有。” 顾西风、张诚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张诚就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什么?金虎寨、大刀寨竟然都给娘娘寨灭了?如今剩下的人都给娘娘寨的人收编了?娘娘寨的寨主竟然是一个女人,号‘萧娘娘’?” 葛守礼原还想搬出金虎寨的名头能不能吓退这娘娘寨呢,如今…… 想想他也不过月许没有关注山里啊,这变化也太快了? 而且不但金虎寨被灭了,大刀寨也被灭了,这可是附近两个最大的土匪窝了,这娘娘寨的实力得有多强啊! 一个女人,竟然能够号令这么多穷凶极恶的土匪,真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青面獠牙? 虎背熊腰? …… 葛守礼展开了许多想象。 然后,张诚一脸奇怪地道:“那些村民们说她美丽和善又勇敢,像玄女娘娘一般神仙似的品貌。” 葛守礼第一反应:“怎么可能?” 张诚也不相信,美丽和善还叫土匪吗?能镇得住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土匪?随便想想都不可能。 最后两人都觉得,大约这娘娘寨的寨主很喜欢别人这么奉承她,村民们出于畏惧和讨好,这才说出这种违心之论。 这真是…… “不过,虽然村民们所说不可尽信,但我看他们的样子,倒是真的不怎么畏惧这娘娘寨的人,还挺亲近的。因此,我推测,这娘娘寨虽然实力很强,对百姓却并不乱来,所以百姓们这才如此。” 不是无恶不作的匪类。 这倒是个好消息。 听完张诚打听来的消息,葛守礼也算心中有些数了。又跟张诚商量了一通,这才派人去请娘娘寨的人来县衙相见。 却说另一边。 城门外,顾西风离去后,陈大光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寡妇。 “你疯了?” “寨主说的明明是一万两,你竟然要十万两?” “你以为银子是天上飘的,要多少就有多少?” 陈大光开始都怀疑他耳朵出问题了。 不过,问了好几个精神恍惚的士兵后,确认他的确没有听错。 这时顾西风一离开,他忍不住就质问起金寡妇来。 这女人不仅嘴巴臭,做事也太不靠谱了,真不知道萧素素看中了她哪一点,竟然派她来谈这事,还让他们听她的。 陈大光觉着萧素素眼神有点不大好,看错了人,要坏事。 第150章 愿赌服输 陈大光的神情落在了金寡妇的眼里,金寡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大傻叉! 还好她跟着来了,不然凭他,不知道会被人忽悠到哪里去了。 “什么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懂不懂啊?” “葛守礼可是商人,无奸不商。” “你若是找他要一万,信不信他能给你砍到一千?” “我这是为咱们多留点余地好不好?” “不懂就闭嘴,好不好?” 陈大光冷哼一声:“好,那我就得等着看你能要多少!如果到时候没有一万,看你怎么向寨主交差?” 金寡妇双手环在胸前,高昂下巴:“那我听凭寨主按寨规处置。不过,如果我要到的不止一万呢?你要怎么办?” 陈大光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金寡妇一肚子的坏主意,扈三娘警告地看了金寡妇一眼。 金寡妇晓得扈三娘在提醒她,就是看在秦律的面子上,也不能折辱陈大光,坏萧素素的事。 金寡妇瘪了瘪嘴,不太开心,她是这种不顾大局的人吗?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主意,金寡妇笑了:“我也不要别的,只要你认我当‘姐姐’。” 嘿嘿嘿,叫了“姐姐”,看他以后怎么在她面前再摆爷们的谱。 长姐如母,正好他娘不在身边,他若是不听话,她这个当‘姐姐’的就代替他娘好好地管教管教他。 “好!” 不就认个姐姐吗? 有啥好怕的,若是让他下跪啥的他还犹豫下。 这女人本来就比他大,叫声姐姐他也没吃什么亏。 陈大光一想,中,就与金寡妇两个击掌为誓。 两人说定不久,顾西风就又回来了,将他们请进去喝茶,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唤作张诚的幕僚,请他们去见葛守礼。 约两个时辰后,娘娘寨的人马由张诚、顾西风亲自送出了城门。 来的时候,他们五百余人马。 走的时候,他们五百余人马加白银十万两,一两不少。 一直走出来了十来里,陈大光依旧回不过神来,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这是怎么回事? 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不是在做梦? 陈大光总觉得这一切太不现实了点,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副手王森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惊得树上的鸟都扑棱扑棱地飞了起来。 “陈大光,你疯啦!” “干嘛掐老子?” 王森突遭横祸,气得头儿都不叫了,直接喊陈大光的名字了。 陈大光点头,喔,看来不是梦。 再看金寡妇,他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难怪萧素素用她,的确有两把刷子。 那葛守礼风度翩翩的,看着就让人很有好感,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晓之以理的,说尽了好话,中间出去更衣的功夫,张诚还诱之以利,那顾西风还扮了一回黑脸,带兵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刀兵都出鞘了,剑拔弩张的。 唱白脸唱黑脸的唱红脸的,一个也不缺。 可这金寡妇硬是眼都不眨一下,还敢疾言厉色地放狠话。 “今儿你们若是敢动我们几个一根汗毛。” “来日我寨寨主萧娘娘必将踏平你葛家,鸡犬不留。” 待得葛守礼他们服软,金寡妇又变脸如同翻书快,转眼笑如春花:“这十万两,我们娘娘寨也不白拿你的。若是再有其他匪寨,敢借机来你这儿打秋风,你只管叫人给我娘娘寨递话,我们寨主绝饶不了他们。” 本来以为这十万两是打水漂了的葛守礼几人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 最后葛守礼甚至派了那看起来颇受重用的幕僚张诚和他外甥顾西风将他们一伙人亲送出了城门。 虽然全程都没有打起来,可唇枪舌战、勾心斗角,惊险刺激之种种,丝毫不亚于打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最后终于尘埃落定之时,陈大光这个从头到尾也没说啥话,出啥力的人都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要换了他,绝对不可能一步不让同人掰扯这么久。 中途好几次,他都觉得也差不多了,这个价格比当初萧素素的打算可已经多了不知多少了,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要换了陈大光,早就答应了。 可金寡妇,愣是能跟人就这么掰扯了一个多时辰。 这份本事,这份耐心,不得不服啊! 金寡妇大胜而归,意气风发,尤其是陈大光如今的眼神,让她受用不已。 其实,当初她原本也没想这么狠的,这不是给陈大光刺激的,不拿到这十万两,也显不出她金巧巧的本事。 陈大光越是不信,她就越是要让这棒槌刮目相看、大吃一惊。 如今效果果然不错。 陈大光的眼神让金寡妇十分受用。 她“呵呵”一声娇笑,对着陈大光一昂下巴:“看什么看?还不叫姐姐?” 愿赌服输。 陈大光倒也干脆,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姐姐!” 金寡妇倒是没有想到陈大光这么干脆,倒是高看了他一眼。 说话算话,倒是条汉子。 她伸手摸了摸陈大光的头。 “乖!” 陈大光万万没有想到金寡妇竟然会摸他的头,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摸头。 陈大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王森一众手下看得欢乐无比,头儿竟然脸红了、脸红了、脸红了!!! 糙汉子、硬汉子、铁血汉子,流血不流泪的头儿竟然如同个害羞的小姑娘般脸红了!!! 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场面啊??? 众人挤眉弄眼笑成一团。 “不要摸老子的头。” 陈大光由羞生怒,提高声音抗议。 “哎,这么大声!还老子,谁面前说老子?” “这是当弟弟的态度吗?” “你心里还有我这姐姐吗?” 金寡妇如今有了名分,改摸为拍,肆无忌惮地拍着陈大光的头。 陈大光唉唉抗议,无奈不起任何作用,认了姐姐,也不好还手,最后只能狼狈拍马而逃。 金寡妇叉腰大笑,花枝乱颤。 她身段本来就好,这一笑,胸前一颤一颤的,惹得一众男人们看得目不转睛,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陈大光一看这还了得,竟然敢占他姐姐的便宜,立马几鞭子下去,一个个抽了下去。 一群男人们就这样一路跑着去了金虎山。 金虎山早就准备好了一应东西,一日三餐到时候自然有人给他们送来。而在围成一圈的帐篷中间,萧素素贴心地搭起了一个简易版的高高的台子,上书三个字“比武台”。 还有一封来自萧素素的贴心无比的信:“巧巧姐、大光啊,我已经为你们都准备好了,加油,不要客气啊!” “注:不要闹出人命即可!” 顺便附上银子五两,萧素素痛下决心,押了陈大光胜。 “萧素素!” 第151章 何许人也 萧素素此时正开心地坐在椅子上边吃点心边看戏呢。 她的心情极好,万万没有想到,她想的只不过是一万两,金寡妇竟然给弄了十万银子回来,赚大发了啊! 巧巧姐真是好样的,干得好! 高兴不能一个人高兴啊。 有喜事就该大家伙儿一起开心。 萧素素就想起了搭的比武台。 当时兴匆匆地搭起了比武台,搭了一半才想起,不对啊,金寡妇他们又不能马上回来,她这么着急搭台子干嘛? 不过搭都搭一半了,反正以后也用得着,萧素素就继续让人搭了。 并且贴心地让人在金虎山上也弄了个简易版的。 想必金寡妇和陈大光回来见了一定觉得她这个寨主非常贴心,萧素素对自己表示非常满意。 然后,这边台子搭好了,也不能浪费,又有这天大的喜事。 于是,大晚上的,她就带着娘娘寨的女人们久违地唱起了戏。 悠悠的戏腔在山中响起,咿咿呀呀地,真好听啊! 萧素素觉得,她的小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萧素素满足地吃了一口奶嬷嬷做的香软甜滑的小点心,喝了一口何盈秀泡的香喷喷的茶,闻着扑鼻而来的肉香,看着秀娘和虎娃,一个拿着肉在火上烤,一个温柔地在旁边看护着,万家好在一边笑得万分开怀;万嬷嬷和石老夫人、杨老夫人、邓老夫人几个老姐妹在一道儿不知说什么;马夫人揪着马思思的耳朵,这对母女总一时好一时闹的;邓春花、杨芸芸两个在一道嘀嘀咕咕的,石灵儿则一会儿给几位老夫人添茶,一会儿又去叫跑来跑去的孩子们来喝点水,她总是最爱操心的…… 萧素素看着看着,心都不禁柔了,只觉无比的安宁。 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不过是个亲缘淡薄的孤女而已,离家之后,还以为自此以后,便是孤身一人了,孤独寂寞冷清,大约就是她这一生了。她并不畏惧这样的一生,也不觉得这样的一生就是不幸的,但不知不觉,她认识了何盈秀、金寡妇、扈三娘,后来有了何家,再如今,又有了娘娘寨。 本来只是为了一己之念,想在乱世中保住自己,不被人左右,不被人操纵命运,不连命都不由己,生死全由人,但如今,真好啊!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不,她一定会让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突然,一个高高的破音刺耳地响起,众人笑作了一团。 纵然离乡背井,纵然颠沛流离,纵然亲人离散,生死不知…… 但仍庆幸,大家还能在一起吃,一起笑。 何盈秀忍不住看向了萧素素,再一次在心中庆幸,还好遇到了她。如果没有她,如今的日子不会是这样。 不管遇到什么事,萧素素总能苦中作乐。 跟着她,不知不觉,再难的日子,再苦的日子,也能笑得出来了。 虽然未来还是一片迷茫,不知他们终究会有怎样的下场。父亲、祖父等人纷纷过世后,曾经她十分担忧,就是睡着觉都会醒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但如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天,她突然发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世事变化太快,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只要活着的每一天,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一起欢笑,便足够了。 何盈秀嘴角微弯,看嫌弃别人唱破了音的萧素素在那里叫着小百灵,叫她上台呢!而小百灵不知得了谁的话,说想看寨主姐姐翻跟斗,“寨主姐姐翻跟斗”“寨主姐姐翻跟斗”“寨主姐姐翻跟斗”,萧素素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不想动,但仍禁不住被几个孩子拉着拖着上了台,一个一个跟头翻起,老夫人们笑着拔了头上的钗子,往台上扔,萧素素大叫:“注意准头啊,婆婆们,别往我屁股扎啊”,引来笑声一片。 今昔,娘娘寨又是欢快而祥和的一夜。 同样的夜,别人可就没有他们这么乐呵了。 葛府,书房。 吃过饭,忙了一天的葛守礼、顾西风、张诚仍然没有休息。 “姨父,怎么最后给了那些土匪那么多?” 顾西风十分不解,葛守礼是生意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套路再熟悉不过,之前他们还说的好好的,最多打发两万两银子。 怎么没一会儿工夫,葛守礼都没跟他们商量一声就变卦了。 顾西风都给葛守礼弄得措手不及,但葛守礼说了他也不好当场反对,后来又送那些土匪出城,城门口也忙,他也就一直顾不上,拖到如今才问出心中的疑问。 张诚同样也很疑惑,葛守礼脾气温和,很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这种大事,一般都是同他商量之后再做决议的,临时变卦说都不说,还是第一回。 十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们抄了县衙和县令的私库,也不过几十万银,这一下子,差不多就去了四分之一了。之前他们招兵买马几千人,也没花这么多啊。 纵然家底不薄,可养兵是件费钱的事,不止是招来就完事了,吃的穿的用的武器护甲马匹,哪一样不要钱? 如今晋州主那边没有消息,如果做最坏的打算的话,以后流水一般花钱的日子多了去了。如今就这么大手大脚,不该啊! 葛守礼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遭了一道土匪打劫,他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焦躁忧虑了,眉头都没有一直皱着了,显得松弛了许多。 他甚至露出了个笑容。 “你们放心,我虽然胆子不大,可也不至于给几个土匪一吓就吓糊涂了。我肯花这么多钱,自然是因为这钱花得值得。” 看来这里头有缘故,顾西风、张诚这才了然,心里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缘故花这么多钱葛守礼都觉得值? 对这两个一路给他出谋划策,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的人,葛守礼也是无比信任,不打算隐瞒他们。 他笑着对顾西风、张诚道:“你们知道,那娘娘寨的那个陈副堂主是何人吗?” 顾西风翻了个白眼,姨父,这种时候,就用不着卖关子了? 张诚倒是挺配合的:“他是何许人也?” 葛守礼揭示答案:“他可是云州军的人,还是前锋营的一个将领。” “什么?” 顾西风、张诚惊讶地同时叫出声。 第152章 女才男貌 “怎么可能?” 顾西风、张诚均不敢置信。 但他们知道葛守礼的为人,他不是会胡乱说话的人。 虽然吃惊,他们心底倒是已经信了。 葛守礼刚发现的时候,也是吃惊得不行,还以为他是认错了。 可他记性一向极好,越看越觉着就是这个人没错了。尤其,不留意也罢了,一留意那人身上处处是破绽,军人的气息掩都掩不住,行走立坐,处处不似匪类。 这时,葛守礼十分庆幸,他做生意跑的地方多,云州也没少去,不然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云州军的人,自然就更是认不出了。 如果那样,那真是救星就在眼前,却白白地错过了。 张诚这时也回过神来了,捋着胡子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难怪我老觉着比起一般土匪,这些土匪看起来格外不同,如今一想,他们行动听令,秩序井然,的确是颇有军旅之风,不似一般土匪,杂乱散漫。” 顾西风也连连点头:“比起我们县里的兵,他们倒是更像兵一些。” 当时,陈大光一声“下马”,五百余人齐齐下马,落地声都几乎一致的架势,着实镇住了他。 当时没多想,如今想来,就这一手,普通土匪几个能办得到? 而且,那么多的马,他们从哪里得来的,虽然他们也不是每人一骑,有些人是两人一骑的,可这算来也有差不多接近三百余匹马了。 他们县衙整个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的马啊! 这时,葛守礼又笑问顾西风、张诚:“你们说,云州军前锋营的将领,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小一个土匪寨里?” 顾西风、张诚的眼睛同时一亮。 怕不是云舟也想要有什么行动?所以才安插了这么些人做钉子,探听情况呢。 张诚一拍巴掌:“妙极。” “如此一来,就算投不成晋州,我们也可以改投云州啊!” “收了我们十万两,我们还带人来投,想必,云州方面于情于理,也不会拒绝?” 几人相视而笑,只觉得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就是具体这娘娘寨同云州方面是何关系?以这人前锋营将领的身份,竟然不是寨主,这萧娘娘又是何等人?需要搞清楚的还有很多。而且不知他们有何图谋,也不知那萧娘娘的性情,如果贸然揭穿他们的身份,只怕不妥,还是得有人先去探探、接触接触才好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说着,葛守礼、张诚的目光就都放在了顾西风的身上。 顾西风给他们看得毛毛的。 “干嘛这么看我?” 葛守礼笑得慈爱:“我老了,不适合到处乱跑了,跑腿的任务,还是应该交给年轻人!” “那是自然。” 这点小事顾西风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姨父姨母对他极好,跑个腿算什么。只是他们眼神怎么怪怪的? 事情说定,顾西风一头雾水地走了。 葛守礼和张诚相视而笑:“年轻人还是跟年轻人打交道比较好啊!” 那娘娘寨寨主听起来年龄不大,还颇注重容貌,顾西风长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他去的话,比他们两个老头子定然强多了。 张诚故作担忧:“万一那寨主看上大公子了如何是好啊?” 葛守礼:“正好西风还未成亲,女才男貌,也不失为佳配啊!” 两人对视,一同呵呵地笑了。 远去的顾西风此时不由抖了抖,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别是……顾西风看了看身后,没人。 乌漆墨黑的,顾西风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这夜,葛家众人得了这个好消息,总算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睡个安稳觉了。 张诚随后不久也离去了,这是起事后,他们第一次这么早散。 葛守礼是三人中最后走的,回房后他先沐浴了一番,洗了个头,仔细地擦干,又换了一身衣服,却没有睡,而是悄悄地去了家里一个十分偏僻的园子。 葛守礼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脚步声。 不过门没有开。 葛守礼在门槛上坐了。 “凤娘,你来了。茂儿呢?他怎么样了?可曾好些?你呢?累不累,没有哪里不舒服?” 葛守礼温声问。 住在院子里的是他的妻子聂氏凤娘和儿子葛正茂。 这几个月边境无战事,内外都十分太平,聂氏的爹过大寿,聂氏就带儿子回去给父亲祝寿。 本来葛守礼也该一道同去的,不巧那些时日他出门不慎,把腿摔了,行动不便,因此留在了家里。 谁知聂氏这一去却是倒霉,她所在的村落被举报有人得了疫病,官兵包围了村子,见人就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没一个活人了。 聂氏运气好,带着葛正茂正在林子里摘蘑菇,倒是逃过一劫。 等官兵走了,她匆忙回家收拾了些财物吃食,甚至都顾不得给爹娘收敛尸身,生怕被人发现,赶了辆牛车,一路偷偷摸摸逃回增县。 路上,葛正茂却病倒了,聂氏怀疑他是染了疫,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带他去寻医问药,只一个劲往增县赶,幸好老天保佑,真让他们一路平安到了家。 聂氏小的时候曾经出过天花,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这回她倒是无事。但她深知疫病的可怕,因此谁也不见,让葛正茂把所有的人都撤了,她才带着儿子偷偷进府,住进了这个偏僻的院子。 这些时日,她一心照看儿子,足不出院。 因为她处置得当,府里并无一人因此得病。 葛守礼偷偷跑去隔了几个县的地方花了重金寻人配了药,悄悄带回来给他们母子熬药,只是这疫病一起,实在难治,葛正茂一时好一时坏,病情反反复复。 儿子的病还不曾好,但聂氏回娘家的事并不是什么机密,知晓她娘家在哪里的人虽然不多,也不在少数,云州主如此狠辣,葛守礼日夜担心此事若有不密,立马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想要带他们娘俩跑,可一来葛正茂病得正重,哪里能经得起旅途奔波?而且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就这么给弃了? 无钱到哪里都难啊,他一个人倒罢了,可总不能让他们娘俩和西风跟着他一道吃苦。 家里现银也就那么多,其他都是铺子田产古玩字画……要把这些悄悄变现,根本就不大可能,只怕很快就会有风声传出,引起官衙注意。 不跑,等于头上时刻都有把刀悬着。 那日知县还特地找了他去县衙问话,问他的妻儿可曾回来,显然是听说了什么。 葛守礼给知县送了一大笔礼,但没过两天,县衙又来人了。 这是不把他榨干不罢休啊! 张诚就给他出主意,要不趁云州军乱,干脆投了晋州主,在这边起事,里应外合,搏上一搏,也比事发,只能等死的好。 葛守礼也是没了办法,一边应付县衙那边的勒索,一边派了人去晋州。 结果,晋州那边还没回信,府里倒是先出了事,有府里下人看出端倪,贪图赏金又害怕牵连自身,竟然去县衙告了密。 没有确凿证据县衙都如此相逼了,这有了确凿证据,还不是砧板上的肉? 得到那人同屋急急相告后,葛守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了。也是他们这段时间有了异心之后,做了不少准备,县衙那边又没有防备,老天保佑,倒是让他们一举成事了。 如今想来,真是步步惊心动魄啊! 还好如今总算是有了头绪了。 “老爷今儿个心情格外好呢!” 聂氏敏感地发觉了葛守礼语气的不同,这些日子,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焦虑疲惫,虽然葛守礼极力掩饰,但身为他的枕边人,两人感情又一向极好,他的一点变化,聂氏也是听得出的。 只是他不说,她便也不问罢了。 帮不上忙,至少,也不让他烦心。 今天却有了转变,是好事啊。 聂氏微微抿着嘴笑:“茂儿今天喝了一碗小米粥呢!下午还同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虽然还是有时候发热,但已经不像前些日子一般,一热一整夜了……” 絮絮叨叨地,聂氏的声音不停响起。 他们一家人还好好的,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葛守礼一边听她说,一边看着夜空,今晚的月亮,很圆啊! 月色真好。 一切都很好。 不过,有些人可不怎么觉得,譬如,许州主。 第153章 许州主温和 许州主姓温,单名和。 不过,名字虽然叫温和,他的脾气可同温和两个字,没有一点儿关系。 夜晚,许州军最大的帐篷,依旧灯火通明。 诸文臣武将赫然都没有睡,个个在列。 温和坐在上首,脸色沉得可以滴水。 大帐内,鸦雀无声,静得连烛火哔啵哔啵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温和的心情糟透了,被疫病给闹的。 本来以为将染疫的那些中州士兵给灭了,这事儿也就算了结了。没有想到,那些士兵被清除之后,接二连三地,许州士兵也开始倒下了,病情一模一样。而且,不是哪一个营出现了这种现象,而是不少营都出现了,十分分散,一点儿也不集中。 显然,不知不觉中,这种疫病已经在军队里传播开来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爆发出来。 如今,这些患病的士兵已经被统一聚集在一起了,但如何处置,却是个问题。 这些许州士兵可同之前的中州士兵不同,是温和争霸天下的根本,不可能一杀了之。 这样做会寒了所有许州士兵的心,今日患病的是这些人,谁知道下一个患病的会不会是自己? 中州士兵不过是外来者,奴隶一样的炮灰,得了病,还可能感染到自己,杀他们,许州士兵无所谓。 可杀同样身为许州人的同僚,那就不一样了,里面有他们的同乡、朋友、亲戚、甚至父亲、兄弟…… 这,谁能无动于衷? 只怕温和一下这样的命令,整个许州军就又要再来一次哗变了。 这次再不是本来就不怎么忠心的后收编的原晋州人,而是温和真正的嫡系原许州兵,最为忠诚于他的士兵。 这个代价,温和付不起。 但将这些人留在军营,自然也是不成的,这些日子,患上这病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多了,再留下去,别整个兵营都给整倒下了。 这个风险,温和同样也冒不起。 “你们说,现在要怎么办?” “怎么,个个都不吭声,全哑巴了?” “那留你们的舌头还有什么用?,不如我现在就让人替你们一个个把舌头都割了?” 温和冷笑,所有人身子情不自禁地都跟着抖了抖。 这并不是一个玩笑话。 温和并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主上。 温和的眼往下扫视,众人纷纷低头,但仍感觉温和的视线一个接一个在他们的身上扫过,仿佛在挑选着先从哪一个的舌头开始割起。 答、答、答,是手指扣在木案上的声音。 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这声音也代表着温和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终于,一个头发花白的文臣实在受不了温和带来的压力,他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主上,离大军最近的汶水、金水两县如今早就空了,正好有现成的房屋,不如专门划一县给患病的士兵们居住,派遣军医、伙头军给他们医、做饭,如此军中自然无虞了。” 话刚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朝他砸了过来。 白头发的谋士也不敢避,硬生生地受了。 然后,一声惨呼,那老臣头破血流、仰面栽倒,再没有动静了。 这一下砸得不轻,也不知是死是活。 只有兵士上来手脚利落地把人拖了下去。 其熟练度,看来这事儿没有少干。 “废物!” “养你何用?” 隔离? 这种事白痴都能想到,如果这么简单,他犯得着为此作难吗?如今已经发现的患病的士兵都大好几千近万了,这个人数还间或在增加中。 就目前的病例来看,这病一下子也不致死,症状还轻的时候甚至与普通人无异,但随着病程的进展,人会不停高烧、呕吐、腹泻,直至爬不起床来,到死亡要经历一两个月,甚至,还可能更长一些。 养上万的废人,又不能打仗,又不能生产,就这么空养几个月,得消耗多少资源? 当然,他温和不是养不起,如果有所值,那也就罢了。 可关键是养这么久,最后能挺下来的,能有几个? 最后几乎是一场空。 更不用说,为此还要赔上的军医、火头军又要多少?要派去看守他们,不让他们跑出来的兵士又要多少? 把这些资源拿出来,他都能又组建一只新的军队了! 温和根本就不想在这些已经无用的人身上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却又不能贸然相弃,寒将士的心,如何两全其美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不然,如果不惜人力、财力、物力,这件事有啥可烦的? 连重点都搞不清楚,也敢来他这儿混饭吃? 温和冷冷地道:“下一个!” 等了许久,依旧无人开口,温和不耐烦,干脆一个一个开始点名,被点出来的人吞吞吐吐的,没一个提出什么像样的建议,一个接一个被温和砸了出去。 剩下的人,更是个个发抖。 武将还好一点,毕竟这种事儿,主要是文臣的差。 温和关照的都是那些文臣。 文臣们恨不得眼一翻白,直接晕过去算了,却又不敢晕。因为上一个晕过去的人,温和说:“既然晕过去了,那就不必醒了。” 一个接一个被抬了出去。 十多个了之后,一个白面无须、貌若好女的文臣出列。 “主上,我有一计。” 众人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心里却暗骂,又是这厮,一肚子的坏水,这人绝对早就有办法了,这是故意看他们这些同僚倒霉呢! 不过,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却不敢说出来的。 白面无须、貌若好女的谋士唤作计无双年纪不大,约十七八岁,并不是许州人,而是中州人,没什么名气,只是个寒门学子。 最初投奔温和时,并不起眼,但随着他的计策一条接一条被温和采纳,越来越受温和的重视。 强征中州男子为兵、迁移中州民填晋州、坑杀染疫中州兵…… 一条条,皆是出自计无双的手笔。 对同自己一个地方出来的同州之人如此心狠手辣,实在阴损,众人鄙其为人,背后叫他“计无德”,又笑他身为男子,却连个胡须都不长,同太监无异,又叫他“计女”,十分不齿于他,不屑同他往来。 这家伙,不知又要出什么缺德的主意了。 众人心里暗想,但终究松了口气,总算不必挨砸了。 第154章 计无双献计 众人的神情全收入计无双的眼里,不过他却不在意,不过是些庸才罢了。 计无双此时出来可不是要为这些庸才解围。 看这些瞧不起他的人倒霉,他可开心了。 但再拖延下去,他们固然不得好,温和却也要对他生恼了。 温和不介意他借他的手教训教训这群庸才,但过了,却不行。 其中的度,计无双如今也算能揣度个几分了,遂见好就收。 计无双对着温和深深一礼:“主上,不知我们可以用来渡河的船如今有多少?可够送这些兵士们渡河?” 计无双这话一出,众文臣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也都不笨,只是有时候,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计无双一说,他们就明白他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太歹毒了! 所有人看着计无双,如同看一个恶鬼。 不是恶鬼,怎么想得出这样的主意? 武将们反应稍稍迟一些,他们意会过来了之后,倒是没有文臣们反应那么夸张,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这份心肠,做不了将军。 为了军功,为了最大程度地伤害敌人,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战争无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要死的话,自然死的是敌人得好。 这个方法于他们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一本万利。 不过是些本就没有什么活路的士兵,为了夺得资源生存,他们还不更加拼命? 对于敌人晋州军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 一旦疫病在晋州军里扩散开来,晋州军定然会遭受重创。 一个武将首先表示赞成:“今日探子回来报信,说晋州军那边最近有些异动。” “晋州主固然担心疫病,没有接收那些哗变的士兵,但只怕心思也有些浮动,不大安分了。” “如今这些士兵几乎都还是轻症,没有丧失战斗力,送他们过去,一来他们正好可以夺晋州的资源滋养他们自身,二来也可以消耗晋州军的实力。等疫病过后,想必我们要拿下晋州,轻而易举。” “好计啊!好计!” 有人开了头,其他武将们也纷纷表示赞成。 虽个别人心里有些不忍,但大势所趋,也没有人这么不开眼地跳出来公然反对。 文臣们中也有几个跳出来赞成的,但大部分还是保持了缄默,身为文人,他们学的就是治国爱民,虽然也没有几个能切实做到爱民如子,但这么有伤天和的事,还是没有几个能打心里认同的,但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因此几乎都默不作声。 这时,有个武将提出:“只是,若那晋州主以牙还牙,该当如何?” 他们开了这个头,晋州主又不是傻子,开始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之后,只怕会情急之下,原样奉还。 计无双不慌不忙,他早就准备了应对防范的措施。 计无双一一道来,文臣们为之心寒,浑身冰冷,几个人这夜回去都夜不能眠,连连叹息,潸然泪下。 温和却连连点头,众将更是踊跃补充。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说完了这事,又有人提起增县出了个讨虏将军,举起反旗之事,对这事,温和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小小一县而已,能成什么事? 目前他这边有大事要忙,哪里顾得上这点儿小事? 温和不耐烦地指示,增县隶属淄川郡?着令淄川郡郡守立马派人围剿,不得有误。堂堂一个郡守,如果连底下一个叛县都搞不定,他这郡守也不用做了。 温和三言两语就发落了这件小事,在他的心里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几日后的一天夜里,近万许州军突袭晋州军大营。 毫无防备的晋州军猝不及防,吃了大亏。 晋州军反应过来,就要合围,歼灭这股敌军。 但这股敌军异常狡猾,不待晋州军形成阵势,突然脱离包围,飘然远去。然后一路劫掠,若有反抗,则屠城立威,所过之处,动辄血流成河。 追!怕防守汾河的兵力不够,本来他们兵力就不及许州军。 不追,总不能放任他们这一万许州军在境内肆意杀害百姓? 一时,晋州军焦头烂额。 值得庆幸的是,许州军竟然没有趁机发起大肆进攻,看来,他们还并没有那么多船只可以让整支军队过河。 晋州主松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抽出了一部分兵力追击入境的许州军,并且再度严令因为最近没有战事松懈下来的晋州军不得疏忽大意,做好巡逻工作。 若是当时有人示警,也不至于给这一万兵马打了个措手不及。 同时,两地交界的关隘,加派兵马进行防守,提防许州军不走水道,通过山道,绕过汾河,进行偷袭。 上次许州军内哗变的晋州兵走的就是山道,山路难行,并不适合大部队行军,晋州军本来并不重视,只布置了少许人马望风。但这回许州军万余人马竟然也敢渡河偷袭的事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晋州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如惊弓之鸟。 然而,让他们奇怪的是,这一夜之后,许州军竟然没有任何后续动作了。 晋州主郑恭仁召集手下幕僚武将商讨此事,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许州兵战力强悍,但如今的晋州兵也不是当初的晋州兵了,经过多次作战战力提升了不少。 在这几个月,晋州主也征了不少兵,如今的兵力与当初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有后续增援,区区一万兵马,迟早给他们吃下。 白白给他们送人头? 怎么可能? 许州主温和的可怕早就深入人心,没有谁会把他当白痴看。 一众人等,日思夜想,终究无所得,只能提高警惕等待后续了。 这一日,晋州军发觉,对岸汾河的人一下子多了许多,开始还以为许州军要大举进攻了,吓得屁滚尿流地去通报晋州主。 但,并没有。 许州军没有大肆进攻。 众人又惊又惧地观察了几日,发觉许州军怎么开始在汾河岸上建起高高的城墙来了? 许州主似乎征集了许多的民夫,建墙的速度非常快,只几日功夫,城墙就垒起高高的一大截了。 在河边建城墙? 许州主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第155章 晋州反应 一出接一出的。 还没个完了。 刚轻松了也不过一两个月,怎么又开始了? 好不容易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的晋州主郑恭仁最近又开始不得安宁了,他的心真的很是有点累。 “爱卿们,你们给我说说,温州主这是又闹得哪出啊?我们得要如何应对才好啊?” 郑恭仁期盼地看着麾下众人,希望他们能拿出个主意来。 反正别指望他,他一想这事儿头都疼。 “建城墙?许州主莫不是不打算继续打了?要以此为界,同咱们隔河而治?” 一文臣脑中灵光一闪,说道。 这话一出,郑恭仁顿时眼前一亮,其他人也是精神大振。 如果这样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仗打的,天天胆战心惊的,他们早就不想打了。 如果能就此停战,他们举双手双脚赞成。至于失去的土地百姓,那也没有办法,他们哪有这个实力从许州主的嘴里虎口夺食。 再说,晋州原本就是汾河以北更为富裕一些,土地产出多、粮食质量更好,汾河之北虽然地方只有全州的三分之一,产出却占了全州的三分之二。 对这个结果,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众人一时欢欣鼓舞,只差额手称庆了。 此时,一武将却发出一声冷哼:“怎么可能?狼会轻易放过即将到嘴里的肉吗?许州主狼子野心,断然不会就此收手的。如果他想停战收手,之前派出那万许许州兵偷袭干嘛?动动脑子好不好?” 这些人天真的他真不知说什么好。 这话一出,众人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们其实何尝不知道,但从开战以来,一直溃败,若不是这汾河阻住了许州主的去路,还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他们实在是需要点好消息提提神了,哪怕是听起来有点不那么靠谱的。 说话的武将唤作武功,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本来不过是个小兵,但作战十分勇猛,在与许州军作战过程中,斩获了许多人头,连连晋升,如今已经升了将军,是晋州军出了名的勇将。 也就他率领的军队,对上许州军的精锐,还有一拼之力。 郑恭仁很是看重武功这名勇将,但听了他的话,却不禁揉了揉眉间,十分疲惫。 “主上,可是头疼病又犯了?要保重身体才好啊!” 众文臣武将想不出个所以然,纷纷关心起郑恭仁的身体来。围着郑恭仁好一顿关怀,将他送走了。 武功急得跳脚:“事情都没搞清楚,没商量出个对策,主上这就去休息如何是好?” 这一句顿时就激起了众怒:“搞不清楚,就是把主上强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主上身体又不好,万一太过劳累又病倒了,你来负责啊?” “就是,有本事你去把事情搞清楚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武功本来就是武将,并不太擅长口舌之争,如今又一个人,哪里说得过这么多人的嘴,最后没办法一跺脚,“气煞我也”,给气走了。 他走之后,众人也纷纷散了。 真不是他们不想办法,想不出又有什么办法呢?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啊!算了算了,回去洗洗睡了。 反正许州主在建城墙,看样子一时半会确实不会进攻的样子,那就先休息休息! 下次再研究也不迟。 众人鸟兽散。 晋州主郑恭仁回到他的大帐,美丽的柔姬迎了上来,“大人辛苦了”,替他净面洗手,为他更换衣裳,小炉子上,有温热的饭菜,花瓶里,花香隐隐,琴声幽幽地响了起来。 郑恭仁舒畅地展开了眉头。 这样平和的日子多好啊,为什么非要打仗呢? 郑恭仁想不通。 此时,他也不想去想,他只想如同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一样,每日处理完一些例行公事之后,和妻妾们一起,吃茶、喝酒、赏花、吟诗、听琴、作画、看舞……再有漂亮可爱的女儿们承欢膝下。 如此,就好。 这样,就好。 淄川郡,郡守郭子美就没晋州主这么惬意了。 虽然他同晋州主一样,其实也有不少美姬的,但无奈他不是主,是臣啊! 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这个空闲,也没有这个心情享乐。 他头上悬着刀呢,哪里来的这个心思? 许州主可是从来不讲什么人情的,有能者上,无能者下。 交代下来的事情,不管是谁,那是不论怎么样也得办好的。 办不好,若是丢了官还算好的,怕就是连命也赔进去了。 连许州主的小舅子都不例外,办砸了差事,一命呜呼了。 听说州主夫人跪在州主的书房门外,哭得死去活来,也没能救回这唯一的弟弟的命。沾亲带故的小舅子都这样了,郭子美可不以为他有那么大的脸办砸了差事还能幸免。 所以,接到许州主的手令后,大半夜的,冷得爬起来都直打哆嗦,郭子美还是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立即传了郡尉雷中鹤来郡衙。 待天亮,雷中鹤就点了手下五千兵将,气势汹汹朝增县直扑而来。 同时,淄川郡守又八百里加急紧急传书各县县令,让他们一同调兵讨逆,不得延误。若有迟疑,视同逆党。 瞻前顾后、拖延多日的淄川郡守得许州主令后顿时一下子就雷厉风行起来了,以雷霆之势迅速出击,一道又一道手令发往各县。 同时,在郡城内也加强了巡视力度,尤其是城内各大户,更是重点关照对象,可不能像增县县令一样,祸起萧墙。 再说增县这边,此时他们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增县并不紧靠淄川城,处于淄川郡偏远一隅,骑马都要好几日,步行所需时日就更不用说了。 起事之后,葛守礼他们自然也是格外关注许州军和郡城的反应,但得到消息、传回消息也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可能郡城这边才一有动作,增县这边就能够立马知道。 所以,增县目前,倒还算一片祥和。 这日,天气晴好,一直在忙着的顾西风被迫不及待的葛守礼打发去牛头山拜访娘娘寨的寨主萧娘娘。 第156章 有客来兮 说起来本来前两日葛守礼就要打发顾西风去的。 在这一点上,两人的大方向一致,但具体想法却有些不同。 葛守礼觉着牛头山那边是越快越好。 可顾西风觉着,虽然说投奔云州的确是个不错的退路,可这事儿其实也没那么急,起码要坚持到表弟好起来? 云州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悍然出兵许州,中间还隔着个晋州呢! 远水救不了近火。 比起近在咫尺可以立马派上用场的晋州主,这也只能算是个安慰奖了。 只可恨这晋州主,实在是个没用的。 别人远在云州,中间隔着个晋州,太平无事,都晓得提前伸伸爪子,他倒好,现成的大好机会,别人把路都给铺好了,他却连腿也不敢伸上一伸。 太平盛世倒是还好,无为而治,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当得起一个“仁”字,可这样的世道有这么个州主,那就真是倒霉之极了。 说起来许州主虽然可恨,但比起来,顾西风都有些羡慕许州百姓了,好歹人家州主敢打敢拼,不但把自己的地盘护得好好的,还能开疆拓土。 他们这主呢? 是生生把自个儿好好的地盘三分之二都给葬送了。 真是…… 让人无语。 但怎么办呢?摊上了这么个主,也没法子。 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 就是只蚂蚁,注定了要被大象踩,好歹也得咬一口。 干巴巴等死可不是顾西风的作风。 顾西风觉得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要征兵、练兵。 起码得把眼下的日子撑下去,再图以后。 葛守礼当然也知道征兵、练兵要紧。 可这事儿别人也不是不能干,牛头山又不是多远,一日的功夫都够来回了,后路不安排好,他这心实在是放不下啊! 到底还是连连催着顾西风上山了,由张诚作陪。 其实葛守礼也挺想亲自去会会这萧娘娘的,只是增县如今人心不稳,城内不少大户担心如果留下,被视同叛逆,不少偷偷借故出城逃去别的地方了,或投亲奔友,或去别的地方的产业,家大业大的,也不止这一个地方可以落脚。 因此,在这当口,葛守礼还需要在县衙坐镇,稳定人心,不便离开。 而对于逃走的大户们,在张诚的建议下,葛守礼也没有客气,派人去把他们的宅子、铺子全抄了一遍,还真抄出了不少好东西,也算是弥补了一下被萧素素掏得半空的县衙财库了。 当然,与此同时,粮库也同时充盈了不少。 此时,看着顾西风、张诚去远,葛守礼站在城楼上,暗道:“西风啊,一定要争气啊!姨父以后说不得要全靠你了啊!” 如果能凭你的美貌,让那什么娘娘寨的萧娘娘一见钟情就再好不过了。 云州主的远水虽然解不了近渴,但娘娘寨兵强马壮的,看着也很好用啊!姨父如今实在太穷了! 你可千万争气一点啊! 娘娘寨能不能为我所用,就看你的本事了。 姨父看好你喔! 看着那些顾西风走后,依旧在城门看着他的背影,依依有些不舍离去的小媳妇、小娘子们,葛守礼抚着胡须,对于顾西风,信心大增。 再说顾西风、张诚离开增县县城,沿途树木萧萧,远处高山隐隐,与城内的繁华迥然不同,自有一种反朴入森林的天然意趣。说来两人也许久没有来郊外走走了,空气清新,连胸腔都为之舒畅起来了。若是平时,少不得好好游玩一番。 但此时两人俱是心事重重,都也无心看风景,骑着马径直就往牛头山娘娘寨直奔而来。 牛头山并不知名,又已经深入山中数十里,并不靠近官道。 而这大山里头,一座山接一座山,外观看起来,相差仿佛。 不是山里的人,很难搞清楚。 按说要带个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引路才好。 不过,之前葛家就是被人告密坏了事,这又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葛守礼更为慎重,不肯轻易被人知晓,因此这次宁肯让他们多看看地图,也没有另外再派多的人前来。 甚至,在人烟罕至的地方,顾西风、张诚还换了一身衣服,稍稍改装了一下。 这样,不是对他们十分熟悉的人,应该是认不出来的。 顾西风别扭地拉了拉衣服,抹了抹脸,方才张诚让他换了一身青色书生长衫,还用粉扑脸,描了眉,顿时,从一个英姿飒爽的俊朗青年,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白面俏书生。 顾西风很是不习惯。 他好好一个习武之人穿什么儒衫? “干嘛要这么麻烦?直接弄点泥脸上一抹不就完事了。” 顾西风很不以为然,并且,很有实行这种想法的冲动。 张诚此时也已经从一介中年儒生,变成了一个下人模样的老仆,背驼了一截,带着灰褐色的皮毛帽,穿着件大毛的皮袄,见他蠢蠢欲动,赶紧制止了他。 “使不得、使不得,第一次见面,弄得脏兮兮的怎么行?不可如此无礼。” 而顾西风看看张诚,再看看自己。 本来没有这么冷的,这么一对比,怎么突然觉得好冷? 恰一阵风吹来,顾西风打了个哆嗦:“为什么你就是皮帽皮袄,我就穿这个?” 张诚暗戳戳地想:因为女土匪都爱白面书生啊!话本子里头都这么写的。 当然,这个可不能告诉顾西风。 张诚就搪塞顾西风:“大概是下人准备错了!山里头这么冷,总不能让我一个老人家穿这个?我会冻得走不动路的,到时候就只能靠你背了。” 男人背男人? 顾西风想了想那画面,赶紧摇头,还是算了。 下了官道,又走了一段,渐渐地就没路了。 林间有些倒是看得出人走的痕迹,可却不知道通向哪里。 张诚拿出地图要研究,顾西风扯了扯他,张诚疑惑地抬头。 顾西风往前头一路口指了指,张诚一看,好大一个牌子,再看上头,好大几个字:“娘娘寨欢迎你!” 上头还有个大大的箭头在指路。 张诚一时无语:现在土匪服务意识都这么强了吗?竟然还带如此贴心地指路的。他们县城都没这么贴心好不好? 不过,如今识字的人可不多,你们这牌子几个人能看懂啊? 附近山民如果有人路过,可能会骄傲地告诉他:他们虽然不认识名字,不过“娘娘寨欢迎你”六个大字,他们都认识啦! 不管怎么说,有这指路牌倒是好走多了。 而又走了一段路,就有打扮奇怪,穿着连头帽子的衣服,蒙着嘴脸的人突然如同幽灵般冒了出来,隔着数米远出来问话,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做什么的,去娘娘寨干什么? 顾西风、张诚两人完全没有想到,地头都没有到,竟然会有人来盘查,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见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可疑,来人一声呼哨。 片刻工夫,围了好几个人上来,个个手持弓箭,蓄势待发,指着他们。 就这样,顾西风、张诚终于见到了萧素素,五花大绑的。 第157章 人心浮动 青岫来报告这事儿的时候萧素素正在城墙这儿干活呢! 眼看世道越来越不好,寨墙得加紧修啊。 村民们见钱眼开跑了,没办法,就算只有自己人了,也得上啊。 事关自身安全,大家伙儿不分男女老幼,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干,场面热火朝天。 今日,金寡妇、陈大光他们金虎山上呆了几日没啥事,便也赶回来帮忙干活了——其实更想的是寨子里的饭菜。 虽然每天也都是送饭的,可送过去的到底没有热乎乎刚出炉的好吃啊! 再说,自己的屋子住得多得劲,自己的床躺着多舒服,真是在家一时好,出门万般难啊!几日下来,格外地想念自己那点小窝了。 这么多人回来,寨墙这里顿时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萧素素看着几日不见、红光满面的金寡妇。 她天天干活,这厮天天在干嘛? 萧素素就瞪大了眼:“巧巧姐,你好像胖了?” 胖了? 胖了? 胖了? 金寡妇如遭晴天霹雳,赶紧掏出个小镜子,对着左右好一阵细看,接着发出一声惊恐的抽气声:这个像发面馒头一般肿了一圈的脸是她的? 再掐掐腰间的肉,好像是有点多。 金寡妇发出一声惨叫,赶紧跑去干活了,她今天要干很多很多的活,一定要把这该死的肉减下去。 萧素素奸笑。 劳力再多一枚。 她心情甚好并相当顺手地就接收了金寡妇刚叫厨房小丫头给她送来的一盘子点心、 原本金寡妇是打算先坐着享受一下的,如今全归萧素素了。 格外叫人做的点心是要自己掏私房银子的。 浪费是可耻的,萧素素就帮金寡妇消化不谢了。 心情甚好的萧素素顺道十分温柔地摸了摸小丫头娇嫩的脸一把:“小草儿又长漂亮了。” 若论萧素素对寨子里哪里的人最温柔? 寨子里的人肯定会毫无疑问地告诉你:厨房。 只要对上厨房里的人,萧素素准是格外亲切、格外温柔、格外有耐心,厨房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搞混。甚至连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也都能说上一二,跟每个人都能聊得让人如沐春风、相见两欢。 别的堂里的人,就没这份待遇了。 能不能被萧素素记住名字,得看运气了。 小草儿是个有着小圆脸的可爱丫头。 被萧素素摸了一下,她的脸顿时红了,晕乎乎地下去了。 虽然知道寨主姐姐是个女的,可穿男装的样子比寨子里所有男人都好看呢! 哎,若是以后长大了嫁个长成寨主姐姐这样的,就算天天啥活也不干,看着也开心啊! 这么一想,小草儿脸更红了,赶紧“啐”了一口,呸呸呸,什么嫁不嫁人呢! 她还早着呢! 都怪最近厨房里那些姐姐们没事儿的时候老聚在一起偷偷议论寨子里的哪个哥哥好看,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害得她也跟着胡思乱想了了。 小草儿捂着红红地脸跑得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萧素素满脸黑人问号??? 这是咋啦??? 她也不是第一回开这样的玩笑,以前没见小草儿这样啊? 扈三娘倒是知道点,最近寨子里可是有些人心浮动、春心荡漾啊。 这也难怪,寨子里十五六岁的姑娘们可不少,差不多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想这个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寨子里的男人不是老就是少,而且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天天担惊受怕的,能活着有口饭吃都不错了,哪里顾得上想什么终身大事? 如今住的吃的穿的他们都不缺,金虎寨、大刀寨的威胁也没了,寨子里还一下子进了这么多年轻男人们。 天天一道儿干活送饭的,起了这心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不仅姑娘家的心思开始活了,姑娘的娘亲长辈们也个个都盯着呢。 这些天,已经有不少婶子悄悄摸摸地跟她打听消息了。 扈三娘天天听得都一个头两个大了。 叫她练武揍人,她没有二话说。 可这些婆婆妈妈、牵线搭桥的事,实在不是她所长啊! 真叫她说,她觉着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没几个好的。 一个人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哪里不好? 嫁人又要操持家里,又要侍候公婆,又要生儿育女,还有三大姑八大婆叔叔伯伯,一大堆亲戚要应付。 男人没有出息身累。 男人有出息了,又是小妾又是庶子庶女的,更是心累。 反正扈三娘是不想再嫁人的。 不过,这只是扈三娘自个儿的想法。 这想法也不是平白就有的,也是嫁过一次人之后,有了切肤之痛,这才如此作想。 想她十多岁时,不也曾期盼过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相夫教子实在是几乎世间所有女子都曾经有过的期盼,能够有个情投意合、相知相惜的人,再有承欢膝下的儿女,一起幸福美满地生活,几个人不愿的? 她如今对此毫无兴趣,也不过是见过太多男人的薄幸、女人的辛苦,这才断绝了此念。 但回忆往昔,少女懵懂青涩之时,那份情怀,想起也值得莞尔一笑。 想起当初,倒也不悔。 只是如今经历过沧桑,没了这份情怀罢了。 而且,别的女子不像她拳头这么大,有立身之本,就算没了男人也不怕被人欺负。 这个世道,毕竟是男人的世道,对于一般女子来说,家里有个靠得住的男人的话,比起女人单独支撑,还是要好过许多。 而且,男女婚配对寨子也是好事,有了家庭,寨兵的忠诚度会更高,而且,有了女人的抚慰,男人也不容易精力无从宣泄,多生事端。 对于这事儿,扈三娘倒也是赞成的。 这阵子,她正想对萧素素提一提这事儿呢。 如今也是个机会,扈三娘干脆凑在萧素素的耳边将这事儿给她说了,至于萧素素才是个十二岁也没有谈婚论嫁的女孩子,同她谈这事儿合不合适这种想法,扈三娘想都没有想过。 实在是萧素素的一贯表现完全不像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扈三娘对待她十分敬服,完全忽略了她的年龄。 萧素素听得也十分自然,一点儿也没觉得说这事儿有什么不妥的。 她倒是连连点头,这一点,她最近忙这忙那,倒是的确没有注意到,差点儿给忽略了。 不过,萧素素立马意识到,这事儿的确十分重要,多亏扈三娘提醒得及时。 只是,这事儿要怎么办,萧素素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要是平常时候,这种婚姻嫁娶之事,自然是双方自愿,自行聘娶,无须过多干涉。但如今并不是太平盛世,娘娘寨情况也特殊。 如果还照以前那样,肯定是不行的。 第158章 见面礼 萧素素越想越觉着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寨子里人口本来就少,如果按照平常的婚嫁模式,一旦婚娶,姑娘们都回家去相夫教子去了,寨子里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谁去干? 男人本来就少,都是做战力培养的,哪里能消耗在这些内务上? 全员皆民,全员皆工,全员皆兵,是萧素素一直在致力做的事情。 人口少,那就每个人都要派上用场。 这样的制度如今已经初见成效,不能因为嫁娶而前功尽弃。 再说,萧素素这个寨主是女的,如今寨子政务部分也基本被女子所把持,这对萧素素是极有利的。 兵权方面萧素素目前掌控力度不够。 扈三娘的女军人数太少,还不成战力,萧素素有意扶持,但缺少兵源,暂时成不了气候。 陈大光虽然不会争权,但他忠心的不是萧素素,以后还可能离开,不能作为倚仗。 刘大刀虽然投效,忠心还不能保证。 在这方面,萧素素是有所欠缺的。 她能拿下大刀寨这么多人,让他们不敢叛变,相当程度是借了秦律所留下的陈大光这帮子人马,这才没有生变,给了她笼络这些人的机会。 但笼络到效忠,这之间是有距离的。 萧素素对他们来说,威信有但还不足够。 也因此,内政后勤这方面,她更不能贸然放权。 如果女子们全嫁人回归家庭,那很多职位就会空缺出来,一来目前娘娘寨也缺少这方面的男性人才,二来一旦这些职位被男子占据,男女权力失衡,对萧素素的地位很有可能形成威胁。 因此,在萧素素能凭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笼络,彻底让男人们敬服,心甘情愿认她为主之前,这种人口比例、权力分配的男女平衡之势,必须一直持续下去。 不然,一旦失衡,很有可能会被某个掌握了军权、建立了威信的男人给夺权。 萧素素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给别的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做嫁衣裳的。 另一方面,战时婚姻不比平时,更不稳固,这些姑娘们萧素素虽然不是个个都能叫得出名字,但基本也都是面熟,能认得出来的。 和她们一起开创了娘娘寨,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萧素素还是希望能让她们能得到更多的保证,过得更有保障一些。 这也有利于巩固她们对娘娘寨、对萧素素的忠诚度。 过得好,才会不遗余力地去保护。 不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 出于这种种考量,萧素素觉着这事儿还得好好再想一想、议一议才好。 这件事儿办好了,能收拢军心,寨子能更团结,是件大大的好事,可以作为一项制度延续下去,再有新人来,也依旧如此办理。 若是办砸了,只怕会是个大大的隐患,不可轻忽大意。 萧素素想得入神。 这时,城墙上的孩子们突然大声叫起来。 “青岫哥哥,青岫哥哥他们回来了。” “还押着两个人呢!” 闻言,萧素素先暂时丢开了这件事,反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有头绪的,倒是青岫他们抓了两个什么样的人,竟然给押到这边来了? 一般情况下,若有可疑之人,都是直接抓到金虎山那边去审问的,毕竟疫病的事儿时不时就传出点风声过来,虽不知是真还是官衙借机敛财,但小心点儿总不会有错的。 这样情况下直接押到这边来,应该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萧素素好奇地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十分漂亮的白面书生和一个驼背老仆。 “哇,好俊俏漂亮的书生啊!” “不过,抓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做什么?” “不会是要给寨主做压寨相公?” “压寨相公还有点早啊,寨主还没到这年龄呢!” “当个童养媳倒是可以的。” “什么童养媳?他是男的又不是女的,怎么也得叫个童养夫?” 何盈秀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 素素才多大,这些人怎么嘴上没个把门,在她面前说这些。 “咱们寨主什么模样儿,什么身手,怎么都得配个大英雄大豪杰,秦公子那样的还差不多。” “这书生脸长得虽然好看,可比秦公子却差上一截,而且,脸白成那样,太娘娘腔了。” 何盈秀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就是,素素这样的人哪里是这随便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能配的? 不过秦律这样的? 何盈秀打了个颤,这些人也真敢想! 那人脸确实好看,但在那人身边,大气敢喘一声吗? 萧素素找这样的,何盈秀可不乐意。 而且,年纪也不合适。 萧素素才十二,秦律多大何盈秀不知道,但怎么也有二十多了。那气势,祖父这做了多年阁老的都及不上,在他面前就不由自主地紧张。 这种人当上司还行,丈夫? 何盈秀对秦律的夫人深表同情。 他这个年龄,应该已经成婚了。 真不知道他夫人是何许样的人,真有勇气。 这时妇人们说着说着又换了人。 “配寨主配不上,配我家丫头我看倒是还勉强行。” “还配你家丫头喔,你家丫头识字不?” “我看配我家丫头不错,我家丫头生得白净、花儿绣得好,他定然欢喜。” …… 寨子们的婶婶们最近个个都红娘心起,看谁都想配个对儿,一见这白面书生分外好看,顿时就开始两眼放光、议论纷纷了。 人是哪里的还不知道呢! 俨然就已经划归己有了。 萧素素无语,喂喂喂,你们一个个好歹都出身大家,如今这一副土匪模样,强抢良家男子为婿的事儿,你们一个个表现得这么泰然自若的,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把违法犯罪当日常,这样真的好吗? 萧素素反省一下,她改造的是不是太彻底了一点? 如今娘娘寨的女子们跟刚上山的她们,也太天壤之别了一点。 变化得太快,一时,萧素素这个始作俑者都有些不太适应了。 倒是金寡妇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人,好像有些面熟。 对于人的相貌,她向来更注重一些,见过一面的人,基本第二面她都能认出来。 顾西风、张诚作了乔装,她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不过仔细打量了几眼,也就认出来了。 不过金寡妇并没有贸然嚷出来,这两人乔装打扮,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 因此,她只走到萧素素的身边,悄悄地告诉了她。 萧素素的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 原来是送银子的大好人啊! 是不是又想来送银子啦? 对于这样的大好人,萧素素自然是大欢迎的。 萧素素跳下了寨墙,快走两步,迎上前去。 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见她出来,青岫一挥手,押着顾西风、张诚两个的人将他们用力一推,再用脚一踢。 顾西风、张诚一个不妨,双手双脚朝地,直接来了个叩头礼。 这个见面礼,有点重啊! 第159章 初面 顾西风、张诚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见这娘娘寨的寨主会是这么个情形。 一嘴的泥,还给个女人磕头。 他们本来想得好,先乔装打扮,等见了萧素素,再请她屏退其他的人,再云淡风轻地亮明身份,引得这萧娘娘大惊。 这多带感? 多有高人风范? 显得多么机智勇敢过人? 如今…… 顾西风、张诚泪。 太丢脸了有没有。 想象太美满,现实太凄惨。 落差太大,顾西风、张诚有些接受无能。 如今这个样子,叫他们怎么拿出讨虏将军旗下第一勇将和第一智囊的派头? 大好男儿,差点泪了。 勇在哪里? 谋在哪里? 这画风,不太对啊! 太屈辱了有木有? 可乔装是他们乔装的,坚持不吐露身份是他们坚持的,被人如此对待好像也怨不得人。如果他们抓到行踪可疑的人,大约也是如此,不可能客气到哪里去。 自己选的,能怪谁去? 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顾西风、张诚只觉得一张脸皮没地儿搁了,恨不得地上有个大窟窿。 让他们就此消失! 正准备热烈欢迎贵客的萧素素也觉得这情形有点尴尬。 一肚子的欢迎词顿时又收回了肚子里。 两人那副囧样实在又狼狈又可笑。 好! 没良心的萧素素实在很想笑,不过,想到眼前这两个可是大大的送银子的好人手下的两员大将,想到说不定又是来送银子的,萧素素总算拿出为数不多的良心,忍住到了嘴角的狂笑。 萧素素轻咳两声,故作不知道这两人身份的样子,问青岫:“怎么回事?” 青岫道:“这两个人怎么也不肯说出身份来历,十分可疑,他们一定要面见寨主才说,我这才将人押了过来,请您处置。” 萧素素装腔作势地假意嗔怪:“既然是有事来寻我的,便是山寨的客人。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礼?还不赶紧将客人扶起来?” 说话的时候,萧素素给青岫使了个眼色。 青岫反应也快,看萧素素这反应就知道大约是有些来历的,忙连声“对不住”“是我太冒失了”,客客气气地亲手将人扶了起来。 刚才还是阶下囚,转眼成了座上客。 何盈秀此时已经极有眼色地让人在外头避风处临时围起了一个幕帐,叫人搬了桌椅过来,并让人上了茶水和点心。 顾西风、张诚坐在舒服的座椅上,手里一杯热腾腾的茶,点心的香气扑鼻而来,一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两位请喝茶!” 一盏茶毕,两人总算心魂暂定,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 只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顾西风以眼神询问张诚。 如今让他亮明身份,他有些不好意思啊! 要不找个借口先撤了,下次换了这身再来? 洗掉脸上的白粉,换身衣裳,顾西风觉着,这些人应该再认不出来的,到时候再来也不迟。 毕竟,顾西风自己照镜子也觉着不怎么像啊。 如此一来,面子就保住了。 刚才的事,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我不知,也就无所谓了。 这么一想,顾西风顿时觉得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张诚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突然,他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明明是作的奴仆打扮,按照一般的做法,没有谁会让主奴同坐奉茶的。 他们早就露馅了。 只是为了他们的面子,这娘娘寨的寨主才没有直接出言揭穿。 张诚苦笑,站了起来,躬身为礼:“讨虏将军麾下幕僚张诚,见过萧娘娘。” 顾西风面皮有点烧,看张诚这反应,他也知道是暴露了。 事已如此,他倒也干脆,随即站了起来抱拳:“讨虏将军麾下校尉顾西风见过萧娘娘。” 萧素素还礼,双方再次就座。 顾西风好奇地问萧素素:“之前见贵寨之人在外作如此打扮,不曾想,萧娘娘也作此打扮,见客也不曾取下。这是贵寨的风俗吗?” “可是之前你们人马前往我增县时,并不曾如此,这又是为何?” 萧素素含笑。 “以前不曾如此,实在是最近各处风声紧,到处都有疫病的传闻。” “一人染病,整家、整村遭殃。” “实在令人心中生惧。” “我们寨子的大夫说,疫病传人也是要通过接触才传染的,不管什么传染病,只要与世隔绝,就没见再能继续传播的。” “但我们这里虽然偏僻,与世隔绝也是做不到的。因此她建议,如果不能彻底与人隔绝,不妨将暴露在外的部分全遮挡起来,这样应该能多少有些防范,更安全一些。” “我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如今,寨子里的人外出之时就都如此装扮了。” “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顾西风、张诚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 张诚动容,问:“这法子真有效吗?” 出了聂氏母子的事,对这疫病,他们心中也不是完全不担忧的。但从来疫病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其自然了。 萧素素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疫病的事,谁能说得清。 见张诚貌似有些兴趣的样子,萧素素就将万嬷嬷提出来的一些预防疫病的措施一一说来,煮汤药啊,注意保暖锻炼不要生病啊,勤搞卫生啊,注意通风啊…… 张诚一一记下了。 张诚和萧素素谈得兴起,顾西风坐得却有些无聊,他是学武的,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倒是看外头修寨墙什么的,颇有些兴趣。 萧素素便叫人也给他拿了件娘娘寨的套头遮脸只露眼的衣服给他穿了,叫青岫陪他出去瞧瞧。 顾西风在青岫的陪伴下,参观了娘娘寨正在修的寨墙。 时间过得飞快,冬日,天黑得早。 萧素素正命人早些摆饭,却有人骑马来寻顾西风、张诚。 那人得了葛守礼的吩咐,并没有瞒着萧素素。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淄川郡派来攻打增县的人马,正快马加鞭而来,离增县不足百里了,沿途还有各县兵马源源不绝地加入其中。 增县,危矣! 与此同时,姚子长紧急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些哗变撤往晋州地街道的晋州兵不知为何返转回来了,他们一路走一路攻打沿途的各个土匪窝点进行劫掠。 只怕,很快就要往他们这边来了。 娘娘寨,危矣! 第160章 对策 大敌当前,顾西风、张诚跟着来人匆匆骑马走了。 张诚本来还想说点啥的,可娘娘寨如今也是大敌当前,自身都难保了。 还能说啥呢? 当初想的再好,也不敌事情变幻地太快啊。 谁能想到,事情会赶到一块儿呢? 得,各保各的家园,各奔各的前程! 好歹都挺过这一次难关,留下命来再说。 至于十万两银子,还有什么可提的? 如今命都要保不住了,银子,又有啥关系呢? 青岫请命,亲自带了人去探那支队伍的动向,萧素素则聚集了姚子长、扈三娘、金寡妇、陈大光、刘大刀等各堂主、副堂主共同商量对策。 姚子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看着几乎已经快把整个牛头山包围起来的寨墙,还有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建筑,有些恍惚。 他,都错过了些什么? 姚子长本来觉着他在云雾山那边统计抚恤打发那些土匪们遗留下来的家属以及抓来的女人们、安顿想要留下来的人,建立云雾山据点这项工作是很有意义的,能最大程度地显示出他的才干。 但如今月余不见、翻天覆地的牛头山,姚子长突然觉得,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顾西风、张诚既去,萧素素领着一众人等入寨议事。 山下,如今也有议事厅及各个堂口的临时办事处了,已经开始有城市的雏形了。众人熟门熟路地进入,在各自的老位置坐下。 何盈秀赶紧让人加设了一个座位。 姚子长沉默地坐下,思考一个问题:再不回来,这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没有他,他们好像也都过得挺好的。 姚子长哀怨地看了一眼陈大光:这家伙,寨子里发生了这许多的变化,他就一点也不跟他通个气?他们不都是秦律留下来的人吗?为什么如今他还像是个外人,这个人已经好像变成寨子里的一员了?他还记得他们才是一伙的吗? 陈大光给姚子长看得有些心虚:他好像都忘记还有姚子长这个人了,怎么办? 陈大光低头喝茶、喝茶、喝茶。 茶是真香啊! 姚子长觉着他有必要跟陈大光好好沟通一下。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先把这关过了再说。 姚子长终于将视线从陈大光身上移开。 陈大光松了口气,别用一种看叛徒的眼光盯着他好不好?很有压力的。 “如今看来,这伙人大约是投奔晋州主不成,又回转过来了。” “他们数千人,攻打城池的话,人数有些少了,就算打下来,很快也会引来许州大军进行清剿。” “他们没这个胆。” “这么多人,张嘴又要吃饭。” “所以,干脆洗劫起土匪来了。” “咱们看样子也在他们的洗劫路上,避是避不开的。” “可打的话,人数相差太多了。” 刘大刀分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么糟糕的情况,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如果是几千土匪的话,还好一些,土匪没有组织,一盘散沙,他们有这许多马匹,有骑兵的优势,大有可为。 可这是几千训练有素、经历过战火的士兵,那就不一样了。 实力相差太大了。 两三百骑兵冲击战阵,人数相差太大,只怕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更别说,里头只有百来骑是来自云州的精兵,其余的人,根本就是土匪,训练才不过月余,一旦战事不利,这群人能不能撑住实在不好说。 硬战绝无可能。 损失他们承受不起。 可不硬战,又能如何呢? 若是寨墙修好了,他们倒是可以依靠寨墙防守,倒是不用太惧。 偏偏这个时候,真是叫人…… 刘大刀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就有些不够看了。 “怕什么?真不行,我们躲山顶上去就是了。” “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在山底下一直守着。” 金寡妇满不在乎地道。 陈大光鄙视地看了金寡妇一眼,动不动就只想着躲,这是什么做派?陈大光很想说上两句。不过到底是人前,她是姐,还是得给她留点面子的。到了嘴边的话,陈大光到底还是吞了下来。 扈三娘摇头,对金寡妇的提议,也十分不以为然。 “这只能是最后的下下之策,没有办法的办法。” “娘娘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名声,若是龟缩不出,任由别人围山而没有丝毫反击之力的话,我们在周围村子里的威信只怕就没了。” “而且,晋州兵若是没有收获的话,只怕会烧东西泄愤。” “那我们这月余的成果,就会化为乌有了。” 费了这么大的心血、人力、物力,再重来一次谈何容易? 刘大刀补充:“土匪最会以强欺弱了。如今娘娘寨已经不在暗处了,肯定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之前他们碍于金虎寨、大刀寨都先后被灭,心生畏惧,故而才没有什么动作。” “但如果暴露出我们实力不足的话,就算晋州兵围山不成撤了,只怕其他土匪也会打我们的主意。” “毕竟金虎寨和大刀寨的财物都落入了我们手里。” 如今刘大刀以娘娘寨自居,说起大刀寨倒是像在说他人一般了。 “他们被晋州兵洗劫,如今更是急需要补充物资过冬,如今进入冬季,商队也少、行人也少,村民们东西有限,我们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一旦他们不再惧怕我们,云雾山、金虎山的据点很难再守住不说,我们再想在牛头山上重建,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 “他们盯上了我们,就不会任由我们安心建城。他们会千方百计地搞破坏。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 “到时候……” 刘大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但言下之意,众人却已经明白了。 蚁多咬象。 这些土匪们固然不像晋州兵那般可怕,但他们却如附骨之蛆般,更为难缠,甩都甩不掉。到时候娘娘寨的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刘大刀对土匪的习性最为了解,他说的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金寡妇沉默了。 扈三娘沉默了。 陈大光沉默了。 姚子长也沉默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路上他也想过。但实力相差太大,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保住性命不难。 难的是保住娘娘寨的名声和威信。 这两者树立不易,丧失却很容易。 才刚打出名声的娘娘寨经不起这种损失。 沉默中他的视线悄悄地移向萧素素,这个时候,她要怎么做?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向了萧素素。 敌人即将到达,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61章 请命 是战? 是避? 她必须做下决策。 无论这决策带来的是好还是坏,是幸还是不幸,她做了寨主,这便是她的职责。 何盈秀忍不住握紧了双手,咽了一口口水。 该死,她又忍不住开始紧张了。 素素会选择战还是避呢? 避,会导致前功尽弃。 战,大约也是惨败无疑,胜利的希望渺茫。 就连陈大光都没有开口,紧皱着眉头,显然也觉得十分棘手。 何盈秀怎么想都不乐观。 唉,寨子里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规模,大家都在讨论,等寨墙修好了,到时候再在山下建些房屋,他们或者可以搬下山来住。 毕竟山上风大,又冷。 山下到底还是住着要舒服一些。 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下,却很可能会打回以前,甚至比起以前更是不如。毕竟,以前他们在暗,也没有这么多的物资,不虞别人的觊觎。 如今却是不行了。 何盈秀忧心不已,但她却并不绝望。 每每貌似身陷绝境之际,萧素素总会带他们闯出一条路。这一次,也不会例外,顶多更艰难些罢了。 只要萧素素还在,何盈秀就不怕。 她已经开始思索,她能做些什么。 如果萧素素选择了避,该如何尽可能转移东西,减少寨子的损失。 如果萧素素选择战的话,打仗的事她不懂,帮不上什么忙。但打仗的话,肯定会有伤亡,得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工作。 萧素素这时,却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晋州主为什么不收这伙晋州兵?” 众人不明白萧素素为何突然转移话题,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但萧素素这时提出来,总不会是没有来由的。 萧素素这么一提,他们便也觉得奇怪。 有人投奔,还是原本的治下之民,又叛了许州军,还有战力,无论怎么想,也没有不接纳的理由啊? 其他人还在想,刘大刀冷哼一声。 “还能为了什么?胆子小呗!” “许州军里那么多人染疫的,虽然说染疫的几乎都是中州兵,但疫病都能传到外头来,晋州兵里头难道就没有几个中招的?” “这样的兵,那位晋州主怎么敢接收?” 身为前晋州主治下之民,刘大刀对这位前主看得透透的,想都不想就给出了结论,语气里尽是讽刺,对这位主,他真是已经彻底绝望了。 所以,他从来没有把报仇的希望放在晋州军的身上。 姚子长、陈大光大为愕然。 “就为这?” 这是他们想都无法想的事,疫病固然可怕,但并没有在晋州兵里爆发出来,连许州主这样的冷酷之主也不曾因还没有发生的病情就弃了晋州兵,是晋州兵看到中州兵们的下场,心生惧意,这才干脆反了。 还没个影儿的事,这样做不是因噎废食吗? 晋州主一向以“仁”着称,就不怕寒了所有汾河以西旧民的心吗? 从此以后,还有谁敢去投奔他? 晋州主如此作为,姚子长、陈大光忍不住摇头,实在太没有一州之主的担当了。 就算晋州兵里头真有一些人染了疫,总也有办法应对的。 历来也没有见因为哪个地方有了瘟疫,朝廷就驱逐出境、拒不接收的啊,还不是又派物资,又派医官,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民心? 这种事,哪个地方都有可能发生。 谁也不想,万一哪天发生在自己的头上,被如此对待。 朝廷救的哪里是疫,是百姓对朝廷的心啊。 得民心者得天下,放在一个州,也是一样的。 晋州主出了个昏招啊! 不过,对于云州来说,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陈子光不解,就算知道晋州主为啥不接受晋州兵,对他们目前的状况又有什么帮助? 姚子长却眼前一亮,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他似乎有些猜到萧素素的打算了。 这的确是一条极好的路子。 晋州兵没有选择落草为寇,而是去投奔晋州主,说明他们对于当兵比当匪还是更有认同感。 如今不扰民而是剿匪,也证明这支军队的领头人是个有底线的人。 这时,如果有强有力的势力抛出橄榄枝,那的确有相当大成功的可能性。 刘大刀也想到了。 “寨主是想招揽晋州兵?” 萧素素点头,笑了,反应很快嘛。 不过她摇头:“不是我招揽,是代云州军招揽。” 她如今可没有这个实力,不扯虎皮不行啊! 不过,人招来了,总会有机会的。 萧素素笑,危机有时何尝不是机会? 这固然是娘娘寨极大的危机,又何尝不是极大的转机。 姚子长点头:“寨主此计,成功的几率极大。只是,若是招揽他们成功,的确可以度过眼前的危机,但只怕也会引起许州军的注意,后患极大。” “以许州主的个性,不大可能放过背叛他的人。” “如果因此引来许州军,到时候只怕得不偿失。” 姚子长冷静地指出了这计的弊端,好的谋士,不是只看眼前的得失,思虑更要长远。不然,纵然得一时之利,不考虑大局,终将败亡。 萧素素微微一笑。 “怎么会引来许州军呢?” “晋州兵他们不是都染疫了,所以晋州主这才不敢接收的吗?” 中州兵几乎全坑杀了,晋州兵哗变了,如今许州主就只剩下许州兵了,就算再征兵,要形成战力,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萧素素就不信,许州主舍得让他的主力许州军冒染上疫病的危险? 这可不像上次,中州兵几乎是全无防备。 一旦混战,许州军就算胜了,疫病也会流行开来,到时候许州主还凭什么打天下? 刘大刀笑了。 “放心,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晋州哗变兵士全军染疫这个消息。” 这种事情,还得他们这些本地人去做。 如此,姚子长就无虑了。 “此计大善,寨主大才。” 姚子长赞道,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大为震惊。 如此短的时间、如此不利的境地,竟如此快就想到了这样的妙计。而且不但只考虑眼前之利,连后患也有了应对之策,这份谋略智慧,实在让人惊叹。 姚子长素来自负才智,对这次危机他其实方才也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应对之策,之所以迟迟没有提出,一是自己对这个对策还不算满意,想看看别人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二来也是因为觉着目前娘娘寨,就他的地位最为不显,也是存了一鸣惊人之念,打算在众人无计可施之时提出来,如此才显他姚子长的本事。 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的办法比他之前的想法大胆高明多了。 凭区区数百人众,竟然有收拢数千兵的气魄。 姚子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不敢小觑。 少帅所挑之人,果非常人。 姚子长站了起来,躬身长揖:“我姚子长愿为娘娘寨走这一趟,请寨主允准!” 第162章 他们全都要 这是姚子长第一次对萧素素如此正式恭敬行礼。 萧素素值得他这一礼。 萧素素安然受之,并不惶恐。 他之前如何待她,萧素素不觉被怠慢;如今这般郑重其事,萧素素也不觉得受宠若惊。 她从来都是她,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 只要不碍她的事,那就行。 如果能帮上忙的话,那就更好了。 姚子长这人,上道,可以处啊! “那此事就拜托子长你了。”萧素素笑眯眯颔首,大方许诺:“若是事成,当记你首功。” 人家来娘娘寨冲的是啥啊,图她穷吗? 冲的还不是秦律! 若是办得好,萧素素自然也不吝在秦律面前为他们请功。 姚子长眼中微喜,事不宜迟,姚子长即刻告辞出发。 萧素素叮嘱:“此事能成固然是好,但如果不能成的话,子长当以自身安危为要,即使投敌以作权宜也未尝不可。些许小事,不值你性命相搏,万望见机行事。三哥将你们托付于我,请千万保重自身,不然来日我无颜对三哥交代。” 姚子长微微动容,这话说得不管真心有几分,漂亮是真漂亮,听得舒服啊! 人家投桃,姚子长自然报李:“寨主放心,吾命虽微贱,但受之父母,效忠主上,如今父母之恩未尝、知遇之恩未报,不敢轻抛。” 陈子光一阵牙酸。 这些文人! 萧素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招揽不成,亦可行驱狼吞虎之策。” “以淄川郡押送的粮草装备为诱,引晋州兵去攻打淄川郡所派去攻打增县之兵,可收一石二鸟之效,亦不失为一可行之策。” “如此增县之危也可解了。” 就当是抵那十万银子! 只是说这话时,萧素素不见多少开怀,反而面露痛惜之色。 是真可惜啊! 如果这样的话,这些晋州兵势必会折损不少。 唉! 都是已经练好可以上战场的兵,又没有主,不能收揽过来,太可惜了!好浪费的。 养出这样的一个兵都不知要费多少米粮,这数千兵,又需耗费多少? 就算花的不是她的,她也心疼啊! 若是都到她这儿来,该多好啊。 想到这儿,萧素素口水都差点儿哗啦啦地往下淌了。 何盈秀没眼看,好歹是一寨之主了,咱能注意点形象不? 这时,她已经一点儿也不担忧了,果然,不论什么样的事,到萧素素这里,都不是什么事儿。 真不知她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姚子长这时候哪里注意到萧素素的形象这种事情,他吃惊得眼睛都忍不住张大了。 淄川郡派兵要攻打增县?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又是为了什么? 增县出了什么事? …… 姚子长一连串的疑问。 他一直在忙着云雾山琐事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姚子长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不想再在这里暴露他的无知了,他需要人好好给他捋捋。 姚子长瞪着陈子光,陈子光摸了摸鼻子,好,好歹一个地方出来的,姚子长待他也不差,他是该给他通个气的。 陈子光总算自觉地站了起来:“我去送送子长兄。” 两人一同出了议事厅,姚子长这边也赶时间,陈子光就捡要紧的大事说了一说。 当听到他们竟然从增县捞了十万两银子,立了这么大的功,姚子长的眼都红了。 十万两啊! 不过一个县衙官库加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等人家中的私库,竟然抄出这么多东西! 都快赶上云州军一部一年的军饷了。 一部那可是整整数万的士兵啊,娘娘寨才有多少人? 悄没声息地,陈子光竟然立下了这偌大的功劳。 晋州兵! 姚子长磨牙霍霍。 你们别想跑! 他一定要拿下他们! 不然这娘娘寨还有他姚子长的立足之地? “好了,大概就这么多了,详细的情形,你路上再问。” 陈大光派了麾下两个兵给姚子长当侍卫,详细的情况姚子长可以路上再问他们。 等姚子长等人拍马而去后,陈子光则重回议事厅继续议事。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们也需做好姚子长那边若是不成的话,又该如何应对的准备。 有了之前萧素素珠玉在前的对策,又经过了最初得知消息的缓冲,如今,他们心中有了底气,这人一有了底气,思维也逐渐活跃起来了。 陈大光提议:“增县如今也同我们一道陷入困境,如果姚先生那边不成,我们可以联系增县,以协助守城的名义,进入县城。” “这样我们可以凭借城池之坚,增县人口为后盾,只淄川郡数千兵马,不足为惧。” “守住了增县,若是晋州兵仍然围困我寨,我们到时候我们可以再借增县之兵,解娘娘寨之围。” “如此一来,则两边之困都可解了。” 刘大刀却另有想法。 “你这想法太过理所当然了。” “没有外援,外有围困,开始还罢了,若是淄川郡调各县之兵不停增援,城内百姓受不住压力,城内生变的话,又当如何?” 人心多变,刘大刀可不抱期望。 “依我看,那葛守礼虽然颇有人望,但威信却欠缺。” “这事极有可能发生。” “我们的人也不够多,镇不住一个县的百姓。” “到时被困在里头,出又出不去,里头再一生变,岂不是被人包了饺子,到时候就陷入必死之境了,实不足取。” 扈三娘点头,更认同刘大刀的想法。 “我也觉得刘副堂言之有理。” “况且,我们在山中还罢了,荒山野岭之地,许州主并不在意,随便我们折腾。” “而一旦占据城池,那就不一样了。许州主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境内存在着这么一个反叛的势力。” “就算许州军要对付晋州兵,一时腾不出手来清剿,还可以从各郡县调当地驻军。” “到时候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先出头的鸟先死。” “由来第一个举反旗的,基本都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依我之见,倒不如让葛守礼他们弃了增县来我娘娘寨。如此淄川郡得了增县,自然收兵,既解了增县之围,也可增强我娘娘寨的实力。” 扈三娘这是干脆打上增县兵的主意了。 陈大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妙极妙极。” “我看这个可以有。” 他早就嫌手下的兵太少,不够他发挥了。 若是姚子长把晋州兵招揽过来,再把葛守礼的兵弄来,哈,拼拼凑凑,都够一部了,这么继续下去,他不是也快成领兵大将了? 若是在云州,一步一步升上去,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机会啊! …… 众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美。 刚开始听这消息时,想的是,糟糕了,这下完了! 如今他们想的全是,怎么浑水摸鱼,趁机大捞好处! 人,他们要! 粮,他们要! 装备,也想要啊! 快、快、快,都乖乖的,快到我们碗里来啊! 第163章 将才迟敬 义安岭,距离云雾山不足百里。 崎岖的山道上,数千队伍如同蛇一般,蜿蜒前行。 “大人,天色已晚,前方有水源,地势也开阔,可要在此宿营?” 一探路的士兵回来请示。 迟敬点头,就有传令兵大声疾呼:“大人有令,前方百米河边安营扎寨、就地宿营。” 日头落下的时候,宿营地支起了一个个帐篷。 帐篷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 晋州兵仓促起兵,带出的物资本来就不多,去晋州的路上早就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这些帐篷并不是什么军用帐篷,都是他们用从土匪那里抢来的布自己做的,都是糙大老爷们,也不能指望做得怎么样,能用就好。 不过,颜色虽十分杂乱,但帐篷分布得倒是规规矩矩,帐篷跟帐篷之间的距离都大差不离地,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排列得很是规整。 士兵们也都各司其职,虽然数千人,可是一点儿也不混乱。 行动之时,个个身姿笔挺矫健灵敏,十分利落,一派军人风范。 姚子长在两个亲卫的帮助下,顺利联系到了青岫,根据青岫的情报,找到了这支队伍。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就向前。 什么都不了解就贸然入虎穴,这是极其危险的。 虽然说如今时间仓促,无法详细去打探这支队伍由谁率领,其人如何,麾下又都有些什么起作用的重要人物等重要情报,但什么人带什么样的兵,只观其所带的军队,对这人的性格、为人,也能大致有所了解。 这一番观察下来,姚子长心中凛然。 云州军作为边军,战力素来强悍,军纪也极为严明,但这支队伍,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纪律仍然如此严明、士兵的不论是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能如此饱满,一点儿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丧家之犬之态。 不说战力,只论军容,比之云州军,竟没差到哪里去。 见微知着,这只队伍的领头人,绝对是个难得的将才。 就算是放到云州军中,只怕也没有几个将领能有这般的素质。 挖到宝了! 姚子长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争霸天下争的是天下,凭的是什么? 财力、物力,这些固然也重要,但最重要的,却是人才。 云州郡固然人才济济,但如果放眼天下,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个人,若是能成功收揽,以后若是在征战途中大放异彩,作为招揽他的人,推举有功,姚子长的地位必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姚子长不是秦律的嫡系,是后来投到他门下的。 秦律门下文臣武将不少,姚子长虽然自负才智,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几人,并不逊色于他。 更糟糕的是,他们跟随秦律的时间都比较长,彼此间也熟稔,对于姚子长这个后来的,虽然并没有存心排挤,但姚子长也很难融入其中。 独木不成林,想要走得远,走得稳,不说拉帮结派,起码也得有几个交好的。 不然哪次犯了错,连个求情的都没有。 怪凄凉的。 更棒的是,这个人还是武将,同姚子长走得是不同的路,没有任何实质的冲突,倒很有可能彼此成就。 一时,姚子长势在必得之心更炽。 此时,那数千士兵姚子长倒不怎么看在眼里了。 能得此一将,能抵千军万马。 姚子长又看了好一阵,越看对这人信心越大。 等时间差不多了,姚子长又将准备好的说辞在脑海中再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待得那队伍饭毕,这才施施然前往。 离营地还有数公里之遥,姚子长就被探子发现了,报到了迟敬处。 迟敬不在他的帐子里,他在伤兵的帐子里,叛出中州军时,队伍里有些人受了伤,迟敬每日空闲时,都会来看看他们,陪他们说说话。 听到娘娘寨有人前来拜访,迟敬倒也不算太过意外,只叫人召集了军中的各将领,齐聚他的营帐,告知此事。 “这萧娘娘虽说是女人,比其他土匪倒是强上不少。” 有人称赞道,之前遇到的那些,真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打到门口了,才慌里慌张地反应过来,打都打得不得劲。 真是窝囊,还不如一个女人。 还隔着差不多两百里呢,就主动派人寻上门来了。 光这,就不知强哪里去了。 “她派人来做什么?投降吗?” 有人猜测,并没有将娘娘寨放在眼里,毕竟,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娘娘寨估计也就一千多人,其中,还有数百都是女人。 他们可是大好几千的大老爷们。 孰强孰弱,还用比吗? 在他们看来,主动投降是理所当然的,总比被打上门去的好。 “都是一些无处可去的女人,不得不落草为寇,也怪可怜的。” 有人面露同情之色。 这回中州兵死得实在凄惨,几乎是全军覆没了,他们也曾一道在军中呆过,算是同僚,一同被许州兵鄙视、欺负,也算同病相怜了。 如今中州兵又几乎都去了,人死仇消,如今无处可去、到处漂泊的他们,倒是有些感同身受了。 对于中州兵们留下来的遗属,他们也就多了几分同情。 若他们一朝生死,他们的遗属不知如何? 能像中州兵他们的这些遗属一般吗?即使是女人,也敢在土匪众多的大山里头闯一闯,还真给他们闯出名堂来了。 如果不是遇到他们,凭借娘娘寨如今的势力,一般的土匪还真不敢上门找事。 “欺负娘们儿真没什么意思,如果他们能交出部分粮食的话,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行。” 有人说道。 应和者不在少数。 迟敬也是这个想法,男人打仗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家中的老弱妇孺,要不是实在没法子,听说了娘娘寨的事,他其实并不太愿意朝他们下手的。 一群女人走到今天也不容易。 众人意见几乎一致,就是对索要粮食的数目有些分歧,略作讨论后,迟敬便派人去请娘娘寨来人。 不一会儿,姚子长来了。 但听完姚子长的来意,迟敬为首的晋州兵们全部都惊呆了。 什么,娘娘寨竟然想要招揽他们? 一千多人,半数老弱妇孺,就五百多战力的寨子,竟要招揽他们这数千人的队伍? 娘娘寨的人是疯了吗? 第164章 信还是不信 “你这书生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闪了了舌头?” “莫不是在做白日梦?还是喝多了?” “与这等人废话做什么?将他扔出去就是了!” 众将领觉得被侮辱了。 他们再落魄,也不至于连土匪也不如? 这娘娘寨的人真是会异想天开。 还有激进一点的将领忍不住叫道:“打上娘娘寨!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迟敬倒是沉得住气。 敢开这种口的,不是狂妄无知,便是好歹有些底气的。 这娘娘寨看以往作为,不像是前者,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倚仗吗? 敢开口招揽他们这数千人,至少,娘娘寨的财力、物力比他们所想的更为雄厚一些。 也许,之前他们所想要的,太保守了些。 但,他们的底气在哪里呢? 这点还需要搞清楚。 他要为手下的这数千条性命负责。 迟敬思索着,抬起手往下轻压,诸将领们便立即住口了,营帐里立马鸦雀无声。 迟敬冷静地直指重点。 “我们可是有足足数千人,就算娘娘寨得了金虎寨、大刀寨的所有财库、粮草,要养我们这数千军的话,只怕也用不了多久?” “如果连养都养不起,招揽我们,你们凭的是什么?” 姚子长闻言,面北深深一揖。 众将领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又行起礼来了? 这娘娘寨的书生,脑壳莫不是坏了? 这时,姚子长又复起身,高声道:“除了娘娘寨云雾山分寨之主,我的第二个身份为云州州主之三子,常年驻守边境长墙的云州第一军秦将军麾下参事。” “如今代我主招揽尔等,不知尔等可愿归顺我云州军,共谋大业?” 这话一出,满帐哗然。 迟敬亦震惊地不禁站了起来。 云州军的赫赫威名,谁人不知? 尤其他们晋州同云州本来就相邻,不少人亲友都有云州的,对于云州,他们并不陌生。尤其是第一军,更是威名卓着。 他们是云州军最精锐的军团! 他们常年驻守边境,戍卫长墙! 他们抵御蛮族,守卫大盛的安宁! 自从有了云州军,蛮族百年不再南下! 祖祖辈辈口中被蛮族蹂躏的血腥历史,彻底成为了传说! …… 身为军人、身为男人,云州军,尤其第一军是他们心目中的神之军队。 如今,竟然要招揽他们? 尤其还是在晋州主不要他们,走投无路之时。 一时,所有人忍不住心潮澎湃,许多将领激动得看着迟敬,恨不得他立马就答应了。 迟敬亦有这样的冲动,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人,仍旧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 “姚先生,这事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请您先暂避一下。” 姚子长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同一小兵去了。 姚子长一走,营帐里彻底沸腾起来了,无须顾忌姚子长这个外人,大家纷纷开口。 “我不是做梦?” “以后,我们也是云州兵了?” “快掐掐我,我感觉自己可能还没醒。” 有人仍旧不敢置信。 “大人,您还犹豫什么?答应了呗!” “对啊!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迟敬。 不过,也有从兴奋中稍稍冷静下来的人。 “我们能相信他的话吗?” “又没人认识他,也没有什么可信的信物什么的,红口白牙,如何能信?” “不会是骗子?” 这么一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热血沸腾的众人总算都稍稍冷静了一些。对啊,无凭无据的,谁知道是不是骗子啊? 万一是那娘娘寨害怕他们,这才故意扯云州军的虎皮,那不是上当了吗? 到时候把他们骗过去,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再暗地里使个啥阴招的话,到时候阴沟里翻船,那可就冤大了去了。 是信呢? 还是不信呢? 一时,众人有些举棋不定起来,有些人觉着不能相信,毕竟不过是个陌生人,哪能轻易相信? 有些人觉得错过这个机会可惜。 毕竟再没有人管他们,他们就要沦落到当土匪了。 这些士兵都曾经是良民,能当兵吃饱肚子的话,还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当土匪的。 只要小心注意防范,那娘娘寨不过千余人,他们还怕了不成? 就算是骗他们的,也得供他们吃喝? 他们白去吃几天也不亏。 不知谁骗谁呢! 这么一说,许多人眼睛都亮了。 对啊! 真的固然好,假的去蹭点吃喝也不亏啊! 就算最后发现是骗子,也不过是又恢复到最开始的局面,他们不但没啥损失,还赚了几日口粮呢! 这么一想,两派人顿时达成了统一意见。 然后,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迟敬。 饿了好些日子了,他们真想吃顿饱饭啊! 迟敬的肚子也叽里咕噜地在抗议,他一向同士兵们一道儿吃,他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搞特殊。 因此,他也很有几日没有吃饱饭了。 虽然抢了几伙土匪,但几乎都是小股的,几十、百来人的那种,所得的粮食有限,几千人一分,基本就只能煮稀粥,混个水饱了。 但,迟敬必须强调,他真不怀疑姚子长的。 他是相信姚子长的。 他没有想骗吃骗喝。 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男子汉、大丈夫,他的理想是当将军。 骗子什么的,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他迟敬怎么可能是那种为了点吃的喝的就假意诈降的人呢? 迟敬在心里重复了数遍,这才正气凛然地重新叫人喊来了姚子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接受招揽。 姚子长错愕:这么快就同意了? 姚子长准备了一肚子的草稿,准备来个舌战群雄的,这下全作废,派不上用场了。 姚子长一时有些失落。 明明达成了目的,应该高兴的,可这种若有所失、不太踏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迟敬倒是干脆,很快就进入了状况。 “姚先生,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我们立马拔营,随同先生去见寨主。” “还望先生代为引见。” 姚子长压下了心里的失落,能顺利达成任务多好啊,还非要自找麻烦不可吗?目的一顺利达成,姚子长就又惦记了目的二。 有这两功,怎么也抵得上那十万两银子之功了? 十万两! 十万两! 十万两! …… 自从陈子光说了之后,就一直在姚子长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几乎成了姚子长的执念了。 再说,答应的这么干脆,谁知道他们是真降还是假降? 虽然迟敬看着就是个正派人,不像那种狡诈的家伙。 但姚子长见过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了。 姚子长微微一笑:“倒也不需这么快去见寨主,我这里还有一事,需迟大人相助,若是办成,寨主那里,当记迟大人一大功!” 第165章 乱生 这才刚投效呢! 口粮还没见一口呢,倒是先使唤上了。 还真不客气呢! 这是还没招揽到他们的人,就已经想好要怎么用他们了? 不过嘛,军队嘛,本来就是别人手里的刀,有用才好,没用才完了。 迟敬不怕被用,不过,也要看怎么用。 走着瞧看看! 迟敬不动声色地一拱手:“愿闻其详。” 冬日,天黑得早,酉时初的时候,天就已经开始黑了。 等到酉时末的时候,就黑得对面都不见人了。 酉时一过,便是戌时,从这时起,便宵禁了。 增县。 往常这个时候,许多人家早已吃了晚饭,熄了灯火,钻进被子里了。 寒冷的冬夜,再没有比温暖的被窝更有诱惑力的所在了,更何况,还能省些灯油。 今日,暮鼓声起时,街上却有不少人扶老携幼、背着包袱,行色匆匆地在街上走着,仔细一看,他们虽然来自四面八方,最后的方向却几乎大差不离,都是往城门去的。 增县共有四个城门,不过,东西两城门,一门靠水,一门靠山,平时都是不开的。日常使用的只有一南一北两个城门。 如今,人流往南。 而南城门处,更是已经人流如川,挤得水泄不通。 傍晚时候,淄川郡派兵来攻打增县的消息,不知从谁那里走漏了。淄川在增县以北,所有逃亡的人就蜂拥往南城门而来,闹着要出县城。 “父老乡亲、父老乡亲!” “许州军又没来,只是淄川郡的,又能来多少?” “我们有城墙,有这么多人,守住不是问题。” “这大晚上的,又有老又有小,路都看不清,天气又冷,你们就算要走,也要等白天啊!别把老人孩子整病了可如何是好?” 张诚带着人在城门口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家。 一些人听了劝,也担心老人孩子,倒是有些意动。 可也有人叫嚷:“等白天,白天就来不及了!” “从淄川县到我们这里又没有多远。” “到时候城都被围住了,怎么出去?” “让我们出去!” “让我们出去!” 他们一边叫嚷着,一边跟守城的士兵们推推攘攘,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一闹,之前本来有些意动的人顿时也开始观望了起来,不肯轻易离去。 “姨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人会越聚越多。” “不如趁如今人还不算太多的时候,让手下兵士将这些人赶紧驱散!” 顾西风匆匆赶来城楼上对葛守礼道。 葛守礼心中不忍。 “西风啊,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为了自己一家的性命,拉了这么多人下水。 当初做的时候,只一心想着,不能让一家老小这么多人冤枉葬送了性命,如今却拖累了一城的人,葛守礼有些迷茫。 是不是该放这些人出城去。 顾西风急了。 这个时候放人出去可不行。 一旦开了口子,你逃我逃大家都逃,溃逃之势就拦不住了。到时候只怕军队都跟着一溃而散。 还打啥球啊? 早要如此,他们这段时间在折腾个什么劲? 这个关头,葛守礼竟生了退意,顾西风的头发都急竖了起来。 “姨父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今敌人都要打来了,你再犹豫不决,那就是自寻死路。” “蚂蚁被碾死好歹也要蹬一蹬腿,咱们大活人,倒是要引颈就戮不成?” “你自个儿愿意引颈就戮就算了,我姨母和表弟呢?他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只能去死?” “我又做错了什么?又凭什么要去死?”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理?” “是这世道不公!” “不是我们的错!” “我才十八岁呢,还没有活够,可不想死!” “姨父你再犯糊涂,我就带姨母和表弟逃命去了。” “混在人群中好歹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这样黏黏糊糊不干脆,我看就死路一条,我们可不跟你寻死。” “你快点决定,时间紧着呢!” 一提到妻儿,葛守礼顿时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成,你表弟昨夜又发烧了,哪里经得起路上折腾。” “好,姨父不糊涂了。” “你说得对,是这世道逼得人如此。” “就算今日我们不如此,许州主如此倒行逆施,迟早也有别人如此,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西风,现在就去驱散民众,不得接近城门。” “否则,就以奸细论处!” 顾西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糊涂到底,他赶紧一溜儿跑着去传令了。 兵士们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齐声大喝。 数百兵士,对百姓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恫吓,人们顿时面露惧色。 张诚更是抓住时机,趁机安抚:“你们只是普通百姓,不过是被我们所挟持,就算是我们败了,他们打进来了,还能对你们这些普通百姓下手?” “倒是你们这一下子都跑了,家里人都空了,等他们进城一见到处都没有人。这没有人,不就都成了无主之物吗?他们还不拿?” “到时候等他们走了,你们回来,家里铺子里东西还有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这么一说,顿时许多人给说动了。 是啊! 家里还有一堆东西呢,带也带不了多少,只能放家里。 破家还值万金呢! 更不用说好歹都是城里人,谁家没点家当的?谁家没个铺子的? 还能指望那些大头兵秋毫不犯、一根针一根线都不拿吗? 他们是百姓,又不是乱匪,这不逃出去不一定丢命。 逃出去了,财产倒是全没了。 没了钱,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这么一想,许多人顿时打消了匆忙出逃的念头,逐渐开始散去了。 而人都有从众的本能,一旦有人开头,跟随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如果大多数人选择了这条路,其他人就是心中不愿,也得掂量掂量。 掂量掂量的结果就是,很快,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渐渐一个也没有了。 而一传十、十传百,许多走出家门的人也又往家走去,放下了包袱。 整夜的夜晚,又变得如同之前的每一夜一般,安静、祥和。 葛守礼、顾西风、张诚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城内已经安定。 如今,安排人布防,等着淄川郡来兵即可。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夜,安宁祥和。 夜,百鬼暗行。 第166章 敌袭 “老爷,失败了,要出城的百姓被葛守礼压下去了。” 说话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 如果顾西风看到,就能认出来,这人是县里大户申老爷家的大总管周忠实。 同为县里颇有家资的大户,葛家、申家也有些交情,不算多么深厚,不过,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总会通知对方一声。 顾西风和申家的儿子申中玉小的时候还一起玩过。 不,准确地说,应该说是一起打过。 十二三岁的小子,正是调皮的时候,申中玉也不爱念书,从小申掌柜就请了武师在家中教他学武。 又有钱又有实力,在顾西风出现之前,他是县里少年们中当之无愧的头儿。 不过,顾西风来了之后,情形就开始悄悄地变了。 葛家也是大户,顾西风虽然只是外甥,但葛守礼视他如同亲子一般,衣食住行比起亲儿子来也不差什么。甚至因为他年纪要大一些,时不时要在外和朋友们交际的缘故,银钱上给的更要充裕一些,就怕他不够花。 因此,顾西风手里就没缺过钱。 顾西风也是自小练过武的,身手比起申中玉来也不差,再加上他性格爽朗,不拿架子,也不仗势欺人,比起申中玉来,好相处得多,尤其他十分热心,爱帮助人。 因此,顾西风身边很快就聚集起了一帮子人,尤其是些出身一般的,更爱跟着顾西风,一时倒是后来者居上了。 都是少年意气,谁也不服谁,各为了各自的兄弟,各为了各自的面子,两帮子人没少干架,县街上没少留下两帮子人打斗的名场面。 就这样一直到申掌柜把申中玉送去了郡城的武院,这才歇停了。 顾西风没有去郡城,葛守礼本来也想送他去的,但顾西风拒绝了。 他很珍惜如今的家人,姨父、姨母、表弟都在增县,表弟身体不大好,顾西风想要留在增县陪着他们。 后来申中玉回来得就少了。 就算回来了,大约也是大了,大约觉着他好歹也是去郡城见过世面的人了,见到顾西风这个宿敌,竟也会客气地打两声招呼,甚至有时候还会叫顾西风一道聚聚,吃个饭什么的。 过往的恩恩怨怨,就在一杯杯酒中,一去不复返了。 说不少多好,但也不同过去一样见面就打了。 申老爷如今派了管家,企图挑起百姓冲城,自然也不是为了顾西风、申中玉那点他们自己都不再计较的儿时旧怨。 不过,虽不是为了儿时旧怨,倒的确同申中玉有关。 增县生变后,向来同前县老爷等人十分交好的申老爷心中十分不安,本来也欲像其他大户一样,早早去郡城避祸的。 申老爷给身在郡城的儿子申中玉写了信,让他安排打扫郡城的宅院,他们过去了也好直接入住。 很快,申老爷就收到了申中玉的来信。 不过,却不是叫他们去淄川的。 申中玉从父亲的信中得知了增县的消息,如获至宝,他让申老爷不要离开,继续留在增县做内应。 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淄川郡守很有可能派他们去增县清剿。 申老爷如果能在他们围攻增县时,设法从里面打开增县的城门,同他们里应外合,拿下了增县,就是打下增县的大功臣。 到时候,申中玉升职不说,就是申老爷,也很可能因为此次立下的大功被封赏,请人操作一番,当上县丞很有可能,甚至县令,也未必不可能。 申老爷一听,顿时也心动了。 商人虽然有钱,但地位却不高。 士农工商,排在最末。 申老爷其实从小就十分向往当官,无奈没这天分,学文不成学武也材质不佳,倒是做生意颇有天分,最终,也只能从了商。 如今,他竟然有这个机会披上官袍,那可真是光宗耀祖的事。 更不用说,如果真当上这增县的县令,对自家的生意也是大有助益。 从此之后,这增县之内,他们申家将成为毫无疑问的第一家。 什么葛家、张家、许家…… 都将成为过去式。 特别是葛家,什么讨虏将军? 哼! 不过是自己封的,算个啥?也敢对他皮笑肉不笑的。 申老爷留了下来,静待时机。 反正就算郡里的军队真打了过来,他儿子可也是里头的,他怕啥? 申老爷底气十足地等,一直等到了今天,再次接到了申中玉的来信,知道他们最早今晚,最迟凌晨,一定会赶到增县,进行围攻。 申老爷就命管家将这事儿设法传了出去,挑动百姓闹事。 如果葛守礼他们害怕了,打开城门,弃城而逃。 他兵不血刃地收复了增县,这个功劳就大了去了。 不过,如今却失败了。 如今,只能进行备用的第二计划了。 “城门那里都打点好了?” 申老爷问大管家周忠实。 周忠实拍着胸脯:“老爷只管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那守城门的守城官已经被老奴买通。” “只等郡城军队一到,会立马配合他们,打开城门。” 申老爷抚须颔首,挥手让周忠实退了。 他自己却睡不着,在堂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 夜,更深了。 到处不闻人声,只有风吹着枯树,枯叶打着卷儿,一时上,一时下,一不小心,吹到了申中玉的眼睛上。 在马上打着瞌睡头不停点着的申中玉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敌袭!” “敌袭!” “有敌袭!” 顿时,队伍一阵慌乱,士兵们纷纷拔刀出鞘。 “哪里?” “哪里?” “敌人在哪里?” 更有人“唉呀”惨叫。 “谁、谁捅的我?” “妈拉个巴子,给我自己站出来,不然等老子查到了,绝对饶不了你!” 铿铿铿铿、锵锵锵锵。 好一阵忙乱后,总算发觉,根本就是乌龙一场。 淄川郡尉马功成面沉如铁,狠狠地瞪着申中玉。 申中玉也知道闯了祸,懊恼得不行。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人半睡半醒的,不受控制吗? 这马功成真本事没多少,脾气却忒大。 当然,这话申中玉只敢在心里头嘀咕,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带出来。 申中玉的姐夫宋卫是马功成的得力干将,忙替小舅子说好话,说了许久,马功成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思及此次去增县,马中玉还大有用处,遂警告了几句,到底放过了马中玉。 马中玉逃过一劫,对着姐夫宋卫连连拱手致谢。 宋卫敲了一下马中玉的头,警告他:“打起精神来,不得再有下次,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话刚落,尖锐的声音撕裂了夜空。 “敌袭!” “敌袭!” “有敌袭!” “将军,赶紧派人救援,再晚就来不……” 话未落,戛然而止。 一人从马上,栽倒在了地上,“扑”地一声响。 第167章 出师未捷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马功成他们这次出动了数千上万的兵马,自然有专门押运粮草物资的队伍。 不然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原本押运粮草物资的队伍是跟在他们队伍后面的,但因为郡城驻军人数也并不多,不过两三千人。而增县叛军这段时间也在招兵,听说也招了数千,那光他们这些人马也就有些不够看了。 虽然说,叛军大多也不过是临时凑起来的杂牌军,但各地驻军虽说也沾了个兵字,事实干的也不过是些沿街巡逻守城门的事,战斗力十分有限,也没强到哪里去。 再说,守城占了城墙之利,攻城的没有个几倍的人马围困,很难打下来。 攻城之人数万,守城之人数千,仍然坚守城池数月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虽然说有申家作为内应,但能不能成功还两说,一介商人,能干成这样的事吗? 对此,马功成十分存疑,自然也没有将所有赌注都压在这一点上的打算,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这一战,郡守郭子美是下了死命令的。 只能赢不能输,不计任何代价。 显然,上头给的压力极大。 不然,一向得过且过,最是讨厌麻烦的郡守郭子美这回不会如此果断、雷厉风行,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有鉴于以上种种因素,马功成他们出发得虽然快,但一路过来,行军速度却不算太快,这也是给沿途各县准备的时间,好让他们的人能及时前来。 有足够的人数才能将整个县城四座城门都给包围起来。 不然,以他们区区数千人,分散成四部的话,每个城门只有千余众。一旦叛兵见事不可为,集中兵力,择其一突围的话,他们是不可能拦下的。 而郭子美的命令可不止是夺回增县这么简单,只有全歼叛兵,拿下叛兵首领讨虏将军葛守礼的人头,此战才能称得上全胜。 郭子美要以葛守礼的人头,震慑蠢蠢欲动的人心,以免下一个葛守礼再出现。 这也是许州主的意思。 马功成深谙郭子美的心思,因此一路走一路等,附近各县得了郭子美的严令,果然纷纷带兵赶过来,很快,本来数千人的队伍渐渐就有了上万人了。 而因为这个缘故,本来在他们之后出发的运粮队伍倒渐渐赶到了前头去。 反正沿途队伍走到哪里,都有哪里的乡绅父老带动本乡本镇的人劳军,随军也带有一些口粮。 运粮队伍跟着他们的话,倒反而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了。 这省下的粮食,以后做做文章,又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打着这个算盘,马功成干脆让运粮队伍先行,这样还方便一些。 如此两军之间的距离拉得就有些远,足足有小半日的路程。 至于运粮队伍和粮草的安危什么的,马功成从来没有想过,官兵押运的粮草,哪个敢动?再说,运粮队伍虽不比他们,但人马也不少,足足有千人之众呢! 因此完全没有想到,粮草竟然会出事的马功成,听到士兵拼死求援的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粮呢?” “粮有没有被夺走?” 马功成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粮草有没有事。 人死了总能再征,反正也就千余人,打仗总会死人的。 可这回是做了围城的准备的,他可是趁此机会,狮子大开口,找郭子美要了一大批粮食和军用物资。 如果这些丢了,他们这许多人要吃什么、喝什么? 临时路过,招待个一顿饭,那些乡绅村民们,不会说什么。 但上万的兵士,全指望他们养,怎么可能? 而郭子美又会如何震怒? 马功成拍打着送信的兵,希望能问出一言半语,但哪里问得出来?一支箭穿过了那送信士兵的胸口,死得已经不能再死了。 马功成头发发麻,也不等别的队伍了,带着人骑了马,一千多人马拼命地往运粮队伍那里赶。 早的话,也许还能保住粮草。 毕竟,这么多的物资,不可能轻易运走。 希望,这伙人最多只抢走一部分。 其余步军,则疾行军在后跟随,以作为支援。 寒风呼啸,一行人却跑得浑身都发热。 不过,很快,他们的身体又变得冰凉。 因为,隔着老远,他们看到了冲天的大火。这样的大火,隔着几十里地,依旧看得清清楚楚。 “继续前进!” 马功成一挥鞭子,率先拍马前行。 不管怎么样,也要有个结果才好。 约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赶到了运粮队伍的扎营处,此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烬,什么也不剩了。 地上是一片焦土。 黑灰色的余烬被风卷起,到处乱飞,如同乱舞的鸦群。 月光下,偶尔露出些许的白色—— 那是留下的人骨。 一根根、一根根、一根根…… 其余的,就什么也不剩了。 就连士兵们的武器,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能拿走的,都拿走了。 拿不走的,他们也没有留给他们哪怕任何一点点。 “葛守礼!”马功成发出震天怒吼:“竖子竟敢!” 是的,马功成认定了这事绝对是葛守礼做的,毕竟,他们就是冲着葛守礼去的。只是,马功成以为,葛守礼此时定然龟缩在增县之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毕竟,差距太大,葛守礼能仰仗的除了城池之利,还有什么? 马功成万万没有想到,这葛守礼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抢他们的粮草! 无辜的葛守礼:叫我作甚? “将军,现在要如何是好?” “这么多士兵,没有饭吃可不行!” 挨着饿,可别指望士兵还能给你出力打仗。 饿一顿还好,饿个两三天,拿兵器的力道都没了。 到时候别说攻城,只怕士兵都要跑完了。 “得给郡守大人传信,让他再运粮草过来才行。” 有部下建议。 马功成一鞭子抽了过去:“我看谁敢?” 这种丢人的信,他写不出来。 竟然栽到这样的阴沟里,马功成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提议的部下跌落在地上,皮肉绽开,鲜血横流。 马功成的鞭子是特制的,上头有刺,挨一下,可不得了。 其余人等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但,就算没有人开口,问题总要解决的。 这时,马功成脸色狰狞,露出厉色:“传我口令下去,攻下增县,允许劫掠三日!” 这话一出,众将均面露喜色。 第168章 攻城 队伍中的申中玉闻言,却是大惊。 增县可是他的家乡! 他在增县出生、在增县长大,增县是他的根。 申中玉是想着荣归故里、锦衣还乡,可从来没有想过成为增县的罪人。 他张开腿就要迈步出队列阻止此事,但宋卫一把拉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 申中玉拼命挣扎,宋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小声道:“别找死!” 宋卫跟在马功成身边的时日长,马功成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平日倒也罢了,此时正当盛怒,如果申中玉还敢触他眉头,马功成恼羞成怒之下,真的很有可能会杀人的。 申中玉不甘心,挣扎得厉害。 这事真成了,从今以后他没脸见人了。 宋卫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晓得申中玉的心思,换了他的家乡,他肯定也是不依的。 但这么个敏感时候,就算申中玉跳出来,又于事何补? 马功成不是个能听得进别人话的,尤其是如今气怒当头的时候。 申中玉跳出来,非但起不到作用,还白白葬送了一条人命。 申中玉可是他小舅子,他姐姐刚有了身子,他可不能出事。不然宋卫怕她经受不住这种打击。 见申中玉挣扎得实在厉害,眼都红了,宋卫狠了狠心,用力在他脖颈处一劈,申中玉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你倒是狠得下心。” 马功成似笑非笑。 一鞭子下去,此时,他的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不那么阴沉了。 宋卫心中却更是忐忑,脸上却不显,只低头给马功成赔罪:“中玉他没成家,还是个孩子呢,他犯糊涂我可不能跟着犯糊涂。将军大量,就别和他一个糊涂人计较了。” 宋卫摆足了姿态,低声下气,马功成还算满意。 毕竟,有点能力的,就容易自以为是,飞扬跋扈。 宋卫能力不缺,性子却圆滑,从来不会抹他这个将军的脸面,也不争风掐尖,十分安分守己。 这么个人,马功成用得挺顺手的。 只是申中玉这小子却不像他这个姐夫,身手高明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上蹿下跳的。 这回增县出事了,可够他嘚瑟的。 他出了那个里应外合的主意,竟然怕他吞了他的大功,将这事儿捅到了郡守的面前,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想出的法子。 申中玉这事儿做得倒是隐秘,肯定以为他不知道。 这个雏儿却想不到,他前脚才做,后脚就被人卖了。 马功成一清二楚。 对申中玉,马功成心中已经是十分不满了。 不过,一来碍于郡守已经知道了这事,不好做得太明显,二来,计的确是好计,马功成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还是用得着他们父子。 因此,马功成也就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准备等这事儿做成了,以后再寻机收拾他。 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要收拾他,简单得很。 倒是宋卫,不知这事儿他有没有份参与,若是有份的话,那他也不能留了。 马功成心里想着,不过,不是现在。 还不是时候,去了在增县,他们还派得上用场。 马功成就淡淡地道:“既然宋屯长给他求情,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官就不跟他计较了。但不可再有下次了。” 宋卫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列队!” “出发!” 事到如今,马功成已经没有任何耐性再慢慢来了,他要完成一场突袭。 马功成这个打算固然有复仇心切的冲动,但也不是没有丝毫考量的。 葛守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灭了他们的运粮部队,就算是趁机突袭,人数定然也不会少。起码应该有两三千人才办得到。 一千多士兵又不是死人,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定然会拼死反抗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快地结束了战斗,要么是精兵强将,要么,就只能是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以增县的情况,精兵什么的可能性为零,那就只能是靠人数取胜了。 为了完成这一奇袭,增县只怕是下了血本,倾巢而出了。 既然如此,增县如今定然空虚,那申家成功的可能性就极大。就算申家没有成功,也无妨。 他们都是骑兵,增县没有这么多的马,肯定是步兵。 如今全速赶去,定然能赶在他们回转之前到达增县。增县无人,他们就算分兵,一门五百余众,也足以困住里头的人。 若是步兵赶回就更妙了。 平地,可是骑兵的天下。 五百骑兵战三千步兵不在话下,更何况,过不了多久,他们后头增援的步兵也要到了,正好完成合拢,包个饺子,吃了增县的主力部队。 而一旦主力解决,剩下些许兵马,何足为患? 只怕不等他们打,没有足够的兵力相护,里头的人都先把葛守礼绑了献了。 葛守礼肯定想不到,没了粮草,他竟然不回撤,而是进攻。 如今,争的就是时机。 如果让增县兵马比他们先赶回城,那就麻烦了。 虽然失了先手,但只要拿下增县,这些粮草又何足为道? 至于留在后头的步军,马功成丝毫不担心。 他们可不是千余人。 足足有上万人呢! 不说增县叛兵现在应该正往回赶,就算没有往回赶,以增县两三千不经训练的叛兵,能耐他们如何? 增县兵马如果不回转增县守城敢偷袭他们,那无疑是自找死路。 自觉算无遗策、十分放心的马功成一马当先。 其余两千余人马紧跟其后,如飞般向增县而去。 他们本来就离增县已经不远了,如今趁着夜色,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增县的时候,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此时,天仍然是黑的,没有亮。 马功成迅速将兵马分成了四部,分布到四个城门。 火箭升空! 进攻的信号伴随着士兵的喊杀声,响彻夜空。 然而,进攻了一会,马功成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守城的士兵如此之多? 光他主攻的南城门,就不下千余众。其他城门听动静也不小,这可不像是兵力空虚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这怎么可能? 第169章 金兰 马功成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但他却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无论怎么想,增县兵马都不可能比他们先赶回来的。 马的速度不是人腿能比得上的,更何况,他们是全速疾驰而来。增县兵马就算比他们先走那么一时半刻的,也绝无可能比他们先赶到增县。 除非增县同他们一样,也是全员骑马。 但这也不大可能。 一路往增县的路途上,并没有这么多马蹄印子留下,也没有大量人马行军的痕迹。 真是见了鬼去了! 马功成想不通。 除非,劫粮草的并不是增县兵马! 思及此,马功成的眼一下子睁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增县竟然有援军! 援军从哪里来? 有多少人? 可以想见,增县援军的数量和战斗力绝对不弱。悄无声息地吞了他们千余的运粮队,这不是一般的队伍能干得出来的。 这样的队伍,不可能凭空冒出来,肯定是有来历的。 但马功成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 附近各县也没有任何异常,不可能是他们反了,马功成可以确定。 那这只援军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该死! 该死! 该死! 事情完全在马功成的意料之外,一切都乱掉了。 错了! 错了! 他完全想错了! 而根据这个错误的判断,他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如今,增县有这么多的人守城,一时根本不可能攻得破! 看来只能等后头的步军赶过来了。 后头的步军、后头的步军…… 想到后头的步军,马功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今增县的兵马在这里,那么,那支袭击了运粮队的队伍又去了哪里?这样的强援,肯定还有别的用处,不可能就这么闲置的。 傻子也不可能这么干。 那么,是紧追在他们身后,和增县兵马一起,对他们合围吗? 这个马功成倒是不怎么怕。 他们是骑兵,骑兵对步兵的天然克制,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增县的兵马同他们的援军加起来,有七八千,在平原上,也挡不住骑兵的几回合冲击。 葛守礼想以七八千人的队伍,完成对两千骑兵的合围,简直是做梦! 当然,增县的援军绝不可能是骑兵。 这个马功成还是有把握的。 这么多的马匹,不仅价格昂贵,而且一定会引起许州军的注意。 在许州军治下,悄无声息地搞到这么多马匹,绝无可能。 更何况,骑兵的训练需要时间,要形成战力,更需要时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骑过马。 葛守礼举起反旗才几日? 合围不过是白费工夫而已,一旦步兵出城,就是白白给他们送人头。 葛守礼如此狡诈的对手,可能会做这种白工吗? 如今,马功成再不敢小瞧这个他本来并没有放在眼里对手。 宁可多想几步,将对方看得更厉害一些,也不敢再小瞧他。 如果不是这,又会是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马功成绞尽脑汁。 这支队伍,如果明知道拦不住骑兵,来合围也是白合围,那他们会去做什么呢? 换了他自己,会怎么做? 想到这里,马功成的脸忽然“刷”地一下白了。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葛守礼什么都不知道。 他此时在增县城楼上,一直守在这里,与士兵们同在,反正这个关头,叫他回去睡他也是睡不着的,他都快紧张死了。 真是,他就是个富家翁啊! 打仗这种事,真的一点儿也不适合他。 虽说商场如战场,但叫葛守礼来说,这差别可太大了有没有。 商战失败,没了家财,还能设法东山再起。 而战场,一旦败了,人头说不定都没了,去哪里东山再起? 地府吗? 也不知道地府有没有生意可做?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葛守礼是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没底气,越想是越怕啊,偏偏他还是个领头的,在众人面前还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胸有成竹个屁啊! 他都快吓尿了好不好? 眼前是暗沉的夜色,城楼上的点点灯笼,几乎被吞灭了。 只剩那么一丝丝的微光,勉勉强强地照亮着。 “张先生啊,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我只怕连今日也撑不到。就是连累你了,搞不好,要跟着我一道儿去见阎王喽!” 葛守礼感激地对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张诚说道。 家中的妻儿他做了安排,如果到时候真的事不可为的话,就由顾西风带着最亲信的人马护着他们离开。 葛守礼不打算跟他们一道走。 不是没有这个想法,蝼蚁还贪生呢! 但葛守礼知道,造反失败,他的人头是怎么也保不住的。跟他们一道走,只会连累他们一道被紧追不放。 葛守礼派了顾西风去守东城门,那里有城内河与外河水道相通,设了水门。 葛守礼在那里准备了船只,将妻儿都藏在了那附近。 一旦东城门破,守不住了,顾西风会立马带亲信护送他们走水道,离开增县。 大河宽广,夜风也大,顺流而下,船速极快,就算骑马,也是追不上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往山里一钻,到时候也许可以挣出一条活路。 只是茂儿一直发热,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葛守礼忧心,但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张诚,葛守礼本来也让他同顾西风一道的,但张诚却说什么也不肯,选择了留在葛守礼身边。 这样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葛守礼的心中极为欣慰。 张诚今日穿了他最喜欢的那身棉儒袍,其实已经半旧了,并不新。 那一年,下着雪,他生了病,倒在了路上,几乎以为要就这么去了。是葛守礼救了他,并送给了他这么一身袍子。 后来葛守礼收留了张诚,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幕僚,不过是想给张诚一条活路。他不曾问张诚的过往,只给了他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此,张诚再也没有离开。 如今,也一样。 张诚捋了捋他精心留着的胡子,笑道:“张某无能,不能如同将军救我那日一般,挽救将军的性命。但至少,黄泉路上,给将军作个伴,领个路,还是行的。好歹当初那路我也曾走过一半,比将军到底还是要熟络些,能给您做个向导。” “什么将军?”葛守礼摇头失笑,“今日同生共死,就是同胞兄弟,也未能如此。我年纪大,张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唤你一声阿弟可好?” 张诚也不推托:“承蒙将军看重,张某不胜荣幸。” 葛守礼握住张诚双臂:“阿弟!” “阿兄!” 张诚回道。 葛守礼家中人口丁零,没有兄弟姐妹,不曾想,能在这个年纪,认下一个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弟弟。 张诚六亲断绝,无依无靠,飘零半生,亦不曾想,最后,还能再有个家人,黄泉路上,也不至于是个孤魂野鬼了。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欢喜无比。 一时,倒是都忘了淄川郡兵马要来的事儿了。 就在此时,火箭升空,攻城声起。 两人神色都是一肃。 到了! 是生是死! 就看这一役了。 第170章 城门开 淄川郡兵马终于来了! 他们在马功成的指挥下,迅猛地分散开来,对增县的四个城门展开了猛烈的冲击! 事到临头,葛守礼反而觉着心中一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反而踏实了。 总算来了。 一直这么吊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而且,根据目前所见,眼下情况比他之前想的要好一些,起码来的兵马并没有那么多。 大约也就两千出头的样子。 两千余人,虽然是骑兵,的确阵势不凡,但人数却有限,又没带什么大型的攻城器械,只凭骑兵冲撞,要攻破他们的城门也没有这么容易。 这一波,比他们预想的要好许多,能挡住。 葛守礼放松了不少。 张诚却皱起了眉头:“怎么才这么点兵马,不是说他们一路都在收编人马吗?这个数量,不对啊!” “步兵应该还在后头!” 葛守礼不以为意,没有放在心上。 骑兵自然速度要快一些。 这有毛病吗?没有毛病。 这奇怪吗?一点儿也不奇怪。 “大概之后就会到了?” “如果在步兵赶到之前,多伤一些他们的骑兵也是好的。” 起码真到了守不住的时候,要逃跑也容易些,不至于轻而易举地就被人追上。 只是守城的士兵箭是射了不少,但命中的却没有几个。 没有办法,射箭这种事,不是三两天就能会的。能拉开弓将箭射出去不算太难,可能射多远,能射多准,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工夫能练出来的。 本来准头就不怎么好了,尤其,骑兵还随身携带有盾牌,人往盾牌后一躲,更是射不中了。 县城兵器库里弓箭也不算太多,这么用,简直是浪费。 “对了,射马!” “射不中人把他们的马射了也行。” 葛守礼突然想到,兴奋地让人去传令。 顿时,城墙之上箭再次落下时,对着的不再是士兵,而是他们胯下的马。 比起人,马果然好射多了。 就算守城士兵们的箭术不精,但经不住瞎猫也会逮住几只死耗子,果然很快就有收获了。城墙上士兵们一阵欢呼,顿时射得更起劲了。 不过,骑兵们也不是傻的,发现不对,留下几具马尸,赶紧拉开了距离。超过了射程,弓箭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针对弓箭,骑兵们也有一套对策。 他们先派出一部分士兵,假装骑马攻城,待箭上弦,则飞快地后退,如此往复,几乎都射空了。 增县作为一个县城,弓箭储备量也不算太高。 这么一个劲地射,迟早有射完的时候。 等到弓箭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发起攻击,就不虞马匹受伤了。 葛守礼见状,也晓得这样不是个办法,不过是白白浪费东西而已,赶紧让人谨慎使用弓箭。 只是这么一来,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局面。 骑兵借着马匹的冲撞力和盾牌的厚重,又开始对城门发起了冲撞。 一旦弓箭密集,他们就化整为零,一旦弓箭稀稀拉拉,他们就开始猛冲,让人防不胜防。虽然城门厚重,他们一时不可能冲开,但造成的这股架势,却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葛守礼脑壳一阵一阵抽疼,这些骑兵真难缠。 张诚赶紧让守城士兵上滚木,浇滚油……本来这些招数还想往后压一压的,但如今弓箭不起作用,也只能提前上了。 用这些招数再配合弓箭,果然见效。 骑兵一旦举起盾牌去挡滚油,弓箭立马乘隙射出,骑兵的进攻节奏顿时一下子被打乱了,不敢再如同之前一般肆无忌惮地冲击城门了。 这下,他们又会使什么招呢? 是暂停攻城,等后面步兵携带攻城器械前来汇合? 还是又有别的招数? 葛守礼、张诚紧张地观察着城墙下敌军的动静,好随时调整守城策略。 但就在这时,葛守礼、张诚突然听到数声尖锐的哨声,接着,火箭再一次升空。 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还在思考,却看见,马功成的军队,竟然纷纷停止了进攻,齐齐转向,这架势? 葛守礼疑惑,随后,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回事? 好好的,他没有看错? 淄川郡兵马竟然在撤? 这,他莫不是眼花了? 葛守礼去看张诚,发觉张诚同他一样,也是一副莫名其妙脸,看来他没有看错,敌军的确是撤退了。 只是,为什么呢? 大费周章的,攻城才开始呢,又没有什么大的损耗,好端端地,突然撤退干嘛? 虽然撤退当然应该是好事,可这么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地撤退,也实在怪让人有些心慌慌的。 葛守礼、张诚面面相觑,都很是想不通。 “小心是诈。” 张诚开始还道,但之后,其他几个城门的骑兵也都纷纷纵马过来,很快,淄川郡兵马整兵完毕,真的开始撤了。 十米。 二十米。 百米。 两百米。 …… 眼见,淄川郡兵马已经上了官道。 葛守礼、张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下,暂时应该没事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也欢呼起来,有些甚至扔下了手里的武器,高兴地跳了起来。 “守住了!” “守住了!” “守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嘎吱嘎吱嘎吱—— 这、是什么声音? 怎么好像是城门打开的声音? 城门的确是开了。 不但开了,还是大开! “马将军!” “马将军!” 有人在大声疾呼:“马将军留步,城门已经开了!” “城门已经开了——” “城门已经开了——” 却是申家的大管家周忠实,他领着申家的壮丁配合内鬼,一鼓作气,迅速拿下了城门。 本来周忠实之前寻思着来的人马还少,觉得应该还有大队人马在后头,所以还想等一等的,但看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要撤退了,他心一急,怕坏了老爷的事落埋怨,赶紧就开了门。 周忠实的声音传出了老远,本来已经上了官道的马功成猛地勒住了缰绳,他听到了声音,看到了大开的城门。 第171章 人亡 看来,是申家的人终于成功了。 该怎么办? 是去救援可能被突袭的步兵? 还是趁机拿下增县? 不救援步兵部队,他们可能会损失极为惨重。 虽然他们人数是多,可不过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真正有战斗力的并不算多。 尤其他这个指挥官不在,其他人没有这个威信,也没有这个能力能将这些来自不同县的队伍整合调整起来。 而那支神秘队伍,人数不少,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定然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这支上万的步兵队伍还能剩下多少? 马功成不太乐观。 但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拿下增县,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可不见得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到时候就算他们成功救援了步兵,整合了步兵队伍再来攻城,一旦没了内应,只能强攻的话,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尤其,外头还有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可以作为支援。 而他们,却粮草几乎全没了。 不速战速决,马上就要面临士兵饿肚子的问题。 慈不掌兵。 不论牺牲多少人,达成军事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马功成没有想太久,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马功成率先调转马头,举起长刀,朝城门冲去。 “杀!” 众骑兵纷纷高举武器,齐声大喝。 “杀!” “杀!” “杀!” 一时,杀声震天,城墙上,守城士兵们的脸纷纷白了。 葛守礼大吼:“关城门!关城门!” 然而,哪里来得及? 骑兵的冲刺速度实在太快了,其他士兵们刚刚冲下城墙赶到城门处,还在同打开城门的士兵以及申家的壮丁们进行着厮杀,外头的骑兵就已经杀进来了。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血横流,染红了城门。 城,破了! “兄长,可以让其他人撤了。” “城门已破,回天无力,没有必要再死战了!” 张诚叹了一口气,对葛守礼道。 其实也不用张诚说,下头的士兵们已经开始纷纷溃逃了。 他们本来大多就是临时征集来的村民,入伍没几天,根本没打过仗,哪里有那种拼死不退的勇气。 之前借着城池之坚,还能够勉力应付。 如今真刀实枪的一见血,立马就吓坏了,能逃走的都算是胆子大的,有些胆子小的,腿软的连逃也逃不了,更有人,一见血就晕了过去。 方才还一两百来人的城门,转眼之间,就少了一大半,有逃跑的,也有被敌军斩首的。 剩下的,倒不是不想跑,实在是敌兵太凶悍,根本就不给他们逃跑或投降的机会,被烧了粮草,半夜奔驰的,憋了一肚子火的他们,正需要发泄。 如今这些方才同他们作对,阻拦着他们进城的守军士兵们,无疑是最好的发泄目标。 “都给我杀!” “杀的越多,军功越大!” “到时候我给你们请赏!” “谁若是能拿下贼首葛守礼的人头,赏银五百两!” 马功成随手一刀,斩落人头一颗,杀气腾腾地道。 “嗷——” 士兵们听到此话简直像吃了兴奋药一般,一下子疯狂起来了,手里的刀挥得更急、更快了,不够、不够、还不够…… 他们要更多的尸体!更多!更多! “啊,别动手,我们是申……” 周忠实大惊失色地叫道,这些人怎么杀起他们有功的人了?但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给他一刀的是马功成。 增县已破。 申家没用了。 听说,申家是增县鼎鼎有名的大户。 马功成笑了。 大户,他最喜欢了,吃起来痛快。 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戮在继续着。 很快,城门之下,堆起了累累死尸。 很快,除了淄川军,地上再无站着的人。 马功成分了几拨人马去其他各城门,只有把其他几个城门也拿下了,增县才算是彻底收复了。 三拨人马分头而去。 马功成分了几十骑看守城门,不放任何人出城。 而他的目光则移向了城墙之上。 葛守礼,就在上头,竟然没有走。 是的,葛守礼没有走,也没有再派人马去城门处增援,反正派了也是白派。 他这南城门,总共不过一千左右的兵士,死了不少,还逃跑了许多,剩下不过几百。就算全上了,也不是两千骑兵的对手,于事无补,何苦白白填上这许多人命。 能跑就跑。 葛守礼早早就将人都打发走了。 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他和张诚两个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葛守礼、张诚相视一笑,擂起了鼓。 这是之前约定好的撤退信号,此鼓一起,其他城门的守军就知道该撤退了。希望,能逃走的士兵们越多越好! 至于城内的百姓,葛守礼不怎么担心。 他们只是百姓而已。 淄川军是官又不是匪,都是一些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不会对他们如何的。 倒是他死了的话,他们大约更放心一些! 如此,也好。 葛守礼不算太慌乱,对这一日,他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唯一的遗憾,大约是死前没能跟妻子凤娘说上一声,也没能再抱孩子一次。 真是对不住他们娘儿俩了! 也对不住西风那孩子了! 这样的世道,守护他们娘三原本该是他这个做夫、做爹、做姨父的责任的,如今,这样的重担却压在了西风那孩子身上。 那也还是个孩子呢,虽说十八了,可还没能给他说个媳妇,没有娶妻,自然算不得成人。 真是,好不甘心啊! 但,这就是他的命了。 希望用他的命,能够平息这一切,希望他们娘三能平安地离开,去过上安稳的日子,如同以前一般。 马功成带人往上了,时间不多了。 下一刻,他就要到了。 葛守礼拿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递给张诚。 “阿弟,麻烦你了!” “我实在不愿意死在贼人的手里,还是你动手更好一些。” 张诚点头,握住了匕首,抵在葛守礼的胸口,却迟迟下不了手。 葛守礼突然握住张诚的手,用力一刺。 张诚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 葛守礼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几步,眼角的余光扫过,看到了马功成的衣角。 葛守礼举起手指着张诚大骂:“好、好你个张诚,你这个叛徒,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害我性命,谋求富贵,你不是个东西。我、我葛守礼就算做鬼,也、也饶不了……” 话未毕,已轰然倒地,气绝而亡。 只一双眼睛犹不肯闭上,瞪着张诚,仿佛有着天大的冤屈。 第172章 忍辱 马功成走到葛守礼的尸体边,用脚踢了踢葛守礼的尸身,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看来是真死了! 竟然自杀了,没种! 马功成心里不痛快。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真是让人添堵。 若早一些,他也不需要跑这一趟了。 若再晚一些,好歹也让他出口气。 真是晦气! 马功成不快地踢了葛守礼的尸体一脚,又吐了口唾沫。 张诚的手握紧了,手指捏的发白,用尽最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他不愿辜负葛守礼的良苦用心。 葛守礼是用他的死,替他求一线生机。 他总是这样善良。 到死,也在替别人考虑。 张诚心在滴血,却跪了下来,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草民张诚拜见将军大人。” “抬起头来!” 马功成命令道。 张诚依言抬起头来,对着马功成露出个谄媚的笑脸。 “是你杀了他?” “为什么?他对你不好?” 张诚战战兢兢地道:“草民也是没有办法,草民只是想活,不想死啊!” “不想死就杀主?” “若都是如你这般,以后谁还敢信任身边的人?” “本将最恨背主之人了,念你也算帮了本将一个小忙,就赏你个全尸!” 马功成厌恶地道。 张诚忙“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饶了小人一命!小人有财宝献上!” “财宝?” 马功成怀疑地打量着张诚:“你?” 张诚忙道:“草民是老爷最信任的幕僚,老爷造反后,心里时常不安,因此陆续将府里的财宝分批运出,藏于各地。” “安排此事的就是我。” “除了老爷和我,再无人知这些财宝的下落。” 马功成也曾听申中玉提起过,这造反的葛守礼也是增县首屈一指的大户。 闻言,顿时就心动了。 谁会同银子过不去? “既然如此,就暂留你狗命一条。” “不过,若是你敢骗我……”马功成拔刀,手起、刀落。 葛守礼的人头和尸身彻底分离:“这就是你的下场。” 张诚煞白了脸,浑身发抖,连连磕头不止。 “草民不敢!” “草民不敢!” “草民不敢!” …… 马功成没有再理会张诚,随手把葛守礼的人头扔给了一个属下:“送去给郡守大人。” 约半个时辰后,其他三个城门陆续传来捷报。 其实,拿下城门根本就没有花什么时间,淄川郡的骑兵们赶到时,几个城门都是大开的,早就不见一个守门的士兵了,空无一人。 听到鼓声,他们就都跑了。 一个个跟兔子撒鹰似的。 所以完全没有费他们一丝一毫的力气。 之所以这么久才传回消息,完全是因为在来去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至此,增县被完全拿下。 如同起事之突然,这次反叛覆灭得也很突然,持续时间短,影响也就只增县一个县,甚至都没有波及淄川郡的其他县。 对整个大局来说,这事儿再小不过,一点儿也不波澜壮阔、轰轰烈烈,不过是小小的一朵不怎么起眼的小水花,不值得费太多的心思。 大人物的视线早已经移往其他更需要他们关注的地方,譬如说还未打下的晋州,譬如说更远的某些地方……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一个人的离去,却无异于天都塌了一般。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也垮下。 一辆封闭的骡车,急匆匆的在山道上行驶。 “西风,若是碰到了你无法应付的事儿,你不要管我和茂儿,自己能逃就逃,知道吗?” 一路上,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的聂凤娘,在儿子葛正茂熟睡之后,终于开口对顾西风说道。 她没有问葛守礼为何没有一起。 顾西风的表情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夫妻多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葛守礼。 如果能够一起走,他绝对不会不一起走。 只能是,他走不了了。 聂凤娘的眼圈红了,却忍住没有哭。 她不想葛守礼走得不安心。 他做得很好,不愧为人夫,不愧为人父,不愧为人姨丈。 如今,该轮到她了,她也会做得很好,像他为他们娘三做的一样。 他们娘三的命是他用命挣出来的,所以,他们会拼命的活。 但如果实在不能一起活,她也会像他做的那样,让能活的人去活。 他为他们挣出来的机会,不能白白地浪费了。 她和茂儿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碰到什么事,逃命的机会小,但顾西风不一样,他是习武之人,只要不受他们拖累,他是有极大机会逃走的。 就算一个也好,也要活下去啊! 活着来日能在那人的坟前,给他斟一杯酒,烧几张纸,不至于让那人去了地府,成了个孤魂野鬼,连买路钱也交不起。 驾着骡车的顾西风说不出话来。 葛守礼就是他另一个父亲,甚至比亲生的父亲对他要更好。 他怎么可能丢下姨母和表弟不管? 顾西风不停地摇着头。 姨母这话,他不想听,不愿听。 他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拼了他的命,他也要保住他们的。 聂凤娘没有看到顾西风的表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但猜也猜到了顾西风的想法。聂凤娘的心中一片柔软,这个傻孩子! 她再次将湿毛巾翻了个面,覆盖在儿子葛正茂滚烫的额头上,声音并没有提高,却变得严厉起来。 “答应我,西风!” “若是你做不到的话,现在就走,不必跟着我们母子了!” 聂凤娘决绝地道。 “姨母!” 顾西风震惊地喊。 “快,用你过世母亲的名义起誓,不然我宁愿现在就带你表弟一道儿死了,也不愿成为拖累你的累赘。” 聂凤娘厉声道。 顾西风知道姨母的秉性,看似柔弱,却主意极正,打定了主意的事,就不会轻易被人所左右。 顾西风被逼无奈,只能依言许下诺言。 聂凤娘的表情就柔和了许多:“苦了你了,孩子。” 就在这时,前方烟尘四起,从拐弯处,忽的冒出数百人马来。事出突然,顾西风心砰砰乱跳,赶紧驾着骡车避在一边,生怕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这么多的马,应该是淄川军? 不过…… 顾西风从眼角的余光打量,又觉着好像不对,没有穿淄川军的服装啊。除了军方,还能有大量马匹的? 顾西风想到了。 他猛地抬起头。 果然,是他们! 那种奇形怪状,连脖子带头全罩起来的装扮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了。 “吁——” 萧素素一勒马,停在了顾西风的面前。 第173章 吐血 萧素素其实并没有认出顾西风来。 毕竟上次她看到的是乔装改扮过的顾西风。 至于顾西风原本是个什么样子,她是并没有见过的。 再说,她向来也并不怎么特别注意人的脸。 而这一次,顾西风也同样稍稍改扮了一下,他换了普通人家小子的打扮。 一身半新不旧的灰布棉袄,虽然洗得还算干净,但上头还打着好几个补丁。他的脸也故意弄得蜡黄蜡黄的,看着一点儿也不起眼,同上次的白面书生样大相径庭。 上次那副样子,虽然脸敷粉有些敷得太白了,但至少还挺俊俏的,颇惹人注目,这回是真的乏善可陈,丢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虽然说大晚上的就赶着骡车出来是有点奇怪,但谁家有啥急事儿也未可知。 萧素素又不是衙门当差的,这里离娘娘寨又还远着呢,不算他们的地盘。这种别人家的闲事,萧素素可没空管,又没有银子拿。 再说萧素素今日,不,今夜可忙着呢! 忙着去邀功呢! 好事儿已经做了,怎么也得给事主知道啊! 做了好事不告诉当事人,那无异于锦衣夜行,明珠暗投,不是萧素素的作风啊! 一定得让人知道。 她萧素素、她娘娘寨可不是光收钱不办事儿的,付的钱,绝对值回票价! 这样口碑打出去了,以后的生意才能源源不绝地来啊! 尤其,能一气儿付十万银子的。 客户! 这绝对是大客户! 还有什么比她去找大客户邀功,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接上第二个大单子的事儿还要紧的呢? 没有! 必须没有! 有也没有! 所以,一个丝毫不起眼的赶路小子是丝毫进入不了满脑子除了银子还是银子的萧素素的眼里的,连瞟一眼的空闲儿也无。 萧素素一眨眼就骑着马从顾西风身边哒哒哒地跑过去了,眼尾都没有扫一下。 顾西风虽然认出了人,不过,立马就低下了头。 他不打算,也没有心情跟萧素素他们打招呼。 毕竟,之前从娘娘寨离开时,娘娘寨好像也有大麻烦要来了,不比他们的小,甚至比他们更加麻烦。 好歹他们还有坚固的城池为屏障,不像萧素素他们,城墙都还漏着个大破窟窿呢,能顶啥用? 再加上,顾西风听得可是清清楚楚,前来攻打娘娘寨他们的队伍可不像来打他们的淄川军,平日不过干些巡城守门抓贼的事儿,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 找上娘娘寨的可是从许州军里叛出来,真的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正规军队。 娘娘寨对上他们这样的,想想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他们这么行色匆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知不敌闻风而逃的。 都是落难之人,打招呼干什么呢? 还嫌彼此不够狼狈的? 顾西风装不知道,不过,跟在萧素素身边的金寡妇却最是眼尖不过,她看人下意识就会瞟一眼,看生得怎么样。 就刚才借着骡车上挂着的微弱的灯笼的光,她也一下子就认出了顾西风。 那双眼,那鼻子,那嘴唇,不会有错。 每个人的五官都是不同的,一处差不多也许是偶然,但几个部位都差不多,根据金寡妇的经验,几乎没有。 她自己就是极为擅长改装的人,所以特别会留意这些。 金寡妇忙告诉萧素素。 萧素素听了,这才又带人转了回来。 对于美男子,金寡妇向来热心、亲切而友善。 她上前一步,抢在萧素素前面,同顾西风热情地搭话。 “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是该在增县守城的吗?” “怎么?你们县城的围也解了吗?” “好快啊!你们本事不小啊!” “看来不用我们去给你们帮忙了!” 金寡妇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本来以为应该在增县守城的顾西风,不禁对顾西风他们颇有些刮目相看,怎么说来的也是两千多骑兵呢!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被增县给打退了! 这份本事,很了不得啊! 至于别的可能,金寡妇倒是没有想过。 毕竟,他们得了姚子长派人送回来的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 根据姚子长的传回的口信,那支晋州军已经被他招揽,并且,同他一道劫了淄川军的粮草装备。 本来姚子长准备就此作罢的,毕竟二两千骑兵、万余步兵的淄川军主力可不好惹。 刚刚招揽到手,还没有焐热的队伍,姚子长可舍不得拿他们去硬拼,便宜都已经占够了,再打有什么好处? 淄川军又不是冲着他们娘娘寨来的,劫了粮草就已经够意思了,还要他们怎样? 姚子长还打得好算盘,好歹一万多人呢,要吃要喝的,粮被抢了总不能饿肚子啊,肯定还会再调粮的。 调粮好啊! 调给他们就更好啊! 正好调一次、吃一次。 哈哈,这回劫的东西不够十万银子,可以再多来几次啊! 如今手里大好几千的队伍,姚子长也有这个底气了。 他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收获不错,姚子长都打算同迟敬收队回娘娘寨了。 谁知,怒火中烧的马功成竟然带着骑兵先跑了,把一众步兵全给扔在了后头。 骑兵竟然跑了! 说真的,这支部队也就这支骑兵拿得出手了。 一个郡能整出这么支队伍,这个将领,也不算太废。 但也就骑兵了,步兵就不行了,人数虽然多,但看那阵型,完全就是筛子嘛! 换了云州军,随便拉一支千人队,也能灭了他们。 迟敬可是好几千人呢! 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的战斗力。 最重要的是,这万余步兵,战斗力虽然烂,装备可不差啊! 许州主在军队上一向肯花钱,就是管地方治安的队伍,费用都十分充足,要不然也备不了两千多匹马。 他们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啊! 这些军用物资,可不是轻易能够拿到手的。 机会难得! 姚子长眼睛一亮。 尤其,如今还是个大好机会,背黑锅的人都有了。 姚子长和迟敬一商量,打着葛守礼的名号就上了。 那万余步兵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突袭,对方人数还这么多,战斗力还这么强,几乎是一面倒的局面,很快就结束了。 没了步兵的增援,这两千骑兵再是精锐,人数也有限,还没有粮草,在萧素素、金寡妇想来,增县怎么也不可能有失。 尤其,萧素素他们还来得这么快,估计比淄川郡的骑兵最多也就晚那么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够干嘛? 也就吃顿饭喝杯茶的时间。 打下一座城? 还是有着坚固城墙、数千守军的城? 开玩笑的! 所以,在金寡妇看来,结论就只一个,那就是敌人已经被打退了。 金寡妇一拍顾西风的胳膊。 “行啊!小子。” “我还说我们把那晋州军招揽了,又把淄川军万余步兵打败了就够厉害的了,没有想到,你们这里也不赖,两千多骑兵也给打跑了!” “这下,你们算是暂时安全了!” 说到这里,金寡妇好奇地问:“我们是来给你们报信好叫你们安心,这才没办法大晚上跑出来的。” “你们都打退敌人了,好端端的跑出来干嘛?” “难道也是来给我们报信的?” 思己及人,金寡妇觉着她这个推测很有道理。 但,听完了金寡妇的话,顾西风的脸却一下子煞白了,如同金纸一般。刚才还是个大活人的样子,如今,竟然好像是个死人了。 那份死气,连涂的东西都遮不住。 滔滔不绝的金寡妇唬了一跳,觉着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又搞不懂哪点不对劲。劫后余生,她就多说了几句话,至于吗? “喂,你、你怎么了?” 金寡妇颤巍巍地小心地伸手点了点僵直着身体,好像成了个不会动的僵尸一般的顾西风。 “噗——” 顾西风一口鲜血吐出,人直挺挺地仰倒了下去。 第174章 报仇 顾西风醒过来,发现他在一个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空荡荡的,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角落的地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盆、毛巾之类的。 屋子中间有个火盆,里头的炭正烧着。 这是哪里? 顾西风呆了一下,猛地坐起。 不过,只一会儿,他就很快就回想起来发生的一切了。 门被推开,一阵冷风扑入。 “公子,你醒了?” 小石头端食物进来,见状,惊喜地道。 他是顾西风的小厮。 原是顾西风母亲陪嫁嬷嬷袁嬷嬷的孙子。 袁嬷嬷的儿子因故去世,儿媳还年轻,娘家人心疼女儿,做主让她改嫁。 儿媳本来不愿意,但袁嬷嬷可怜儿媳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 都是女人,袁嬷嬷也早早就死了丈夫,晓得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就让她嫁了,想儿子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看。 不过袁嬷嬷没有想到,本来身体极好的她,有一年下雪,她起夜却不慎摔了一跤,倒在了雪地里,磕到头,晕了过去。 等小石头半夜惊醒,哭着找到她,已经过了许久了。 这次受了大寒,虽然救过来了,但她的身体从此之后就不大好了。 不过两年,袁嬷嬷就病入膏肓,救不得了。 临去前,小石头她本来是想托付给儿媳的。但儿媳嫁的人不同意,儿媳倒是个有良心的,宁可被休也要接了小石头去,那人见儿媳如此坚决最后倒是也让步了。 但袁嬷嬷想想,这样勉强就算接了去,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这时,她想起了顾西风。 顾西风是个念旧情的,她本来不过是个下人,还早就出府了。聂氏又去得早,她本来早就同顾家断了联系。但顾西风长大了,倒是自个儿找了过来,听她说些聂氏的旧事。也不算常来,但一年也会来上两三回。 实在没人可托付了,袁嬷嬷忐忑地让人给顾西风捎信。 没有想到,顾西风很快就来了。不但来了,还十分干脆地同意收留小石头。 袁嬷嬷含笑而逝。 小石头从此之后就跟着顾西风了,那年小石头六岁,顾西风十二岁。 两人一同吃,一同住,一同睡,一同练武。 小石头是他的小名,袁嬷嬷说穷人家起贱名好养活,所以,一直没有给他取正式的大名。本来想等他再大一点,到十岁的时候,再正式请先生给他起个响亮的大名。但袁嬷嬷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小石头十岁的时候,顾西风倒是替他取了个大名,随了他,叫做南风。 不过,虽然有了大名,但从小被叫惯了,小石头还是更习惯“石头”这个名字, 两人名为主仆,感情却比一般的主仆要深厚许多。 如今一晃六年过去了,从顾家到葛家,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次逃离增县,顾西风自然也不会舍下小石头,小石头自然也是要跟着顾西风的。不仅小石头,葛家的一些忠心下仆,还有顾西风的几个亲信,也同他们一道离开。 但顾西风担心人多路上引人注目,引来追兵就糟糕了。 所以,由顾西风亲自带着聂氏母子,其余人则或两三人,或四五人,分散开来,彼此间隔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跟随,有事的话,可以相互策应。无事的话,也不至于让人心生怀疑。 顾西风遇到萧素素他们一行人,没说几句就晕了过去。 小石头可急坏了,提着刀冲了过去就朝萧素素、金寡妇砍,不过,还没到她们跟前就给人拿下了。 还好看他还是个孩子,那人手下留了情,只挑掉了他的刀。 不然顾西风如今可看不到他了。 后来话说清楚了,顾西风昏迷不醒,他们一行人怕引人注目,马都不敢骑,走了这许久,个个也都累得不行了,又是茫然又是疲惫。 萧素素干脆问了他们的意见,将他们一行人给带了回来,让他们在金虎山这边暂住。 金虎山屋子不多,不过,只住他们这几十个人,挤一挤,问题不大。 一来娘娘寨的屋子如今都有主,没啥待客的多余屋子,他们自己人屋子还没都建好,有些人还是几个人挤一间呢。 二来也是聂氏母子的病,带入人多的娘娘寨也不合适。 是的,萧素素他们知道了聂氏母子患了何病,不过,还是收留了他们。 说起这事时,小石头忍不住露出了敬佩之色,想当初,他听说了这事,心里都有些忐忑呢! 还是好一段时间之后,没人染上,他才心安了许多。 叫小石头私心的话,是不打算说这事儿的,公子晕了,他们一行人实在需要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再说,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染上。只要他们一如既往地注意,自然也不会害了别人。 说了的话,旁人又不像他们,若是害怕不愿意收留他们了可如何是好? 可是聂氏是个良善人,不愿对恩人隐瞒这样重要的事情,仍然说了出来。 小石头本来以为这下完了,没有想到人萧娘娘听了,一点儿都不带怕的,只嘱托聂氏依旧如此便是,照旧给他们安排了住处,离聂氏母子不远,如果她需要,可以随时照应到。一日三餐有人送来,需要用到的东西,只要跟来人说,也能很快地得到解决。 “都说落难见人心。” “公子,我们这回真的遇到好人了!” 小石头万分感慨地道。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就像他小时候遇到公子,公子离家后遇到老爷夫人,如今,他们又遇到了这萧娘娘。 虽然是个土匪,可有情有义,只差那么一点,增县都给她救了。 可惜老爷无福,偏偏没能再等一会儿。 不,不是老爷无福,是那申家实在太无耻! 同为增县人,以前还同老爷一道儿喝过酒的,竟然在这个时候,行此卑鄙之事,是他害死了老爷! 说到此,小石头满脸憎恨。 这些年,葛守礼对顾西风视如己出,对小石头虽不比顾西风,但也极好。聂氏给顾西风做新衣,更是不会少了小石头这一份。葛正茂也总是“石头哥哥”、“石头哥哥”地叫,对他十分亲热。 若不是他打开了城门,葛守礼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还有张诚,他竟然背叛了葛守礼!卖主求荣! “公子,我们一定要为老爷报仇!” 顾西风晕过去之后,睡了好几天。 他这些日子忙来忙去,本来也一直没有休息好。 在他昏迷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传出来了,增县是怎么破的,葛守礼是怎么死的……所有的一切,小石头基本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第175章 我真有福气 顾西风深深地点头。 仇,他自然一定会报! 只是要怎么报呢? 顾西风还没有想好。 尽管他很想直接冲到增县去杀了那打开城门、害死姨父的申掌柜,杀了那攻打城池的淄川郡郡尉马功成,然后再杀了派兵的淄川郡守、最好也一气儿将那造成这一切的许州主、只晓得自个儿逃命,连治下百姓性命也不顾的晋州主全给杀了…… 这才最好不过。 但顾西风也知道,不要说后头的那些大人物,就算申掌柜、马功成也不是他轻易能够杀的。 他固然武功不错,可别人也不会把脖子递上来给他杀。 顾西风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尽管报仇的心如此迫切。可他知道急不得、不能急,一定要好好筹谋才是,既要报仇,也要脱身,不能将自己赔了进去。 姨父不在了,姨母再能干也只是个女人,表弟又还小,还不能顶立门户,他们不能没有他。 因此,他更要保重自己,不能轻掷了性命。 想到这里,顾西风连忙问:“姨母他们呢?你说就住在附近?快带我去看他们!” 说着,顾西风一下子就跳下了床。 “哎哎哎,公子你也不用这么急啊,夫人他们好好的,又不会跑,看也不急这么一会儿。我给你带了饭,先吃了饭再去看也不晚啊!你都睡了三天,可三天都没有吃饭了啊!” 小石头喊着,但哪里喊得住,顾西风提溜着他的领子就一道儿出去了。 “饭!饭!饭!” 小石头伸长了手想把饭盒也够上,无奈,顾西风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个大跨步,就出了屋门。 小石头伸长着手,最后什么都没有够到,只有冰凉的空气。 小石头的心变得一片冰凉。 他的饭!!! 想他小石头容易吗? 这几日,公子昏迷不醒,他又忙这又忙那,焦心得不行,住的地方同以前没法比,生个火,都需要自己弄,小石头不知道多久没干过这种粗活了,手都不知起了多少泡。山里还格外冷,穿的衣裳在县城里明明觉得也还可以,但到了山中,却根本就不御寒。 娘娘寨对他们已经够照顾的了,总不能连衣裳也找别人要? 小石头可没这个脸,还是少给人添麻烦,反正也只是冷一点,不暖和,倒也不至于冻坏。只不过,浑身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抖,包括牙齿。 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一日之中,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小石头期待的,那无疑就是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了。 虽然说肯定没有府里以前的那么精致那么好,可不知道是不是太冷太累太饿的关系,小石头吃起来可香呢! 连以前他从来都不爱吃的青椒,如今看着怎么也觉得这么可爱! 一边守着昏迷不醒的公子焦心不已,一边被满手的水泡疼得直吸凉气不停地流着泪,从小虽然是个奴才可一向备受疼爱的小石头几曾遭过这份罪? 全是靠着这些小可爱,小石头才撑下来的。 肚子填饱了,一切就好像都有希望了。 公子迟早会醒的,日子迟早会好的,每回吃饭的时候,小石头就这么念叨着,相信着。 如今,公子终于醒了! 可香喷喷的热饭送来了,他却竟然没有吃上!!! 顾西风放下小石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小石头的眼圈怎么变成了红的,跟兔子眼睛似的。 顾西风唬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小石头心塞,小石头觉得他同这个棒槌公子没啥好说的。 小石头没话说,顾西风和聂凤娘姨甥两个倒是挺有话聊的——隔着一扇门。 聂凤娘在里,顾西风在外。 “茂儿已经好多了,前晚烧一下子就降下来了,昨晚竟然没有发烧,而且,还吃了一碗稀饭。” “今天,竟然一直睡到现在都没有醒!” 聂凤娘欣慰地告诉顾西风,没有想到,娘娘寨里竟然有这样的神医,只凭她口述的症状开出的药竟然有如此神效,早知如此,如果能早来求医,早些医治的话,也许早就好了。葛守礼也用不着为了他们走到这一步…… 聂凤娘心底一阵熟悉地疼痛,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甩去了这种没有意义的想法。 人生不能重来。 再说,也许正是因为有葛守礼在天保佑,他们才能遇到萧娘娘这样的好人,才能有了落脚之地,茂儿也才能有机会得遇神医,好起来。 孩子他爹,你在天有灵,也可以放心了。 好好去投胎! 不要再牵挂我们娘儿几个了。 聂凤娘默默地在心底说,然后,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我们都很好,倒是你,都昏迷了几日,现在觉得怎么样?肚子饿不饿?” 很好? 透过半开透气的门缝,顾西风远远看见,只不过几日,姨母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如今竟然斑白了一半。 这,也能叫很好吗? 他心中一片酸涩,不过,看着聂凤娘慈爱的笑容,他也同样露出了笑容。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之前还不觉得,如今听姨母您这么一说,肚子倒真觉得饿了!” “饿了?” 聂凤娘忙催促他。 “那你赶紧去吃饭!” 顾西风低了低头,声音微哑:“我想吃姨母做的面条。” 聂凤娘愣了一下。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娘,我也一样,想吃你做的面条。娘做的面条是全世上最好吃的面条。” 聂凤娘回头看到,一直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都不多、总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的葛正茂竟然不知什么走出来了。 他很瘦,但脸色却精神多了。 那小小的脸,同葛守礼是如此地相似。 “茂儿,你自己起来了!” 聂凤娘惊喜地笑道,然而笑着笑着,眼却渐渐地红了。 这话,如此熟悉。 “凤娘,你做的面条真好吃,全世界,再没有比你做面条更好吃的人了。我真有福气,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面。” 葛守礼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在聂凤娘耳边响起。 随着这一句话,记忆仿佛打开了盒子,往事一幕幕在她的眼前浮现,从少女婚事初定,第一次见面,他手足无措地同手同脚都不知道,到洞房那日,他揭开了盖头,满眼的欢喜藏都藏不住,安了她的心,再到生产那日,他竟然紧张得晕了过去…… 一幅幅、一幕幕。 突然,聂凤娘一把抱住了葛正茂,失声大哭、撕心裂肺!!! 真有福气? 什么福气? 有福气你好歹再来吃一碗面啊? 我,多想给你,再做一碗面啊! 第176章 只是想我爹了 顾西风上前一步,想推开门,伸出手去,却迟疑了。 表弟患病后,姨母和表弟关在园子内,姨父,从来没有进去过。 以前,顾西风还觉着姨母那样才叫勇敢,一点儿也不惧怕,在里头陪着表弟。姨父却进都不进去,虽然说是姨母说的,可男子汉大丈夫,别人说不进就不进?未免显得有些胆小谨慎过头了。 做父母的,不就应该像姨母那样吗? 就算子女患病,也该不离不弃,就算染上病了又如何? 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 如今,顾西风却懂得了葛守礼的心情。 他不是害怕自己的安危。 他怕的是,他若是也出了事,没有人照顾他们母子。 在里头陪着是很重要。 但,在外头的人打点一切的人却也是必不可缺的。 他不能冒险让自己也出事。 最后,顾西风终究没有进去,只是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姨母,终于哭了。 顾西风仍然很悲伤,但却又有些放心了。 哭过了,便能够再继续向前了! 姨父,你就放心! 以前,这个位置是你的。 如今,这个位置有我。 小石头哭得一抽一抽地,靠在顾西风的身边。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公子没有再哭了,但他看着,为嘛就这么想哭呢! 小石头哭得气都岔了。 顾西风给他拍背,对了,还有这个小鬼呢!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萧素素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着眼泪流个不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盈秀,别人死了丈夫、死了父亲、死了姨父哭成这个样子,她可以理解。 可何盈秀这是搞的什么鬼? 哭成这个鬼样子,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死的是她爹呢! 本来她们是过来看看顾西风他们的。 毕竟收了人家这么一大笔钱,最后却成这个样子,虽然说这也不关他们的事,该做的他们也做了,谁晓得会出这种岔子呢? 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十万两银子呢! 吐萧素素是不打算吐出来的。 如今她压力大着呢! 马上姚子长就要带着那数千晋州兵来了,萧素素打算把他们就安置在金虎山,正好可以居中策应。 之所以晚了这几天,是因为当日劫了淄川军的粮草装备,东西太多,如果要带走的话,肯定容易留下痕迹,速度也会被拖慢,万一给淄川军追上了,来个大战,就得不偿失了。 当时淄川军的两千骑兵离他们可不远,晋州兵可没有几匹马,许州主最亲信的是许州军,像他们这种,都是当苦力或者炮灰使用的。 谁会给苦力或炮灰配马? 都是步兵的晋州兵对上两千骑兵可没有什么优势,更不用说,淄川军还有万余步兵马上就可以赶来支援。 只要主将不是太无能,这场仗一旦开战,只怕损伤都不会小。 姚子长舍不得。 迟敬更舍不得。 所以,两人一合计,就虚晃一枪,放了一把火,做出将所有东西全部一焚而尽的样子,为了做得逼真,他们甚至牺牲了一部分粮草物资,其实,大部分的东西早就被他们偷偷扔进了附近的河里。 如今淄川军守着增县不出,正是取粮的好时候,所以,姚子长和迟敬就没有马上回来,而是带着人天天下河捞粮食呢! 冬天的河水又寒又凉,东西太多,士兵们也不是个个会水的…… 当时扔进去的时候那是潇洒无比,不到半个时辰完成任务,飘然远去。 如今打捞却弄了个几日几夜,又怕夜长梦多,淄川军腾出手来漏了馅。 毕竟这事儿做得匆忙,远远称不上滴水不漏,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和天黑视线模糊不清的便宜,事后若是仔细查探,多半是瞒不住的。 不过,这几日淄川军不来,正好便宜了他们,把东西起出来一了百了。 他们在忙着这事儿,萧素素、何盈秀这几日也没有闲着,几千人要过来呢,得想法子安置才行啊。 这几日她们也在金虎山上忙活这事儿,反正顺便,因此每日都来探望聂氏、顾西风一番。 这几日,她们同聂氏也算有些熟悉了。 突遭大难,聂氏却温雅有礼,表现得十分得体,一点儿也没有失礼的地方,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却撞见这么一出。 撞见便撞见了,反正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到来,悄悄避开就完了。 不曾想,何盈秀不知哪根筋被触动了,哭到现在还不停。 萧素素给何盈秀哭的脑壳疼,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成不?” “你哭得不累,我耳朵都快给你哭聋了。” “好好的,有啥好哭的啊!” 萧素素实在想不通,心好累。 “你再不说,我就先走了啊!” 见何盈秀还不开口,萧素素不干了,决定不与她自己的耳朵过不去了,还是先躲躲!等何盈秀哭好了她再来接她就是了。 萧素素悄咪咪地拔腿,袖子却被扯住了。 “你别走!” “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爹。” 何盈秀抓着萧素素的袖子,抓得紧紧的,她现在,不想一个人。 但萧素素似乎不喜欢听人哭,上次寨子里的人得到中州兵的噩耗之后,日日夜夜哭声不停,那些日子,萧素素的眼都是青的,没有睡好过。 她真不是故意要这么哭的,只是,她实在忍不住。 何盈秀深深地呼吸,哭泣的声音小了许多,但泪水却还是一时停不下来。 萧素素低头,看着何盈秀抓着她袖子的手,用力地青筋都起来了。 原来是想起了她的爹啊! 萧素素这才记起,好像那段日子,何盈秀真的没有怎么哭过。突然之间,祖父、父亲、亲人、族人…… 她失去了那许多人,是该好好哭一哭的。 可许多事等着她忙。 那时,萧素素才接下宗主之位,对何家的人事都不熟悉,何家的人对她,也并不如同现在一般信服,很多事,都需要何盈秀来经手,置办丧礼用品、布置祭坛礼堂、安排人手……她忙得不可开交,连众人哭灵的时候,也有很多事要等她吩咐。 后来,更是一连串的事,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 她不是不伤心。 那些伤心一直在她的心里堆积着,直到如今。 萧素素叹了一口气,认栽。 “好了,别抓了!” “我不走就是了!” “你想哭就哭,也不用压着声音。” “凭你这把细嗓子,怎么哭也不至于哭聋我耳朵的。” 这话一出可就糟糕了,何盈秀一把抱住了萧素素,当真伏在她的肩头哭个不停起来。 萧素素浑身都僵了。 喂,我只说让你哭,没说让你趴我怀里哭啊! 喂,眼泪就算了,鼻涕你好歹收着点啊,我都听到你吸鼻子了! 肩头湿哒哒的,萧素素想到鼻涕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嫌弃得不行,不过,到底也没有推开何盈秀。 不知道哭了多久,何盈秀终于慢慢地停了。 停了还不算完,拉着萧素素讲她爹,讲她爹曾经对她有多好,小的时候让她坐在他的肩头去庙会玩,趴在地上当大马给她骑,生病了整夜守着她,说舍不得她嫁人,让她一辈子不要嫁人…… 说了许久许久,萧素素默默地听着。 到了最后,何盈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想他啊!”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只有在失去了之后,才这么想念呢?” 何盈秀看着天空,一阵怅然。 父亲离开的时候,她还心中有刺,在同他闹脾气。父亲总是凑在她面前,想同她多说说话,她却不肯搭理她。 如今,她想同她说一句,也说不上了。 天上太阳清冷,没啥光,可为嘛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呢? 何盈秀想露出个笑容,却不大成功,她问萧素素:“你呢?素素,过了这么久,你想不想你爹娘?” 第177章 结痂 想不想爹娘? 万万没有想到何盈秀会突然问她这么个问题,萧素素一下子都有些呆住了。 想他们干嘛? 是想她爹的巴掌? 还是想哥哥们老喜欢欺负她,指使她干活? 还是想她娘动不动就哭,哭得她脑壳都疼? 从小到大的那些日子,真没多少愉快的东西值得花费时间去回忆,那并不是像何盈秀那样,充满温情、值得珍视、值得反复拿出来不断咀嚼的东西。 但值不值得是一回事。 记忆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再想要忘记就基本不大可能了。 喜也罢、乐也罢、悲也罢、苦也罢、哀也罢、痛也罢……都成了一道道印记,刻在了脑海之中,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伴随一生。 尽管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 但却一辈子也无法摆脱。 因为有了这些经历,所以,她才是她,她才是萧素素。 如果没有了这些,那便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了。 所以,想念吗? 尽管不值,尽管不曾特意去想,但偶尔,偶尔的偶尔,不经意地瞬间,午夜梦回之时,时不时的,那些人,那些事,还是会如浮光掠影般出现。 那是她生命中的整整十二年。 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二年呢? 就算是寿终正寝,也不过四五六个罢了。 那是占据了她生命中最初、最长时间的人们,她曾经对他们寄予了最多的期待、最大的希望、最真切的感情…… 这样的羁绊,如同附骨之蛆,深入骨髓。 她可以与他们分道扬镳,却无法磨灭他们留在她生命中的烙印。 尽管,这烙印带来的疼痛远远比欢愉不知多多少倍。 因为何盈秀的一句话,那些被压在脑海深处的东西突然之前就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猝不及防地就沸腾了起来,排山倒海、不可阻挡。 心,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揪紧了。 他们,如今在哪里? 他们,过得怎么样? 是生?还是死? …… 明明决定了从此是陌路人的。 萧素素不后悔她的决定,只是—— 人啊! 萧素素低头自嘲地笑了。 何盈秀看见萧素素的表情,突然就后悔了。 她是不是太多嘴了?素素从来不提家人,应该是有她的难言之隐。 何盈秀其实也不是一点儿也没有猜到的。每次提到家人这样的话题,萧素素都从来不参与。 她怎么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何盈秀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浑身散发出萧索之气的萧素素。 她真的不是故意惹她不开心的,她只是希望萧素素也能对她放下防备,如同她一样。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她而已。 但如果这让萧素素这么不开心的话…… “我们回去!” “回去我做梅花糕给你吃!”何盈秀突然一把拉住萧素素的手,拖着她走:“上次发现梅花开了之后,我亲手摘了好多花瓣呢,特地用蜂蜜给腌了,这样可以吃许久。用的蜂蜜还是从农户那里买的野蜂蜜呢!这个东西可不好弄。我跟你说,用蜜酿梅花做饼,味道可绝了,这是我娘的拿手绝活。你一定要尝尝!” “对了,我还酿了梅花酒,本来是想着留到过年的时候,这时候拿出来有些太早了。不过,应该也有些酒味了,你正好可以帮我尝尝味道……” 何盈秀一边拉着萧素素走小嘴一边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好吃的。 她从来也是安静的时候多,少有这么聒噪的时候。 萧素素无语,还真当她是孩子啊! 一点儿吃的就能哄好? 她是那么好哄的人吗? 但听何盈秀这么叭叭叭地说个不停,那些之前汹涌如潮的记忆却奇异地开始慢慢地平息了起来,尽管还是让人心底隐隐作痛,却不再如同最初一般。 “我,并不是我父母期待所生的孩子。” 萧素素突然开口说道。 “我是一个意外,我上头已经有三个哥哥了,家里也不宽裕,我娘年纪也不小了,他们没有想到还会再有一个孩子。” “我爹本来都找了大夫,准备打掉我的。” 何盈秀倒抽一口气,握住萧素素的手指尖忍不住抖了两下,脸都白了。 萧素素反而笑了,拍了拍何盈秀的手。 “当然是不成功,不然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 开始,萧素素说的还有些艰涩,这是她一直不愿意去碰触的记忆。没有谁希望自己的出生是不受期待的。尽管她已经知道,这并不是她的错,但仍然无法不介怀。不过,一旦开了头,再往后说,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反正,因为月份大了,实在太危险,我娘还是生下了我。” “本来我爹还安慰他自己,家里再多个男孩也好,人多力量大嘛。我家是外来户,人少了自然免不了受气。谁知道,生下来,偏偏是个丫头片子。” “我爹想把我抱给别人家养,不过,我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又瘦又小,还是个丫头片子,没有谁想要。最后没有办法,才留在了家里。” “我爹这人好吃懒做,还喜欢动手,家里的活计,外头的活计,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还喜欢对我娘和我动手,一不顺心,巴掌就来了……” “我几个哥哥,跟我爹有样学样。” “唯一疼我的,就是我娘了。她对我挺好的,只是,在她心里,我到底只是个丫头,总要出门子的。丫头嘛,在家是客,出了门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算不得自家人。我爹和几个哥哥,待她再不好,也是自家人,是可以给她养老送终,死了之后,能给她供奉香火的人。我和她再好、再知心,与他们相比,也是比不得的。” “我就这么长大的,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杀了人,入了狱,又和你们一起逃出来。” “我后来回去找了他们的,只是……” 何盈秀的眼睛越睁越大,气得不行,胸膛起伏个不停,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呢?竟然将女儿绑起来强迫她嫁给欺负她的人,还是个那、那样身体不全的人,竟然要她活生生地去守寡,还说是为了她好?!!! 何盈秀眼睛都气红了。 别人倒也罢了,可那是亲生父母呢! 看何盈秀气成这样,萧素素反而笑了,十分不可思议地,全说出来了之后,她竟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时,她才意识到,过了这么久,那些曾经深深的伤口,其实早就已经结了疤。 只是她一直不愿去碰触,才一直没有察觉到。 如今,撕去表面的痂,下头,原来已经是长出了新的肉。 尽管娇嫩,碰触一下,仍然会不习惯、有些疼,但已经疼得不再像当初那般让人难以忍受了。 “好了,我饿了!” “回去给我做梅花饼!” “我都迫不及待了!” 这次,换了萧素素拉着何盈秀赶紧走了,她的口水都在分泌了。 何盈秀其实还有许多疑问,譬如,以萧素素的家庭情况,她怎么会认识字的,又怎么会骑马的,还有她的见识谈吐气质…… 这些疑惑藏在她的心里许久了。 但何盈秀却没有再问。 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让萧素素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有一天,素素愿意说的话,她自然也是愿意听的。 但素素若是不愿意再提,那她也就将这些疑问一辈子放在心里。 比起过去,现在和将来更加重要。 对萧素素如是。 她,亦如是! 爹,再见了! 祖父,再见了! 以后,我可能会少想你们一些了。 但我会好好的,同素素一起。 两人兴冲冲地要去忙活,一个要去做,一个要去吃,不过,她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娘娘寨来人了,还带来一个消息,有客人特地来访,指明要见萧素素。 第178章 不详 “我的故人?” “叫什么名字啊?” 萧素素问,来人却摇头,那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来历,非要见了萧素素再说。 萧素素想了想,只觉得一头雾水,没个头绪。 除了家人,她打交道比较多的人基本就在娘娘寨了,除此之外,也就是秦律了。但秦律寨子里的人都见过,他也用不着神秘兮兮的来这么一套。 肯定不是他了。 其余的,还会有谁呢? 萧素素想不出。 想不出就想不出,萧素素也懒得纠结,见一见就知道了。 “走!我们这就回去见见他,看是何方神圣?”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萧素素兴致勃勃。 说不定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上次秦律突然来访,给娘娘寨又是送东西又是送人的;这次晋州军意外而来,又是弄粮草又是弄装备的还附带数千精壮士兵…… 萧素素觉着她最近是吉星高照呢! 运气特别好,遇到的好人特别多。 这回意外来客,又是打算给她送啥子呢? 银子? 粮草? 还是人? …… 好期待地说。 萧素素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就想去会会她尊贵的客人了。 给她送东西的,都是好人! 这,肯定是个好人! 自觉最近什么都顺的萧素素自信心爆棚、十分笃定。 何盈秀可没萧素素想的这么美,只觉得最近怎么一波接一波,没个消停啊! 好不容易完了一个金虎寨却又来一个大刀寨;好不容易完了个大刀寨,又来个晋州军;好不容易晋州军的危机才平,这又来了个什么鬼? 何盈秀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连跳了好几下。 正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兆头不好啊! 麻烦! 多半又是个麻烦! 虽然说她们一直以来麻烦都不少,但这才完一出,中间好歹让人缓几天? 心好累! 何盈秀只觉连头上的天怎么都阴沉了几分似的。 一看,还真不是错觉。 什么时候白云变成了乌云? 而且越积越厚,看这架势,竟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都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看这云层,又黑又厚,好像要来场大的似的。 就在这时,风也倏地大了起来。 越来越疾、越来越大。 就这一会儿工夫,风就大到连小树都吹得有些弯了。 何盈秀顿时感觉更不好了! 她忍不住皱起了秀气的眉头,担心地道:“鬼鬼祟祟的,连个名字都不敢报,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居心叵测的人?” “素素,还是小心一点!” “要不,回去了我先见见那人,先探明了他的来意再说!” 这人摆明就是冲着萧素素来的,何盈秀觉着有些不安,不想让那人直接就见萧素素,免得事情没个缓冲的余地。 萧素素听了不由失笑。 “居心叵测更该我见好不好?” “你细胳膊细腿的,能顶什么用?” “别到时候给人一下子抓住了当人质,我还得想法子救你。” 真不是萧素素故意看不起人,实在是何盈秀太弱鸡了。 都晨训这么长时间了,寨子里就连几岁的孩子拿起弓来都能射箭,只有何盈秀,从来没有一次将箭射到过靶子上。 能完美地每次都避过靶子,这也是没谁了! 光箭射不好就罢了,何盈秀不止如此,她跑步跑得慢不说,经常就很神奇地摔倒,打个个拳,学几个月了都学不会。脑子其实都记住了,就是动作跟不上,叫她画她能画得一丝也不差,做起来,却南辕北辙。 最奇葩的是,练习用刀的时候,别人刺的是面前的树,她能划到她自己的脖子! 当时要不是萧素素就在旁边,眼疾手快了一把,何盈秀很有可能都提前去阎罗王那里报到了。 就她这样的,萧素素还敢让她见可能居心叵测的人? 何盈秀无话可说、哑口无言。 真是! 太心塞了有没有! 她也没有想到,在学武上头,她竟然会笨成这样!!! 从小到大,不是何盈秀自夸,她堪称优秀。 无论是识文断字也好,还是琴棋书画也好;无论是绣花烹饪也好,还是管家理事也好…… 她从来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接受着众人理所当然地称赞和同辈们欣羡的目光。 没有想到,这样优秀的她,在练武上,竟然一点天赋也无,连几岁孩童也不如! 何盈秀自己到如今都有些不敢相信。 她暗地里其实下了不少功夫,何盈秀不愿意就此认输,无奈到如今为止,收效甚微。 何盈秀羞愧地低下了头。 好! 是她太自不量力。 好憋屈! 萧素素安慰地拍了拍何盈秀的头:“人无完人嘛!别太在意了。” 何盈秀白了萧素素一眼: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何盈秀握紧了拳头,她只相信:人定胜天! 总有一天,她要一雪今日之耻!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成功,并不代表永远不会成功,也许,她只是没有找对办法。 不过,靠自己大概是不行了,私底下,何盈秀没有少花时间研究,但貌似没有多少效果。得找人帮忙了。 找谁呢? 萧素素肯定是不行的。 扈三娘,排除! 她也忙! 除了她们两个,还有谁呢? 而且,最好能够保守这个秘密才好。 等她成功了,到时候好让萧素素大吃一惊…… 何盈秀思量起来。 约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回了娘娘寨。 说来也巧,她们刚到,几道粗大的紫色闪电划过黑色的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隆隆地响起,顷刻,雨水如盆般倾泻而下。 下雨了! 长乐元年的第一场雨,终于来了。 来得如此气势磅礴! 来得如此惊天动地! 在这样的暴风雨之中,萧素素终于在娘娘寨外临时搭起的会客处见到了来人。 那是一个同萧素素年纪仿佛的小姑娘,十一二岁左右,长得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听冷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小姑娘的面目完全陌生,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 萧素素一脸懵逼:“这位姑娘,你谁啊?我们见过吗?” 她记忆里,没有这号人啊?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给萧素素看。 那是一块牌子,上头有着一些花纹,看着很有些年头了,但不像什么贵重东西。 而且,还只有半块。 何盈秀疑惑地看着。 萧素素一见却震惊地张大了眼,过了一会,才声音暗哑地对何盈秀道:“你出去,我同这位姑娘有话要私下谈。” 第179章 督主 何盈秀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萧素素并不认识这小姑娘,但她好像认识那块牌子。 那块牌子看着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那块牌子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的牌子,感觉,像是什么信物。 那信物的另外一半呢? 是在萧素素的手中吗? 这是最合理、最能说明目前状况的猜测了。 萧素素认识的是这牌子的主人,而且,同这牌子的主人关系匪浅、非同一般。 绝对是! 而且这种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关系! 这种关系隐秘到甚至不能让她知道的程度! 何盈秀抿了抿嘴。 萧素素有秘密。 当然,谁都有秘密。 她也有不曾对人说的秘密。 所以,这并不代表什么。 但…… 何盈秀不自觉地在袖子里绞着手,不知道里头在说什么,下着这么大的雨,偷偷听应该也没有人发觉的? 发觉自己竟然有这种念头,何盈秀一惊。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何盈秀吓得跳了起来。 “我没有!” 她下意识地辩解,她只是想想,没有打算真的这么做啦! “盈秀。”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的金寡妇奇怪地看着何盈秀:“什么你没有啊?” 何盈秀的脸微红,有些心虚,忙转移了话题:“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出个声,吓死人了。” 金寡妇怀疑看着何盈秀,总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可疑,好像干了什么坏事,十分心虚的样子。 不过,现在她有更想知道的。 金寡妇压低了嗓音,凑在何盈秀耳边,悄悄同何盈秀打听:“那小姑娘是谁啊?同素素什么关系?” 寨子里难得见到个生人,还是指名要找萧素素的,实在挺让人好奇的。 要知道,这寨子里所有的人,都是有家有族的,再不济,像她金巧巧这样的,也是和扈三娘一道的,只有萧素素,当初是孤身来的。 而且,对她自己的事,她从不曾提起,神秘得很。 这回来人,好像是冲着萧素素本人来的,娘娘寨其他人都不知道,十之八九是萧素素的私事。 好大的瓜啊! 金寡妇好奇的不行,一颗心好像有猫在抓似的。 好奇的不止金寡妇,站在金寡妇几步开外的,是做出一副她只是恰好在附近散步模样的扈三娘。 只是,有谁会在大风大雨的天打着伞散步的啊? 站在屋檐下的何盈秀定定地看着扈三娘。 被看穿了! 扈三娘索性收了雨伞,也站在了屋檐下。 “那人是谁?” 一个在何盈秀的左边,一个在何盈秀的右边,都比何盈秀高。 何盈秀觉得呼吸都有些不好了。 真是,一个个都长这么高干嘛? 何盈秀只觉得心口都闷闷的:“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金寡妇讶异地重复。 何盈秀只觉得胸口更闷了。 扈三娘见打听不出什么消息,遂撑起了伞,率先迈入雨中,然后停下来。 金寡妇拍了拍何盈秀的肩膀,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钻入了扈三娘的伞下,两人一同慢慢地走远了。 一把伞。 两个人。 靠得很近。 似乎在说些什么。 何盈秀一阵心塞,这两个人是来干嘛的?显示她们两个才是关系好,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还有,干嘛摸她的头? 她又不是小猫小狗的? 何盈秀忍不住给了金寡妇一个大大的白眼,却见,金寡妇突然回头了。 何盈秀心一惊,立马抬头挺胸、作正经闺秀貌。 金寡妇不知道在看什么,瞧了瞧,又转回了头。 应该没有看到她的大白眼? 何盈秀略忐忑起来,一时倒是忘记了之前的郁闷。 雨依旧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吵得人耳朵疼。不过,再大的雨声,到了屋子里头,就小的多了。 墙壁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 因为外头的雨声,里头显得格外地静谧。 不过,这种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 “说!” “你是谁?” “这块牌子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萧素素坐在主位,喝了口茶,淡淡地道。 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高太监塞给她的那块牌子,只怕并不是简单的东西,起码作用并不只是个纪念而已。 不然,今日就不会有人持着另外半块找上门来了。 那是一块信物。 高太监只怕是借着信物将什么托付给她了。 他那样的人,身居那样的位置,托付的东西,只怕是非同一般啊! 萧素素有些头疼。 送东西的是送东西的! 但这回的东西,只怕会有些麻烦啊! 当初那爹认得有些冲动了啊! 不过,认都认了,东西也收了,能怎么办呢?做下的事情总不能不认? 萧素素咽了一口茶,有点苦。 下次,还是叫盈秀给她的茶里头都加些蜜! 苦里唧的,有点咽不下去啊。 萧素素艰辛地咽下,感觉接下来可能会更苦。 见里头已无其他人,冷面小姑娘利落地单膝跪地。 “属下暗影,为黑龙卫首领,见过督主!” 暗影什么鬼? 黑龙卫什么鬼? 督主什么鬼? 这些叫人一头雾水的词自然是要搞清楚的,但“咳”“咳”“咳”……萧素素一连咳了数声,咳得完全都停不下来,因为她一不小心将茶叶给呛到了嗓子里,萧素素的脸都涨红了,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暗影恭敬地说了句“属下冒犯了”,一个闪身就到了萧素素的身边,伸出手掌,在萧素素的背部上用力一击。 “扑——” 萧素素总算将呛住的茶叶吐了出来,呼吸这才顺畅了。 萧素素拍了拍胸口,后怕不已,差点就这么给呛死了。 如果这辈子真这么完了…… 萧素素摇摇头,不,还是别想了。 她没好气地看向已经又回到原处,恭恭敬敬地跪着的人,这哪是什么下属啊? 这是要她命的催命鬼才对。 她那故去的干爹都留给了她些什么人啊? 萧素素揉了揉额头,有点疼。 “你不是女人。” “你同我干爹一样?” 就是因为暗影突然露出了本来的声音,萧素素听到那不同寻常的嗓子,这才给吓到的。 暗影点点头。 “是,属下是太监。” 萧素素不抱希望地:“那黑龙卫?” 萧素素真希望她听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可暗影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肯定的答案:“对,督主。黑龙卫的人同我一样,都是太监。” 轰! 幻想彻底破灭。 所谓的黑龙卫,真的就是一支全部由太监组成的队伍。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土匪,她要这么多太监做什么? 干爹!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令牌现在退给你还来不来得及? 第180章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萧素素有点后悔了。 不过,这是她还没有听完暗影话的想法。 等听完暗影的话,萧素素才发觉,有点什么的哪里够啊? 她的后悔得比山高、比海深才对得起这天大的麻烦啊! 根据暗影的说法,他们这黑龙卫历史悠久,几乎有了大盛朝开始就有了黑龙卫。但黑龙卫的存在十分隐秘,除了皇帝及黑龙卫的掌事督主,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他们只是作为皇室的一个后手,非王朝覆灭之时,黑龙卫不出。 黑龙卫人数并不多,走的是精英路线,人数太多容易引人注目,但人数太少,战力太弱的话,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最终,每一代黑龙卫定员一千二百人,由十二影统领。 暗影为十二影之首。 黑龙卫一生都生活在隐秘的黑龙谷,没有任务,从不出谷一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代的暗影他们,应该也会如同他们的先辈一般,在黑龙谷里与同伴们渡过一生。 然而,狼族南下,攻下流京城。 王朝终于到了覆灭之时,只是,直到死亡,皇帝、高太监都没有召唤他们。 皇帝选择了与北盛同亡。 高太监选择了与皇帝同亡。 黑龙卫成了一颗废棋。 暗影他们接到的来自高太监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让他们出谷,追随新主。 之后,暗影他们化整为零,一路寻访,终于找到了萧素素的踪迹。 “黑龙卫一千二百人全员前来向督主报到!” 暗影恭敬地道。 这…… 如果说他们是一般人,突然来这么多好手,萧素素自然是高兴了。 可太监军,太烫手了有没有?还是皇室培养的精英,为了王朝覆灭逃命做准备的,这武力值,用脚趾头想都差不了啊! 说实话,萧素素是挺眼馋的。 但几个还罢了,一千多,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她势力太小,这种注意,她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啊! 做人,有多大能力吃多大饼。 之前虽然吞了不少,但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萧素素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但这个,搞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啊! 黑龙卫虽然隐秘,但太监可不隐秘啊。 别人就算不知道黑龙卫,看到这么多身手如此高超的太监军,用屁股猜也能猜到啦!除了前皇帝,谁能整出这手笔? 前朝遗孽! 众矢之的! 一个不小心,就芭比q了。 更何况,萧素素内心里,还有一个隐秘的猜测。 若是这猜测成真的话…… 萧素素想想都头大。 干爹啊! 真不是素素不念旧情。 而是你交托的这担子太重了。 咱们这一日父女情,抵不住啊! 萧素素垂死挣扎,同暗影商量:“你看,我这地儿太小,只怕兜不住你们啊!要不,我把令牌还给你,你们看是回那黑龙谷,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随便你们,怎么样?” 萧素素殷切地看着暗影。 这个主意其实挺不错的,咱们不必那么死脑筋的,对不对? 退隐山林什么的,其实也挺好的。 对的? 暗影猛地抬头,直视着萧素素:“督主是不要我们了吗?” 这话…… 萧素素怎么有种自己是负心渣男的既视感。 她摸了摸鼻子:“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着嘛,这样对你们、对我都比较好啊!你想想,之前我们也没有见过,我还是个女子,论武功的话,我肯定也是不及你们的,跟着我这么一个人……” 萧素素滔滔不绝。 但没说几句就被暗影打断了。 “反正都是一个意思,督主是下定决心不要我们了对不对?” 暗影打断萧素素的话,直指核心。 糊弄不过去了,萧素素一狠心,点头。 下一刻,寒光乍起,萧素素下意识地就往后退。才退一步,发现不对,萧素素赶紧一脚踢了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匕首已经深深地扎入了暗影的心脏。 不止如此,暗影毫不犹豫地拔刀, 对着自己心脏,眼见又要再扎一刀。 “住手!” 萧素素厉喝。 暗影看着萧素素:“您不是不要我们了吗?” “那我们怎么样又与您何干?” 暗影满不在乎地说,心脏处的血汩汩而流,身上、手上也被拔出匕首带出来的鲜血沾染,整个成了个血人,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楚的表情。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萧素素冷冷地道。 “暗影不敢。” “但被主人所弃的黑龙卫,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暗影十分平淡地道。 萧素素皱起了眉头:“你们可以重新择主,甚至可以自己做主。” 暗影摇头:“我们是刀,只有主人择刀,刀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力。如果督主您看不下去的话,我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 说完,暗影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萧素素抿着嘴,看着暗影的背影。 鲜血在他的身后蔓延了一路。 他推开门。 外头,狂风暴雨。 何盈秀忍不住大声惊叫。 扈三娘、金寡妇大惊回头。 这一切与暗影无关,他毫不犹豫地扑入了风雨之中,往远处走去。 萧素素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扑”地倒在了风雨之中。 何盈秀扑进了会客厅,看萧素素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浑身湿了,随后跟来,身上都是泥的扈三娘、金寡妇也松了口气。 何盈秀心脏还砰砰跳个不停。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这样了?” 萧素素没有回答,叹了口气,吩咐何盈秀:“请万嬷嬷,看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看来,这个大麻烦是甩不脱了。 倒不是萧素素心软,看不得人死。 而是,皇帝也好,高太监也好,他们于她,都不过是素昧平生的人,却都真心地替她着想过,甚至比她的家人还替她考虑的周全。 这份情,萧素素始终都记得。 如果黑龙卫还有别的路可走,萧素素也十分乐见。 但,他们显然已经认定了她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肯选择别的路。 真不知道黑龙卫都教了他们些什么,这么死脑筋。 麻烦啊麻烦! 这回真是麻烦大了! 怎么安置这些人好呢? 萧素素头都大了。 第181章 分析 外头的狂风暴雨暂时歇了,电闪雷鸣已经告一段落。 万嬷嬷出手,人好歹是救回来了。 不过伤得很重,还在昏迷着,按万嬷嬷的说法,失血过多,怎么也得昏迷个几天才能醒转过来。 “这种自己要死的,救他作甚?” “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就别浪费药材了。” 万嬷嬷黑着一张脸。 不知多少人想活活不了,偏有人好好的,自个儿把自个儿往死里整。 身为大夫,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把命当命的行为了。 萧素素赶紧狗腿地给万嬷嬷搬椅子坐,端茶倒水献殷勤,万嬷嬷的脸色这才好些了,皱着眉头问萧素素:“怎么回事?怎么来了个太监?” 暗影的伪装固然逼真,骗骗别人还罢了,万嬷嬷一搭脉,就发觉不对劲了。 “什么?”何盈秀惊呆了,“他不是个小姑娘,是个太监?” 事情到这份上了,瞒是瞒不住了,而且,既然救了暗影,也等于接下这个烂摊子了,那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与其她一个人头疼,还不如大家伙儿一道儿头疼! “什么?他还是黑龙卫的首领?” “令牌是高太监给你的?” “他认了你当干女儿?” “黑龙卫是他留给你的?” 信息量太大,何盈秀有点晕,拖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她要缓缓。 丽山行宫她们不是一道儿去的吗? 萧素素作为她的丫头不是整日同她在一起的吗? 这么多的事,她是什么时候做下的? 她不是就跟高太监单独出去了那么一次,都没过多久,一个时辰有没有? 就这么点儿工夫,她就能给自己认个爹?还弄了块要命的令牌?成了那什么黑龙卫的督主? 这…… 何盈秀一整个无语。 她瞪着萧素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实在是这家伙太会藏事了,这么大的事,愣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有漏。 如果不是人家找上门来,如今,她们还一无所知呢! 萧素素左看右看:“应该没有了?” 何盈秀、金寡妇、扈三娘、万嬷嬷齐刷刷地盯着萧素素,目光里头都是怀疑之色。 这厮这表现,一看就不大对劲。 萧素素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承受不住:“好!其实,暗影也没有说。我、我这纯粹就是猜测啦!也不一定准啦!” “什么猜测?”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就是在想,也许、大概、很有可能,他们里头,会不会混了个什么皇子公主之类的。” 萧素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沾嘛! 总感觉会很麻烦似的。 “话本子里不都这么演的吗?托孤什么的……” 皇子公主? 众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萧素素连忙安慰她们:“你们先别慌、先别慌,我这不就是在心里瞎琢磨吗?也不一定是事实啊!暗影也没说有这事的,说不定是我多想了。” 众人纷纷赏给萧素素一个大白眼,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好不好? 怎么想,这个可能性也很大啊! 收留黑龙卫已经够冒险的了,如果里头还藏了个什么皇子公主之类的…… 众人的脸纷纷皱了起来。 见到她们如此头疼的模样,十分奇异地,萧素素的心情倒是好多了,甚至,她还有闲心放了几片茶叶,给自己泡了杯茶,美美地喝上了一口。 茶香扑鼻。 沁人心扉。 反正已经这样了,愁也是过,不愁也是过。 萧素素坦然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是这样的话,黑龙卫找你,目的怕也未必单纯。”何盈秀冷静地分析:“以他们的能力,如果只是投效的话,要追踪到你的行踪应该并不难。” “我们曾经在昌平县停留了那么久,留在这大秦云岭也有了好几个月了。” “就是只猪也该追上来了。” “但期间他们一直都没有派人同你有任何接触。” “一直等到了如今,这才前来。” 何盈秀冷笑:“我看你不是什么督主,是他们选定的冤大头才对。” 萧素素摸了摸脸:她长得这么美,哪里像冤大头啦? 金寡妇皱起了眉头:“就一块令牌,凭啥就非要接受他们?大盛朝廷都没了,他们不过是丧家之犬,还想要挟咱们不成?叫我说,咱们就不搭理他们,他们能如何?” “能如何?”扈三娘冷笑:“人家都敢赌命了,你说,逼急了,他们能如何?” 金寡妇不说话了。 扈三娘的脸色极差。 她的身手虽然高明,但她学的都是正面对敌的战场上的功夫。而暗影,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恐怕黑龙卫都是作为皇家的死士来培养的。 死士很难培养,就是世家,死士也不会太多。 皇家死士的身手比起世家,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也极其可怕,一个家族有个几十百来个也已经很惊人了,而如今,像暗影这样的,足足有一千多! 这么多的死士,只怕刺杀一军主帅,甚至皇帝都使得了。 如今以死明志,萧素素还能拒绝他们? “黑龙卫只怕一直在暗中监视着素素和娘娘寨呢!我们却一点儿也没有发觉。” 扈三娘想起,背后都有丝丝凉意。 扈三娘这么一说,何盈秀、金寡妇、万嬷嬷也俱是心中暗自生寒。 她们就像一群无知的羔羊,暴露在群狼的环伺中,却一无所觉。 如果黑龙卫对她们心存恶意,如今,还有娘娘寨的存在吗? 这时,她们才意识到,暗影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素素,所以,你是担心万一拒绝了他们,他们恼羞成怒,会伤害到娘娘寨,所以这才不得不接受他们的?” 何盈秀问萧素素。 萧素素点点头,又摇摇头。 “目前看来,他们伤害娘娘寨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如果要硬来的话,以他们的实力,我们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虽然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但以他们的身手,如果不正面交战,突袭骚扰的话,我们只有被逐渐消磨瓦解的份。” “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们没有直接以势相压,反而示弱自损。” “看来,比起硬来,他们还是更倾向于合作,甚至付出一定的代价。” 萧素素分析道。 但如果坚拒的话,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这话,萧素素就吞到了肚子里。 “合作什么?”金寡妇蹙眉:“总不至于是想咱们支持他们背后的某个皇子公主打回流京复国?” 第182章 制衡 金寡妇话落,发觉大家伙儿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反应? 这眼神? 金寡妇的嘴巴越张越大。 “我就是说说而已,不、不会是真的?” “他们真是打这种主意?” “莫不是疯了?” 金寡妇觉得那可能的皇子公主大概是脑子不好,他们可是土匪啊?复国这种事,找土匪? 怎么想都觉得怎么荒唐。 何盈秀这时倒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只要一冷静,脑子就转得快。 此时,金寡妇还在那儿一惊一乍的,她却已经想明白了。 “他们只怕打的是云州秦家的主意?” “却又不知秦家对他们是什么个态度,贸然前去怕反而受害,这才寻到了素素这里。” “有素素这个中人替他们试探秦家,他们可进可退,自然比他们直接去云州强多了。” 何盈秀淡淡地说道,秀眉微蹙。 金寡妇闻言不由冷笑:“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她们碰到种种危机的时候,不见这些人出手相助。如今要用到她们了,倒是好意思寻上门来了。 对这什么黑龙卫也好,什么可能的皇子公主也好,金寡妇没有一丝好感,只觉得他们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早知是这么回事,还救什么人啊? 金寡妇后悔了,刚才真应该趁机给那小太监补上一刀才是。 不是不怕死吗? 那她就送他一程好了。 想到刚才还帮忙搭了把手,救了这么一个东西,金寡妇心里就添堵,很有现在再去补上一刀的冲动。 扈三娘也挺不爽的。 “这对他们自然是好,可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便宜总不能都给他们占尽了?” “而且,搅合进他们和秦家,到时候有个什么,咱们别弄得两头不是人。” 万嬷嬷点头。 “这戏里头演的,书里头说的,由来最是无情帝王家。” “而秦家有志于天下,也不是好惹的。” “咱们娘娘寨夹在其中……” 一时,众人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从心里说,她们都挺不愿意沾这麻烦,但现实却是麻烦找上了门,想甩也是甩不脱了。反正甩不脱了,萧素素倒是光棍。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从目前来看的话,倒也不是坏事。” 既然事已如此,反正都要干,那也不能白干。 反正她萧素素亏是不吃的。想要她办事,好处可不能不给,不然,别说什么皇子公主,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成。 萧素素开始盘算起来在这其中可以获取什么利益。 越想,好像其实好处也不少呢! 萧素素嘴角微弯。 “盈秀,在金虎山上,咱们也给黑龙卫的人留块地方!” 何盈秀闻言,思索一下,不禁也露出了笑容:“正好,如此也可以震慑一下那些晋州兵,免得他们觉得我们娘娘寨无人,生了异心。” 之前,何盈秀就有些忧心这个。 招揽了那数千晋州兵,固然是解了娘娘寨的危机。 可晋州兵人多,还都是上过战场的强兵猛将,与他们一比,娘娘寨的人马就不够看了。客强主弱,是个隐患。 如果他们起了异心,来个反客为主,娘娘寨的处境就尴尬了。 云州是需要人代替他们占据掌控大秦云岭,但对他们来说,却并不是非萧素素、非娘娘寨不可。 之前是别无选择,这才给萧素素和娘娘寨把握到了机会。 但如今,就算何盈秀私心再偏袒娘娘寨,也不得不承认,晋州兵只怕会是比她们更好的选择。 而晋州兵臣服的是云州秦家,并不是她们娘娘寨。 如今,黑龙卫一来,倒是正好可以借他们的力量,制衡晋州兵。 不过,她随即又想到一事:“就怕他们反而勾连起来。那黑龙卫上头的人,出身正统,若是他借机收拢了那伙晋州兵的话……” 何盈秀不能不担心这个问题。 嘉业皇帝一脉如今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这放在眼前无主的人马,是个人谁不想白捡? 将他们放在一处,的确可以相互制衡,但若一着不慎,他们勾连在了一处,那到时候娘娘寨的处境,可真是堪忧了。 说到这个,萧素素就笑了。 “放心,有人会比我们更关心这个问题。” 何盈秀一想,不禁也笑了。 “说的也是,姚先生、陈副堂肯定更不愿意见到事情变成那样。” 如果真要合作,比起一个掌握了兵力的皇室,他们自然更乐意见到一个没落只能依附于他们云州的皇室。 不需要她们出面,姚子长他们想必就会将这个苗头掐得死死的。 如此一来,他们娘娘寨便可以袖手旁观,从中渔利了。 终于她可以插上话了,金寡妇一拍巴掌:“放心,我一定会时时刻刻提醒我那好弟弟注意他们之间的动静的。他们休想背着我们勾勾搭搭的。” 事情谈到这里,脉络逐渐清晰,众人面上不由都露出了喜色,轻松了不少。 扈三娘甚至打起了主意:“素素,你说,到时候我能去黑龙卫参观参观他们都是怎么训练的吗?” 对于死士的训练方法,扈三娘很是好奇。 而且,说不定也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之前,从陈大光他们前锋营的训练上,扈三娘也学到了不少经验,用在了娘娘寨的女兵身上。 可惜她手下人手太少了些。 若是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萧素素大方点头:“没问题。” 好歹她也是黑龙卫的督主呢,虽然暂时只是名义上的。 萧素素觉着,依照高太监的本心,当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在那时的高太监看来,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也绝对不会想到后面她会有这番际遇,能同秦家搭上关系。 但黑龙卫护卫嘉业皇帝遗留的血脉往北应该是早就定下了的,高太监也是指点她和何家往北,之所以给她这块令牌,应该只是让她有个凭证,到时候若是在往北的路上遇到了,黑龙卫可以顺便照拂一下她,如此而已。 这督主,估计是那黑龙卫上头的人为了笼络她,这才给了她这个名分。 不过,不管怎么来的,反正占了这名分,不用白不用。 他们也没有对她客气啊。 萧素素笑眯眯的:“来来来,你们也都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羊毛可以从黑龙卫身上薅一把的,不要客气啊!” 这么一说,众人不禁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阴霾一扫而空。 她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黑龙卫,她们很看好的喔! 可别叫她们失望啊! 一时,众人倒是都期待起他们赶紧来了。 只可惜,里头的人还在昏迷,没有醒。 刚刚醒来假装仍在昏迷的暗影:当着我的面,你们这么光明正大地讨论这些,真的好吗? 第二日,雨停了。 迟敬的晋州兵到了! 暗影率领的黑龙卫,也到了! 第183章 接风 这日天气极好。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最难得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太阳。 大冬天的,这样的好日子并不多。 不过,比这天气更晴朗的,是笑容灿烂的萧素素。 “迟将军,欢迎!欢迎!” “我是萧素素,就住在那边的牛头山上。说起来,以后咱们也算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多多关照啊!” 看着迟敬身后虽然衣着褴褛,但仍然整整齐齐的队伍,萧素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是个人才啊! 就算拉拢不过来,当个盾牌什么的也挺好用的。 当然,能拐过来就更好了。 迟敬微微错愕,他知道娘娘寨寨主是个女子,但实在没有想到她的年龄竟然这么小。心中虽然讶异,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打量萧素素的同时,迟敬也悄悄地打量着萧素素身后的队伍。 一看之下,他忍不住心头微动。 有些不对劲。 这队伍。 根据探子打听到的情报,娘娘寨的兵源主要应该是来自收编的土匪,但萧素素身后的队伍显然不是。 个个身着黑衣,军容之整齐肃穆,就是许州军最精锐的部队,与他们相比,也是差远了。他们站在那里,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从军容上来看,这是迟敬见过最为出众的军队,可以说是完美。 而迟敬的队伍再如何训练,也不可能做到这般。 倒不是说迟敬不如对方的统帅,而是,这样完美的队伍,需要有完美的兵源。 这支队伍,个个都是健壮少年,年龄仿佛、身量仿佛、个头也仿佛,虽有一千出头的样子,却仿佛只有一个人一般。 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部队,迟敬从来没有见过。 起码,许州军是没有的。 听姚子长说,这娘娘寨的寨主萧素素是那云州秦三公子、第一军统领秦律少帅的义妹, 这队伍,是那秦律给她护身的吗? 果然不愧是云州少帅,这手笔的确不同凡响。 也难怪云州军素来威名赫赫了,见微知着,与他们一比,许州军差得远了。 这样一支队伍,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与他们一比,他的队伍虽然人数多,但真打起来,胜负却很难说。 迟敬暗暗心惊,同时在心里一阵庆幸。 幸好他们接受了姚子长的招揽,没有贸然进攻娘娘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迟敬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看来姚子长所说不假,他的确是云州第一军的人,不然,到哪里找出这样的队伍来? 迟敬心中的疑虑消了不少。 如果姚子长所言不假,云州诚心招揽的话,那对他们无疑是件大好事,萧素素是秦律的义妹,迟敬不敢怠慢,连忙还礼。 “萧娘娘客气了,劳您亲自出迎,实在惶恐!” “一路行来,将士们也辛苦了。可以给大家扎营休息的地方我们已经准备好,快请上山安顿!” 说着,又替迟敬介绍:“这是我黑龙卫的统领暗影。” “他也是刚来的,因为娘娘寨地方有限,暂时安顿不下,因此暂时只能同你们一道安排在这金虎山。” “等以后腾出手来,再做其他安排。” “若有不便之处,还望迟将军不要介意。” 迟敬这才知道,原来这支队伍叫做黑龙卫,而且,是刚来的。 难怪刚才他看姚子长的样子似乎也挺惊讶的。 萧素素将这黑龙卫同他们放在一起,是对他们有监视防备之意? 这样一支队伍,统领年纪竟然也这么小。 还不到而立之年的迟敬突然感觉自己怎么好像有点老了,再不动声色地瞟了瞟旁边的姚子长,还好还好! 面上毫无异色的迟敬对暗影一拱手:“暗影大人!” 已经恢复男装的暗影苍白冷峻,犹带病容:“迟将军!” 萧素素将他们送到了金虎山下,留了人给他们引路,她却并没有随同上山。 “你们一路劳顿,都辛苦了,赶紧去安排将士们歇歇!我就不打扰了。” “待到晚上,还请赏光光临我娘娘寨,我为迟将军接风洗尘。” 迟敬应下,萧素素又吩咐暗影:“你也一道来!这一路,你也辛苦了。” “是,督主。” 暗影恭声道。 说完,萧素素就先离开了,剩下迟敬和暗影,以及他们手下的人马。 “督主?” 看着萧素素的背影,迟敬将这两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他出身平民,对官职什么的不算太了解,许州军里头也没有这个称呼,这是云州军里独有的吗? 凭感觉,这两个字代表的地位似乎挺高的。 萧素素不过是个女子,她是怎么取得这样高的地位的? 就凭她是少帅的妹妹? 其他军中将领也一样认可女子在军中居高位? 迟敬很想不通,不过目前他什么也不了解,只能将这些疑惑先藏在心中。 不管怎么说,对萧素素慎重一些比较好。 她似乎比他本来以为的要重要许多。 一同留下的还有姚子长,做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都到这一步了,姚子长肯定要等晋州军安顿下来,善始善终的。 刷了这么久的好感,不能到最后功亏一篑啊! 但此时的姚子长心里抓狂无比:你们他妈的谁能来告诉我,这黑龙卫又是什么鬼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督主又是什么鬼? 迟敬以为黑龙卫是来自他们云州军,可姚子长知道他们不是啊! 姚子长想跳脚,他也没离开几天啊,怎么又出了这么大的事?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还有陈大光他都在干什么? 为什么又没有同他通个气? 陈大光!!! 你这个废物!!! 留守娘娘寨的陈大光打了两个喷嚏,疑惑地挠了挠头:“是老娘在想他了吗?” 说起来,也很久没有回家去了。 不知道老娘在家里干嘛? 这时节,应该开始准备年货了? 一时,陈大光起了丝丝乡愁。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副官王森那小子的声音:“柳儿姑娘,今儿个怎么是你啊?身体已经好了吗?还咳不咳嗽啊?东西很重?快给我,我来帮你提。” 陈大光猛地回头,就看到那个白白净净的如同一朵小白花名字唤作“柳儿”的小姑娘,她正娇羞地笑着,旁边就是王森那小白脸!!! 陈大光一个激灵,眼中含煞。 “王森!” 王森莫名其妙地看向了陈大光。 陈大光亲切地露出了白牙。 “有蛇!” “啊——” 王森惨叫,尖叫着逃跑,他最怕蛇了。 陈大光笑了,小样!看治不了你。 不过,笑了一半,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砰”,在翻了两下白眼之后,柳儿也倒了。 陈大光慌得一批。 虽然出了点小意外,晚上的接风宴还是要摆的,吃的喝的热歌热舞全都一一摆上来了,宾主尽欢,就是接风宴才过了一半,大意外来了! “什么,晋州军打过来了?!!!” 第184章 囊中之物 消息是刘大刀带回来的。 这些日子,他正带着人四处散布迟敬他们这伙晋州兵里头好像有人染上疫病的消息呢,为了让许州军的高层乃至许州主得到这个消息,他们跑得就远了些,一直跑到了汾河附近的地带。 他们当然不敢直接靠近许州军驻地,被逮个正着就完了。 他们只在附近的村落城镇转悠,本来他们还想多转几日的,不曾想那边竟然打起来了,动静贼大。 刘大刀一见,生怕遭了鱼池之殃,那死的可就冤了,于是赶紧带人逃回来了。 “晋州主竟然会主动出兵引战?” “怎么可能?” 迟敬震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那个胆小懦弱的晋州主,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 尤其是如今气候虽然严寒,但今年还没有下雪,河水也还没有上冻。 如果要渡过汾河作战,只能靠船了。 但不管是许州也好,晋州也好,都没有什么水军,船只也不多,要不然当初许州军也不会被拦在了汾河这边,阻住了去路。 如今晋州军打过来,哪里来的资本? 如果没几艘船,打过来做什么?送死吗? 众人都想不通,但无论如何,战火又起是事实。 虽然并没有打到他们这里来,但众人还是不由其主地紧张起来。 于是,萧素素带着娘娘寨的人加紧时间继续修寨墙,金虎山在迟敬、暗影的指挥下,也开始修建防御工事。 周围的村子们大约也从亲朋好友那里得了消息,许多村民纷纷赶来娘娘寨帮忙。 水井沟里的井匠们又是最先带头跑过来的,当时他也是跟着葛守礼守城门的,听见敲钟就跑回村了,倒是毫发无伤。 此时,他挠着头对着萧素素憨笑:“萧娘娘,我们又来啦!” 金寡妇挺想不通的。 “你们慌什么?就算晋州军真打过来了,不也是你们老乡吗?还能祸害你们晋州人不成?” 没怎么听说晋州军坑害百姓的事啊。 陈井匠却是苦着一张脸:“我们哪里是怕他们打回来啊!他们有这个本事打回来就好啦!我们是怕他们白折腾一场,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们。而且,他们这一打,许州主还不又得抓壮丁啊!” “上次我哥已经被抓走了,这次我再被抓走,我娘、我嫂子侄儿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哟!” “好姐姐,真到那地步儿,好歹看我又给你们修水井又修墙的,也收留我一个好不?” “我就跟着你们做土匪得了!” 要说以前哥哥被抓走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干脆落草为寇算了,可他一个手艺人,要在穷凶极恶的土匪堆里讨生活,一想还是怕的不行。 可如果是娘娘寨就不一样了。 这里他熟悉得很,在这里有饭吃有肉吃,还有神仙似的姐姐妹妹,和蔼的婶子婆婆,就是那些成天训练的土匪们,他也一起喝过酒呢! 见面三分情嘛,更不用说还是喝过酒的关系,陈井匠一点儿也不怵。 陈井匠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追随。 金寡妇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打得是这个主意,难怪一个个自带粮食跑得这么勤。 “一个个都给我认真干活!” “偷懒的我娘娘寨可不收!” 这话一出,显然是同意收留他们了,村民们喜笑颜开,干活更卖力了。 “这晋州主可真够失败的,他原治下的百姓对他是一点儿信心都没了。” 何盈秀摇头。 “是啊!连最普通的百姓都完全不看好,他又凭的什么挑起这场战争呢?” “没有好处的事是不会有人做的。”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傻子。” 萧素素看着汾河的方向,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场本来绝不可能发生的战争发生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理由罢了。 还好,如今寨墙的进度大大加快了,迟敬、暗影虽然不是娘娘寨的人,但他们目前也还都需要她这个身份作为中介,轻易不会背叛。 娘娘寨如今,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易动得了的了。 只是,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呢? 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呢? 这场战争又会带来什么新的变故呢? 萧素素久久地注视着远方。 战争持续地比所有人预想得要久,在所有人想来,以许州军和晋州军悬殊的战力,该很快就结束的,也许一两日就有了结果。 然而并非如此。 晋州军固然并没能突破许州军的防线,但战争也并没有就此结束。 似乎老天爷都乐见这场战事似的。 一夜北风紧,冰雪封大地。 汾河水上冻了。 它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双方的战场,冰面被鲜血染红,上面不知多少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尸体,然后,成了一个个冰雕,栩栩如生。 而许州主果然开始征兵了,不过,这回征兵的范围却不大。 只在驻地周围几个县征兵。 陈井匠听了长吁一口气:“看来没什么事!” 村民们笑逐颜开,欢呼雀跃,放下了心事。虽然也可怜那几个县的百姓,但无论如何,不是他们总是好的。 火盆里的炭熊熊燃烧着,何盈秀拿着个火钳拨着炭。 萧素素突发奇想想吃烤红薯,还真有村民记着给她带过来了。吃过饭,这会子,两人正在屋子里烤红薯呢,一边烤红薯,一边聊着天。 “看样子,战况应该还好,晋州军应该打不过来。” 何盈秀也放心了许多。 如此,娘娘寨就安全了。 萧素素没有出声,何盈秀看着她的表情,只觉一阵不安。 “素素?你在想什么?不是这么回事吗?” “难道,你觉得晋州军会打过来?” 萧素素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但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已经让暗影派人去查了,应该快有消息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暗影进来时,肩上堆了一层雪。 温暖的屋子瞬间,仿佛冷了好几度。 比这更冷的,是暗影带回来的消息。 “许州主将染了疫的士兵派去了晋州。” “如今,晋州那边瘟疫肆虐,军士也好、百姓也好,全部染上了瘟疫。” “晋州军哗变,一部分护着晋州主离开,不知去向。” “染上瘟疫的士兵为了复仇攻打许州军,被城墙所阻。” “许州主将所征集的百姓驱赶至墙外,以他们的家人为质,让他们拼死阻挡晋州军。” “几县百姓几乎全亡。” “晋州军亦死伤惨重。” “战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此战,许州主不费许州军一兵一卒,大胜!” “晋州,彻底完了!” “只等晋州瘟疫一结束,就会成为许州主的囊中之物。” 第185章 隐患 暗影话毕,遂不再开口。 他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阵,何盈秀的手按在了胸口处,仿佛如此,就可以让寒彻入骨的心脏稍稍暖和一些。 “他不是人!” “他是鬼!” “穷凶极恶的鬼!” 如果是人的话,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尽管一直以来许州主的所作所为都在挑战何盈秀的道德底线,一次一次都让她见识到此人的残忍、冷酷,她本来以为这人屠灭中州兵已经是极恶了。然而,与如今所听到的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屠灭中州兵还能说是为了避免疫病扩散开来,死更多的人。 但将患了疫病的战士送入敌方,故意散播疫病,致使无数将士、百姓染上疫病? 征集数县无辜百姓,以他们的家人为质,驱他们出去,用他们的性命来拦敌方染疫将士于高墙之外? 生而为人,这种事如何做得出? 生而为人,这种事怎么做得出? 这种恶! 这种恶! 纵使屋子里火盆仍旧在熊熊燃烧着,温暖而明亮,何盈秀却觉着自己如同置身于极寒深渊之中,眼前一片黑暗,周身寒冷之极。 那黑暗,是何盈秀前所未见的黑暗。 熄灭了一切光亮,看不到一丝希望! 那寒冷,是何盈秀从未曾感受到的寒冷。 深入骨髓,再热烈的火焰,也无法将之驱离。 那是能将人心都冰冻起来的来自地狱的深寒! 这样的恶鬼,他会将人间化为地狱,用他人的鲜血,嵌成他的王冠。 作为他的治下之民,他们是否也只能如同那几县百姓一般,有朝一日,成为他脚下的累累尸骨? 何盈秀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颤抖…… 手里突然一暖,何盈秀愕然低头,看到了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一半已经剥好了皮,露出黄澄澄的色泽,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吃,已经烤好了!” “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素素催促何盈秀,她手里正剥着另外一个红薯,她的动作很快,只几下,上头一半的皮就给剥得干干净净的了。 萧素素让暗影坐下,将红薯递给了他,一脸不舍的。 暗影愕然,本来想拒绝的,不过,看到萧素素不舍的神情,不知为何,他默默地接了过来,啃了一口。 好甜! 萧素素心痛了一咪咪,她本来只是客气客气的。 暗影看起来一副冷酷的样子,根据她的经验,这样的人多半不喜欢吃甜食的啊?怎么会这样? 不过,她很快就对剩下的红薯发起了攻击。 竞争者两名,不快点,她的红薯就要被分没了! 萧素素大口大口地跟红薯奋斗上了。 何盈秀本来没有什么食欲的,不过看着萧素素一口接一口的,暗影吃得倒是看着秀气,速度却也也不慢,不知怎么地,她的唾液也开始分泌起来,竟然真觉得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分明也才吃过晚饭没有多久的。 红薯的温热从指尖传到身体,冰冻的身体似乎也开始有些解冻了。 何盈秀低下头,咬了一口,温暖由口舌到喉间再沿着喉间一路往下,冰冻的心也开始变得柔软温暖一些了。 何盈秀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 她低头,一滴透明的泪水落在手上。 滴答! 很轻微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但太好了! 她还活着! 她还在人间! 何盈秀扭头,悄悄地拭了拭眼角,然后捧起了红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很快,几个红薯都消灭完了。 萧素素眼疾手快,拿起了最后一个。 刷刷! 刷刷! 何盈秀、暗影的眼睛齐齐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萧素素慢条斯理地剥完,在他们的目光之下,晃了晃,然后,张大了嘴,嗷呜! 看着他们的眼神,萧素素得意的笑了。 好香! 好甜! 怎么办? 吃不到了? 来抢啊? 何盈秀收回目光,拿着帕子掩嘴,悄悄打了个嗝。 好像吃得有点多了。 幼稚! 暗影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督主无事吩咐的话,属下这就告退了!” “嗯嗯!”萧素素忙着呢,点了点头,只对暗影道:“给迟将军带个话,说我明早去拜访他!” 暗影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何盈秀和萧素素两个。 何盈秀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她已经反应过来萧素素的言下之意。 “你是认为迟将军他们军中也可能有患病之人?” 萧素素点头。 在这之前,晋州在许州主的雷霆手段之下,疫病已经销声匿迹了。 时至今日,萧素素她们也就只碰到了葛正茂他这一例,而且因为措施得宜,并没有感染其他人。 这些日子他吃了万嬷嬷开的药,更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本来在萧素素想来,晋州兵原隶属于许州主,如果有问题,许州主都不曾放过中州兵,又怎么会放任染病的晋州兵不管? 但如今从暗影的情报来看,在灭杀中州兵之后,许州兵内仍旧爆出了疫病,人数还不少。 最终,许州主是将这些染疫士兵送入了晋州境内,这才遏制住了许州兵的疫病。 看来,这种疫病应该很有可能有一定的潜伏期,患了病也不一定会马上就能发现。 那么,迟敬的晋州兵呢? 也许当时他们还无事,但叛出了许州军之后呢? 难道就一个染病的人都没有吗? 有了许州军的前例,萧素素不信。 何盈秀的心忐忑了起来:“如果这样的话,如何是好?这些日子,寨子里上上下下,已经有不少人同他们接触过了。” 萧素素安抚她:“也无需如此过分忧虑” “若是他们军中染疫人数众多,不可能还有现在的军容士气,姚先生也不可能一无所觉。就算真有疫,亦还在可控的状态下。” “聂夫人他们的例子证明,通过隔离,疫病是可以不传染给其他人的。” “你现在就去找万嬷嬷,看寨子里有人生病没有,跟疫病可有相似之处。如果有,就将人先单独安置出来。” “迟将军部如何,且待我明日会过他再说!” 何盈秀点了点头,却又忧心不已。 “素素,如果军中明明有人染疫,他却故意隐瞒不报。” “那明日之行……” 萧素素笑了:“担心什么呢?不是还有暗影他们吗?他们可是同迟将军他们一道儿在金虎山住着的。比起我们,更该忧心的是他们才对啊!” 何盈秀一想也是。 暗影他们来的可真及时啊! 如今迟敬他们要翻脸,也要掂量掂量啊! 再说暗影此时,传达了萧素素的话之后,就回了黑龙卫驻地,吩咐黑龙卫今夜,加强巡逻,尤其要注意迟敬部的动静。 然后,他进入了一个帐篷中。 在黑龙卫的一众帐篷中,这个帐篷同其他帐篷没有什么两样,一点儿也不起眼。暗影进入后,里面很快就响起了对话声。 “公主!” “暗影,你回来了。” …… 第二日,雪仍旧纷纷扬扬地下着。 今冬这雪,不下则罢了。 一下,就似乎没完没了,不见停歇。 这样冷的天,金虎山的迟敬部却已经早早就起来,开始了每日的训练。 大家都很自觉,因为,迟敬也是如此,日日,他起得比将士们还要早,休息得比他们还要晚些。 今日,迟敬亦是如此。 晨练之后,就是早饭了。 通常早饭之后,迟敬还会抽时间去伤兵营看看受伤的将士们,同他们聊聊天,看看他们状况如何。 今日,这个行程却要延后了。 因为娘娘寨的萧素素要来访,昨夜,黑龙卫暗影递的消息。 第186章 不可为 迟敬站在山腰,看着山下。 吃过饭,士兵们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干活了。 壕沟已经挖了很长的一截了,防护墙也在修建当中。 隔着这么远,看不清士兵们的表情,但迟敬也能想象的到,安稳、踏实、充满希望……来这里没有多久,但流浪过的人愈发能感觉到安稳的可贵。 这些日子,底下很多士兵们都在讨论将家人接过来的事了。 比起在许州主底下胆战心惊地过日子,还不如在这山里安生呢! 迟敬知道,这都是受娘娘寨的影响。 之前,迟敬也好、士兵们也好,对在山里当土匪从心里都十分排斥。 但这种观念,如今改变了许多。 因为这些日子,娘娘寨陆陆续续给了他们许多东西。 由于娘娘寨人手有限,所以干脆让他们自己派人过去拿。 去了娘娘寨之后,他们叹为观止。 这哪里是土匪窝? 娘娘寨分明有一个小城的雏形了。 各个堂口、街道、商铺、道路、居民区,甚至还有露天的大戏台子……一切尽管还有些简陋,但生机勃勃,充满了生活气息。 就连周边各个村子的村民们也浑然不惧,往来其中,有说有笑,热闹得不得了。 一到饭点,炊烟袅袅,食物的香气扑鼻。 每个人都是如此地轻松、惬意。 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这里就是他们的城! 原来,不是所有土匪都是他们印象中的那般,只会抢掠作恶为生。 原来,土匪也是可以安居乐业的。 娘娘寨为他们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士兵们甚至已经不再那么向往云州了,毕竟,云州太远了,哪有故土好呢?而且虽然姚子长说的好,但谁又知道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晋州主呢? 对这些上面的大人物,他们已经不大敢信任了。 但眼前的日子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闻得到触碰得到的。 士兵们开始万分期待将金虎山建成另外一个娘娘寨。 不仅士兵们,迟敬也想过,也许,可以将娘接过来的。 如今…… 虽然暗影并不曾透露过什么,只是传达了萧素素今早会来访的消息。但昨日夜里,黑龙卫的戒备加强了。 这不是个好讯号! 短暂的安稳又要结束了吗? 迟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已经都安排好了!” 吴青山来了。 他是迟敬的副将,两人曾经是敌人,后来是竞争对手,如今是一起共过生死患难的同袍。 迟敬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吴青山冷笑:“到了现在,你还要如此迂腐?依我说,干脆趁那什么萧娘娘的来这儿的时候将她抓住,到时候那黑龙卫就算是战力再强,又能拿我们如何?” 迟敬摇了摇头。 “不仁不义之事不可为。萧娘娘待我们不薄,还是个女子,我们堂堂大男人,便是这里容不下我们,何处又去不得?何苦与弱女子为难。” 吴青山气笑了。 “什么时候云州公子的义妹这样的人物也能算得上是弱女子了?” 迟敬不以为然。 “如何不是了?再地位尊贵,女子就是女子,天生比男子力弱。我娘说过,欺负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身为男人,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要保护女子。” “更不用说,萧娘娘对我们还有恩。若不是他们的情报,我们也不可能抢得这许多军粮和装备,此时我们还在饿肚子呢!” “大恩还未报,如何能挟持人家?” “恩将仇报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吴青山翻了个大白眼:“好,你是大英雄!我是恶人,行了?” “真是!我当初是脑袋浆糊了才跟你一起反出来。” 迟敬十分平和地建议:“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的。” 吴青山气炸,脚狠狠地将一块大石头踢飞。 石头擦着迟敬的身侧而过,迟敬纹丝不动。 吴青山掉头走了。 大概辰时正的时候,萧素素来了。 让迟敬十分意外的是,竟然只有萧素素一个! 迟敬知道萧素素胆子大,毕竟,才十多岁的姑娘家,就能在山里打下这赫赫名声,还能将娘娘寨建得这般规模,黑龙卫来之前,她可几乎没有什么人手的。 从姚子长那里听说过萧素素的一些事迹之后,迟敬知道这个姑娘不简单。 有许多女人其实比男人更坚强、更有智慧。 就像他娘。 不能因为她们体弱就小看她们。 相反,正是因为她们体弱,因此,她们更会用脑。 迟敬爱护女子,只是因为觉着女子生存不易。 但能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仍旧打开一片天,过得比男人还要好的女子,就算年纪再小,也比许多男子都厉害得多。 只是,女人再厉害,在武力上却并不占优。 她就一点也不担心他? 萧素素! 萧娘娘! 看来,他还是小看她了。 迟敬站直了身体。 “迟将军,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有几个人,我想让你见见。” 萧素素笑颜如花。 迟敬微笑颔首。 于是,萧素素就带着迟敬去了后山。 迟敬知道那里住着几十个人,毕竟这金虎山如今也算是他的地盘,地盘上有什么人,他肯定不能毫无所知。 迟敬甚至知道这里住了一位公子,还有一位夫人,是这位公子的姨母,他还有一个表弟。 另外还有几十人,则是他们的护卫下人,身手都还不错。 这一家人看样子并不是娘娘寨的人,却被允许居住在此,不知同娘娘寨有什么渊源。 迟敬只让人注意他们的动静,只要不对他们造成妨害就行,并没有特别打听他们的来历。毕竟他们刚来,胡乱打听别人的隐私并不大好。 但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禁忌。 只不知,萧素素为何要专门带他去见这些人。 情报还是太少了,无法判断。 不过,萧素素肯一个人来,这倒是一个良好的信号。 情况应该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糟。 不那么糟的话也许还有办法。 萧素素他们到的时候,顾西风、葛正茂正在打雪仗呢! 萧素素才刚下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一个雪球就朝她飞射而来。萧素素来不及躲,眼见就要砸她一脸了。 迟敬上前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雪球正砸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冷! “对不住啊,萧娘娘还有这位……” 聂凤娘不好意思地给萧素素她们赔礼,迟敬摇头表示无事,葛正茂不好意思地上前,小脸都红了。 萧素素朝他招招手,拉了他过来,对迟敬道:“将军你看看这个孩子!” 第187章 双赢 迟敬看了看,挺清秀斯文的一个孩子,有点点腼腆,一看就是那种乖巧有家教的好孩子。 此时,这孩子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迟敬。 迟敬摸了摸身上,最后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葛正茂。 “初次见面,这个送给你。” 不是真的武器,只是一把木匕首,是迟敬空闲时做的,之前曾经接到过家里的来信,说嫂嫂生了个儿子。 这本来是他准备送给侄子的。 如今实在拿不出东西来,只好把这个掏出来了。 葛正茂高兴坏了,在得到聂凤娘允许后,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把玩。 迟敬又将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下来送给顾西风,浑身上下也就这点家当了。 顾西风双手接过,郑重地系在了衣服上。 聂凤娘连连谢过,请萧素素、迟敬入内坐坐。 萧素素摇头:“夫人、顾公子,你们自去忙,我们这就走了。下次得空了,我再来看你们。” 马蹄踏在厚厚的雪地上,落地无声。 下雪的日子,总是格外的安静。 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冰雪封寂了似的。 萧素素的声音响起来时,并不大,却也格外清楚。 “那个孩子很健康?” “聂夫人、顾公子和其他人也很健康?” 迟敬点头,一头雾水。 到这时,他仍旧猜不出萧素素带他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 不过迟敬不着急。 他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 萧素素也没有让迟敬等太久,她接着道:“葛正茂那孩子,之前也染了疫。” 迟敬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事了。” “万嬷嬷的药很有效。” “聂夫人之前对疫病也颇为了解,保护措施做得很得宜,因此,其他人也并没有被染上的。” “所以,疫病固然可怕,但也没有那么可怕。” “关键还是在于人怎么做。” 萧素素侧脸看向迟敬。 “将军,你们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同坐一条船,船若是翻了,谁也不会好。” “因此,将军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坦率的问我。” “我也希望,将军能对我坦诚。” “现在,将军可以如实告诉我,你们军中有多少人染疫,又是如何应对的吗?” “或许,我娘娘寨也可以替兄弟们略尽绵薄之力。” “万嬷嬷的药很有效的。” 闻言,迟敬的眼,倏地红了! 半山腰,迟敬原来的位置,吴青山一直走来走去。 本来好几尺深的雪,如今,都被他踩得露出黑色的地面了。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迟敬回来了。 只是,去的时候是迟敬和萧素素两个。 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迟敬一个人了。 看样子是崩了! 他就说嘛! 吴青山撇了撇嘴。 “现在走?还是吃过饭再走?” 迟敬摇了摇头:“不走了。” 吴青山眼睛一亮,不容易啊,这个倔驴竟然也有想通的一天。 吴青山一拍巴掌。 “这就对了嘛!” “那萧素素呢?在哪儿?难不成,你干脆一刀把她砍了?这也不错。” “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去攻打娘娘寨吗?” “不过,黑龙卫那边可不好整。” “还是,你已经有法子对付他们了?” “嘿嘿嘿,那叫什么暗影的小鬼一副拽得不得了的样子,老子老早就看他那鸟样不顺眼了。” “记得那小鬼一定要留给老子。” “老子要扒了他的裤子打他屁股。” …… 吴青山露出了恶狠狠的笑容。 迟敬只是道:“现在,你立刻带人亲自去一趟!” “去娘娘寨?” 吴青山热血沸腾。 “去落雁谷。” 吴青山沸腾的血凉了。 “去落雁谷?” 吴青山有点懵。 “嗯。” “去把兄弟们接回来!” “接回来?” 吴青山更懵了。 这不是没有办法才去了那里的吗? “治好了。” “疫病可以治。” 吴青山震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迟敬。 迟敬对吴青山点点头:“是真的。有人也染上了,治好了。娘娘寨有药,还有大夫,患病的兄弟们还有救,不用留在那里等死了。” 吴青山的眼,倏地,也红了! 他掩面背过身去,跳上了马,一下子,不见人了。 迟敬伸出手去,抓了个空。 空气中,只有他无力的声音。 “那个,那是我的马……” 话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响。 吴青山已经被掀翻在了雪地上。 迟敬的马脾气不大好。 不但掀翻了人,它还扬起四个蹄子。 总算迟敬及时伸手,抓住了缰绳,吴青山逃过再被踩上几脚的悲惨命运。 但他脸上却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太他妈的疼了。” 吴青山说。 迟敬瞧了瞧好几尺厚的雪地,没有说话。 吴青山一瘸一拐地去了,第二天就带着人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已经一应准备齐全,住的地方是单独的,十分干净,衣裳、被褥全部齐全,吃的、用的也都齐备。 万嬷嬷已经将注意事项都列了出来,药也都熬好了。 隔着帐篷,万嬷嬷一一问诊,有些实在病得起不来的,就由还可以行动的人代替观察症状,再告诉万嬷嬷。 几日过去,一些比较轻的人已经有了起色。 病得重的人,也得到了控制。 万嬷嬷说,不一定能全都治好,但大多数人应该能救回来。 这事发生后,迟敬带头,军中之人纷纷写了家信,派了几个人带回家去,让家人前来金虎山团聚。 这日,迟敬到牛头山娘娘寨求见萧素素,才一见面,迟敬就给萧素素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身子几乎对折了。 “将军不必如此。” “快请起!” “快请起!” 萧素素连忙扶起迟敬。 到了此时,何盈秀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危机总算过去了,不但如此,娘娘寨和金虎山迟敬部的关系也与过去不同了 。如此一来,娘娘寨更安全了。 何盈秀反省,当初,她为什么就只想到担忧、防备甚至敌对呢?想都没有想过,其实,也可以帮助、合作。 平常,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若是别人遇到困难,她第一时间,也是想着帮一把的。 是什么影响了她的判断呢? 恐惧! 是恐惧! 在不危及自身的时候,人往往能够乐善好施。 而在涉及到自身安危的时候,就只想先保住自己了。 本身这种想法也没有错,人的确应该保护自己。 但,有的时候,譬如这件事上,保住别人,其实就是保住自己。 下一次,不能再因为恐惧就失去了理智思考权衡的能力了。 何盈秀告诫自己。 而这一回,迟敬来娘娘寨,除了表示谢意,同时,也有别的事。 迟敬是来向萧素素告辞的。 他决定,带领手下士兵,入晋州! 第188章 心之所向,虽死无悔 “我们是晋州人。” “我们是晋州兵。” “之前,我们迫于无奈,不得不助纣为虐。” “晋州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我们也有责任。” “疫病,不能没有人管!” “任由它蔓延的话,只怕,晋州再不剩几个人了。” 迟敬笑着说,同时对萧素素一拱手:“也是萧娘娘您点醒了我,您说的对,疫病是凶猛,可只要人有心,总能想出办法的。” “可怕的不是病,而是人。” “如今,也该我们为了晋州做些什么了!” “算是为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迟敬的神情平和而坦然。 可说出的话却如同石破天惊。 何盈秀整个给惊呆了,简直怀疑她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没搞错?! 他们竟然决定去晋州! 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里如今疫病肆虐,就连许州军都筑起了高墙,不敢进入。 那里如今鲜血横流、尸横遍野,连晋州主都不知逃去哪里,甩手不管。 那里如今虽是人间,却已如鬼域。 这样的地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愿去?谁敢去? 可迟敬他们明明已经到了安全之所,明明可以凭借手里的兵力过得很好,明明投了云州,未来会有无比光明的前程…… 前方是鲜花着锦,如今,他们却要奔赴那九死一生之地。 那可是有着三分之一州,几百万百姓的地方。 如今那般境地,只区区数千军进去,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们无名无分,还曾经与那边兵刃相向,百姓们会听他们的吗? 那里染上疫病的百姓如此之多,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就算再做好防护,又能幸免吗? 而一旦染上疫病,他们本来就不算充足的战斗力,又还能剩下多少? 更何况里头还有许州主特意放进去的万余穷凶极恶的许州兵在那里,他们又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们作为吗? 前途遍布荆棘、到处都是险阻,无论怎么看,这也不是明智之举。 只要想想都让人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希望是如此的渺茫。 迟敬是傻子吗? 不是! 能带领数千军的将领叛出许州军、安然逃离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 迟敬底下的那些将士们,是傻子吗? 显然也不是。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是,也不可能都是。 这世上,还没有哪一种疾病,可以叫数千人一同犯傻。 那是什么让他们做出了这样愚不可及的决定? 真是,蠢得叫人无话可说的决定啊! 但也正是这样愚蠢无比的行为,让何盈秀的一颗心不禁为之热血沸腾起来。 那颗因为许州主的种种行为为之寒冷的心,突然又温暖了起来。 是啊,这世上也许有许州主那样身居高位却那样残酷、冷血、无情、丧尽天良的恶人。 但这世上,也还有许许多多像迟敬他们一样,虽然平凡,但仍胸中有着一腔热血、愿洒一腔热血的人。 也因为有了这样的人。 所以,再无比黑暗的夜里,也将生出光来。 何盈秀崇敬地看着迟敬。 这是一个值得她尊敬的人。 还有他的那些将士们,虽然她并不都认识他们,但他们都一样值得尊敬。 他们如此高尚! 他们如此伟大! 嗯,就是太高尚了,太伟大了。 高尚、伟大得萧素素欲哭无泪。 啥米?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费尽心思,打温情牌,刷迟敬他们的好感,又出人又出力又出药的,为的是啥? 为的是让他们转眼就带着她提供情报抢来的粮草、物资和装备去送死吗? 不! 不! 不! 她原来想的好好的,趁如今大雪封山,秦律也不可能突然跑来这边,迟敬也不可能自个儿穿山越岭去投奔秦律的大好机会,抓紧时间,大刷迟敬他们的好感。 只要功夫深,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虽然当初打的是秦律的名义,但最后归属谁没到最后关头,可说不好啊? 费了偌大的功夫,好不容易将人给诓了来,还没焐热呢,这扭头就要跑了? 不但跑了,看样子,粮草、物资和装备那是也不打算分给她的了? 嘤嘤嘤。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不该为了刷迟敬他们的好感这么大方了。 应该一早就先将东西拿到手了再说。 果然,只有到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放在别人那里的一点儿也不保险啊! 萧素素心里苦,简直像吃了黄莲一般。 萧素素不死心地看着迟敬:“真想好了?” 迟敬:“想好了。” 萧素素:“真不会后悔?你们这一去可是九死一生的喔!” 迟敬:“心之所向,虽死无悔。” 萧素素:我悔啊! 果然假大方也大方不得啊! 真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啊! 那么多的粮草! 那么多的物资! 那么多的装备! 萧素素一想起,心就痛得不行。 再见了,我的粮草! 再见了,我的物资! 再见了,我的装备! 萧素素双眼含泪。 但事已至此,再惋惜也没辙了,总不能将东西给硬抢回来? 迟敬那数千士兵可不是吃素的。 当然迟敬这人看这样子挺重情义的,如果挟恩求报应该也能挽回些损失。 但对着恶人下手容易,对着迟敬他们这样的…… 算了,算她倒霉好了。 下次招人时可得慎重,这样的可千万不能找了。 她家业小,可经不住这么败。 她这是土匪寨,这太仁义的,不适合她这里啊! 心痛不已的萧素素决定谨记这次的教训。 不过,既然决定了放人,那么,索性就再大方一些。 反正都做了好人了,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萧素素努力打起精神来,问迟敬:“既然将军已经下定决心,那我就不拦将军了。惟愿将军此行顺利,得偿所愿。” “只不知将军去了,有何打算?” 萧素素关心地问。 这一下还真把迟敬问住了,打仗他会打,可别的,他还真不怎么擅长。再说,也没人知道如今晋州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什么都不知道,打算个什么? 迟敬苦笑:“瞎子摸象,只能去了看一步走一步罢了。” “这怎么行?”萧素素皱眉。 看来迟敬是那种比较纯粹的武将,不是那种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民的。 可这次他们去晋州,打仗固然也少不了,但恐怕比打仗更重要的是重建晋州的秩序,这光靠武力可成不了事。 “这样,将军若是信得过我的话,且不急着出发,等两天。” “我们一道替将军出谋划策,商议个章程出来。” “如此的话,将军到了那边,也不至于心里没谱。” 迟敬倒是信萧素素这话,毕竟娘娘寨给萧素素弄得有模有样的,她比别人如何迟敬不知道,但比他们这些大老粗,可就强得多了。 如果她肯提出一些意见,自然是比他们胡乱整要好些。 迟敬没有想到,萧素素不但没有为难他们,还肯帮他们。 就这么撂挑子走人,迟敬其实心里也挺愧疚,觉得对不住萧素素,还有些担心万一萧素素阻拦…… 如今,迟敬感激地抱拳:“那一切就拜托萧娘娘了。” 时间紧迫,既然要去,早一些去也许就能早些稳定一点局面,多救一些人。 萧素素说干就干,当即召集娘娘寨的主要人员,针对迟敬他们入晋州一事,展开讨论。 一声令下,没过多久,人就都来了。 其中,包括眼睛还冒着红丝的姚子长。 第189章 他的头发 姚子长觉得他快疯了。 这事情一出接一出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成功地招揽了迟敬部,他意气风发地回来,本来以为这一次,再没有比他功劳更大的人了。 结果,突然冒出来的黑龙卫是搞什么鬼? 虽然人数没迟敬的人多,可那架势,他有眼睛啊! 真打起来,虽然迟敬人数占优,但谁输谁赢,只怕很难说。 这还是姚子长高看迟敬统帅能力的缘故,要不然,只怕姚子长连“很难说”这几个字都冒不出来。 那是必输无疑啊! 黑龙卫的人,一个个像是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杀戮机器。 那眼神,姚子长这个军营里混惯了的人见了都心底生寒。 萧素素是怎么招揽到这样的队伍的? 这队伍又是何来历? 萧素素她究竟又是何来历? 不就是那什么什么县一个什么落魄得都上不了台面的三流世家的家主吗?还是那种落魄得整个族里男人几乎都死绝了才混上的家主。 一族女人,全没个着落的。 要不是秦律可怜,都混不下去的。 不、不就是这样的吗? 那这黑龙卫呢? 一个落魄得上不了台面的三流世家能养出来吗? 谁养得出来,拉出来给他看看! 他自戳双目。 就是他们云州军,大盛第一军,最精锐的第一军,也不是个个队伍都有这份气势,只有精锐中的精锐,才可堪比。 萧素素,你到底是谁? 姚子长一肚子的疑问搞不清楚,简直快被逼疯了。 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在掌控中,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以后见了秦律,秦律问他,他怎么说? “对不起,虽然我人一直在那里,但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说得过去吗? 不用秦律自己动手,姚子长都有自己抹脖子的冲动。 不把事情搞清楚,姚子长觉都睡不好。 与姚子长泾渭分明的,是陈大光。 这小子皮光肉滑,丰美多汁得不得了。 那日,姚子长跟陈大光打听消息。 谁知,陈大光那个家伙竟然只顾着盯着红烧肉猛吃,吃完了他的不说,还捧着饭碗问他:“你怎么不吃?不喜欢吃吗?” 不待姚子长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不喜欢吃的话,那我就帮你吃掉了喔!” 吃!吃!吃! 这个吃货,成天就知道吃。 真不知道他这个前锋营的校尉是怎么来的。 有没有点上进心? 有没有点危机感? 他忘了秦律叫他干嘛来的吗? 他是不是以为他就是来吃东西的啊? (此处插入陈大光心声:不,还有找媳妇。) 总之,姚子长郁闷极了,恨铁不成钢,队友是头猪,坑啊! 然后,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他碗里的红烧肉,一、一块也不剩,全没了!!! 姚子长:…… 自那以后,姚子长再没见过陈大光。 红烧肉喂狗好歹狗还会叫两声,喂陈大光,他能得到什么? 此时,几日不见,好像又胖了一些,白嫩嫩、肉嘟嘟的陈大光一脸关心地看着姚子长:“姚先生啊,你怎么好像又瘦了些?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看你,身上都快没几两肉了。再这么下去,你都要成骷髅架子了。” 这弱不禁风地,看起来风一吹就要跑了的样子。 陈大光看着都替他着急。 是不是肉太多了不合胃口,所以吃得少了? 听说很多文人都是素食主义者,不爱吃肉就爱吃菜的。 娘娘寨因为山火储存的肉多和季节的关系,蔬菜反而少些,所以一向做饭肉比菜多。 难道是因为这样吃不好才瘦的? 陈大光满怀关爱地看着姚子长,他做出了一个无比伟大的决定,那就是他决定以后多找姚子长一块儿吃饭,把他所有的蔬菜都让给姚子长。 当然,肉什么的,他就全部承包了,不用谢的啊! 想到未来的肉肉大餐,不,错了,想到能够帮助到同僚,为同僚的身体健康贡献一份力量,陈大光差点被自己给感动哭了。 这就是伟大的同袍之爱啊! 弱不禁风姚子长:不用,把我的红烧肉还给我!!! 姚子长累得都不想接陈大光的话,也没空留意陈大光看着他熠熠发光的眼神,猪队友是指望不上了,还能从谁那里打听消息呢? 萧素素还没来,其他人倒是差不多到齐了,三三两两地在一道儿说话。 姚子长的目光一一扫过,扈三娘她们?排除。 这些女人们都是萧素素最原始的班底,从她们嘴里套信息,只怕立马转头就把他卖了,不妥。 迟敬?算了。 比他来得还晚。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迟敬能知道? 剩下的,姚子长的目光落在了刘大刀上,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刘大刀是男人,男人跟男人说话喝酒,不扎眼。 没毛病。 刘大刀这人土匪出身,心眼活,比陈大光这除了吃啥都不关心的家伙消息肯定灵通。 没毛病。 娘娘寨各堂主、副堂主中,刘大刀不如那些女子堂主们得萧素素信重,而且,他是土匪投过来的,势力弱、地位低,平常身段放得低,人也活络,男人也不像女人嘴碎爱打小报告。 没毛病。 最重要的,刘大刀这人长得俊,在女子中人缘好,他知道最好,就是不知道,由他设法打听消息,也比他要容易得多。 没毛病。 …… 姚子长挑定人选,对着刘大刀举起茶杯,微微一笑。 刘大刀不明所以,他们不熟啊? 不过,别人示好也没必要拒之千里之外,尤其还是姚子长,本来他就想好好结交的。 看来,这姚先生还挺亲切、挺好打交道的。 多个人多条路。 刘大刀便也举起茶杯,回之一笑。 很顺利,很上道,比那陈猪头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得到了陈大光的友善回应,姚子长这些日子没有头绪、焦躁不已的心情顿时好多了,然后,十分顺手地摸了摸头发。 这一摸,手里好像多了东西。 姚子长拿在手里一看,心肝都颤抖了:哎呀我的妈呀!头发为什么都掉了?他、他真的就是轻轻地摸了一把而已啊! 他、他、他的头发! 姚子长头有点晕了。 这时,萧素素进来了,然后,她宣布了召集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商讨迟敬部进入晋州一事,希望他们能提出各自的意见,拿出一个章程来。 姚子长傻眼了。 这、这、这又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为什么他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迟、迟敬不是他招揽过来的吗? 为什么他又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姚子长的手下意识又往头发摸去。 第190章 怀疑人生 萧素素话落,议事厅里沉寂了一小会。 除了事先已经知情的何盈秀、萧素素,其他人同姚子长一样都惊呆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小会。 萧素素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都别发呆了,时间宝贵,开始!” 这一声令下,仿佛就打开了一个开关。 何盈秀得到的消息最早,她第一个打开了话匣子。 “首先,晋州、许州如今边境封锁,为了防止晋州人出于报复起见,反过来进入许州地界,将疫病再传入许州,对于两州交界处,如今肯定查的特别严。对于怎么进晋州,迟将军可是已经有了方案?” “你们打算从哪里过去?过去了最开始要选择哪里作为据点?” 何盈秀率先提问。 这个迟敬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不然进都进不去,岂不是笑话。 议事厅的墙上挂有许州、晋州的地图,这也是秦律上次带来的重要物资之一。 迟敬便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许州军如今对于边境查得虽然严,但再严也无法将兵力覆盖整个大秦云岭。他们主要防守的还是汾河沿线,对于山区,防线就松了许多。只要避开几个重要的关口,要潜入晋州并不算太难。据我所知,这里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只有当地人知晓……” 迟敬一一道来。 他说完之后,紧跟着就有人提问,然后,一个接一个。 娘娘寨的女人们最快进入状态,这样的讨论形式她们十分熟悉,已经成为她们的日常,不仅萧素素和她们如此,由上及下,她们在她们的堂里议事也是 如此。 很多让人觉得束手无策的难题,往往就在激烈的争论中,迎刃而解了。 她们时而提问,时而侃侃而谈,时而毫不客气地驳斥别人的意见,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人拿出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有人拿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有人站了起来,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有人突然有了好主意,兴奋地一拍巴掌。 每个人都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有时又因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儿,会心一笑;有时争得面红脖子赤,拍桌子瞪眼睛,只差捋袖子干上了。 萧素素也不管,由着她们说,边听边吃点心,有时想到什么,也会插上几句。 刘大刀、陈大光略迟一会也进入了状态,好歹之前也是一同议过事的人,虽然这样的大场面还是第一次,之前人都没有这次这么齐、这么多,讨论得没有这么激烈,但好歹配方是熟悉的,他们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并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只是,显然在一众女人们的战斗力中,他们没太大优势。 往往女人们说了十句,他们能插上一句就算不错了。 不过,刘大刀、陈大光对这种情况适应得倒是十分良好,刘大刀俘虏出身,整个寨子上层中地位最低,他对此认知清醒,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大光呢? 今天有肉没? 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不觉得有啥不对的,很正常啊! 迟敬、姚子长则被这氛围弄得双双呆住了。 除了最开始的提问,以及中间涉及到需要问到迟敬的一些问题,他基本上插不上来话,太快了、太深了,这些女人的思维。 他只想了要去,怎么去,选择哪里作为军队的据点,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女人们则不同,粮草不能直接运去,这样携带不方便,有什么意外状况,若是专门抽出人手保护军粮,则会减弱队伍的战斗力,而且,若是有人偷袭,像他们之前做的那样,对粮草下手,一旦烧了他们的粮草,整个队伍都会陷入被动,毕竟他们不像那些许州兵,可以毫无顾忌地靠劫掠为生,因此处理粮草可以随身携带是首先要做的。 万嬷嬷则从大夫的角度给予意见,那边如今已经成为疫区,那么水源很有可能被污染了,因此,饮用水一定要烧开再喝,最好能够带上便携的水壶,这样渴了就喝自己烧过的水,不能喝生水。 那么可以携带的水壶制作,就势在必行了。 另外队伍的服装问题也要解决,不然看他们到现在穿的还是许州军的衣服,容易引起晋州百姓的敌意。 …… 一边讨论的同时,萧素素也不耽误时间,一旦提出的问题有了解决方案,立马就命人将相关人员叫过来分配任务。 粮草、衣物的问题交给了总务署的李嫂子去解决。 水壶的问题则交给了杨芸芸、杨树林姐弟,让他们先暂停手上的工作,组织木工坊的人,砍伐竹子,制作水壶为第一任务。 一道道命令被发布了出去。 越听迟敬越觉得羞愧,有这么多问题,他是凭什么以为军队开过去就行了的啊?真走一步看一步,光这个服装问题…… 只怕他们还没有开口,百姓们都吓得逃走了? 他们想的实在太短浅了,而且这么多事,都要麻烦娘娘寨的人,迟敬挺不好意思的,他努力转动脑筋,也想提出些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不至于太废材。 无奈说起打仗,他头头是道,扯到这些,他一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女人们的思维又太活跃,往往他才想出个头绪,人家娘娘寨的女人们已经都想出好几个解决办法,在比较哪个更完善了。 张口闭口了几次,迟敬放弃了。 算了,他还是乖乖一边听着! 这种事,真不是他这个段位能够得上的。 不过,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虽然因为母亲的缘故,迟敬从来不小看女人,可这些娘娘寨女人们的能力和执行力,也有点太惊人了。 乖乖在一边的,还有姚子长。 其实,这些也是姚子长这种文臣比较擅长的部分,正是他可以发光发亮的领域,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震惊。 这不过是些女人而已,有的放在平常家里,就是那种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笑得一脸和蔼的老太太;有的还应该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整日里扑扑蝶、赏赏花;最像样子的,以前也不过是哪一家的夫人,管管家、理理财罢了。 可现在,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 这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后宅妇人了,如今的她们,不要说小小一个寨子,只怕交给她们一个城池,让她们去管理,也根本不成问题。 有些奇思妙想,甚至是姚子长都没有想到过的。 他是按照既有的模式去套用,她们,却不是。 她们因地制宜,灵活多变,有章法却不死板。 这些,真的原本只是一些普通的妇人吗? 说她们是陈年老吏只怕也没有人会怀疑。 太过震惊之下,以至于姚子长迟迟说不出话。 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后头,姚子长觉得想加入也有些加入不进去了。他是有些想法,但与她们一比,也只能说是无功无过、照章行事,未见多么高明。 多年苦读,自诩为人才的姚子长,这一刻,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他这样的,真的也算人才? 怎么感觉跟这些后宅妇人闺秀们的水平,也就差不多? 姚子长的世界破碎成一片片了。 …… 不停地有问题被提出来,然后不停地有人提出解决方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再到白天,这样的讨论一直持续了几日,基本的策略初步成形,一些准备工作也初步完成。 萧素素的双眼都是红血丝,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暂时就这样?” “没有问题?迟将军?” 迟敬站起来,团团一礼。 “辛苦诸位了,迟某铭感五内!” “此去不论成败,诸位的大恩大德,迟某永世不忘。” 看着娘娘寨的诸人,迟敬深深地弯下身子,他本来存着防备利用之心而来,娘娘寨给予他的却是他从不曾想过的善意,不计回报的善意。 迟敬深深地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情感压了下来。 男人,再感动也不能哭。 不然太丢脸了一些。 “那大伙儿就散了!待迟将军休整出发之日,我们为迟将军饯行。” 萧素素打了个哈欠,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一闲下来,倦意如山倒,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睡个好觉了。 可这时,万嬷嬷却站了出来。 “寨主,我也与迟将军他们一道儿去!” 第191章 我也去!我也去 “万嬷嬷!” 萧素素还没有作声,其他人先忍不住失声惊叫起来。 看众人纷纷要开口的样子,万嬷嬷伸出双手摆了摆,然后道:“我老婆子不是什么小孩子,都这把年纪了,不会一时冲动。这件事我思前想后已经有几日了,这才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所以,你们也不要劝我。” “我老婆子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没有那么高尚。” “如果说是我一个人,去了注定是送死,那别说什么医者仁心,就是天皇老子逼我去,我老婆子也只当他是在放屁。” “但这次有迟将军他们,我躲在他们后面,安全得很。” “至于疫病,身为医者,我晓得怎么保护自己,只要切切实实地做好防护,染上疫病的几率虽然还是有,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高。” “就算染上了,我这个大夫,也能用最好、最适合的药来治疗。” “疫病之所以那么肆虐、那么猖獗,说到底,其实人祸比疾病的因素更大,没有人组织有效的隔离、没有人组织有效的治疗,那自然是一个传一个,药不够了,也没有足够的大夫去为人治疗,那自然是恶性循环,越来越糟糕。” “迟将军他们只不过是军人,去了最多能组织百姓们进行隔离,防止疫病扩散地太快,但没有人治疗的话,死亡率仍然会极高。” “而我到底是个大夫,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话,多救一些人,也算是给自己积福、给子孙积德了。” “只是没有多少危险的举手之劳,若是不做,那我就枉为大夫,也对不起学的这一身医术了。” “所以,都别劝了。” 众人不由沉默了。 “寨主,你就应了我老婆子之请!” 万嬷嬷再次对萧素素请求道。 她的毒! 她的药! 萧素素欲哭无泪,迟敬跑了就算了,反正也不算她的人。 可万嬷嬷可是一路同行至今的啊。 竟然要被迟敬拐跑了!!! 萧素素不死心地看着万嬷嬷:“真想好了?要不要再想想啊?” 看着萧素素一脸的不舍,万嬷嬷失笑:“真想好了。” 这样子,真挽不回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萧素素悲痛地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好!要去就去!好去好回,我可不想给您老收尸啊!” 要走一个万嬷嬷,萧素素已经够痛心的了,但万万没有想到,金衣堂的钟堂主(马夫人:马思思之母,本姓钟,钟无双)也随后走了出来,对萧素素深深一礼。 “寨主,妾身也想去,请寨主允准。” 萧素素皱起了眉头。 “你去做什么?” “万嬷嬷去是有用武之地,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冒这个风险做什么?别忘了你还有思思这个女儿。” 提到马思思,钟堂主恍惚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回了神,笑道:“她也大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再说,有寨主您在呢!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萧素素傻眼,她、关她什么事啊? 她、她哪里长得像冤大头了? 怎么一个个都想托孤给她。 何老相爷如此! 如今这钟堂主又是如此!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她是怎么给人这种错觉? 萧素素觉得有点崩溃,她真不是什么好人,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清醒点!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知否?知否? 别看她长得这样,其实她心真的很黑的,那种心肝脾肺肾全部都黑成墨了,绝对洗不白的黑,知否?知否? 这时,钟堂主又接着道:“我好歹嫁了那人一场,好歹做了这马氏的主母,这么多的人就这样冤死了。我只是一个女人,没多大力气,拿不了刀,报不了仇。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不做。” 丈夫亲人族人的死,在她的心里埋了一根深深地刺。 一碰,就疼得撕心裂肺。 她从来不曾放下过,真想不顾一切去找那许州主报仇,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他将她的整个世界碾碎成稀巴烂,凭什么他还能那么高高在上、安享荣华富贵? 只是理智一直阻止了她,那么做无济于事。 她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在这样的乱世里,没有人保护,只要走出这娘娘寨,就不知会被谁抢了、卖了或者杀死。 为了报仇,她不吝惜这条性命。 但她不能死得毫无价值。 所以,这份仇恨,她只能埋在心里。 她能做的,什么也没有。 只能假装,若无其事。 但如今,终于有她也能够做的事了。 万嬷嬷提醒了她。 “那许州主如此丧尽天良地将疫病传入晋州,不就是打着轻而易举、不费丝毫之力拿下晋州的主意吗?” “那我就偏偏不要让他轻易得逞。” “我一个人做不到,可有迟将军、有万嬷嬷,有那么多士兵们,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做到一些事。” “许州主这样的人,不该再让他继续下去了!” “这样的人,不配占据这天下!” “也不该再有更多的人,像我们一样,因为他的残忍、冷酷、恶毒,失去亲人、家破人亡了!” “如果我们阻止不了他,那加上更多、更多、更多的人呢?” “就算还是不行,最起码,也可以咬掉他一只胳膊、一条腿,让他五体不全,等他虚弱了,想要咬上他一口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 “如果能做到这样,就算是死,我也含笑九泉。” “寨主,让我去!” “万嬷嬷一个人不够的,我可以帮上忙的。” 钟堂主话方落,其他人的声音也纷纷响了起来。 “老身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 一个接一个地开口,最后就连一向胆子小的何盈秀,也决然开口。 她们的眼里,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杀祖、杀父、杀夫、杀子、杀孙、杀兄、杀弟……这样的刻骨之仇,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不过是明知不能而不得不咽下罢了。 那咽的时日越久,这份恨意就越深。 如今,她们不愿意再咽了。 她们要让这份仇恨,成为刀、成为矛、成为箭…… 等有一天,许州主踏上这片土地时,统统地射向他!!! 无数鲜血涌出之时,那必然是最美的画面? 真想早日看到这一天啊! 她们都迫不及待了! 第192章 干票大的 萧素素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啊?!! 这下不是拐跑一个,是要全部都被拐跑了啊?!!! 她、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脉、势力啊!!! 萧素素内心是崩溃的,但她不能哭。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好歹她如今也是手下大好几千的寨主了,忍住、忍住! 萧素素给自己打气,她可是个大气的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拦得住吗? 拦不住。 拦不住怎么办? 算了! 算了! 算了! 拦不住,大不了,她也跟着去呗! 也不过就是去晋州走一趟,她们都不怕,她又怕个球? 人活一世,总要活得爽快。 头断了,大不了剜个疤。 来生又是一条好汉。 萧素素面朝迟敬,露出两排大大的大白牙:“既然如此,迟将军,不如也带上我一个?” 这、这,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倒也不是说不好。 对迟敬他们来说,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决定了,这种大事,不该商量个好几天的吗?像他们,也是讨论了好几天这才定下的。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决定,好吗? 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会不会太莽撞了点? 作为既得利益者,迟敬心中怎么就这么不安呢? 女人,都这么冲动的吗? 她们,会不会太感情用事了点? 之前看她们议事的时候,明明个个都一副聪明能干的样子,这会子,迟敬突然有些不大确定了。 好像儿戏似的。 这么重大的事,就真这么决定了? 诸位、诸位,你们、你们要不要再冷静想一想啊? 事情发展太快,迟敬怪不踏实地都想再劝一劝她们了。 然而,他发觉,他想得太多了。 萧素素哪里是真的问他?真的需要他同意?她就是说说而已。在迟敬呆住的这一会儿,萧素素已经和一群女人们又说开了。 她们都想去,寨子里想去的女人只怕还有不少。 只要想清楚了,要去可以都去,不愿去的就留在寨子里。 当然,这只限于成人,十五岁以上的。至于那些十五岁以下的,就乖乖在寨子里留守!正好可以借机锻炼一下她们,石灵儿、马思思、杨芸芸…… 各堂回去统计要走的人,将工作进行交接。 刘大刀表示他也要同去,跟许州主作对,这种事,怎么少得了他? 刘大刀的眼睛兴奋得都红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本来,他以为还要很久很久的。 要等到云州动的时候,他才能得到机会。 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提前来了。 这种事,他刘大刀怎么可能错过? 许州主! 你别想轻易得逞。 欠我刘大刀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讨回来。 如今,不过是开始而已。 刘大刀的舌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好、好高兴啊!!! 都要去,留守的任务萧素素就交给了陈大光。 陈大光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寨子里有好吃的,有小白花,他很乐意的。陈大光心里还打着小九九,正好刘大刀这个大敌走了,萧素素她们也走了,留下的人,这心里多少会有些…… 嘿嘿嘿,趁人之危,不、不对,他可是君子,什么趁人之危,他只是一个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的军人而已。 陈大光也不指望一下子拿下小白花,但,刷刷好感,总可以的? 虽然他是熊,但,也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熊好不? 前景一片看好啊! 陈大光拍着胸脯啪啪作响地跟萧素素保证,绝对会护好寨子,万无一失。 对此,萧素素倒也放心。 以他们的实力,护这么个小寨子,那是绰绰有余。 说动就动,有了决定,大家风风火火地各自忙各自地去了,要交接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得抓紧时间。 刚才还满满一堂的人,就一会儿的功夫,全不见人了。 最后,就只剩下两只。 迟敬。 姚子长。 两人回过神来,看看空荡荡的议事厅,好冷清啊! 迟敬恍恍惚惚地朝姚子长挥了挥手,这里好像用不着他了,他也走。 然后,就剩下姚子长一、个、人了! 又、又、又是他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了! 还有,别人就算了,陈大光那家伙,什么时候,竟然也走了???这样大的事,他、他就这么走了? 别人都去晋州,就他留在娘娘寨? 他就这么接受了? 姚子长不敢置信。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被边缘化了好不好?都留在娘娘寨,他们无异于瞎子,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萧素素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又怎么跟秦律交代? 最重要的,此去晋州固然危险,但,若是拿下晋州?!!! 这是何等大的功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种大好建功立业的机会,陈大光就这么拱手让人? 这回,姚子长终于忍不住了,反正也没人,他抱住头,双手抓住了头发,仰天长啸。 陈大光这个棒槌! 一连大吼了好几声,姚子长心绪这才平复了些许,冷静了些。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得再去跟陈大光这个棒槌做做工作,一定要把这个棒槌的棒槌脑袋给敲醒。拿下整个晋州的大功啊! 光是想想,姚子长的头都要晕了。 姚子长匆匆地跑下山,逮住了陈大光。 这头猪竟然已经呼呼大睡了。 姚子长忍无可忍地摇醒了陈大光,忍着噼里啪啦训斥他一顿的冲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陈大光不是他的下级,不是他的下级。 如此重复数遍,姚子长终于用循循善诱的语气给陈大光分析了这事的厉害,鼓励陈大光也要像其他人学习,不能落后于人,连女子也不如。 陈大光皱着眉头听完,然后问:“那连我也去了,寨子怎么办?” “啊?” 姚子长愣住了,这个,他还真没有想过。 对他来说,娘娘寨不过只是个小寨子,几百个女人而已,他从来没有将她们列入考量中。对他来说,这个寨子的意义只在于萧素素。 其他人,只是附带而已。 所以,陈大光走了,寨子会怎么办,安不安全,他真的没有想过。 这时陈大光提起来,姚子长才想到这一点,他嗫嚅地道:“不是还有刘大刀的人吗?他们人也不算少了,好几百个人。保护这么个小寨子,几个女人孩子还护不住?” 陈大光先只是皱眉,听着听着,他的脸色严厉起来。 “姚子长,你是不是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聪明,其他人都是傻瓜?!!” 第193章 分歧 这么对他说话? 他又不是陈大光的下属? 这陈大光也太蹬鼻子上脸了,竟然教训起他来? 看他是云州军里头的老人,明明这么不着调,他还敬着捧着,可这陈大光也太不识好歹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 姚子长的脸色一下子也不好看了。 “陈大光你什么意思?” “我好好地跟你说话,谁把你当傻瓜了?” “你不识好歹就算了,冤枉人是个什么意思?” 陈大光冷笑。 “冤枉人?是不是冤枉你心里头有数。” “刘大刀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可是留在云雾山那么久的。云雾山的那些女人是哪里来的?是个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寨主她们都走了,剩下的不是老就是小,将她们的安全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托付给这些人?姚子长,你扪心自问,靠不靠谱?” “寨主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我不信你真不知道。” “就这你还怂恿我。” “姚子长,你摸摸良心。” “自从咱们来了这里,寨主对我们如何?寨子里的人对我们如何?” “衣食住行,哪里不上心?” “你虽然在云雾山,但做新衣时少了你的?有什么好东西,寨主没让人给你也送一份?” “寨主是少帅的妹子,少帅派咱们来,就是为了辅助她的,留我们下来时,少帅说的很清楚了。一切以寨主为主,不可自作主张。” “咱们不过就是听人命令的下属而已。” “可给咱们的,是给下属的待遇吗?” “姚子长,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没有心。” 姚子长也冷笑。 “哼,我没有心?” “我看陈大光你才是忘乎所以了!” “是,少帅是说要我们以寨主为主。” “可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们云州的大业!” “可你呢?” “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是我没良心?还是你太短视?搞不清楚状况?” “你究竟是云州军的人?还是娘娘寨的人?” “你是不是昏头了?” “真是匹夫不足以共谋。” 姚子长甩袖而去,一拍两散。 无毒不丈夫,心慈手软能成得了什么事? 若不是他手里有人,谁耐得烦理他? 粗鄙武人,不知所谓! 一片好心还被他教训,搞得就他陈大光是好人他就是小人似的,哼! 懒得理他。 姚子长越想越气,一脸怒色地走了。 陈大光也是一脸铁青,很是恼怒。 这种薄情寡义的人还敢鄙视他? 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复心尽是读书人。 无情无义还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的,真是一颗心喂了狗了。 陈大光气得一脚踢倒了桌案,然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副官王森听到里头的动静有些担心,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看到姚子长满脸怒容地出来,随后又听到里头传来偌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忙掀了帐子进来查看。 只见一把椅子四分五裂,而陈大光捧着脚丫子,唉唉叫唤着,眼泪哗啦啦的,狼狈得不行。 十指连心,脚趾也一样。 好疼啊! 比被砍一刀还疼。 陈大光唉唉叫唤着,一时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森给这情景吓一大跳,赶紧给他脱了鞋袜。 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一看,大脚趾头上竟然扎了好大一个洞。 陈大光踢哪里不好踢,却不小心正踢到了椅子的尖角上,这就罢了,还被裂开的一根木刺扎了个正着。 血流得霍霍的,看着怪吓人的。 王森摇头:“怎么搞成这样?啥事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来看看。” 说着王森就要起身出去。 陈大光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用了,一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大夫。” “真不用?” 王森怀疑,刚才那惨叫可太惊人了。 “真不用!” 陈大光坚决摇头,一看大夫,那他怎么受伤的还不传遍整个寨子了?打仗没有伤到,自己踢桌子整这样了? 还不被人笑死了? 小白花听到了会怎么想他? 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痛死不可被人笑死。 天大地大,男人的面子最大。 见陈大光坚持,王森也没有办法。 再说他们前锋营的,谁身上没有几道疤? 这点伤的确不算什么,只是正好在脚趾上,疼得厉害了些,却不是啥大伤口,不看大夫其实也没什么。 王森就端水拿药给他包扎处理了一下。 总的来说,他们这山下其实还好,反正都是留守的,除了这一件称不上事的事儿,其余也就没啥了。得知萧素素他们要入晋州,吃惊是都有些吃惊,但又不是让他们去,只要守好寨子就行,再简单不过了。 要说这大山里,以前除了他们娘娘寨,还真很有些颇有些规模的势力,不可小觑。 可如今,被迟敬他们从两州交界的地方一路扫荡过来,从北至南的这一路上,都给清得差不多了。就是更往南的一些,也都望风而逃,转移地方了。 如今方圆大几百里,除了他们娘娘寨,还真找不出第二股大的土匪队伍来。 这样的情况下,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山下总的来说,一片和平。而山顶上,就没这么悠闲了,忙得那是不可开交。 要走的、要留的、要带的…… 桩桩件件都要安排。 何盈秀把手头的事移交给了石灵儿,又让马思思给她当副手。 石灵儿接了任务,晚上都睡不好,翻来覆去的。 虽然她一直跟在何盈秀身边,给她当助手,而且随着寨子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很多事其实也是她先拟处理意见,再报到何盈秀那里审批,所以这些事务她其实并不陌生。 但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上头都有何盈秀,有萧素素,如今,却只能一切靠自己了。 她,真的能做好吗? 石灵儿有些不安,但她却没有想过要拒绝。 剩下的人中,她是年纪最大,跟着何盈秀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她不担起这个责任,还能指望谁? 滚来滚去到底睡不着,石灵儿爬了起来,偷偷溜去了青衣堂的办事处。 值夜的人一边给石灵儿开门,一边笑:“我看我也先别睡了,再等等。一会儿还不定有谁来呢?” 石灵儿听话知音:“这是有人比我先来了?是谁啊?” 值夜人还没说话,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让我猜猜,是不是思思姐姐?思思姐姐一向最是好强,从来都不肯输人,定然是她没错了。” 石灵儿回头,就看到何敏敏,她也来了。 值夜人含笑没有说话,两人走进去一看,果然是马思思没错了,正拿着支笔在那里奋笔疾书呢! 石灵儿、何敏敏相视一笑,也坐了过去,和她一道儿忙活起来,里头,不时响起她们讨论事情的声音。 不止青衣堂,其他各堂的办事处的灯也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 各堂在忙着交接,萧素素则先大大地睡了一觉,补了个眠,好几日了,再不休息一下,她感觉人都要废了。 睡饱了之后,萧素素只做了一件事,让人叫来了暗影。 “机不可失,跟我一道去拿下晋州,如何?” 第194章 我的意志就是哥哥的意志 反正都要干票大的了,那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那些患病的许州军先去,这时要么死了,要么就已经好了,占据了先发的优势,又有了对疾病的免疫力,是不可小觑的大敌。 乱世出枭雄,晋州主不见踪迹,肯定也有想乱中取利的人,不可不妨。 他们如今入局,不占先机,又没有免疫的优势,再注意防范,只怕也很难不中招,迟敬军的战力难免要减。 如果不能快速占据优势,树立威信,到时候他们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纠缠起来,就算最终能够取胜,只怕也是惨胜,牺牲太大了。 而如果迟敬他们陷入麻烦,被他们保护的娘娘寨众人,也很难独善其身。 万一迟敬他们败了,那更是全完了。 这样的结果,萧素素可不爱。 她活得正开心呢,可不想挂,也不想看着自己的人挂。 因此,萧素素打算一开始就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震慑晋州各方势力,让人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光迟敬军可能还差点,但若是加上黑龙卫…… 嘿嘿嘿。 在晋州还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吗? 这么好的打手,不用上,放他们闲着,那她不傻吗? 萧素素像个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对着暗影循循善诱,大加怂恿。 “去去,大好时机,错过可惜呢!” “以你们黑龙卫的实力再加上迟敬他们的队伍,去了那弹丸之地,还不是虎入平阳,谁可匹敌?” “那可是晋州最富裕的地方,只要拿下它,那是要地盘有地盘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晋州主和晋州军还跑了。” “这样的无主之地,不取可惜啊!” “嗯、嗯,一道去!” “听督主姐姐的话,绝对没错的。” “咱们一家人,督主姐姐能坑你吗?你说是不是?” 萧素素滔滔不绝地给暗影洗脑。 暗影终于开口了:“能。” “?” 萧素素一下没反应过来,能啥? 暗影补充:“能坑我。” 暗影很冷静,打下来了,还不是萧素素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折损了,却是他们的。 晋州虽好,萧素素能给他们? 这个坑,暗影不跳。 这! 这! 这! 果然天下傻子少啊,没这么好忽悠。 空手套白狼不容易啊。 但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哈哈哈,萧素素尬笑,这天还怎么聊下去啊? 不过,萧素素也就尴尬了这么一会会,生死存亡的大事当前,一点小小的尴尬算得了什么? 萧素素继续放下个大诱饵。 “拿下晋州后,我为你们扩军如何?” “黑龙卫再强,也不过区区千余人,但,若是有上万,甚至十万的黑龙军,这天下,你们哪里又去不得?何须别人的庇护?” “或许,只要你们想,就连这天下,也可以争上一争!” “暗影,这样,你也不心动吗?” 暗影眼中光芒闪烁。 “督主所言可为真?” “自然为真!” 萧素素毫不犹豫。 “云州方面可会有异议?” 萧素素斩钉截铁。 “我的意志就是哥哥的意志。” “若是失信?” “随你处置。” 暗影退下回了金虎山,第二日,暗影来回话。 “黑龙卫,谨遵督主之命。” 萧素素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暗影修正了一句:“督主妹妹。” 萧素素囧,这孩子,弟弟哪里不好了?多年轻啊?真是,小小年纪,咋就一点儿亏都不吃呢?没听说吃亏就是占便宜吗? 萧素素还待好好教导暗影一番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暗影已经不见影子了,跑得真快。 不过,总算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萧素素还是挺开心的。 姐姐妹妹啥的,不用太在意啦! 何盈秀却忧心忡忡:“你这样许诺他们真的好吗?黑龙卫已经很可怖了,云州方面只怕并不乐见黑龙卫扩军。毕竟,他们背后可是有着……” 说到这里,何盈秀没有接着往下说。 黑龙卫的来历如今在寨子里仍旧是个秘密,只有萧素素同她们几个知晓。 萧素素全然不放在心上。 “眼前这一关如果都过不了,又谈什么以后?” “如果过了,到时候再来操心这事儿也不急。”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再说,”萧素素露出了个狡猾的笑容:“这又关咱们什么事?我们这不是逼不得已吗?没办法啊。毕竟,我们这么弱,不给点好处,谁会听我们的呢?想必,哥哥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而且,再大的麻烦,也不需要我们操心啊!” “我们又不稀罕,自然有稀罕的人头疼去。” “我相信,我的好三哥总会有法子的。” 萧素素笑得开心极了,好期待喔! 想必是一场好戏! 总不能她这里老水深火热,秦律就坐享其成? 好兄妹,自然该同甘共苦的。 尤其,秦律还是哥哥呢! 自然该多担待一下无能妹妹惹出的乱子,不是吗? 这么一想,萧素素顿时头不疼了、眼不花了、全身都不累了,感觉好舒爽啊!麻烦丢给别人伤脑筋真的棒棒哒。 何盈秀忍不住也笑了,心思尽去。 是的,她替别人操什么心啊? 这就不该是他们要操心的事儿。 娘娘寨没事儿就好了嘛。 至于其他的,能者多劳,她们不过是一群弱女子,保住自己,顺便报个仇就行,操什么天下的闲心呢? 这天下从来又不由女人坐! 关她们屁事! “屁”字出来,何盈秀舒爽之余为之一惊,她、她怎么也跟着这么粗鲁了,老是听萧素素不时冒出一句,她也跟着学坏了,呸呸呸! 她可是淑女,可不能放低要求,再如何说得畅快也不可以。 何盈秀暗暗反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三日之后,辰时正,队伍集结完毕,正式出发。 姚子长最终没有留下,也跟着队伍出发了。 就算陈大光他们不去,就算只有他一个人,这一回,他也绝对不会错过! 萧素素不喜排场,因此,不让人相送。 陈大光、石灵儿、马思思等人只能站在高高的寨墙上目送着逶迤数里的队伍远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一定都要平安啊! 然后早点回来啊! 留下来的人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第195章 头疼,头疼,头真疼 要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自然是继续过日子。 每日,众人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往日的步调。 该修寨墙的继续修寨墙,该建房子的建房子,该做饭的做饭,该训练的训练,该学习的学习…… 一切都和往常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可所有的人心里又好像都空了一块,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寨墙如今只剩下不大的一个口子了,再有几日,就能完工了。 凭借这寨墙和千余人的寨兵,没有个大好几千上万人,想要攻进娘娘寨,那是天方夜谭。 石灵儿捋起袖子,打起精神:“我们加油干,把寨子加油建好。等寨主她们回来,让他们认都认不出来!” 以前,是萧素素、何盈秀她们在这里。 如今,换了石灵儿她们。 “好!” 众人齐声应诺,忙碌的工作让她们渐渐忘了离愁别绪。 不,也有几个是例外。 因为她们没有忙碌的工作。 青叶几个幽幽地看着郑先生,郑先生的手里依旧拿着一本书。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本书,她如今看了才四十七遍,距离百遍还有五十三遍。 还早! 还早! 还早! 郑先生依旧不慌不忙、不动声色。 青叶等人幽幽地看着郑先生。 “郑先生,是您说的,要我们沉住气、不要急的。” 这眼神…… 郑先生将书换了个手拿,老用一只手拿,怪累的。 她“嗯”了一声,表示她是说过这话。 青叶接着道:“然后现在,萧姑娘人都不在寨子里了。” 以前,萧素素忙虽然忙,好歹还能看到她人。如今,干脆连人影儿都没了。如今已经是寒冬腊月了,老太太开春可是就要大寿了。 她们,还来得及吗? 郑先生有些心虚,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急转而下好不好?本来觉着时间还长着呢,寨子里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的,那时候去找人,这不是没有眼色吗? 但如今…… 招牌不会就这么砸了?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表面上,郑先生仍然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 “慌什么慌?” “人走了总会回来的。” “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不论再大的事儿,都不能慌,不可大惊小怪。” “你看看你们,以前在府里还像回事,这出来才多久,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了?你们这样怎么行?在府里你们一个个也是这个样子的吗?看来,我以前对你们的要求还是太松懈了些。” “现在,一个个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郑先生皱着眉头,提高了声音。 青叶等人下意识露出了惭愧的表情回去了,她们之前大呼小叫的,是太没个样子了。难怪是在这娘娘寨呆久了,受寨子里女人们的影响才如此的?她们好像真的是太放松了,放松到连萧姑娘她们今儿个就走也才最后知道,寨子里的人就连小孩子也都个个都知道了,她们却还浑然不觉。 青叶她们认真的反省。 而一等青叶她们不见人了,郑先生长吁一口气,放下了书。书虽然拿着,但过了一个早上,还是那一页,她动都没有动过。 郑先生用手指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头。 这下怎么办? 唉,没办过这么难办的差事。 以前再顽劣的姑娘,好歹能见着人。 这个倒好,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真不知道来年老夫人大寿这位主还能顺利地出席么?也没几个月了。 若是不能出席她到时候怎么跟秦律交差啊? 一世口碑眼看就要砸了。 头疼! 头疼! 头真疼! 同样头疼的,还有金虎山的聂凤娘。 她不是闲的头疼,是担心的。 今儿个一早,她发现顾西风不见了。倒不是失踪了,因为顾西风很是贴心地给她留了纸条,告知了他的去处,让聂凤娘不要担心。 但聂凤娘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孩子竟然带着几个好手去了增县,说是要设法取葛守礼的尸骨回来安葬。 之前,底下的人探得了那淄川军的郡守马功成竟然将葛守礼的尸身一直悬挂在城外示威,以儆效尤的消息后,聂凤娘就看那孩子成日里皱着眉头,坐立不安的。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鲁莽。 他们才几个人? 那马功成部又有多少人?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莽撞呢? 若是连他也栽在里头? 偏偏娘娘寨如今也是人去寨空没几个人了,也不好再给人添麻烦了,希望能平安无事才好。 聂凤娘担心地不得了,手下一个不小心,针刺破了手指,血珠沁了出来,染红了正在绣的白布。 其实,要说萧素素的头,也是很有些疼的。 只是她这个头疼与以上两位却是完全不同, 她纯粹是睡的。 这些日子太缺觉,如今,逮着了机会她就猛睡,让人用几根竹竿,中间用布一缝,做了个可以抬着走的床,被子一盖,人往里头一窝,睡得昏天暗地。 尤其抬这便携竹床的,还是黑龙卫的高手,走起山路也是如履平地,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儿颠簸。 睡得实在太舒服太多以至于头疼再也睡不着了。 然后,萧素素就开始不睡了。 不睡干嘛? 找人聊天。 只是,萧素素找的这个对象好像有点不大配合。 萧素素十分感叹地道:“暗影啊,若是有一天,你们不想打打杀杀了,开个轿行什么的,绝对生意火爆。” 暗影保持沉默,一声不吭。 除了必要的,对萧素素,他惜字如金。 不过,他沉默他的萧素素自顾说自己的,一点儿也不耽误。从天上飞的到地上跑的,从海里游的到地上爬的,嗒嗒嗒…… 何盈秀诧异地看着萧素素,平常也不见她这么多话啊?怎么对这个暗影她就这么多话? 何盈秀不由认真仔细地打量起暗影。 与暗影的女装相比,男装的暗影就有些逊色了。 身量有些单薄,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扮成女子也无人察觉异样。 长得清秀倒是极清秀的,但皮肤太白,五官秀气得有些过于娘了,个子又不算高,对于男子来说,就不够出众了。 外形不要说同秦律比,就是比起刘大刀来说,也有不小的差距。 这样的,萧素素看上他哪了? 为什么同他会有说不完的话? 他可是个太监!!! 何盈秀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这时,萧素素又在那里大叫:“暗影、暗影,我肚子不舒服,陪我去方便一下。” 倏地一下,暗影不见影子了。 萧素素大笑。 哈! 总算忍不了? 何盈秀这才恍然,无奈摇头,原来是太无聊了找的新乐子。 还好不是自己。 何盈秀当机立断,离萧素素远了些。 太过无聊的萧素素真是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几日后,探子来报。 “穿过这片林子,就到了晋州地界了。” 第196章 豪强尽出 天色已晚,飞鸟投林。 萧素素决定就地扎营,在这里进行休整,也等先前派出去的探子们带回情报。 按照这几日的习惯,萧素素她们的营帐在最中间,围着她们的是黑龙卫,迟敬部则在最外头一层。 这些日子他们日夜兼程,为了最大程度地节省时间,这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开火,吃的全是干粮。 今晚不用赶路,可算是有时间了。 顿时,一直懒懒散散歪着不愿动的萧素素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别人在忙活,她精神奕奕地跑到总务署的统领李贞娘李娘子面前,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李姐姐,你累不累啊?” 李娘子原本是何盈秀的厨房管事,还在渡口时,萧素素就老往厨房跑,一口一个姐姐地,求她给做这吃做那吃的,对萧素素最熟悉不过。 如今萧素素做了寨主,见天地忙,就这,还一有空就往厨房跑呢! 倒是李娘子做了统领,要管的杂七杂八的事多了,不可能成天地守在厨房了,亲自下厨的时候就少多了。 说起来,萧素素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李娘子的手艺了。 李娘子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许久没动手的她也确实是有些手痒,遂笑着对萧素素道:“好,等我手里这点事儿忙完了,我就给寨主您露两手,就是咱们的东西都做成干粮了,手里没什么东西。” 萧素素喜不自胜,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放心,一会儿就把东西给你送来!” “到时候可要辛苦李姐姐你了。” 说完,萧素素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李娘子摇头失笑,寨主私下里,真是还同以前一样,没个稳重样儿,一点儿也没有变。笑完,她拍拍手:“快点!快点!手里的事儿赶紧忙完过来,今晚大家伙儿的饭菜就看我们的了!” 得了李娘子的话,萧素素开心极了,边跑边叫:“暗影!暗影!你在哪儿?” 没有回应。 “暗影弟弟?” 依旧没有反应。 萧素素挑眉。 “暗影小宝贝?” 人影一闪,暗影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 依旧面不改色,只眼下好像有些青,显然睡得不大好,同面色红润的萧素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何事?” 暗影言简意赅地丢出两个字。 经过这一路的相处,萧素素觉着她如今和暗影关系越发亲近了。 主要体现在,以前暗影还一口一个“督主”的,如今,很久没有从暗影口中他听到这个尊称了。 好现象,对? 所以,继续深入加强一下呗? 萧素素笑眯眯地道:“暗影,叫上你的人,一同去打个猎!” “不要。” “我的人要休息。” “太过疲累会影响他们的状态。” 暗影一口拒绝。 他们可是死士,马上就要入晋州了,得保持最好的状态。 萧素素挑了挑眉。 不错喔! 现在都会找借口了。 “真不?” “别后悔喔!” 萧素素劝说道。 暗影倏地一下,又不见人影了。 暗影没叫动,萧素素也不失望,转头就去叫迟敬了。 迟敬二话不说,立即派了数百士兵给萧素素,萧素素笑得眼睛都眯了,拍了拍迟敬的肩膀。 “还是迟将军你上道。” “放心,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悄悄隐藏在暗处的暗影皱了皱眉。 今儿个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不大像萧素素平常的性子! 若是平常的话,她怎么都得喋喋不休到他受不了投降为止的。 按说,终于成功堵住萧素素的嘴,扳回一城,该高兴的。可不知怎么地,暗影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呢? 有些空空的,有些不安…… 有几百个帮手,萧素素几乎把整片林子都扫荡了一遍,但凡所见还活动着的,都没能逃过她的魔爪,可以想见,很长一段时间,估计别人来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收获了。 萧素素满载而归。 心中遗憾不已,可惜这么快就天黑了,不然他们的收获远不只此。 萧素素叫人将猎物都移交给了李娘子。 很快,浓浓的肉香在营地里散发开来。 搭营完毕,很快,晚饭的时候到了。 暗影也终于知道,他心中的不安是来自哪里了。 却说暗影他们一边闻着浓浓的肉香,一边啃着干粮,虽然有些不大好受,不过,他们到底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死士,都是意志绝顶坚强之人,善于忍耐,还不至于连这都受不了,顶多本来还算好吃的肉干变得像干柴一样,难以下咽了些。 但,这真的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 忍忍就完了。 但,这个时候,萧素素她来了。 她说要同他们一道儿用饭。 这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些日子萧素素也没少和他们一道儿吃干粮。 只是,今儿个暗影他们吃的依旧是干粮。 萧素素,吃的是新鲜的肉。 她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对暗影他们道:“真是可惜啊,本来想同你们一道儿打猎一道儿吃的。可惜你们需要休养生息,动不了。我就只好跟迟敬他们去了。” “东西都是他们打的,也不多,他们都不够,我也不好意思要来给你们。” “就我,也只分了这么一点儿,都不够吃呢!” “等下次,下次你们不累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喔,这次我就只好一个人独享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萧素素就在暗影他们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喝着汤还泡着米饭,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 整整一大盆的肉都给萧素素干完了! 她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在众黑龙卫冰冷的目光下。 吃完了,萧素素还打了个大大的无限满足的饱嗝! 那一瞬间,暗影感受到众钢铁一般的黑龙卫投过来的目光,好像是哀怨???这样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在地下的士兵们眼中看到。 不过就是些肉而已,至于吗? 暗影想着,然后,咽了一口口水。 残留的味道,依旧,好香! 晚饭后,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探子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很不乐观。 就在这一段时间,晋州境内也是风云变幻、豪强尽出,短短不到一月,晋州地界已经被诸强瓜分,以县为单位,形成了多个势力范围。 最强大的是占据了河间郡郡城的原晋王麾下的将军武功的势力和流窜至晋州境内的许州军,如今他们占据了望北郡的郡城望北县,同武功的势力一北一南,其余诸县也各有势力盘踞。 萧素素他们要拿下一块地盘,势必会跟这些势力产生冲突。 而这些势力经过月许的淘汰,每一个都不弱,最少也有数千人马,配合城墙,想要强攻的话,只怕损失巨大。 第197章 论吸引力 “我们来晚了。” 刘大刀万分可惜地道。 早一个月,不,就算只早十天,也有还未被瓜分的城池,如今却是一个也不剩了。 白白捡便宜的时机错过了,众人不由俱扼腕不已。 但惋惜也无济于事,问题也不会因为惋惜就消失了。 他们被打击的次数还少吗? 波折是常态,一帆风顺才是让人诧异呢! 也就那么一会儿,众人就都丢开了心里的些许遗憾,打起精神开始积极地想起对策了。 只要想,总会有办法的。 “县城被占据了,那镇上呢?” “我们或许可以从镇上先下手,县城难打,但镇上的城墙一般就修得没那么好,就算有人防守,也不会太多,最多几百个士兵就算不错了。只区区几百士兵,凭我们的实力,拿下一个镇子轻而易举。” 何盈秀很快就打开了思路,有了新的想法。 姚子长这回反应极快地跟上了形势,立马就接上了话。 “拿下镇子是不难,但也要考虑到,换了我们防守镇子的话,也一样不容易,很容易被人不知从哪个地方就突破个口子了。” “那种城墙到处是筛子,有跟没有没有太大的差别,也就只能挡挡人数不多的土匪罢了。” “我们没有时间耗费几个月去慢慢搞城防。” “这样的镇子打下来意义不大,反而很有可能招致对方援军的报复。一般情况下,既然占了县城,下面镇子驻守的人马就算不是那方势力的原班人马,定然也是投效依附了他们的。我们打了他们的镇子,自然是与他们结了仇。” 姚子长一口气说完,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回他总算赶上趟了! 姚子长心里诡异地升起了一种终于说上话了的满足感。 “报复我们无须畏惧。” “没有县城的城池作为凭依,他们打不过我们。” 迟敬傲然道。 打仗,他从来都不怕! 暗影同样冷笑:“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围点打援什么的,他可喜欢了。 姚子长哑然。 是他想太多? 万嬷嬷却摇头:“这样不妥,一旦打仗,防护服的效果就不佳了。如果暴露在外,他们已经得过的人倒是不需怕,但我们如果有大批的士兵同时都染上了疫病,倒了下来,那势必会有很大的影响,战斗力就被大大地削弱了。” “到了那个时候,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这下迟敬、暗影不吭声了。 打仗他们不怵,但疾病他们就无可奈何了。 都倒下了没有人,这仗还怎么办? 一时,众人都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 想不到好办法,众人不由都看向了萧素素。 姚子长也不由自主地就望了过去,而发现自己的举动之后,他差点儿给自己一巴掌。 他可是谋士耶! 谋士是出谋划策的,他现在是在干嘛? 如果是秦律也就罢了,可这是萧素素啊! 什么时候,萧素素在他心里这么厉害了? 不对,这不对。 姚子长摇摇头,不行,他不能这样,他得想出个绝妙好计,不能让萧素素专美于前,不然,连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都不如,还不被人笑死? 姚子长用心思考起来。 这一思考,还真给他思考出个法子来。 姚子长正要开口,忽听“啪”地一声,萧素素一击掌,站了起来,眉飞色舞。 本来正在发愁的众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八成想到什么好主意了。众人脸上不由同时轻松了下来,眼中都露出了笑意。 姚子长却是心下一沉。 他的感觉,为什么有些不大妙? 要不要他还是先说出来? 总有种若是不说的话,可能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的感觉。 这想法在姚子长的脑子里才升起,还没有进行到决策实施阶段,姚子长还在想,忽地,刘大刀跳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寨主,您有主意了?” “不知是什么高见?” “赶紧说出来我们听听。” 姚子长的心冰冰凉。 这下完了,真的没机会说了。 都是这个刘大刀。 屁本事没有,就会谄媚。 马屁精! 邀宠的小人! 姚子长眼神朝刘大刀看去,如果眼神能化为刀的话,不知已经切割了刘大刀多少次了。可惜眼神就是眼神,刘大刀毫发无伤,他一心专注地看着萧素素,对姚子长的眼刀浑然不觉。倒是姚子长,瞪得久了,眼睛有点酸。 算了算了,先听听萧素素怎么说。 一时占了先机算得什么?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姚子长给自己打气,他自认为自己的主意绝妙,这么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比他更绝妙的主意了、的? 姚子长想要自信,但前一阵子自信被打击得太厉害,最后很不自信地加上了疑问词。 这时,萧素素已经开始说她想的法子了。 萧素素一脸坏笑的道:“谁说我们一定要先打下一个地盘的?没有必要。” 一听她这开口,姚子长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 完了! 其他人却还没有意会过来。 “不打下地盘怎么行?” “没有地盘,我们在哪儿补给,吃的喝的怎么办?” 虽然他们带了不少干粮,短时间是不至于饿死,还能打打猎什么的。 但现在是大冬天,猎物可不多,打打牙祭还行,指望靠这填饱肚子,就是笑话了。无论怎么想,他们都得得到一块地盘才能持续得到补给。 众人完全想不通。 刘大刀、何盈秀却是皱着秀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萧素素笑了。 “谁说我们不打下地盘就得不到补给的?” “补给又不是某个地方给的,给补给的不从来都是人吗?” “只要人来了,补给还怕没有吗?” 众人这时都有些悟过来了。 “寨主的意思说将城里的人吸引过来?” “怎么吸引过来呢?” “又怎么让他们自愿给咱们补给呢?” 萧素素点头,将万嬷嬷往前一推。 “有神医在此,还怕没有人来吗?” 姚子长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该先说的。 又、又、又晚了一步!!! 他为什么总是晚上一步??? 人类的悲喜从不相通,除了姚子长,其他人却是心事尽去,全都欢呼鼓舞起来。 是的,在这疫病肆虐的地方,还有什么比一名神医更有吸引力和号召力的呢?为了给家人治好病,人们又有什么不能拿出来的呢? 妥了! 但萧素素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第198章 你这是亵渎 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只存在于疾病之时。 一旦病愈,银货两讫,关系便也结束了。 这怎么成? 辛辛苦苦来了一趟晋州,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难道她就只是为了白白给人做好人好事的? 或许真有这么伟大的圣人。 但抱歉,那可不是她萧素素的作风。 而且,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她们做的事迟早会进入那许州主的视线,碍了许州主的事,定然会成为许州主的眼中之钉。 依许州主的一贯作风,可能放过他们吗? 萧素素可不觉得。 如此,就算此间事了,她们势必也不可能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往后退,只有无边深渊,已经无路可退。 那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们也只能孤注一掷地闯上一闯了。 何盈秀她们不是想报仇吗? 那就报! 痛痛快快地报! 不死不休的那种! 既然如此,如今便是她们最好的机会,她便要趁着这个机会攫取足够的资本,越多越好、越快越好,直到就算是许州主倾他所有的力量来袭,她们也能有与之一战的资本。 就看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神医的名号固然能够将人聚集到我们身边,但一旦病好,人也就散了。” “你们说,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些人留下,成为我们的力量,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财富给我们、将身心给我们、甚至将城池也献给我们呢?” “甚至无需耗费我们太大的力气,无需我们做出太多的流血、牺牲。” 萧素素笑着问众人。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素素,这怎么可能? 金寡妇差点忍不住伸出手摸摸萧素素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做白日梦?那是一个个人,又不是一个个傻子。 这梦做得也忒美了些! 万嬷嬷不着痕迹地悄悄碰了碰萧素素的手,不热,没有高烧。 前头的话还挺正常的,现在听起来,怎么不太正常? 体温正常,身体看着也没有什么异状,难道,是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 万嬷嬷蹙眉,这精神问题,可就不是她擅长的了。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办法?” 这是众人共同的心声。 姚子长却从萧素素的话里抓住了蛛丝马迹,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有什么想法,他眼睛一亮,他要抓住了,他要抓住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他马上就能抓住了。 然后—— 萧素素的声音就已经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当然有这样的办法!” 萧素素十分肯定的说。 “这样的办法一直存在,就在我们的身边,每时每刻。” “事实上,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曾经这么做过。” “你们想想,除了买卖,你们曾经心甘情愿地将钱财奉献给了谁?” 这下,众人都意会过来。 “寺庙?” 萧素素摇头:“不,是神!”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会是他们想的? “这、这是亵渎神灵。” 石老夫人震惊地道。 她是祭司,是侍奉神灵之人。 她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会如此离经叛道,竟然会打起神灵的主意,这、这怎么可以? 石老夫人十分不安。 “不、不可!” “若是如此,神明定然震怒。” 萧素素冷笑:“震怒他又能如何?” “这世间遍地狼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神明在哪里?” “这世间恶人当道、血流成河、浮尸千里,神明又在哪里?” “既然无论人间如何,神明从不肯救上一救。” “那换我们做一回神明,又何妨?” “至少我们不会什么也不管!” “至少我们还可能多救几个人!” 石老夫人无话可说,半饷,叹了一口气。 “渎神者,死后一定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转生。” 萧素素凛然不惧。 “此生足矣,何须来生!” 她只求活得无愧于心、痛痛快快! 这一辈子结束时,她只想对自己说一声:“值了!” 不再后悔,无须遗憾。 见萧素素意已决,杨老夫人不再相劝,但神情间满是不赞同。 这时,何盈秀毅然走到了萧素素的身边,在她的身边站定:“我何家男性族人尽数皆灭时,神明不曾救他们。” “成为神,好像也挺有意思的,算我们两个。” 金巧巧、扈三娘亦走到了萧素素的身边,她们本来就不太虔诚,对她们来说,做出这一决定并不难。 迟敬的选择毫无疑问。 只要能减少伤亡,让晋州百姓活下来,渎神又如何? 救不了人的神明又有何用? 暗影自然是支持萧素素的,越早拿下晋州,黑龙卫的损失就越小,也能更快地增加兵源,打造属于他们的军队。 “成为神?” 刘大刀眼睛放出野心的光芒,原来还可以这样。 本来只是想给许州主添些堵,但现在,他好像看到了燎原的火。 也许…… 刘大刀也站在了萧素素的身边。 然后是马夫人、杨老夫人、邓老夫人、李嫂子……一个接一个。 她们都曾经信仰过神灵,然而,在她们失去挚爱的丈夫、兄弟、子侄时,神明何曾拯救过他们? 最后站过来的是姚子长。 这一次,他又没来得及说出口。 姚子长郁闷地想抓墙,明明他都已经快想到了,快想到了,最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结果,又没能说出口。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不再犹豫,一定要抢在前头。 他再不要什么留在最后一鸣惊人、惊艳众人了! 姚子长下定决心。 郁闷着郁闷着,就又落到了后头,等他回过神一看,就他和石老夫人两个了。姚子长赶紧移了过去,庆幸了一下,还好还好,他不是最后一个,要不然就尴尬了。 姚子长还在庆幸,还在觉着石老夫人如今留在最后成了最尴尬的人。 萧素素却对着石老夫人,长长地弯下腰。 “我知道这有背于您的信仰,让您十分为难。” “我不求您同我们一道做这背神之事。” “但对于神明,我懂的不多。” “只有您这个祭司,才最清楚应该如何做神。” “请您帮助我!” “为了少流些鲜血!” “为了少死一些人!” “为了我们能齐齐整整地回去,再见到寨子里的人。” “请您帮助我!” “没有您,我做不到!” 第199章 很可怕 众人齐齐弯腰。 “请您帮助我们。” “没有您,我们做不到!” 石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最后,她长长叹息了一声:“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天彻底地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漫漫长夜,好像没有尽头。 天又再次亮了! 最先,天边只是透出一丝微微的亮。 那么小! 那么微弱! 但也就是这么小小的、细细的,这么微弱的一丝,深沉的仿若幽冥的暗夜就再不那么深沉了。 天,真的亮了。 越来越亮。 清晨的营地,残雪依旧覆盖着枯草,树枝上的雪也依旧未曾消去。 雪虽然已经停了几日,但之前的积雪却仍旧没有化完。 因为化雪的缘故,虽然天气晴朗,经常还能看到太阳,但这冬日的太阳好像都被冰雪冻住了似的,全然没有夏日的炙热,连射出的光都冷冷的、淡淡的,透着一股子的清冷和凉意,就是照在人身上,也全然没有几分热气。 北风一起,地上化雪的寒气开始翻滚涌动。 明明太阳当头,却比下雪的那几日更冷了。 营地里,一早就有动静了。 黑龙卫、迟敬部一向是起得最早的,每日天微微亮,他们就起来了。 这些日子,每日,他们都会进行晨练,日日不落。 开始的时候,迟敬部起得没有这么早。 不过,后来,他们渐渐就同黑龙卫起的时间一致了。 娘娘寨的女人们也同样晨练,不过,她们起得就要稍微晚一些了。 女子天生体弱,如今又是寒冬,早上格外寒冷。 起得太早,再一动,冷了又热,热了再一冷,最是容易被寒气入侵染上了病,到时反而麻烦。 如今这世道,买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经过日日晨练,女人们体质都强了许多,但与男人是完全没有办法比的。尤其是不方便的那几日,更是不好受凉,不然落下了毛病,每月那些日子就受罪了。 在药材上头,金衣堂的马夫人费了不少心思,派了不少人出去分头采买,收获也不大。 若不是以前万嬷嬷一路储存了大量的药材,秦律又送来了一些,只怕早就不够用了。 因此,大家都十分注意身体健康,尽量避免生病,以免造成药材的紧张,以备不时之需。 萧素素没有跟扈三娘她们一起,每日她都是跟暗影、迟敬他们一道早起。 何盈秀很是担心,劝过她几次。 这寒冬腊月的还是算了,还是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到时候再早起也行啊。 但平时懒得出奇的萧素素,这事儿却格外勤快。每日的训练,那是一天也不落下的。无论何盈秀怎么劝,她嘻嘻一笑,回头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但每日的训练不误,经常还磨着暗影加练。 偏偏暗影那家伙一点儿也不懂得收手,每回萧素素跟他练完,浑身上下都是淤青,除了脸,就没有几块完好的地方。 真是,果然是太监,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或者,这家伙是在借机报复? 不然为啥下手这么狠? 有这么当下属的吗? 对暗影,何盈秀恼火得不行。 偏偏对于练武这件事,萧素素异常执着。 天天受伤天天去。 真是傻里唧的,平时不肯吃亏的聪明劲儿不知跑哪里去了。 今日,萧素素自然又是跟着暗影他们一道了。 希望,今天能稍微好些,至少,留一块好肉???!!! 如今,何盈秀的要求真的不高。 盼着盼着,迟敬他们回来了,黑龙卫他们回来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暗影回来,后头空荡荡的。 何盈秀不急,继续往后看。 果然,又过了快一刻钟,一个人影慢慢地挪回来。 真的是挪,一步一步地。 远远看见人,何盈秀提起裙角,连忙飞奔了上去,后头还跟着两个抬着竹竿的壮实妇人,帐子里,早有准备好的热水。 这一套流程,如今她们是熟悉得不得了。 每日至少一次,能不熟悉吗? 何盈秀从开始的吃惊心疼担忧到如今见怪不怪了。 不过,见到萧素素,她今日还是吃了一惊。 今日,萧素素的脸上,竟然是淤青的!!! 何盈秀怒了。 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打???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我要去跟暗影好好谈谈!” 打脸,打女孩子的脸,打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实在是不能忍。 萧素素却大笑,一笑,扯动了伤口,不过,萧素素仍旧哈哈大笑,笑得开心极了,声音都把枝头上的麻雀振得飞了起来。 “我今天终于成功打到暗影啦——” “我今天终于成功打到暗影啦——” “我今天终于成功打到暗影啦——” …… 少女喜悦畅快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回荡、回荡。 迟敬部的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些日子,萧素素被揍得有多惨那是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暗影那个揍法,就是他们这些大男人见了,心里都犯怵。 挨一次就够人受的了,萧素素却全然不顾,竟然是越挫越勇,日日挨打日日送上门,一个这么大点的姑娘家,这份狠劲,他们这些大男人都不能不服。 不愧是能搞出一个寨子的强人! 果然非同寻常。 如今她终于取得一点进展了,不禁都为她高兴。 何盈秀还想生气,但萧素素是这么地喜悦,何盈秀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太好了,祝贺你!素素。” 萧素素挑眉:“怎么不叫姑祖母也不叫寨主啦?” 人前,她不是很注重这些的吗?这回怎么就忘了? 何盈秀这才发觉一时欢喜忘形了。 不过,不重要了。 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偶尔叫叫,也没有关系了。 何盈秀就抿着嘴笑,又叫了一声:“素素!” 萧素素翻了个白眼,随便! 反正姑祖母的派头,她也不是日日都想摆的,下次想摆的时候再说。 黑龙卫内,一道道眼神不时瞄向暗影。 平素如同死人一般安静的黑龙卫,今日,仿佛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督主喊的话是真的吗? 真的打到暗影了? 这么快? 怎么可能? 别的黑龙卫只能在心里悄悄嘀咕,暗刃几个暗字辈的却都围了过来。 “是真的?” “统领你是不是放水了?” 暗刃代表大家问出心中的疑惑,一脸正经、冠冕堂皇地。 “毕竟以后情况未知,如果为敌的话,我们必须清楚掌握她真正的实力。” 暗影沉默了一下,这才开口。 “你们要特别小心她!如果敌对,最好一下就将她置于死地,不要给她一点点机会!” “她是那种,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能抓住并彻底翻盘的人!” “很可怕!” 暗刃等人不由俱惊。 天纵奇才、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暗影第一次说一个人可怕。 第200章 以神的名义 众人哑然。 一时鸦雀无声。 外头却突然喧哗了起来。 又出什么事了呢? 萧素素又搞什么鬼? 虽然还不清楚外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地暗影就觉得一定又是萧素素在搞事。就没有见过还有比她更爱折腾的女子。 这一路上就没见她安生过。 活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像这几日这么累过。 暗影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疼。 他真不想知道。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他又不安心。 那是一个胆大妄为,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事儿的疯狂女子。 想起今儿个一起对打的时候,他真不是故意要打她的脸的,但萧素素进步太快,不小心他就没能收住手。 姑娘家最是爱惜容貌不过,就是暗影也不禁恍了一下神。 真的就只是那么一下而已。 暗影立即就回神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那一瞬间,萧素素完美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拳击在他的胸口要害! 如果是实战,他已经死了。 今晨,是萧素素赢了! 那是一个绝不可小觑的女子,即使是他! 要提高警惕,绝不可轻忽大意! 暗影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叹息,眉头也不由紧皱了起来,十分不情愿地,不过,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暗影发觉有些不对劲,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暗刃他们:“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其余人依旧不说话。 发言代表暗刃依旧一副一本正经端正貌:“我们觉得有必要时刻掌握任何异常情况,随时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 “正如统领所说,督主十分危险。” “再小心也不为过。” 好像说的有道理,样子看着也没什么不对。 对那个女子是要格外小心,没错。 去看看应该也是正常反应? 暗影不再说什么,但心里总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最近老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具体说的话,就是自从同萧素素他们一道出来后。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 但又总感觉有些别扭。 仔细去想,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暗影压下心头的别扭,继续朝着目标前进。 背后,暗刃等人整齐有序地跟在他身后,表情和暗影如出一辙,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冷酷得如同钢铁一般的表情,明明是活人,好像死人一般的表情。 这就是黑龙卫。 依旧,如同以前,一样?! 人群的中间,果然有萧素素。 不出意料之外,完全理所当然地,萧素素就在人群的中间,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头发上、身上,她整个人仿佛也在发着光。 暗影不适地眯着眼。 觉得他似乎找到不对劲的来源了。 黑龙卫是黑。 暗影最喜欢的颜色也是黑。 这人却浑身发亮,能对劲吗? 这简直是天生的不对盘啊! 难怪最近总觉得不适,这就是原因啊。可惜这人还有用,不然……杀机在暗影的心中一闪而过。 萧素素一下子回过头来。 看见暗影,她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笑得灿烂极了。 “暗影,快来啊!” “石婆婆出来啦!” 原来如此。 暗影这才发现,人群中间不止萧素素,还有石老夫人。 只是刚才萧素素太过耀眼,站在她身边的石老夫人就被暗影给忽略了。 只见石老夫人眼睛通红,眼下青黑,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显然,这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好。 不,这一晚上,石老夫人是根本就没有睡。 这可是亵渎神灵的事儿啊! 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尽管萧素素只是要求她帮助提出意见而已,但,就算是如此,也是对神灵的亵渎和背叛。 一辈子的信仰。 石老夫人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面临这样的一日。 石老夫人彻夜难眠、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亮,听着外头传来的一道道声音,她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石婆婆,您的头发!” 何盈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石老夫人换了一个模样,她剪掉了她那头长得惊人的银发。 石灵儿也有一头长得惊人的头发。 何盈秀曾经听她说过,祭司的长发代表着他们的信仰和力量之源,不可轻易剪去。 然而如今,石老夫人披散着的头发,不过及耳而已。 她剪去了她的信仰和力量之源! 石婆婆的眼神在萧素素、在何盈秀、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掠过。 阳光洒落她们身上,她们是如此地朝气蓬勃、如此地充满生机,就如同这初升的太阳一般。灵儿也是如此,寨子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如此。 她一辈子信仰着神明。 如今,她依旧相信,神明是真的存在的。 只是,神不救人! 如果死亡是神的意志,那恕她,不能从命! 她老了,她已经眼睁睁地看过那些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死过一次了,这样的事情,她再也禁不起第二次了。 对不起啊,我的神! 本欲将一生奉你,如今,却要对你不住啦! 不过,绝大半生我都虔诚于你,如今只剩最后几年了,就别怪我老婆子啦! 待我老婆子死后,再向您请罪,到时候阿鼻地狱也好、刀山火海也好,随您! 如今,我老婆子要与我的孩子们一道了。 只要她们能好好的,渎神,亦在所不惜! 石老夫人笑了,笑得释然,仿佛脱下了一层沉重的盔甲。 容色虽依旧疲惫,精神却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寨主,我老婆子也加入你们!” 不只是帮助,她要一同参与。 神不救人! 那她就自己去救! “哟呵!” 萧素素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抱起了石老夫人转圈圈。众人也纷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簇拥了上去,将她们两个抬了起来。 自从娘娘寨成立以后,她们或许有意见、有分歧,但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一次,她们依旧如此。 以后,她们必然亦会如此。 相依相伴! 不离不弃! 此时,她们是如此相信着的。 人群的中心,萧素素的声音高高地响起。 “从此刻起,让我们开启神明之路! “以神的名义。” “我们必将无往而不利!” “晋州是属于我们的!” “出发!” 第201章 神迹 出发? 嗯,是要出发。 不过,马上出发自然是不可能的。 要借神的名义,自然相应的东西不能少,信奉哪一位神明,建立的神教取什么名字,基本的人员结构责任又是什么,最重要的教义、教训什么的,自然更是不能少…… 妈呀,光想想,萧素素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还好有石老夫人。 但即便如此,要建立一个完整的体系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如今,显然她们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能先拟出几个重点,其他的,等以后再慢慢完善! 毕竟,他们可是一个初生的教派。 比较粗糙也很正常。 加上万嬷嬷的医术,再粗糙想必也无人会计较。 对于水深火热的百姓们来说,这样的救赎,与神何异? 石老夫人这边要时间,萧素素这边还有很多想法要同她沟通,何盈秀给她留下来帮忙,她对这方面也有些见解,姚子长这回不等萧素素开口,主动提出他可以给她们打下手。 打下手? 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萧素素求之不得,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 姚子长松了一口气,这回大事他可算赶上趟了,果然做人就是得果断。 自己以神之名成立一个教,之前他想都没有想过,但一旦开始想,姚子长就觉着这的确是个极好的主意。 事实上,这样的历史上还真不少,造成的影响和声势还都挺大的,每逢乱世,邪教,不,各种神教就会如同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诸侯门阀当然不屑于搞此歪门邪道,不、旁门左道,不……反正姚子长一直跟着的主子都是出身不凡,用不着这一招。 他们本来就有强大的号召力和财势,招兵买马不在话下,何须搞这一套? 神神叨叨的,反而失了儒家文士们的心。 他们顶多只需要编个什么梦日入怀、巨龙绕梁之类的,证明他们是天授神权的正主儿就行了。 但那些没有家底的农民拉起反旗,这一招就再好用不过了。 只是,由教而起的势力,最后结局往往…… 但这不是他该考虑的,到时候他自然已经回秦律那里了。 所以目前有效,不就行了? 用这一招,晋州不在话下! 姚子长心里滚烫:“我来负责典籍的部分!” 最大的功劳,要是他的。 对一个成功的神教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教的教典教义教规什么的更能体现其精髓所在了。 记载在纸上的功劳,是谁也夺不去、谁也抢不去,谁也磨灭不了的。 那是可以媲美史书的地位。 即使最终神教依然失败了,但只要声势曾经够浩大,历史就不会忘记,而作为这个教的文字创作者,他会不会也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甚至典籍也能够流传下去。 就姚子长所知,也有一些虽然最终在争夺大位的战争中他们失败了,神教的创始人们或死或亡,但有些教反而代代流传下来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的文字岂不是会流传千古? 他,竟然有机会做这样的大事! 姚子长下定决心,呕心沥血,他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老天给他的这个机会。 姚子长眼里是熊熊燃烧的斗志。 萧素素看了万分感动,这真是一个好人啊! 这么复杂繁琐的部分,竟然主动请命。 萧素素亲切地看着姚子长:“会不会太辛苦?要不要人帮忙?” 帮忙还是分功劳抢位置? 不,这回不仅仅是立下最大的功劳,还事关千秋万代,怎么可以?历史留名的只能是他姚子长一个人。 姚子长毅然拒绝:“不需要,我姚子长一人足矣!” 萧素素、何盈秀对视一眼,欢喜无限。 太好了,终于不用她们写得手发酸啦!耶! 如此皆大欢喜。 至于其他的人在这方面暂时就派不太上用场了,为了节约时间,萧素素就分别给他们派了任务。 暗影他们负责制造一些奇异的现象,什么鱼腹藏书啥的,随便他们怎么整,反正弄得越不可思议越好,先把名声给打出去,起到人未至,名声先扬的作用。 刘大刀他们本来是晋州人,比较不引人注目,等暗影他们完成了,刘大刀他们就负责引导人们的舆论。 而等人们的热度讨论高了,这时候,就得神教先驱者们上阵了。 而这个任务,萧素素左挑挑右检检,最后就交给迟敬了。 迟敬呆:“为什么是我?” 暗影自然是不行的,但他觉着刘大刀比他能言善辩多了,这个任务交给刘大刀比交给他好? “没办法,谁叫你看起来一脸神像。” 迟敬长着一张正气凛然的端正面孔,一看就很值得信赖。 很有神徒的架势。 至于刘大刀,萧素素瞟了一眼大冬天,胸口还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胸脯的某人,算了,叫这厮去,别人还以为他们神教拜的是欢喜禅呢! 迟敬晕: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不就想来赎个罪,拯救一下父老乡亲们,为嘛转眼他好好的将军就要去当神棍啦??? 不过,吐槽归吐槽,军令如山。 任务既然交代下来了,不管多难,都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很快,迟敬就投入到了他的新事业当中。 不仅是迟敬,萧素素还交代,让他在队伍中选出和他类似的人出来,最好身高仿佛,胖瘦差不多。 单刀赴会固然一腔孤勇,但人多势众才是这个世界的常理。 他们有这么多人,牌面自然要摆起来,不能浪费。 至于女人们,则暂时统一交给万嬷嬷,由她统一培训、分派任务,哪些负责分发药材,哪些负责熬药,哪些负责送药,哪些负责照顾病患…… 一个又一个任务分派出去,通宵达旦,废寝忘食,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而开始不宜一下子弄得局面太大,免得消化不良。 根据黑龙卫打探出来的情报,众人经过商量,将第一个目标选择了距离他们最近的饮马镇。 于是,这天夜晚,整个饮马镇都轰动了。 本来因为蔓延的疫病,愁云惨雾,一个个都窝在家里要么照顾病人要么唉声叹气要么等死的饮马镇人,一个接一个走出了家门。 他们惊讶地望着夜空。 那,是什么? 第202章 好漂亮啊 一盏残灯如豆。 房间内,一幼女躺在床上,脸上烧得通红,嘴巴干枯。 沈三娘一边扭着毛巾敷在女儿的额头上,心里却是忧心如焚,担忧不已。 女儿反复发热已经有几日了,少有清醒的时候,滴米未进,喂什么吐什么,只能喝进去一些水。 这样可如何是好? 隔壁家的小儿子便是这样,拖了十来日便去了的。 笑笑若是…… 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如何是好? “笑笑、笑笑。” 看着女儿即使是在半昏迷中,依然因为不适而低低呻吟着,皱着的小眉头,消瘦的小脸,还有以往肉肉的,如今都能摸到骨头的小手,沈三娘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滚落,停都停不下来。 笑笑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她去了,她、她也不想活了。 “三娘!” “三娘!” 这时,只听“沓沓沓”一阵脚步声,丈夫江来祥大呼小叫地冲进来了。 沈三娘心头一阵火起,怒从中来,对着他劈头盖脸地训斥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吵到笑笑怎么办?孩子好不容易才睡的。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自从笑笑生病后,沈三娘的火气就格外地大,以前温柔贤淑的她如今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不,有的时候不点也着。 江来祥动辄得咎。 所以,这些天江来祥那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五大三粗的汉子,做饭洗衣样样都干,为了不吵到她们母女,走路都是踮着脚走的。 却不知今儿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如此大意。 被沈三娘训斥,江来祥也不在意,晓得她这是为了孩子给急的。 不过,今日他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不然,他也不至于一时忘形。 江来祥正要同沈三娘分说,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爹、娘。” 果然把笑笑吵醒了。 沈三娘狠狠地瞪了江来祥一眼,然而,女儿最是要紧。 转过头去,她又是那个最温柔最慈爱的沈三娘了。 她轻轻地将女儿连小被子抱了起来,滚烫的触感让她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眼中也不由湿润起来,但她却强行忍住了,柔声地对女儿说:“囡囡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东西?粥娘一直给你温着呢!” 笑笑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想吃。” “娘,你别为了我吵爹。” “嗯,不吵不吵。” 江来祥此时已经倒了一杯水来,殷勤地递给沈三娘。 笑笑喝了两口,就摇头不肯喝了。 她握住江来祥的手,又拉住沈三娘的手,对他们说:“爹娘,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不要伤心、吵架,要好好的,然后再生个小娃娃,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笑笑!”沈三娘震惊极了:“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会、会死,呸呸呸,快跟娘一道这样做。” 一向听话的笑笑却没有依言行事。 “娘,没关系的,我不怕的。小碧死了、翠儿死了、喜儿也死了……我就算真死了,也有她们给我作伴,我不怕的。”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和爹。” “你们最近老是吵架。” “以前,你们都不吵的。” “我死了没有关系,爹娘你们不要为了我伤心、吵架好不好?我都很久没有看到你们两个笑了。” “都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 笑笑万分愧疚、万分自责。 “囡囡!”这下,沈三娘终于忍不住了,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抱住女儿:“没有,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是娘不好,没有照顾好你。那日,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隔壁家的小弟也生病了,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你同他一道儿玩的。都是娘不好,是娘的错。不关囡囡的事,不关囡囡的事……” 沈三娘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笑笑没有哭,她担心地伸出小手,给沈三娘擦眼泪,脸上一副哭泣的模样,却没有泪。连日不断发热,已经让她连哭也没有眼泪了。 小小的人儿反而像大人一样不断地安慰沈三娘:“娘,你别哭!别哭!” 江来祥也没有忍住,背转过身去,脸上也是泪水横流。 从来天真不知事的女儿如今懂事的让人想哭。 这时,外头突然喧哗声震天。 江来祥顿时想起了他匆匆进来是为了哪桩,他忙对沈三娘道:“快,你们两个快随我去院子里,有东西给你们看。” 边说,边去抱笑笑:“囡囡,快来爹这里。” 沈三娘本还待说什么,但见笑笑已经高兴地对江来祥伸出了双手,再想及孩子刚才的话,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难得孩子清醒,这些日子,也是她太暴躁,让孩子不安了,不该在孩子面前吵她爹的。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沈三娘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自从疫病流行起来,虽然镇还是那个镇,人还是那些人,可往常热热闹闹,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小镇,如今,却变得一片死寂,街上不见几个人影,家家闭门锁户,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就连狗吠,也不闻了。 若是传来声音,那就更糟了,不是骂声就是怒声争吵声更可怕的是哀哀不绝的哭声,那定然是哪家又有人去了。 几乎十之五六的人家,都挂起了白幡、白灯笼。 今日这声音,却全然不同。 此起彼伏的声音十分嘈杂,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话——活人!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活人啊!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都还活着啊! 这些日子,足不出户的,死寂、压抑、悲恸的氛围让沈三娘产生了一种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一座坟墓的错觉。 她还以为,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如此,埋葬在这座死城、坟墓中。 但今夜,这个小镇好像又活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三娘疑惑地随着江来祥走到院子里,江来祥指着天上,对笑笑、沈三娘说:“你们快看!” 只见夜空中,升起了皎皎圆月。 一个、一个又一个。 不、不可能是月亮,天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月亮? “那是什么?” 沈三娘震惊地失声道 。 “好漂亮啊!” 笑笑不管那么多,只看得入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203章 玄女 “你看,三娘,你仔细看!” “这些,”江来祥指着天空,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说是月亮嘛,太多了,说不是月亮嘛,天上这样又圆又亮的,除了月亮还能有什么?这也不像星星啊。最后,江来祥模糊地道:“这些东西,好像是有规律的,看起来像是什么字似的。我认的字少,看不出来,你看看。” 沈三娘闻言,凝神细看,这一看,果然看出了些门道。 “好、好像有个女字。” “还有一个,是什么呢?”沈三娘认了半天没有认出来,这些月亮好像云一样,是不断地移动的,因此并不好认。 不过,街上,倒是有人也在猜:“那好像是个‘玄’字?” “女?” “玄?” 沈三娘还在重复。 江来祥却一拍大腿。 “是了,是玄女!玄女娘娘显灵了!” “笑笑,你有救了!” “玄女娘娘一定会保佑你早日好起来的!” 江来祥不由分说,把笑笑往沈三娘一递,“扑通”跪在地上磕起了头来。 笑笑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憧憬:“娘,是真的吗?真的是玄女娘娘显灵了吗?她是来救笑笑的吗?” 沈三娘不太确信,但,除此之外还能相信什么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笑笑脸上露出的表情了。 只要有一丝希望,无论那是什么,她也愿意去相信。 沈三娘毫不犹豫地点头。 “一定是的!” “肯定是!” “玄女娘娘都显灵了。” “囡囡你一定会没事的。” “来,娘和囡囡也给玄女娘娘磕个头。” 说完,沈三娘抱着囡囡,也跪在了地上,深深地伏下身子:“信女沈三娘,,求娘娘保佑囡囡你早些好起来。若是心愿得逞,我愿倾家荡产,为娘娘塑金身。” 同样的场景不止在这一处,在小镇上许许多多地方同样上演着。 他们太需要一些盼头了。 虽然并不太知道这个玄女娘娘究竟是何方神明,但不管是哪个神明啊,请怜悯怜悯他们这些苦难的人!不救他们也没有关系,请救救他们的亲人!这样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世,还不如夺去他们自己的命还好一些。 “玄女娘娘!” “玄女娘娘!” “玄女娘娘!” …… 无数虔诚的声音在小镇的一间间屋子,一个个院子响起,无论贫富、无论贵贱……此时他们的心愿都是同一个。 活下去! 活下去! 让他们活下去! 让他们的亲人活下去! 当然,也有仍保持着几分清醒,对这些嗤之以鼻、全然不信的人。 “不知是何方魑魅魍魉搞这些个装神弄鬼的把戏,也就是骗骗那些愚昧百姓罢了。” 岳家大宅,岳大公子岳国栋冷哼道。 他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不会胡乱信什么神迹。基本上所有的神迹,都不过是人为罢了。 虽然这制造无数个月亮的手段的确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天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他们没有见过的稀奇事儿多了去了,就像街头卖艺表演的“吞火”把戏,没有见过的人看了,还不当是什么神奇之事,但对了解这一行当的人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的把戏罢了。 岳国栋虽然也在仰头观看,为这前所未有的奇景而惊叹不已,但却没有因此就将这当做是神迹,是神明显灵。 神明或许真的存在,但千百年来,沧海桑田、朝代更迭,何曾见过在人间行走的神?从来只有借着神灵名义,搅风搅雨的人。 尤其这样的乱世,各种各样的神明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不知凡几,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不过—— 玄女?! 哼! 竟然是个女神! 从这一点来说,倒也算是别出蹊径。 “咱们不信有什么用?看样子镇上的百姓是都信了。” “不知是何方神圣看上我们这块地儿了,竟然使出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只怕来者不善,所图不小啊!” “爹,不可不防!” 岳二公子岳国梁有些担忧,如今这个世道实在太乱,疫病肆虐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偏偏还有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 饮马镇不过是个小镇,不论哪个势力他们都吃罪不起,谁来他们都得好好供着。 幸好他们这里也不算啥好地方,之前那些势力压根看不上,只要他们表示臣服,送上钱粮,便也就无事了。 但这回这个阵势,显然同以往不同,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不然犯不着使出这般手段。 岳学海是两兄弟的父亲,他眉头皱出了深深的褶子,忧心忡忡。 “防自然是要防的,就怕防不住啊!” “若是像之前来的人,明刀明枪,摆明要什么,倒是反而好说一些。” “如今这个,只怕要搞大事啊!” “由来这种世道,搞这种神神叨叨把戏的,都是野心家。不敬畏神明的人,定然一身反骨。” “这样的人竟然看上了我们这个镇子,使出这种手段,只怕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甘休啊……” “只是,我们不过是个小地方,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 岳学海想不通。 想不通就越发担忧。 岳家世世代代居于此,这镇长之位,算来已经传了好几代人了。对于饮马镇,岳学海有着不一般的感情,这镇上的镇民,他人人都能叫出名字来。 如今,他深深地为这个镇子的前程忧虑着。 若是被卷入野心家的阴谋,等一切平息,这个镇子还能剩下几个人? 岳学海的问题也是岳国梁、岳国栋想不通的问题。 是啊,论富裕他们饮马镇排不上号,论人口,他们更是排不上号,到底有哪一点值得这样的人看上他们呢? 他们改不成吗? 几人一阵沉默。 半饷,岳国梁打起精神安慰岳学海:“虽然是要防,但爹也无需过于担忧。不管这是何方势力,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背后还有河间县的郑家呢!怎么说他们也收过我们的钱粮,我们这里也算是他们的地盘,真有别人打我们的主意,他们总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他们的地盘耀武扬威?” “若是来人实在太过分,到时候我们通知郑家就是了。” 岳学海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却并没有减轻。 郑家? 郑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上次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发的,如果这次主动求助…… 天上数不清的月亮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神秘深邃的无限夜空中,来无影去无踪,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夜空又恢复成了往日的那个夜空,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一切,恍如梦。 岳学海也希望这一切真的是梦。 但第二天一大早,“哐哐哐”,拍门声震天响。 第204章 神迹不断 岳学海睡得正熟呢,昨夜他一肚子的心事,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结果等睡着的时候,都快四更了,这会子正是睡得沉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将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唬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猛得坐了起来,冷汗直流一颗心砰砰乱跳,好半天停不下来。 等终于心跳得不那么快了,怒火却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谁啊? 一大早的,弄这偌大的动静,是生怕吓不死人不是? 欠收拾。 岳学海跳下床,捞了件厚棉裤,皮毛袄子身上一裹,皮靴一蹬,怒火冲冲地大踏步流星似地就往外头走。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熊心豹子胆的家伙? 岳学海的动作不慢,岳国梁的动作却比他还快,岳国栋走出房门时,他已经到了院门口在开门了。 岳国栋动作慢一些,这才探出头,看见岳学海,他动作一僵,赶紧又缩回了头去。 要说他这爹,真是个好性子的。 他们兄弟俩个亲娘去得早,那时他们两个年纪都还小呢,他两岁多,弟弟才几个月,路都不会走,岳学海那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们两个拉扯大,喂饭、穿衣、把屎把尿,镇上人都说,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都没几个能像岳学海这么有耐心的。 不过,就是这么好脾气的爹,唯独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起床气特别大。 若是睡足了倒是还好,一旦没有睡足,这个时候,平常温温和和的人,简直跟暴龙似的,谁赶上了谁倒霉。 刚才岳国栋一瞧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就知道不妙了。 岳国栋想想,他还是先缓缓,免得正撞枪口上,等过一阵子再出去比较好。 至于已经在外头的弟弟,岳国栋从门缝里同情地看着他,为他默哀,不,祈祷一分钟:自求多福,兄弟!哥是救不了你了,咱们各自安好,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再说岳国梁,此时刚开了门,引了人进来。 他热情地招呼着来人:“是张叔啊!这一大早的怎么就赶我们这儿来了?是又被我婶子赶出来了吗?哪里受伤啦?头破了没有?我这就给你找药啊!” 张皮匠一阵心塞。 “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又被你婶子赶出来?她有那个胆子吗?” “我这是男子汉大丈夫,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知不知道啊?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的肚量,你这种连毛都没有长齐、媳妇也没有娶的毛头小子还不懂。” 张皮匠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岳学海的面前,张皮匠刚要同岳学海打招呼,一看他这脸色,身子顿时一僵,心里暗自叫糟,怎么会这样,平常这个点,这哥哥应该已经起来了的啊!老被媳妇赶出来无家可归经常在岳家寄宿的张皮匠,对岳学海的这脾性也再清楚不过。 完了! 但他还不死心,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做最后的挣扎。 张皮匠假装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岳学海还在睡,还没有起来,他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张皮匠缓缓地对岳国梁挤出一个笑容,转过了身。 “国梁啊,叔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我还是先去办了再来啊。” 说完,张皮匠就要告辞。 打着哆嗦的岳国梁同样求生欲爆棚,他绝对不要一个人面对起床气的爹,他一把抓住了张皮匠的袖子。 “叔你别走啊,既然来了,吃了早饭再走啊!” “放开我!我要走。” “不放!你走了我怎么办?” 两个人拉拉扯扯,直到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传来。 “看样子,你们很喜欢拉拉扯扯啊?” 两个人身体同时一僵。 一盏茶功夫后,岳学海端着个海碗坐在院子里,张皮匠和岳国梁两个一个被吊在井里,另外一个拼命地拉着绳子。 一个在下头拼命叫:“叔啊,赶紧拉啊!我快要掉水里啦。” 一个在上头,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你怎么这么重啊!我胳膊都快断了。” 一直到岳国栋把早饭做好了,两人的酷刑这才停止。 等好不容易被岳国栋拉了起来,岳国梁抱住哥哥:“爹他太不是人了,我是他亲儿子呢!” 岳国栋爱怜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发:还好你总是抢先一步,有你这个弟弟,当哥哥的真幸福啊。 张皮匠酸了:“叔也要抱抱。” 老不修,没人理。 吃过了饭,岳学海终于彻底清醒了,又恢复了平时温和慈爱的模样,笑眯眯地问张皮匠:“一大早的又被你媳妇打了?伤得怎么样?” 得! 过不去了是不是? 张皮匠翻了个白眼:“今儿个还真不是,你们婶子如今对我可好着呢,天天温柔得紧。” 岳家父子倒也信这话,张皮匠今天来的时候确实看着没有平常来的时候的狼狈劲。 “那你今儿个一大早来干什么?” “如今这世道,还是少出门的好。” “你们家如今没人染上那病可是天大的福气,你要惜福才是。”说着,岳学海眉头一皱,警告张皮匠:“这阵子你可不许去找什么陈寡妇李寡妇的,害了你自个儿不要紧,别害了你老娘惜福和孩子。” 张皮匠翻了个白眼:“放心,我这人,平时不着调,真遇到大事了,是最靠谱不过的。自从这疫病开始闹起来之后,你什么时候见我出来过?我听你的话,买足了东西,在家里躲得严严实实的呢,一步院子都没有出过。” “那里现在跑出来干嘛?” “我这地儿你也少来。” “虽然我们几个现在还没事,但我接触的人多,迟早怕要中招。国栋、国梁倒也罢了,都是壮实的小伙子,你们家里又有老又有小,可经不住。” “没事儿你赶紧回去。” 岳学海赶人。 “你当我爱来啊,我不是觉着这事儿好像挺要紧的,一定得跟你说说这才来的吗?” 边说,张皮匠边掏出个东西:“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我今天杀鱼,从鱼肚子里找出来的。” 岳学海接过来一看,是一张纸条,上头依稀有两个字:“玄女。” 岳学海的心沉了下去。 而继张皮匠来过之后,陆陆续续镇上的许多人都找上门来了,要么就是有人半夜动弹不得,耳边却一直有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要么就是有谁半夜起夜看到了黄大仙,大仙拿着一个女神像;要么就是谁家的祖宗突然显灵了,对他们谆谆叮嘱…… 而不管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最后都指向了同样的两个字。 “玄女”。 第205章 信徒 连续几日,饮马镇上,神迹不断。 民众烧香点火,跪叩神明。 岳国栋无语吐槽:“这也太过分了?别人顶多制造一个最多两三个神迹就完了,他们这还有完没完啊?” 岳国梁倒是觉得还挺好玩的,自从疫病开始蔓延,镇上就弥漫着一股子死气,成天到晚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哭声震天,他都快抑郁了。 自从开始出现这些事儿了之后,镇上的整个气氛都变不同了。 人们开始走出家门,脸上又出现了笑容,讨论的事情都是,你家今儿个又出了什么稀奇事儿了没有?没有?哈,我家可有呢! 语气可自豪呢! 岳国梁因此倒是不像最开始那么反感了。 “其实我觉得这搞这玄女啥的人,也不一定有什么坏心眼。” “如果能让大家伙儿心情好一些的话,这也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岳国栋冷哼:“天真!可笑!动点脑子好不好?先用神迹收揽人心,然后就是收钱收粮,最后连人也不放过,拉着一同造反,连骨头都吞了。你还说并不是什么坏事?你头壳是不是坏了?” 岳国梁不服气:“大盛都没了,算什么造反?打仗的话,又有什么不好?咱们倒是不打,可今儿这个来要钱明儿那个来要粮,咱们谁也吃罪不起,只能要啥给啥。等有一天,我们拿不出东西来的时候,你说要怎么办?我听人说,有的地方拿不出东西来,就把镇子上的女人都拉去抵债了。要变成那样,还不如打仗呢!” 一次次的,岳国梁早就受够了。 他这一说,岳国栋也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 只是,饮马镇这里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镇上人口又不多,若是组织起来抵抗的话根本就拼不过别人,与其反抗失败,到时候男人被屠戮,女人还是落不得好下场,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委曲求全,还能暂时保一时平安。 但郑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一次比一次要得多。 这样的平安,还能持续多久? 岳国栋也不是不担忧的。 “好了,别争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呢!” “先静观其变!” 岳学海如此说道,是驴子还是马,总得先看看再说。 不过,能同时在镇上整出这么多花样,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许真有几把刷子…… 岳学海思量着。 这一日,岳家父子很有经验地照旧一大早起来了,不知今日,又会有什么样新的神迹要降临在他们镇上。 岳国梁满脸的期待。 岳学海背着双手、岳国栋拿着本书,貌似看得很认真,只是半天没有翻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早晨,竟然没有任何一家报告他们家里昨夜又发生了何等的神迹。 这个早晨,饮马镇上的人都格外地沮丧、失落。 玄女娘娘抛弃他们了吗? 三岁的宝儿“哇”地大哭起来:“不,我要玄女娘娘,我要玄女娘娘……” 孩子的哭声在格外安静的镇上回荡、回荡…… 岳国梁扁了扁嘴,怎么办,他怎么心里也酸酸的,眼睛有点湿,不,他不能哭,他已经十七了,他是个男子汉了,他不能哭。 唉,做个男子汉好难啊! 还是做个孩子比较容易,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岳国梁有点羡慕宝儿,如果真的见到玄女娘娘,他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人重新变回小时候啊? 若是可以,他想一辈子当个孩子。 起码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爹的起床气再大,也从来没有对他发过。 摸了摸如今还酸的胳膊,虽然如今才十七岁,但岳国栋已经充分地感觉到了人生是多么艰难了。 饮马镇上一片凄凄,阴云密布。 饮马镇外不远的一片密林中,暗刃再一次问暗影:“大人,这样就好了吗?” 暗影点头:“嗯,接下来的事,交给刘大刀和迟敬他们就行了。” “是,大人。” 一声令下,不到一刻,出来执行任务的百余黑龙卫整装列队完毕出发。 依然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有序。 他们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了无数的传说。 回去的路上,暗刃一本正经地对暗影谏言:“大人,玄女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我们必须在其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才行,所以,请大人一定要积极地、主动地向督主大人争取任务才是,可千万不能拉在迟敬大人他们的后面了。” 这话说得好像没错。 暗影也是这么个想法。 不过,为什么总感觉不那么对劲呢? 暗刃他们,真的纯粹只是为了黑龙卫的未来着想? 暗影看了看暗刃,面无表情,一脸冷漠,什么也看不出。 就在饮马镇一片低迷的时候,刘大刀他们带着人来了。刘大刀他们一身黑衣,胸前以白布缀着两个大字“玄女”。 这幅打扮一下子就吸引了饮马镇上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人们围了起来。 刘大刀操着地道的晋州乡音,说他们是玄女教的信徒。 如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更有妖魔趁机作乱,导致瘟疫横生,未来还将有更多的天灾人祸陆续发生,将血流成河、赤地千里、白骨累累……不停降临的灾难会让这片大地上的人不断地死去,十室九空,人间化为地狱。 玄女娘娘以无边的法力推演到了这一切,她慈悲心肠,不忍人家遭此大难,遂以无边法力,选定有缘之人,是为神女,建立玄女教,拯救众生。 如今,晋州疫病肆虐,神女率领玄女教众人,不惜以身涉险,亲入晋州,拯救因为疫病所受苦的百姓。 若是愿信玄女娘娘的,愿信神女的,可以加入玄女教。 “真的能救得了疫病的人吗?” 饮马镇的人不敢置信地问。 镇上的大夫一家都因为疫病死光了,如今,生了病的人无医可看,只能要么扛过去,要么死过去。 “命可救,运不可救。” “虔诚之人可救,不诚之人不可救。” “为善之人可救,作恶之人不可救。” …… “一切自有神的旨意。” 刘大刀十分神棍地道。 “明日辰时,神使将来接引。” “愿意信教者,可于镇外等候。” 说完这话,刘大刀等人飘然远去。 只留下,心潮起伏的饮马镇人。 第206章 身份暴露 “要去吗?” “会不会是骗子?” “那人说入教要交入教费的。” “那就不去了?” “不去在家等死啊!” “又不是千儿八百的,五斗米而已。我的命竟然连五斗米也不值?好个姓蒋的,老娘跟着你这么多年,侍奉公婆,生儿育女,到了如今,你竟然连五斗米也舍不得?你是不是就盼着老娘早点死,你好再娶一个?” “唉唉,别、别啊!哪能呢?先松开手好不好,孩子们都在跟前呢!” “送我去!” “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字,还能比现在更糟糕?” “我想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救救我!” “算了,五斗米,这么多?还是不去了!” “才开始就要这么多,还不知道以后又要多少呢!” “反正我也一大把年纪了,这活也活够了,听天由命!” “娘,你说的什么话呢?别说是五斗米,就是倾家荡产,只要能将您治好,我也愿意。” 有担心上当的,有怕出了米没有好结果最后米也打水漂了的,有舍不得出米怕拖累儿女的…… 各有各的想法,有拿不定主意的,有拿定了主意心里仍然不踏实的,最后,众人还是纷纷找到了镇长岳学海这里,眼巴巴地看着岳学海,让他给拿个主意。 岳家数代担任这饮马镇的镇长,代代都十分公允,深受镇民们的敬重和信服,如果他也觉得可以试试,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岳学海也在想这事儿。 虽然他觉得这玄女教来路不正,藏头露尾,总感觉透着股邪气,不像正道,担心玄女教把镇子里的人也给带偏到沟里去了,以后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如果有别的办法,能想别的办法,岳学海肯定是不愿意让镇民们去信这什么鬼玄女教,刚开始胃口就这么大,五斗米,别是个无底洞? 但眼下岳学海能想的法子他都想了,也曾想出高价去别的地方挖个高明的大夫回来,可如今这世道,哪里的大夫都是紧俏货,被看得严严实实的,哪里有这个机会? 如今他也实在是没辙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镇子上的人一个个被疫病折磨死,他实在是不忍心。 想想这玄女教以前没有听说过,刚出来总要做出点成绩才能招揽人,敢夸下这救人的海口,教中肯定有懂医之人,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留在镇子上干等死的好。 想到这里,岳学海有了决定。 “要不这样!” “先让病得厉害的人去试试看,若是真有效果能救命的话,别说五斗米,就是十斗米也值啊!” “其他病得不严重的,身强力壮暂时还扛得住的,就先缓缓,等几天,看看先去的人有没有好转再说,也免得白白花了米。” “如今咱们粮食虽然还不紧缺,但这年头,什么都不好说。粮食还是不能胡乱浪费,免得真到需要的时候,反而没有了。” 岳学海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便有数了。 第二日一早,那些病得最厉害的人家,带着米候在镇口。 岳国栋也被派了去,混在了其中一家人里头。他心思细,能沉得住气,可以充当岳学海的眼睛。 岳学海要留在镇上主持大局,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没有人处理。 岳国梁也想去,但岳学海觉得他平时倒是还好,遇事却有些毛毛躁躁,怕他惹事,没让他去。 岳国梁看着人群里的哥哥,哀怨无比。 不过就差两岁,待遇怎么就这么不一样。每回倒霉的就是他,有什么好事就是哥哥的,老爹也忒偏心了。 沈三娘一家三口也在人群中。 本来沈三娘觉着她一个人带笑笑去就是了,入教费按人头算,这样就只用出十斗米。 可江来祥不放心她们母女俩,硬是要跟着来。 这下就要出十五斗米了。沈三娘有点心疼。 可低头看着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笑笑,顿时觉得只要她能好,再多也无所谓。 那日清醒了一会儿之后,这几日,烧得更厉害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沈三娘不敢想。 若是笑笑好不了,再多的米留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 “笑笑,放心!” “你一定会没事的。” “娘一定会治好你的。” 不过,为什么负责接引的神使还没有来? 不会是改变主意了? 昨儿个夜里,不知哪家又去了一个,那哭声,沈三娘一宿没睡,她忍不住踮着脚,往路口张望。 不只是她,其余人家也是如此。 来的都是病得格外严重的人家,之前没有指望还好,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反而觉得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还好,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辰时,准点。 玄女教的神使们果然来了,浩浩荡荡。 一水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 一水的一米八的汉子,气势逼人。 一水的黑色面罩,遮住了眼部以下的面容。 饮马镇众人见了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神使?乌泱泱一片,怎么感觉一个个像地狱使者似的?而且身躯个个这么高大健壮,感觉随随便便伸出一只手来,就能捏断人的脖子似的。 突然心里好不安,怎么办? 迟敬:所以到底为什么非要他来?一个个都遮成这样了,长得一脸正气还是一脸邪气,重要吗? 虽然对于萧素素的居心迟敬心里是深表怀疑的,但答应了的任务,迟敬依旧不折不扣地执行。 “玄女教迟敬,奉神女令,前来接应新教众。” “现在,都随我走,即刻、出发!” 这、这就走了? 众人:心理准备好像有点儿没有做足啊!他们好像还需要缓缓,神使什么的,不是应该更神圣、更亲和、更…… 反正,不是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啦。 众人期期艾艾,半天没有动作。 迟敬可不惯着,一挥手,刷刷刷,队伍齐齐转身,率先就开拔了。 “出发!” “落队者不候!” 这下,众人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再想,慌慌张张地抱病人的抱病人,拿包袱的拿包袱,赶车的赶车,个个以最快的速度赶紧追在后头跟着跑。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岳学海这才震惊地道:“是军队!他们是军队的人!” 第207章 太可怕了 岳学海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太过震惊之下就想与人分享一下这份震惊:“梁儿,你……” 然后,咦?人呢? 本来应该跟他在一块儿,目送着众人离去的岳国梁,如今不见人了,他的身边空空如也,一个影子也没。 “岳、国、梁!” 知子莫若父,用屁股想,岳学海也猜到岳国梁这是又跑去哪儿了。 这小兔崽子反应倒是怪快的,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就不见影子了。 岳学海磨牙霍霍。 看来这小兔崽子最近真是皮痒欠揍了。 真是,明明这孩子小时候是那么可爱乖巧的一个娃,长得跟他娘简直一模一样,那眼睛又大又圆,像葡萄一样,岳学海都舍不得大声对他说一句话。就怕他落泪,跟断线的珍珠一般,看着他这个大老爷们,心疼得恨不得把所有的珍宝都捧到他的面前。 然而,这长着长着,怎么就大变样了呢?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岳学海唏嘘不已。 唏嘘之余又有些担忧,这些人出自军队,可不是好惹的,那小子可得放机灵点,别遭人烦。 吃点亏倒是罢了,男人吃点苦头也好,就怕不小心送了命。 不过好歹岳国栋也在那里,长子一向沉稳,主意也正,有他看着,应该会平安的。 但这玄女教只怕比他们当初以为的还要强大许多啊! 这些军队的将士也是晋王底下的人吗? 岳学海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随同晋王撤离了,留下来的还有许多,其中以如今驻扎在河间县县城的武功部势力最大、最为有名。 这些将士肯定不是武功部的人了,好好的士兵怎么做起神神叨叨的事,信起什么玄女教了? 真是世道乱了,什么奇怪的事儿都有了。 这玄女教行事也很奇怪,不说他们还没有出现的人,就凭前来迎接的这百来人,占领他们这个小镇都不成问题。 都有这个实力了,你们有必要还弄个什么神出来吗? 难道,真不是故弄玄虚,真是神的旨意?要借他们之手,拯救晋州的百姓?所以他们才不惜大费周章这样做? 不然实在说不通啊! 真的,有神? 神真的,要救世? 一念及此,岳学海心神俱颤,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若是真的如此,这个世道有救了? 他们,有救了? 岳国栋发现岳国梁的时候,已经很走了一段路,离饮马镇大概有十来里远了。 他也是从这些接引神使的作风行动发现他们很有可能是军队的士兵,震惊之极,浮想联翩,以至于一时没有留意到队伍中鬼鬼祟祟的岳国梁。 这会子中途停下来休息、喝水的功夫,岳国梁期期艾艾地凑了上来:“哥,分口水呗!” 趁老爹不注意临时突发奇想人是偷跑成功了,可这一口气走了十来里不带喘气的,口渴得实在不行了,岳国梁忍了又忍,发觉还是不能忍,到底来找岳国栋了。 岳国栋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自家弟弟,还是把水分给他喝了。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继续前进。 饮马镇的人是又累又担心,身心俱疲,但是这些不像什么神使却像地狱使者的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惹,众人心中害怕,也不敢问。 岳国栋看众人累得也实在够呛,便紧跑两步上前,问领头的迟敬:“这位神使大人,敢问到目的地还有多久啊?若是太远的话,是不是能放慢些速度,我们大男人倒是无所谓,女人体弱,却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迟敬的眼神扫过来。 岳国栋感觉到一股子压力,心中一阵惴惴不安。 “到了。” “啊?” “已经到了。” 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子连着山。 对这一片,岳国栋非常熟悉,这里离饮马镇也不过十四五里路,并不算远。 饮马镇地处平原,其余三面都是一马平川之地,也就这一边同山相连,有些景致。 沿着这片林子,有一条开辟出来的小道,可以上山,山上有座庙。因为附近也就这么一座庙,香火还不错。 尤其是春天,很多人都喜欢去山上拜拜神,郊游一番。 山下的这片林子占地颇广,又种了不少梨啊、桃啊、杏啊什么的,是大家都喜欢的游玩之地,也很多人春天喜欢来这里挖野菜什么的。 看来,这玄女教暂时在这里落脚。 不过,这林子里头可没有什么建筑,大家怎么住?吃饭又怎么弄? 带着疑问,惴惴不安的众人在迟敬的带领下进入了密林,本来是很熟悉的地方,这时却因为不安变得陌生了起来。 沿着林中小道又走了一段距离,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梁国栋知道,这里是林中少有的一大片空地,靠近水源,如今,空地有一半几乎都被帐篷给占满了,一顶连着一顶,除了特意留出的走路的通道,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 而另一半空地上,则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全部是一身黑衣的精壮汉子,正在训练,你来我往,拳打脚踢。 岳国栋看过去时,一人正凌空飞起,朝另外一人踢去,那人拿起手中的盾牌遮挡,只一下,盾牌四分五裂,人也连退好几步。但这人毫不退缩,没了盾牌,抽出腰间的长刀就剽悍地冲了上去,另外一人也拿起一柄长枪,顿时,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岳国栋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身手! 这样的人! 还不是一个两个,这么多,怕不快上万了? 他们一整个镇子都没有这么多的人。 众人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惧意更深了。 沈三娘抱着笑笑,下意识往江来祥身边又靠紧了一些,若不是怀中的女儿提醒着她来此的目的,她简直拔腿就想跑了。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可怕了。 充斥着黑色,如此冰冷,这真的是什么神教吗? 就在众人的心如坠冰窟时,温柔如春风的声音此时就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你们来啦!” “欢迎你们,我们的新家人。” “加入我们玄女教,从此,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我是玄女教神女麾下的传教女使何盈秀,我身后的是其他传教女使。” “我们奉神女之命,接待诸位家人。” 第208章 艰难的抉择 众人回头,只见一水的绿色裙衫,身形窈窕的少女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她们同样的打扮,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随风舞动,一瞬间,仿佛春天降临了人间。 这才是神教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之前那啥一整片黑压压的东西是什么嘛? 感受过刚才如同置身冰窟的寒冷,突然一下子进入春天的人们,一时之间,有种落泪的冲动。 太好了! 总算回到正轨了。 虽然这些玄女教的女使们也同那些人高话少的接引使们一样带着奇怪的面罩,看不清面容。 但这一样吗? 那些接引使一看就很阴暗、阴沉、阴险、阴…… 哪像这些可爱的女使们,温柔、温情、温馨、温…… 总之,鬼差和天使、地狱和天庭,差别就是这么大。 “现在请大家按一家一家分开站好,跟随我们前去安置,你们住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 “玄女教初建,还没有开始建立圣地,条件简陋,还请诸位将就一下。” “等安顿下来,我们的祭司大人擅长医术,会前来给病人看诊,请大家耐心等候。” 呜呜呜…… 太好了,这才是神使嘛! 多么贴心、多么细致、安排得多么妥帖,什么都为他们想到了。 这下,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好感动。 这才是真正的玄女教! 之前的那是什么啊?一点儿也不专业。 何盈秀话才落,众人如同流星一般从迟敬他们身边划过,倏地一下子就跑到何盈秀她们这一侧,并很快按照她的指示以家庭为单位站好了,动作迅速得惊人,比起之前面对迟敬他们的犹豫、迟疑、徘徊,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他们还一点儿也不害怕,也不恐惧,反而如同迷路的羔羊一般,眼巴巴地看着何盈秀她们,期待着她们赶紧将他们带离迟敬他们这些接引使身边,只要能赶紧走,怎么样都可以啊! 天知道,因为太过敬畏、害怕,他们这一路上,那是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都快憋得不行了。 就是心理素质最好的岳国栋、岳国梁都不自觉长长地舒了口气,林间清新微凉的空气沁人心扉。 太好了! 感觉胸口总算不那么憋闷了。 迟敬等人:怎么感觉好像被这些百姓们给嫌弃了? 还是很彻底的那种? 辛辛苦苦跑了一趟,换来的是嫌弃,迟敬有点小委屈。 这百来人可是他精挑细选好久之后才选出来的良才,个个同他一样一脸正气、宝相庄严,一看就很值得信任——最起码萧素素是这么说的。 不能因为穿了一身黑色衣服就将他们当鬼差看待啊? 这是偏见! 这是赤裸裸的偏见! 这一刻,迟敬有些后悔没有听萧素素的,好像绿色的确看起来比黑色更让人觉得亲近、更有神教的感觉啊! 如果穿绿色,待遇肯定不一样? 迟敬想。 可是,男人怎么能穿绿呢? 究竟是要被当鬼差还是带点绿? 究竟是要神使的尊严还是男人的尊严? 迟敬陷入了艰难的思考抉择之中。 饮马镇众人则头也不回地,没有一丝留恋的,如同逃难似地跟着何盈秀她们跑了。 岳国栋本来还想了下,是不是要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打个招呼了之后再走也更妥当些?可回头看了看领头的那神使,对方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确认过,好像不是对的人。 别人连个对视的机会都不给,他再去好像有点自作多情、自讨没趣? 岳国栋有些拉不下这个脸,一犹豫,就也被迫不及待的岳国梁给拖走了。 岳国梁对玄女教一肚子好奇,可那些黑衣人看着都跟有起床气的爹差不多,岳国梁有点怵,倒是何盈秀她们一看就好说话多了。 他急着想去安顿下来,然后再同何盈秀她们搭搭话,也不知道神女是什么样子?好歹也来了一趟,总得见见长什么样子? 神女耶!不知道会不会长三头六臂?反正,自称神女总得有点啥不一样?不然,若是大家都一样,他岳国梁岂不也可以自称神子? 怀着无限的好奇和期待,岳国栋随同何盈秀她们到了安置的地方。 虽然没有屋子,只能住帐篷,而且,也不能一家一户单独住,而是好几家人一起住的,但大帐篷十分宽敞,倒也不拥挤,里头棉被什么的一应物什都是齐备的。 而且洗漱的地方、茅厕啊什么的都有单独规划,吃饭的话不用他们操心,到点了自然会有人送过来。 最让饮马镇的人安心的是,刚刚安顿好,玄女教的祭司们就过来了,怕不有百来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祭司都会医术吗? 太奢侈了! 他们竟然有这么多会医术的人。 想想他们镇,竟然一个也没有,太心酸了有没有。 这么多祭司,病人却只有……众人数了数,好像只来了一二十个? 众人一方面心安了许多,另外突然有种他们好像配不上的感觉。 其实,他们是误会了,里头真正医术高明的也就四个,万嬷嬷一家三口并石老夫人。石老夫人身为石家村的祭司,本身也擅长医术,只不过她走的是巫医的路子,同万嬷嬷他们不同,但管他哪条路子,能治病就行。 剩下的有的是万嬷嬷她们医馆的学徒,才学了几个月,也就能认认药材煎煎药,离给人看病还远着呢! 还有的则是分派给万嬷嬷他们帮忙打下手的。 以后病人肯定会越来越多,人少了肯定忙不过来,这些日子万嬷嬷也在给她们紧急培训,也不用会看病,只用知道疫病的相关症状是什么,可以用什么药,分量多少,这样一些不太紧急的病人,就可以先做些简单的处理。 这回万嬷嬷带她们过来也算是预先练手。 病人不多,正好啊! 正好可以一个一个分析,一个一个讲解,一个一个练手。 病人享受到了一人配几名祭司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祭司们也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疫病发作是个什么样子,怎么处理。 双方都很满意。 在喝了数副药剂之后,当晚,笑笑的高烧就得到了控制,虽然还是在烧,但温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了,笑笑甚至清醒了过来,喝了两口粥。 沈三娘喜极而泣。 他们十分庆幸,来对了。 唯一不满意的大约是岳国梁了,倒不是没能同女使们搭上话,他成功了,而且,女使们依然那么温柔亲切又体贴。 可、可是,呜! 他被禁行了! 病患区域,禁止外出! 不仅是他们,就是祭司和女使们,一旦踏入这个病患区,都不得擅自离开。 违者:斩! 他的神女啊! 他见不到了吗? 岳国梁只觉得生无可恋。 第209章 想见,请见 岳国梁以为现在这样已经够凄惨的了。 没有想到,还有更凄惨的。 因为他还要学习! 是的,学习!!! 在好不容易从学堂毕业了之后,他以为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被迫学习了,毕竟,他爹也没有指望以他这水平还能够科举做官、光宗耀祖什么的,他哥还差不多。当然,他哥现在也别想了,如今这世道,去哪儿科考? 总之,能识文断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就行了。 岳学海对岳国梁要求也不高,毕竟小儿子也实在不是这块料,岳国梁也对他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人生乐趣这么多,何必跟书本死磕?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在告别了书本多年之后,他竟然还有再一次拿起书本的一日。 岳国梁泪。 他真心不愿,但瞄了瞄在他们营地外值守的从头到尾一身黑色,仿佛地狱鬼差似的玄女教众武士——今早他观察到他们轻轻松松一箭射中了空中的麻雀,岳国梁不觉得他比麻雀非得高飞得快,也不觉得他比麻雀个头更小。 最终,岳国梁准时准点地参加了。 就这样,在禁闭的日子里,玄女教信众们的早晚课拉开了帷幕。 除了生病和值守的人,全员到齐。 最先学习的,是《玄女经》。 传经人:神使长何盈秀。 “世道乱,民多艰。” “心慈悲,玄女出。” “选神女,为代言。” “定神使,传圣言。” “祭司出,邪厄退。” “神将现,战四方。” …… “四海清,五河晏。” “天下平,俱欢颜。” 这是姚子长刚新编的《玄女经》。 最开始的版本本来不是这样的,姚子长写得那是引经据典、文采飞扬,姚子长看了都觉得这是他从小到大发挥得最好的一次。 只是,当他信心满满地交到萧素素那里,却一下子就被萧素素给直接打回来了。 理由? 萧素素:看不懂。 姚子长给噎住了。 没文化什么时候是这么值得骄傲的事了? 值得你这么大喇喇地拿出来说? 不是应该羞愧不已、不懂装懂才对吗? 萧素素又递给迟敬,问他看不看得懂。 迟敬诚实地摇头,他也看不懂。 虽然他识字,看兵书之类的没有问题,但这种引经据典的,对他来说就超纲了。 不仅萧素素、迟敬,事实上,算上所有人,估计也就何盈秀能够看懂了。 姚子长不甘心:“所有的经都是这个样子的,不管哪个教派,他们的经书都不是给普通信众看的,正因为普通信众不懂,所以,才有和尚、道士们专门讲经。如果人人都能看懂,还叫天书吗?” 萧素素才不管那么多。 “你给我弄这么复杂,除了你们两个,别人都看不懂,怎么给人讲啊?” “光靠你们两个,应付得过来吗?” “照你这个整法,我们是不是干脆先什么也别干了,先学习个一年半载再开始?” 姚子长哑然,好,只顾自己写,忘记考虑实际情况了。 姚子长十分心痛地收起了他的杰作,认命地重写,第二次他就写得朴素多了。不过,就是这样,依旧被打回了好几次,直到最终的这个版本,随便找一个就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萧素素这才终于满意,定了下来。 看着最终的定稿,当晚,姚子长哭湿了他的棉被。 后世人看了这个,不会以为他就这打油诗的水平? 这样的流传百世,被历史所铭记,他究竟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现实总是如此残忍。 姚子长再次体会到了命运对他深深的恶意。 而如今岳国梁他们学的就是这个版本。 不过,虽然简单,字数却不算太少。 岳国梁心不在焉地跟着大家念,值得庆幸的是,玄女教并没有要求考试。这好歹给岳国梁这个学渣减轻了不少压力。 既然不用考试,那就随便应付应付呗! 岳国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经常走神,不怎么上心。 然后,有一天,他去打水洗脸时,不知是谁在旁边念了一句“世道乱”,然后,都没有经过思考的,岳国梁冒出了一句“民多艰”,那人跟着又来了一句“心慈悲”,岳国梁下意识接了句“玄女出”…… 几个来回之后,岳国梁才意识到他都说了些什么。 那一刻,岳国梁呆了。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怎么会全部都记住了呢?” “不、不,这不科学!” 从小到大,背东西对岳国梁来说都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不是他故意不背,真的是记不住啊。 就算先生用戒尺打,该记不住还是记不住啊。 教岳国梁的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师,岳国梁没少挨打,就这,不要说这样不假思索地把东西背出来,就是磕磕巴巴背出来的文章也没有几篇,不是错字就是漏字。 这还是岳国梁第一次背东西这么顺畅,顺畅得岳国梁生出了疑心:“哥,你说他们给我们吃的东西是不是什么洗脑的药啊?要不然我怎么能把这《玄女经》背得这么溜?” 岳国栋白了岳国梁一眼,懒得理这时不时就会犯一下蠢的弟弟。 不过,岳国梁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 太可怕了! 的确是太可怕了! 这《玄女经》若是流传开去,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形成多大的号召力,岳国栋简直不敢想象。 他和弟弟,本来对这玄女教心存戒备,结果这几日的《玄女经》念下来,再想起玄女教时,那种戒备和敌意几乎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赫然全都是《玄女经》中的那些词。 就这样,也没做什么丰功伟绩,只凭这么直白得不能再直白,没有什么文采的浅显经书,玄女教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竟赫然成了救世神教一般的存在。 只短短几天,“神”就由虚幻化为了真实。 信仰由此而生。 甚至,连他也开始不禁憧憬着在玄女娘娘的庇护下,在神女的指引下,在玄女教所有人一同努力奋斗下,未来会真如《玄女经》中所说那般实现。 天下太平! 海清河晏! 不,可怕的不是《圣女经》,是这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神女! 几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后,岳国栋对何盈秀说:“我想见一见神女!请让我见一见神女!” 第210章 双重伤害 早课后,还有晨训。 对晨训,岳国梁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打打拳什么的,挺好的。 岳国梁在家也打拳,以前镇上有个老拳师,岳学海见他读书没有什么天赋,就让他跟着拳师学了两年。 不过岳国梁文不成,对武也不怎么感兴趣。 准确地说,太过辛苦太过累的事情,他都没兴趣。 做人嘛,何必那么认真,轻松快乐地活着不好吗? 不过,虽然学得不咋样,到底也学了几年,养成习惯了,平常在家他起床后也会练练,活络活络筋骨。 有时候一段时间偷懒没有练,时间长了反而感觉身体都好像生锈了一般。 所以晨练对他来说,也算是日常了。 更何况,平时大多都是他一个人练,如今却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一道儿练,对于一向喜欢热闹的岳国梁来说,真是再美不过了。 不然就这么圈着,他都快闷出病了。 尤其让他颇有成就感的是,何盈秀见他拳打得不错,还专门点了他出来作为饮马镇众人的表率,在最前面领着饮马镇的人打拳,也算是教头了。 岳国梁简直受宠若惊,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这么有面儿过啊。 所以,最近对这事儿他格外热衷,非常认真。 就是晨训结束了,吃过饭他往往也不回营,嫌帐篷里憋闷,就留在外头同一些也没啥事儿的老少爷们聊天打屁。 随着接受治疗的时间变长,除了董家的老太太病得格外严重,治疗效果不大好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好转。 虽然没有一药下去立马全都站起来了那么神奇,起码不再像刚开始来的时候,动不动就吐,要不就高烧,要不就晕过去,吓得人整夜整夜地都不敢合眼了。 病人们病情都平稳了许多,尤其还有像笑笑这样恢复得比较快的,如今都有力气下地走了。 才刚好了一些之后,笑笑在帐篷里就有些呆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央求沈三娘,想要出来玩。 沈三娘这回给她吓怕了,生怕天气冷,出来又着了凉,弄得病情又反复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 可笑笑眼巴巴地看着外头,盯着门帘儿,一有人进来就趁机瞟一眼,那小馋猫似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看着看着,沈三娘心里又实在不落忍。 病了这么久,孩子是许久都没有在外头玩过了。 最后到底问了负责照顾她们的一名祭司,得到了允许,可以每日出来透透气,注意保暖,时间也不能太长。 笑笑最喜欢看岳国梁打拳,觉得可威风了。 吃过饭,还缠着岳国梁说等她好了,让岳国梁也教她打拳,有了个小迷妹,可把岳国梁给得意的,当下使出浑身解数,把个笑笑逗得哈哈大笑。 孩子清脆响亮的笑声在营地里穿行。 沈三娘笑了。 江来祥笑了。 其余饮马镇的人也笑了。 如此轻松、愉快,这样的情景在饮马镇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这一趟,真的来对了。 这个玄女教是有真本领的,不是那种只会打着神的名义欺骗糊弄百姓,其实一点儿本事也没有的丧天良的骗子。 看着镇民们的笑脸,岳国梁也笑得格外开怀。 虽然镇长这个位置肯定是老哥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身为岳家人,岳国梁多少还是继承了那种岳家人对整个镇子的某种责任感,之前镇子那个样子,虽然他家没人染病,但他心里也极不好受,如今总算好了。 笑容灿烂的岳国梁玩好了心情极好地回去找岳国栋,打算同他好好说道说道,要不干脆他们先回去把这里的事儿同老爹说一说,第二批的人可以过来了,祭司们也说,越早发现越早治疗越容易好,拖得严重了治起来就难了,就是侥幸治好了,也很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健康和寿命。 然后,兴冲冲地回来一看,却发现岳国栋人不见了,岳国梁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岳国栋这是出去了,去见神女了。 出去了!!! 去见神女了!!! 岳国梁简直不敢置信:岳国栋竟然一个人出去了!竟然一个人去见神女了! 跟都没有跟他说一声,更没有叫上他一道儿。 明明这些天,都是他一直在嚷着想出去,想知道神女是什么样子的。 哥哥怎么能这样? 岳国梁感觉到他受到了双重的伤害,一重来自于竟然有人比他早出去早见到神女的事实,第二重来自于哥哥岳国栋的背叛。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目前岳国梁的感觉,他推荐:五雷轰顶。 若要用一个词来表达目前岳国梁的状态,那就是:烈火焚烧。 “岳国栋——” 岳国梁发出了震天的吼声,惊起、惊起,林中鸟雀无数。 病患区外,何盈秀在前面领路。 岳国栋跟在何盈秀的身后,此时,他也换了一身衣服,就是之前迟敬他们穿过的好像黄泉地狱来的鬼差的那种。 岳国栋纯好奇绝对不是嫌弃地问何盈秀:“为什么男人们的教衣是黑色呢?” 他绝对不是想穿绿啊,但从教会的角度来说,明亮一点的颜色会比较好? 何盈秀很是实在地道:“因为黑色的布比较多。” 黑色耐脏好洗,所以,娘娘寨的人平常干活都喜欢穿黑色,黑色的损耗率也最高,因此,采购的时候,黑色布料也屯得最多,别的颜色的布料自然是有,但数量就少多了。 迟敬部原来穿的是许州军的衣服,要到晋州来自然不好再穿,要给他们全部换新装,又赶时间,也就只有黑色能满足需求了。 岳国栋想了很多可能的理由,但唯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你们可是神教啊! 教衣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更郑重一点,好歹也该跟神扯上点关系?譬如,这是吾神的旨意、吾神最喜爱的就是黑色什么的、黑色是吾神的象征什么的…… 就因为黑色的布多,你们会不会太随便了点? 这样好吗? 你们的神不会降罪的吗? 之前造声势的时候,你们花了多少功夫,制造了多少宗神迹啊! 怎么在这上面就这么简省? 同预想的答案差距太大,从来能言善辩的岳国栋一时竟然失语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天,好像有些聊不下去了。 接下来,说什么好呢? 岳国栋的脑袋木木地,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还好这个时候,何盈秀开心地对他道:“到了,神女就在那儿。” 何盈秀指给岳国栋看。 “呃,好的。” 岳国栋回过神,连忙应声,然后,对着何盈秀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他有些懵。 神女? 哪里有神女? 他没有看到什么神女啊? 难道是他眼睛出问题了?岳国栋揉了揉眼睛,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疑似神女的影子。 第211章 请求 哪里? 哪里? 岳国栋茫然地眨着眼睛。 前方哪里有什么神女啊,他只看到两个身穿黑色武士服模样的少年正在激烈地对打。 可是,何盈秀说得那么肯定的样子,现在还一直在盯着看呢,眼神里满是骄傲。 显然,何盈秀绝对是看到了。 只有他看不到。 难道,神女其实只有玄女教的人才能看到? 他虽然加入了玄女教,但因为他的心不诚,所以才看不到的? 还是,其实何盈秀开了天眼?他没有开? 好像好多教派都有开天眼之类的功法,以前,岳国栋认为这都是骗人的,但,如今他有些不大确定了,也许、也许,这是真的存在的? 如果开天眼确实是存在,那神呢?也是确实存在的? 一时之间,岳国栋感觉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向来清晰的头脑有点儿乱。 就在这时,两个少年的交战也越来越激烈,刀剑交击声不断。 一人拿刀主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接着一浪,不给防守的人喘气的机会。 一人主守,无论攻击如何密集、如何犀利、如何狡诈,或躲或闪,或用剑格挡,不曾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紧锣密鼓般的节奏让人喘不过气来。 何盈秀紧紧地握着拳头,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尖上,刀剑无眼,若是出了意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看了第一回她就不再看了。 实在是吓人。 然而,她这回来却撞了个正着,速度太快了,何盈秀只听得铿铿锵锵的响声,人影都看不清。 忽然听到一声异常的高音,何盈秀心头一紧,怎么呢? 却见里头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已经分开了。 萧素素遗憾地看着手里只剩下一截的刀:断了。 正打得过瘾呢,怎么偏偏就断了。 暗影暗中扭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舒了口气:还好还好,结束了。 萧素素盯着暗影的剑:“你这剑不错啊,竟然连刀都能砍断。” 一般来说,剑比较轻薄,刀更厚重一些,普通的剑应该是砍不过刀的。暗影的剑材质定然相当好,如果用这样的材质打一把刀,肯定是神兵利器。 萧素素盯着剑的眼光有点馋,好像几天没有吃饭的人看到红烧肉的那种感觉。 暗影利落还剑入鞘,顷刻,消失在人群,不见影子了。 跑得还真快。 不就是把剑吗? 再说,就算他这剑再好,她是那种会暗中下黑手敲闷棍抢宝物的人吗?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督主耶! 顶头上司耶! 借他把剑来瞧瞧,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犯得着吗? 小气巴拉的。 换暗影看上她的刀,她都不需要他借,直接送给他! 多大气。 所以啊,难怪她是督主,暗影就只是暗影,格局啊!格局! 萧素素摇摇头,暗暗在心里鄙夷了一番暗影的小人行径。 萧素素有些遗憾,何盈秀却高兴坏了,太好了,没有受伤。 “素素、素素,这里!” 何盈秀朝萧素素挥手。 此时,岳国栋也刚刚平复了一些混乱的思绪,稍稍振作了一些,决定大不了真没有办法的话,就向何盈秀请教开天眼相关的事情。 虽然他一个读书人,开天眼什么的,好像有点儿不太符合身份。 但人嘛,也不能太食古不化,事情都摆在面前了,也不能不认啊。 不然,神女就是来了,他都见不到,怎么进行交谈沟通? 就这当口,萧素素跑了过来。 “你来啦?” “就是他?” 萧素素问,她已经先得了消息,也是她同意之后,迟敬又传了令,何盈秀他们才得以出区,不然的话,守卫的士兵是绝对不会放行的。 何盈秀点点头。 “岳公子,神女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 岳国栋不肯服输的努力看,但看来看去,他放弃了,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岳国栋提出了他的请求:“何神使长,或许,你应该先给我开个天眼才对?” 何盈秀:??? 萧素素:??? 经过好一番沟通,萧素素、何盈秀、岳国栋三人才搞清楚了这场乌龙,岳国栋的脸红得简直像火在烧,他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 蠢! 实在是太蠢了! 自己之前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 开天眼? 岳国栋简直想给自己一刀。 都是岳国梁那厮,要不是他最近老是背了个《圣女经》就大惊小怪,一直在念叨什么太神了太诡异了太不可思议了什么的,说什么也许这玄女教还真是神教,不然怎么别人看不好的疫病就他们的人看好了,只有神术可以解释什么的,一个劲儿地在他耳边念,念得他耳朵都起茧了,潜移默化太可怕了,要不然,怎么他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冒出这么个念头? 都是那个蠢货害的! 原来蠢也是一种病,会传染的。 很不幸,他就是那个被传染的倒霉蛋。 眼下,该怎么把谈话继续进行下去? 听着萧素素的哈哈大笑声,岳国栋有一种想当场落荒而逃的冲动。 萧素素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这是哪里来的活宝啊,太搞笑了。 明明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这想象力,绝了! 何盈秀也笑得肩头微抖,不过,看岳国栋都窘成那个样子了,何盈秀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笑,只能勉强忍着,偏萧素素却毫不顾忌。 何盈秀忙拉了萧素素一下,提醒她该给人留点面子。 萧素素却不管那么多,这么好笑的事,要是忍住,她会内伤的。 一直笑到肚子都疼了,萧素素才勉强收住声,看别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再看岳国栋耳朵都快红得滴血的模样,萧素素总算发了回善心。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谈?” 岳国栋摇了摇头。 不,他现在谈不了,他需要缓缓。 这一缓也就缓了好几日,三日后,岳国栋总算重整旗鼓,同萧素素见面了,这一次,一同见萧素素的还有岳国梁。 岳国梁很开心,他终于能够见到神女了。 看在这次带上他的份上,上次的事他就不跟老哥计较了。 岳国栋也很开心,因为他听见岳国梁很是疑惑地在问:“神女,神女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难道,”岳国梁眼前一亮,“见神女需要开天眼?” 对了! 就是这样! 果然不负他的期待。 岳国栋笑了。 他就知道,带弟弟来是对的。 要不然,好好的,他带他来干嘛? 一个人谈事不香吗? 郁闷了几日的岳国栋神清气爽。 第212章 发展分教主 萧素素笑不可抑。 同样的乐趣,竟然可以再来一次。 她不嫌弃啊! 如果每日一乐,就更好了。 她欣赏地看着岳国栋:人才啊!连弟弟都能坑的家伙,还这么一本正经地坑的家伙,绝对是稀少人才啊!对她的胃口。 笑完,正事还是要谈的。 至于那个把自己包裹成一团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大蛋,不重要啦! 反正有他没他不耽误谈正事。 会面地点在户外,万嬷嬷说,户外比室内好,做好防护可以降低感染几率。因此,地点就选择在外头了,虽然冷了点,风大了点,但习惯了山间寒冷气候之后,这外头其实还真不算太冷。 至于茶水什么的当然更是免了,万嬷嬷说了,露出鼻子嘴巴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不过,做好防护是一回事,迟早会被感染的觉悟,进入晋州的人都有,也做好了被感染的思想准备。 这几日,万嬷嬷的人也陆续分批给大家传授了相关的知识。 染疫的相关症状,染疫后应该注意些什么,如何进行治疗,需要用到什么药物,药物的具体分量,如何熬制,甚至哪些随处可见的草药对疫病有作用,具体是何模样等都有十分详细的解说。 可以说,如今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兵,万一跟大部队失散,只要能找到药物,自己都能依葫芦画瓢,自己给自己试着治疗看看,不至于坐以待毙。 这是萧素素的要求。 虽然他们尽量做了防护,但身处这么个疫病肆虐的地方,并不能以常理来看,如果水源什么的也被污染,那疫病就是防不胜防的。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有少数人先染疫,边生病边隔离边痊愈,这样轮换着来,不至于影响整个计划。 但人做最理想的期待,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如果真出现了大批人同时染病的情况,那到时候肯定抽不出那么多人手来专门照顾病人,万嬷嬷她们肯定只能照顾最危险最严重的那些病患。 因此,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就需要患病的人自己照顾自己,或者病情轻一些的人帮助照顾病情重一些的人。 最糟糕的就是,这时候偏偏敌人来袭了。 所以,黑龙卫他们的情报工作就格外重要,不能做个睁眼瞎子,等到敌人打到跟前了才发现。 为了避免出现最糟的这种情况,暗影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干脆分批主动染疫,这样不至于陷入被动。 这个计划目前正在讨论,萧素素觉得可行,迟敬也表示赞成,萧素素就此事咨询万嬷嬷的意见。 万嬷嬷觉得可以尝试,但要先等一等,因为之前她虽然也治疗过几个病例,但毕竟样本数太少,参考价值不大,等这回治疗过饮马镇的人,她心里也就有数了,哪种治疗方案最有效,不同的人群治疗效果如何,轻症重症治疗时间长短,最终对身体的影响如何,健康恢复情况如何等等。 只有对这疫病了解的更清楚,对结果才更有把握,以免造成无谓的牺牲。 万嬷嬷也对岳国栋兄弟、沈山娘他们这些没有染疫的人十分好奇,看他们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做任何防护,却没有受疫病的祸害,健健康康的,不知他们这些人同其他人的区别在哪里,疫病难道也看人? 还是他们其实是已经染过了,但是症状极其轻微,他们自己也没有发觉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还会传染疫病吗? 最近万嬷嬷有些过度亢奋,走火入魔的架势,秀娘十分担心,专门为此来找过萧素素。萧素素听了万嬷嬷的话,却是眼前一亮。 听起来,岳国栋他们应该是不会染病了。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简直是宝啊! 不知道饮马镇像他们这样的人多不多。 萧素素还想着改天抽空去见见人,没有想到,她没有去,岳国栋他们倒是主动跑来找她了。 还是这么有趣的人。 萧素素笑眯眯的,看着岳国栋的眼睛发着光。 “岳国栋是?真是个好名字,国之栋梁,想必你的父亲对你一定寄望甚高啊!”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女这么说,岳国栋有些别扭。 不过,比起之前闹的乌龙,这点别扭又算不得什么了。 而且,正是因为对方才这个年纪,还是个女人,却统领了这么多人,那就更不简单了。 岳国栋谨慎地道:“神女客气了。” “你们在营地的杰出表现我也都听说了,你和你弟弟岳国梁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我很欣赏你们。” 岳国栋有点懵:这些天他不是吃就是睡,杰出表现在哪里?他怎么不知道啊? 不管他懵不懵,萧素素继续照计划进行。 “我们玄女教初来乍到,对这边到底比较生疏,开展教务,发展教众也不大方便,你也看到了,去接应你们的其实是我教的神将,他擅长的是战斗,这种需要亲和力的工作他做不太来。” “因此,我有意任命你们兄弟俩做我玄女教饮马镇分教的教主和副教主,从此以后,饮马镇发展信众、管理信众的事就由你们负责,你们意下如何啊?当然,鉴于你们对于玄女教不太熟悉,我会派我教的神使、祭司、神将辅助你们。” 岳国栋晕了:他来不是要官当的,不,教主算官吗?算?好像不算? 这是个问题。 岳国栋还没有想明白。 萧素素已经笑眯眯地道:“没有意见?那就是答应了。” “来,这是你们兄弟俩的任命状,从今以后,玄女教饮马镇分教的发展就靠你们了。” “喔,对了,何神使长说你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啊?” 岳国栋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现在也想不起他本来想说的是啥了。 莫名其妙突然变成了什么玄女教饮马镇分教的教主,这是怎么发展的?要答应还是要拒绝?不,刚才他没有拒绝,神女好像已经认定他答应了。现在再拒绝好吗?会不会恼羞成怒啊? 虽然萧素素看着是挺亲切的,但岳国栋忘不了之前见到她拿着刀如同狂风骤雨般猛劈的模样。 若是落在他的身上? 岳国栋打了个寒颤。 现在该怎么办? 第213章 回见 岳国栋很伤脑筋,绞尽脑汁。 果然,直接拒绝好像不大好,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委婉措辞更好一些。 或者,回去后再托何神使长拒绝? 何神使长脾气很好,比较好说话。 岳国栋觉得他想到了办法。 这时,却听萧素素却又道:“既然无事,何神使长,发展教务、教众之事刻不容缓,赶紧派人送两位教主、副教主回饮马镇!” “老是送教众过来这边,跑来跑去多有不便,对病人也不大好,万一整出点别的毛病可不大好。” “既然如今我们已经是自己人,那也不用客气了。” “岳分教主回饮马镇之后麻烦你做好准备,三日之后巳时初,我们玄女教主教将搬至饮马镇驻扎,请及时安排好可以供神教驻扎的营地等相关事宜啊!” “回见!” 萧素素挥着手愉快地送走了岳国栋他们。 哎,她真是个机灵鬼。 这一下子就把这宝绑她船上,甩也甩不脱啦。 啦啦啦—— 啦啦啦—— 万嬷嬷给了萧素素一个想法。 他们相比这些本地的势力最大的弱点不在地盘而是在于本地的势力早就经过了疾病的淘汰,他们的士兵早就要么死去,要么就活了下来,再也无惧于疫病。 而他们的军队要成功过渡到这一个阶段,需要时间。 这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如果这段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自然是可以涅盘而生,凭迟敬部、黑龙卫的实力,不说晋州内无敌手,起码也是顶尖的势力之一。 如果这段时间被人注意到的话,那就危险了。 但,如果多些岳国栋他们这样的人加入……但仅饮马镇一个镇的人太少了,她需要更多、更多这样的人。 要在最短的时间将派得上用场的人汇聚起来。 而且,最好在他们亲人没有治疗好的阶段尽快完成整合,形成可用的力量。 若是能汇集几万众…… 萧素素大声吩咐:“叫暗影大人和迟敬大人来我这儿,有事相商。” 策略,得稍稍调整一下了。 饮马镇,午时将至,家家户户炊烟浓,饭香隐隐。 突然,锣鼓声响,铛!铛!铛!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正准备摆碗摆筷子的饮马镇居民们惊慌失措地跑出家门,内心惶惶。 上一次这么敲锣打鼓的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哪个队伍从他们这儿经过的时候? 当时镇上掏了一大笔,这才将人给打发走了。 不过,自从郑家占据了临河县城,饮马镇等周边六七个小镇都归附他们之后,倒是再没有哪小股势力再来乱打主意了。 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只见,大街上,镇上的看门人驼背老李头正拿着他那破锣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敲,后头,则跟着岳家两兄弟。 岳国梁大摇大摆走在老李头的后头,笑容满面,看见大家伙儿都出来了,他举起手不停地对着大家伙儿挥舞。 岳国栋面无表情,走在最后头:可没有办法,岳国梁说他们是一道儿出去的,自然也得一块儿回来,这样省事。 不然,到时候别人一看他不在,听了他的话又不信,到时候还得冲到他家再折腾一回,何苦来哉! 岳国栋不想再来一次,他好累。 他只想静静。 那个神女打的什么主意他还没有想明白呢! 玄女教的饮马镇分教主? 之前他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眼下,看这架势是推托不了了。 三日之后时,时间都给定好了。 该如何是好? 岳国栋只想早点回家同岳学海商量商量,拿出个对策来。其余的,随便岳国梁怎么整!反正他们回来的事也瞒不住,总要对镇上的人有个交代的。 岳国梁倒是挺高兴的。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大家都出来欢迎他。 哎哟,真不好意思啊! 真不好意思的岳国梁大声宣布:“各位乡亲父老们,我代表去玄女教的所有人宣布一个好消息,在我们回来之时,除了极个别情况特别严重的,绝大多数的病人病情都得到了控制,还有人好得特别快,都已经能下地走路啦!” “我们有救啦!” 这话一出,欢声如雷。 大家将岳国栋、岳国梁兄弟两个围在中间,急切地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有问我家老太太怎么样了的,有问我家兄弟怎么样了的…… 岳国栋也收起了自己的满腹忧虑,一个个回答着病人家人和亲朋好友的关心。 也有人问他们,既然第一批的人已经有了好转,是不是可以送第二批的人过去了?就这几天,又有人病情加重了一些。 岳国梁就要开口,岳国栋赶紧抢在岳国梁面前回答说这事儿还要同玄女教的人商量,得到了神女的许可才行。 自然又有人赶紧催促他们快去问问,如今也就他们同玄女教的人打过交道,对那边的人事都熟悉,大家伙儿自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岳国栋感觉到一阵压力。 绸缎庄的钱掌柜笑呵呵地道:“急也没有这么急的,栋哥儿、梁哥儿这才刚回来,也得先让他们吃顿好饭,休息一晚!” 这么一说,人们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家伙儿一道簇拥着功臣似的将兄弟两个送回了岳家。 岳学海也早听到动静出来了,小镇就这么一条主街,镇上的居民们几乎都在这主街两边居住,七八百米的道儿,街头喊上一声,街尾都能听到。 看到两个儿子回来,岳学海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能够放下了。 他拍了拍岳国栋的肩膀。 “好!好!做得好!辛苦了。” 对着岳国梁则鼓起眼睛瞪了他一眼,岳国梁下意识抱住了头。不过,岳学海手都扬起来了,最后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就好!” 岳国梁的眼睛倏地有点红。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大大咧咧,刚被圈在里头,被命令不许出去,外头还有那些持刀的士兵看守时,他其实心里也有些害怕的。 只是,他也知道,他们如果都害怕的话,那些去的大多不是老就是小,他们岂不是更害怕? 所以,他什么也不敢流露,只没心没肺地笑。 岳国梁一下子抱住了岳学海:“老头。” “什么老头?爹我还年轻着呢!” “好了,都多大小伙子了,还跟爹撒娇,给人看了笑话。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不带这么娘们兮兮的。” 岳学海教训道,到底没有推开岳国梁,还在他的背上拍了几下。 然后,公平起见,也揽住岳国栋,拍了几拍。 岳国栋无语:不要把他当成和弟弟一样的货色好不?他可是大人了。 饭已经做好了,一家人先吃饭,吃过饭,这才说起正事。 第214章 其乐融融 “这么说那玄女教的祭司们是果真能治疫病了?” 岳学海再次向岳国栋、岳国梁确认。 两人肯定地点点头。 “但如此一来,我们饮马镇势必要成为玄女教的分教了。” 岳国栋将萧素素给他的任命状递给岳学海。 “这也正常,几个人能无所图白白做好事?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这种?” 岳学海十分淡定地接了过来,仔细看过,然后问岳国栋、岳国梁:“说来你们也在那玄女教呆过些日子了,先把你们观察到的说给我听听,具体一点,不要遗漏。” 岳国栋、岳国梁闻言,心情均有些复杂。 有什么好说的呢? 虽然他们的确是呆了不少时日,可他们一直被圈着,都没出过那个病患区啊! 说他们天天背《玄女经》? 还是天天晨练? 除此之外,还有啥?还有啥? 岳学海听了两个儿子的经历,也是无言了一会。 不过,随后便很感兴趣地问岳国梁:“就这几天,你真会背那《玄女经》了?来,背一个给你爹我听听?” 说起来从小大,这孩子还真没完整地背下来过什么东西呢? 这《玄女经》真有这么神? 岳国梁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别提这事了好不? 谁提他和谁急! 不过,虽然岳国栋、岳国梁这一行收获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大,也没有探到玄女教的底,但总是去了有一趟,不算白跑,收获总是有的。 几人总结了一下,大致如下: 一、玄女教地位最高的是神女,其次好像分为三股势力:祭司、神使与神将。祭司医术高明、神使负责经文方面、神将负责统帅军队。 二、玄女教军队实力强劲,拥有青壮数千近万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 三、玄女教神女本人身手也颇为高明。 四、玄女教野心很大,饮马镇应该只是他们的,他们不会只甘于拿下一个区区小镇。 “父亲,我们要怎么做?” “是要加入这玄女教?还是将这事知会郑家?” 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就这两条路了。 岳学海问岳国栋:“你觉得呢?要选哪一条?” 岳国栋毫不犹豫地道:“加入玄女教。郑家救不了镇上的人,玄女教的祭司们可以,先救人再说。” “如果郑家来犯,又当如何?” “据我所知,郑家的人马可不比玄女教的人少,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不过,看样子,玄女教的人处处防范,他们应该来自外面。看来,是看中了咱们这块无主之地啊!咱们州主都不要了地方,却也有人不惜火中取栗,胆识魄力不小啊!” “但有胆子、有魄力,也挡不了疫病。” “如果他们军队里一旦疫病蔓延,再对上郑家,只怕不妙。” “到那时,又当如何?” 岳学海继续考岳国栋。 “那就先下手为强,不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我们饮马镇想要救人,其他人难道就不想救?” “只要将玄女教能治病救人的消息迅速散步出去,自然有无数人奔着玄女教而来。” “只要人数够多,到时候就是郑家来袭,又有何惧?” 岳国栋不假思索地回答。 岳学海颔首,显然,对于这些,岳国栋早就考虑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岳学海缓缓地笑了:“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还在等什么?” 岳国栋惊讶地看着岳学海。 “神女任命的玄女教饮马镇分教主是你可不是为父我,不是吗?” “你这个分教主,该行动了!” “是!” 岳国栋站了起来,匆匆出门去了。 岳学海抚了抚胡须,长子岳国栋真是越来越有镇长的样子了,后继有人,岳学海老怀甚慰。 这些事情,也该渐渐交给孩子们了,他一大把年纪了,也该享享福了。 再转头一看,次子岳国梁怎么还杵在那? 好像嘴巴还在动来动去的? 都这个关头了,他就没半点紧迫感? 岳学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他是慈父! 慈父! “梁儿啊,你哥哥走了,你还在这干嘛?” 岳国梁含糊地道:“我在吃花生米啊!爹你眼睛不好了吗?” 岳学海再也忍不住,一脚将岳国梁踹出了门。 “我还没吃饱呢,爹!” 岳国梁很是悲愤地喊。 “哐”,岳学海猛地把门栓上了。 不是为了防岳国梁,他是防自己。 他怕他忍不住脱了鞋子追上去盯着这小子一个劲儿地抽。 于是,三日后,萧素素带着玄女教大队人马到达饮马镇时,她的教主、副教主,都跑没人影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岳学海。 萧素素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跑了? 才玩了两次。 萧素素舍不得啊! 不过,很快她就从岳学海口中得到他们已经分头去往附近各镇宣传玄女教、发展教众的消息,萧素素闻言乐开了怀。 没跑就好! 没跑就好! 而且这工作的积极主动性,可以啊! 比她想的还要主动、积极。 她都还没有开口就晓得自己找活儿干,干得还甚合她的心意,如果人人都这么聪明机灵会办事,那她以后不就天天躺着休息就好啦! 萧素素笑眯了眼,不吝夸奖。 “岳镇长您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啊!” “放心,若是成功招揽来了教众,功劳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神女客气了。” “作为玄女教的分教主,这是他们理所应当的职责,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不敢当、不敢当啊。” “倒是神女竟然如此年轻,却如此慈悲为怀,实在是让人感佩啊!” “多亏了神女和诸位,我们饮马镇的百姓才能从水深火热中看到希望,此恩此德,实在是让人铭感五内啊!” “哪里哪里,我不过区区凡人,这都是玄女娘娘的旨意。我不过只是遵从而已,哪里敢当。” 萧素素和岳学海你一言我一语,称来赞去、和乐融融。 就这样,玄女教进驻了晋州的第一块地盘:饮马镇。 这是他们晋州之行的。 总的说起来,进行得还算顺利。 当夜,萧素素就入住了饮马镇唯一的客栈。 终于不用再睡帐篷了,这个晚上,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萧素素睡得十分香甜。 比起萧素素他们这边的顺利,娘娘寨这里的石灵儿他们,却得到了一个不怎么妙的消息。 第215章 牵挂 消息是顾西风带来的。 顾西风为了寻机抢回姨父的尸骨,去了增县。 不过,还没有进城,就被葛守礼曾经的幕僚张诚给发现了。 张诚如今在那马功成手底下做事。 他派人偷偷地给顾西风传话,告知他葛守礼的尸骨他已经设法买通了人替换下来了,城门悬挂的并非葛守礼,让顾西风不要冒险行事。 张诚让顾西风先耐心等候,他寻机会将葛守礼的尸骨运出来,交由顾西风带回安葬。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张诚终于设法将葛守礼的尸骨运了出来,交给了顾西风。同时带给他的还有一个让人震撼的消息。 张诚让顾西风切切小心,说如今疫病不知为何,但很有可能已经在许州地界扩散开来了。 马功成接到淄川郡郡守私下传来的命令,情况紧急,着他不得耽搁、立即班师回淄川郡。 至于增县,如今新任县令人选暂时未出,让马功成暂时留一部人接管。县内若有疑似病例,只可错杀不可放过,绝对不能让疫病在淄川郡境内蔓延。 如今,淄川军主力部队已经由马功成率领回了淄川郡城。 张诚因为是增县本地人,被马功成留了下来协助留守的百人令马腾处理增县相关的日常事务。 如今,增县县城已经只许出不许进。 县城内,士兵们也正在挨家挨户地盘查呢! 一旦哪家查出病例,那便是灭门绝户,绝不留一个活口。 这一消息让娘娘寨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萧素素他们为了疫病离开了娘娘寨,谁能想到,疫病如今竟然在这边地界也蔓延了开来呢? 明明之前还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的。 以后会怎么样呢? 他们这边难道会也会和汾河以北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许州主的措施那么严厉,一旦发现染疫的人有一家灭一家,有一村灭一村,这样的措施下,为什么疫病还是传开了呢?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不过,不管想不想得通,事情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石灵儿当下便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周围的村子,同时,娘娘寨也开始封闭寨门,无事不得外出。 娘娘寨存粮不少,他们人口也不多。 只要紧守门户,应该也无事。 “灵儿姐姐,寨主姐姐和娘她们不在家里,我有些害怕。” 夜晚,七岁的小雨紧紧依偎在石灵儿的身边,眼睛里含着泪。 石灵儿并没有告诉孩子们这个消息,本来因为大人们离开,她们就已经够不安的了,但即使不说,孩子们天生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某种说不出来的危险。 “不怕啊,不怕。” “灵儿姐姐陪着你呢!” “寨主姐姐和你娘他们也很快就会回来的。” 石灵儿耐心地安慰着小雨。 萧素素她们走后,山顶上的人就不多了。年纪小的孩子们自然是不能单独住的,石灵儿她们这些年纪大一些的,就将人接了过来带着睡。 小雨是石村的孩子,和石灵儿十分亲近,就由石灵儿带着。 这孩子乖巧懂事,就是胆子小,每天晚上睡着了都做噩梦,哭着叫娘。 石灵儿拍着小雨的背,哄了好一会儿,小雨这才睡着。 睡着的她,眼睫毛上还有着残留的泪水,长长的睫毛都湿了,贴在她的眼皮上。 石灵儿轻轻摸着小雨的头,一下又一下。 “可怜的孩子。” 只是这会子小雨睡了,石灵儿却睡不着了。 一会儿想着石老夫人,师父她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又是冬天,天气也冷,她人在外头,又没有床睡,只能睡帐篷,也不知道受不受住。还好最近天气还算好,没有继续下雪,总算不是太糟。 一会儿又想队伍如今也不知道到哪里了,进晋州地界了没有,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如今他们这边疫病都传开了,他们那边情况肯定更糟?队伍里不会也有人染病了?药虽然带了不少,但真得病的人太多,怕也是不够的。不过有寨主姐姐在,想必总会有办法的。 一会儿又想,明明寨主姐姐其实真论年纪,还比她小一些呢!她今年十三了,听盈秀姐姐说,寨主姐姐才十二,比她小一岁呢。 可她真厉害啊! 她才接管了娘娘寨就这么几天,人也少多了,日常运作都是照着以前的模式进行,除了顾公子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说来也没有碰到什么大事儿,更没有什么敌人来犯,安安逸逸的。 可就这样,她这一颗心还总是七上八下、担惊受怕的。 真不知道寨主姐姐长得什么熊心豹子胆,从无到有,敌人一波一波的来,那样的艰难,她却始终笑嘻嘻的。 也因为她总是笑嘻嘻的,以前,石灵儿也不觉得她这个寨主做得有多难。 但如今,处在寨主姐姐相同的位置,石灵儿才知道,在这么多责任压在身上时,那么轻松地笑着,是件多么难的事。 真想,再看到寨主姐姐的笑容啊! 寨主姐姐只要一笑,所有的难事便也什么都不算了。 石灵儿试着学习萧素素,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好像不大成功。 想完了萧素素,石灵儿又想起了何盈秀。自从到了娘娘寨,她一直跟在何盈秀身边。她温柔又耐心,是最好的老师和最体贴的姐姐,十分照顾她们几个,公事上手把手的教导,从来不会不耐烦,私底下也十分关照她们。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日,总是会特意自己承担多一些,减少她们的工作量。还会特意叫厨房里给她们做些点心,给她们当零嘴儿。 性子这样好的盈秀姐姐,真想她啊! 还有、还有…… 真的好想大家啊! 快些回来啊! 还有,都要好好的,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一直想着一直想着,到了后半夜,石灵儿才渐渐沉沉地睡了。 今夜,石灵儿在牵挂着娘娘寨离去的人,顾西风、聂凤娘、葛正茂他们却在今夜带回了离去的人。 只是,分别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 再见时,却再也不能一起说,也不能一起笑了。 他化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不复原来的模样。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是他们心中不变的牵挂。 如今,他们终于带回了他,并埋葬了他。 从此之后,再不分离! 第216章 申家的下场 也没有挑什么风水宝地,几人就将葛守礼埋在他们屋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如此也可以互相做个伴,葛守礼在天有灵,也不至于孤单。 等有朝一日,他们能再回增县,到时候再将葛守礼迁入葛家祖坟,到时候他就有伴了。 如今让葛守礼单独一个人,聂凤娘舍不得。 葬完葛守礼,回了屋,聂凤娘红红的眼眶还有些湿润。 不过,她还是关心起张诚。 “你叔怎么没有同你一道回来?他是个能耐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保住命,还能混个差事儿当,要离开也总有办法的。怎么还呆在那里?如果城里疫病真传开了,他岂不是危险?咱们山上人少,到底要安全多了。” 聂凤娘已经知道葛守礼是怎么去世的了。 这的确是那个人会做的事。 聂凤娘相信。 葛守礼既然认了张诚做弟弟,那张诚也就是她的弟弟,孩子们的叔叔。 也因为他,总算孩子爹能够入土为安,不至于曝尸在外,顾西风也得保平安。 聂凤娘真心感谢张诚这个弟弟,也从心里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顾西风跟张诚比起聂凤娘这个内宅妇人原本就更熟一些,两人平时就素有情谊,如今再加上患难之情、亲戚之份,对张诚的关心也不会比聂凤娘少。 他微皱眉头道:“我对诚叔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诚叔不愿意。他说,姨父以前举事之后,就一直担心,若是事败,会连累增县的父老乡亲,一直心中十分不安。如今他留在增县,虽然人微言轻,但多少也能劝着些点,消息也比旁人灵通一些,或者能多救上几个父老乡亲,帮上些忙。一旦他也走了,到时候,那些淄川军若是肆意乱为,就真连个劝上一劝、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了,他于心难安。” “因此,我虽然劝了,到底是没有劝动。” 说着,顾西风又顺嘴提起一事:“申家如今已经全完了。那马功成入了增县后,将申家所有人等全部下狱。罪名是申家不怀好意,两面三刀,隐瞒了姨父有援军之事,提供虚假情报,诱骗淄川军来攻,致使淄川军步军被爹重创,死伤重大,骑兵都险些被包围夹攻。幸好马功成机智勇敢,奋勇攻城,这才拿下了增县。但无数士兵为此丧命。申家应为此负全责。此事报上去后不久,许州主亲自批示,申家人及其三族,男斩首女充营,所有财产一律充公。就在几日前,除了不知下落的申中玉,申家所有男丁,全部处斩,从老至少,一个不少,已经全部殒命。而且,不允人为他们收尸,尸体最后全部丢至乱葬岗,被野猫野狗啃食,尸骨无存。” 聂凤娘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她也恨申家人里应外合,害了葛守礼的性命,但听见申家人死得这么凄惨,还是心中发寒,无法痛快说一声罪有应得。 毕竟,就算申大掌柜他们不好,那些老弱妇孺呢? 聂凤娘记得申家的老太太,最是慈和不过的老太太,成日里吃斋念佛的,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聂凤娘初怀葛正茂时,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差点还吃了禁忌的东西,是那老太太发觉不对,赶紧拦住了她,提醒她快找大夫看看。 聂凤娘记得申家的太太,不大爱说话,但总抿着嘴儿笑,每回客客气气地叫她。 聂凤娘记得申家出嫁的大姐儿、二姐儿。 大姐儿是个淘气的,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捉迷藏,不知怎么地藏到了申家的柴火堆里,整个镇子都在找她。 二姐儿却是个斯斯文文的,像她娘,不爱说话,但见着人,就会抿嘴儿笑,脾气再好不过了。 …… 想到她们,聂凤娘心里就不大好受,忙问顾西风:“女子都充营,那老人呢?出嫁女呢?应该不在此列?” 顾西风茫然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也算好消息。 聂凤娘双掌合十,默默为她们祝祷了几句,再次叮嘱顾西风。 “如今既然增县是那么个情形,你切切不可再贸然外出了。如今外头也不知道谁染病谁没染病,你们出去,若是不小心中了招,如何是好?娘娘寨待咱们有大恩,咱们恩还未报,切切不可给恩人们增添麻烦。如今,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这里。有空的话,就多往牛头山那边跑跑,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寨主她们这些大人都出去了,都是些小姑娘在家。虽然都很能干,但总是些小姑娘,大人不在家,心里总难免有些虚。你多跑跑,给她们帮帮忙。最不济,也能给她们壮壮胆。” 顾西风自然应好。 就连葛正茂也拍着胸脯道:“我也去!我也去!我也能帮忙的。” 聂凤娘笑了,摸了摸葛正茂的头:“好,好孩子,你也去。” 从这一日起,顾西风就不再外出了,改和葛正茂天天往牛头山跑。葛正茂很快就和牛头山上的孩子们混熟了,和他们一道儿读书习字玩耍。 顾西风则什么杂事儿都干,修桌子修椅子,房顶漏雨了,要扛什么重东西了,都不需要女孩子们喊。 他身手好,还填上了萧素素武学先生的空缺,可把满身精力无从发泄的小子们高兴坏了,打拳、站桩、射箭、骑马,还分成几队玩球,小子们简直快玩疯了,成天西风哥哥、西风哥哥地叫。 没几日,兄弟俩就成了娘娘寨最受欢迎的人了。 陈大光看着小白花给顾西风送饭,一口一个“西风哥哥”,牙酸得不行,怎么对着他就一口一个“陈大人”、“陈大人”的,对着顾西风就成了“西风哥哥”? 他、他其实也就跟顾西风差不多大啊? 叫他“大光哥哥”也可以的啊? 好不容易,在萧素素她们离去后,借着关心之名,时不时就上山来,终于拉近了一点同小白花的关系,成功地搭上了话还没有把人吓晕的陈大光,因为顾西风的到来,感觉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人比人,气死人啊! 如此又平静地过了几日,这晚,青岫匆匆来报。 有为数不少的百姓到处打探着娘娘寨,直奔娘娘寨而来。 经过他们上前盘问,得知这些百姓是迟敬部将士们的家人,接到家信后,一些同乡交好的人家就一道结伴上路,一路上,又陆续碰到了不少同路人,便一道儿赶来了。 这一批人足足有上千众。 而很有可能,这只是第一批,后续可能还会有家属陆续赶到。 迟敬他们已经离开,对这些人,该如何是好? 第217章 恐怖的人口扩张 “我们的存粮不够,大军出行的时候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储备粮食。” “剩下的粮食,供我们这些人倒是绰绰有余,能吃两三个月,但再加上这千余人,时间就要缩短一半。如果再来这么多人……” “另外住的地方也成问题,迟将军他们停留的时间短,金虎山那边的房子只盖了几栋,根本就不够住。帐篷这回又几乎都带走了,没剩下多少。”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中若是有人染疫怎么办?” “虽然医馆里留了不少药备用,但应对普通的头疼脑热的没什么问题,一旦染病的人多了,根本应付不来。而且,万嬷嬷她们几个医术高明的人也都走了,剩下的,都学了没有多久。也不知道真有人染疫了,她们能不能治得好。” 马思思皱着眉头,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杨芸芸、杨树林姐弟,邓春花一脸懵,她们比较擅长技术性的问题,对待这些事务性的东西就不太擅长了。 雪花就在这个时候飘落了下来。 石灵儿看着不停落下的雪花,想起了萧素素,若是寨主姐姐在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石灵儿的眼神慢慢变得坚毅。 又下雪了! 一片一片又一片。 几日下来,地上又是厚厚的一层了。 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起来。 “这北方的冬天下雪的日子是真多啊!” 萧素素裹感叹,若是还在余河县的话,整个冬天最多两三场雪,有尺许深就不错了,哪里能积如此之多。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场雪呢!” 何盈秀搓了搓手,有些想念她的手炉子。 以往还在余河县何家住着的时候,到了冬天,无论走到哪里,这手炉子她是一定离不开的。 但如今在外头,却是有所不便了。 毕竟也不像家里有那个条件,身边随时跟着丫头婆子,在她不方便的时候替她拿着,冷了的话,随时给她换上新的炭。 这冷的天,不换新炭的话,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凉了。 而一旦习惯了温暖,骤然寒冷下来,便格外让人难以忍耐。 所以,何盈秀便干脆不用手炉子算了。 不过,人的适应能力也真强,如今,她竟也习惯了不带手炉子的日子了。 “今日,又来了多少人了?” 萧素素问何盈秀。 “到目前为止,到了一共八十三口人。” 萧素素点点头。 “看来,要来的应该也来得差不多了。” 从之前开始的一日几十个人到最高峰的一日来了数千人再慢慢又降低到如今的几十。人数在达到高峰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在减少中。 前两天每天下午到差不多这个时候还有数百人的,到这两天就只有几十个了,剩下就算还有人来,应该也不多了。 不过,就算再没有其他人来,如今的收获,萧素素也颇为满意。 饮马镇的人口如今已经扩大了十多倍,从萧素素他们刚来的数千人,到如今已经接近了恐怖的七万人次。 其中约万余青壮年,编入了迟敬和暗影的队伍,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其余病患及家属,则居住在镇外的生活区。 萧素素和何盈秀居住在饮马镇里头,但每日上午、下午都会到城外生活区各巡逻一次,看看有没有出现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探望一下生活区的信众。 岳学海如今是生活区的总负责人。 岳学海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饮马镇的人口会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增加。 他想过会有不少人来,但来的人之多,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照岳学海原本所想,附近六七个镇子,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会来,最后来个一万两万的应该就差不多到顶了。 突然多了这么多的人口,饮马镇自然会拥挤一点,但大家伙儿挤挤,也不是不能挤下的。 所以,萧素素他们组织人筹备生活区的时候,岳学海还觉得有些多此一举,还曾经动过念头,是不是要劝一下他们。 不过后来岳学海又想想,挤的话也容易生事端,分开也有分开的好处,也就没有多言了。 如今,岳学海深深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多嘴,不然听了他的,到时候比预想的多出这么多人拥挤进镇子,可怎么办啊?他当初可没有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除了附近的几个镇子,竟然还有别个县的人们也闻风而来。 就这么十来日的功夫,饮马镇从一个原本只有数千人的小镇子,一下子变成了拥有数万人口的大镇,并且,还在持续上升中。 不过,尽管人口增长的速度迅速地远远超过了岳学海的预料之外,但他担心的混乱情况却并没有出现。 在还没有人开始到来之前,何盈秀便开始组织人手,砍伐树木,开始搭建起简易实用的木棚,并规划了各个功能区域,睡觉休息的、洗漱的、上厕所的。 一个区域大致多少人,由一个包括了玄女教祭司、神使、战将的团队负责,领导团队下再配备若干新加入的信众。 这样以老带新,很快,新人也就熟悉了运作模式,再带新的人。 来的人虽然多,却一点儿也不乱。 这样循环着,即使再来上几万人,岳学海也不忧。 难怪人家小小年纪就敢弄出一个神教来,的确是能耐人。看见萧素素和何盈秀款款而来,岳学海快步迎上前。 “神女、何神使长,你们来了。” “岳镇长,又劳你等候了。” “生活区今日情形如何?大家伙儿过得还还好?可有什么困难?有人闹事没有?” 萧素素笑问道。 “神教的士兵们在呢,哪个有胆子闹事?” “今日的情形一切也正常,不过,倒是的确有点事儿要同神女说。就是五区那里有户姓辛的人家,她的娘子刚查出有了身孕,她身子弱,有些见红了。在生活区住,人多且吵,因此,希望能去镇上居住好养胎……” 几人边走边说,沿途路过的人见了,纷纷避让两侧,“神女”“神女”,一声声尊崇的叫声响起,看着萧素素的眼神,如同看着救世的神明一般。 萧素素微笑着颔首。 何盈秀身姿笔挺地走在萧素素的身侧。 身后跟着数十位蒙面绿衫的神使。 “没有想到,这神女教还真将人都给吃下了。” “这下如何是好?没有给他们造成麻烦,反而白白给他们送人了。” “老三,都是你出的什么鬼烂主意!” 临河县,郑家大宅。 郑老二听到探子的回报,气得火冒三丈,指着郑老三的鼻子骂。 第218章 卧榻之侧 郑老二气死了。 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们的地盘里抢人,这种鸟气,他什么时候受过? 不说如今他们郑家就是这临河县的王,就是在以前他们混漕帮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离谱过啊! 叫他说,当初发现了苗头直接带人上门干就完了,偏老三出的什么鬼主意,说他们不是要人吗?那就给他们人,让他们被这些蜂拥而至的人给拖垮。 可结果呢? 结果呢? 不但没有拖垮,如今,人家还蒸蒸日上了。 当初单论队伍的人数他们还略占一些优势,如今呢?那是远远不如了。 还怎么打? 给人家送人头啊? 郑老二头顶冒烟,气得抡起拳头想揍人,总算及时想起,眼前的这人不是别人,是他亲弟、亲弟。 最后没有办法,郑老二搬起旁边的椅子对着地上就是一顿猛砸,一直砸到原本完好的一把椅子,碎得不能再碎,这口气才总算平了些。 郑老三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这个结果也是他当初没有想到的。 依照他所想呢,这饮马镇不过是个小镇子,物资有限,突然涌来大好几万人,不说别的,光住的地方就成问题,到时候近十万来人挤在这么一个小镇子里,还愁不乱? 只要一乱,再设法在其中煽风点火一下,到时候不用他们出手,这些人就能帮他们把这个什么玄女教给弄得焦头烂额。 到时候再收拾他们不就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想得好好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玄女教竟然这么能。 面对突然涌来的这么多人,不仅安排的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还把那些容易生事的青壮年和家里的老弱妇孺给分开了。 生活区不设在镇子里,也根本不拥挤,条件虽然差了点,但都是为了看病来的,也没人挑这个,避免了拥挤。 而且,人一分开,生活区尽是些老弱妇孺,只用少许人力便能轻而易举地维持住治安,根本没人有生事的念头。 而那些青壮年被编入了军队,成了新兵蛋子,一来和家人分开,家人都在玄女教的掌控之下,可以说命门都被人拿捏在了手里,哪里还敢轻易生事;二来每天被人操练得生不如死,还和外部音信断绝,哪里还有力气起什么别的念头? 就连郑老三派出去的探子,自从陷在里面了,那是消息都递不出来了。 如今想起当初他竟然自觉想了个妙计还特意花费了大力气派人跑了老远到邻县去拉人过来,郑老三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这谁能想到这迟敬竟然能有这般本事?” 郑老三嘀咕:“这么能耐,怎么当初投奔个主子都不成,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就给打发了?” 郑老三有点想不通。 如此轻而易举地收编数万人的能人,怎么也不该那么狼狈啊? 矛盾啊矛盾! 但不管矛盾不矛盾,如今这就是事实,不能不认。 是的,郑家已经摸出了玄女教的来历。 这得益于郑家手底下也收编了一些被晋州主拉下的晋州兵的缘故。 在得到饮马镇出了个玄女教,宣称能治疫病,并且在下头各个村镇拉人的消息后,就引起了郑老三的重视。 虽然说他们以临河县城为主,对底下这些没啥油水的镇啊、村啊的并不怎么重视,但不重视是一回事,被别人抢地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郑老三当即派了探子去查探这玄女教的情况。 这一查探可真不得了,可不是什么小虾米,这是来了个硬茬子啊。 有曾经见过迟敬的探子认出了他们的来历。 这下郑家几兄弟顿时再不敢小看。 曾经上过战场的正儿八经的队伍,近万的兵力,虽然比他们还少一些,但少得也不是很多了。 再说,那可是上过战场的精兵,同他们这种杂牌军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们占下这块地盘也是打了不少场,吞下不少势力这才有今日的成就,底下士卒也都是悍勇之徒,个个敢拼命,真打起来,他们也不犯怵。 但对上正规军,成败之数,却实在很难说。 再说,最后就算他们胜了,怕也是惨胜。 因此,虽然郑老二嗷嗷叫着要给这敢虎口夺食的玄女教一个狠狠的教训,但郑老三没有把握,担心两败俱伤,别到时候反而被其他势力瞅准机会到时候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抽冷子暗算了,那可就糟糕了。 有鉴于此,郑老三这才想出了送人头添乱,趁乱取胜的妙计。 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不是妙计就不好说了。 如今,计谋进行下来,敌人不但没有削弱,还更上一层楼了。 比起来,他们这会子在人数上倒是落了下风。 郑老三也感觉这事儿是办差了,想挽回,派出去的探子都断了线,打又打不过,一时也没啥特别好的主意。 实在没辙了,他倒也光棍,往椅子上一瘫,看向上首的人。 “大哥,我头疼,还是你看该怎么办?” “要打要谈,你一句话。” “我没啥好说的了。” 坐在上首的是原漕帮的帮主,如今临河县的实至名归的城主郑老大。 他三十刚出头的样子,方脸,长得倒是颇为英俊,但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长疤,因而显得有几分狰狞。 不过,看着弟弟们的眼神倒是十分柔和。 不管是郑老二的暴躁,还是郑老三的无赖。 此时见两个弟弟都看向了他,他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杯里的茶,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意外地十分温和,如果不看脸的话,可能觉得他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 “这玄女教暂时不宜硬碰。” “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行。” “总要搞清楚他们意欲何为才行,不然睡觉也睡不安生。” “老三,就由你去饮马镇会会这玄女教的迟敬!” 至于什么神女啊,郑家几兄弟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当这是迟敬推出来掩人耳目的。 毕竟,这是男人的世道,柔弱如娇花的女人,那算什么?点缀而已。 “知道了,大哥。” “我什么时候去?” 郑老三懒懒地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冬日真好眠啊!都是这玄女教给害的,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觉。 “先吃饭睡个觉!” “也不急于一时。” 郑老大看着郑老三这样子纵容地笑道,反正虽然混进去的探子陷在里面了,但外头还有人盯着呢,也不怕那玄女教作妖。 还是弟弟的睡眠比较要紧。 不过,郑老大皱了皱眉头:“你也别老仗着年轻啊身体好就老这样胡来,再这样不知节制,我就叫人将人撵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 郑老三赶紧点头,大哥可是说到做到的,郑老三可不想哪天回来突然发现他那些美姬都不见人了。 郑老二不悦地道:“老大你就知道纵容他。” 郑老大拍了拍郑老二:“好了,新得的那柄宝刀给你好不好?” 这么一说,郑老二喜笑颜开:“谢谢大哥。” 兄弟三个勾肩搭背去吃饭。 下午,郑老三睡足了觉,这才出发。 于是,晚上,萧素素饭吃得正香的时候,客来了。 萧素素看了看黑乎乎的天,咬牙:哪个缺德鬼,挑这个时辰上门? 第219章 小心有毒 郑老三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 一边走一边打量一边摇头,果然小镇就是小镇,不行啊。 这客栈,小破旧占全了,放县城里,只怕踩门槛的人都没几个,还有几个抱着侥幸心态的,估计进来也掉头就跑了,就是要倒闭的客栈也没见这么拉胯的。 好歹也是手握上万兵士的神将啊,好歹也是神教的神女啊,就住这么个破地方。 啧! 啧! 不行! 不行啊! 正摇头叹息着,眼尾不小心往上首一扫,顿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萧素素的面前。 “敢问姑娘贵姓,是哪家的,可有婚配?” 顿时,站在萧素素身侧的何盈秀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这个登徒子! 刚才一见人她就没啥好感,脸长得倒是好看的,可眼尾上挑,水汪汪的,一看就不正经。 穿的更是花里胡哨的,何盈秀就没有见过哪个男人竟然穿着桃红衫子,上头还绣花儿的?又不是大姑娘家。 更不用说,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把扇子,一摇一摇的。 那走路的模样,纨绔子弟无疑了。 简直除了脸之外集何盈秀最讨厌的男子类型于一身:轻浮、轻薄、轻狂…… 这也就罢了,何盈秀勉强忍了,可这登徒子,竟然出言调戏素素,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盈秀真想叫人把这登徒子给轰出去,但想及这登徒子的身份,何盈秀硬生生地憋住了,只在心里画了个小人,拼命地用针扎他!扎他!扎他! 如此这番数百个来回,何盈秀总算维持住了表面的礼貌,道:“郑三公子对?这是我们玄女教的神女!” 何盈秀在“神女”两个字上格外重重地加强了音调,希望这个登徒子识相点,把那对长得水汪汪的挺好看的但在他身上格外讨人厌的桃花眼从萧素素的身上移开。 萧素素最近觉着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趁此机会染个疫好了,也免得等以后重头戏来时,反而被病情给耽误了。 只是,效果不大好。 迟敬军中那些同她差不多时间取下面罩的,许多都已经成功染疫,迟敬更是烧了几日都退烧见好了,而萧素素到目前为止,却是连一点儿症状也没有。 因为这个缘故,萧素素今日自然也没有戴面罩,给郑老三看到了真面目。 何盈秀本来也没觉着萧素素以真面目示人有何不妥,但如今看着明明都知道了萧素素真实身份了,却还把眼珠子粘在萧素素身上不下来的郑老三,后悔了。 “郑三公子,请这边坐。” 何盈秀往前一步,挡住了郑老三的视线,要把他往左侧的座位上请。 郑老三却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他一把抓住何盈秀的两只胳膊,抱起了她,何盈秀惊叫出声,郑老三却只是像搬行李一般把她搬到了一边。 对女人,郑老三觉得他还是挺怜香惜玉的。 就算是长相一般,郑老三也比较客气。 若是换了男人,刚才那般不识相地拦在中间阻挡他看美人,他早就一脚踹开了。 何盈秀呆若木鸡,气得浑身发抖。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过。 简直是奇耻大辱! 郑三公子却仿佛已经根本忘了她这么个人,不入他眼的人,他是瞟都懒得瞟一眼的。 他径自拖了一把椅子,往萧素素的身边一放,人也顺势坐了上去,却也不是规规矩矩地坐着,而是反着坐的,下巴往椅背上一靠。 越就近看,郑三公子越觉着这张脸是真好看啊! 与这张脸一比,府里的那些,就不算什么了。 听人说,晋州主的女儿们个个美若天仙,被叫做什么“十三金钗”什么的,不知道与这个比起来,孰强孰弱? 在没有见过这张脸之前,郑三公子本来觉得他府里的那些也都挺不错了,如今才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看来,人果然不能安于现状、要有追求才行啊! 十三金钗什么的,还是得集齐瞧瞧才不枉此生啊! 当然,在没有更好的之前,眼前的神女自然也是不能放过的。 郑老三看萧素素看得心醉神迷。 “原来你就是神女啊!” “早知道你长这么好看我早就来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啊!” “你长得真好看,是我目前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虽然你年纪还小了点,不过,我能等,没关系的。” “你父母在哪儿?等我回去了,我就叫媒婆上门来提亲。” “我现在有十八房小妾,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们长得都没有你好看。你去了,你就是第一,我叫她们都听你的。” “你说好不好啊?” 郑老三情真意切地看着萧素素。 萧素素递给他一杯茶。 美人这是担心他说了这么多口渴呢! 郑老三美滋滋的接过。 跟来的一个随从紧张地提醒:“公子,小心有毒。” 郑老三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美的人,怎么会下毒呢?” 说这话时,郑老三的眼紧紧盯着萧素素,只见眼前的美人仍旧微笑着,神色一点儿也不带变的,不见任何异常。 郑老三遂潇洒仰头灌下,笑道:“美人亲手倒的茶,就是真有毒,也得喝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再没有比这死法更适合本公子的死法了。” 然后,“砰”,郑老三如石头般倒下了。 磕到头了,好疼! 郑老三的桃花眼起了水雾,雾蒙蒙的视线中,依稀见到神女的笑容,依旧如前,不带一丝异样。 “公子!” 众随扈大惊,拔出刀子就要往前冲。 刷刷刷! 数十黑衣人从房梁上,从窗外,从屏风后……还有一个黑衣人,是从萧素素的椅子下爬出来的,将他们团团给包围住了。 众随扈:这速度!这身手!、 貌似拼不过啊! 萧素素笑眯眯地对他们摆摆手:“别慌!别紧张!只是点迷药罢了,不会伤你们公子的性命的。” 众随扈松了口气,随即又大为不解:好好的不下毒下个迷药做什么? 哪像他们,要么不干,要么往死里干。 这神女发的是什么癫? 这时,只见那神女朝刚才被郑老三搬到一边的碍事侍女招了招手:“盈秀啊,快来!快来!我已经把人给你放倒了。他刚才搬你,你现在也来搬他!想怎么搬就怎么搬,不要客气。” 众随扈恍然,但为了个侍女? 而何盈秀的满腔羞怒,顿时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她无奈地看着萧素素:“我搬不动啊!” 萧素素挠了挠头,“哈哈”、“哈哈”,忘记考虑这一点了。 不过,萧素素袖子一撸,干劲十足:“那你说,我来搬!” 于是,迟敬忙完了,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萧素素、何盈秀正一个动口、一个动手地在摆弄一个人形物体,将他竖立在客栈门口。迟敬没有细看,还以为是什么雕像之类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说临河县郑三公子来访吗?” “人呢?” “还没有来吗?” 第220章 等等我 夜黑风劲,郑老三足足被晾了半个时辰,这才被允许将人带走。 好不容易又掐人中,又泼凉水的,终于将人给弄醒了,众随扈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两国相交还不斩来使呢!这玄女教神女竟然如此对待公子你,真是卑鄙、无耻、恶毒!” “就是就是,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 “小小年纪,竟这般毒辣。还说是什么神女,我看叫毒女才对?” “等公子你好了,咱们立刻便离了这什么鬼神女教,回去咱临河县,告了城主大人,领大军前来,将这玄女教捣个稀巴烂,抓了这毒女子,也将她喂了药放在外头冻上半个时辰,不,冻上一天一夜,给公子你出气。” “对、对、对,还要她跪在地上磕头,给公子认错。” “光磕头怎么行?起码……” 巴拉巴拉,众随扈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萧素素的皮都给扒了。 长这么大,郑老三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这个场子,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然后,就听见郑老三一脸迷醉地道:“她长得真好看,对?” “长这么大,我见过的人中,就属她最好看了。” “尤其是刚才递茶给我喝的时候,笑得真好看啊!” “真想再看一次啊!” 喂喂喂,人家喂的是茶吗? 喂的那是迷药好??!!! 这幸亏是迷药,如果是毒药的话,怕你现在小命都没了。 众随扈恨不得抓住主子的肩头猛摇,将他摇醒。但是看他那心醉神迷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着迷样,怕就算把他头都摇断了,也都摇不回来了。 唉! 平常看着挺精明多智的一主子,怎么一看到美人就废了呢? 众随扈一阵无力。 算了,报仇什么的,他们想多了。 看公子这样子,喂点迷药算什么?吹点冷风算什么?只怕就算人家给他喂的是毒药,只要没毒死,他爬着也会爬到人家面前,让人家再喂他一次。 好! 没事了,都洗洗睡! 第二日,又是风雪交加的一日。 萧素素收拾停当的时候,天还黑着,何盈秀窝在被子里打着哈欠叮嘱萧素素:“点心、水我都给你温炉子上了,记得吃了再去啊!空腹容易伤胃。” “知道了,知道了,你睡你的!每天都说,你才多大啊,就快跟老太婆一样啰嗦了。” 萧素素无奈了,她又不是小孩子,看见东西还不会吃啊。 虽然有人关心是挺好的,可天天这样…… 所以她本来是想一个人住一个房间的啊。 可何盈秀原来的丫环香儿如今去了生活区做祭司了。 之前在寨子里香儿虽然白日里去医馆帮忙,晚上都会回来同何盈秀一道睡,如今突然就要一个人睡了,何盈秀竟然不敢,老半夜被吓醒。 窗外的树影子都能被她看成鬼,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几天就蔫了,眼下青黑青黑的。 没办法,萧素素只能让她搬来一道儿住了。 结果就是天天被念叨。 奇怪,以前也没有觉得何盈秀这么唠叨的啊? 怎么如今这唠叨的频率有越来越往上升的架势? 何盈秀脸微红,她也不想啊,可总是不自觉地下意识就说了,不说这么一句,心里总不安,接下去的觉都睡不踏实了。 这么下去,她不会真越来越像老太婆? 何盈秀有点惊恐。 她可不想这么个年纪就未老先衰啊! “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何盈秀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掉这毛病。 这么下定决心的何盈秀,在看见萧素素推门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晨练完记得喝水!” 何盈秀喊完,懊恼的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窝里:完了完了完了,她真要变成老太婆了。 萧素素关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最后一次,呵呵! 萧素素考虑:要不还是把香儿调回来? “神女,早啊!” 这么想着的萧素素才刚走下客栈的楼梯,欢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桃红色的身影从二楼翩然而下,“刷”地一声,扇子展开,同时,一个大大的旋转,郑老三飘然落在萧素素的面前,面如桃花绽开,笑如春风拂面。 不得不说,这一套还真是行云流水,蛮养眼的。 萧素素看得挺开心,下次寨子里舞台表演的时候,要是这么来一下,丫头小子们的喝彩声保准震天响。 刚萧素素都差点儿以为在看街头卖艺,准备鼓掌了。 反正昨儿冒犯何盈秀的梁子,该找回来的也找回来了,别人既然笑脸相对,萧素素也无意揪着那点事儿不放。。 说来这郑三公子,倒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昨日中了迷药,挨了半个时辰的冻,今日还能对她这始作俑者笑成如此这般,这样的,倒也少见。 暗影情报里说这郑三酷爱美人,家中美姬众多。 萧素素本来没太放在心上。 男人几个不爱美人的?尤其是有点财势的男人。 但这种爱,大多如同对待猫狗一般。 无事的时候,抚摸几下,喂点好吃的,一旦猫啊狗啊不听话咬伤主人了,立马一脚踢去,也不管这一脚是不是会要了那猫啊狗啊的小命。 如此而已。 这郑三公子,看着倒是与那样的有些不同似的。 对笑脸以对的人,萧素素也是不吝惜的。 反正笑嘛,也不用花钱不是? 萧素素同样也笑得很灿烂:“是郑三公子啊?怎么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一会儿?用过早餐了没有?应该还没有用过?我们这边早饭还没有这么早呢!怕是还要等一会。肚子饿不饿?可能等?不能等的话,可以去外头看看,早点摊子开门也许会早些呢!镇上老张家的馄饨还是挺地道的,郑三公子您可以去尝尝。我早上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啊!等我回来再寻公子说话。” “神女要出去?”郑三公子眼睛一亮,这可是好机会,郑三公子殷勤地道:“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出去太不安全了。不如我陪神女你一道儿去?” 萧素素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正好迟敬也在那边,谈事情也方便。 这郑三公子昨日上门,说的就是求见迟敬和她。 “好啊!” 萧素素爽快地答应。 郑老三喜不自胜,然后,就听楼上传来一道声音:“等等我!” 碧衫碧裙的何盈秀“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地缓缓走了下来,对着郑老三缓缓一礼。 第221章 太负责了 郑老三看着突然插进来的何盈秀,微微皱眉。 怎么偏巧这个时候? 何盈秀微微抿嘴,客气而礼貌地微弯嘴角。 萧素素不解:“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她是要去黑龙卫找暗影没办法,这些日子天天跟着黑龙卫训练,进步那是嗖嗖的,这种感觉太好了,不去萧素素舍不得。 而一般这个时候,何盈秀是从来不跟着她的。 都是再睡一会,再跟着扈三娘她们一道儿晨训。 今儿个倒是稀奇了。 何盈秀本来的确是要睡的,不过,一听到郑老三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 这个登徒子! 素素还这么小,竟然敢在她面前口无遮拦地说什么提不提亲的,她怎么可能放心素素和这么个轻浮浪荡子单独呆一块? 当下何盈秀就一溜烟爬起来了,换了衣裳,随便挽了个头发,插了一根木簪子就出来了。 总算动作快赶上了。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让萧素素和这登徒子独处的。 心中下了决定,面上,何盈秀仍旧斯斯文文的,不露一丝痕迹。 “我是突然想起昨儿那边还有点事儿还没有办然后就睡不着了,所以就干脆起床了。和你一起走也有个伴,免得我孤零零一个人上路也没个人说话,怪无聊的。” 说着,又对郑老三道:“昨儿个失礼了,郑三公子你别见怪啊!” 好像是挺温柔有礼的姑娘。 长相戴了面纱看不清,但气质不错。 而且和神女说话你啊我啊,看样子并不是侍女。 昨日神女不惜给他下迷药也要替她出头,看样子,两人关系还挺好的。 虽然觉着何盈秀出现的时机不太好,有点儿碍事,但这样的人还是交好比较好,姑娘家都容易受身边人看法的影响。 心里闪过诸多念头,郑老三脸上不耽误地露出了温柔有礼的翩翩笑容:“姑娘客气了,昨日是我失礼了,姑娘别见怪才是,哪里敢见怪姑娘。” “在这里,我给姑娘赔罪了。” 说着,郑老三给何盈秀恭恭敬敬地作了个大大的揖。 这个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挺有书香门第家姑娘的风格,这样的姑娘应该比较习惯斯文一点的做派。 郑老三就收敛了一下平日的张狂。 别说,他这个模样,不看衣衫只看作派,还真挺像彬彬有礼的的书香之家的公子的。 不过—— 巧言令色! 虚伪做作! 奸诈小人! 何盈秀在心里冷哼。 她是绝对不会被这种表面功夫所骗的。 笑得越好看的男子越会骗人。 如此想着的何盈秀脸上挂上了更为温和有礼的笑容:“哪里,应该是我给公子赔礼才对。”何盈秀也给郑老三大大还了一个礼。 郑老三松了口气,看样子还是个挺大方的姑娘,没有计较昨日他的孟浪之举。 这样子的姑娘好。 郑老三喜欢懂事的姑娘。 不知道这姑娘喜欢什么? 郑老三正想找人打听下神女的事情,这个姑娘看来是不错的人选。 郑老三在心里暗暗打着主意。 两个人在那里客气来客气去的,萧素素却有些等不及了,率先上了马,催促起来。 “好了好了,别礼来礼去的了。” “出发!” 郑老三和何盈秀又互相谦让了一番,这才都上了马。 生活区就坐落在饮马镇外,沿着城墙周边而建。 小镇也不大,三人骑马很快就出了镇,进入了生活区。 说是生活区,不过,如今里头的人比镇子里头的人要多得多了,地盘也要大得多,热闹极了,简直形成了个镇外之镇了。 郑老三入镇的时候,是从城门那里留的主路进入的,隔着几米高的栅栏,栅栏还用草啊、麻啊、树叶啊给遮住了,因此生活区里头是何等模样,他并不曾瞧见。 如今第一次进到里头,看到里头的种种,不由大感新鲜。 照他所想,这玄女教不过是仗着有些好大夫,打着救人的旗号,本质上仍然是招揽人马,病人及家属什么的,不过是人质罢了。 连镇子都不让进,想也好不到哪里去。 多半只是建些临时的棚子,让人不至于冻死罢了。 可进到里头来,郑老三才发现他彻底地想错了。 棚子的确是只有些棚子,简单的木头,做得很粗糙,并不细致,但棚子里有简单的床和桌子、椅子,十分干净。 里面分成了许多区,每个区几个棚子,每个棚子看起来能容纳几十个人的样子。 区与区之间有道路相通,有做买卖的市集,看病的区域以及专门的办事处。 道路之上,有穿着黑色绣有“玄女教”字样的兵士在路上巡逻。 郑老三还看到有个高高的台子,不知做什么用途的,还有同何盈秀一样打扮的姑娘穿梭在各个棚区之间。 一切都井然有序,欣欣向荣,人们的脸上没有郑老三见过的忧愁哀痛,反而个个都十分精神,脸上焕发出一种在晋州人脸上消失了许久的东西,郑老上想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一个比较贴切的词——希望。 郑老三看得目不暇接。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新鲜了。 何盈秀眼睛一亮,笑着提议道:“郑三公子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神女还有事要忙,暂时不得空。不如就让我给公子做个向导,引导公子参观参观?” 萧素素去找暗影的确不便陪客,遂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 “那郑三公子,我先告辞一会,晚些时候再见。” 郑老三更想跟着萧素素去,不过,他也晓得欲速而不达,再说,他来也有他的目的,美人固然是要的,但正事儿也不能不干,不然回去大哥那一关可过不了。 郑老三便也笑着同意了。 这一同意,郑老三发现,这名唤何盈秀的姑娘真是个极好的向导,认真、负责、有耐心,就是有些太负责了。 因为,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这位姑娘都十分热心地带着他到处参观,不仅参观,还十分热心地给他介绍玄女教的宗旨,给他背诵玄女教的各种经义,尤其是那个什么《玄女经》。 “世道乱,民多艰。” “心慈悲,玄女出。” …… “四海清,五河晏。” “天下平,俱欢颜。” 直到三日后,同郑老大约定回去的时间到了,出了饮马镇,郑老三耳边还不断地有这声音在耳边萦绕。 郑老三揉了揉耳朵,有点疼。 这几日,他只和神女、迟敬吃了两顿饭,一顿是刚来的时候,一顿是要走的时候,其余的时间,几乎全被这热心的神使长何盈秀给占满了。 直到这日走的时候,神女也因为被事情缠住,未能相送,最后,还是何盈秀送的他。 “再见啊!” “郑三公子!” “一路顺风啊!” 何盈秀挥着手,温柔而热情。 想到神女,郑老三心里苦,但何盈秀这几日的确十分热情地在招待他,耐心、亲切、体贴,实在没有什么不周到可以挑剔的地方。 她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而且,这还是神女最亲近的闺蜜。 郑老三只能也露出个温柔而感激的笑容。 “这几日,辛苦你了,何姑娘。” “再见,保重!” 这就是郑三公子的饮马镇之行。 应该,还算成功啊? 路上,一随扈挤眉弄眼地问郑三公子:“公子,那何姑娘不会是喜欢上你的?” 第222章 以我之见 “去你的!” 郑老三一鞭子甩了过去。 “何姑娘可是个好姑娘。” “别胡说八道,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随扈被斥,不敢再言,心下倒是暗暗纳罕。往日若是如此玩笑,郑老三都是得意非凡。不曾想,今日却是大异以往。 他哪里晓得,郑老三素日相处的女子,多是些市井江湖女子,或者婢女歌姬之流,最初听说什么玄女教,神女什么的,便也觉得不过是些被迟敬推出来招摇撞骗的女子罢了,因此,最初心里是存了几分轻贱的。 虽然说倾慕神女貌美,有求娶之意,但若说多么敬重,却也未必见得。 但这几日,日日与何盈秀相处,何盈秀虽从不曾炫耀过出身,但言行举止、谈吐风度,越是相处的时间长,便越是让郑老三感觉到了不凡。 尤其何盈秀才学过人、处事有度、待人有礼,一看就知道出身绝对不凡,但她却从不因出身就对百姓倨傲,也不恃才轻人,善良、温柔却又有原则。 郑老三见过来投百姓中,有因为家中病患心急而对祭司们恶言相向的,经过的何盈秀对此绝不姑息,立即便命人拿下了他,却不一味惩罚,而是先对那人言明所犯之错,再拿出生活区的条例,给予惩罚。对那人家中的病患却并不牵连也不照顾,依旧按照正常流程排队等候。 郑老三也见过,在巡视的时候,遇到病患突然不停呕吐的情况。见负责那一区的人有些忙不过来,何盈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帮忙,患者呕吐在了她的身上,她也丝毫不在意。先将病患交代清楚,这才回去更换衣物。 …… 越是相处,便越觉得这姑娘可贵、可敬、可慕。 那是与他这样的人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样的人,尊敬还来不及呢,如何能拿她同那些庸脂俗粉一般的女子一样肆意取笑? 郑老三当下就不高兴了。 不过,斥责过随扈之后,随扈的话却在他的心里久久不去。 他忍不住想,在别人看来,何姑娘当真是喜欢自己的吗? 当然,他喜欢的是神女那样美貌过人的女子。 何姑娘再好,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想到何姑娘可能是喜欢他的,那样有才学,那样品行高洁,那样能干温柔的何姑娘,竟然可能喜欢他…… 虽然只是随扈瞎揣测的,何姑娘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呢? 她那样的女子,要喜欢自然也是喜欢同她一样有才、有行、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的,那样的才配得上她。 像他这种性子轻浮、没有学问、只有一张脸的浪荡子,她肯定是不会喜欢的,她才不会像一般姑娘家那么浅薄地只喜欢一张脸呢。 尽管如此作想,郑老三的嘴角仍然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上午从饮马镇出发,到临河县的时候,还未至午时。 郑老三没有错过饭点。 “大哥,二哥,我回来啦!” 几日不见两个哥哥,郑老三还是很有些兴奋地,扑了上来就挂在了郑老二的身上。 虽然他本来的目标是郑老大,只是,郑老大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郑老二正好就顶了上来。 郑老二嫌弃地扒拉郑老三。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一个大男人,别老这么黏黏糊糊的,恶不恶心啊?” 对于老三的热情,郑老二实在消受不了。 不过,虽然他力气是不小,郑老三如今也大了,不是小时候随便一扒拉就能扒拉下来的了。 纵然郑老二一脸的嫌弃,郑老三还是又赖了一会儿,还在郑老二的胸前磨蹭了两下,这才终于心满意足地下来。 下人刚刚上了菜,几兄弟出身市井,也没有那么讲究,边吃边说。 “你去看过了,那玄女教究竟如何?” 郑老大敲了敲桌子,催促郑老三。 说起正事儿,郑老三也不含糊,不过还是又扒拉了几口饭,还是家里的饭菜香啊! 本来镇子里东西就没有县城里丰富了,何盈秀他们还太忙了,干脆都吃大锅饭,没有另外做饭菜,他为了刷何盈秀好感,好让她在神女面前能给他多美言几句,因此也不好搞特殊。这几日都没吃啥好东西。 郑老二吐槽了一句。 “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玄女教没给你东西吃吗?” 郑老三翻了个白眼。 “怎么可能?” “人家玄女教那什么人,怎么可能不给我东西吃?何姑娘对我可好了,只是镇子上嘛,你们也知道,没啥好东西,这可不怪人。” 郑老大听这话音,皱起了眉头:“怎么,你对这玄女教很有好感?” 这才去了几天。 郑老二大惊:“莫不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些教不教的,最喜欢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老三你不会给人洗脑了?” 说着抓过郑老三就一顿猛捶,要把他吃的迷魂药给捶出来。 他力气大,没几下子,郑老三就给他捶得一条命去了半条,艰难地朝郑老大伸出手去:“大、大哥,救我!” 郑老大这才叫郑老二放他。 郑老二冷哼一声:“这回就饶了你。下回若再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女人就犯糊涂,看我怎么治你!真是,也不知道在这上头吃了多少回亏,还不长记性。” 原来,郑老二也不是真认为郑老三是被洗脑,是觉着他这回又被女人弄昏了头。 被误会的郑老三委屈极了。 “大哥、二哥,我这回真没有。” 神女的面他都没见着几回,他干的都是正事好不好? 郑老三觉着有必要洗刷一下他的冤屈,正儿八经地将他去饮马镇的经过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附上了他的意见。 “据我所见,这玄女教并不如我们当初所想,以迟敬为主导,是确确实实以神女为主。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迟敬的确完全听从神女的命令。” “除了神女之外,玄女教中占了少数的女人地位也十分高。迟敬只负责军队之事,其余诸事,完全由这些女人处理。” “这些女人们都不似寻常女子,能力都很强,处理事务井井有条,寻常人家的主母只怕都及不上,而且,据我所见,她们基本都识字。而且她们每日晨训,练拳、会使用武器、能列阵、变阵,还十分熟练。除了天生力气可能不如男人,她们具备一个士兵的基本素质,只怕比我们队伍中的大多数士兵都还要强。” “迟敬军队战力如何没有真的打过,我不清楚。但迟敬练兵很有一套,他的士兵素质很高,阵列变幻如臂指使,数千人如同一人一般,我们多有不及。” “除了迟敬的队伍之外,玄女教还有一股武装力量,人数在千余左右。” “这群人很神秘,他们的训练情形不允许参观。” “神女会武,身手还很高明。” “能安民、能打仗、人数又众,实力不在我们之下。” “以我之见,对玄女教,不可力敌。” 第223章 岂不更妙 郑老大点点头。 看来,的确是用了心的。 这回倒是真有些冤枉他了。 郑老大安抚地给郑老三夹了个鸡腿,可把郑老三感动的:“大哥,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 郑老二却有些泄气:“照你这么说,那还有什么搞头?还以为能大干一场呢!” 郑老二本来想着,若那迟敬是个银样镴枪头的话,那他们设法吞了这玄女教,那岂不是兵力凭空多出了一倍?再把那据说能治疫病的神医们也搞了来,那兵源可就源源不绝了。 这段时日,看着人源源不断地汇聚到那饮马镇,郑老二可馋死了。 如今,郑老三却告诉他不能力敌! 真是眼看到了嘴边的肉却吃不了,糟心! 不过,对于郑老三的判断,郑老二倒是并不怀疑。 老三虽然女色上有那么点二百五,眼光头脑却比他好,他都说不可力敌,那定然确实是不可力敌的。 郑老大沉吟道:“不可力敌的话,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如今县里已经在暗暗地流传着一些玄女教的消息了,人心已经开始浮动。” “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消息传开,我们县里的人要跑没了。” 郑老三啃完一只鸡腿,用袖子抹了抹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过,你们要听我说完,可不带先打的。我这真是仔细考虑过的,绝对不是被美色所迷。” 郑老三先特别对两个哥哥强调了一下。 不然,刚才捶他几下也就罢了,如今,他吃了这许多东西,可经不住二哥再像刚才那样死命地捶了。 再那样捶,只怕他刚吃的大鸡腿立马都得五马分尸地出来了。 为了自己好不容易吃到的鸡腿不要浪费了,郑老三觉得他还是先提前打个招呼的好。 听到郑老三这话,郑老二怀疑地看了郑老三一眼,总觉得他这是心虚才如此说的,郑老二的手又有点痒了。 郑老大抬了抬下巴,示意郑老三说。 郑老三又说了一声:“一定要听我说完啊!” 他可不想才说一句就被打,太冤了。 郑老二不耐烦了,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开始了。” 郑老三打了个哆嗦,二哥认真起来太吓人了。 他也顾不得还没得到保证了,赶紧开口道:“我是想既然我们阻止不了我们的人投奔玄女教,那么,何不干脆我们也一道儿投奔了玄女教算了呢?” “老三!” 郑老二站了起来,须发怒张。 郑老三苦啊,一下子窜到郑老大的身后:“二哥、二哥,别冲动、别冲动,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他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提前说的嘛。 虽然目前看起来,好像提前说了也没有啥用。 郑老大皮笑肉不笑:“嗯,就先听你说,你最好好好说。” 郑老二双臂交叉抱胸而立:“好,我就先听你说,最好能说得我满意。” 不满意的话这还是要打啊? 郑老三心比黄莲还苦。 唉,明明他说的都是再好不过的主意,为什么就没人能意会得到呢? 果然曲高和寡啊!换了何姑娘,一定不会像哥哥们这样。 郑老三小小地走了一会儿神,当下就被不耐烦的郑老二砸了一个核桃过来,郑老三听到风声,一个闪身躲过了,再也不敢拖延,赶紧一口气儿地道:“我这绝对不是被女色所迷,纯粹是为了我们自个儿考虑。你们想,如今晋州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小鱼儿是不是差不多都快被吃完了?小鱼儿吃完了怎么办?难道大家都会就此收手?” “不,就像我们的野心不止这临河县一样,其他势力也绝对不甘只守着自己现在的这点儿地盘。” “如今晋州无主,谁的拳头最大,谁就能成为晋州的王!” “我们想,其他人也想,不到最后角逐出个结果,不会甘休。” “之所以各县如今还没有打起来,一来是疫病还在蔓延,还没有将人淘汰完,需要时间;二来现存的各个势力虽然有强弱之分,但就像我们和玄女教一样,差距都不大。若是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不但没有吞了别人,反而实力受损,被别人捡了便宜。这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的情形不会一直僵持下去,迟早会有人选择结盟,先吞掉别人。说不定,暗中已经有人开始在行动了。” “我们如果不想被别人吞了,迟早也要选择一个结盟对象。” “比起别的势力,我觉得玄女教是更好的对象。” “第一,玄女教拥有绝无仅有的优势。目前,能够有效治疗疫病的,据我所知,还真就只有这玄女教的祭司们了。有这个杀手锏在手,她们的号召力如果充分发挥,你们想想,会有多少人蜂拥而来。” “第二,玄女教已经有一套比较成熟的模式,她们的组织能力、管理能力都是我们所不及的,在如何吸纳安置这些人上面,她们的经验被证明是十分切实有效的。” “第三,玄女教有完整的教经教义,有初步成形的教会组织。” “我们固然不信神明,但百姓们愿意相信。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聚集而来的百姓们已经对玄女教有了归属感,他们会自动参加晨课晚课,会去拜神像,会在病人身边诵念经文,祈求玄女娘娘的保佑……神的名已经存在于他们的心中。这种凝聚力是我没有见过的。” “第四,玄女教本身实力就十分强大,她们一定会更加强大,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这是我在其他势力上没有看到的。” “第五,神女、迟敬、何姑娘这些我所见过的玄女教的高层人看着都不错,他们不像是那种会耍阴谋诡计,背后捅人一刀的人。” “而玄女教目前之所以还不成气候,是因为他们入局晚,没有自己的地盘,物资、人力有些跟不上,若是我们补足了他们这一短板,日后玄女教极有可能成功夺下晋州这块地盘。” 郑老三一口气把自己这几日渐渐成形的想法说完。 郑老大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问:“那为什么你的建议不是结盟而是投奔呢?这两者差别可就大了。” 郑老三摇头:“结盟的话同别的势力可,同玄女教结盟就不智了。他们的号召力、凝聚力太强,神的光环太强大,结盟我们捞不到太多的好处,反而会成为他们的附庸,最后就算他们讲道义不吞并我们,我们也成不了气候了。” “成为玄女教的一部分则不同,那玄女教壮大,我们也就会壮大,我们能借用他们的优势,迅速扩充,这是我们自己办不到的。” “等我们吸收到了足够的人手,学习到了他们的教义、组织和运作模式,如果玄女教后继无力的话,到时候我们可以趁机纠结志同道合者分教而去,自己独立。” “历来分宗最后却比主宗更强大,甚至反过来吸纳了主宗,这样的事也不在少数。” “这样岂不更妙?” 第224章 不退 郑老三讲完,警惕地看了一眼二哥。 郑老二挠了挠头,好复杂的样子,他还是觉得直接打上门比较痛快。 不过,看郑老大好一会儿没有出声,显然是在琢磨,便也知道老三提的这事儿八成有谱,也就放下了他的大拳头。 郑老三笑逐颜开,看样子逃过一劫了。 老大一时没有发话,他一看,鸡腿还有几只呢! 这一讲完肚子好像又有些饿了。 郑老三便继续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郑老二没事有些无聊,就也拿了一只,蹲在郑老三旁边也啃了起来。 等郑老大回过神来时,就看到了,一个空荡荡地盘子,鸡腿那是一只也没有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盘鸡腿都是大鸡腿,足足有十来只的? 所以,这是一只也没有给他留喽? 郑老大面无表情,眼睛在郑老二、郑老三的身上轮回。 “他吃了七只!” 郑老三迅速指向了郑老二,显示他的无辜。 郑老二则道:“最后一只是老三吃的。” 郑老三震惊地看着郑老二。 郑老二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他可是哥哥呢! 郑老大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晚上厨房做的鸡翅,整整一盘,放在了他的面前,他一共吃了六个,剩下,他不吃了。 然后,在郑老二、郑老三垂涎欲滴的眼光中,让人将鸡翅喂了狗。 看着大狼狗津津有味地吃着鸡翅,郑老大嘴角微勾宣布了他的决定。 “就按老三说的,我们加入玄女教!” “老二、老三,明儿个你们两个亲自带人跑一趟饮马镇,代替我,迎接玄女教神女来临河县!” 于是,刚走了才一日,他郑老三就又来了。 郑老三这次再来简直跟回他自个儿家似的,都不用人带路,十分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正在生活区里忙碌的何盈秀。 看见何盈秀熟悉的身影,郑老三觉着可亲切了。 他十分雀跃地冲着何盈秀挥手,欢喜地叫着:“何姑娘!何姑娘!” 何盈秀回头一看是他,面罩下的脸扭曲了两下。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终于露出了温和而有礼的笑容。 “郑三公子,又见面了。” 何盈秀的内心:这死登徒子怎么刚走了又来了!!!天气不冷吗???还下着雪不嫌行路不便吗??? 好不容易把这登徒子送走了,才松了口气,竟然才过一天就又来了。 真是贼心不死啊! 不过,有她在,这死登徒子别想打素素的歪主意。 何盈秀笑着迎了上去:“走了这么远的路,口渴了没有?要不要喝杯茶?” 何姑娘还是一样温柔又贴心呢! 她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他? 郑老三忍不住又想起随扈说的话,不禁仔细观察起何盈秀的表情,但何盈秀带着面罩,什么也看不到。 这么说来,他好像还不曾见过何姑娘的长相呢! 这么一想,郑老三突然好奇心陡生,很想揭开面罩瞧上一眼。 郑老三的手有点蠢蠢欲动,不过,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这样对何姑娘太冒犯了。而且这回来可是有正事的。 郑老三笑着对何盈秀道:“茶就不用啦,我带了水,路上喝过了。神女呢?神女在哪里?我找神女有事相商。” 找素素? 何盈秀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找神女有什么事啊?” “不能先跟我通个气吗?” 郑老三瞧了瞧周围的人,靠近了何盈秀,附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大哥派我和二哥来,接神女去县里呢!” 何盈秀身子不由一震。 上次郑老三来访过之后,他们也曾私底下猜测过他的来意,但郑老三只说是得知有了新邻居,过来看看,没有露半点口风,因此,众人讨论了下,也不得要领,只能暗暗加强了防备。 不过,能先派人来,至少这郑家几兄弟不是那种没有脑子,不管不顾、冲动行事的家伙。 众人一致判断,对方大约还在观望阶段,暂时应该不会动手。 但,不动手是不动手,接萧素素去县里,这是个什么意思? 何盈秀心里惊疑不定,面上却十分沉着地道:“你二哥在哪里?” 郑老三朝远处挥手:“二哥!二哥!快过来。我找到何姑娘了。” 何盈秀朝郑老三挥手的方向看去,就见那里站着一个格外高壮的汉子,比周围人都高出好大一截。 何盈秀见过的陈大光算是十分高大魁梧的人了,但这汉子,陈大光站在他面前,怕是都要矮上大半个头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就空了一圈,没有半个人。 从他身边经过时,别人都特意地避开了。 他原本看着别的地方,此时听见了郑老三的呼唤,转过头来。 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何盈秀的头皮一麻,呼吸都忍不住停止了。 好可怕! 那眼神,就好像凶猛的野兽一样 被他盯住的瞬间,恐惧、无助…… “别怕!” “我二哥只是看起来可怕了一些,他不会乱杀人的!” 郑老三知道自家哥哥对姑娘家的杀伤力,连忙安慰何盈秀。 不会乱杀人,那还是会杀人喽? 何盈秀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被安慰。 本来她觉得如今她胆子已经大了不少了,生活区也有些脾气不好的人闹事,她都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处理了,可这郑老二,也实在太可怕了!!! 他长得其实不丑,脸上也没有什么疤的。 但就是让人感觉到可怕,也许是他没有什么表情,也许是他脸太方像岩石似的,也许……反正,就是很可怕很可怕。 郑老三带着这么一个人来接素素,他们郑家几兄弟是个什么意思? 是威慑吗? 是不允许拒绝吗? 还是郑老大纯粹觉得派两个弟弟来表示他的重视? 何盈秀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实在不想带着这么个人去见萧素素,甚至有直接通知萧素素赶紧跑路的想法,但她知道,萧素素不像她,萧素素是不会就这么退缩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人。 萧素素不退,那她也不退。 不论再想,也不要! 第225章 神女的眼神 何盈秀僵直着身体,看着郑老二几步就跨过来,离她越来越近。 她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疼痛总算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不至于转身逃走。 等到郑老二到了近前,她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郑二公子,你好。请两位随我来,我这就带你们去见神女。” 尽管笑容不太成功,尽管声音还有点儿发颤,但她确确实实地做到了。 郑老三在心里暗暗吹了声口哨。 何姑娘比他想的还要勇敢呢! 至今为止,他就没有见过一个姑娘能在二哥面前好好说话的。 郑老二的眼里也不由流露出了意外之色:长大以后,这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能够好好说话的姑娘,眼睛还没有避开他。 不过,今日估计是郑老二的吉日。 因为,他很快就见着了第二个。 第二个在他面前不仅能够好好说话,而且,用羡慕仰慕的眼神快把他淹没了。 从见到郑老二起,萧素素的眼睛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她啧啧称奇,赞叹连连:“郑二公子你这样的体格真是我平生仅见。” 看那一只可以抵人三四只的壮硕胳膊! 看那有两三个人宽的身板! 看那粗壮无比的大腿! 萧素素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要她有这身板,天下哪里去不得?还用发啥愁。走到哪里只怕都有大把的人争抢着要,不论到哪里都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天啊! 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这幅身板怎么就长在别人身上不长在她身上? 萧素素盯着郑老二的眼神火热无比,若是能换,恨不能当场就跟他换了。 还有这脸,这线条是怎么长的? 一见就让人望而生畏啊! 有这身高,有这张脸,还用啥米衬托? 往那里一站,就是气势啊! 太绝了! 实在是太绝了! 这完全就是她的理想型! 自从看到郑老二的第一眼起,萧素素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眼珠子粘在郑老二的身上完全没有办法移开。 郑老三这么大个人就杵在郑老二的身边,却完全被她给忽略掉了,连一个眼神儿也没有递过来。 不、不对劲! 神女看二哥这眼神,怎么跟那些姑娘们看着他的眼神这么像?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郑老三不敢相信,死命揉了揉他的眼睛,再看,结果还是一样的。 神女不会是对他二哥一见钟情了? 雷霆霹雳! 霹雳雷霆! 郑老三觉得他的脑袋在轰隆隆作响,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喜欢的姑娘比起他来,竟然会更喜欢二哥。 他,这是在做梦? 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不是别人。 是二哥啊! 那个胆子小的姑娘见了他能晕过去、哭出来、噩梦连连的二哥啊! 不敢置信的何止郑老三,郑老二也是一样觉得自己在做梦。 姑娘们这样的眼神他见过,不过,以前这样的眼神一直是对着老三的,或者老大的,换到他身上,就成了恐惧、害怕,之前何盈秀敢还算平静的同他对视,他都已经惊异不已了,如今,竟然有姑娘用看老大和老三的那种眼光看他? 郑老二偷偷掐了一下手心,疼。 这时,萧素素已经眼睛发亮地移到他跟前,抬头,好累。 萧素素搬来一把椅子,站了上去,笑眯眯地一脸期待地问郑老二:“你这个样子,身手肯定很好?” 这个姑娘太奇怪了! 郑老二感觉有些别扭,但也很新鲜。 毕竟这是第一个这么看他的姑娘,尤其,长得还这么好看。 这时,萧素素站高了,和郑老二平视,郑老二这才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因为知道姑娘家都害怕他,郑老二也不喜欢老把人给吓晕,女人这种动物实在是太脆弱了。所以,郑老二养成了习惯,从来不去看姑娘家,免得一个目光接触,就造成麻烦。他虽然不怕,但没有人喜欢别人见了他不是惊叫就是哭或者干脆就晕倒的。 这个姑娘好看得过分,难怪是神女了。 也只有这么漂亮的才称得上神女了,长得丑的,只怕说是神女别人还不信呢。 是因为是神女所以才胆子这么大不怕他吗? 郑老二本来不信的,但这神女实在太奇怪了,的确不像凡俗女子。 实在太好看,郑老二有点恍神。 萧素素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十分耐心地笑着问:“怎么样啊?你身手,是不是很好啊?” 郑老二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没有败过!” 从他开始打架起,他就从来就没有输过。 这只是一个平淡的陈述句,打过的架太多,胜利的次数太多,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了。 萧素素一听,眼睛里却似有无数星星在闪耀。 这语气,简直有一种天下无敌的架势啊! 好帅! 她喜欢! “那,打一场怎么样?” “素素!” 何盈秀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会这样说,一个没有忍住惊叫出声。 郑老三终于知道神女的名字了,之前他旁敲侧击的,何盈秀就是不肯告诉他,说姑娘家的闺名,不可轻易示人。 但如今郑老三没有空为这个高兴。 因为如今他只是一团无人理会的空气。 萧素素听到何盈秀的惊叫意识到她误会了,忙摆手道:“不是我啦!”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虽然她如今提升很快,但她胜在身手灵活,迅速快,力量是她的短板,虽然她也在提高这方面,但如今也不过比一般男子强些,郑老二这种,就是光站在那里不动让她踢,只怕她也踢不动。 又不是生死相搏,总不能上毒药兵刃。 “同我的人比划比划,让我们见识见识怎么样?” 萧素素期待地问。 不知道黑龙卫对上郑老二会怎么样? 郑老二本来不喜欢这种玩票性质的对打的,没意思,要打自然就要来真的,不来真的有什么可打的,无聊。 他本来准备拒绝的,可看着萧素素的眼睛,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说了一个“好”字。 萧素素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那走走走,正好暗影他们也还没有完事儿呢!” “正好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哈哈哈,暗影那个家伙,天天虐她,不知道对上这个郑老二,谁更厉害? 萧素素兴冲冲地带着郑老二去黑龙卫。 至于郑老三,早就给她忘得光光的了。 有这个人吗? 有吗? 反正不重要啦! 郑老三看着神女和郑老二相亲相爱离去的背影,耳边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只觉得北风那个凉啊!雪花那个冷啊! 何盈秀如今不担心郑老三了。 只觉得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怪可怜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重点转移,如今,何盈秀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对好看的郑老三没啥感觉,却对郑老二青眼有加。 这,更要不得啊! 这一拳下去,还能活啊? 女怕嫁错郎,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何盈秀提起裙摆,匆匆跟了上去。 至于怪可怜的郑老三,他可怜自然有他哥,关她啥事?素素的事才是她的事。 何盈秀仅有的仁慈就是对一个神使吩咐:“不要打搅郑三公子。” 他可能需要静静。 第226章 交流交流 “暗影!” 萧素素兴高采烈的声音响起时,正在观看新收编的黑龙卫训练情况的暗影不自觉地身子僵了僵。 她今日不是走了吗? 为嘛又来了? 本来分散各处的暗刃等人则悄悄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眼睛顺便不着痕迹地纷纷瞄了瞄暗影的屁股,不知道上面那一脚的脚印还在不在? 督主每每真是奇思妙想,敢为人所不敢为啊! 其别出心裁之处,每次都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作为暗影大人的下属,对这种卑鄙无耻的没有下限震碎人三观的行为,他们一定是同仇敌忾、万分谴责的。 这下,督主又来了。 暗影大人,你要加油啊! 暗刃等人用不动声色的眼神默默给暗影鼓劲。 暗影皱眉,怎么感觉又有些不对劲了? 他利眼扫过全场,依然还是沉默如石的黑龙卫,认认真真地在训练,没有一个人偷懒耍猾。 收回视线,萧素素已经到了跟前,笑得灿烂极了。 “暗影,我来啦。” 暗影觉得他眼睛没有瞎,看得很清楚。 这女人总是喜欢说些废话,还喜欢傻兮兮的笑。 像以前的督主大人,就不会这样。 真是,他们是黑龙卫,冷酷才是他们的作风。 成天傻兮兮的笑,没个正经。 以前的督主大人临终前,可能糊涂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把令牌给了她。 不过,今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暗影觉得这女人今天笑容的幅度比往常更大,眼睛还特别亮。 这女人特别开心? 意识到这一点,暗影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疼。 总感觉,好像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暗影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素素。 萧素素一点儿也没有不被欢迎的自觉,她的好心情丝毫不受暗影臭脸的影响。 事实上,每每看到暗影从来没有任何其他表情的脸,萧素素都很稀奇。 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能一直维持住这种状态的?喜怒哀乐完全不形于色,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好像戴了一张面具一般。 这份定力,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更何况,这张脸还特别好看,如同画一般。 每每看到暗影,萧素素都觉得赏心悦目,心情极好。 哎,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一天看到暗影脸上出现别的表情耶? 一想到此,萧素素每日见暗影的心情都是十分期待的。 虽然目前期待一直没有达成,但,因为没有达成,所以期待会越积越多、越积越深呢。 每天都能满怀期待,多好啊! 萧素素十分享受这份过程和乐趣。 更何况,今日除了暗影带给她的乐趣依旧,还多了份意外的惊喜。 萧素素迫不及待地想和暗影一道儿共享这份意外惊喜,不知道暗影会不会因为这个意外惊喜露出别的表情呢? 好期待啊! “暗影,这位公子是临河县的郑二公子。” “我看他身手很好,就带他过来同你们交流交流。” “大伙儿也别老是闭门造车,也来见识见识外头的英雄豪杰是多么厉害!” “郑二公子到目前为止,可是从来没有尝过败绩的!” “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喔!” “来、来、来,郑二公子,擂台在这边。” 萧素素兴致勃勃地引路,带着郑老二登上演武场的竞技擂台。 平常黑龙卫的人也会在此较技,萧素素和暗影也经常在此,对这个地方,她老熟了,不用人带路。 而何盈秀就在派人建造验收的时候来过,之后再没有来过。 他们到饮马镇算来也没有多久,不过一二十天, 这次再来看,何盈秀不由暗暗心惊。 短短的这么一段时日,簇新的擂台便已经旧了,上头满是斑斑的痕迹,有兵器留下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还有一个个圆圆的坑,也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最让人触目惊心的,上头竟然还有点点斑驳的红色,有深有浅,甚至有些,像是才将将留下的,十分新鲜。 咚!咚!咚! 何盈秀的心狂跳了起来。 黑龙卫,平常都在这擂台上干了什么? 终于跟了上来的郑老三,脸色也不由为之一变。 他的目光迅速在全场扫过,没有看到迟敬,而这个暗影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这个暗影绝对不像是迟敬的下属,玄女教还有隐藏的力量。 那人的目光刚才从他身上扫过时,郑老三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尽管暗影看起来美丽得如同女子一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同郑老二的体型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但郑老三相信他的直觉。 很多次,在明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时,都是他的直觉救了他。 这个人一定很危险。 郑老三对郑老二有信心,但他也不会忽视直觉带来的危险信号。 神女的身手也不容小视。 若只是单纯的较量便罢了,若是出了什么别的状况…… 郑老三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悄悄地靠近了何盈秀,站在了她的身边。 “何姑娘,你好像很紧张?” “为什么?” “这位暗影大人很厉害吗?” 郑老三笑着问道,一副好奇的模样。 有人说话,温热的气息就在身边,何盈秀总算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她张了张口,要回答郑老三,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来。 真是没出息,不就是个擂台吗? 素素她不知站了多少次呢! 何盈秀清了清喉咙,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再开口时,声音仍旧有些紧,不如平常的舒缓柔和。 “我平常不管这边,也不懂武,因此暗影大人身手怎么样我是不大清楚的。但神女说暗影大人很厉害。” “这样啊!” “不过不怕,我二哥也很厉害。” 郑老三不服气地道。 何盈秀闻言笑了:“如果郑三公子你对你二哥如此有信心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那边?” 郑老三望向何盈秀指向的那边,发觉,不知何时,那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之所以郑老三没有特别注意到这种情况,是因为一般人多都会特别嘈杂,但那边却安静地惊人。虽然看起来有一两千人的样子,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在一个亭子的前面,默默地排成了几个长队,然后,一个接一个上前。 这纪律!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郑老三暗惊。 亭子上面好像有字,郑老三仔细一看:“下注处”。 郑老三无言。 这…… 不知不觉,从刚才而起的紧张戒备一下子散了大半。 而此刻,萧素素已经在上头兴奋地喊着:“来啊,郑二公子都已经上来了。黑龙卫的儿郎们,你们还等着什么?” 第227章 谁再来 黑龙卫? 郑老三眼睛一眯。 这就是玄女教暗藏的这支队伍的名字? 郑老三暗暗记在心中。 萧素素此时的声音继续激情响起。 “谁第一个上?” “我作为督主,在此宣布。” “第一个上来的人,赏银十两!”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什么都不用干,输了也不要紧,只要上来,就有十两喔!” “十两你绝对吃不了亏!” “十两你绝对上不了当!” “你们想想,平常你们要干多久才有十两啊?如今,只要上你来就有了喔!” “谁、谁要来?” “第二个,就只有一两了喔!” 幼稚! 十两就想要他们黑龙卫上场? 这女人当黑龙卫是迟敬底下那些连薪水都没有,管点饱饭就心满意足的穷大兵?他们黑龙卫可是流水似的银子打出来的精兵,怎么也得百、百…… 咦? 上头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暗影面无表情看着上头也面无表情的某个黑龙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好像是暗木手下编号九十九的那个? 暗影看了一眼暗木。 暗木拱手:“大人,有何训示?” 暗影问:“木九十九月薪可有按时发放?” 暗木点头:“当然,黑龙卫从不克扣卫士月薪。” 暗影不作声了,只抬起手,“嗖——”,一个东西飞上了台,插在了台上,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第一个,赏!” 十两算什么? 值得他黑龙卫上场,起码这个数! 萧素素看着木九十九的匕首,心痛无比,暗影随身的,肯定是好东西啊!那把剑她眼馋很久了,这把匕首看着就不凡啊! 早知道就这种好事,她就第一个上了。 萧素素简直痛不欲生。 但她是督主,她得大气,她不能为了一把匕首…… 呸,什么鬼督主? 哪里有一把匕首重要? 萧素素跟木九十九商量:“要不,第一场还是我来?” 暗影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暗刃几个身体抖动。 木九十九坚决地摇摇头:“不用了,这种小事儿怎么能劳动督主您出手。当然是属下效劳!” 然后,都不等萧素素开口宣布,直接就拉开了架势,对郑老二道:“黑龙卫木九十九向郑二公子请教。” 话落,便悍然疾冲而上。 随后,便是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郑老三心中暗凛,这黑龙卫极不一般。 这叫什么木九十九的,看其服装,在黑龙卫里好像就只是普通的士兵。 郑老三有注意到,虽然都是黑衣,但暗影还有站在暗影身边的一些人,着装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袖口有绣边,暗影是一道,其他人是二道。 木九十九的袖口却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士兵,外形虽然修长矫健,但同郑老二一比就差得远了。 自家二哥外形的威慑力郑老三最清楚不过。 以往他根本都不需要动手,往那里一站,再凶悍的士兵都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但这木九十九却全然没有任何惧意,不说实力如何,光这份胆魄,就让人惊异了。而木九十九的实力也绝对不比胆魄差。 已经一刻钟了! 虽然木九十九明显处于下风,但在郑老二的拳脚之下,他竟然足足战斗了有一刻钟,还没有倒下,还是如此激烈的战斗。 郑老二打别人,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虽然说这只是擂台,不是战场生死相搏,郑老二并没有全力以赴,但他也没有放水。 普普通通一个士兵,实力都如此,若是这一两千人,人人都如此? 郑老三倒吸了一口凉气。 “轰”! 木九十九到底没有郑老二的力气大,时间长了,被一拳轰得蹬蹬蹬地后退了几步,坠下了擂台。 他以手在台子上搭了一下,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显然只是落败,并没有受伤。 而郑老二也同时收手。 他也气定神闲,汗都没有出。 这第一场,只是试探,谁都没有出全力。 萧素素热烈鼓掌。 “厉害!厉害!” “这一场,郑二公子胜!” 萧素素给郑老二又递茶水又递毛巾:“累不累?还打不打?” 郑老二没要毛巾接过茶杯,一仰而尽:“不累,继续。” 他踢了踢腿,舒展了下胳膊,咯咯作响,因为打了这第一场,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了。第一个就不弱,看来,这里有很多好手。 郑老二以前同人对打,基本都提不起劲,三两下就结束了,根本就经不起他折腾,往往才有了点感觉,就结束了,忒没劲。 今天,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两千人,郑老二笑了。 “谁再来?” 二哥认真起来了! 郑老三身子忍不住抖了两下,虽然这是他哥,认真起来了他也怕啊。 郑老三怕,黑龙卫不怕。 郑老二话才落,一人就跃了上去。 “刃三十九请教!” “空八请教!” “墨一请教!” 一个一个上去,又一个个下来。 只不过,下台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暗木上台,一刻钟之后,郑老二被飞踢了出去,“轰”地砸在了地上,擂台都跟着抖了几抖。 这一下摔得不轻,郑老二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你厉害。” “我输了!” 郑老二干脆利落地承认,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正浓。 “还打不打?” “再打一场?” 郑老二还没有打尽兴,可惜这台子太小了。 这暗木的腿力可真惊人啊,以前可从来没有人把他踢出去过,郑老二看着暗木的眼都在放光,如看至宝。 暗木:…… 这是什么钢筋铁骨啊! 挨了他这一腿,竟然啥事也没有?换了别人,还不得吐血啊?而且,暗木觉得他脚好像有点疼。 看暗木脸色有些扭曲,萧素素差点笑喷了 这些黑龙卫,个个都同暗影一路货色。 虽然没有暗影那么彻底,但也很少喜怒形于色。 这还是第一次在暗木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抗拒之色呢,看来刚才也不轻松。 好歹也是自己的人嘛,还是得照顾一下的。 “好了好了,要打改天机会多的是。” “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一道去吃个饭!” “木九十九、刃三十九、空八、墨一,还有暗木,你们几个也都来,不打不相识,今儿个,你们就陪郑二公子好好喝上一杯!” 第228章 定个亲事,怎么样 美酒佳肴,宾主尽欢。 就是太过尽兴,洗浴过后,亦犹有丝丝缕缕的酒气残留。 旁边的萧素素呼吸声平稳,早就已经睡着了,何盈秀却久久不能入睡,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 “你怎么还没有睡啊?” 萧素素打了个哈欠,问道,声音里满是浓浓的睡意。 “吵到你了?我还以为你睡熟了。” 何盈秀抱歉地道。 “没有,我是睡了一觉突然有点口渴才醒的。” 萧素素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何盈秀下床给她倒了杯茶,萧素素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喝了两口,这才微微清醒了一些。 “大半夜的,你不睡在想什么呢?” “你还困着呢,睡,明儿再说。” “说,我刚睡了会,也没那么困了。你不说出来,这一晚上估计都睡不好了。” 何盈秀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就是这种性子,心里装了事,就没办法踏踏实实地好好睡。 “在担心什么呢?去临河县的事吗?” 萧素素想来想去,最近的大事也就这一件了。 “只是,去临河县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有暗影、有迟敬他们,郑老三他们今日也看到暗影他们的实力了,他们有脑子就不会乱来的。” 萧素素不解,来晋州之前都没见何盈秀这样,怎么去个临河县她倒是睡不着了?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去这么个县城完全不需怵好? 难道不是这个? 可不是这个最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大事啊? 左想右想萧素素也想不出来。 何盈秀脸微红,萧素素想岔了,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啦! 她迟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提,但萧素素难得都没有睡觉跟她谈心。而且,这件事她是真的很担心。 “素素,你、你好像很喜欢郑二公子?” 这种话题真让人不好意思,何盈秀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简直跟蚊子的声音差不多。还好是晚上,夜深人静的,若是大白天,一准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说完,何盈秀的脸更红了,跟大苹果那般红。 萧素素呆了一下。 何盈秀说的跟她以为的差的有点远,开始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看何盈秀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头还低得都快垂到胸前了,萧素素就知道,她听的确实没错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为了这个大晚上不睡觉? 萧素素无语。 难道…… 萧素素震惊地看着何盈秀:“你竟然喜欢郑二那一款?” 萧素素摇着头,这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怎么都没有想到,而且,怎么也看不出来啊?萧素素在脑海中把今天的事儿回放了无数遍,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啊? 这都是怎么发生的? 实在是太神奇了。 不过,喜欢这种事嘛,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她觉得何盈秀这种大家闺秀应该配秦律那种世家公子,这才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不过,淑女爱上流氓这种事儿,她也见过,不稀奇啦。 萧素素拍拍何盈秀的肩,安慰她:“放心,咱们谁跟谁啊,我虽然觉得郑二是挺不错的,但天下男人这么多,又不止他一个。你要喜欢,尽管喜欢,不用顾虑我。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制造机会,那郑二,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萧素素嘿嘿嘿阴险地笑了。 “说,你想要怎么办?” “是想来个花前月下还是英雄救美?或者反过来美人救英雄也不错,有暗影他们在,保管你如愿以偿。” “对了,这两天下雪,来个雪中定情也可以啊!” 这么一说,萧素素突然兴致勃勃起来。 哎,好像最近不是在建寨子,就是在打来打去,要不就在弄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这男男女女的勾当,还真挺久没有接触了,这一下说起来,怎么突然觉得又新鲜又有趣,眼前都五彩缤纷了起来啦! 难怪市面上的话本子才子佳人什么的卖的比那些帝王将相啥的火,果然,饮食男女,才是人之大欲啊! “快、快、快,盈秀,你喜欢哪一种的,咱们好好讨论一下。” “趁着最近也没啥大事,正好风花雪月一下。” “不然等以后事情多了,可就没这么多的时间和兴致了。” “快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萧素素兴致高涨,困意都没了,结果,把她叫起来的何盈秀却半天不见回应,萧素素不满地看着何盈秀。 这是逗她玩儿吗? 要说的也是她? 现在不说的也是她? 何盈秀恨不得把脸蒙到被子里,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萧素素怎么会以为她喜欢郑老二?她怕死了好不好? 如今竟然还计划让她和那可怕的郑老二风花雪月一下? 那画面…… 何盈秀不敢想。 何盈秀头脑一片混乱,搞不清楚状况。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虽然乱得不行,但有一点倒是搞清楚了,萧素素的确是喜欢郑老二,但这种喜欢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喜欢,不然,萧素素也不会这么干脆地这么开心地计划着她和郑老二的事了。 这一点倒是让何盈秀总算放下心了。 不过,要跟素素解释她根本就不喜欢那郑老二吗? 何盈秀有些犹豫,虽然说素素现在对那郑老二还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可好感肯定是有的。如果她说不喜欢的话,素素到时候又喜欢上了可怎么办? 何盈秀正在犹豫,突然听萧素素来了一句。 “难道你不喜欢先开花后结果,喜欢先结果后开花?” “这也不是不行。” “等见了那郑家老大,我就直接跟他说,让你们两个定下亲事,你看怎么样?” 萧素素觉得她找出了何盈秀不说话的症结,好像她们这样的大家闺秀,对婚前私相授受什么的,比较忌讳,好像都要先定下名分才能接触。 虽然萧素素是觉得这样风险太高,不接触、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这个人究竟合不合适? 人只见一面不可靠啦,有些人看着挺好的,可有狐臭;有些人睡觉会打呼,还特别响;有些人有口臭,怎么都去不掉;还有的人放的屁可臭了,简直能把人熏得晕过去…… 等定了亲才发现,那就太晚了。 别看这说起来都是些小问题,对不能忍受的人来说,那可真是度日如年,偏偏说出去别人还会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啧啧啧! 反正萧素素是不会见一面就定终身的。 不过,她是农家丫头,何盈秀是大家闺秀,本来就不一样。 若是何盈秀习惯那样,那她也只能帮她达成心愿了。 毕竟人这一辈子,能顺心就最好啦。 萧素素自觉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祖母,天上难见,地上难寻。 第229章 你还小,可能还不懂 轰! 轰! 轰! 简直是五雷轰顶啊! 什么? 定亲? 和郑二? 那个可怕的郑二? 怎么可能? 还不如干脆让她跳崖算了! 本来被萧素素那些层出不穷的主意说的不好意思蒙在被子里的何盈秀给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 “我不喜欢郑二!” “呃?”这下萧素素不开心了:“不喜欢你刚才怎么不说?害我刚才还白白做了这么多计划,觉都没有睡!!” “那又没啥担心的,又不是喜欢郑二,你究竟在想什么半夜都睡不着啊?” 萧素素眯起眼睛,威胁地看着何盈秀。 最好给她说清楚,不然,下次再这样她绝对倒头就睡,再也不问她了。 何盈秀这才期期艾艾地说:“不、不是那郑二看着就很凶吗?但你好像很喜欢他似的。我、我是担心你喜欢错了人。那么凶的人,若是成亲后一生气就打你怎么办?这不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 “素素,你还小,可能还不懂。” “但女人选择夫君很关键的,这会决定你一生的幸福,所以一定要慎重,选择一个性情温和脾气好、诚实可靠、家庭也好的,以后才能过得顺遂。” “郑老二那样的,出身也不好,又太凶,不是好的成亲对象。” 这样的话题,其实不该是姑娘家该说的。 何盈秀的脸一直红通通的,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显然很是窘迫。但即使磕磕巴巴,她也没有放弃,努力表达着她的意思。 萧素素如今虽然位置高,但位置再高,她也还是一个小姑娘,才十二,比她小,对这种事情肯定也不大懂。 而且,正因为她位置高,别人也不会对她说这些。 所以,她一定要说给素素听才行。 女人不像男人,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否则,这一生,都要为这错付出代价,甚至生命。 萧素素的火气渐渐消了,眼神慢慢变得柔和。 虽然说是误会,但她没有想到,何盈秀会为她想得那么多、那么远。 何盈秀也才十四而已,她还是那种出身,说这样的话题,对她而言,是很难的?但尽管如此,她仍然是说出来了。 她为她夜不能寐,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就怕她会不好。 夜寒风冷,萧素素的心里却有些暖,心里某处空荡荡的地方,好像被填上了一些,变重了一些。 “好了,你说的,我知道了。” 萧素素摸了摸何盈秀的头。 她的头发发质挺好的,萧素素忍不住又摸了两把。 萧素素听懂了,按说该放心,可何盈秀感觉有点怪怪的,为什么摸她的头,感觉好像安慰打发小孩子似的,不大对劲。 搞了这么一出乌龙,刚才又想的太兴奋,一时萧素素也睡不着了。 反正睡不着了,聊就聊聊。 这种男男女女的闺房私话,也的确很久没有聊过了,以前大家聚在一起时,也最爱聊这个了,一聊能聊一晚上。 如今只有她们两个,人是少了一点,不过,聊胜于无! 萧素素兴致勃勃地问何盈秀:“你不喜欢郑二的话,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以后若是看到合适的,也可以替何盈秀留意留意。 女人年华有限,得趁如今还不大,多看几个,多接触几个,挑个最适合的才好。不然等年纪大了,好对象都成亲了,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少了。 何盈秀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随便嫁个对象糟蹋了。 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要给何盈秀找个合适的,真不容易。对了,秦律不知道成亲没有?若是他的话,肯定能护住何盈秀。不过,秦律家世太显贵,何盈秀如今落魄了,秦家不一定能看上她,齐大非偶也不是好事。 不知道秦家还有没有别的出色子弟,最好是做文职的,不用上战场,武将的话危险系数有点高。 等明年春天去云州到时候拜托一下秦律。 好歹她也是何盈秀的姑祖母,一定会替她寻摸门好亲事,到时候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到时候他们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再生几个漂亮的丫头小子,开开心心地过好日子。 萧素素想得很美,但何盈秀听到萧素素的问题,脸却倏地一下,白了。 这反应? 萧素素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正常的反应,一般提起这个问题,害羞不好意思也好,兴致勃勃也好,都说得过去,何盈秀这个反应可就不寻常了。 何盈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素素,我们睡,我有点困了。” 萧素素打了一个哈欠:“嗯,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还真困。睡睡,明儿个还有一堆事呢!” 很快,身边就响起了萧素素悠长的呼吸声。 黑暗中,何盈秀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她的手按在胸口,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很疼、很疼。 喜欢? 她再也不会喜欢了。 背对着她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萧素素的眼睛睁着,却没有动。 看来,何盈秀有故事啊。 这是萧素素没有想到的,何盈秀是个大家闺秀,年纪又不大,萧素素本来以为她应该是一片空白的,也没有听说她有什么未婚夫。 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谁? 若是给萧素素知道了的话,她绝对要偷偷拿麻袋蒙了狠狠地打他一顿。 竟然让这么好的姑娘哭得这么伤心,不用说了,肯定是个混蛋。 萧素素挺想知道的,不过,她不打算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盈秀若是想说刚才就已经说了,既然不想说,那就是还没有准备好跟人说。 萧素素自己也有并不想与人分享的秘密,有些东西,只能自己消化,别人不经意地碰一下,都疼。 唉! 感情啊,世间痴男怨女,永远都逃不过劫。 就算是这样的乱世。 好了,傻姑娘,哭了就让它过去! 让你这么痛的感情不值得,等姑祖母我以后给你找个好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个渣男哭多傻了。 你笑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一夜过去,第二日,何盈秀的眼睛红红的。萧素素装没有发现,只给她放了一天假。萧素素什么也没有提,何盈秀大松了一口气。 何盈秀休息着,萧素素的事情就多了。 尤其,要离开饮马镇了,需要交代的事情就格外多。 第230章 厚恩 “这是给我的?” 岳学海简直不敢置信。 这样宝贵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他? 手上只是几张轻飘飘的纸,岳学海却觉得仿佛有千斤重。 岳学海小心翼翼地捧着,力气大了怕不小心揉碎了,力气小了,又怕不小心飞了。 岳学海简直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萧素素忍不住笑了。 “不用这么紧张。” “就算万一弄坏了,再来找我们,抄一份也就是了。” “临河县离这里又不远。” 话是这么说,岳学海却仍小心翼翼的:“这么宝贵的东西,这么宝贵的东西。” 当了这么多年的镇长,岳学海都记不清这种话都说不大好的情况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可此时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本来听说萧素素他们马上就要去临河县了,正在忧心呢。 萧素素他们停留的时间太短,镇上患病的人虽然绝大部分有了极大的好转,但到底也还没有全好,还有些之前没有染病的人,如今又生病了的。 萧素素他们一走,可如何是好? 固然他们也可以去临河县就医,临河县离他们这里也不算远。可再不远也是大好几十里的路啊!到底不比在家里方便。 如今有了这药方可就好了。 岳学海左想右想,这份厚恩实在无以为报。 “啪”地岳学海跪在了地上,一连给萧素素磕了好几个头。 萧素素没有想到岳学海会如此,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岳镇长不需如此,我这药方又不是白给你的,你这么一弄,我后面的话还怎么说啊?你这是不是耍赖想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然后就白拿我的东西?这可不成,这可不成!” 岳学海给萧素素逗乐了,也就不再坚持要跪了,十分豪爽地道:“神女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岳。” “就神女你给的这东西,就是把我整个饮马镇所有的东西都奉上,也不值啊!” “神女你说!” 萧素素笑了:“那我真要你整个镇上的东西换这个,你可给?” 岳学海嘿嘿地笑了:“给自然是愿意给的,不过,能不能分个期?一下子都给了,咱可就没活路了。神女你这么心善,定然是于心不忍的。” 萧素素摇头,真是个老滑头。 果然活了这么多年的,个个都是人精啊,戏演的那是一套一套的,动真格的就开始耍花枪了。 萧素素笑道:“好了,不说你们整个镇的东西,就是一针一线,我也不要你的,成不?” 岳学海警惕起来:“不要东西,那是要人?我这就是个小镇,青壮年也没几个。神女你都带走了,到时候整个镇子不是老就是小,还怎么活啊?” 只一瞬,岳学海的眼里就泪花闪闪,只差一条小手绢了。 萧素素翻了个白眼,比她还会演。 要是时间允许,她也不介意同这老滑头飙飙戏。 她是叫萧素素,可她也不是真吃素的好不好? 不过,如今何盈秀暂时不顶用了,一大堆事儿都等着她指示、安排呢,可没这个闲工夫同这老滑头纠缠了。 萧素素简单地说明了她的要求。 如今生活区病人不少,全部都跟着搬去临河县,一来那边需要时间布置,二来对病人的病情也不利。 萧素素的意思就是,希望岳学海他们饮马镇继续保留城外的设施,甚至,如果有新来的病人的话,也继续尽所能的接收。 萧素素会暂时留一部分人员继续在这里帮助饮马镇进行运作和过渡,这段时间岳学海也有带人在这里做事,模式基本很熟悉了,再带一段时间,以后就是他们独立运作了。 作为运作报酬,会员缴纳的米粮,只需要上交给总教七成即可,其余三成就由他们自留了。 别看只是三成,萧素素可是要养那么多士兵的。 饮马镇这里才出几个人? 岳学海笑得合不拢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话,玄女教这个大腿他们饮马镇可算是抱牢了。 如今世道这么乱,不抱大腿那是谁来都想捞一票啊! 之前郑家几兄弟没有占据这一带时,那是不管谁从这里经过,都要从这里薅几根毛啊,后来郑家几兄弟把其他势力要么赶走要么收服了,这才好一些。虽然郑家几兄弟要的多,但至少不会三天两头来啊。 如今换了玄女教,这待遇是又升级了,不但不要他们的,还给他们创收呢! 要得! 要得! 岳学海本来还挺担心萧素素会把镇上的青壮年都给征走,没有想到,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嘛! 而且,做的是救人的好事,以后别人说起饮马镇,谁不竖一下大拇指? 要收入有收入! 要名声有名声! 而且,到时候这人来都来了,就不走了呢?那他们饮马镇以后可就不仅只是个小镇了,说不定还要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了呢! 毕竟如今兵荒马乱的,别处能像他们这处有玄女教这样的大树? 要实力有实力! 要仁义有仁义! 事儿办得这么漂亮的势力,岳学海一个字,服! 这样的势力他还不靠,他不傻吗? 岳学海笑得合不拢嘴。 “中!中!中!” “神女你说啥就是啥,都听您的。” “别说三成,就是两成,一成我也中啊!” 萧素素点点头:“那这事儿就暂时这么说定了,不过,岳镇长您也无需把话说满,先看了具体的协议再说。协议我已经叫负责这事儿的钟无双神使拟出来了,你去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就可以把协议签了。如果有问题,可以和钟神使提出来,你们商议一下。钟神使全权负责此事。” “岳镇长你可看仔细了,一旦加入,不得违约。” “违约的话,后果就自负了。” 岳学海的神情一凛。 他没有那么天真,真以为平白天上就会掉馅饼。 玄女教不会真的毫无所图。 但同样的,他又何尝不是有所图呢?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这份觉悟,他还是有的。 第231章 改旗易帜 从萧素素这里离开后,岳学海就去找了钟无双。 拿到这份协议之后,岳学海十分仔细地一条条看清楚了。 这是一份远超过岳学海预期的十分细致的协议,在协议里对双方的权力和义务都做了十分详细的界定。 玄女教会庇护底下的镇子,相对的,负责的镇长也要配合玄女教的分教主发展教众、训练教众、宣传玄女教的教义等等,宗教会定期派使者考核,分教需要定期到宗教学习新的教义教规…… 林林总总十分详细,以后还可能根据实际有所变更。 看了这份协议,岳学海就更有谱了。 他十分干脆地就签下了名字。 这些日子,他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头脑会想,该考虑的他早就已经考虑了,如今比他所想的已经不知好多少倍了,玄女教,不是那种涸泽而渔的做派,他们得到,但也并不吝惜给予,甚至给予的比得到的更多。 这样的玄女教,值得他们饮马镇,赌上一把。 岳学海亲自拿着一面旗帜,这是签了协议后,从钟神使手里领到的。 钟神使说,这是玄女教的教旗。 旗帜所在的地方,就是玄女娘娘圣光所及的地方,受玄女教庇护。 岳学海亲手将旗帜插在了城楼之上,手一扬,旗帜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上头,玄女娘娘双手执弓,向天而射! 从这一刻起,饮马镇不再是晋州主的饮马镇,而是—— 玄女教的饮马镇! 岳学海这边定下来了,再就是萧素素她们这边了,走哪些人、留哪些人,都要定下来。 迟敬、暗影都要走,建生活区,他们的人都是大大的劳力,个个年轻力壮的,可不能浪费。 再说,临河县还有郑家几兄弟的人呢,没有他们镇场子,大家去的也不安心啊? 而且饮马镇这么个小地方,也不需要这么多兵守着,只迟敬留了底下一个千人队在这里帮忙维持秩序。 万嬷嬷却是暂时走不掉,这里还有几个病情重的,她还走不开。而且,临河县那边的生活区暂时也没有盖,她还可以缓几日。 金寡妇强烈要求走,在寨子里关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金马镇屁大点地方,连点像样的胭脂水粉都买不着,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县城了。 扈三娘最近则有点不得劲,眼看着迟敬、暗影一个个在扩军,手底下的人那是在纷纷见长啊,就她这里没啥动静,来的都是拖家带口的,有家人要照料,女人们能参加个晨训就不错了,根本就不可能像男人一样,专门当兵。 萧素素倒是问她要不要分些男人给她练,扈三娘不大感兴趣。 她手底下如今都是女兵,招些男人进来,这些女兵怎么办?当初各堂成立时,老实说,扈三娘当时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还有几十个姑娘选择了她,选择了拿起刀。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这么多女子会想拿起刀,不是寄托别人,而是想亲自,用自己的刀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人。 如今,扈三娘一心只想训练好手底下的这些姑娘们以及更多和她们一样的人。 从私心想,萧素素也很希望扈三娘能组建出一支女军来,不然,玄女教内男人占的分量越来越多的话,还算玄女教吗?怕不得改名叫玄男教了。 这种趋势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只是,这件事也急不得,比起男兵,女兵的兵源更不好找。 萧素素拍了拍扈三娘的肩:“慢慢来,等去了临河县,给你单独设个征兵处,虽然说可能不容易,但做了总会有成效的。” 萧素素这话倒是让扈三娘一下子下定了决心,她也要去临河县。 至于其他人,则是无可无不可,都可以,随萧素素的安排。反正只是暂时带带饮马镇的人,也不是让她们一直留在这里。 不过,话虽如此,终于定下人员来,还是花了不少功夫,再收拾整理东西、交接个人负责的具体事项、同生活区的信众们说明对他们的安排、安抚人心…… 一应事情都弄完,终于上路时,已经是几日后了。 出发的这一日,雪已经停了,不过,没有什么太阳,地上的雪依旧积了厚厚的一层,没怎么化。 “岳镇长,留步!” 走的队伍长长的,排出了老远老远。送的队伍也不遑多让,只要是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 有些感情充沛的妇人们,还哭了出来,很是舍不得萧素素他们离去。 虽然说地方已经熟悉了、运作方式已经熟悉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万嬷嬷他们也还在,可大队伍走了,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不像以前,天天听着迟敬他们拉练的号子,就觉得心里贼踏实。 岳学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从开始的防备到如今休戚与共,短短的时日,却是他一生中最为波澜壮阔的片段。如今, 他们将继续他们的传奇,而他,终将继续守着他的小镇。 这是生他的小镇、养他的小镇。 他出生在这里,也将埋骨在这里。 这里就是他的家。 岳学海不悔他的选择,也知道这个地方是留不住萧素素他们的。 就如同他是注定留下的一样,萧素素他们,从开始就注定了只是过客。 只是,这些过客,真是让他们这个平凡的小镇太难忘了啊! 岳学海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是个大老爷们,他不是妇人,不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可是镇长,自然该有个镇长的样子。 岳学海以极大的自制力,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朝萧素素拱拱手。 “既然神女如此说,那我们就送到这里!” “我们就此不送了,祝大家一路顺风、诸事顺遂!” “再见!” “再见!” 队伍再次前行,这一次,送别的人停下了脚步,只是站在原地,不停地挥着手,挥着手,突然,笑笑从沈三娘手里挣脱了开来,一路往前跑,追了上去。 “神女姐姐!” “神女姐姐!” 萧素素勒马,跳了下来。 “笑笑,你跑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笑笑抓住萧素素的手,认真地道:“神女姐姐,我现在还小。你等我,等我长大。我长大了就去找你,也给你做神使,像其他神使姐姐一样,救更多的人、帮助更多的人。” 第232章 初至临河县 孩子的眼神如此纯净、真挚。 对着这么一双眼睛,萧素素有点不好意思:大人的事可没这么简单啊!傻孩子。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萧素素心怪虚的。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当个好人很累的。 她也不想当什么好人。 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孩子,你太天真了! 这样的世道,你这样可要不得。 萧素素满肚子的槽点。 不过,对着孩子期待的眼神,最终她只是摸了摸笑笑的头:“好,我等笑笑长大。” “神女姐姐,再见!” “大家,再见!” 明明已经走了老远的路了,背后的人们渐渐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许多小黑点,直至小黑点也看不了,彻底消失,孩子稚嫩的声音,却似乎仍旧没有散,在耳边萦绕着。 “那孩子真好啊!” 何盈秀骑马到萧素素的身侧,感叹道。 “是啊!” “真是个好孩子。” 萧素素点头。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何盈秀说。 萧素素没有作声。 何盈秀也没有再作声。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笑笑这样的孩子了,在颠沛流离的战火中,在亲人离去的悲伤中,在不能释怀的仇恨中,在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挑战中…… 寨子里没有笑笑这样的孩子。 而笑笑这样,又能再保持多久呢?在这样一个残酷的乱世里。 如今她还能如此纯真的笑着憧憬,下一刻,也许就是彻底的终结。 现在,就是这样的世界啊! 孩子的纯真总能勾起人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 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总要争来斗去呢? 百年千年万年,从不曾改变。 人自诩为万物之灵,最终却仍旧不过是如同禽兽一样,不,甚至比禽兽更为残忍。 至少没有哪一种禽兽能将同类的鲜血染红整片大地。 但人类,可以! 萧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她用力拉了一下缰绳,驾! 马儿开始加速,风在耳边呼啸。 向前! 向前! 再向前! 尽管不知前方是什么,但她无法停下脚步! 就算这是如同禽兽般互相撕咬才能存活下去的世界,就算是这样的世界,她还是如此渴望活着啊!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她还是想要活着。 活着,直到再也活不下去的那一天,再自然地死去。 而不是不知什么时候不知在哪个地方被随便什么人胡乱地杀死。 人来这世上一遭,至少不该是这样结束的? 绝对不该就这样结束的? 这样不对! 这样的世界不对! 但该死的,这就是他们如今的世界。 而笑笑那样的孩子,就活在这样的世界。 萧素素终于勒住缰绳的时候,临河县三个大字赫然在望。 这是一座很有些历史的城市,高大的城墙已经不再簇新,斑斑驳驳的痕迹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城楼上有士兵在巡逻,城门处,也有士兵在值守。 萧素素一路飞驰,她到的早了,大部队还在后头。萧素素跳下马,随便找了棵树靠着,准备等一等大部队。 但她才靠了一会儿,城门里便走出了一个人。 郑老大一直走到萧素素的面前几步才停下,拱手:“拜见神女,我是郑大。” 萧素素直起身子,打起了笑容,也拱了拱手:“初次见面,郑城主客气了。” “外头风冷,神女不妨随我进城歇息歇息。” “这样也好,麻烦郑城主了。”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临河县城走去。 萧素素觉着这郑家三兄弟也挺有意思的,性子也好、外形也好,完全截然不同。 郑老三性子跳脱,话也格外多,郑老二喜欢动手,不怎么善言辞,而郑老大,白面含笑,说话虽然不像书生那般文绉绉的,但彬彬有礼,颇为斯文,看着是个脾气颇为不错的邻居家的大叔。 当然,萧素素不会将他真的当作一个普通的大叔。 能够趁着这乱世而起,占据一个县的,哪里会是一个普通角色? 想她,若不是借了迟敬这股东风,又凭白添了暗影这个助力,如今还龟缩在大山里头呢!哪里敢出来搅风搅雨? 人家却已经占据了一个城。 强人啊! 而这样的强人却轻易将占据的地盘拱手相让了。 这份魄力和果断,绝对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狠角色肯付出这么多,所图定然也不小。 到临河县的第一天,萧素素就开始怀念起饮马镇了。 岳镇长那种没有太大野心的家伙多好啊! 萧素素都不需要费多大的心,配合度高、要求低。 哪像这个,搞不好就是个定时炸弹。 头疼啊! 轻松逍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萧素素打叠起精神在心里警惕着,一边闲话一边暗暗地在揣摩这郑老大。 郑老大也一样,悄悄地观察着这个据老三所说真正一手掌控着玄女教的神女。 初面真看不出这样一个看着尚且稚嫩的小姑娘竟然会有那样的手段。她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是少见的好容貌。 除此之外,同普通的小姑娘也没啥区别。 但她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小姑娘,普通的小姑娘马骑的不会这么好,普通的小姑娘也不会随身佩带着长刀,普通小姑娘也不会面对他这么一个成年男子如此泰然自若。 郑老大随意起了几个话题,说的是不同的事儿,而,不论他说什么,这小姑娘竟然都能十分随意地接上,一点儿也不费力,所谈皆言之有物。 不说别的,就这份见识谈吐,就很不一般。 要知道,郑老大起的有些话题,涉猎范围极广,不要说是个小姑娘,就是成年男子,若是没有丰富的阅历,也很难接上话,更不用说提出颇有见地的言论了。 老三的观察力倒是一样敏锐。 看来,这小姑娘的确不是傀儡。 这样的人,也不会甘心成为别人的傀儡。 不过,这小姑娘虽然不凡,迟敬那样的,为何会臣服于她呢?仅仅是见识不凡、谈吐不凡可不够,男人可不会轻易臣服于一个小姑娘。 这里头,有些什么呢? 郑老大暗暗思忖着,也许,这会成为他们图谋玄女教的关键。 郑老大暗暗盘算着,脸上,依旧笑得极温和、极可亲,就像隔壁邻居家的叔叔一般。 第233章 声名鹊起 尽管双方心里都各有算计,但不管怎么说,从这一日起,玄女教正式开始在临河县安营扎寨了。 郑家几兄弟及手下将士们正式加入了玄女教。 如今,玄女教共有将士三万余人,萧素素正式建立玄女教的军队,征求了众人意见,正式命名为神武军。 萧素素以神女之身,兼任神武军神主。 迟敬、暗影、扈三娘、郑老大分别为东、西、南、北四大神将,迟敬、暗影、郑老大仍统率旧部,扈三娘为四大神将之中唯一的女子,在临河县正式开始招募女兵。 正式入伙之后,郑家几兄弟雷厉风行,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很快,玄女教的名声就从周围几县开始传扬。 越来越多的百姓们携家带口,闻风而来。 刘大刀原来的宣传工作被郑老大等人抢了,郑老大他们本来就是地头蛇,人手也更充足,刘大刀这方面没有什么优势,练兵什么的,刘大刀自知比不过专业出身的迟敬、暗影他们,刘大刀冥思苦想了几日,找到了萧素素,决定顶替青岫的空档,做收集情报和引导舆论的工作。 萧素素本来也在一直在考虑这方面,青岫他们年纪小,这回没有来,在这方面,就出现了空白。 暗影他们的人做这种工作虽然是小事一桩,但他们严格来说并不算萧素素的人,萧素素需要有自己的耳目。 萧素素本来准备让金寡妇暂时接手这一块的,她虽然不算是很适合的人选,本人对这方面也不算热衷,但毕竟也算有过经验,青岫他们也是金寡妇培养出来的,暂时顶一下还是可以的。 如今刘大刀主动站了出来,萧素素想了下,倒也是不错的。 刘大刀跟着她的时间也比较长,算得上是元老了,自从加入娘娘寨以后,办的几件事完成得都很好,他自己愿意做的,想必也能尽心,倒是比金寡妇说不得更适合一些。 再说金寡妇最近也在忙,好歹是萧素素的亲卫统领,手底下却没几个人,金寡妇琢磨着也想招些人来给萧素素做亲兵呢。 总之,来了临河县之后,每个人都有事,每个人都很忙。 以至于,姚子长终于从他在饮马镇的居所里走出来时,愕然地发现:咦?怎么萧素素她们人都不见了? 在问了好几个人之后,姚子长终于得到了答案。 萧素素它们竟然都走了! 都去了临河县! 就连本来之前留在饮马镇的万嬷嬷他们,就在前两日,也走了。 如今还留在饮马镇的,就只有他和一些神武兵了。 胡子拉碴、眼睛下都是黑圈的姚子长在风中凌乱了:他、他这是被抛弃了吗? 岳学海看着姚子长随风飞舞的长发,诡异地感觉到了一阵安慰,还好、还好,虽然他家两个小子也抛弃他了,至少还是说了一声才走的。 是的,岳国栋、岳国梁也去了临河县的玄女教总部了。 不仅他们去了,镇上的许多年轻人都去了。 萧素素没想着带他们走,可他们自己却呆不住了,饮马镇太小,若是一直这么风平浪静也就罢了,可玄女教的到来,如同山崩海啸一般,震撼着他们。如今,他们也想成为这其中的一员,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功绩,不甘心就这么平庸地守在这么个小镇,度过平淡的一生了。 就连最是沉稳的岳国栋,这一回,也坐不住了。 “爹,我想去试一试。” “好男儿,当建功立业、造福百姓。” “玄女教现在做的事,就是孩儿想要做的事。” “咱们饮马镇如今好了,可北晋州还有千千万万如同我们一般的人,为此,我愿尽己之力。” 少年人意气飞扬,眼里光芒万丈。 岳学海担心啊,但最终,他没有拦。 犹记得年少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憧憬,但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岁月流逝,人至中年,雄心壮志早已不再,可午夜梦回之时,未尝没有遗憾。 虽然担心他们这一去会不会有去无回,但到底,不忍心看他们眼里的光如同他一样,还来不及照亮世间,便自个儿熄灭了。 最终,岳学海选择了放手。 然后,玄女教教主、副教主的位置被两儿子一并甩给了他。 真是,都这把年纪了,他倒还更忙了。 不过,如今这样,看着饮马镇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壮大,也挺好的。 “马!” “备马!” “我要去临河!” 姚子长悲愤的声音打断了岳学海的思绪,他同情地看着这个类似遭遇的人:“其实也不急,要不,还是先吃个饭、梳洗一下,再去也不迟。” 都去这么多天了,也没有想起派人来接,想必去晚一点,也没有在意。 姚子长咬牙:他在意!!! 这段时间,他到底是为了谁忙得天昏地暗的,就这么抛下他走了,萧素素她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还有,明明不是刚才到饮马镇没多久吗? 不是说好了不攻城等着人来的吗? 怎么说进城就进城了? 要不是想着最近大概不会挪地儿了,他至于说要闭关,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送的吃食都只需放在门口,他自己来拿吗? 这才可好,果真是无人打扰。 连走的时候也没人来告诉他一声的无人打扰! 真是!!! 姚子长心塞得差点过去了,哪里有心情吃饭梳洗? 找岳学海要了一匹马跳了上去,一路疾驰赶到了临河县,直冲到萧素素的面前。然后,就听萧素素一声令下。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预谋行刺本神主!还不速速拿下?” 下一刻,姚子长就被人团团围住,绑了个严严实实。 姚子长气得眼前一阵金星直冒,翻了翻白眼,晕了过去。 萧素素有些心虚:“不是开个玩笑吗?怎么还就晕了?” 其实,她真的没有忘记姚子长,只是,开始的时候,觉得他做的事儿也不急,需要安静,想着反正万嬷嬷她们也还留在饮马镇,到时候他们再一道儿过来就是了。 当初,她发誓,她真是这么打算的。 只、只是后来事情太多,这一桩那一桩的,接人的时候,好、好像就忘了叮嘱一声了。 而随着闻讯前往临河县的百姓越来越多,管辖内的百姓们急剧减少,玄女教也终于渐渐不再只是百姓们口耳相授的民间机密,而是进入了北晋州各豪强的视线。 第234章 闹心的河间 汾河以北占了原晋州三分之一的地盘,一个半郡。 一郡是望川郡,郡城望川,下辖五县,澧县、眉县、范县、白水县和黑山县。 半郡是河间郡,河间为郡城,其余五县分布在汾河两侧。如今许州主占据了汾河以南的半郡,汾河以北就只剩半郡了。 萧素素他们目前驻扎的临河县,便是河间郡以北三县中的一县了。 其余两县一名河间,为河间郡的郡城所在,二为汾北县。 按理来说,县自然归郡管辖,不过晋州主一跑,晋州再也无主,如今各县都被各地豪强占据,各县并立、谁也不服谁。 而其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一是目前占据了河间城的原晋州主麾下将军武功,一是过江强龙,出身许州军的刘一雄。 各县原本还算风平浪静。 如今,玄女教的强势入局,却如一颗石头,丢入了平静的湖水中,看似不起眼,平静的湖水却开始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大。 北晋州继平静了一段时日后,再度开始翻起了浪花。 河间城外,晋州兵大营。 “将军,往临河去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几日,出城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就连军队中也出现了逃兵,该如何是好?” “这么放任下去,过不了多久,我们这里怕是要成一座空城了。” 一将领忧心忡忡地道。 不能不担心啊,军队是打仗的,又不事生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得百姓供养。如今这些百姓们为了治病,携家带口、拉了整个家当地往临河跑,到时候人跑没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让他们自个儿种田去?更不用说就算他们愿意,如今这大冬天的,冰天雪地也来不及了啊? “我就说应该把城门给卡死的的。” “城门一卡,看他们能往哪里跑?” “真是的,当初那帮染疫的许州兵打来了,是谁救的他们,他们不记得了吗?当初感恩戴德的,如今一个个溜的比谁都快。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咱们也跑了算了,留下来干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百姓们也是没有办法。刘一雄他们这群许州兵我们是赶走了,可谁知道疫病会传得这么快呢?咱们县城还算好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可城中百姓,十家也有两三家染病的。听说刘一雄他们占据的望川城,那才叫真惨,一城人,几乎没一个好人了,染病的人太多,药啊、大夫却都被许州军给占了。普通百姓只能硬扛,命硬的,扛过去了,就能活。命不好的,死了也就死了。听说如今那望川一城的百姓,十室九空了。” “咱们如今虽然比他们还好些,偏河间靠近许州主,医术最好的保康堂的吴大夫,担心许州主打过来,带着一家子跑去云州投奔他女婿去了。剩下的那些大夫医术都不大行,虽然药暂时倒是不缺,可得病的没见几个治好的,生病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只怕,免不了这里就是下一个望川,谁不怕呢?” “不说他们,就是咱们军队,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可最近倒下的……” 说话的将领叹了口气。 其余人不禁都沉默了。 “真是草他娘的蛋!怎么会有疫病这种东西,老天爷到底还叫不叫人活啊!” 有将领忍不住骂道。 “骂天骂地顶什么用?关键还是看现在怎么办好?再继续让人跑下去,咱们都得断粮了。 ” 说来说去,就又说回了原点。 “说来那临河的郑老大倒是干脆,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上万的人手,还真说投了玄女教就投了玄女教。” “不过如今他只怕笑坏了,这么多人带着家底儿过去了,那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了。” 头疼的将领语气俨然有些羡慕。 “他是好了,咱们可给他坑惨了。” “要不是他带人投了玄女教,咱们至于这么被动吗?” 他们三万的军队还是能同玄女教扛一下的。 玄女教不想跟他们硬拼,没有地盘,防守也不成,还不得乖乖派人来给他们军中的士兵治病。 可如今玄女教和临河县一合并,那是地盘也有,兵马比他们也差不离。 就算他们是正规军,比他们实力强,但攻城战,没个数倍的人手差距,想拿下来根本是笑话。 那郑家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如今硬来是想都别想了。 “我当初是怎么说来的?” “我就说咱们该拉拢一下这郑老大,你们偏说什么地痞流氓、成不了大事,还说什么应该远交近攻什么的,要同那澧县的袁氏联手,说那袁氏才是世家名门,郑老大一介草莽,不值相与。” “那郑老大都派人来探咱们口风了,偏你们一口把人拒绝了。” “好,如今拒绝得好。人家转头就拉了个强援。” “这下,看你们怎么办?” “袁家?哼,如今你们看好的袁家怎么啦?” “你们看得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咱们呢!如今同那望川城的刘一雄打得火热,听说,他们还准备把他们的嫡女袁冰月都嫁给刘一雄为妻呢!” “说不定再过几日,你们还能收到袁家的喜帖呢!” 这事儿一说,众将领就更闹心了。 这袁家好歹也是晋州北的名门望族呢,真是一点儿脸皮也不要了,竟然会同那害得晋州北如此凄惨的刘一雄联手,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但袁家本来在晋州北各豪强中就势大,刘一雄人马本来就是许州的精兵,如今更是收编了望川城的人马,据说已有五万兵马,两者强强联合…… 真是,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同是晋州人,不联合起来一道先收拾了刘一雄,倒是同他搭上眉眼,名声都不顾。 真不知道袁家图的是啥? 让人想不通,但不管怎么想不通,如今这也是事实了。 当初那些支持袁家的将领哑口无言。 有人弱弱地提议:“要不,我们现在再悄悄派人去同那郑老大谈谈?” 这、这也太掉价了? 但,好像也没啥别的好办法。 若是策反了郑老大,他们自然也能从被动到主动? 武功最后一拍桌子决定了,一方面,对出城的百姓开始征收出城费,以粮食计,如此一来,军队暂时就不缺粮了,而且,患病的人走的多了,城内的疫病蔓延速度也会变慢。这也能缓解城内药材、大夫的压力。另外一方面,则派人同郑老大联络,如果郑老大同他们一道儿来个里应外合,吃下玄女教应该问题不大。 “谁去?” 武功问。 面子算什么? 兵家,胜者为王。 第235章 镜花水月 武功闹心。 袁冰月也闹心。 澧县·袁府 哐当哐当! 哐当哐当! 袁冰月的闺房一片狼藉,花瓶啊、屏风啊、笔洗啊……博古架上的全摔在了地上,碎得稀巴烂。 袁冰月还不解气,又高高举起了满满一首饰盒子。 “哎呀,姑娘、姑娘,这个可摔不得!这个可摔不得!” 服侍袁冰月的嬷嬷唬得不行,那些花瓶啊什么的摔了一两个也罢了,这一盒子下去,那得多少银子啊! 就是把她们所有人卖个百儿八次的,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丫头们也个个唬白了脸,袁冰月虽说脾气不大好,有些骄纵,但以前再生气也没有动过这里头的东西啊。 她们可不敢真由着袁冰月真的砸,里头有些东西,是传了好些年的老物件,出银子都买不到的。 丫头们忙冲了上来,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 “好啊!” “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是不是?” “放手!还不都给我放手!” 袁冰月拼命挣扎,但一人难敌四手。 伸手打,到底是长年累月服侍的人,打轻了没啥作用,重手的话,她又下不了。一时便也挣脱不开。 主仆几人正在僵持,袁冰月的母亲董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好了,都下去!” “这儿有我就行了。” 董氏将所有人打发了下去,握住了袁冰月的手。 “娘知道,嫁给那么个人,是委屈我儿了。” “娘也不想你嫁,可你爹都答应了,娘有什么办法?” 袁冰月希翼地看着董氏:“娘,就不能换个人嫁吗?” 她堂堂袁氏嫡女,让她委身给那么一个粗人,她实在不甘心。 袁冰月憧憬的婚姻不是这样的,她想着的是同他们袁氏一样,出身名门世家,家世良好、风度翩翩的高贵公子,而不是一个只会舞刀弄枪、满口脏话的低贱粗人。 明明以前爹娘都跟她说好了,一定会给她挑一个门第显贵、能文能武的好夫婿的,如今却问都不问她一声,就给她订了婚,差的还这般远,袁冰月怎么接受得了? 不行!不行! 她一定要反对到底。 只要她坚决反对,爹娘这么疼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袁冰月握紧了拳头。 面对女儿的期盼,董氏不忍地撇过脸去。 “那刘一雄说了,要你爹的嫡女联姻才可。你姐姐们都嫁了,如今除了你还有谁?” 她也不愿意女儿嫁给那样一个人,可能有什么办法。两家联姻,别的人份量都不够,只有袁冰月了。 袁冰月咬牙:“那我也不嫁,你们若是一定逼我去嫁,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董氏的脸一下子白了,眼泪涌了出来。 “月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不是要剜了娘的心吗?” 袁冰月咬牙:“那你去给我把婚退了!” 董氏一脸的为难,这事儿哪里由得她做主? 她正要好言再劝女儿。 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 “退婚你就别想了,你活着,就嫁人。你死了,那我就把你尸体给嫁过去。” “反正,婚事已经定了,活也好、死也好,你都是刘一雄的人了。” 袁冰月震惊地看着门口一脸铁青的父亲袁拱,他眼神那样冰冷无情,从小到大,他一向十分宠爱她,比对哥哥弟弟们都好,她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不想嫁一个人而已,父亲竟然会如此对她。 这几日,袁拱对女儿的耐心已经用尽。 “你从小到大,吃袁家的用袁家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别家女儿有的你都有,别家女儿没有的,你也都有,袁家没有一点对不起你的。” “你享受了袁家这么多东西,如今不过要你嫁个人,你就要死要活的,真是,一点事儿都不懂。” “喂狗狗还晓得对主人摇摇尾巴叫两声呢,养你有什么用?就是为了对父母大吼大叫,拿命来威胁父母的?” “孽女!不孝的东西!” “走,不用管她!” “她爱咋就咋!” 袁拱一拂袖,转身离去。 董氏又不放心女儿,可更怕丈夫,丈夫是她的天。 最后,她只能丢下一句“月儿啊,别闹了,听你爹的话啊,不然你爹真做得出来的”,说完,匆匆地追着袁拱去远了,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袁冰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碎片划伤了她的手,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可袁冰月浑然不觉。 下人们进来,惊呼的惊呼,给袁冰月包扎的包扎,收拾的收拾…… 而袁冰月由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真的是爹娘的女儿吗? 他们真的爱她吗? 从前的那些关心、宠爱,都是真的,还是她幻想出来的? …… 袁冰月一片茫然。 得知要嫁给刘一雄,她不甘、愤怒,却并没有哭。 可这时,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十几年的日子,她难道一直在做梦,一场父母疼爱、家庭美满、幸福的美梦?如今,她的梦,碎了。 原来,她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重要。 原来,爹娘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爱她。 对他们来说,她原来也不过是更费心一些的猫狗而已,是可以用来交换的贵重一些的物品而已。 她的想法、她的幸福,原来对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十几年的岁月,却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从这一日起,袁冰月再没有为婚事发过脾气了。 望川城城主刘一雄和澧县袁府的联姻稳步推进中,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步一步地在进行着。 很快,就剩下最后的亲迎了。 本来,一般的亲迎应该是新郎亲自到新娘家里迎人,但因为两家并不在同城,所以,为了婚事的便利,最后决定新娘由娘家人送往新郎所在的望川城,先在望川城里住下,等待婚礼当天的到来。 为此,袁家在望川城买下了几座大宅,打通、重新装修。 这在望川如今是件极容易的事。 如今的望川城,地多、人少,空置的房屋不知道有多少。 这次联姻在晋州北掀起了轩然大波,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各个豪强的视线都在暗暗注视着这场婚礼的进行,同时,也促使了更多势力感觉到了威胁,纷纷派出了使者。 一时之间,各个势力之间的暗中交流倒是格外频繁了起来。 和谁联手? 怎么联手? 谁可信? 谁不可信? 都在权衡之中。 而刘、袁两家似乎也有意将这场婚事办得越盛大越好,大红的请柬纷纷飞往了各地,交到了各个豪强的手中。 第236章 此一时彼一时 郑老三拖着长长的步子有气无力地回家,无精打采。 最近,他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无论他在神女面前怎么晃悠,神女待他都一般般,倒是一看到郑老二,那眼睛闪亮的,简直如同黑夜里的夜明珠。 天气寒凉。 郑老三的心更是拔凉拔凉的。 若是换了别人,他还可以找二哥帮他去套麻袋揍一顿出口气,可这偏偏是他二哥、亲二哥! 郑老三的鼻子酸酸的,好想哭。 郑老三望了望天,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哭。 可连天都阴沉沉的,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拐弯的时候,郑老三差点同人撞上。 “长眼睛没有?” 郑老三心情正差,还以为是个下人,没有多想,一脚就踹了出去。 那人却身手灵活地闪开了。 郑老三不由朝来人看去,不是府里的下人和护卫,若是府里的人,就算能避开,也不会避开的。 而陪在这人身边的,是郑老大身边的亲信柱子。 “大哥的客人?” 郑老三问。 “是的,三公子。” “我现在送客人出去。” “大人在书房。” 柱子恭敬地应道,然后领着客人出去了。 客人罩着斗篷,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两人的身影渐渐去远,最后消失在影壁后。 郑老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这才去书房找郑老大。 郑老大坐在书案后,虽然天还没有黑,但书房里的灯已经点起来了。郑老大一半的脸在烛火的光亮处,一半脸却没有照到,隐藏在黑暗中。 书案上摊着纸笔,每日早晚,有时间的话,郑老大都会练一会儿字。 他常说,字是人的门面。 而字是练出来的,容不得偷懒,就像练武一样,几日不练,手就生了。因此,没有特殊情况,他每日打拳练字的时间,雷打不动,从不中断。 今日他的笔就搁在笔架子上,纸用镇纸压了,只写了两个字,已经干了,其余的,一片空白。 郑老大坐在书案后面的木椅上出神,竟都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 郑老三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喊:“大哥!” 郑老大被他声音震得耳朵都嗡嗡响,一抬头,看见郑老三就在他面前。 哪里不坐,偏一屁股坐在他的书桌上,正咧着一嘴的白牙,笑看着他:“有没有吓到?” 都多大的人了,还老这么孩子心性。 真是! 郑老大摇头,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容:“老三你回来了,老二呢?” 郑老三翻了个白眼:“不要提他好不好?” 最近他不想看到这个二哥,一看到他,他就郁闷地不行。 郑老三藏不住事儿,郑老大自然也知道他这是为了啥。想起来,他也觉得挺好笑的,神女的眼光,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刚开始,郑老大还总觉得,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美人计什么的,这计谋虽然老,但老成这样还屡试不爽,更说明这计谋的好用了。 他们三兄弟从小一处长大,别的郑老大能忍,但任何企图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阴谋,他绝对不能容忍。 郑老大甚至都暗暗起了杀心。 但几日下来,郑老大发觉他想多了。 神女真的只是审美比较奇葩而已! 她最常和郑老二聊的话题是“你都怎么练的”“你胳膊怎么能这么粗”“教教我怎么样”,而她和郑老二最常一起做的事就是一块儿扛着沙袋跑步。 因为郑老二说他也没有练什么,就是从小在码头扛沙子,力气就练出来了。 后来他们兄弟们渐渐掌控了漕帮,其实也不需要他再扛沙包了,但郑老二早就习惯了,一天不扛他浑身都难受,所以,每天还是会扛着沙包跑几圈。 不过,如今他不是一个人了。 因为,神女也加入了。 两个人天天在一道儿扛着沙包跑,神女的力气日益可见地加强了,上次,郑老大看见神女单手轻而易举地拎起了一男子,把他举了起来,笑得一脸张狂。 美人是美人。 可用这样的美人计?郑老大觉着可能有点辱没了美人计的赫赫声名。 这样的话,郑老大倒是挺乐意看到老三受点挫折,最近他都没有心思在后院里同他那些美人瞎混了。 郑老大挺满意的。 他笑着摸摸郑老三的头:“好了好了,闹了几天别扭还不够啊!我看神女也不是喜欢你二哥,就是单纯喜欢他那种体格。你若是想神女也高看你一眼,干脆也向你二哥学习,多练练。” 郑老大给郑老三出主意。 郑老三连连摇头:“我才不要,练成二哥那么壮,姑娘们看到都吓死了,哪里还敢同我搭话。我可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才不要当莽汉呢!” 郑老大摊了摊手:“那我就没办法了,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神女喜欢的好像就是那一种啊!” 郑老大这么一说,郑老三不禁纠结起来。 是要继续保持这样,拥有一片森林呢? 还是为了一棵树,改变一下呢? 一片森林? 一棵树? 一棵树? 一片森林? 好难选。 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呢? 想了一会儿,郑老三头都大了,算了,还是换个话题! “对了,大哥,刚才那人是谁?来我们家干嘛?” 郑老三问道。 郑老大也不瞒他,他们三兄弟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郑老大勾起嘴角:“是河间武功的人。” 郑老三皱起了眉头:“他们来做什么?” 郑老大轻笑:“他们如今想同我们联手,吃下玄女教。” “什么?”郑老三睁大了眼:“怎么会?上次我们派人去,他们不一口拒绝了吗?咱们的人连武功本人都没有见到。不会是假的?” 郑老三怀疑地道。 郑老大轻笑:“此一时彼一时。玄女教如今势头凶猛,他们也坐不住了。” “那大哥你怎么想?不会真想同他们联手?”郑老三撇了撇嘴:“武功他们这种正规兵根本瞧不起我们这种江湖出身的草莽,跟他们合作,没意思。再说,如今是有了玄女教,他们才高看我们,若是玄女教一旦倒了,他们还能看重我们?别到时候被他们过河拆桥了。” 想想神女、想想何姑娘,郑老三觉着比武功他们那些臭大老爷们可都可爱太多了。 郑老三一点儿也不想。 但郑老大却紧紧盯着郑老三的眼,问:“那,若我真的想同他们联手呢?” 第237章 探病 郑老三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问?” 郑老三没有任何迟疑。 郑老大笑了,拍了拍郑老三的肩:“好兄弟。” 郑老二这时也回来了:“大哥、老三。” 多日之后,兄弟三人再次一道儿吃了晚饭。 饭桌上,有他们兄弟几个最爱的大鸡腿,香辣味的。 郑老大笑眯眯地给两个弟弟一人夹了一个。 郑老三觉得郑老二碗里的鸡腿比他的大、比他的肥,就抢了过来,把他碗里的小一些、瘦一些的换给了郑老二。 郑老二无声看着郑老三。 铜铃似的大眼不用格外瞪也极具威慑力。 郑老三在这样的目光下狠狠咬了一口大鸡腿,咕哝:“看嘛看,神女都给你抢跑了,鸡腿还不让我多吃一点?” 郑老二不觉得他抢走了神女。 神女压根儿不喜欢老三嘛,谁都看得出来。 不过,他是哥哥,不跟弟弟计较。 这扎老三心的事儿,还是不说了! 郑老二夹起了碗里的鸡腿,有些嫌弃地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三口两口地下肚了。 瘦是瘦了点,好吃还是好吃的。 事儿就这样翻篇了。 第二日,何盈秀忙了一日,睡觉的时候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一一回想了今日做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漏,但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只是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后来犯困了也就睡了。 半夜,不知做了什么梦,何盈秀突然坐起。 电光火石间,何盈秀突然想到了:今日没有见到郑老三。 从认识起,没有一日他不在跟前晃荡几回的。就是再忙,隔着老远也会打个招呼,也不至于一整日都不见影子。 今日却是完全没有。 是病了吗? 最近他看起来精神气儿是不怎么好。 第三日依旧没见着,第四日还是。 不会是病严重了? 问了一下兵营中的人,说这几日也没见着他。 本来郑老三素日也不爱在兵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来晃荡一下,不像郑老大,雷打不动每日都会报到的。 素日郑家的队伍也都是郑老大、郑老二在管。 何盈秀到底有些担心,那日从城外正在热火朝天建着的新城回来,路过郑家时,想了想,便叫停了马车。 郑老三的确在家。 那日郑老大说了那话,郑老三答得干脆,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们三兄弟没有父母,相依为命地长大。这世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两个哥哥更重要的人。若是哥哥做了决定,那他自然只有跟着哥哥干的份。 神女他是喜欢,何姑娘他是敬慕,但再喜欢、敬慕,与哥哥们也是比不得的。 郑老三想得很清楚。 只是,收拾停当出门时,一看到萧素素和何盈秀过来,本来踏出了门槛的脚,“嗖”地就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 只躲在门缝里偷偷地看她们过去,到底没好意思出门去打招呼。 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想到去兵营说不定也会碰到她们,郑老三心中就烦,于是干脆就借口不舒服,没有出门,躲在家里。 郑老大晓得他心里别扭,也不管他。 而且这也是好事,他们以后和玄女教还不知道如何呢,老三和他们的处得太近了也不好。 老三不比他,这孩子虽然看着一副浪荡的样子,其实最重感情不过,养的猫儿狗儿去了,都能抹半天眼泪的性子。 对那神女和那何姑娘,看着是真上心,跟对府里那些暖床的侍妾不一样。 为了以后,老三和她们还是别处太近了。 郑老大也不想以后弟弟太伤心。 所以,一个存心躲着,一个有意纵容,郑老三这些日子就一直在家里混了。这日,他照样和家里的侍妾们胡混。 下人来报说何盈秀上门探病的时候,他正在园子里和侍妾们在园子里玩捉迷藏玩得正起劲呢。 听到何盈秀来了,郑老三顿时有点慌。 下人见郑老三脸色不对,善解人意地道:“那小人去回何神使长,就说您不便见客?” 郑老三胡乱点点头,后来又一想,躲过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不成,想了想,又把人叫回来了。 “请何姑娘进来!” 郑老三不喜欢叫何盈秀神使长,更喜欢叫她何姑娘。 下人从善如流:“是,小人这就去请何姑娘。” 没一会儿,何盈秀就在下人的引领下来了。 此时,侍妾们早就被郑老三谴退了,郑老三窝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虚弱地不行的样子。 一只手还像模像样地捂着肚子,发出低低地呻吟声,整一副货真价实的病人样。 见到何盈秀,郑老三费力地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何姑娘,劳烦你来看我,不便起身相待,失礼了。” 边说,郑老三边咳嗽喘息,一副病得起不了床的样子。 何盈秀在郑老三的床边椅子上坐下,掏出帕子,轻轻给郑老三擦拭脸颊。 郑老三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一时间脸红了,心跳得如同小鹿乱撞,浮想联翩:难道随扈们说的是真的?何姑娘真的喜欢我?不然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给我擦脸呢?那我要不要接受呢?虽然神女更漂亮,我更喜欢神女那样的一些,但神女显然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何姑娘长得比神女是差一些,但她对我这样好,这样温柔……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舍得伤她的心呢? 越想郑老三越觉得娶何姑娘也是极好的。 最重要的是,一旦娶了何姑娘,那何姑娘就是他们郑家的人了。 到时候就算大哥真起了同那武功里应外合的心,何姑娘已经是他的弟媳,说不定肚子里还有他们郑家的崽崽了,大哥还能对自家人下手不成? 何姑娘不就没事了? 郑老三越想越美,看着何盈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只是这花,开到最灿烂的时候,突然不动了,僵在了那里。 何盈秀慢条斯理地给郑老三擦完脸,将帕子慢条斯理地展开,郑老三看着满帕子的红色,傻眼了。 他只顾着脱衣上床,脸上侍妾们留的胭脂印子却忘记了清理。 何盈秀再弯腰,拿起了床底下的鞋。 鞋底,满满的泥巴印子。 这时,一小侍适时端来一碗药:“三公子,该喝药了!” 顿时,药香满屋。 何盈秀抿了抿嘴:“是我多事了,告辞。” 拂衣而去。 第238章 提个亲 “哎!哎!你别走啊。” “何姑娘,你听我解释啊!” 郑老三连忙跳下床去追,但一推门,扑门而入的冷风吹得他立马冻得鼻涕都掉了出来。赶紧又退了回来,等他三两下裹好了衣服再去,人早就不见影子了。 第二日,郑老三起了个大早,守在门口。 萧素素、何盈秀她们每日去城外,走的就是他们这条道儿。 果然,没多久,萧素素、何盈秀她们就来了。 郑老三跳了出来,对着她们灿烂地挥手:“神女早,何姑娘早。” 萧素素笑着回:“三公子早啊!” 何盈秀绷着脸不作声。 她是真恼了。 这些日子处下来,她以为,好歹也是朋友了。没有想到,郑老三却把她当傻子糊弄。何盈秀最讨厌别人把她当傻子,骗她了。 郑老三犯了她的大忌。 何盈秀性子温和宽容,不容易生气。 认识这么久,萧素素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郑老三怎么伏低做小,何盈秀就是一句话不肯搭理,全当没他这个人。 郑老三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却也不能挽回。 郑老三整个人萎靡得不行。 郑老大还是第一次见弟弟为了女人如此,安慰他:“不就是个女人吗?改日大哥给你找个比何姑娘更温柔更有才的,好不好?快别这样了。” 郑老三恹恹的,完全提不起劲。 “我不要,没有比何姑娘更好的姑娘了。” 郑老大稀奇了:“你都没有见,怎么知道没有?” 郑老大说做就做,果然没几日就找来几个温柔的美人,叫郑老三看。依郑老大的眼光,这几个长得固然比不得萧素素,比何盈秀,还是要强上几分的。 若是换了以往,郑老三还不开心坏了。 但这回,就是见了这样的美人,他也提不起劲,府里的侍妾们,也都爱答不理的。每日就偷偷地躲在门缝里,看何盈秀经过的时候,偷偷瞄几眼。 郑老三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只是何姑娘不肯理他,他对别的什么事儿就都提不起兴趣了。 郑老大看着这情形,不对啊! 他试探地问郑老三:“大哥替你向神女说一声,娶何姑娘可好?” 一语出,郑老三的脸红了:“向神女说不行,该向何姑娘的长辈提才对?但何姑娘的父亲不在了,母亲不在这里在家中呢。” 郑老大:…… 私底下,郑老大琢磨了一下这事。 何盈秀这姑娘,说真的,没得挑,老三眼光是真好。 若是换了以往,以他们这身份地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如今世道变了,何姑娘这样的也得抛头露面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有钱有才有家世的都靠不住,有人才是真的。 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提,也可以借此试探一下神女的态度。何盈秀在玄女教里地位颇高,如果这事儿能成,他也可以放心不少。 第二日,郑老大果真让人备了厚礼,私底下专门去找了一趟萧素素,提了一下这事儿,请她帮忙推荐个人做中人,给何盈秀的母亲说合一下这事儿。 郑老大走后,何盈秀好奇地问萧素素:“北神将大人来此所为何事?我不方面知道吗?” 本来她和萧素素一道儿的,郑老大特别要求同萧素素私底下说。 萧素素上下打量着何盈秀,把个何盈秀看得一头雾水,这才告诉了她郑老大的来意。 何盈秀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给她提亲的,闹了个大红脸,暗悔不已,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问呢!哪有女儿家自己打听这种事儿的? 何盈秀窘迫地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萧素素见状哈哈大笑。 “害羞什么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有人提亲,好事,好事啊,说明咱们盈秀很优秀啊!” “何况,郑三公子条件也不错,长得也是俊俏,性格也不错。” 平心而论,这个世道,郑老三真不差。 萧素素觉得也是巧了,她刚想着给何盈秀挑个好夫婿,就真有人选送上门了。不过郑老三性子轻浮,人又风流了点,才学也差了点,出身草莽,和何盈秀生活习惯也差得远,配别人倒也罢了,何盈秀的话,萧素素就觉得差了点,看不大中。 不过上次提起那话题,何盈秀那么个反应。 不知道对于婚姻,这丫头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借机问问她的想法也不错。 她不会一心想着那个让她伤心的,不想嫁给别人了? 女人青春有限,何盈秀十四,翻了年就十五了,若是一直想不开,拖着可不好。 萧素素想着,问何盈秀:“你也别不好意思,就咱们两个,愿不愿意给个话,不愿意的话,我想个借口推了也就是了。” 何盈秀脸上残红还没有褪去,却摇头:“别推。” 萧素素这可没想到,她不禁睁大了眼:“你喜欢郑老三?” 这萧素素可万万想不到,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啊! 何盈秀摇了摇头,冷静地道:“我们不能拒绝郑家,双方才刚刚合并,人心不稳。联姻,有利于稳定人心,答应郑家!” 萧素素看着何盈秀,此时的她,冷静得近乎冷酷,说的好像不是她的终身大事,而是一桩生意。 萧素素没有作声。 好处她当然知道,但对象是何盈秀,她就不愿意了。 她要给何盈秀找个完美的如意郎君呢,看着她开心的嫁出去,过幸福的日子,郑老三可差得远。 何盈秀看着萧素素满眼的抗拒,眼里流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素素,我是真的愿意。世家大族,联姻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郑三公子我也认识,比起那种素不相识的,强得多了。” “再说,从议亲到成亲,好几年呢!到时候又是个什么情形,谁知道呢?真不愿意,又不是不能悔婚。只是个权宜之计罢了。” “眼下,我们需要郑家牢牢地站在我们这边!” 何盈秀说的是挺有道理的,第二日,郑老大来听回音。 第239章 你就死心吧 郑老大见到萧素素的时候,萧素素的眼是红的。 见到他,更是眼泪扑簌扑簌地,说下就下。 当着郑老大的面,她哭成了个泪人儿。 郑老大有点懵??? 只听,萧素素梨花带雨地哽噎着道:“请问你们郑家是什么个意思?哪有开始想娶人家姑祖母,转眼儿就又上门朝别人侄孙女儿提亲的。走遍整个天下,哪里有这样荒唐的事?真真是……” 说完,萧素素又伏案痛哭。 郑老大头都大了。 好好说话不成,哭哭啼啼干什么? 之前见这神女说话都挺正常的,怎么说哭就哭,还讲不讲理? 而且,什么开始想娶人家姑祖母?转眼又朝侄孙女儿提亲? 这是哪里来的荒唐事? 自家老三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姑祖母?这得多大了。 老三的口味没这么重? 可这神女说的信誓旦旦的,之前还好端端的人给气成这样,总不会是无中生有?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郑老大忍着阵阵抽疼的脑袋,在一团乱麻中抓住重点。 “神女是说何姑娘的姑祖母?”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家老三再荒唐也不至于做出此事。” “不知何姑娘的姑祖母在哪里?” 萧素素总算抽抽噎噎地止住了眼泪。 “就在这里。” “这里?” 郑老大满头的雾水。 萧素素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就是何盈秀的姑祖母。” 郑老大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 她? 姑祖母? 萧素素微红着脸,一副不好意思状,却还是条理清楚、口齿清晰地对着郑老大讲述了郑老三曾经一见面就对她发出的宣言,做出的种种事情,以及她和何盈秀如何是姑祖母和侄孙女的关系。 最后萧素素对郑老大道:“本来我虽然辈分高,但毕竟才这个年龄,又是未嫁之身,这种事,实在是不好说出口。昨日您提这事儿,实在是太过荒唐,太过突然,我都不知如何是好,脑子一片空白。今日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实在是说不出口,想托人给你说一声,可一来怕别人说不清楚,二来也担心人多口杂,事有不秘,传了出去,你说到时候我们两家的面子往哪里搁?我和我侄孙女儿的面子往哪里搁?想了又想,还是忍羞亲自同你说了这事,还望你不要觉得我女儿家说话没个遮拦。” 郑老大多少年没有碰到过这么尴尬的事儿了。 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也没有先调戏人姑祖母,这还没几天呢,转头又看上人家侄孙女儿的? 人家还客客气气、好声好气地说。 要换了他们家,早乱棍打出去了。 郑老大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张脸都不知往哪里搁。 浑浑噩噩地出了府衙,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郑府。 而从郑老大出门,郑老三就一直坐立不安的。 他本来都想直接守在县衙外头,等着大哥出来好知道第一手消息。 却又怕给人瞧见了,告诉给何盈秀听,到底还是按捺住了,没有跟去。 只是他人虽然在府里,一颗心却早飞出去了,哪里坐得住?于是就在一进门的院子里,从东踱到西,从西踱到东,眼巴巴地不知道往院门口看了又看,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好不容易终于盼得郑老大回来,郑老三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吼吼地问:“怎么样?怎么样?神女怎么说?” 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尖上。 郑老大看见弟弟,却是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让他脱离出来的是愤怒、足以头上冒烟的愤怒。 郑老大一把抢过旁边下人手中的扫把,对着郑老三的屁股就猛呼。 “我打死你个没有人伦的禽兽。” “你说你做得什么事儿?” “有你这样的吗?” “先调戏姑祖母,再对人家侄孙女儿提亲,你、你、你怎么说得出口?” 郑老三搞不清楚郑老大发得哪门子的疯,什么姑祖母,什么侄孙女儿的,他哪里是这样的人?郑老三觉得他真是冤枉透顶了。 “哥、哥,你说的啥啊?” “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哎,你先别打啊!先听我说好不好?” 无奈,郑老大正在火头上,完全不听解释。郑老三说话的时候,脚下慢了一下,就给他连呼了几下,这下郑老三也顾不得解释了,只忙着逃命。两个人一追一打,从前院打到后院,等终于郑老大跑累了收手的时候,郑老三简直到处挂彩,没法看了。 不过,身体上的伤倒是罢了,毕竟对着亲弟弟,郑老大也不可能下死手,别看打了这么久,其实不过是些皮外伤,也就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根本不伤筋动骨。 郑老三受伤最重的是他的心灵。 因为,他终于搞清楚了挨这顿打的原因,听完之后,郑老三傻眼了。 “我、我完全不知道啊!” 何盈秀从来都是“神女”“神女”的叫,从来没有叫过“姑祖母”,他怎么可能知道神女会是何姑娘的姑祖母? 那次,何姑娘还脱口喊了神女的名字“素素”呢! 怎么可能是这种关系? 谁能想得到? 换了谁会想得到? 郑老三觉得他简直是冤死了。 郑老大做出结论:“总之,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干出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是没脸再去提这件事了。神女也好、何姑娘也好,你就死心!” 说完,郑老大甩手走人。 打弟弟打累了,他得歇歇劲儿,缓缓。 郑老三呆若木鸡,还没缓过神来,嘴里还在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动了想娶回家念头的两个姑娘,竟然是一家的。一家的也就罢了,竟然还一个是姑祖母,一个是侄孙女,闹出这种乌龙,老天爷对他也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他就只不过想娶个老婆而已。 犯得着这么对他吗? 郑老三感觉到了老天爷对他的深深恶意。 郑老三无力地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突然,他觉得脸上一凉。 什么东西? 郑老三用手一抹,然后,脸色一变,他趴在地上,哇哇呕吐起来。 “素素。”郑老大走后,何盈秀从屏风后走出来,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这样能行吗?” 第240章 我不愿意 虽然以这个理由推了这事儿,自然她们是占理的。 可这天下,不讲理的人多了去了。 何盈秀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素素随手擦了擦眼泪,辣椒的刺激效果太好,这一时半会儿的,竟然停不下来了。 推这门亲事,她实在太不容易了。 萧素素看着何盈秀语重心长:“好侄孙女儿啊,姑祖母为了你可是连名声都豁出去了,等我老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孝顺我才是啊!” 何盈秀无语。 这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过到底心疼,忙接了温水,给萧素素洗眼睛。 洗过之后,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好多少。 萧素素就一会儿说这里不舒服,一会儿说那里不舒服,指使着何盈秀又是给她捶背又是给他她喂饭喂点心的,最后,吃饱喝足,窝在暖和的被子里,眼睛也终于不再掉泪水的萧素素终于有心情说正事了。 “只这样当然不行啦!” “我自然还有后招。” “放心,这郑老大是个聪明人,兄弟感情又极好,他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利弊他会衡量。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没有足够的筹码和把握,他不会轻易背叛的。” “不会轻易背叛,可还是可能会背叛的?” 何盈秀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们也会安心得多。” “我是真的愿意,你这又是何必?” “若郑家真为这事不成,生了异心,到关键时候,做出什么事来……” 如今双方的人混在一起,要做什么,太方便了。 要做成什么事儿不容易,要破坏却容易的很。 更何况,郑家的人手可不少,有上万人之多。他们一旦生了异心,出了什么幺蛾子,譬如和谁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那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大家好不容易努力至今,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何盈秀不想因为她的原因徒增变数,若是真有个什么,她怎么安心? “我不愿意!” 萧素素打断了何盈秀。 “素素?” 何盈秀无措地看着萧素素。 萧素素认真地看着何盈秀,重复:“我不愿意!” “所以,你也不要愿意。” “比起郑家,对我来说,你更重要。” 昨天夜里,萧素素也想了很多。 何盈秀说的挺有道理,做大事的人,这么做,好像也挺正常的,何盈秀本人也愿意,没有一点儿不甘愿。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可萧素素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对。 不论怎么想,都觉得挺划不来的,总觉得用何盈秀换郑家,太可惜、太亏了。亏本的生意,怎么能做?想想心里都不舒服。 就算是何盈秀愿意,她心里不舒服啊。 她心里不舒服,这事儿能做吗? 怎么想,答案都是不能! 做了总感觉会后悔似的。 再一想想,她这一辈子,是为了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还是做什么救世主?答案是:都不是。 她就一个普通的女人,就想肆意地活,成也罢,败也罢,没有那么重要。 不能从心而活,才憋屈呢! 既然心里这么不愿意,还用想? 至于这样郑家那边会不会出岔子?再想法子就是了。 再说乱世之中,人心谁说得准,今日这个背叛这个,明日那个背叛这个,都是常有的事儿。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日子还过不过? 这么一下定决心,觉都睡安生了。 “素素!” 何盈秀眼眶一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萧素素有点慌,她真不喜欢人哭啊,也真不喜欢安慰人啊! “哎哎哎,你哭啥啊!这有什么好哭的?” “好了好了,我收回好不好?” “郑家比你重要?” “你一点儿也不重要?” “哎哎哎,这也不行?别哭了!” “一直哭很晦气唉!” “再这么哭下去,小心郑家真叛了啊!被你哭叛的,都怪你啊。所以快停下!” “喂喂喂,你怎么还哭啊!” …… 何盈秀一直哭一直哭,萧素素怎么说都不顶用。 何盈秀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从来没有人说她更重要。 在何家,为了家族,个人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有需要的话,理所当然该牺牲才对。 你不牺牲,反而是你不识大体。 所以,在那个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被放弃了。何家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想要带她走。何盈秀不是不理解祖父、父亲的做法。 但,如今素素说,她更重要。 原来,对素素来说,她更重要呢! 原来,也有人会觉得,她更重要呢! 这一晚,何盈秀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后来,萧素素没了力气,先睡了。她实在整不好了。倒是她睡了之后,何盈秀的眼泪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看着萧素素睡着还不满地皱着的眉头,何盈秀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抚平了萧素素的眉头,看她不满地挥手,转了个身,何盈秀只觉得心从来没有如此平稳、安宁。 第二日,萧素素和何盈秀起来,四目相对,四只大红桃子,肿得不成样子,没有办法见人了。 郑老大没有这种问题。 他没有哭。 他只是狠狠打了一顿弟弟而已。 今日,神清气爽。 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推开门,郑老大的眼睛却是不禁狠狠一缩。 他赫然看见了暗影。 看到暗影这不稀奇。 几乎每日,或多或少,在城外的兵营,总有那么些机会碰到面的。在城内见到的,倒是罕见些,但也不是从不曾发生过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关键是,暗影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披着斗篷。 面容,再熟悉不过。 几日前,他在府里的书房里同这人见过。 只是,那时的这个人,身姿笔挺,精神十足。 这时的他,却脸色苍白无比,虚弱地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似的。 “郑大人。” 暗影拱手。 “这人就交给你了。” “他是河间武功的人。” “不知怎么地就混进咱们县里了。” “神女说,来者是客,麻烦郑大人代她送此人一程,并请转告一下武功大人,都是邻居,欢迎上门。不过下次再来时,还请提前告知一下,也好备宴招待,免得怠慢了贵客。” 说完,暗影扔下了人,消失在了街角。 那人失去了暗影的扶持,如同一滩软泥,栽倒在了地上。 第241章 联盟 郑老大亲自走了一趟河间,将人送了回去,并将萧素素的话原样转告。 郑老大一走,大厅里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的东西,竟然敢如此嚣张!” “这个鸟气老子受不了,将军,还等什么?咱们点齐了兵马打上门去叫他们好看!” “就是!就是!” “什么神女,我倒要看看她是长了三只眼睛还是六根手指。” 众将领群情激奋,被一介女人如此挑衅,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好不好?还有郑老大,不过是个江湖混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竟然也敢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的。 作为官兵,一直高高在上的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武功也有着武将的脾气,要是平日,他自然也是要设法找回这个场子,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 不过,今日他有别的心事,与那一比,临河县的这点儿破事就不算什么了。 武功伸手,压下了众将领沸腾的声音。 “这事儿先不急,你们先看看这个。” 武功挥了挥手,一亲兵拿出一个大红的请柬,交给众将领传阅。 是澧县袁家嫡女和望川城刘一雄的大婚请柬。 上次才听说两家要联姻,没有想到婚礼竟然就定在了半月后的大年初六,也真够赶的。 “成亲就成亲,大张旗鼓的,难道还要将军亲自给他去道贺不成?脸真够大的。” “道贺就道贺,谁怕谁?要不要我们全军开去给他们道贺,顺便占了他们的望川城?这贺礼够隆重了?” “袁家这是对我们耀武扬威?也太恶心人了?以为同刘一雄联手了就没人敢惹了?” “我看,正好可以趁他们袁家去望川送嫁,内部空虚的时候,一举拿下了澧县,到时候老巢都没了,看他们袁家怎么办?” 这封喜柬一出,众将领的注意力顿时就都转移了。 袁刘两家强强联合,兵马加起来怕不有十多万,众将领虽然大话放得响,但心里其实也清楚,一旦他们真要拿河间开刀,河间危矣! 那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是心腹之患。 而临河目前虽然也在凭他们的医术吸纳人力资源,但因为当初刘一雄部刚被许州主放逐进晋州北时,晋州主和晋州军的主力都还在,在他们集体围攻之下患病的刘一雄部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溃不成军,只能一路朝北流窜逃亡。要不是后来晋州军里出现了士兵染疫,吓破了晋州主的胆,刘一雄部只怕早就玩完了。 刘一雄部没有在两州交界处停留多久,也因这个缘故,两州交界的河间,感染疫病的情况相对更北一些的望川,反而要好一些。 而武功他们也知道疫病的可怕,又及时采取了隔离控制的措施,药啊什么也不短缺。因此,虽然患病人数也是在不停增长中,但河间县比其他汾河周围的几县,增长的速度要慢得多,患病人数也少得多。 也由于这个缘故,除了开始在听到玄女教的消息后,出现了大量百姓出城投奔临河的情况,后来在武功他们开始征收出城费之后,出城百姓的数量就急剧下降了,也就一些家中有患者的不得不去,其他百姓都暂时歇了心思。 染病不一定会染,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随着那些患病家庭的离开,最近,河间县的染疫百姓好像越来越少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玄女教倒是替他们解决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麻烦。 所以,这会子没有谁再提要对玄女教怎么怎么了,都改去想要怎么应对袁刘两家了。 人家喜柬都送上门了,总不能没个表示,如果完全不理会,会不会触怒他们,被他们第一个针对。有人说送份贺礼得了,有人问那谁去送,送的人分量不够会不会被认为是不够重视,礼物又要送什么才好…… 一时之间,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的不行。 这个时候,武功又扔出了第二个消息。 来送喜柬的人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说这次喜柬不止是单独给他们河间送来的,事实上,各县主事的豪强都将受到他们的喜柬。 此次,参加袁刘两家婚礼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请所有豪强一起商议结成联盟,一道对付许州主的大事,所以,请武功将军务必一定赏光,不要错过这样的盛事。 这话一出,无异于扔出一颗炸弹。 “开什么玩笑?对付许州主?凭什么?” “袁拱刘一雄莫不是疯了?他们怎么敢?” “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在说笑?” 众将领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 倒不是他们长许州主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晋州主率领整个晋州军都被许州主打得节节败退,如今大部晋州军护着晋州主不知所踪,就剩下武功手里这点人手,其余都是各地豪强自己招募的人手,看着人数是不少,可真打起来,能顶多少事? 更不用说这些队伍还各为其主,领着这么个杂牌军打许州主的精兵? 不用脑袋想,就是用脚趾想,也觉着不可能啊! 众人没有一个人看好,都纷纷劝武功千万不要去,不要上了袁刘二家的当。虽然他们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当,但总归不去不沾不惹为上策。 不过,也有人提出异议。 “我们不去,若是别的人都去了呢?” “到时候他们如果结成联盟,我们不就成了唯一不参与的人?” 这话一出,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一下。 党同伐异,当个异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是去?还是不去? “去!” “当然去!” 萧素素如是说。 虽然玄女教还是新冒出来的,时间并不长,不过,袁刘两家的消息无疑十分灵通的,特地也给萧素素送来了喜柬,并没有厚此薄彼地落下她这个后起之秀。 看着大红喜柬,萧素素有些眼馋。 办婚礼呢! 收礼金呢! 好多好多东西,好多好多钱啊! 尤其去参加的都是有家底的,想想送的东西都不会差,礼金也不会少。 萧素素羡慕地流口水,可惜她是送礼的,不是收礼的。 真是的,她也好想来这么一次啊! 第242章 来信 “我也去。” “素素,带我一道去!” 金寡妇如是说,同萧素素对视一眼,两人不由一同笑了。 何盈秀给她们笑得心慌慌的:“巧巧姐,袁家和刘一雄可不好惹,你可千万不能在那儿惹事啊!” 金寡妇微笑:“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来的。” 虽然金寡妇貌似很正经地在保证,但老实说,何盈秀一点儿也不放心。 何盈秀其实也挺想跟去的,但她知道,萧素素去了,她肯定要在临河县留守的。 临河县不是娘娘寨,这里很多事情都才开始,还没有理顺,何盈秀不可能也不放心把它交给别人。 到底还是人才太少了。 说到这里何盈秀就想叹气,招贤纳士榜贴出也有一段时日了,来倒是来了一些人,但何盈秀想要能够治理一县之地的良才却是没有。 之前临河县的县令、县丞全在郑老大刀下光荣就义了,之后郑老大接手,完全是用管理帮派的方式在管。 玄女教进入临河县之后,郑老大编入玄女教军队,政务方面,何盈秀就接手了过来。不可能让郑老大军政一起抓。 反正没有动他的队伍,政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郑老大也不放在心上。 这么个时代,只要有人马,地盘什么时候抢不到? 迎了玄女教进来,玄女教自然不可能什么权力都不要,让渡些东西出去,郑老大有这个心理准备。 所以,他十分干脆地就将这部分移交出来了。 何盈秀刚刚接手过来,很多东西都很乱,还好这回寨子里来的人多,帮手不少,暂时人手倒是还不算短缺,但素素的目标是想拿下整个北晋州的,要达成这样的目标就不能只靠娘娘寨的这些人了。 招贤纳士势在必行,只是到目前为止,成果却不彰。 这个当口,何盈秀自然离不开。 走又走不掉,对金寡妇,何盈秀又没啥信心,自古宴无好宴,何盈秀实在是担心:“要不让暗影带黑龙卫陪你去!” 凭黑龙卫的本事,就真出了事,应该也能保萧素素安全归来。 萧素素摇了摇头:“用不上暗影,我带些黑龙卫去就是了。暗影还是留在临河。” 何盈秀知道萧素素这是不放心郑家。 “有迟大人呢!” 萧素素摇了摇头,迟敬手底下都是普通士兵,只怕盯不住郑家。只迟敬一部,震慑不了郑家。 只有暗影才有这个本事让郑老大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我会带郑老三一道儿去。” 这样相当于带一个人质了。 何盈秀明白萧素素的意思,提醒她:“郑三公子他身手不弱,性格又机敏多智,你要格外小心些。” 主意一定,何盈秀就开始慢慢替萧素素准备出去需要用到的东西。 要用什么车,骑什么马,准备些什么衣服首饰……这是萧素素第一次亮相,意义重大,不能不更慎重一些。 何盈秀一个人想还怕有所遗漏,召集了底下的人,同她一道儿冥思苦想。 白天忙个不停,到了晚上,做梦梦的都是这事儿。 半夜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我说了,衣服颜色要稳重,但是又不能死气沉沉的,要这样的才行。你们给我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全部给我拿回去重做!” 大声吼完,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再次入睡。 她吼完睡得倒是快,萧素素却给她惊醒,半天睡不着,翻来覆去许久,到了天蒙蒙亮,这才终于睡着,偏才睡下不久,又要起床了。 萧素素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盈秀,秀儿,真不用这样讲究,我是去谈事情的,又不是去跟别人比美的,简单就好,不用整得这么复杂!” “那怎么行?这次去的不仅有郑老大这样出身的,还有像袁家那样的世家名门,要想跟他们打交道,礼不可废。衣冠、车马,都是礼的一种。” “这些都不是临时能弄来的东西,得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再说,又不用你操心,我这操心的人都不嫌麻烦,你怕什么麻烦?” 何盈秀霸气地将萧素素的意见打回,萧素素只能像个木偶般地被她拉着给做衣服的量尺寸,拿着珠宝商送来的钗子、珠子,一件件往她头上插。 如此几日之后,受不了的萧素素终于想起一件事了。 “大年初六?半个月后?” “那岂不是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看着萧素素很是吃惊的样子,何盈秀莫名其妙:“是这么回事啊!你不知道吗?”何盈秀倒是知道,只是如今要忙的事多,过不过年也无所谓了。 萧素素真忘记了这事,实在是大街上一点儿过年的气氛也没有。 “这可是我们大家伙儿第一次过年呢!” “也是我们在临河县过的第一个年呢!” “秀儿,赶紧想想,怎么庆祝啊!都没几天了。” 何盈秀这时哪里有什么心情过年啊,但看萧素素说的兴致勃勃,一副很期盼的样子,不由也有了几分意思。 从这一日起,何盈秀的重心终于转移了一些,不再一天到晚盯着萧素素出门这件事儿了。 萧素素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本来萧素素一点儿也不紧张的,天天给何盈秀这么盯着,弄得她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再这么下去,萧素素都怕下一个半夜突然坐起来的人换成她了。 而在何盈秀的一番安排下,临河县家家户户的渐渐也有了几分过年的意思,贴对联儿,挂灯笼儿,甚至,何盈秀还计划弄一个庙会。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人人的脸上开始多了几分喜气洋洋的味道。 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了。 比新的一年更先来到的,是来自娘娘寨的信,石灵儿的信由陈大光的人给送了来,上头说,投奔来娘娘寨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快一万人了。寨子里的粮食不多,支撑不了多久。陈大光带人打劫了好几个土匪寨子,但所得也不多,用不了多久。 还有,疫病已经在晋州南蔓延开来了,速度很快,染病的人很多。 娘娘寨严格按照万嬷嬷教导的防护、隔离,但因为不断有新的人来,病人还是越来越多,大夫、药物都十分紧缺。 第243章 连夜行动 新来的虽然绝大部分是迟敬部的家属,但也不完全是,最近来的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周边各县的,还有大量的竟然是来自中州的老弱妇孺。 原来,当初疫病初现时,萧素素他们进了山,其他人却选择了折返。 然而,折返之后的日子却不好过,明明他们都没有赶到有疫的地方就折返了,回去途中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一个人染病的,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许州本地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仿佛他们个个身上都有病似的,避着他们。 这些也就罢了,还能忍忍。 但渐渐地,他们发现,出去买个东西,当地人卖给他们的价格会比卖给其他人的高,发生争执,不管有理没理,他们都是过错的一方,孩子在外头玩,也会被当地的小孩扔石头…… 虽然憋屈,但都是老弱妇孺的,只要有个安身之地,忍就忍忍,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们以为只要忍耐,熬啊熬啊,时间长了,慢慢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们没有等来日子变好,等来的是中州兵全军覆没的噩耗。 从那之后,他们便陷入了真正的噩梦之中。 美丽的女孩甚至男孩好好地在外头玩,转眼就不见了;妇人在外干活,被人拖进了林子里;报官,官府根本就不管,不但不管,还借机压榨他们,这还是好的,有些地方,甚至连表面的伪装也不顾了,赤裸裸地冒充劫匪,血洗满门…… 能派上用场的男人们几乎都死绝了,这些老弱妇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没有力量守护人容貌、财富,仿若无主之物,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等待着别人的采摘。 战争需要的庞大财富,需要百姓的供养。 还有比这些失去了男人的老弱妇孺更好的羔羊吗? 不约而同地,一场许州上上下下的狂欢开始了,而那,是中州流亡百姓们的炼狱。 许多不堪忍受的中州人逃了出来,他们逃离了城池,钻入了大山,然后,曾经和萧素素他们一路同行的几户人家,辗转寻到了娘娘寨,然后,更多更多的人闻风而来。 萧素素看完了信,立马叫人去找迟敬。 寨子里的人一下子太多了,太多了就容易生乱。 陈大光他们虽然都是精兵,但人数太少了,孩子们都在寨子里,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何盈秀的心都悬了起来,大冷的天,手心都在冒汗。 “把能叫的人都叫起来帮忙,赶紧准备物资。” “等迟敬他们一来,立即出发!” 何盈秀点点头,立马去拍门叫人了。 这个点,迟敬都在城外大营睡了,却被人硬是又叫起来了。 本来萧素素给迟敬、暗影都留了房间,但他们几乎都不回来睡,宁愿同士兵们一道儿睡在大营里。 听到来人说让他带两千晋州兵迅速入城,不得有任何耽搁,迟敬一惊,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郑家兄弟反了,带人围攻萧素素他们了? 不过,大营里郑家军那边倒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 问来人,来人是黑龙卫的人。 他的命令就是通知迟敬,至于原因?不重要。只要听命行事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迟敬的问题在他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看着那黑龙卫一脸冷漠的脸,迟敬也知道想从他那里得到点提示那是异想天开了,只能赶紧点了人,匆匆进城。 一路紧赶慢赶,提心吊胆地到了县衙——萧素素她们就住在后衙,发觉里头灯火通明,看来是真有事。不过,并没有什么打打杀杀的声音,迟敬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事是有事,但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只要不是郑老大他们反了,别的事情都好说。 此时的迟敬是这么想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放松得太早了。 什么? 他的家属和一些士兵的家属赶到娘娘寨了? 嗯,这是好事啊! 寨子里物资大概有些不够,这是要送物资回去了。 那就送呗? 不过,神女性子也太急了? 再急也不在几个时辰啊,几个时辰也饿不死人。 到这时,迟敬还算镇定。 不过,再一听汾河南那边疫病蔓延开了,士兵的家属里头也有不少人染了疫病;络绎不绝有来投奔的人,如今投奔来的百姓已经过万了,并且有持续增加的趋势;为了缓解寨子里物资缺乏的窘境,陈大光带人洗劫了好几个土匪窝…… 这下,迟敬的眼神都变了。 都不惜开始打劫了,可见寨子里的物资已经紧缺到了何等的地步,不然大军在外,娘娘寨里都是些老人孩子,不是迫不得已,陈大光不会贸然出去打劫,徒生事端,给寨子里带来不可知的风险。 他一旦带人出去,寨子里防护的人就更少了。 到时候若是出个什么乱子? 迟敬不敢想。 这个时候,迟敬不觉得不急了,他简直恨不得长了翅膀,能够立即飞回去。 “盈秀正在整理物资,一会儿,带上东西,你们立即出发。” “这两千士兵回去之后,就不必过来了,留在寨子里,听从陈副堂的指挥,守护寨子里的安全。” 迟敬无异议。 此时何盈秀也已经带人把库房里要带走的东西都清点好了,迟敬立马指挥人进行搬运,知道这是要送回寨子里的东西,而且亲属们很多也已经到了寨子里,士兵们干得格外起劲。很快,东西就都装好了。 士兵们连夜出城,到了城外,迟敬要留在这里指挥,自然不能亲自回去,就又专程叫人把吴青山叫了过来,全权负责这事儿。 这么重要的事,也只有吴青山出马,他才安心。 吴青山也晓得厉害:“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粮在人在,粮亡人亡。” 很快,运粮队伍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只余迟敬留在原地,看着无人的黑夜。 这一夜,不止萧素素、迟敬他们忙活了半夜,没有睡好,另外一个人,比萧素素他们睡得还不好。 萧素素他们忙完了,好歹后半夜,还是睡了一小会儿的。 郑老大,却是整宿都没有睡。 第244章 越想越惊 迟敬领兵入城并没有大肆张扬。 但再不怎么张扬,也是两千兵马,总不可能悄无声息的。 迟敬在临河县经营多年,地头蛇也不是白当的,更何况,如同萧素素他们会防着郑老大他们一样,郑老大他们又何尝不是防着萧素素他们。 很快,郑老大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郑老大吃了一惊,还以为萧素素要对他们下手了,这个时候去城外调兵已经来不及了,赶紧将家里的护卫们全集中在了一处。 如果迟敬他们是冲着郑家来的,第一时间突围,迅速出城。 郑老大也防着这一手,府里有几百好手,再加上郑老二这个人形杀器,只一两千,突围郑老大还是有把握的。 不过,迟敬经过郑家门口时,停都没有停,径直打马而去。 郑老三打着哈欠:“哥,我都说了,神女和何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她们都是好人,我不会看错的。你啊,不要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真是,困死我了。我睡去了。” 说完,郑老三挥挥手,跑了。 这大冷的天,热乎乎的被窝它不香吗? 真是,冻死人了。 被紧急叫起来,只裹了件袄子的郑老三瑟瑟发抖地回房去了。 郑老二还迷糊着呢,头一点一点的。 他一旦睡了,没有睡足,就不会清醒。虽然勉强把人叫起来了,不过,整个人还是在瞌睡中。 这会子听说没事了,甚至都等不及回房,整个人往地上一倒,呼呼大睡了。 他是无论哪里都能睡着的。 两个弟弟,真是一个都不靠谱。 就算不是要对他们下手,这一点算是他想多了,可大半夜调这么多兵马入城,总不会是闲着没事做闹得玩? 他们就不好奇吗?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可,事实上是,真睡了! 换了别人,郑老大一脚就踹过去了。 可是自家弟弟。 郑老大只能无奈地指挥护卫将郑老二抬回房去睡。 弟弟们睡了,郑老大却睡不着,派了人去县衙那边探动静,还不敢靠得太近。一旦靠得太近,就会被那些不知藏在哪里的黑龙卫的人发现。 黑龙卫倒也没有要那些人的命,只不过,少根手指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不能靠近,能探得到的消息就相当有限。 迟敬进去了很久没有出来。 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出来。 运了许多东西,好几十辆车都没有装下,士兵身上还都背着、扛着,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迟敬他们带着东西又出城去了。 到这里,就没有了。 因为城门关了,守城门的人是迟敬的人,城里的人出不去。当然,郑老大如果真要出城,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可想。但这是郑老大的秘密。 不管萧素素那边今晚是出了什么事,但显然并不是针对郑家。 如此的话,也就不值得暴露这个秘密了。 黑龙卫实在厉害,郑老大可不想没有探出萧素素他们的秘密,倒反而将他自个儿的秘密暴露了。 这个秘密,平常也没有什么用。 但也许关键的时候,能救命的,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出来。 此时天还黑着,按说,要睡的话,也还是很能睡上一会儿的。 但是,郑大龙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脑袋中一个劲儿不停地在琢磨着: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呢?需要运这么多的东西。好几十辆车,怎么着,也不可能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之类的,这些东西,郑老大要么分了手下,要么入了私库,剩下的,还是郑大龙为了好看,放了一些回去,没有多少。 如今县仓库里,最多的就是粮食和武器了。 对了,还有药材,为了治病,临河县所有疫病相关的药材都集中到了县衙的库里,方便玄女教的人可以随时调用。 那么,那几十大车装的不外乎就是这些东西了。 推测出了装的是什么,那为什么要大半夜的运这些东西呢?也不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迟敬他们这动静,根本就瞒不了人。不是掩人耳目的话还选择这么个时间,那就只可能是紧急了。 有人紧急需要这些东西。 这么多物资,人数肯定不少。 萧素素他们不止这些人,他们还有人马?这样的话,萧素素他们的实力比他目前看到的还要强大得多。 得出这个结论,郑老大不止该喜该忧。 那萧素素的那些人又为什么急需要粮草呢? 一般情况下,肯定会做好计划。 萧素素他们做事非常有条理,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那还造成了缺粮草兵器药材的唯一原因,只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么就是萧素素的人被人打败了,粮草被劫了;要么就是萧素素的人招揽到了更多的人,兵马增加得太快,粮草自然是跟不上了。 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郑老大缺乏可靠的依据来判断,但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是后一种。 兵马再增加! 数量可能还很庞大! 郑老大倒吸一口凉气。 萧素素他们的人究竟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围绕着玄女教的谜团更多了,越是接近他们,郑老大反而觉得越是看不清了。 郑老大就这么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直到天亮,也没能睡着觉。因为紧张,也因为有着心事,错过了觉点,郑老大倒也没有觉着多想睡了。反正城门也快开了,不如吃点东西赶紧出城,不知道大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么想着的郑老大干脆爬起来穿好了衣服叫人去厨房传话摆早饭。 早饭很快就好了,包子饺子面条牛肉汤一应俱全。 就是椅子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郑老三没有来。 这很正常。 郑老二也没有来。 这不算太正常,但也不算太异常。 若是平常,郑老大一个人吃也就一个人吃了。 不过,今天早上,郑老大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凭什么都是他一个人操心啊,这两个就没有一点儿忧患意识,什么时候被人一锅端了都不知道。 睡睡睡,就知道睡! 郑老大想着,笑了。 他笑着叫来了人,让他们一人端一盆冷水,去叫他亲爱的二弟、三弟起床。 姚子长也被人叫起来了,不过,叫他的人要温和的多,“当当当”,非常礼貌的敲门。 不得不说,人与人的差距,真的很大啊。 第245章 马上出发吧 姚子长有点小激动。 是萧素素请他去的。 姚子长打听了一下,只请了他一个人,没有请别人。 这是终于意识到他这个谋士的重要作用了,要问计于他了吗? 姚子长知道,最近萧素素贴出了招贤纳士榜,但收效甚微。 到底是一帮丫头片子,小打小闹还行,真要涉及到这种大事儿,还是要看他们这些文士才行。 文人都有傲骨,哪里是随随便贴个告示,就自动上门的? 礼贤下士、礼贤下士,懂不懂啊? 该到他发挥作用,让人刮目相看的时候了,姚子长这些时日可也没有闲着。 想他姚子长,也是个颇有名声的人才,无论走到哪里,在主公那里都是颇为重用,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幕僚。 姚子长还从来没有被人忽视得如此彻底,竟然如同无足轻重的尘埃一样被人遗忘在了饮马镇,没有一个人想起他。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姚子长憋着一股劲儿,要重新夺回他该有的地位。 为此,在这段何盈秀没有任何收获的期间,姚子长已经到处走访,结交了不少临河县的有才之士,昨日的晚饭,他都是和那些新结交的朋友一道儿吃的,大醉而归,酣眠整晚。 若不是有人敲门,此时他还在呼呼大睡呢! 想到接下来就是他在萧素素面前口若悬河,发挥他真正才干和本领的时候,姚子长换上了簇新的衣裳,洁面、漱口、束发、戴冠,打扮一新,这才矜持地对来人道:“走!” 姚子长住的地方离萧素素他们倒也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 他喜欢僻静,而且,他一个大男人同一帮子女人住在一起,总是不便。 再说,有些事儿不搬出来也不好进行,譬如说他想结交个朋友,叫人来家里喝点小酒,或者,男人嘛,酒局总少不了叫歌姬唱唱小曲儿,跳个舞助个兴什么的,男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因此,有个独立的居所就方便多了。 但也不能离萧素素他们太远,免得有个什么事儿,不能及时赶到。或者萧素素想找他的时候,不能及时找到人。 姚子长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现在住着的这个两进带个小院子的宅子,离县衙不远,不临街,闹中取静,买东西吃饭方便,小院里头种了树,颇有几分雅致,符合文人的高雅品味。 虽然价格不低,让姚子长有些肉疼。 毕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入了,老本吃不起啊! 是的,虽然他如今是跟着萧素素做事,但他本质上还是秦律的幕僚,他的工资,是该秦律发的!!! 当然,如果缺钱的话,找萧素素预支也不是不可以。 但姚子长不好意思啊,文人怎么好提钱呢? 文人要矜持好不好? 如今,矜持的姚子长已经到了县衙,萧素素坐在大厅里,好像没有睡好,头一点一点的,姚子长觉着有些奇怪,这一路上,怎么好像看到不少打着哈欠的人?这帮子女人是怎么了?住在一起,连失眠也都要一起失吗? 眼见萧素素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何盈秀也在专心地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忙个什么劲儿,瞎装,再忙也不至于一早上就这么忙,分明一个人才都没有招揽到,就招到一些打杂的。 姚子长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矜持地咳了几声,提醒萧素素、何盈秀:他姚子长来了。 是萧素素请他来的! 可不是他自个儿上门的! 萧素素抬起头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熬夜了,眼睛还是红的,她朝姚子长招了招手,笑眯眯的。 “姚先生,你来了啊!” “吃过饭了没有啊?” 姚子长还没有吃饭,但,这么晚连饭也没有吃,这样好像显得他在睡懒觉似的。虽然确实是,但他那是为了公事,为了人才,为了玄女教的千秋大计。可不能给萧素素他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只会偷懒的错误印象。 于是,姚子长矜持地道:“我已经吃过了。” 这话萧素素爱听,不然的话,还得招待一顿饭。 她倒不是舍不得一顿饭,不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萧素素干脆地一拍手:“好,既然已经吃过饭了,那就马上出发!” “马上出发?” 跳跃得太快,姚子长有些跟不上萧素素的思路。 “嗯”,萧素素点点头:“寨子里如今吸纳的百姓太多,有上万人了,人口还在持续增长中。粮食、医药都欠缺。昨儿个夜里,我们已经把这边收集的一些物资叫迟敬的人先送了一批回去了。粮食倒是还好,但医药本身这边也不富余。我想了想,还是三哥从云州采购一些更方便。” “本来这事儿陈大光他们去办更好,但如今他们也不在这边,寨子那边也需要他。反正最近你手里也没什么急事,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东西我已经让盈秀给你准备好装车了,你现在就出发!” “早点出发早点回来啊!” 就这样,才刚来不久的姚子长就又被打发走了。 直到上了马车,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外头,马车夫已经一挥鞭子,马车迅速跑了起来。 没有防备的姚子长身子一歪,头撞在了窗棂上,撞了个打包,疼得他咝咝直叫,很想骂娘,不过他不敢。 因为马车夫是黑龙卫的人充当的。 这一路上,还指望着人保他人身安全呢! 姚子长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不过,这么一疼,本来因为信息量太大,有些处理不过来的脑子倒是又开始转动了。 但越是转动姚子长越是绝望。 这、这、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 寨子里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人? 迟敬什么时候走的?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一个晚上而已! 一个晚上! 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 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叫他回去怎么说? 幸好,姚子长及时想起来,何盈秀还塞给了他一封信,说详细的情况上头都有写,需要些什么也都有清单,让他上了车慢慢看。 原来,何盈秀之前写写画画的就是在忙这些。 还好有个仔细人,不然,照萧素素这么个搞法,姚子长觉得他会死。 还有盼头。 姚子长赶紧振作精神,打开了信,细细看了起来。 第246章 非常奇怪 何盈秀的信写得很细致,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十分清楚,看完之后,姚子长总算对发生了什么,他回去又要做什么有了数,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再看何盈秀替他准备的东西,哪些是给谁的,上头都有人名,分得一清二楚。 有给秦家的,有给秦律的,有给卢毅、闵浩的…… 因为北晋州如今不太平,因此,送的礼物并不多,各一个包裹就了事。 姚子长看了看礼单,点点头,倒也周全,说贵重谈不上,但看得出都是用了心思准备的。 最后还剩下一个,姚子长有些好奇,这会是给谁的? 这个包裹格外得大,比起别的包裹要大得多。 是最重要的人物? 专门给州主的吗? 这就有些不大妥当了,毕竟还没有面会过,就送礼。给整个秦家的,说的通,秦何两家历代都有交情,给秦律他们的,也说得通,毕竟见过面,给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单独送这么大的礼,看样子,比给整个秦家的都要多,这就有点…… 虽然说礼多人不怪,但也难免给人攀附的印象,萧素素好歹是秦律的义妹,小姑娘们到底还是底气不足,有些…… 姚子长边想边拿起上面的纸条,然后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这个最大的包裹不是给州主的,竟然是给他的。 一时间,姚子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是滋味,惭愧? 他打开一看,这么大也是有原因的,里头有两套簇新的冬装,从头到脚,都是好料子做的,是他穿惯的款式,姚子长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是有人上门给他量尺寸的事,看来衣服是已经做好送过来了,何盈秀便给他打包上了。 除了衣裳之外,还有几个匣子。 一个匣子装了些点心干粮什么的,大概是给他路上吃的;一个匣子装了书籍字画,应该是给他路上解闷的,女人就喜欢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不过就几日功夫,能多无聊;还有最后一个匣子打开来,姚子长差点儿闪花了眼,是满满一匣子的银子。 姚子长继续往下看,才知道这是萧素素给他回去过节用的,感谢他这数个月为娘娘寨所做的,总不能让他空着手回去过个穷年。 姚子长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做了什么? 银子给的,是不是有点多? 姚子长怎么感觉怪有点心虚的。 “素素!素素!” 何盈秀连喊了好几声,萧素素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送走了姚子长,何盈秀又去忙活了一下才回来,结果看到,早饭都送上来了,萧素素却没有吃,支着下巴在那里发呆呢! 有好吃的就在眼前,萧素素竟然视而不见。 这样的情形可不多见。 何盈秀对这个原因十分好奇。 萧素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饭菜也经上来了,都已经凉了,只得叫人送去厨房热热,很快,饭菜就热好又送来了,萧素素拉着何盈秀边吃边说。 “你觉不觉得,疫病在那边扩散得有点奇怪?” “许州主那么严的措施,下面只敢误杀不敢放过的,我们出来前,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不过月余,怎么可能就一下子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根据石灵儿信中所写,如今汾河南的原晋州所属地界,已经遍地开花,没有一个地方逃过。不仅如此,据说甚至连与之交界的原许州地界,似乎都没有逃过。 当然,石灵儿也是听逃来娘娘寨的百姓们说的,具体的准不准确她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原许州地界离牛头山也太远了,青岫的情报网目前还覆盖不了那么远。 但汾河南的原晋州地界的情况应该属实。 这个蔓延速度,相当惊人,不太正常。 这个年代,人们基本都固定在一个地方生活,去另外一个地方的人并不那么多,尤其如今没几日都要过年了,出门的人只会更少,大家都要留在家里过年呢,有什么事儿,也会等到开年再去办。 根据萧素素的印象,以往大盛疫病虽然时有发生,十分可怕,但基本都只波及一地,一个镇,或者一个县,几县就算多的了。 在萧素素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蔓延一整个郡的疫病,更不用说,波及一整个州,甚至还往别个州继续蔓延的。 这很不正常。 萧素素他们如今正处在疫病的热点北晋州,越是了解这次的疫病,便越是觉得这其中的不寻常。 疫病传播的速度是快,但也没有快成这个样子。 尤其还是在许州主堪称极端的对应措施下,这不该发生才对。 何盈秀也觉得有些奇怪。 “也许,是当地隐瞒了许州主?实际上他们那里早就发生了疫病扩散的现象,他们却为百姓隐瞒,以至于到了最后收拾不及?” 何盈秀猜测。 萧素素摇了摇头。 “一个地方、两个地方或许有这种可能。” “但从灵儿的信里透露的,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这就不大可能了。” “当初增县措施如何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如此,葛将军当初又怎么会被逼到那一步?” “其余大多地方应该和增县差不多才对。” 何盈秀这就想不出来了:“那还能是什么缘故呢?” 萧素素说:“你想想,晋州北当初也是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如今汾河南,像不像另外一个晋州北?” 何盈秀一想,不禁悚然。 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晋州北也是短短月余,便从当初一个完全没有疫病的地方,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你是说,这不是自然的,也是人为?” “可是,晋州北之所以扩散到得这么快,是因为许州主放入了这么多染疫的士兵,这些士兵又到处流窜,几乎跑遍了整个晋州北,这才如此。” “汾河南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事啊?” 萧素素道:“很有可能已经有人想出了不需要这么多人到处跑也能迅速扩散疫病的办法,并且真的实施了。” 何盈秀不敢置信:“不会?你说这是人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这么歹毒?” 萧素素冷笑:“当初,谁又会想到许州主会如此歹毒?” 何盈秀哑口无言,的确,能出一个许州主,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 何盈秀不想相信,但心里深处,她却已经相信了。 萧素素说的,大概就是真的。 这真不是自然,而是,人为! “会是谁呢?” “是谁策划的这一切呢?” 第247章 火中取栗 何盈秀皱起了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萧素素的目光则移向了桌子上那张醒目的大红色的请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似乎再适合不过。 许州军如今只怕已经和当初被送进北晋州的他们一个样了? 所以才这么大喇喇地要联盟,讨伐许州主吗? 好大的一盘棋! 何盈秀留意到了,她的目光不禁也随着萧素素看了过去。然后,何盈秀很快地就反应了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何盈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萧素素怀疑的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 若一切是真,那也太毒、太狠、太绝了! 何盈秀摇头、再摇头。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人性呢? 他们的人性在哪里? 一个许州主,何盈秀还能觉得只是偶然,个例而已,但不止有一个许州主,这样的人,竟然不止是偶然的一个,这么快,就出现了第二个,或许,以后还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更多、更多这样的人。 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把人变得如此? 还是人,究竟是怎么了,把这个世道变得如此可怕? 那么多的百姓,因为这样的人,会妻离子散、会家破人亡,他们,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吗?权力,就这么诱人吗?人命,在他们心中,就这样轻贱?他们不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吗?不也有父母妻子儿女吗?为何能如此?怎么能如此? 若是两军交战也就罢了。 但那可是无辜的百姓啊,不是士兵。 这与谋杀何异? 何盈秀的心,一片冰凉。 “那喜宴,素素你还是要去吗?” 如果说最初接到喜柬时,何盈秀只是有些担心的话,如今她的担心就再不只是一些而已了。 萧素素要去直面的,还是人吗? 那是毫无人性的野兽! 那是穷凶极恶的魔鬼! 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何盈秀都寒毛直竖,萧素素却要去亲自面对、与之周旋,光是想想,何盈秀都为之肝胆俱寒。 那样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那即将到来的宴,真的只是简单的缔结同盟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在里头?萧素素这一去,能安全吗? 何盈秀不能不担心,不太希望萧素素去。 “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去!” “如果两败俱伤更好。” “我们不去掺和,就在这里救治百姓不好吗?” “等他们有了结果,我们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好歹我们也有这么多人,若是主动投效,他们还能拒绝不成?” 何盈秀觉着亲自去太过危险,先观望一下再做决定也不错,更稳妥、安全一些。 萧素素却并无退缩之意。 猛兽固然可怕。 魔鬼固然可怕。 但若是因为害怕就踟蹰不前,那就永远不可能有胜利的机会。 这不过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萧素素的眼中反而升起激昂的战意。 “去!” “怎么不去?” “不亲自置身其中,怎么能有火中取栗的机会?” 这一趟,她萧素素,势在必行! 看着萧素素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何盈秀无语。 这家伙,果然不是正常人啊! 别人听到对手这么可怕,不说转身就逃,起码也是心存顾忌、畏手畏脚,她倒好,反而更来劲儿了。 看那眼神,比当初更有兴趣了。 完全不知道怕的。 不过,一直以来,不就是如此吗? 萧素素从来都是如此,敌人越强,她反而会越强。 再危险的境地,她也会杀出一条血路。 何盈秀的心突然就安然了许多,心一安,脑子就又开始动了。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许州军那边的情况肯定不乐观。” “如果他们也有大量士兵染上疫病的话,那就是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候。” “说不定,如果操作得宜,这真是一个打败许州军的大好机会。” 这么一想,何盈秀顿时有些蠢蠢欲动了。 她们为什么好好安生的日子不过冒着危险来这里,不就是想报仇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仇,也许报得比他们最初所想的还要痛快得多。 “如果能再煽动许州军内的晋州军一同反了的话……” “如果汾河南那边的原晋州百姓也反了的话……” 何盈秀越说越兴奋,越想这事儿越有搞头,脑子里一个接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萧素素欣慰地点点头,这思维发散得不错,只要不被恐惧慌乱支配,何盈秀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通知所有人,下午我们好好讨论讨论、研究研究这事儿。” 这件事挺有搞头的,但风险也很大。 尤其北晋州如今是散沙一片,缺少有力的号召者,刘袁野心够大,就不知道实力配不配得上他们的野心,能不能将人组织起来。 萧素素觉得机会挺大的,毕竟,有共同的敌人和利益。 但这种事儿,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而且,联盟固然看似浩浩荡荡,但太过松散,信任缺乏,指挥很难统一,各人有个人的小算盘,顺利的时候大概还好,一遇到挫折,溃散也容易得很。 而玄女教的位置处于两方的最前沿的几个县,一旦战事不利,很容易成为敌人泄愤报复的目标,一个不好,赔了老本就不划算了。 得好好合计合计。 萧素素陷入了思索之中,出了神的她,连筷子都忘了伸了,何盈秀夹一筷子,试探地递到她嘴边,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到味道了,还晓得张口。何盈秀忍着笑,又喂了几口,萧素素才反应过来,夺过筷子,三口两口扒完了,扔下一句“别让人打扰我”就回房,关在里头不出来了。 何盈秀则叫人收了碗筷,又派人去通知相关的人下午过来这边开会。 于是,这日下午,萧素素他们到临河县之后的第一场大会开始了。 这次大会,多了郑家三兄弟,少了的人:姚子长一个。 远在路上,正在看书打发时间的姚子长,好端端的突然打了个喷嚏:是谁在想我呢?姚子长有点安慰,还是有人想他的。 从这日起,萧素素他们就开始了每日一会的日子,实在是需要讨论的事情太多了,一场会议根本就说不完,只能接着来了。还好如今各处的运作都上了轨道,要不然,这样天天开会都要乱套了。 第248章 就认了吧 一个会接一个会,实在是让人有些脑子都快不够用了,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随着一场接一场的讨论,也让众人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了解了。 开始的时候,郑家三兄弟除了郑老三,其余两人都不怎么开口,到了第三日、第四日,甚至连话最少的郑老二都时不时插句话了。 如今再见面,不管是哪个跟哪个,都再也不会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喝茶、喝茶了,不用脑子想,都能随便根据会议内容扯出一大堆话来。 郑老大他们受益良多。 而有时开会的时候没有说完的,甚至会开完了,交好的人还会约着再去续一摊,讨论讨论。 这么长的会议对萧素素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 何盈秀发觉临时讨论往往人们没有深思熟虑,效果不大好,就想了个招,在当天将会议内容做个整理,拟出几个下次开会需要讨论解决的问题,派人送到各人手里,以便大家做好准备,第二日接着再议。 这样一来,果然效果更好了。 这一日,同迟敬、暗影喝过酒之后,半醉的郑家三兄弟互相扶持着回家。走着走着,郑老三突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大哥,你看,连喝酒都喝不过人家,咱们还是认了,老老实实跟着人干,别想七想八了。他们比我们强多了。” 郑老二默默点点头。 他这样的,进了黑龙卫,也就能当个十人长,小队长都混不上。当然,若是在黑龙卫里训练个几年,小队长他觉得他还是挺有希望的。 若是老大肯的话,他挺愿意加入黑龙卫的。 如今都没人能跟他打,怪没有意思的。 还是那边好,随便哪个都能跟他打上一架。 郑老大气得给两个弟弟一人一脚。 “有你们这样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 虽然经过这几日,他也是越来越心虚,以往郑老大觉得他学识也算不错了,毕竟,他们整个队伍里识字的都没有几个。可人家迟敬、暗影,说的有些词,他恁是听不懂,都是兵书上头的。 好,他是野路子,比不上人家出身科班,读过兵书的。 可,男人也罢了,就连女人们也时不时嘴里蹦出他没有听过但又一听就很有学问的词,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好不好? 郑老大简直听得冷汗直冒。 什么时候,女人都这么有学问了? 他这是连女人都不如了吗? 郑老大的满腔雄心壮志受到了空前的打击,正在激励自己,不会可以学嘛,以前他大字都不识一个,更不用说是写了,现在不也写得不错了吗? 然而,郑老大在给自己打鸡血,两个弟弟却一个比一个更会泼凉水。 有这么打击自己哥哥的吗? 他可是他们两个的亲哥!亲哥! 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们两个,他容易吗? 现在却一个也不成器。 “你们两个,你说你们两个一天天的都在干嘛?” “连一群女人都不如,你们好意思。” “从今天起,你,每天读书三个时辰;你每天练武三个时辰。一刻钟也不准少!” 郑老大恶狠狠地道。 “老哥!” “大哥!” 郑老三、郑老二惨叫出声。 郑老大终于觉得心口的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些。 唉,也不是他不服输,他不是心里不踏实吗。 但凡萧素素是个男的,年纪小点,他也认了,有志不在年高,人家就是比他强啊!可偏偏她是个女的。 这女的总要嫁人的? 那到时候要咋整? 他们难道跟着她一道儿陪嫁? 郑老大怎么想都感觉有些不得劲。 不过,如今郑老大也不敢轻易起反水的念头了,他怕水没有反成,他们兄弟反而给栽里面了。 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就这两个亲弟弟。 他栽不起。 郑老大决定,就算真要反,那也要稳妥一点,找个比萧素素他们这伙人强的,不是强一点,要强很多的,能碾压的才行。 武功那种的,就还算了! 连他都不怵的,联合起来能有个屁用啊? 至于刘袁,郑老大就更看不上了。 要不是刘一雄他们,北晋州能死这么多人?该千刀万剐的东西。他再是个流氓混混,也是晋州人。 至于姓袁的,寡廉鲜耻,连刘一雄这样的大仇人都能舔,没有一点儿节操,还世家名门呢,我呸! 唉,这年头,想傍棵看得顺眼的大树也不容易啊。 萧素素他们,他倒是看得顺眼,偏偏是个女人,要嫁人。 一想到嫁人,郑老大又恨从心底起。 都怪这小子,要不是他朝情慕楚,调戏了姑祖母又看上侄孙女儿,他如今能这么为难啊?把他打包送上门给萧素素做上门女婿不就完了? 这不成器的东西。 郑老大想着,追上去,又踹了郑老三一脚。 “老哥,不带这样过分的啊!” 郑老三不高兴了,他也没说什么,踹一下就算了,两下就过分了啊。 “过分又怎么样?过分又怎么样?” “你还敢还手?” 郑老大追了上去,郑老三可不敢真对大哥还手,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亲哥呢,再过分也不能还手啊,只能抱头鼠窜。 郑老二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反正打的不是他。 走着走着,郑老大打完了郑老三,气喘吁吁之余,看到了郑老二,突然脑子灵光一闪。 不对,为嘛非得在老三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上门女婿那个不成,这个说不定成呢? 神女不还挺喜欢他这身板的吗? 虽然老二这脸没法看,但神女不看脸啊! 虽然郑老大也觉着配神女郑老二这形象有点,但反正郑老二也没人要,郑老大都担心他娶不成媳妇,废物利用一下,万一就成了呢?岂不是一举两得? 反正他们三兄弟,也不指望他传宗接代,是娶还是嫁,也没有关系啦。 郑老大对着郑老二温和地笑了。 郑老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哥,你别算计我。” 郑老大笑容有点僵:这年头,连老二都不好骗了吗? …… 而就在萧素素他们通过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发现了端倪的时候,许州那边也在讨论着同样的事儿。 怎么说许州主好歹也是一州之主,帐下那么多人,也不可能都是废物。 或许开始的时候没有发觉,但渐渐的,就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第249章 一群蠢货 一包包湿哒哒的东西被堆积在一起。 “我们在河里打捞出了这些。” “数量极多。” “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每一条河流都有,还有不少水井里头,也有。” “有人故意将这些患病之人的衣物、用品投放其中,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尸体。” “就是因为如此,疫病才蔓延开来,不可收拾的。” 说话的是许州主帐下的一名将领,最先就是他提出质疑的,许州主命他调查此事,如今,显然是有了收获了。 看着那如同小山般的东西,听说还只是一小部分,众人均是又惊又怒。 “是谁?是谁这么丧尽天良,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不得好死,一定要叫他不得好死!” “竟然敢在我们许州军头上太岁动土,是不想活了不是?” 有些人愤怒地谴责,但更多地人想到最近他们竟然一直在用这些毒水做饭、洗澡,吃的、用的,都是这些毒水,许多人不禁反胃不已,还有几个忍了又忍,但实在没能忍住,跑到一边呕吐不已。 空中顿时到处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一些本来没有吐的,闻着这味道,肠胃也开始不适了起来。 许州主温和面沉如水,眼神无比地阴翳。 终日打雁不曾想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不中用的东西,都给我拉下去,各五十军棍。” 许州主一声令下,那些呕吐不已的人立马被人拖走了,而本来还想呕吐的人,这下连吐也不敢了,以手掩嘴,硬生生地将都到了嘴边的呕吐物硬生生地又给吞了下去。 众人如同鹌鹑,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放得格外地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了许州主的注意,那可就完了。 五十军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打完之后,非死即残。 现场,一时格外地安静。 只有远处“唉唉”的惨叫声听得格外清晰,让人肝胆俱寒。 这时,许州主温和问那将领:“元敏,可有抓到投毒之人?” 潘元敏摇了摇头。 “太久了,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众人不由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虽然没有抓到人,但属下心中也大致有数。”潘元敏这么一说,众人精神不由一振:“这些毒物数量太多,我们这边根本就不可能有,所以,唯一的出处,只可能来自那边。” 潘元敏指了指北方。 这番推断,十分合情合理,众人均点头。 “晋州主郑恭仁那厮已经逃离晋州,不知去向,而且,以他那伪善软弱的性子,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那会是谁呢?” 许州主问道,但无人回答。 “一个个的,怎么不说话?” “都哑巴了吗?” “既然都是哑巴,那舌头留着,想必也没有用了?” 许州主寒气森森地道,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在众人的身上滑过。 众人齐齐一惊,脸都白了,这种事,许州主不是做不出来的。 他们可不想真的当哑巴啊! 有人硬着头皮猜测:“也许是袁家?北晋州除了郑氏也就这袁氏名声最响,多半是他们做出来的。” 总算有人跳出来了,众人松了一口气,连忙附和。 “定然是他们无疑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绝对是袁氏!” “袁氏害我许州无数好男儿,实在该死!” “讨伐袁氏!” “讨伐袁氏!” “主公,请让我领兵,我愿为主公屠尽袁氏一族!” 一时,众人群情激愤,恨不得立马就出兵,踏平澧县。其实,这件事儿真的是澧县袁氏做的吗?并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可靠的依据,但对他们来说,真相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推出一个罪魁祸首,转移许州主温和的注意力和焦点,只要温和不把火撒在他们身上,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但,他们觉得不重要,许州主温和可不这么觉得。 这帮子饭桶。 是在糊弄谁呢? 以为随便推出个替罪羔羊就行了? 无凭无证,没有任何依据,就凭这空口白话,哄谁呢? 许州主厌烦地看着面前这群无用的庸才,看来,得再换一批人了,希望下一批好歹长点脑子。 许州主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但却又强压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虽然说他不吝惜这些庸才,但这次疫病倒下了不少,刚才又打出去几个,剩下这些,几十病倒了也不好说,总要留几个人用。 许州主虽然压抑住了自己的杀意,但下头的人个个都在留意他的脸色,他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赞扬,看来,似乎并不太满意他们的提议?搞错方向了? 众人的声音不由地小了起来。 越来越小,渐渐地,又恢复了之前的暗影,鸦雀无声。 又不说话了,又不说话了。 许州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点的火气再次上扬,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再杀鸡儆猴拿几个开刀时,一阵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完全不合时宜的笑声响彻全场。 在许州主温和面前还能如此猖狂的,便只有那一位了。 许州主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轻松之余,心中却又不由生气了一阵恼意。要来便早点来,他们何至于此? 这人却每回不等到看尽他们的丑态就绝不开口或者出现。 真是恶劣之极。 若是论许州主帐下最令人厌恶的是谁,文士也好,武将也罢,毫无疑问脱口而出的都是这个人。 在众人期盼又痛恨嫉妒的目光中,一袭白衣的计无双款款而来。 一张口,就叫众人恨不得拿刀刺死他。 “讨伐袁氏,凭什么?” “凭我们手里如今倒了三分之二的将士??” “你们这是嫌我们剩下的士兵太多了?赶着将剩下三分之一也赶紧折损了是?” “真想不通你们一个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马尿吗?”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我要是你们,蠢成这样,早就自个儿找根绳子上吊就算了,哪儿来的勇气在世上丢人现眼?” 第250章 众怒 计无双脸长得美,不比漂亮的女人逊色,不过心灵可不美,一张嘴更是歹毒无比。 他随随便便一张口,就能气倒好几个,真正可恨极了。 不过,众人虽然恨极了他,如今却只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他们说不过他。 不要说武将们,就是文士们,也拿口齿伶俐、辩才无碍的计无双无可奈何。 在计无双初至许州主帐下时,不是没有人跟计无双吵,但结局都是惨烈的。 在多次交锋,多次惨败之后,他们终于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企图跟计无双对骂,不然,最后后悔的绝对是那个人。 其实要说能言善辩,一向就是文士们的特长,他们之中,也不是没有言辞过人的,可最终,败北的绝对都是那个人。 计无双最厉害的,不是他的一张毒嘴,而是他一颗狠毒无比的心。 他不仅对人毒,他对自己更毒。 不论你如何攻击他,如何骂他,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就算你当面吐他口水骂他爹娘是禽兽,他是禽兽生的,他也能拿出帕子擦干口水,笑眯眯的。 别人,可没有他这份本事。 而且,也不知这计无双是哪里来的情报,对别人极为隐私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谁个喜爱幼女啦,谁个扒灰啦,谁个是间谍啦…… 不管谁若是同他作对,就要冒着名声扫地的危险。 许州主帐下,被计无双气得吐血的,气得当场撞柱子的,气得羞愧得跳河自尽的,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了? 所以,如今他们再是愤怒痛恨,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公然同计无双叫阵。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抗议,就是用他们的眼睛瞪他!瞪他!瞪他! 只是,会被众人的目光吓住的,就不会是计无双了。 计无双就喜欢别人这副恨极了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笑睨着众人。 “咦?怎么一个个不说话了啊?哑巴了吗?” “既然哑巴了,想必舌头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要不要我帮你们割了去?这么多人的舌头,切切再用青椒炒炒,好歹也能凑成一盘菜吃了,也算废物利用了。” “你们说妙也不妙?” 这话,跟许州主温和刚才说的话不说一模一样,也是异曲同工,这人肯定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某个地方看他们的笑话呢。 如今人出来了,对他偷偷躲着看他们笑话的行为竟掩都不掩饰一下,故意用许州主刚才的话来气他们,这厮是存心的。 众人看出了计无双的险恶用心,但,看出来了也没用,还是被计无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又不敢反驳。一来是怕引火烧身,二来怕惹怒了许州主温和。温和刚才可是说了类似的话的。 被骂成蠢货都忍下了,要是换了别人,大约也就算了。 但计无双从来都不晓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没有人反击,一人自说自话,他也不觉得无趣。 他反而笑了。 “没人反对,这是默认了?” 计无双掏出一把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冷冷的光。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叫大家失望。” “我这就来帮大家,放心,不会疼的。” 计无双笑着,动作却不慢,随手抓了一个人来,拿着刀子就往他的嘴巴割,血花四溅。 “啊——” 众人没有想到计无双竟然真的敢割,尖叫着四处逃窜。 看着乱糟糟的众人,计无双却是大笑出身,笑得前俯后仰,腰都直不起来:“哎呀,看把诸位大人吓得,一个个跟待宰的猪似的。” “不用这么害怕,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主公面前,主公都没有说话,我怎么敢乱割大家舌头呢?玩笑、玩笑,镇定一下啊。” 众人惊魂未定地停下了脚步,惊疑地朝刚才计无双抓的那人看去。 果然,那人伤的不是舌头,只是接近嘴巴的地方被划了一道而已,有点破相,但舌头绝对好好的。 这人此时的嘴是大张着的,被吓傻了,说不出话,只是张着嘴巴,一滩水渍在他的脚下扩散开来,同时扩散开来的,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许州主皱了皱眉头。 不需要他开口,十分有眼色的亲卫就拖走了这个人。 计无双摇了摇头:“真是,胆子怎么这么小呢?一点点玩笑都开不起?无趣!无趣!实在无趣!” 一边说着“无趣”的计无双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个个的扫过。 被他的目光一看,众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有的人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有的人拼命地缩着身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子缩得谁都看不见,还有的人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如同在打摆子一般…… 众人狼狈透了,而看着众人越狼狈,计无双就越高兴。 最后还是许州主给众人解了围。 “好了,无双,到此为止。” 计无双最听许州主的话,许州主一言出,他立马就换了一副恭顺的姿态:“是,主公。” 许州主看着计无双,眼里带着笑意。 “听无双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反对大家的提议了?” “如此说来,你是有了更好的计策了?” “赶紧说来听听看?” 计无双撇了撇嘴:“自然是要说与主公听的,为主公分忧解难是为人幕僚理所当然之事。不过,这帮货色也太蠢了,我懒得看他们。” “主公,我想私底下单独说给主公你一个人听。” 这话一出,许州主温和的笑意更浓了。 “好,便说与我一人听就是。” 说完,许州主温和同计无双便回了大帐去叙话。 一群余悸犹存的人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留。 “混蛋!” “不过是个兔儿爷,什么货色,也敢踩在爷的头上。总有一天,爷要割了他的舌头下酒吃!” “就是,卖什么不好偏偏卖屁股,一个男人,也不嫌丢脸?我都替他害臊。” “若我是他爹娘,准给他气得从坟里都跳出来了。” “爹娘?他哪里来的爹娘?他不是狗生的吗?” “哈哈,狗爹娘生的狗儿子!” 温和和计无双的背影一消失,众人立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骂起了计无双,在这一点上,无论文臣也好,武将也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隔阂和偏见,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众人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 许州主大帐内,温和难得的十分温和地拍了拍计无双的肩。 “难为你了。” 第251章 羊肉汤 “不为难。” “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我计无双会怕他们?” 计无双冷笑,再看向温和,眼神却变得柔和起来。 “倒是难为您了。” 他一向愤世嫉俗,少有这般温柔的时候,整个人平和起来,一张如玉般光洁的脸,格外动人。 温和忍不住伸手轻抚摸他的脸。 “不可,说正事儿呢!” 计无双伸手推拒,一张脸却微微泛红,如同初春桃花的花瓣。 温和心中一片涟漪,他轻笑:“是在说正事儿啊!谁说不是正事儿呢?”边说着,边抓住了计无双推拒的手。 “爱卿,气候严寒,实在冻煞个人。” “不如,咱们现在就上榻,也暖和一些,好来个秉烛夜谈可好?” 说着,便拉着计无双往榻上走。 “圣人,怎可如此,臣何德何能,如何敢?” “别玷污了您的圣名……” 计无双故作推拒,眼里却全是笑意。 这是计无双和温和初识时,他唱的一场戏,戏里,计无双演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年,同微服私访的天子偶遇,两人相爱。天子将他接进宫,最后,以男子之身,被君王金屋藏娇,最后立为古往今来的唯一一位男皇后的故事。 这段戏,开启了计无双和温和的缘分。 他原本不过是个卑微的戏子,如今,却成了温和帐下最受重用的谋士。 两人说着台词,仿佛又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天。 双手相执。 四目相对。 “夫人到!” 刺耳的声音响起,惊动了两人,仔细听的话,能发觉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 温和、计无双双手刚分开,大帐的帘子便已经大开,冷风扑入,吹得火盆里的炭都黯淡了一瞬。 许州主夫人扈氏走了进来。 扈氏三十多了,长得端庄美丽,保养的极好,但毕竟年纪不轻了,眼角还是已经出现了细细的纹路,不如年轻女子那般滑嫩。 看见帐内还有一人,扈氏笑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议事了。这位是计公子?” 计无双嘴角微勾,拱手:“见过夫人,在下计无双。” “早就听闻计公子大名了,真是如雷贯耳啊。” 扈氏客气地道,然后转向许州主,温柔笑道:“最近天气实在太冷,我担心你的身子,给你炖了点羊肉汤,暖和暖和,快趁热喝。” “多谢夫人了。” “计公子也一道儿喝。” “那你们继续忙正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扈氏放下东西,带着人走了。 大帐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计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州主温和:“真是羡慕州主,夫人如此贤惠美丽,您好大的福气啊!” 温和点头,笑看计无双半含酸的模样:“我自然是极有福气的。” 计无双咬牙,袖子一挥,“哐当”,食盒落在地上,里头的羊肉汤洒了一地。 “唉呀!”计无双一脸地懊恼:“这下怎么办?州主大人您的福气没了。” 温和无奈:“你啊!好端端的,她又没惹你,何苦如此小家子气。” 计无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是,我是小家子气,是不及人家端庄、大方、美丽、贤惠。” “那你去找你哪个大方贤惠的,我这个小家子气的就不奉陪了。” 说完,计无双拂袖就走。 温和忙拉住了他:“好了,我都不计较你故意打翻夫人的汤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大不了我让她回许州,不要碍你的眼,成了?” 计无双这才满意地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温和摇头:“好了,不扯这些了,说正事!” 说着,叫人进来收拾了狼藉一片的地面。 收拾干净后,计无双也不再纠缠,换了一副神色。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温和:“你看,这是我派出的人冒死穿回来的。” 温和接过信件打开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 “好个刘一雄!” “我这是养出了一只想要反噬的老虎了啊!” “想反过来吞了我,胃口可真不小!” 温和万万没有想到,当初放入北晋州的一枚弃棋,最后竟然成了心腹大患。如果只有刘一雄一人,他还能不放在眼里,但是,刘一雄竟然和袁家联姻,如今更是想同其他北晋州的诸雄结成同盟,若是让他成功了,那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若是许州军仍旧如同之前那般强大也就罢了,晋州主他都能打跑,这些杂牌军算什么?可是如今许州军战力大损,很多士兵病得都爬不起来。 虽然说许州主将能抓来的大夫都抓来给士兵们看病治病,将能搜罗来的药材都搜罗来给士兵们使用,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治病是一个过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 那些大夫说,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月,应该大部分士兵就能恢复健康了。 但刘一雄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 温和越想越恼火,随手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该死!” “刘一雄,等抓住了你,势必要让你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温和的脸色狰狞得可怕。 他最讨厌叛徒。 这种还反过来对付旧主的,更不能原谅。 计无双轻笑。 “五马分尸哪里够?我到时候有更好的主意。” “只管交给我好了,保证一定解气!” 听计无双如此说,温和怒气消弭了不少。 “什么主意?” “多着呢,你说,到时候咱们把他绑在柱子上,下面摆个火盆,做个烧烤怎么样?一片片割开他的肉,在上头撒上辣椒、粉末、盐,烤成八分熟,肉一定很嫩,味道想必很不错。咱们再给他自己尝尝,你说可好?” “想必,一定很有意思。” 计无双越说笑得越开心,眼睛亮得惊人。 温和的眼里看着这样的计无双,眼里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这个主意,他喜欢。 只是,主意喜欢,问题依然存在。 “不过,要怎么做呢?” “如果真让他们联盟了,要抓他可没那么容易了。” 第252章 雪地红梅 “那,自然是先要他们这联盟结不成了。” 计无双成竹在胸。 “如何做?” “大军如今可不好动。” 温和皱眉。 计无双嗤笑一声:“哪里用得着大军?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给我数百精兵即可,你就等着看好戏!” 计无双卖了个关子。 烛火摇曳,已经半夜了。 十多万人的兵营,此时,却静得除了呼呼的风声,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扈氏没有,她正就着烛火缝衣服,一针一线。扈氏正在做的是温和的里衣,从嫁给温和起,温和的里衣就是扈氏亲手做的,一针一线,从不假手他人。从十七初嫁,算算已经二十年头了。 而她从一个十多岁的懵懂少女,如今,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两儿两女。 这么多年,温和对她虽然算不得多么体贴周到,但也不曾纳妾。当然,这不代表温和只有她一个女人,温和也有几个通房,但温和并不曾给她们名分,更不曾让她们生下他的子女。 对于位高权重的男人来说,这是极为难得的。 比起很多人,扈氏觉得她算幸运的。 所以,她一直幸福、很满足。 只是—— “夫人,睡!” “大人应该是在大帐那边歇下了。” “您也早些休息,” “太晚了,您才刚来了身子,正虚的时候,哪里能这么熬夜?” 随侍的丫头再次提醒,扈氏摇了摇头:“就剩下最后一点点了,做完就睡。” 说着话,难免就分了心,手指一痛,却是不小心扎了一针,还扎得有些深,血一滴滴地落下,扈氏下意识要移开手,却已经来不及了,鲜血点点滴在了里衣上,立马,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花儿红得那么娇艳。 像那年路边的一株梅花。 出嫁的时候,正是下雪的时候,那是一个如同今年冬天一般,特别寒冷的一个冬天。她坐着轿子出门子的时候,正下着大雪。 那雪真大啊,鹅毛似地往下面飘。 她在轿子里头呆得时间久了,有点闷,就趁着中途歇息,众人去方便的时候,打开了轿帘子。 厚厚地积雪,漫天盖地。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雪覆盖了。 只有那一株红梅,红得那么热闹、那么骄傲、那么肆意。 还有红梅下,同样一身红袍的新郎。 远远的,看不清楚眉目。 但那幅画面就此映入了她的心间。 那是她的新郎,名叫温和。 扈氏本来以为人如其名,他定然也是一个温和的人,不过看起来并不是。 这个人,如今是她的新郎,以后会是她的夫,她孩子的父亲,她孙子的爷爷,她曾孙的曾祖…… 他们将一同生活,白头到头,死后埋入同一座墓穴。 从此以后,他就是她的天,孩子们的天。 扈氏想,她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他呢? 会不会一辈子对她好呢? 如今,他们走过了一辈子的一大半了。 剩下的日子,剩下的日子…… 扈氏看着被鲜血染红的里衣,叹了口气:“拿去烧了!” 一名丫头正在给她包扎伤口,另外一名丫头拿着里衣,有些不舍:“夫人您花了这么多时间,做得这么好,就这么扔了多可惜。不如我去洗洗,肯定能洗干净的。” 扈氏摇摇头:“不行,沾了血不吉利,可不能给大人穿。我重新再做就是了。” 不过,要在今夜做好定然是不可能了。 看着丫头们均面露困倦,扈氏有些内疚。 到底是她任性了,她们正长身体的年纪,睡眠多,陪着她熬到现在。 “好了,睡!” 丫头们不禁露出欢喜的笑容,“是”,连声音都多了几分雀跃之意。 丫头们手脚利落地给扈氏洗漱,铺被子,扈氏上床熄灯,很快,帐子里就漆黑一片。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丫头们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看来真是累坏了,几乎倒头就睡了。 扈氏没有睡,她睡不着。 真羡慕这些丫头们啊,年轻真是好。 想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没有太多心事,累了就睡。嫁人了之后,就很少有这样的睡眠了,一来身边睡着另外一个人,一有个动静,就会想他怎么了,是不是口渴,需要喝水什么的,或者是不是喝醉了,想吐什么的,还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所以才睡得这么不踏实。 这个时候还算好的,等生了孩子,睡得就更不好了。 第一个孩子早产了,病恹恹的,一有个哪里没有注意,被风吹了,散汗了,孩子就会生病,动辄高烧,她哪里放心别人照顾孩子,就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一夜一夜地,不知起来多少遍,只有摸着孩子温热的鼻息,她才能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再后来的几个孩子,倒是没有第一个这么操心,但总归也省心不了多少,磕着摔着也担心,该学爬了不会爬担心,迟迟不开口担心,总是爬不走路担心,再大一点,读书不好担心,读书好不爱动担心,要嫁人娶妻了担心…… 一路这么担心着,这睡眠就没有回来过了。 如今,比生孩子的那些年好了些,但不到夜深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一夜也总会无缘无故地醒个两三次。 这夜,虽然不早了,但上床的晚,睡意也一时还没有来。 扈氏想着温和和那个计无双,今日,她故意突袭,就是为了看看计无双,军中谣言乱飞,扈氏有个堂弟在军中,悄悄写信将这事儿告诉了扈氏。 扈氏开始的时候本来并不在意,就算这事儿是真的,又如何呢? 男人哪几个不风流好色的? 喜好南风的也不独独一个。 以前,服侍温和的都是女人,突然对男人感兴趣了,尝个鲜也没有什么的。她都这个年纪了,和温和早就分床而睡了这么多年,还会为这种事争风吃醋不成?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她都容得下,一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还能跟她抢名分,跟她孩子争家产不成? 扈氏本来没有当一回事,还写信告诫了一番族弟,让他好好当差,大好的男儿,格局大点,别如同妇人一般,就关注些内宅私事。 只是,族弟后来的来信让扈氏改变了看法。 这个计无双,并不仅仅只是内宅私事。 她,也许想错了。 这真的并不仅仅只是内宅小事。 第253章 变了 温和并不温和。 从第一眼,扈氏就知道了。 不过,扈氏并不在意。 或者说,她在意也没有用。 女儿家的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作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根本就没有女儿家说话的余地,在意又有什么用? 虽然扈氏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这样其实蛮荒唐的。 自己的未来,却不能自己做主。 但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过的。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女儿家藏在深闺,日常见的都是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认识别的人,去哪里找对象呢? 偶尔也听说谁嫁给了自小认识的表哥表弟、青梅竹马什么的,扈氏也难免有些羡慕,好歹知根知底的,互相知道对方的脾气,不至于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但这样的毕竟都是极少数,哪里来的那么多能一起长大的表哥表弟呢,就是能一起长大,脾气也未必合得来。 像她外祖家,倒是有个表哥,可长得那模样,让人一言难尽。 要说舅舅、舅母,长得虽算不得多么出众,但起码周正,也不知道到了表哥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扈氏也不是多看重相貌的人,可至少起码要说得过去? 要对着表哥那样的脸一辈子,真的很难啊。 还好母亲推拒了舅母,扈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她的样子,母亲笑了,她也笑了,两人笑成了一团,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却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么一想,扈氏突然很想念母亲。 自从出嫁后,车马不便,虽然说书信基本保持着每月至少一封,可母亲的面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母亲五十大寿的时候,母亲的白头发已经不少了,皱纹也深了,还好身体还康健,母女两个躺在一个被窝儿,说不完的话,一直说了一整夜。 那次后,又好多年没见了,还有几年,母亲就六十了,到时候,不论有什么事,一定要回去看看她。 不是母亲多想她,是她多想母亲,多舍不得母亲啊! 刚离开家时,才十多岁,那时,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又怀着期待,还没有来得及多么想念。后来,忙着同陌生的丈夫相处,忙着怀孕,忙着生孩子,忙着管家,总有这样那样一堆的事儿…… 等恍然回首,发觉不知不觉,她就从一个少女,成了妻子,成了母亲,成为了别人的伴侣,成为了别人的依靠。 在那次,回去见到母亲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纵然年纪这么大了,她其实还是多么渴望呵护,渴望关怀,渴望被人当做一个孩子啊! 而,只有在母亲的身边,她才能做回一个孩子。 即使只是那么短短的几日,那么轻松、那么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想,觉得那么安全,那么自在,觉得不会有任何伤害的安心感,是别人无法带给她的。 那个时候,扈氏突然后悔了。 后悔嫁那么远。 若是当初嫁得离母亲近些,多好啊! 虽然说女儿家是不能自己选择嫁的对象,但若只是说不愿嫁到离家远的地方,父母应该会听从她的想法的。 可年轻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呢? 那个时候,提到婚事,都会害羞不已,哪里想到自己也可以跟父母说些什么呢?糊里糊涂地就嫁了。 扈氏的婚事是父亲定下的。 和父亲,扈氏不算亲近。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地任职,回家的时日极少。父亲回来的时候,要考校哥哥弟弟们的功课,虽然也给她带了用心挑选的礼物,可和她说话的时候却不多。再说,那时候她还小,胆子也不大,面对威严的父亲,孺慕又胆怯。等好不容易熟悉一些了,父亲又走了,再次见面,就又是几年后了,又陌生了起来。 母亲拒绝了舅母,舅母却还不死心,母亲便想尽快给她定亲,也好让舅母早些断了念。大约是母亲写信同父亲说了此事,不久,她的亲事就定了下来。是在父亲就职的地方,父亲好友的儿子,听说是很出众的少年,家世、长相、本领,没有一样不好的。 嫁了人之后,温和的确如同父亲所说,家世、长相、本领,的确没有一样不好。 可父亲不知道,温和他并不如他的名字一般,那么温和。 温和身边服侍的人,换的很快,经常用着用着,就不见了,有的长的,可能有个一两年,有的短的,数天也有。 扈氏发现的时候,父亲已经调去别处任职了,就算父亲没有调去别处,那个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她还能怎么样呢? 所幸,温和待她,还是一直客客气气的。 扈氏想着她好好待他,也许,渐渐,他就好了呢? 一年年过去,长女、长子、次子、幺女,一个个孩子出世了,长大了,孩子的出生,温和好像有了些改变,他花了很多时间陪伴孩子们,不论男女,他待他们都极好,十分有耐心,渐渐地,温和身边人换得也没有那么多了,有些人甚至数年都没有变。 扈氏放心了不少,还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她这一辈子,没有像别人,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但也比许多人幸运,至少也相敬如宾,没有什么争吵,衣食无忧,儿女个个健康可爱,少病少灾,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不好呢?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大盛却轰然倒了。 而温和、温和,他也终于再不用温和了。 以前的他,至少为了世俗的眼光,他还会作个样子,太过分的事,他不会做,或者,做得也十分隐蔽,扈氏不知道。 而如今,他已经全然无所顾忌了。 计无双的一条条毒计,他毫无顾忌地采纳,若说别的种种,好歹还有些底线,可恶意散播疫病,驱赶百姓作为人盾…… 一件件,一桩桩,均突破了人的底线。 这样下去,他会完的! 温家会完的! 她的儿女会完的! 她不能让他毁了他们的儿女,扈氏亲自赶了过来,她要看看温和,看看那个计无双,今天,她见到了。 扈氏的心一片冰凉。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到他们怎么怎么样,但—— 温和变了。 第254章 一日 温和又变回了那个温和。 不,甚至比那个初识的温和更甚。 那个同孩子们在一起玩的温和,已经不见了。 还是,那个温和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一直就只是他。 从不曾改变? 扈氏不知道,她从不曾真正地了解他。 他不曾让她走进,而她,其实,也一直没有真正去走进他。 现在,她该怎么办? 要怎么才能阻止他? 要怎么才能把他变回来? 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扈氏想着想着,过了很久很久才睡。 第二日一早,温和那边有人过来传话,说一会儿温和来这边吃饭。 听了这个消息,扈氏就忙开了。 她亲自去下厨,给温和做了热气腾腾的羊肉面。 温和早年曾经在大冬天掉进河里过,虽然身子还算强健,平常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但一到冬天,手脚冰冷。 温和不爱吃药,扈氏每到冬天就会给他炖羊肉汤,做羊肉面,希望能多少改善些他的体质。 做好面条,在上头洒了些葱花,又煎了几个鸡蛋饼,又将带来的酱菜,装了几个小碟子,早饭便齐了。 在兵营中,到底不比城里,又是冬天,物资不充足,一切只能从简了。 温和到的时候,早饭刚刚做好,香味扑鼻。 一张桌子,用漂亮的布铺在上面。 一束手作的绢花,插在一个土瓶里,别有意趣。 扈氏笑着道:“这里到底不比家里,东西也没有这么齐全,我将就着用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做得不好,你可别嫌弃。” 温和坐了下来,语气柔了些:“一道儿吃!” 扈氏心中一暖,也许,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温和不爱与人共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单独吃过饭了。 扈氏笑着应了一声好,两人一道儿吃了饭,温和甚至十分难得地给扈氏夹了菜。 丫头们看着,脸上都流露出笑意。 这顿饭吃得格外地久些,扈氏做的面条,酱菜,鸡蛋饼都吃光了,一点儿也没有剩下。吃完,丫头们收了东西下去,帐子里就剩下夫妻两个。 温和看看扈氏:“你人清减了。” 扈氏摸了摸脸:“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有感觉。我成日里呆在家里,吃好喝好的,又不操什么心,能瘦到哪里去?倒是你,在外头,饭肯定没吃好,我看你才瘦了许多呢!” “是吗?我也没有感觉。” 温和又问孩子们如何了。 一说孩子,扈氏忍不住就笑了:“婉儿来信,说她有孩子了,已经有三个多月,坐稳了胎,这才同我们报喜。” “说来也巧,良儿的媳妇也才刚有了,也三个多月。” “她们感情一向很好,虽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似的。没有想到,连怀孕都赶在一块儿了。我估计,生的时候也仿佛,只不知哪个先生哪个后生?是男是女?两个还在那里说,以后要做亲家呢!我就在想,若是生下来,两个都是男孩,或者两个都是女孩,到时候,她们两个可别都哭鼻子。” “善儿和淑儿两个,一个快要娶媳妇了,一个快要嫁人了,还天天吵架。” “有了他们两个,家里就没一天安生的。” “我就奇了怪了,要说我和你,没一个爱闹的,婉儿和良儿,性格也都正常,怎么他们两个,能这么闹腾?一天都不带消停的。” “我如今就祈祷着快点有谁能看上他们两个,早点儿定了!到时候一个娶了媳妇,一个嫁了人,总该安生些了?” …… 一说起几个儿女,扈氏的话就多了,滔滔不绝。 温和耐心地听着,从不打断她。 对于子女的事情,他一向极有耐心。 一直足足听了半个时辰,扈氏才讲完了,讲完了,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忘形,说太久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你应该还有很多事儿,我这耽误你太久了。” 温和摇了摇头:“无事。” “我今天没什么事,你难得来一趟,我陪你到处走走!” 扈氏万万没有想到,温和竟然会这么说,十分意外,不过,她性子本来就和顺,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这一日,温和陪扈氏看了雪景,又去了庙里,扈氏没有抽签,只是拜了拜。 温和问她:“怎么不抽根签?” 扈氏笑道:“抽签抽到好的,自然高兴。万一抽到不好的,一整天心情都会好不起来。今日的雪这般好,为了签文扫兴就划不来了。” 温和道:“听你这话的口气,好像这签文一定会不好似的。” 扈氏笑道:“哪里是这么个意思,你别冤枉我。我就是不大喜欢不确定的事。” 温和点头:“是啊,你一向缺少好奇心,也不爱冒险。” 话题到这里就断了,因为小和尚送斋菜了。 这庙小小的,斋菜做得倒是十分不错,很和温氏的胃口。 温和笑道:“我就知道你应该会喜欢。” 扈氏抿嘴:“托您的福,我这回享口福了。” 下山的时候,雪还在下,没有消停的迹象。 北地,自从第一场雪之后,几乎就没怎么断过,偶尔有停两天,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尽,就又开始了。 下雪真冷啊! 扈氏怕冷,因此并不怎么喜欢下雪。 但雪景却是极美的。 铺天盖地的雪覆盖了整片大地,不见人踪,不见鸟踪,寂静地仿佛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就剩下她和温和两个,从山下走到山上,再从山上走到山下,四排长长的脚印,一直在蔓延,仿佛要蔓延到地老天荒。 突然,一抹红跃入了扈氏的眼帘。 “看!是红梅。” 扈氏惊喜地道,刚才上山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是因为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上山,所以错过了吗?没有想到,下山的时候,却发现了,这真是意外地惊喜。 “你还记得吗?” “那一年,我们成亲的时候,路边也有一棵红梅,就像今天的一样。” “开得那么好,那么艳。” “这么多年,我再没有见过开得那么好的梅花了。” “梅园里的红梅倒是不少,成片成林的,也好看,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倒不像这路边的,不是什么好地方,石头缝里长出来,斜坡横出来,虽然不周正,但看着就是让人格外觉得惊艳。” “没有想到,今日又托你的福,看了一次。” 扈氏啧啧惊叹,伫立着,看了许久。 温和也没有催她。 一直等到她看好。 扈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叫温和:“你来这边站着。” 温和依言过去站好。 扈氏好好地看了一回,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现在可以了,说!” 温和看了扈氏一眼:“就现在?” 扈氏点头:“就现在。” 温和便也不再迟疑,他对扈氏道:“你回去!”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但,你回去!” 扈氏的眼倏地红了。 第255章 发现 扈氏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丫头们有的在做针线活儿,有的在一道儿说着话,还有两个年纪小些,童心未泯的在雪地上玩滚雪球。 做针线活儿的丫头最先发现扈氏,连忙放下针线迎了上来。 “夫人,您回来了。” “大人呢?” 扈氏疲惫地摇摇头:“叫人备车,我们立刻就走。” 丫头十分错愕,还想问什么,扈氏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立刻去准备!” 丫头肚子里有一肚子的疑惑,都已经这个点了,即将用晚饭了,为什么不明日再走? 现在外头到处都有人染病,投宿十分不便,再不济,吃过了饭再赶夜路也好啊! 丫头十分不解,不过,见扈氏满脸的倦色,眼睛通红,她最终还是吞下到了嘴边的话,下去安排诸事。带出来的都是扈氏信重的人,虽然丫头们年纪都不大,但个个都手脚麻利,十分能干,要不然,出这么远的门,也不会带她们来。 很快一应诸事就安排好了,需要带的东西,路上的吃食,马车护卫,全部准备完毕。 “夫人,大人那里?” 扈氏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说好了,他都知道,不必再去了。” “出发!” 一行人很快驶离了营地,消失在越来越暗的夜色里。 小兵很快把扈氏离去的消息报到了温和那里,温和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小兵退去,然后,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啦?” “舍不得啦?” 计无双斜倚在榻上,一手支着脑袋。 “舍不得你现在去追不就得了?摆这个脸色给谁看呢?” 温和无奈。 “人都走了,你还在计较个什么?” “这么多年了,还有孩子呢,我舍不得不是很正常吗?” “换你,你能舍得?” “上次你养的猫丢了,你哭了多久?” 计无双的脸一下子红了,跳了起来,如同炸毛的毛:“说这事儿就说这事儿,你扯那事儿干嘛?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的,还带翻旧账的,丢不丢人?” 话是这么说,计无双到底没有再提扈氏了。 温和也没有再提那只猫。 只问计无双:“人已经给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儿一早就走,时间也不多了。” 温和有些遗憾:“看来,今年我们不能一道儿过除夕了。” 计无双也有些怅然:“是啊!本来还以为今年我们能一起过的。” “那晚上一道吃个饭!明年一定一起过。” 计无双点头。 温和问计无双想吃什么,计无双也不客气,林林总总点了一大堆,温和取笑他是饿死鬼投胎,计无双点头:“是啊!以前被饿怕了。我去的第一个戏班子的班主,最喜欢罚人不吃饭了。一旦买的孩子达不到他的要求,就把人关黑屋子里不给饭吃。我那时候经常被关,有一次被关了五天,真是饿得给我什么我都能吃。那时候,我就想啊,等有一天我有钱了,一定再不要委屈我自己,天天吃好吃的。” 这以前倒是没有听计无双提过。 对于过去,他甚少提及。 温和也没有问。 不过,这回计无双主动提起,他倒是高兴的。 “那班主叫甚么?去了哪里?” “我到时候叫人把他抓来,给你出气。到时候你想饿他几天就饿几天。” 温和提议。 计无双翻了个白眼:“多谢,不过用不着了,他早就死了。” “死了?” 温和有点惋惜。 计无双看出来了,不由笑了:“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意外还是生病吗?” 温和一听这话便了然了。 “是你下的手?” 计无双傲然点头:“当然。那家伙喜欢玩蛇,我后来从一个江湖郎中那里拿了一种药,涂在人身上,就会容易被蛇攻击。我悄悄地涂在他的衣服上,他给蛇咬死了。” 说完,计无双不由面露遗憾:“药是好药,就是他死得也太干脆了。像你所说,饿他个几天几夜,饿得他受不了,连自己的肉都想吃,肯定很好玩。就那么死,倒是便宜他了。” 计无双摇了摇头,换了现在的他,可没那么善良了。 计无双好奇地看着温和:“你呢?你第一个杀的人是谁?” 从一开始,计无双就知道,温和是同类。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一种感觉,别人可能会看不出,但同类就是知道。 温和一定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温和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们之间虽然有默契,但问得这么直白,还是第一次。 “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最后,温和如此道。 计无双撇撇嘴:“你这人,真是小气得紧,一点儿也不干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计无双不开心,甩着袖子就走了。 “不一起吃饭了?” “你的菜不要了?” “叫人送我那里去。” “我要自己一个人吃!” 听声音,已经去远了。 真是像猫一样的性子,说变就变。 温和摇了摇头,吩咐了下去。 这日,他们终究没有吃饭,各自吃各自的了。温和吃饭的时候,下属过来报告,说如今原晋州各县的大夫都已经送到,最后一个县的药材也在今日抵达。 另外,征的第一批兵也到了。 温和吩咐:“按照计划,打散练兵。” 吸取之前中州兵、晋州兵均叛变的教训,这一回,温和打算将人打散,编入许州兵中,这也是为了补足许州兵兵源的不足。 除了这两个比较大的事情,还有一件小的消息。 根据各县县令的消息,为了逃避征兵令,许多百姓携家带口,带着家当开始躲进山里。听说,他们很多都去了一个叫做娘娘寨的地方。 温和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让发文就近的郡县,让他们合计一下出兵剿匪。 上次一个葛守礼,占据了一个县城,最后不还是没有多久就被剿灭了。这次连座城池都没有占据,能翻出什么浪来? 如今,自然还是治病和练兵要紧。 这是乱世,武力至上。 百姓嘛,不过是蝼蚁。 谁强他们自然会服谁。 不过,温和记住了娘娘寨这个名字。 第256章 再见,再也不见 一摇一晃的马车渐渐去远。 兵营渐渐成为远方的背影。 扈氏怔怔地出着神,她的脑中,同温和之前的那些对话不停地在她的脑中回放。 她问温和就不能回到过去吗? 就算不看她,看孩子们也不行吗? 扈氏的眼泪一滴滴落下。 她不想哭,她真不想哭的。 但她实在忍不住。 温和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深的歉意,说:“对不起,阿青,我无意让你和孩子们难过,我只是更想做一回自己,真正的自己。” “阿青,你很聪明,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你并不曾真正地见识过,但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出几分来了?” “对,你猜的从来都没有错。” “那些消失的人,都是我做的。” “具体的情形我就不说了,免得你听了做噩梦。” “说实在的,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想象我自己竟然会娶妻,还会有几个孩子,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当初,我本来不想娶亲的。” “但生活在世俗里,那样的和平时代,想要正常地活着,太引人注目,实在不明智。我需要和其他人一样。” “当初娶你的时候,我本来以为,过个几年,你也会消失的。” “当个鳏夫比当个单身汉要自然许多。” “没有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么聪明的你,一起过了这么多年。” “孩子们都像你,这很好。” “当初,你很担心孩子们会像我?” “我其实也很担心。” “我这样的人,有我就够了。” “幸好,他们都不像我。” “孩子们渐渐长大,我也曾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的。” “虽然说一直伪装很麻烦,很没有意思,但,我也无意把自己暴露出来送死。” “我为什么要死呢?” “我就天生该死吗?” “我的母亲曾经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她说我是怪物、是恶鬼,想要把我按在河里淹死。不过,最后死的是她,不是我。” “真是,大惊小怪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 “她真是笨,没有你这么聪明。” “若是她像你这般聪明,本来也不会死的。” “不过是杀了几只小猫、小狗,她就骂我,说我是怪物、是恶鬼,说我不该来到这个世间,让我去死。” “我就不明白了,都一样是人,都一样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她就该活我就该死?” “喜欢杀戮就该死吗?” “可这个世界,杀戮什么时候停止过?” “每年朝廷处死的犯人有多少?” “明明每天这个世界上都在光明正大地杀人,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不过是杀些小猫、小狗,她就受不了了。” “如果不该杀生,那她怎么每天都在吃鸡、鸭、鱼,那些就不是生命了吗?不是她亲手杀的,就不叫杀戮了吗?” “明明人在世界上生存,就是在不停地杀戮,我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觉得她自己仁慈、善良,是该活下去的那一个。” “明明我才几岁而已,我杀的,哪里有她吃的多。” “如果杀戮是罪,那也是她犯的罪更大不是吗?” “如果说杀戮是罪,那我杀小狗、小猫不对,那她要杀我,她就对吗?” “我可是人呢!” “杀人可比杀小猫、小狗严重多了。” “你看,其实她也想杀人,她也想杀戮,不是吗?” “可见,杀戮其实存在每个人的心中。” “每个人都会想要杀人,都会渴望杀人。” “一旦对方不符合你的预期,就会想除掉他。” “说什么正义、仁善,不过是,除掉与己不同的异类罢了。” “人能出生在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人,神明都不曾评断过谁该活,谁该死。” “人自己,倒是发明出一套标准,来决定谁该活,谁该死。” “这真可笑。” “一样是杀戮,被大多数人认可的,就成了正义。我这样的,就成了恶的,该被消灭的,凭什么呢?”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杀几个人,是恶魔杀人犯,杀千千万万人,成了帝王将相。被人称颂。” “真可笑啊!” “我不服,但我只能蛰伏。”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 “乱世来了,所有的秩序都将荡然无存。” “人人都在杀人,人人都在被杀。” “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拿起刀。” “如今,可没有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地说什么,不该杀人了。” “这是杀戮的时代。” “胜者为王。” “属于我的时代来了。” “我终于可以做我自己了。” “光明正大地做自己。” “这样的感觉真好。” “长这么大,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被困在囚笼里。” “如此自由!” “不管这条路的终点是哪里,我都想走走看看。” “老天生了这样的我出来,我是被老天允许出生的。” “既然老天都允许了,我又凭什么要做一辈子的囚徒呢?” “我回不去了。” “阿青,我回不去了。” “我也不要、不想回去了!” “你走,和孩子们一起。” “你们才是一道的人。” “而我,是和计无双一样的人。” “不同类的人,总有一天要分道扬镳的。” “很高兴,至少,最后我们没有像我和母亲的结局一样。” “我虽然喜欢杀戮,但却并不怎么喜欢对象是亲人。” “以前,我总担心,有一天会对你们下手。” “如今,也算是一个号结局了。” “阿青,如今,你再也不需要害怕,可以彻底离开我了。” “我给你和孩子们留了后路,如果我走到尽头,再也护不住你们,你们就走!回去问无常,他会告诉你的。” “这些年,谢谢你啊,明明这么害怕,却一直陪着我这么一个怪物,还给了这么多好孩子。” “我这一辈子,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不然,我等不到如今这一天。” “你这一辈子,遇见我,却是你的不幸,还好,这种不幸总算要结束啦。” “再见,阿青!” “再也不见,阿青!” 说完,温和跳上了马,朝扈氏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去远了。 扈氏不停地摇头、摇头,泪如雨下。 第257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要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 一切一切,他都知道。 他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害怕,她的防备,她伪装在温顺平静外面下的胆战心惊? 他只是什么也不说而已。 就如同她,也什么都不说。 怕一旦说了,戳破了那薄薄的一层纸,最后,要直面她不敢接受,也接受不了的东西。与其那样,还不如就这样,保持一点距离。 不够亲近。 但足够安全。 对他,亦是对她。 是的,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他们心里从来都很清楚。 她曾经无比渴望,做梦也希望能够有这么一日,能够离开他,可她开始是不敢,后来,有了孩子,舍不下孩子。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二十来年就过去了。 真的走到这么一天,他愿意主动放他们离开的这一天。 这是好事。 这是一个好结局。 就如同他所说。 这也是她期待过的美满结局。 没有鲜血。 没有伤害。 应该轻松、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眼泪却停也停不下来吗? 他是一个恶魔。 他做了很多的坏事,伤害了很多人。 以后,他会做更多更多的坏事。 没有什么迫不得已。 他就是喜欢。 他喜欢杀戮和伤害带来的东西,那让他为之着迷。 这样一个人,完全背离了善良风俗,同她南辕北辙,对她认同的东西,他嗤之以鼻,而对他喜欢的东西,她恐惧害怕。 有什么值得不舍的呢? 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 扈氏也不知道。 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们相伴了二十年,一同养育了四个孩子,一同吃饭,一同陪孩子玩,一同笑过,一同玩过,一同闹过…… 一出戏演得时间长了、久了,是不是就入戏了,到了如今,就连自己也都信以为真了呢? 要不然,这流不尽的泪水从何而来? 真是荒唐啊! 不值得。 为了那样的恶魔,不值得。 可是,此时的难过不舍和心里一阵阵地针扎似的疼痛,却是切切实实的。 她确确实实地为这个曾经做梦也想过要逃离的恶魔哭了,还哭得不能自已。 二十多年的岁月,一夕切断。 就好像斩去了她一半的生命。 “温和,再见!” “温和,再也不见!” 她和他的故事,就此终结。 最后的眼泪,想流便流,等泪尽了,便是新的人生了,余下的 岁月,不再有他。从此,各奔东西。 她还有四个孩子。 他们这结局,也还不算坏。 马车外,寒风呼啸,最冷的季节,最冷的夜。 但终究,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扈氏在心里如此说,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在夜夜不能眠的日子里,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下一个的日子里,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然后,一天天的,果然就好起来了。 以后,也一样会如此。 风太大了,吹起了马车一角的车帘,一朵雪花飘然而入,正落在扈氏的手上。 晶莹、洁白。 扈氏想起了小女儿淑儿,她最喜欢雪花了,一到冬天就盼着下雪。 平常那么淘气的姑娘,看雪的时候,却格外安静,可以坐在窗边廊下,一看就看一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的。 白天看了还看不够,夜晚点了灯还要看。 姐姐说白天看了那么久了,晚上黑灯瞎火地,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早点熄灯睡觉! 可她说,白天的雪和夜晚的雪不一样,各有各的美。 如今,她是不是也倚在窗前,看雪呢?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丫头们劝不劝得住她,别一不小心受寒了。 这么一想,扈氏归心似箭,吩咐车夫:“你们轮换着休息,辛苦一下,早些赶回府中。等到了家,我自有赏赐。” 本来有些困顿的车夫顿时精神一振“好嘞”,马鞭一挥,马车跑得又快了几许。 对于旅途上的行人来说,哪里还有比家更让人向往的地方呢? 萧素素她们不在途中,但同样也不在家里。 不过,不过你人在哪里,时间都是一样的流逝,没有任何差别。 从这一点上来说,岁月倒是十分公正。 所以,纵然人在异乡,除夕还是如期而至了。 这日的临河城格外热闹。 大家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自从疫病开始在这边传播之后,大家心底上都压上了沉沉的石头,哪里有过节的心情? 不过,今日不同了,自从玄女教来后,病人都进了病患区,剩下的人,发病的越来越少了。 就算仍旧发病,他们也不怕,交了粮,进去病患区住几日就是了。 那边条件自然是不比家里,可也是吃得饱睡得暖,玄女教还组织了人,说书的,唱戏的,跳舞的,唱戏的…… 虽然说都是征集的自愿的民众,可以抵伙食费,水平有限,可大家伙儿图得不就是个热闹吗? 好了从病患区出来的人,说起来还忍不住有点儿怀念呢。 搞得没生病的人都有些想病上一场,去里头住住,体验体验了,免得那些人说得头头是道,什么这个神使,那个神武兵,还有哪个祭司姐姐的,玄女教那些大人物,大半都打过照面了。搞得他们这些没病的,一个个插不上话,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所以,如今街上也是越来越热闹了,一个个人都出来了。 大家伙儿都不怎么担心,百姓的脸上都是笑容。 大家看到了希望,日子又有了奔头。 人活一辈子,涂什么呢?还不就图个家人健康,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守在一起个,吃吃喝喝,也就知足了。 一大早,临河城就开始了,孩子们穿着新衣裳,在外头跑来跑去。 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鞭炮震天响。 到了晚上,吃过饭,热闹的除夕大戏开始了。 城里三台,城外病患区一台,生活区两台,总共六个戏台子开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此起彼落,间或,伴着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出摊的小贩们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一晚上的收入,可以抵得上往常一个月的了。 人们买买买也买得开心,给老人买上顶帽子,给女人买上根发钗,最热闹的永远是孩子们喜欢的摊子,做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孩子们馋得口水直流。 戏一直唱到了子时。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又到了。 “新年好!” “新年好!” 人们互相问候着,听着满城到处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县衙,今日聚在一起的女人们望着一朵朵腾空的烟花,不由想起了留守娘娘寨的人们。 他们如今,是否也和他们一样,在一起欢度佳节呢? 第258章 除夕 每逢佳节倍思亲。 陈大光知道这句话,但没有一次,他的体会比现在更深刻。 因为,他此时面对的就是这句话的深刻写照。 除夕了,自然是要过年。 虽然今年有点乱,萧素素她们出去了,留下了一堆老的老小的小的人,虽然意料之外的寨子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突然从千把人一下子增加到了数万人,虽然,他们如今很穷,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虽然这些来的人还不安生,不是为了一块地盘,今天这个跟那个打起来了,明天那个跟那个吵起来了,一天到晚鸡毛蒜皮的事儿弄得陈大光头都大了。他只是个前锋营的兵,管勇猛冲刺打仗就行了,不是守城门管治安的县尉啊! 陈大光心里在咆哮。 当初留下来,还以为是件轻轻松松的小差事,不就是保护几个老人和孩子吗?可可以顺便和未来媳妇培养培养感情,多好? 最开始,这件事儿还是有进展的。 最起码,如今小花儿看到他都会对他笑了,再也不会晕过去了。 可是,幸福的时光是短暂的。 自从寨子里的人开始喷发似的增长后,陈大光就开始渐渐忙得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再没有一丝半丝的余暇了。 这么多人,没有人好好管,会出乱子的。 这个时候,陈大光特别想念萧素素她们,若是他们还在寨子里,这些事儿哪里轮到他操心啊! 但如今不行了,几个小丫头片子虽然也很机灵能干,但到底见过的事儿少,要撑起大局还欠缺了一点。 没办法,虽然他擅长的是拳头,不是脑子,但他是个大男人,总要有男人的担当。 如今这么个情况,躲在一群小丫头片子的底下? 他哪来的脸? 陈大光站了出来,挑选投来各家各户的青壮年,由他和刘大刀手底下的兵分区分块组织治安队,负责各个区域的治安。 如此一来,虽然还时不时闹出些事儿,但目前总算还大致安稳。 只是,来的人太多了,粮食开始短缺了。 最近,时不时就有些盗窃、械斗事件发生,这不是什么好事儿。王森也说,各个治安队的小队长和底下的队员们,有的也起了摩擦。有些队员们仗着他们人数多,有反过来夺权的趋势。 林林总总,让陈大光有些不安。 总觉得如今他就好像坐在火药桶上,随时,这个火药桶被什么一点着,都有瞬间爆炸的危险。 陈大光甚至聚集众人开过会。 当然,只限于他带来的可以信任的那些人。 若是真发展到最糟的境地,那就什么也不要管了,他们直接上山,凭借山上的绝妙地形坚守。 怎么也得护住寨子里的人。 至于其他人,实在无能为力,他也顾不得了。 又是忙碌又是忧心,以至于陈大光把除夕这事儿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今儿一早,石灵儿小心翼翼地说起这事儿,他才想起来。 看着石灵儿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希翼,陈大光不觉失笑。 任凭平日里看起来再怎么成熟能干,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如今这么个情况,对过年这种事,也还是十分期待啊! 难怪最近有好几次,他看到石灵儿都有些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最终都没有说出来的样子,陈大光太忙,也没顾得上问。他想应该不是什么太过重要或者紧急的事,不然,石灵儿不会开不了口。 陈大光实在太忙了,想着等忙完这阵子再问的,如今终于谜题揭晓。 这孩子,大约是看他太忙,觉得不大好提这事儿! 不过,再穷还年都不过啦? 陈大光一口应下。 “好,我上午还要出去一下,等中午,我们一起过年。” “需要准备些什么?你只管说,我派几个人给你们帮忙。” 石灵儿和马思思对望一眼,均露出了惊喜万分的神色,最近太忙了,虽然说她们记着这事儿,可留守的姥姥们都说,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给陈大人添乱了。陈大人没有说,估计是太忙了,那不过就不过了,等明年再过也是一样的。或者,她们自己一起吃顿饭就是了。 可是,都是寨子里的人,这段时间,陈大光他们又一直庇护着她们,大家彼此,虽然不是亲人,可一起同甘过,共苦过,这份情谊,比起一般的亲戚都要深厚多了。更何况,如今她们的亲人都在远方,除了她们自己人,陈大光他们,就是她们最亲近的人了。 他们在忙,她们能自己过年吗? 这样的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思虑着,犹豫着,一直等到了今天,再也拖不下去了,石灵儿这才在马思思几个的怂恿下,鼓足勇气开了口。 如今陈大光的回答让小姑娘们喜出望外,连忙一叠声地道:“不用、不用,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们会准备好一切的。你们只要按时回来吃饭就好了。” 到了中午,陈大光带人回来,果然,饭香已经飘满了整个营地。 今日,所有原娘娘寨的人,都没有在外头,都回了牛头上过年。聂氏带着葛正茂和顾西风如今也搬到了牛头山这边。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在金虎山那边住的,可后来那边的人越来越多,这人一多,就不清净。再加上,顾西风和葛正茂两个一个为了给娘娘寨的人帮忙,一个为了读书和小伙伴玩耍,都一天到晚往牛头山跑,这样两边跑来跑去也太累了。 后来,他们一家人干脆就搬过来了。 郑先生和青叶、青柳几个也一起吃饭了,在萧素素她们离去后,后来来了那么多人,人手严重不足。 郑先生她们看不下去就主动来给石灵儿她们帮忙了。 她们都在秦家那样的大家族里呆过,会读会写,见识也不少,有了她们的加入,石灵儿她们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郑先生教导了石灵儿她们不少,如今,也处出了几分亦师亦友的情分。 郑先生还担当了书院里先生的职务。 她是专门给人当先生的,学问也是极好,比起萧素素、何盈秀、石灵儿、马思思她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货,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如今书院的事儿,石灵儿她们基本可以暂时丢开手,专心处理新来的人制造出的种种问题。 虽然治安这一块,陈大光接了过去。 可别的很多物资方面,医药方面,林林总总的,还是要石灵儿她们来处理才行。 大家都在忙,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如今全都聚在一起,都是格外开心,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虽然吃的东西比起以往有点寒碜,但人都在一起,就是开心的。 一开始,都是好好的。 只是,最热闹的时候,不知哪个孩子突然崩出了一句:“我想我娘了。” 哇哇大哭。 这一声,好像开启了某个开关一样,再也停不下来了。 开始是小孩子们在哭,接着,安慰他们的石灵儿他们一个没有忍住,也开始哭了起来,再然后,就连郑先生、聂凤娘她们也跟着红了眼,最让人傻眼的,底下不知哪个感情脆弱的老爷们儿,竟然也一嗓子嚎出来,开哭了。 哭这种事情,太有传染力了。 陈大光想劝劝,结果发觉自己也眼睛有点酸,喉咙有点堵。 他的袖子一动,怎么回事? 陈大光一看,发觉王森这厮竟然拿着他的袖子在擦,这厮一哭,可是眼泪鼻涕一道儿流的啊! 陈大光恶心得不行,赶紧抽袖子。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守门的铁牛好大一嗓子:“干嘛干嘛?都给爷远着点啊!没有允许,谁也不能进寨子!” 第259章 冲啊 陈大光、王森脸色同时一变。 其他刚才还在笑着闹着吃饭聊天的大老爷们“刷刷刷”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放在一边的武器。 “快上山!” 陈大光朝着石灵儿等人大喊。 自己则朝着寨墙跑去,三步并坐两步,很快就爬了上去,往外一看,陈大光的心沉了下来,外头黑压压的人。 少说也有上万人。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真实的战力就达到了上万人之多,里头大多是些乌合之众。但再是乌合之众,当人数之差达到了恐怖的数字时,蚂蚁也能咬死象。 陈大光有把握带着他的人突围而去,凭这些乌合之众挡不住他们。 但要挡住这么多人打进寨子来,却是不可能了。 他们人手少,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寨墙,总有兼顾不了的地方。对方可以凭借人多的优势,用梯子从他们顾及不了的地方突破。 陈大光回头,看石灵儿他们。 他们已经开始跑步上山了,速度很快。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延续着之前的习惯,每天都在锻炼,年龄太小的孩子,被大一些的背着,顾西风一手一个,夹了两个在肩下。 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这会子,倒是一个也不哭了,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大光心头微松。 只要能够撤到山上去,就算他们只有数百人,他也有信心守住。 虽然有些可惜下面的房子东西,都住了几个月了,里头添了这么多东西,若是撤上去了白白便宜这群王八羔子了。 王森面露狠色:“真守不住了,一把火烧了,也不便宜这群狗娘养的。” 陈大光没有回答,他看向下方领头的人。 领头的年轻人陈大光有印象,是个读书人,姓许,是个秀才,说话文质彬彬的。 许秀才并没有参加治安巡逻队,但如今,好些治安巡逻队里头的队员们却都跟在他的身后,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他说动,站到他那一边了。 看守寨门的铁牛几个正与他们对峙。 “许秀才是?” “好歹是除夕,大过年的,大家不在家吃团圆饭,却来围着我们寨子做什么?” “各位到我娘娘寨地界,我们好心收留你们,派人给你们送药,让大夫为你们看病,如今,他们这样做是何意?这是要恩将仇报吗?” 这么一说,不少人惭愧地低下头来。 许秀才却不受此影响。 “这山本来就是无主之物,又不是你们娘娘寨买下的,如何说是你们娘娘寨的地界?” “既然是无主之物,你们住的,我们自然也住得。” “至于你们派了大夫为病人治病,送药,这份情,我们领,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要是平常,我们也不愿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与娘娘寨的诸位为难。” “但如今我们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许州主已经发了文,要求各郡县联合剿匪。大军不日即将前来。” “我们住的那金虎山,无险可守。” “大军一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大家来此,也不是为了与你们为难,只是希望你们放我们进去。有这寨墙,就算官军来了,也大可拼上一拼。” “凭你们数百人手,也很难守住不是吗?” “加了我们就不同了。” “这是双赢。” “陈副堂主,你意下如何?” “我意下如何?”陈大光冷笑:“若真是商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可你们可曾派人通知我们这事儿,你们是直接带人围了上来,这是要与我们商量的架势吗?” “若真是诚心商量,那就留几个人与我们谈。” “这寨墙是我们娘娘寨所修,发挥了大量人力物力,建了数月,总不能你们想进来就进来?就是借住,好歹也要付点住宿费?” “不知道你们打算付出点什么?” 许秀才冷冷一笑:“我们背井离乡,如今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我们不像你们娘娘寨,在这里根深日久,吃的喝的储存得多。我们倒不是不愿意拿,实在是拿不出啊。” “拿不出,打欠条也行啊!” “这我们也不是不能通融。” “这样!今儿个好歹是除夕,大家伙儿先安生过个年,大军也没有这么说来就来,总要有个过程,让人盯着就是了。” “你们先退回去,商量商量,看你们能出多少。” “大家都是带着家当逃出来的,才这么点日子,就说什么都没有,我们也看不到诚意不是?” “我们也商量看看,收你们多少入寨费才合理。” “放心,我们也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人,若是如此,也不会么给你们看病送药材了。但你们这么多人,我们就这么个小寨子,突然进来这么多人,我们也难办。” “我们寨子有我们寨子的规矩,收了费,你们就算我们寨子的寨民,服我们管。” “等过几天,我们都心里有个数,大家再聚在一起,好好谈谈,如何?” “今日就先散了,别坏了节日的气氛,吓着了孩子们。” 陈大光这话说得周全,不少人都心意松动了。 非亲非故的,这段时间,娘娘寨对来的人多有照顾,他们对娘娘寨还是好感居多的。要不是突然听到马上要打来了,一时慌了手脚,也不至于,给人一喊就全跟了来。如今一听娘娘寨同意他们进去,只要他们交些入寨费。 他们心里基本上也就肯了。 有些人都开始撤了。 大过年的,要不是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家家户户正在家里准备吃团圆饭呢!人家当初收留了他们,现在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感觉怎么都是他们有点不地道。 “孩子他爹,咱回去?” “娃还在家里呢!” “对啊,我炖的菜还在灶上呢,别糊了。” “爹娘等着吃团圆饭呢。” 许秀才见状,心底一沉。 别人退得,他们可退不得。 他们这些挑事的,娘娘寨能放过? 就算不杀了他们,以后也怕没有好果子吃。 况且,什么官兵要来剿匪什么的,不过就是一个借口。这牛头山地势险要,城墙都已经修好,若是成功拿下这处地方,踞山为王,在这乱世,还需要怕谁? 许秀才一挥手。 “这是缓兵之计。” “他们都是糊弄我们的。” “不要相信他们!” “都给我冲呀!” “先冲进去再说!” “冲了进去他们还能再赶我们出来不成?” “冲啊!” “冲啊!” “冲啊!” 话一出口,不知从哪里涌出了数百人众,喊着号子,对着铁牛他们就冲了过去。 一有人带头,其他人下意识地也跟着往前跑,顿时,浩浩荡荡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往寨门这里冲了过来。 第260章 好兄弟 “退!” “退!” “铁牛,快退!” 陈大光见势不妙,立即让人放下了供来上人的吊篮。 此时开寨门肯定是不行的,孩子们还没有上山,怎么着也得拖一阵。 铁牛他们也不迟疑,一个个迅速跳了上来。 “收!” “收!” “收!” 许秀才他们马上就要冲到了。 上头的人在拼命地收绳子,总算在人赶到之前,拉了吊篮起来。 铁牛站在吊篮上,拍着胸口。 “还好还好,总算是虚惊一场!” 这话未落,“嗖”,连着数声“嗖”“嗖”“嗖”地声音响起,吊篮上的人一个个栽了下去。 鲜血化成了血雨,从半空中洒落。 “铁牛!” “二子!” “小林!” “黑蛋!” 陈大光、王森大恸。 这些日子,陈大光心中不安,对刘大刀的人他还不能彻底信任,毕竟是土匪出身,这段时间虽然看着还安分,但如果别人给了好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见利忘义?寨子里那么多孩子,还有老人,陈大光不敢轻忽大意,遂看守寨门这种重要差事,安排的都是自己带来的人,没有想到,如今一下子就折了四个进去了。 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陈大光虎目含泪。 但如今,守住寨门才是第一要紧。 撞门锤都整出来了,显然是有备而来。 还有那些人悍勇的模样,有好些人脸上都有刀疤,显然并不是普通村民。这许秀才怕是联合了不知哪里的土匪打进来了。 看来,是盯上他们娘娘寨了。 此事,不得善了。 陈大光心头一沉。 寨门被撞得一晃一晃。 挡不了太久。 “射!” “给我射!” “射死这帮狗娘养的!” “给铁牛他们报仇!” 陈大光指着那些冲在前头、异常悍勇的黑衣人们。 顿时,寨墙上箭如雨下。 而王森则带着其余的人去城门口守着,一会儿箭射光了,门开了,就该他们上了。 “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怎么都得给我挡住了。” “至少要等孩子们都上山了才能撤,听到了没有?” “好!” 众人齐齐出声,应答如山。 王森更是放了狠话。 “现在如果有退缩的,只管跑,老子不怨他!” “但如果谁敢起了异心,借机反水添乱。” “老子话就先放在这里了,就算老子会死,也要拉了他垫背。” “一个个都给我想清楚了。”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恼了。 “王森你小子别看不起人。” “老子们虽然是土匪,可人心也是肉长的,这段时间过得什么日子,别人没数,咱们心里没有数吗?” “寨主她们不见外,把我们当人。” “能做人,谁愿意当鬼?” “这牛头山对你们这些当兵的,也许就是个过场。” “对我们来说,在这混乱的世道里,这里就是我们唯一能安身立命的家。” “你们为啥防着我们,我们知道。” “你们不放心我们,我们也怪不了你们,毕竟以前也不光彩。” “但今天,我们就用命证明给你们看!” “我们的家,我们的老人、女人、孩子,我们自己来护!” “让我们在前面顶着,你们到后面去!” “你不说一个退字,老子就是死了也不退一步!” “来,兄弟们,给老子一道儿上!” 身材高壮,一脸横肉的汉子往前一站,立马,刘大刀的人都跟上了,竟然没有一个后退的,倒是把猝不及防的王森他们的人都挤到后面去了。 原来,他们也早有些隐隐地不安了。 虽然他们看得没那么清楚,也不那么聪明,但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们对于危险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私底下,他们早就讨论过了。 若是事情糟糕到了寨子都保不住的地步,他们要怎么做? 而如今,他们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王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翻涌。 他拍了拍汉子。 “好兄弟!” “算我王森以前瞎眼了。” “若是这一战过后,我们还能活着。” “到时候一起喝一杯。” “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哈哈一笑:“老子黄猛。” “好,黄猛。” “我记住了。” “不过,你们还是到后面去,没有我们当兵的在,还要让你们百姓挡在前面的。” 黄猛却摇头。 “你们在后头,到时候好撤。” “你们比我们用处大。” “上头的人还要你们护着呢!” “再说,这里是我们的家,自然该我们在前,哪有让客人冲锋陷阵,自己却躲在后面的道理。” “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又是整齐的应答声。 一群人占据了门前的第一线。 牢牢不肯放开。 此时,寨门晃动得更厉害了。 尽管箭如雨下,死了不少人。 可那些人早有准备,把盾牌顶在头上,顿时裆下了绝大部分的箭雨。就是有些射中的,很多也就射在胳膊腿上,没有射中要害。 咚! 咚! 咚! 沉闷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 “怎么办?” “怎么办?” “已经开始打了,我们来迟了。” 顿足的是一个黑脸汉子,他今天被家里婆娘赶下山去林子里找点野物,孩子闹着想吃肉,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孩子失望。麻雀啥的逮只也成啊。 他运气不错,竟然逮到只兔子,本来准备回去的,经过山脚下时,却意外发现外头收留的那些村民突然之间,少了许多,觉得不对劲,打听出了消息之后,赶紧到山上通知。 他们这一群人了都是迟敬他们的亲属,最先过来的,石灵儿将他们安置在了金虎山半腰的寨子里,杨芸芸、杨树林还带着人来帮忙他们建造屋子。 本来来这里没有见着迟敬他们,个个心里头惴惴不安的,有些人家里穷,粮食都短缺,石灵儿他们就把粮食拿出来接济他们。 说如今迟敬他们和娘娘寨是一家人。 他们是迟敬他们的亲人,自然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哪有看着一家人挨饿的道理? 别看都是些小瓜娃子,个个可有本事可能干呢,还有迟敬他们,也来帮忙盖房子,人多力量大,山里树又多,迟敬他们以前也留了不少。 很快,大家就都在这金虎山上安家落户,专心等着迟敬他们回来。 后来,又有外人来山里了,不是他们的人。 石灵儿他们本来不想收留的,觉得如今寨子里的粮食、医药他们都支撑不了,哪里管得了别人。 可是这些人也无赖。 要他们去别处他们也不去,就赖在金虎山山脚下不走了。说粮食什么的他们自己都有带,自己能管自己,不用他们管。 他们就人少,不敢去其他地方,怕被人欺负。 就让他们呆着,他们不会添任何麻烦的。 开始确实人不多,他们觉着都是可怜人,再说,山下地方大,也不碍着什么,他们自己管自己,愿意呆着就呆着! 后来发现有人生病,他们还给送了药。 对方感恩戴德,果然老老实实地,没有惹什么麻烦。 他们也就默认了。 谁知道,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跟一个沾亲带故,等发觉人来得太多了的时候,他们规模已经很大了,自成村落,也不好再赶了。 而人一多,就开始生乱,今天这家跟那家为抢地盘打起来了,明天那家跟那家为了争个东西打起来了。 陈大光看实在太乱,就开始组织治安巡逻队。 眼看着一日日打架斗殴的少了,却不妨,他们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有了住的地方还不够,如今竟然想强住进寨子里去。 这怎么可以? 黑脸汉子赶紧回寨子通知,一群人紧赶慢赶,想来劝个架,以和为贵。 但看样子,他们还是来晚了。 这下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第261章 归来 迟敬的娘迟老夫人深受敬重,半山腰的金虎寨如今归迟老夫人管着,人人都听她的。 此时听了黑脸汉子的话,她没有半分惧色,一拄拐杖,面上带煞。 “都打起来了,还等什么?” “前面那些拿刀拿箭的,咱们干不过。” “那些村民跟咱们一样,咱们怕什么?” “好歹咱们家里都是当兵的,别长了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 “一个个都给我上,那些前头拿武器的不要管。” “只要挡住那些村民,光凭那些人,在陈副堂他们手下,翻不起来浪!” “走勒!” 迟老夫人一声令下,当先举着拐杖,往人群里冲去。 “哎,娘、娘,您慢着点,有我们呢!” “放心,我们抽死那帮没脑子、忘恩负义的东西。” “您、您悠着点啊!” “小心崴着脚。” 几个儿子媳妇给彪悍的老娘吓坏了,赶紧冲上去护着迟老夫人。 迟老夫人老当益壮、健步如飞,当先冲进了人群中,看着人就用拐杖猛抽。她这拐杖真不是闹着玩的,不是普通的竹杖,重量惊人,挥舞起来,霍霍生风,一下,好几个人都给揍趴下了。 一边揍一边还大喊。 “龟孙子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到这里来撒野?” “欺负我儿子他们没有回来是不是?” “今天老娘就叫你们见识见识我们迟家棍法的厉害!” 说着就又抽趴下几个。 老娘都上了,迟家几个儿子媳妇还能咋办? 一个个或者拿棍子,或者拿树枝,最夸张的还是一个媳妇,看着个子也不高,长得还颇为秀美,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合适的兵器,竟然随手扛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做石头,对着人群就抛了过去。 一扔就倒一大片。 “大嫂!” “干得好!” 其余迟家人纷纷喝彩。 迟大嫂腼腆一笑,挺不好意思的。 她细声细气地道:“若是愿意就此收手的,大家就都往一边站站,不要混在里头,免得我不小心误伤了大家啊!” 周围瞬间空了一片。 其他人虽然没有迟家大嫂这么生猛,但是,他们人数也不少,都是军属,心也齐,见迟家人威风凛凛,顿时勇气大增,个个嗷嗷叫着又推又攮,又踢又打。 而前来围寨子的人,本来就是一时被怂恿,之前已经生了退意,不过是被许秀才他们突然的行为所带动,糊里糊涂就跟着上前了。 此时被迟老夫人他们这么一冲击,挨了揍,顿时脑袋就清醒过来了。 好处没看到多少,可挨揍却是挨在自个儿身上的。 而且到现在寨门也没有攻破,看样子,有这金虎寨的帮忙,攻破的希望也不大,顿时,不少人生怕误伤了自己,赶紧退到一边观望。 陈大光万万没有想到,迟老夫人他们竟然会来增援,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安慰,总算他们一片好心也不是全成了驴肝肺。 他精神一振,对着下头看不到外头情形干着急的王森他们喊:“迟老夫人他们来了,给我们挡住了那些村民。” “剩下那些龟孙子,不着急。” “我先把手里的箭射完。” “一会儿听我号令开门。” “咱们一块儿冲出去,干死这票龟孙子。” 说完,下令:“射箭!全给我射完!” 王森闻言大喜,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没有后面那么多村民,单凭数百千余人,他们可不惧。 “兄弟们,家伙都给我拿好了。” “一会儿叫他们见识我们的厉害!” “好!” 所有人吼声如雷。 虽然寨门还是在抖,但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担心了。 要不是陈大光说先射上一轮,他们都恨不得自己开了门冲出去了。 这边士气大振,许秀才这边也发觉不妙了。 “不行啊,许大哥。” “看这样子,就算我们真把寨门撞开了,只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去。” “许大哥,现在怎么办才好?” 一群治安队的纷纷向许秀才讨主意。 许秀才心乱如麻,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抚。 “不要紧,就算金虎寨的人来帮忙,胜负也不过是五五之数,我们比起他们,人数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赶紧加紧撞门。” 如今只有破釜沉舟,决一死战。 看最后嬴的是谁了。 只是,他固然有这样背水一战的决心,别人,却没有他这个觉悟。 只听尖锐地呼哨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听这一声比一声更为急促,连绵不断的口哨声,刚才还悍勇无匹,顶在最前面,疯狂撞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转身后撤,在盾牌的掩护下,一个个跑得比箭还快,很快有人就越进了草丛中、树林中,消失了踪迹。 “不好,那帮龟孙子要溜。” 有人惊叫。 许秀才脸色一下子刷地白了。 竟然就这么跑了! 那些黑衣人一跑,剩下的治安队员们,虽然人数不少,也都是青壮,可士气却大受打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大光在上头比他们还急。 怎么这就跑了? 敢来攻打娘娘寨,还伤了几个兄弟的性命,把孩子们吓得不轻,害他们好好一个除夕都过得不安生,哪里有这么轻易放跑的道理? 陈大光也不管那些治安队员了,指着逃跑的黑衣人。 “射!” “给我盯着他们射!” 众人自然听令,只是刚才猛射了一轮,剩下的箭也不多了,零零落落的箭,对方还有盾牌挡着,最终也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气得迟敬肺都快炸了。 “啊哈?” “这是个什么状况?” “就算要迎接我们,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数百骑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倏地出现。 开始,陈大光心中一沉,竟然是骑兵,还一身乌漆墨黑的,跟刚才那些黑衣人好像,莫不是对方一伙的。 不过,很快陈大光就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顿时喜出望外:“快,给我拦下那些黑衣人,死活不论!” 吴青山叹了一口气:“大老远回来,连口热茶还没喝就指使人干活,这也太过分了些?”不过,嘴上虽然在念叨,他动作却不慢,当下数百人分成好几个小队,对着逃离的黑衣人扫荡了起来。 两条腿跟四条腿跑,那可就跑不过了。 没多久,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就络绎不绝地响起。 嘎吱嘎吱—— 此时,寨门大开。 陈大光领着人从门内而出。 第262章 驱逐 大势已定。 当当当,武器掉了一地。 许秀才惨笑:“要杀要剐,听凭尊便,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忘恩负义,做下了这等事。还望陈副堂主慈悲,好歹留这些兄弟一条性命,他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没了男人,这个世道,怎么活?” 陈大光没有回答,那些黑衣人来历可疑,不搞清楚无疑是一颗炸弹,他们不能连真正的对手是谁也不知道。 不过,眼下也不是审问的好时机。 陈大光只是一挥手,底下的士兵们冲了上去,收兵器地收兵器,押人的押人。 而眼看着吴青山他们突然出现,高头大马,手持兵刃,村民们早吓傻了。 这个时候,也不用金虎寨的人再做什么了,一个个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前凑。 没过多久,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远处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少了。 吴青山骑着马出来,身上、脸上都是鲜血,长刀上,鲜血倒是没滴了,红色的血液还来不及彻底从刀上滚落便被冻住了,凝在刀刃上。 他缓缓而来,如同一尊煞神。 后面跟着的是数百同样装扮的骑士。 这一次,为了让他们尽早赶回来,何盈秀下的本钱可不小,人均一匹马,就算是拿下了临河县,这么多马,也不是一个县城轻而易举地就能拿出来的。 不过,凑巧的是,临河县附近有个马场。 而这个马场的主人,之前也是郑老大他们的有力竞争者。 不幸的是,那人败了。 整个马场自然被郑老大他们收归己有。 因此,临河县马匹倒是异常充足。 在玄女教进驻临河县之后,这处马场被郑老大献了出来,成了军用马场,被萧素素他们接管了。 一同献出来的还有粮库、军械库、药材库…… 当然,里头的东西齐不齐全,大家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接管了这么久,总不能一点儿好处都不让人捞! 七八百骑兵的震慑力是惊人的。 尤其还是刚刚追杀完敌人的状态下,个个脸上带煞,浑身都是杀意,眼睛都是红的,好像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都会朝人猛扑过来,撕得片甲不留。 村民们心胆俱寒,吓得腿肚子都发软,浑身如同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心里后悔死了,悔不该听许秀才他们的撺掇掺和这种事。 这能在山里众匪环伺之下安然无恙,还把寨子建得这么好,能是一般人吗? 原来娘娘寨并不是只有寨子里这么多人,还有更多的人出去了,不在寨子里呢!这下,大部队回来了,还个个这么凶神恶煞的,他们能有好果子吃吗? 这下,该怎么办? 众人僵在当场,那是留也不是,逃也不是。 他们敢逃吗? 没见刚才那些黑衣人的下场? 他们就怕这时候逃,被误以为是那些黑衣人的同伙,也给咔嚓咔嚓了。 迟老夫人他们却是喜出望外,如今早就没有人打了,他们也有空打量了,许多人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的亲人。 “看、看,那是弟弟。” “叔,二叔!” “哎,那是我大爷呢!” “哥、哥,我和娘在这儿呢!” 认出亲人的人激动地不行。 迟老夫人等人有些失望,没有发现迟敬。 不过,有认识的人,总能打听到消息的。 迟老夫人轻咳一声:“都给我安静一点,事儿还没完呢!一会儿自然有你们叙话的时候。” 这话一出,众人安静了许多,不过,热切的视线却是一下子都舍不得离开,许久不见了,成天担心受怕的,能不想吗? 吴青山骑马走到陈大光他们这边,人在马上,背后是高高的寨门、寨墙,他的目光在前面所有人身上扫过,一脸森然。 他问陈大光:“陈副堂,剩下这些呢?” 虽然村民人数众多,但他们有这个底气。 他们可是八百余骑兵,而对方不过是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罢了。 万余村民能对数百步兵形成压制,对上骑兵,几个来回,就足以把人群冲散了,没有训练的群众形成不了战力,根本无法困住他们。 只有经过训练的步兵,通过战阵和合适的兵刃、困马索、困马网,才可能困住骑兵,造成威胁。 但那也得是数十倍以上的步兵。 这些村民,差得远。 吴青山的眼里没有任何仁慈。 这些人,趁他们不在,竟然敢对娘娘寨下手,不可饶恕。 一同共赴险地的情谊、近俩月时间的相处,玄女教的成立,彼此之间早就密不可分了。要不是玄女教又出人又出物资随同他们一道儿奔赴北晋州,如今他们的处境绝对不可能这么好,不知道因为疾病和争斗,在里头折进去多少人了。 不说别的,单一个临河县,就不是他们能轻易吃得下的。 他们不过数千人,对方可是有上万人,马匹、兵刃还都比他们要充足得多。 因为有了萧素素他们的奇谋妙策、高明的管理、神仙般的医术,也因为有了黑龙卫的超强战力,再加上他们,才有了如今占据临河县一方的玄女教。 如今,他们不再是无主之兵。 他们是守护玄女教的护教之兵——神武卫。 而娘娘寨,是他们玄女教的起源之地。 敢对他们的老本营动手,那就是敌人。 全部消灭,在吴青山的眼里也不为过。 不过,他回来时,迟敬有交代过,让他一切听从陈大光的指挥,所以,吴青山并没有自作主张。 陈大光也十分痛恨这些人。 虽然罪魁祸首是许秀才这些,但若不是这些人为虎作伥,只凭许秀才这些人,他们哪里来的雄心豹子胆来? 尤其是看着底下被抬到一起的鲜血淋漓的四具尸首。 陈大光真有把所有人一屠而尽的冲动。 但他毕竟是官兵,不是土匪。 看着恐惧不已的村民,陈大光终于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杀意。 “你们走!” “不要再出现在我娘娘寨的地界!” “不然,别怪我陈某,刀下无情。” 这便是他唯一还能有的仁慈了。 “这,这么冷的天,叫我们去哪里啊?” “这不是要我们全家老小的命吗?” “还有哪里可以去啊,生病的人那么多,又没有大夫又没有药,这不是叫我们等死吗?” 他们之所以哪里不去,就呆在这金虎山下,还不是听说这里有大夫给治病,还有药吗? 如今,城里的大夫、药都被许州主弄到许州军中去了。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哪里找得到大夫,哪里找得到药? 第263章 兄弟们,走好 “陈副堂,是我们错了。” “是我们猪油蒙了心。” “你就原谅我们一回!” 无论村民们如何哭求,陈大光无动于衷。 只对吴青山道:“驱散他们!” “三日之内,今日在场所有人,若是有谁胆敢心存侥幸,继续留在我娘娘寨地界内,一经发现,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说完,陈大光俯身,抱起了铁牛。 剩下的二子、小林和黑蛋则被其他人也抱了起来。 “你们呢?” 陈大光问吴青山。 吴青山可不见外。 “你给我们安排一下,我们先暂时就住在这里。如今,娘娘寨里空虚,不能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陈大光点头,又为上前的迟老夫人和吴青山做了介绍。 “不介意的话,一起进来坐坐!你们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说。” “这次多谢老夫人你们仗义援手,大恩就不言谢了。” 迟老夫人摇头:“陈副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这些日子,若不是灵儿姑娘和陈副堂你们,我们许多人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陈大光的眼里多了些暖意。 “好,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们先聊,我先行一步,将铁皮他们先入土为安,恕暂不奉陪了。” 陈大光领先,吴青山、迟老夫人等人随后鱼贯而入,娘娘寨的大门缓缓关闭。 天空白雪徐徐飘落,洒在地上的鲜血上,洒在惶惶然,不知未来该如何是好的人们的脸上、身上。 他们,真的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如今,他们又该怎么办? 许秀才等人已经被人抓起来了,娘娘寨的人,他们不敢惹,也惹不起。 天实在太冷了,雪落在人的脸上,身上,带来一阵一阵寒意,仿佛要将人冻僵似的。 真奇怪,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冷吗? 那时,怎么就不觉得呢? 实在是太冷了,冻得人牙齿咯咯作响。 一个、一个地,人渐渐地散了。 雪依旧无声地下。 血迹慢慢变得淡了。 脚印慢慢地淡了。 坑,却是越挖越深了。 四个深深的坑,深得可以埋进整整一个人。 “头儿,可以了。” 一士兵对陈大光说。 陈大光点点头。 本来准备将铁牛抱着平放在坑里的,但比陈大光想象的重了点,脚下一绊,一个没有抱住,人飞进了坑里。 陈大光也一同摔了进去。 本来哀伤肃穆的众兵士:……。 竟然跌进坟墓里了,陈大光忙要爬起来。 突然有人“啊——”地一声惨叫,“疼、疼、疼疼疼疼——” 这、这声音。 “诈尸了!” 有人大叫,士兵们唬得一散而空。 陈大光听出了声音。 “铁牛、铁牛。” 他扑了回去,不小心又压到了铁牛的伤口,“啊——”,这一声惨叫比刚才还响。 “活着!” “铁牛还活着!” 陈大光摸了摸他的鼻息,又惊又喜。 铁牛疼得嘶嘶叫,说不出话来。 只心里在吼:老子他妈的不是活着能叫吗? 他昏迷过去了,一直到刚才,给这狠狠地一摔,一压,硬是给疼醒了。 陈大光连忙叫检查其他人,不过,却是没有人再有这么幸运了。两个人给箭射中了要害,另外一个人,倒是没有被射中要害,但他掉下来的位置不好,刚好在寨门这边,被人给踩死了。 铁牛运气好,箭稍微偏了点,掉的地方又靠近寨门边上,倒是没有被人踩到,反而留下了一条命,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来。 因为天气太冷,人冻得冷冰冰的,陈大光抱起他时,也没发觉差点儿真把人给埋了。 陈大光连忙叫人弄个架子来赶紧把他抬上山去,赶紧请小神医帮他们看看。 是的,医术高明的万嬷嬷他们都走了。 如今娘娘寨最厉害的人是万嬷嬷的孙子虎娃。 别看人家人小,本领却不小,最近娘娘寨的人头疼脑热肚子疼,都是他给看好的,村外头的那些也都是。 开始虎娃要看病,大家还都将信将疑的,如今,个个都尊称虎娃一声“小神医”。 铁牛上了担架,看着原地四个深深的坑,里头原本也有一个是他的。 铁牛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滚落。 昨儿个还一起吃饭,一起打闹的兄弟,说没就没了。 兄弟们,一路走好! 这个除夕,娘娘寨过得还算平安,但这份平安,却是用鲜血换来的。 事后,石灵儿带着大家,都来看小林他们,为他们烧纸、为他们敬酒,孩子们哭得伤心极了。 尽管,死去的人他们并不太熟悉。 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他们才逝去的。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挡在了他们的前头。 他们安全了。 而他们,却被埋进了深深的土壤里。 从这一天起,孩子们在习武的时候,更刻苦了。 他们不停地练习,甚至自己悄悄地加练,他们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强一点、更强一点、再强一点。 夜幕降临,除夕结束。 新的一年开始了。 陈大光点燃了之前特意为了孩子们准备的爆竹,鞭炮声响彻了牛头山,却没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只有新坟三座,伴着酒香。 这个开始,实在算不得好。 但,再不好的开始,总也是开始。 时间从不受任何人的左右。 好也罢,不好也罢。 所以,姚子长的新年也开始了。 比起萧素素她们热闹中带着思念、担忧和牵挂,比起石灵儿、陈大光他们热闹中带着鲜血、伤痛和领悟,姚子长,怎么说呢? 姚子长过了个寂寞。 这个寂寞不是形容词。 而是真的。 他真的过了个寂寞。 想到马上就要新年了,姚子长这一路上快马加鞭,丝毫不敢耽误。 虽然他们好歹也在北晋州了,离云州也不算远,萧素素给他们的也都是好马,但毕竟离除夕没有多久了,时间还是有点紧的。 平常没有机会回去还好,这一能回去了,姚子长简直归心似箭。 虽然说他家里其实也就一个老母,也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可人再少,那也是家啊!尤其出来这么久了,不知老母一个人在家,过得怎么样?虽然说有下人服侍,可也不知道服侍得尽不尽心。 过年了,老母肯定也特别想他? 突然看到他回来,一定特别开心? 第264章 咫尺天涯 思亲情切的姚子长恨不得长了翅膀,能立马回去给老母一个惊喜。 为此,他日夜兼程、风雪不歇。 吃饭?干粮即可? 尿尿?能憋着就憋着,憋不住了再说。 睡觉?睡什么觉?窝在马车里伴着行李打下瞌睡就行。 开始,姚子长还生怕如此辛苦,护送他的黑龙卫们不干,还想过,若是不干的话要怎么说服对方,甚至,姚子长都十分肉痛地做好了拿出一大笔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些黑龙卫看起来是这么冷漠、这么无情。 不过,看起来这么冷漠无情的黑龙卫比姚子长想象中的倒是好说话得多,他试探着提出他的想法后,竟然没有二话,十分干脆地就同意了,不但没有要姚子长一分半厘,甚至连姚子长十分过意不去地说要与他们轮换着赶车都拒绝了。 当然,虽然对方什么也不要,但他姚子长不是这么不晓得感恩、不晓得人情世故的人,姚子长想着等这事儿完了,一定要好好请这几个黑龙卫一顿,并且送上不菲的年礼,绝对不能让大过年的还陪他辛苦跑这一趟的人白白地辛苦。 而在知道姚子长的打算之后,黑龙卫们将马车的速度又提高了一些。 冷酷无情的黑龙卫们竟然如此配合,姚子长觉得简直老天都在成全他的一片拳拳思亲之心,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向往。 而事情也是格外地顺利,在黑龙卫们不辞劳苦、不舍昼夜的连夜跋涉下,姚子长终于赶到了云州边界。 而此时,离除夕还有两天。 继续这个速度,他们很快就能赶到州城。 姚子长的母亲,就被他安排住在最为繁华的州城,还有哪里比州主治下的州城更安全、更繁华的呢? 最好的东西、最好的治安、最好的大夫…… 一切都是最好的。 如今,他们母子就要在这个最好的地方,过一个最好的新年了。 算算,这么多年,东奔西跑的,一直安定不下来,都有许多年母子两个没能一道儿过年了。 直到到了秦律手下,混出了个人样,有了积蓄,姚子长终于能买了房子,将老母接过来享福了。 如今还能在这最好的地方,在新宅子里,同老母一道儿过年,姚子长的眼都有些忍不住地一热。 然后,很快,眼热的姚子长就眼凉,不应该是心凉了。 晋云两州交界的路段,被一道道路障封了起来,在路障之后,是一个个的云州兵。 为了防止疫病流入云州,在疫病没有彻底结束之前,晋州人严禁进入云州! 违者,杀! 姚子长:“我是云州人!” 云州兵:“此晋州人指凡是从晋州地界经过的人!” 姚子长站在路障这边,看着如此近的云州,对“咫尺天涯”这四个字,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感悟。 此时,如果要以这为主题写一篇文章,姚子长能洋洋洒洒写上上万字也挺不下来。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了。 但,这里不是考场。 他的文章写得再精彩、再情真意切、真情实感也没有用,因为他对面的不是考官,不是会被他文章打动的文人,对面只有服从命令为第一的士兵。 所以,虽然姚子长一个大男人满面含悲,只差泪流满面了,堵得严严实实的路障依旧堵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松动的痕迹。 不过,姚子长进去不了,他送的东西倒是进去了。 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秦律的手中。 这一日,正是除夕。 除夕这样的大日子,最近边境又没有什么大事,外头的各族近来也格外安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如此,毕竟,异族也是要过年的,在这一点上,大盛人和异族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律自然是被召回了州主府过年。 秦律在州主府有自己的住处,除夕这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秦律一向忙惯了,突然闲下来,倒是有些不习惯,因此,就算是除夕,他也没有在后院休息,而是去了前院的书房。 书案上有些公文,但基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基本上,重要的事大家都会很有默契地在年前就解决完毕,过年就算有些公文,基本上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看不看都行。 秦律翻了翻,也觉得无趣得紧,也就不看了。 他到一本书架上,抽了本书,翻了几页,外头不时传来些爆竹声,吵得看书也不清净,秦律皱了皱眉。 小厮庆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吵着爷呢?” “我去外头让他们远些。” 秦律摆手:“算了,难得过年,让他们去!” 只是到底没有看书的心情了。 实在百无聊赖,就让小厮泡了壶茶,想着早知如此,还不如找个借口,留在边境过年算了呢!看士兵们喝酒打架,也比在这里喝茶有意思。 萧素素托姚子长转交的信和礼就在这个时候到了。 秦律先吩咐人将姚子长给他老母带的东西送去了姚家,又将其余的东西也分送了各处,这才看萧素素的信。 没看几页,秦律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急急地看完,秦律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这才多久啊,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 秦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真恨不得他也在那个临河县。 如此大事,不能适逢其会,真是可惜、可惜啊! “地图!” “晋州地图!” “快给我拿晋州地图来!” 秦律大声地吩咐。 庆儿连忙小跑着去给秦律找东西。 何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他拿着不离手的酒壶进来,看见秦律的样子却是一愣,秦律一向冷静自持,少有情绪外溢的时候,如今却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比起别人来说,其实也就是眼神格外亮了些,脸稍稍红了些,但对于秦律来说,这的明显的情绪,也就上次听说狼族攻破了大盛都城流京,才有这样的程度!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难道还能和狼族攻破流京相比? 何先生不禁好奇起来。 第265章 牛刀小试 “除夕佳节,喜事临门,恭喜、恭喜啊!” “只不知因何而喜,老朽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听上一听,也沾些喜庆啊?” 何先生含笑开口。 秦律这才看到何先生来了。 “先生来了,快请坐。” 待何先生就坐之后,秦律又让庆儿给何先生奉茶。 何先生扬了扬手里的酒壶:“我自己带了。” 秦律笑道:“礼不可废。” 何先生摇摇头:“年纪轻轻,别老是这么古板。” 秦律亦摇摇头:“胡子一把,别老是这么为老不尊。” 何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秦律会这么说,秦律不是这么油嘴滑舌的作风,一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酒都没有咽下去,从他的嘴边滚落,沾湿了胡子,滴在了他的手上。 瞬间的冰凉才让他回过神来,赶紧吞咽,却一时吞得太急呛住了,顿时好一顿咳。 秦律连忙上前来给何先生拍背:“慢些!慢些!不用急,酒又没人跟你抢,这么急做什么?看你,胡子都这么长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怕别人跟你抢喝的,唉!果然老小孩、老小孩,这话不错啊!” 秦律一整个无奈纵容的口气。 何先生只觉得冤得慌。 他、他哪里是为了点酒,他是被心情乍变的秦律给吓到了好不好? 如今,秦律竟然还倒打一耙! 这,还是那个他认识的秦律吗? 何先生想开口说话,不过,先头的账还没有扯清,秦律却又给他扣了个“老小孩”的帽子,天!天!天! 他才不是那种糊涂要人哄的老头子了。 虽然他胡子是白了,可他才四十出头呢! 那只是少年白!少年白!家族遗传好不好? 胡子长得长,是因为胡子长得快,他懒得剃好不好? 他才不是那种糊里糊涂的白胡子老头!!!绝对不是!!! 何先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秦律好好说道说道,偏偏秦律拍他的背拍得太过用力,震得他连续咳个不停,而秦律还一脸关心的样子,好像他病入膏肓似的。 这都啥跟啥啊! 夏先生也有这样的疑问:“你们这是在作甚么?” “很严重吗?需要我给叫个大夫吗?” 见夏先生来了,秦律终于住手,眼里还带着残留的笑意。 老是看萧素素闲来无事逗人玩,今儿兴起,便也牛刀小试了一把。 嗯,偶尔如此,也不失为一种闲情逸趣。 难怪萧素素的心情总是很好的样子。 秦律的脸却依旧是一本正经。 “应该不用了,就何先生刚才饮酒,不小心呛住了,我替他拍了拍,他如今应该已经好了。” 说完,秦律关心地看向何先生:“先生,如今您感觉如何?可需要请大夫?” 何先生指着秦律,秦律的脸色变都没有变,一副真心关心他的好主子模样,弄得何先生啼笑皆非。 “好啊!好啊!” “好你个秦律!” “老头子是看走眼了啊!” 真是,浪了一辈子,只有他戏弄别人的,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玩过呢! 这也是之前秦律的形象一直太好,从来不曾如此过,出其不意,何先生受到的冲击这才特别大。 若是换了平时就淘的人,何先生也不至于一个不妨栽跟头。 “先生请坐!” “先生喝茶!” 秦律亲手扶何先生在椅子上坐了,又给他斟上了新茶,这事儿便算掲过了。 夏先生都来了,何先生可不想继续揪着这事儿不放给夏先生看笑话。 虽然夏先生为仁厚,性格和善,并不是那种会看人笑话的性子,但这并不妨碍何先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两人不提,夏先生虽然有些好奇,但他一向是个随和不愿人为难的性子,别人不提,他也就过了。 夏先生是专程来找何先生的,两个人的家眷都不在这里,他过来请何先生中午去他那里一起吃顿过节饭,听服侍何先生的下人说何先生来了书房,他就又寻到了这里。 何先生心里还是高兴的,不过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钱,还巴巴地跑去你那里吃。” 夏先生好脾气地笑笑:“我知道你有钱,我才是没钱的。所以,外头的好酒好菜我买不起,打算亲手做几个菜,请你尝尝,你可不要嫌弃啊!” 亲手做的,何先生还真没有吃过夏先生亲手做的菜,顿时就大为心动。 不过,嘴里还是道:“若是做得不好吃,那我可是不会勉强吃的。” “好好好!” 两人将此事说定,看他们搭伙一起吃饭,秦律也替他们高兴。 夏先生的家眷在边城,何先生孤身一人,他虽然可以叫府里的人替他们准备丰盛的美酒佳肴,但过节的时候,孤零零的,也怪冷清的。 这时,庆儿也将晋州地图找出来了,问秦律要怎么办。 秦律让庆儿将地图铺在了案几上。 夏先生一阵讶异,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儿,值得还专门把地图都找出来,夏先生把疑问的眼神递给何先生,何先生朝天翻了个白眼。 夏先生便知道,他也不知情了。 秦律走到案前在地图上找,很快,就在汾河边上,找到了标注着“临河”两个字的地方,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就是这里了。” 夏先生“咦”了一声。 “临河?我记得这个地方。” 他这么一说,何先生也想了起来。 “我记得派到晋州的探子年前传回来的情报说,在这临河突然窜出了一个叫做玄女教的组织,他们来历十分可疑,实力相当强劲。一来就收服了临河城原来的豪强郑家三兄弟,不费一兵一刃,手段相当高明,因为教中有神医,还有十分可观的药材,治疗疫病的手段也高妙非常,短短不到两月,投奔他们而去的百姓己近十万众,发展势头十分凶猛。更可怕的是,突如其来如此之多的人,竟然一点都不乱,甚至我们的探子都差点给他们的人抓到。如今他们虽然还不及刘袁联盟,但要是任由他们发展的话,只怕北晋州迟早是他们的天下。刘袁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第266章 淘气不淘气 夏先生点头感叹。 “真是相当可怕的后起之秀!” 何先生继续。 “天机怀疑,他们的背后可能有其他大势力支持。” “这样的势力不可能凭空就冒出来。” “能打仗,能治病,能安民……拥有这许多人才,绝对不可能一蹴而就。” “人才,也是通过经历才能成为人才的。” “不然,就只是纸上谈兵。” “他们的做派可不像是新雏。” “天机说他要派人好好探探这玄女教的底,搞清楚是哪尊大佛派出来浑水摸鱼的。” “这么快就查出底细了吗?” “天机这回的效率也快了?离上次送回来的情报才几天。这是为了搞清楚这事儿年都不过了吗?” “少主,他们背后是谁?谁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 “北晋州那一摊乱摊子,连咱们云州都没敢伸手,这么不怕死这么狠又有脑子有实力的势力,不可小觑啊!” “真让他们得了北晋州,对咱们可不大妙。” 何先生、夏先生齐齐看向秦律,对此事都十分关心。 从年前负责情报的天机报回这个情报,他们就十分重视,关注这事。 北晋州紧靠云州,被别人拿下了,以后他们要出云州,无疑是相当不利的。 要么收服,要么打,总要拿下才行。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晋州主一走,晋州便成了无主之地,如今疫病到处肆虐,是危机,何尝不是机会。 秦律也十分动心。 但云州主有云州主的顾忌,一来是师出无名,没有朝廷的命令,擅自出兵,名不正言不顺,将无令而动,是谋逆的大罪。 流京虽然失了,但朝廷并没有亡,皇室犹在。 宁王在南边称帝,改元长乐。 名义上,他们还是要听朝廷节制的。 对于新朝廷,云州主还在观望中。 如今无令出了云州,与朝廷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二来晋州疫病肆虐也是个大问题,疫病已经彻底蔓延,不投入相当大的人力物力,根本就控制不下来,而且北晋州各豪强并立,他们也不会轻易交出吞下的地盘,要拿下北晋州,起码要投入数万的军队。 这些军队进入疫病区,因为疫病都不知要折损多少,还要与地头蛇相争。 最要命的是,还有许州主在虎视眈眈。 一旦云州也动了晋州的心思,那就等于要从许州主嘴里夺食。许州主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打到现在这一步,岂会容许人轻易就来摘他的桃子。 到时候,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 晋州主是怎么跑的? 不就是许州主将染疫士兵纵入晋州北才让晋州主不战而逃的吗? 云州主自然不会如同晋州主一样不战而逃,也相信云州军的战力不是许州军能比拟的,但是云州主担心许州主这个疯子被逼急了,不惜将疫病引入云州,造成生灵涂炭,让云州的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思来想去,云州主终究按兵不动,只是派了探子,随时注意北晋州的动静。如果有合适的对象,甚至可以扶持一下,不要让许州主轻易就拿下了北晋州。 疫病从来来得快,去得也快,短则月余,长据大盛历代记录,也没有超过一年的。很多疫病都是天冷的时候爆发,到来年出暖花开的时候就开始退了。 如今已经到年末了,年一过,春天就要来了。 因此,云州主决定再等等看。 得知云州主的决定,何先生扼腕,夏先生倒是赞成:“争天下不在一朝一夕。况且,为君者,民为重,爱惜百姓,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州主有仁主之风。” 说这话时,夏先生是看着秦律说的,显然这也是对秦律的劝导,希望他不要急功就利,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 何先生撇了撇嘴,他可不觉得。 仁义? 狗屁。 最是无情帝王家。 帝王之路,注定了一条血流成河的道路,仁义的人,可走不远。 所谓仁义的王,不过是披了一层“仁义”的表皮,用来糊弄百姓、收拢人心罢了。都是大尾巴狼,装什么羔羊嘛! 不过,有的时候,上位者也的确是需要这层皮。 何先生虽然扼腕,但仔细想了想得失,不得不承认云州主的决定还是明智的,此时入局,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弊多于利。 两位先生都是这么个意思,秦律也不是听不进别人意见,一意孤行的人。 北晋州事便被他暂时搁下了,一直到除夕之前,天机的情报传回,再度引起了秦律他们的关注。 云州可以不入晋州。 但晋州也不能轻易落入别的势力的手中。 维持目前这种豪强并立的局面,和许州主对峙,对于云州才是最为有利的局面。这样等疫病退去,或许大有可为。 秦律在等。 万万没有想到,没有等到疫病退去的消息,先等来了萧素素信。 “是谁?” “那个势力是谁的人?” 对着何先生一叠声的追问,秦律笑了,笑得万分矜持。 “是我的人。” ??? 何先生、夏先生满脸的问号,他们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不过,对方脸上的震惊告诉他们,八成,他们耳朵没有听错。 还有比这个更惊人的消息吗? 可秦律的人? 可是谁? 哪个有这份本事? 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啊? 军中秦律底下厉害的几个都在啊,没少啊? 军队中也没有大量人马的调动啊? 不是云州军。 那从哪里来的人? 那可是从出现起就有上万人马的队伍呢! 秦律手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股势力? 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何先生、夏先生四目相对,眼里都是惊骇。 “是少主底下哪位高人?我们见过吗?” 秦律矜持地道:“不是高人,你们没有见过,不过我跟你们提过。” “就是我新收的那个妹妹,在晋州山里当土匪的,小丫头片子在山里呆不住了,就带人去北晋州耍耍了。” “她说就一个小小临河县,算不得什么,等她拿下整个北晋州,到时候邀我去作客呢!” “你们说,淘气不淘气?” 第267章 秦氏一族 秦律说完,端起茶盏,就着两位先生下巴都快要惊掉了的表情,喝了口茶。 真香! 在袅袅的茶烟中,秦律想起了萧素素,也不知道最近那丫头泡茶的手艺进步了一点没?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相的,真是看了眼睛疼。 好歹有郑先生那样礼仪规矩大家教导,应该好多了? 不过想到这里,秦律突然想起一事,那丫头跑北晋州那边去了,郑先生他们呢? 那丫头会带着他们吗? 秦律突然感觉有点不大妙。 下次见面时萧素素的礼仪规矩,有点悬啊! 想想明年萧素素来时,坐没坐相地往椅子上一瘫,一个不注意,双脚就翘在了案几上,还一抖一抖的。 那画面实在太美。 秦律的太阳穴突然有点抽痛。 时近午时,庆儿提醒秦律,该回去换衣裳准备出发了。 秦律自去同家人们一道过年。 夏先生、何先生则一道去夏先生住的院子里去了。 夏先生、何先生的院落离秦律的书房并不算太远,不过,也差不多走了小一刻钟才到。 州主府实在太大了。 秦家人历代居住于此,开枝散叶。 历经两百余年,人口众多,光秦氏族人,便堪比一个小城的人口了。 除了本家,许多秦氏近支也大多在此居住。 当然,并不是谁都能住在城主府的,不然,城主府再大也不够族人居住。 城主府住着的只有城主这一脉。 其余近支皆围绕城主府聚居,附近的数条巷子,几乎都被秦氏族人所占据了。十家里头,几乎七八家都姓秦。 秦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而且,秦氏族人十分重视子嗣繁衍,提倡多生多育,所以,几乎每户人家,子嗣都不少。人口少的,一家多半有三、四个孩子,人口多的,一家七八个、上十个都十分正常。 听说最最恐怖的秦律的一个旁支叔祖,其众多妻妾,竟然足足给他生了五十多个孩子,当然,这些孩子也不是个个养活了,夭折了不少。但最后活到成年的,也有三十八个。 有人说,生这么多孩子,养得起吗? 这个秦家人还真不用担心。 家里富裕的自然是不用说了,就是再穷,秦家人也不担心养不起孩子。 每家有孩子出生,不管男孩女孩,都能收到一份价值不菲的贺仪。 只要养到了五岁,不论男女,往秦家族学里一送,吃的穿的,笔墨纸砚,都不用自家费心,自有族里负担。 等从族学里出来,男孩差不多能做事了,女孩差不多能嫁人了。 所以,秦家人向来只愁没本事,生不多,从来不愁养不养得大的问题。 当然,这样的待遇也不是沾个秦字就能享有的,不然,族人越来越多,再多的银钱也支应不起。 所以,这样的好事,只延续五代。 五代之后,就各凭本事了。 众多的族人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无数秦氏族人遍布云州军各个大大小小的位置,有普通士卒,有军队中的小官、中层,也有高层。 所以,云州军的战斗力也好、忠诚度也好,远不是别的队伍能比的。 当然,也有无数秦家人,将鲜血洒在了云州,他们的鲜血铸就了秦氏的荣耀。 在云州,秦家的权威,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而连无数秦家人做梦都想住进来而不得的州主府,夏先生、何先生却能一人独居一院,可见秦律对他们两位的信重,也可见秦律在州主府的地位。 并不是每一位公子,都能随意安排属下住进来,更不用说还是单独的小院了。 而一回了住的小院,夏先生就忙活开了。 何先生还是第一回来夏先生这院子,夏先生在忙,他就到处溜达,一点儿也不见外,屋内屋外全看了个遍。 一边看,何先生还一边摇头。 要说院子,两位先生住的都差不多,三间正房,带东西两厢房,足够大了,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住一家子,也是绰绰有余了。里头的家具摆设,也都差不多,平常估计是用来待客的院子。 但何先生住进来了,可没亏待自己。 陈设摆件、铺的盖的,玉器金器,一样没落下的。 整个院子给他布置得舒舒服服的,火龙也烧上了还不够,院子里都随时摆上了炭盆,供何先生在外头的时候,也可以烤火,不会冻着。下人更会随时准备好暖手的炉子,只要需要,分分钟就递上来。 哪像夏先生这里,除了满满的书,啥也没有。 竟然连火龙都没有烧,这日子还能过吗? 就这么一小会儿,何先生便冻得开始瑟瑟发抖了。 他跑到厨房里,在灶那里烤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你就不冷吗?” “好歹叫人生个火龙?” “咱们也都四十出头了,也该保重身体了。” “万一冻死了,也没有人称赞你高风亮节,只会笑你蠢得能把自己冻死。” “要死你自己死,可别拉着我。” 被何先生一通抢白,夏先生也不急不慌:“哪有你说的这么冷?我觉得今年冬天其实还好。” “我跟你说啊,越是冬天,越不能住得太暖。” “不然你在暖和的地方呆惯了,一出来,冷风一吹,人就容易生病。” “你入冬以来,是不是病了好几场?” “这就是原因。” “你看我,是不是一场病都没有生?” “你得学学我才行。” “养生,也得注意方法,不能一味求暖。” “是吗?” 何先生将信将疑,又觉着好像有点道理,夏先生是比他身体好,入冬以来一场病也没有生。 就在这时,何先生只觉得鼻子一动,透明的鼻水落了下来。 何先生发出一声惨叫。 他才刚好,就这么一会儿,又冻得流鼻涕了。 何先生也管不着有没有道理了,反正他不想再流鼻涕了。拉着夏先生就往他院子跑,“唉唉,我的锅”,夏先生叫唤着。 “少不了,一会儿我叫人来搬就是了!” 何先生拉着夏先生去了他那里,一进去,暖风扑面而来,何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太舒爽了。 夏先生看着何先生的院子,惊呆了。 第268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夏先生本来以为何先生只是多放了些火盆,屋子里比他暖和一些而已。 谁能想到,何先生竟然让人在他整个院子里都摆上了火盆,不仅如此,他甚至让人在他院子里支了个天棚,将顶上都罩了起来,一进院子,暖和得简直如同春天。 这也太…… 夏先生叹为观止。 才进来一会儿,夏先生就热得不行了,何先生早已脱下了大衣裳。 夏先生摇头失笑,也索性入乡随俗了,脱下了外头的厚衣裳。 很快,夏先生的锅也给移过来了,夏先生借用何先生院子里的厨房,又做了几个菜,两个人穿着单衣服,对坐吃菜喝酒,看着雪花一朵朵飘落在头顶半透的布上。 不得不说,何先生真会享受。 “你这天棚,雪堆多了,会塌?” 看着雪越积越多,很快就有了薄薄的一层,夏先生问。 “放心,多了自然有人会清理。” “这府里这么多下人,是吃闲饭的啊?” “自然会有人看着的。” 何先生一点儿也不担心。 “就住几天,你也不嫌折腾。” 夏先生摇头。 何先生不以为然。 “就因为一年到头就这几日能跟着少主来这里享受享受,才更要珍惜啊!哪像你,让你住这里简直是浪费。” “你说说你过的这日子,同在军营里有啥区别?” 夏先生可不觉得。 “军营里哪里有这么多的书看。” 夏先生十分满足。 州主府里的藏书真多啊,好多外头没有的珍藏。这种东西不要说一般人,就是秦氏族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想借就借的。秦律却让他列了个单子,把他想看的全给搬了过来,随便他看。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何先生摇头,看书能饱肚子吗?还不如几两美酒呢! 不是同道中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唉,这时候缺个酒肉朋友啊! 不过,别人都回家过年了,就剩下这么一个。 不投契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夏先生还不好酒,喝了两杯就不肯了。 何先生没辙,也只能他喝酒,夏先生喝茶,没滋没味地对付了。 吃着吃着,何先生道:“老夏啊,你说,那丫头真可能拿下北晋州吗?” 这才是何先生勉强忍着夏先生喝茶,也没有快点吃完打发他走的原因。这件事儿,他想听听夏先生的看法。 虽然说夏先生不管脾性习惯同他都是南辕北辙,搞不到一块,但对他的见识能耐,何先生还是认可的。 夏先生喝了一口茶。 “问我作甚?你心里没数吗?” “让天机这么重视的势力可不多。” “还有,不要那丫头那丫头的,那可是少主认的妹妹,我们怎么也该称呼一声萧姑娘才对。” 何先生翻了个白眼。 “知道说的是谁就行,计较那么多作甚。” 夏先生闻言皱起了眉头。 何先生懒得为这点小事跟他拉扯。 “好,萧姑娘、萧姑娘,成了?” 夏先生这才又继续道:“机会是有。不过,刘袁联盟,还有其他诸多豪强、还有那更可怕的许州主,都不是吃素的。 “州主不同意,少主这边也不可能明着出兵帮助。” “只靠他们自己,目前看来,他们只能说能入局,但并不占什么优势。” “如果说其他势力不干涉,继续让他们这么发展,哪怕两个月,他们的胜算都会大很多。” “但单看目前,顶多一成!” 夏先生不是太看好,觉得希望不大。 何先生却不这么觉得。 “一成,那你也觉得,萧姑娘的确是有机会的,对?” 这可是一州之地,不要说一成,就算是有百分之一的机会,那也是机会啊。反正,又不用他们出人,出点物资就行。 夏先生点头。 一个姑娘家,短短时间,从一个小土匪寨子,到拿下一县之地,这中间才隔了多久?据夏先生所知,秦律留给她的人手,不过百骑而已。能凭借那么点人马,短时间壮大到如此地步,这简直是个奇迹。 若是别人,就算有万余兵马,夏先生也不会认为有任何希望。 毕竟,刘袁联军,可是有十数万的人马的,其他豪强也无一弱者。那兵强马壮、行事狠毒、不择手段的许州主更是不会允许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北晋州落在别人的手里。 万余兵马,固然不算少。 可要拿下整个北晋州,却又太少了,简直天方夜谭。 这一成可能,夏先生是给萧素素的。 奇迹不会是凭空创造的。 奇迹之所以发生在这个人身上,这个人身上肯定有他特别的地方。 就看她这次是否能再创奇迹了。 夏先生还是颇为期待的。 何先生想到更多的,却是奇迹真的发生之后。 “若这萧姑娘真能拿下北晋州,那她就是一半的州主了。” “据我所知,那位姑娘去年十二,也就是,今年十三。” “十三的话,差不多也该议亲了?” 夏先生看着何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少主好歹也又投人又投钱这回还要送药材,总不能白干活?” “女生外向,若是嫁错了人,被别人捡了便宜,到时候,咱们找谁哭去?” “我看这事儿,咱们还是得及早谋划才是。” “一定要把萧姑娘的婚事握在咱们手里!” 夏先生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算计一个小姑娘。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何先生的顾虑有理。萧素素不成事罢了,若是真成了事,她作为秦律的义妹,无疑对他是一个相当大的助力。但这份助力也太大了,他们能看到,别人自然也能看到。别人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秦律获得这么大一个助力的。 那怎么办? 要么设法毁了萧素素,可对于一个半州之主,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也会防着这一点。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拉拢了。 而要拉拢一个姑娘,还有什么比婚事更好的呢? 自古情关难过。 多少英雄都闯不过。 更何况,最为重情的姑娘家呢? 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为了对方,怕是能付出一切的。 不得不防。 夏先生最终点了点头。 只是,人选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萧素素浑然不知,在除夕这一日,竟然已经有人开始为她想都没有想过的婚事开始伤脑筋了。 萧素素热热闹闹地过完了除夕,就带着人出发了。 带的人不多,但都是精锐。 暗影这一回相当大方,足足派了八百黑龙卫护送萧素素去望川城参加婚礼,暗影自己也一起出动了。 第269章 偶遇 “暗影,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我。” “这样危险的地方都愿意陪我去。” “好,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 “从此之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咱们以后同患难、共富贵,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这份深情厚谊的。” 萧素素拍着暗影的肩膀,无限感动地看着他。 暗影的身子都僵了。 这么恶心的话,萧素素是怎么说出口的? 真是睁眼说瞎话,张口就来,一个姑娘家,脸皮怎么这么厚? 暗影面无表情地瞪着萧素素,一点儿也不配合。 但萧素素完全不受影响,还一副心有灵犀地冲他点点头,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我懂、我都懂的样子。 暗影一阵无力,身子一扭,甩开了萧素素的手,大步走远,一直走到队伍的边缘,离萧素素最远的地方。 就是隔了这么大老远,他仍然能听见萧素素的声音,魔音穿脑,阴魂不散。 “小影啊,你忙归忙,别忘了吃饭啊。” “中午的时候回来一起吃,我等你喔!” “有你最爱吃的甜饼,我特意给你带的,够我们吃一路了。” “早去早回喔!” 暗影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影? 这又是什么恶心巴拉的称呼? 他都多大的人了,才不喜欢这种称呼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说,他们不熟,真的不熟。 他们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好不好? 别搞得一副她真的多关心他似的。 他才不会上这种幼稚的当呢。 还有,什么他最爱的甜饼,他才不喜欢吃甜饼呢! 他最喜欢吃的是…… 想了一会,暗影突然一片茫然,平常,他都在吃什么?怎么好像没有什么印象?米饭,对,肯定有米饭,但好吃吗?牛肉?牛肉是什么味道?怎么想不起来?仔细想想,一定有他爱吃的东西的,甜?不不不、绝对不是甜饼。那是什么呢? 暗影冥思苦想。 就这么着,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了。 从出发时的清晨,到了日头,不,今天照旧是不见太阳、飘着小雪的冬日,总之,午时到了。 “神将大人。” 暗刃唤道。 暗影回神,沉声问道:“什么事?” 暗刃心中暗自奇怪,这时候还能有什么事儿? 今天的暗影大人有点奇怪啊? 好像从早上起就一直不发一言的。 虽然说平常暗影话也不多,作为统领,经常独处。但像今天一上午,一句话也没有说的情况还是少见的。 为嘛呢? 暗影也会有心事? 可好像也没啥事发生啊? 暗刃心里暗暗猜测,可面上却不动如山,没有一丝波动。 “午时将至,此处有水源,是否在这里停下休息吃点东西?” “午时?” 暗影吃了一惊,怎么就午时了? 暗刃觉着这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劲,好像挺惊讶的样子,难道暗影大人没有注意到时辰? 这可稀罕了。 在想什么事儿这么出神呢?竟然连时间都忘了。 还从来没有见过暗影大人如此呢。 暗刃暗暗讶异。 暗影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又恢复了一贯地模样。 “那就照旧休息!” 暗刃下去吩咐扎营休息,黑龙卫开始忙碌了起来,暗木、暗风几个悄悄围了过来。 “暗刃,你觉不觉得暗影大人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啊?” “有点神思不属的。” “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眼神空洞。” “有问题啊!有问题!” 暗刃也觉得有问题。 “大人肯定在烦恼什么大事?” 暗刃如此推断。 “可是,最近也没啥大事啊?” “或者是担心这一行很危险?” “暗影大人什么时候怕过危险?” “那是什么事儿呢?” …… 众人讨论了一阵,不得要领。 暗烟这时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盒东西,问暗刃:“你们要不要吃?” “你哪里来的点心?” “喔,刚才从神女那里经过,神女让我带给神将大人的。我想,点心什么的大人一向又不爱吃,丢了可惜。所以……” 说到这里,暗烟停住了。 她转过身,暗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在她的身后。 暗影的视线,在她的手上。 暗烟看了看,有些迟疑,不大确定地举了举:“大人,您想吃?” 暗影没有作声,转身又走了。 这个下午起,暗烟不知为何,老觉得毛毛的,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可是回过头去,却有什么也没有。 晚上,暗烟做了噩梦。 梦里,一双眼睛盯着她、盯着她,有个声音好像在说:“还我……” 还他什么呢? 暗烟没有听清楚,她吓醒了,冷汗淋漓。 接下来好几日,暗烟都没有睡好,眼下一片青黑。 第四天的时候,前面探路的探子带回来一个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正有些无聊的萧素素一下子就精神了,马鞭子一挥,骑着马就“蹬蹬蹬”地往前冲,暗影本来离萧素素有十万八千里,她一动,却立马拍马跟了上去,很快就在她的身后了。 暗烟正啃着肉干,突然道:“暗影大人很在意神女呢!” 平常离得远远的,一有什么事,却比谁反应都快。 方才,明明是暗羽、暗尘两个跟着萧素素,离萧素素要近得多,可萧素素突然一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落在了后面,暗影倒冲到了前面。 可见,暗影虽然从不靠前,但暗中却是一直在关注着萧素素那边的。 “神女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暗木如此评价。 然后,两人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其实也不讨厌神女。 如果神女是个讨厌的人也许就好办多了。 前方数十里,同样有一队人数众多的队伍正在行进中,队伍中有几辆马车,不过,更多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盔甲,手执武器的士兵。 他们将马车护在中间。 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士兵们不由自主地警戒起来,不过,回头一看,却松懈了不少。 只是四五骑,打头的是个小少年,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十分俊俏可爱。 后面跟着的几个,都是一身黑衣,比小少年略大一些,但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 第270章 远亲不如近邻 大约是哪家的富户公子路过? 士兵们猜测,握紧兵刃的手稍稍松了一些。 那小少年却大声疾呼:“等等!等等!前方可是河间武功武将军?” 竟然知道他们的身份! 士兵们一惊,齐齐举起了手里的兵刃,对着来人。 不过来人看着年纪小小,一副没有见过世面,天真不知事的富家公子模样,对着如此阵仗,却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了惊喜而灿烂的笑容:“呀!看来果然是武将军的队伍没错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幸会!幸会!” 士兵们迟疑了。 看样子,似乎不像是敌人? 马车停了下来。 随扈在马车一侧的一名亲卫纵马至萧素素面前,一抱拳:“敢问小公子何人?同我家大人有何渊源?” 萧素素笑道:“临河县玄女教神女萧素素,欲拜会武将军,还请通传一声。” 人的名,树的影儿。 萧素素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武功队伍里的人一阵躁动。 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看着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竟然会是玄女教的神女。 看她马骑得如此娴熟,形容举止,没有半分女儿娇态,之前,没有一个人想过她会是女儿身。 更不用说,竟然是玄女教的神女了。 在一般的印象中,所谓的神女,自然应该是蒙着面纱、高高在上、又圣洁、又神秘,这个神女,同想象中的神女,很有落差啊! 仙气儿少了点,人气儿多了点。 不过,此时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再看他的脸,换成女装的话,倒也一点儿也不违和就是。 士兵们好奇地打量着萧素素。 萧素素一点儿也不怕生,见士兵们看她,对着他们大方地笑着,还冲他们挥挥手,热情地打招呼。 “都是邻居。” “有空来我们临河玩啊!” “我代表临河县百姓们欢迎你们。” “跟你们说啊,我们临河真不错的,我们那里出产的大米可好吃了。临河米,你们听说过没有?吃过没有……” 亲卫回去同武功报告的短短时间内,萧素素已经同武功队伍里的士兵们聊开了,一点儿也没有神女的架子。 与将领们对玄女教的防备戒惧不同,普通士兵们对玄女教大多颇有好感。 他们自己及家人、亲戚、战友中,多有感染疫病的,以往没有什么太有效的办法,只能硬生生地靠自己扛,扛不过去,人就没了。 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过世,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但如今有玄女教了,玄女教的人能治疫病,如今就算是染病了,大家也不像之前那么绝望了。 临河离他们河间并不远。 玄女教的存在让他们心中踏实了许多,对于疫病也不像之前那么惧怕了。 所以,对于玄女教,他们虽然只听说过名声,并不曾亲眼见过,心中却是带着十分的好感的。 对于玄女教的神女,自然也有过美好的想象。 如今萧素素的形象作风虽然同他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不那么像神,不过,她长得好看又亲切,对他们这些普通士卒一点儿架子也不摆,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就像邻居家漂亮的小妹妹,士兵们简直受宠若惊,个个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哎,神女同他们说话呢,还这么亲切! 等武功骑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堆人簇拥在萧素素的身边,同她拉家常说话儿,搞得武功一时都搞不清楚,这究竟是自个儿的手下,还是萧素素玄女教的教众了。 咳、咳! 看武功的神色不大好,亲卫赶紧咳嗽了两声,提醒自家那些已经忘了主子是谁的士兵们。 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了庄严肃穆的武功,众士兵不免心中比较了一下,看看人家的主子,年轻美丽亲切和蔼,再看看自家大人,眉头皱得…… 众士兵抖了一下,一脸庄严肃穆地回到了队伍之中,好像刚才那些围着别人家主子,聊得热火朝天的家伙根本不存在一般。 “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神女,幸会!幸会!” 武功客气地对萧素素道,心下却是暗暗猜测萧素素的来意。 在这里遇到也不算稀奇,刘袁既然有意组建联盟,共同对抗许州主,自然会广邀各地豪强。 他受到了请柬,玄女教收到,也不奇怪。 临河、河间同在一个方向,往刘一雄的望川城走的路线肯定也大致差不多,能遇到也不奇怪。 只是,之前他们才生了龃龉,如今萧素素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是想要示好的意思? 想想萧素素竟然派郑老大将那人送回的手段,再看她如今笑眯眯,全然没有任何敌意的作派,武功暗自提高了防备。 这小姑娘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无害。 武功的态度客气有余,热情不足。 不过,热情这东西,需要的时候,萧素素绝对不缺。 她笑着对武功道:“都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也算半个亲戚了。” “且人生有四喜,其一,就是他乡遇故知。” “咱们住得这般近,也算半个故乡人。” “以咱们这关系,还叫神女就有些太生疏了些。” “我看武将军比我大一些,就叫我的名字素素,这样显得亲近一些。我就唤你一声武大哥,你看这样可好?” 说完,也不待武功答应,她就笑嘻嘻地唤了一声:“武大哥。” 武功有些不自在,这神女也太自来熟了些,脸皮也太厚了些,这才第一次几面呢,他们也不熟。可是,别人都主动叫他“大哥”了,这也是表示亲近,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跟个小姑娘计较个称呼不成? 武功没有纠正萧素素,算是默认了她的称呼。 这个时候的武功,还没有想到,这一默认,就甩不脱了。 从这一天起,萧素素就跟定了武功,一路上,武功走她走,武功停他停,绝对不多行一步。武功吃饭,她自个儿就凑上来了,走的时候,还不忘从武功这里顺点东西。 唉,这回为了安全,娘娘寨的女人们她是一个也没有带,黑龙卫的厨艺就不用指望了,基本上,这一路来,都是干粮过活。 萧素素倒是会做饭的,可天太冷,一想到要洗米洗菜,萧素素就没了做饭的勇气,还好何盈秀给她装了不少点心,几天工夫,还是能撑过去的。 还好这回遇到武功。 太好啦! 他这里的伙食真不错! 萧素素不但自己吃,还给黑龙卫带一些回去,改善改善伙食。 在做菜方面,武功的人甩黑龙卫不知多少里。 托武功的福,萧素素他们的伙食待遇有了质的上升。 就这样萧素素一路跟着武功到了望川城,还想继续一道儿,可惜,望川城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不在一块儿。 走的时候,萧素素可依依不舍了,不停回头挥手:“武大哥,再见!再见!再见!” 第271章 厚道人 “再见啊!” “武大哥!” 背后,萧素素的声音隔了老远还传过来,阴魂不散。 终于听不到萧素素的声音了。 武功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终于不用每天和这小姑娘捆绑在一起了。 虽然说,这小姑娘其实也不讨人厌,甚至说话还挺有趣的。 只是,再有趣的客人也经不住天天来啊,每一顿饭都不带落下的,自己吃也就罢了,点菜也就罢了,还连吃带拿。 自从萧素素出现,武功发觉他本来充足的粮袋子和钱袋子肉眼可见地缩水中。 心疼啊! 虽然说他是将军,可手底下天天这么多张嘴在等着吃饭呢,他的口袋也没有这么富裕好不? 尤其萧素素好歹也是一县之主,玄女教的神女,天天像个叫花子一样,来别人家蹭吃蹭喝好吗? 若是个男人敢这么干,武功早翻脸赶人了。 可偏偏是个小姑娘,天天可可爱爱,笑笑咪咪地,武功实在拉不下这脸来。 还好终于摆脱她了,要不然,武功真担心,再给萧素素这么蹭吃蹭喝下去,他回去的路费都要没了。 总算,他回去的路费钱给保住了。 武功庆幸不已。 然后就听到外头士兵们在惋惜呢。 “哎,这望川的人也太不会办事了,怎么就不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呢?” “没见我们是一起来的吗?” “就是,这下看不到素素那丫头了,我都开始有点想她了。” “对啊,这一路上,幸亏有了素素这丫头,不然,真是闷死了。” “对啊对啊,素素那丫头真好玩。” …… 士兵们惋惜不已,自从萧素素来了,队伍可热闹呢,天天组织他们赛马,押注,掰手腕……士兵们早就忘了她神女的身份,就跟邻居家漂亮可爱、古灵精怪的小妹妹似的。 有了她,每天都有好玩的事儿。 顿时,旅途也不闷了。 没几天,士兵们和萧素素混得就像一家人一般。 这下要分开,士兵们可舍不得了。 这些话被武功在马车里听了个正着。 哼哼,一个个都玩野了是不是? 不过,的确是挺好玩的。 萧素素那丫头真是会玩,什么都能拿来玩,上次抓到两只兔子,还让他们赌放了兔子,兔子会往哪边跑。 最后武功赢了。 谁叫他是将军呢,当然他比较厉害,就算是兔子也知道。 哈哈哈!!! 回想一路上的种种,武功不觉也笑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不、不、不,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关键是风气、风气,最近因为有萧素素的缘故,士兵们实在太涣散了。 看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在想什么? 成天想着玩! 哪里有个士兵的样子。 一定、一定要把他们的心收回来,等明天就开始加倍训练。 还有,一个个也不晓得节约,个个这么败家,天天赌赌赌,十赌九输知不知道? 最后那些银子都去哪里了?还不是萧素素这个庄家占了便宜。 吃亏上当了都不知道!!! 这些个憨货!!! 为了挽回损失,回去的路上,武功决定,他们不吃肉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已经买不起那么多的肉了。 绝对不是!!! 望川城玄女教临时府邸,吃过饭,点了灯,萧素素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一个个点数着。 “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两、五两……三百六十二两!” 萧素素十分满足。 哎呀,她真是个赚钱小能手,棒棒哒。 不但没有花自家的,还赚了这么多,这下自己的小金库又有进账了。 唉,萧素素已经开始想武功他们了。 武功这人真不错,可以处。 换了她,别人这么又蹭吃又蹭喝还不干活,她可不能忍。 武大哥真是个厚道人。 萧素素可喜欢厚道人了。 而有这一路的同行情谊,他们比别人好歹要熟络得多,在这次联盟中,若是有个什么,要达成同盟应该成功率比较大。 再加上他们一道进城,落在别人眼里,他们肯定会认为他们私底下有了默契,这样想要针对玄女教,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武功他们,会多顾虑几分。 玄女教是后来的,又不是北晋州本地人出身,如果别人连成一起,他们就难免会吃亏。 如今搭上了武功,就保险多了。 而且武功本身是军队出身,他的实力也不错,底下将士的水平也不赖,同暗影手下的黑龙卫不能比,比迟敬底下的士兵素质更好些,毕竟是晋州军的精锐。 武功这回也带了千名左右的精兵。 这也算是强强联手了。 萧素素小算盘拨的扒拉扒拉的。 “去打探一下,看武将军他们住在哪里,其余来道贺的各地豪强又安排在哪里?还有,我要一张望川城极周边的详细地图。” 萧素素吩咐道。 虽然觉得有许州主这个共同敌人在,这次赴会应该危险性不大,最值得考虑的是在联盟中的位置问题,会不会有人想把他们当炮灰,毕竟,临河可是离许州主军队最近的几个县之一,但萧素素挺爱惜自己的小命的,习惯性地还是先做个最坏的打算。如果发生危险,至少要先拟个撤退方案。 有备无患嘛! 泡了个热水澡,又美美吃了饭,天就全黑了。 望川城安排的这处府邸还是挺不错的,可能考虑了萧素素女子的身份,房间里甚至胭脂水粉、首饰珠宝什么的一应俱全。 胭脂水粉就算了,首饰珠宝萧素素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包,一件没有少。 既然给她用,那自然就是她的了。 为了匹配她玄女教神女的身份地位,何盈秀准备的贺仪可不轻。如今这年月,送出去的礼能不能回收太不好说了,这些虽然值不回票价,但好歹多少也能弥补一下损失。 将首饰盒子全打包了,萧素素又打量着摆件家具。 不知道这些好不好卖? 自从确定要来望川,暗影早就派出了探子,萧素素吩咐下去了没多久,很快,暗影就得到了相关的情报。 萧素素又让暗影将暗刃他们都叫了过来,看着地图,一同讨论万一出事,如何撤退的问题。 这一讨论就讨论了大半宿。 还好,婚礼一般都傍晚才正式举行,客人一般快到午时去,用顿午饭,在一起聊聊天,等待着下午新娘进门,大戏开锣。所以,不用去得太早。 不过,也有交好的人家,一大早就上门道贺的,一些住得远的亲朋好友,甚至会提前几日到达。 萧素素他们自然不赶这个早,一直睡足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出门。 第272章 齐至 大约是为了方便宾客参加婚礼,萧素素他们住的地方离城主府并不远。 不仅他们,其他各县的也是如此。 但各个豪强之间的距离却也不近,起码不可能想串个门儿,走几步就能到。 一个县来人距离另外一个县来人住的地方,少说也有一刻钟的车程。 在安排住处方面,望川城还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 反正也不算太远,用了早饭:顺便说一声,黑龙卫做的早饭真难吃。 萧素素都觉得有必要回去之后让何盈秀专门组织一下人,给黑龙卫的士兵们特训一下。 民以食为天。 美食是多么重要的事啊! 怎么能这么马马虎虎对待呢? 他们这是错过多少生活乐趣了啊! 萧素素觉得身为玄女教的教主,十分有责任教会他们这一点。 当然,她绝对不是为了以后时时刻刻不管去了哪里都能有美食吃才这么决定的。 萧素素她们住的离城主府固然不算远,但这只是对骑马坐车而言,走过去的话,还是很需要些时间的。 不过,时间反正还很充足,最重要的是,早饭萧素素吃得太亏待自己了,萧素素也想顺便溜达溜达,看能不能弄点好吃的。 只是,萧素素注定失望了。 一路走来,哪里有什么早点摊子? 一间间商铺的门,几乎都关着,开着的没有几间。 人倒是不少,穿着簇新的衣裳,三个一群,五个一群的,可仔细一瞧,便觉得有异了,这些人几乎都是男人,而且,男人们几乎只看到青壮年,老人、女人、孩子在这座城里似乎都绝迹了。 萧素素想起了看过的情报。 情报上提到望川城,说这座北晋州原本最为繁华的城市,因为疫病,十室九空。 如今的望川城,是一座军城。 昨夜入城时就已经不早了,大冷的天,关门得都早,这个时候的临河县,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了。 因此当时,萧素素并不曾觉得多么异样。 今日,萧素素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是什么样的意思。 这座原来有着数十万人口的繁华热闹的城市,如今是真的没有什么人了。 而如今她看到的这些男人,都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刘一雄手底下的兵。 他们虽然并没有穿着军服,可那种军人的煞气却遮掩不住。 三三两两喝着酒的他们,看见萧素素如同饿狼看到了肉一般。 不过,他们应该是知道萧素素的身份的,所以,只是看着,倒是并没有出言调笑,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但一直黏在萧素素身上的目光,让人遍体生寒。 一直到进入城主府,萧素素才终于在这座城里见到了女人们。 明明是寒冬腊月,城主府却如同春天一般。 这不仅是说到处扎的逼真得仿佛真的绢花,还有里头穿行的女人们。个个都是绮年玉貌的佳人,身姿窈窕、姿色过人。 萧素素长得好看,少有人能及,但在这府里,却有好几个少女的容貌,并不比萧素素逊色多少。 这些少女们,不过是侍女,但没有一个不是美人,各有千秋,让人目不暇接。 如此众多的美人聚集一处,可不是如同春天到了一般? 萧素素到的算晚的,城主府里已经人头涌动了。 有府里的下人的,也有来的宾客的。 萧素素是贵客,自然不会安排在外头的席面上,而是被引进了厅里,暗影也陪同在侧,其他人则另有安排。 萧素素进厅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武功,他来得比萧素素早,此时正在同一个笑眯眯的圆脸微胖的中年人说着话。 看见萧素素进来,那名中年人忙站了起来,迎向前来。 “神女驾到,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这人是刘一雄的军师,叫做姜需,同其他几位军中将领一起,代替刘一雄待客。而刘一雄此时已经出发去袁家迎接新娘了,并不在府中。 姜需为人和蔼热情,也很会说话,笑着对萧素素道:“刚才走的时候,将军还十分惋惜呢,说可惜没能先见神女一面,千交代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神女,不可怠慢。” “我听了这话,就一直望啊望啊,如今总算将神女您给盼来了。” “神女您真不愧是玄女娘娘选中的人,见了您,我才知道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您这一来,我们这里都不像人间了,简直是仙境啊!”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这话说的,要不是一路走来看到那么多漂亮姑娘,萧素素还真信了。这睁眼瞎话真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 不过萧素素脸皮厚。 别人都说得出,她也没有什么受不起的。 萧素素笑得也很热情又和蔼,她笑眯眯地道:“谬赞了!谬赞了!我也听说你们城主勇武过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袁家姑娘更是绝代佳人,无人能比。如今英雄配美人,正好似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啊!” “有幸能亲眼见此千古绝唱,是我萧素素的荣幸啊!” 姜需眼神闪了闪,玄女教是后起之秀,情报不多。今日一见,别的还不清楚,不过,这神女这一张嘴倒是挺会说话的,年纪虽小,但跟人应对一点儿也不露怯,应付自如。果然能出头的总不会是简单角色。 刘一雄交代他特别留意一下这玄女教的神女,看能不能探出点底细出来。 别人的来历都很清楚,只有这玄女教,之前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头,突然就冒出来了,实在可疑。 刘一雄很是在意。 姜需想着刘一雄的吩咐,面上却不动声色,十分亲切地给萧素素介绍其他人。 武功是萧素素已经见过的,刘一雄暂时不在府中,袁家要嫁女,袁拱自然不可能来。北晋州的其他六县的各豪强,倒是已经全来了。 汾北县的范中原,是个眉眼耷拉,好像永远没睡好的老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似乎随时都可以再睡过去。 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原就是两县的县令,两家也是当地的望族,世代交好,两人都是四十许的中年人,高县令皮肤黑些,张县令皮肤极白,不过,两个人看着都十分儒雅,有文人的风范,他们坐在一块儿,看着关系挺不错的样子。 另外还有黑山县的贾曦,白水县的杨随和,都是当地极有名望的人家。 贾家有几座煤山,杨家则有几座铁矿。 他们两家素有联姻,关系一向也颇为密切。 除了提出联盟的刘袁,其他所有人,这下全都到齐了。 第273章 心动 一整个席上的,全是大老爷们,只有萧素素一个小姑娘,还是最后才来。 众人表面上都挺客气地跟萧素素打了声招呼,萧素素也团团抱拳为礼。 她今日倒是一身女装,不过,并没有穿裙装。 何盈秀本来开始是为她准备了隆重繁复的裙装的,萧素素来了句:“穿成这样,万一有什么危险的,可怎么跑啊?” 一听这话,何盈秀就改变主意了。 面子重要,牌面重要,安全更重要啊! 最后,何盈秀为萧素素准备的是女子的骑马装,十分利落。 不过为了显得正式一些,特别在领口,襟口、袖口等各处都用金线绣了花,再配上一个镶宝石的小金冠,虽然有些简单不够隆重却也不至于过于寒碜。 因此,萧素素这身打扮像男子一般抱拳倒也并不显得突兀。 打完招呼,萧素素在空位上坐下。 这个坐席是圆桌,并没有席位之分,不过萧素素的座位就在姜需左侧,另外一侧坐着的是武功。 虽然没有上下席之分,不过,一般靠着主人坐席坐的,要么就是更为亲近的,要么就是主人更为看重的。 武功是晋州军的将军,留下的晋州军正规军大多归属了他,论军事实力,武功应该是在座之中最为强大的。 他被安排在姜需旁边,众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萧素素凭什么? 就凭装神弄鬼? 就凭手底下有神医可以治疫病? 众人却有些想不通了。 神医是好,号召力是挺强的,他们也挺想要的。 可对最早爆发疫病的望川这边,怕是没有什么用了?该死的人早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倒是他们这些地方,患病得晚一些,如今病人都不算少,还好玄女教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不然百姓们只怕都要投到玄女教那边去了,这倒是个问题,挺让人头疼的。 但望川没有他们这个问题啊,为什么还这么看重玄女教呢? 还是,这玄女教其实同刘一雄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毕竟玄女教是突然就那么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十分可疑。 还是,玄女教同刘一雄之间私底下有了什么默契,玄女教已经暗地里投效了刘一雄? 这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一个女子再强能强到哪里去? 迟早要依附谁的。 或者,这神女不过是哪个不方便出面的势力推出来的傀儡?这也不无可能。后面的人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不然,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别人凭什么听她的? 就凭她长得好看点? 还是笑得灿烂点? 众人私底下各有猜测,除了对萧素素,其他人也是他们观察的对象。 不小心视线对上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或颔首致意,或相互微微一笑,气氛十分和谐。 姜需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虽然说安排了武功和萧素素坐在他两侧,却也并没有冷落其他人,而且,很会找话题,不论是谁,都能聊得上来,实在是个交际的人才。官场上的,诗文上的,军事上的,玩乐上的……无论什么都能来上两句,奉承人的话更是张口就来,大家被他引导得兴致都极高,不太熟悉的众人渐渐也开始放下了最初的生疏和戒备,开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起来。 萧素素看得叹为观止。 人才啊! 不说别的,光这份面面俱到的交际本事,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她手底下若也有个这样的就好了。 迟敬、暗影他们能打,可暗影半天放不出个屁来,迟敬话倒是多点,可性格端方,不是这种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刘大刀灵活倒是灵活,身段也肯放低,可他出身在那里,水平差了点,论文论武,就有点插不上话了,陈大光也别提了,人是好人,也能打,可放这场合?萧素素不敢想。 至于女人们,何盈秀才学最好,能力最强,可她出身好了,架子就拉不下来了,性格也比较文静一些,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性子,其他人性格合适的,见识才学又欠缺了。懂文的不通武,懂武的不通文。 反正,经常没有办法,只能萧素素自己亲身上阵了。 虽然她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体贴入微的性子,但好歹脸皮厚点,见过的场合多点,各种各样的人都能应付一下。 只是,虽然应付得来,但从萧素素的本性来说,她还是更喜欢在一边躲懒,看人家闹比自己闹惬意多了。 若是她手底下也有个这种的,不说别的,每回搞个聚会什么的,也不用她来亲身上阵活跃气氛了。 萧素素以前也没特别想过,不过,如今看到姜需,她顿时一下子感觉其实自己特别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才。 只可惜,这样的人才却是别人的。 萧素素万分惋惜、遗憾地看着姜需。 姜需觉得萧素素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具体什么眼光,姜需也说不好。 若是再年轻个二十来岁,那时候他好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说不得还会以为神女这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但如今,看着胖胖的肚子,姜需还是挺有自知之明了。 如今别说是萧素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年纪大些的漂亮寡妇,大约也只会对他手里的银子一见钟情了。 姜需十分悲伤地排除了这个最为希望的答案,剩下的,不管是什么,也不那么值得期待了。 他如今只是个年近不惑的糟老头,有什么可看的呢? 是看他脸胖?还是看他头发秃?还是看他肚子大? 姜需给萧素素打量得脸上的笑容都快有些挂不住了,不过,身为一个年近不惑的糟老头子,就算心里再悲伤,那泪水也只能暗地里流。 在外头,他就是运筹帷幄、岿然如山的成熟伟岸的男人! “神女若是不善饮,随意即可,不必勉强。” “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姜需十分亲切地对萧素素笑道,一点儿也不露怯。 这和蔼的笑容! 这让人不设防的笑容! 这善解人意的话语! 萧素素实在万分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 萧素素笑着问姜需:“姜大人啊,冒昧打听一下,不知你这军师月俸多少啊?” 第274章 生意 “呃?” 饶是姜需再八面玲珑,也被这完全不着边际的话给弄得为之一愣。 这,哪里跟哪里啊?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扯到月俸的问题?而且,这种问题,哪有这么大喇喇地在这么多人面前问的? 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时之间,口若悬河的姜需竟然想不起自己该说什么。 而不待他回答,萧素素就已经再开口了。 她热情地看着姜需:“姜大人啊,不管你如今月俸多少,我给你双倍如何?你要不要考虑来我玄女教帮我做事啊!我们玄女教刚刚成立没有多久,十分需要人才,尤其是像姜大人你这样的!” “不要一口拒绝,一定好好考虑一下啊!” “我们这里真的很不错的。”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换个地方呆,一定优先考虑我这里,好不好?” “姜大人,我真的很看好你!” 一桌子的人惊呆了。 见过招揽人才的,没有见过这么招揽人才的。 玄女教这是多缺人啊! 这神女是多缺心眼啊! 挖人直接挖到别人地盘上了。 这该说是无知呢?还是胆大包天呢? 一直热闹着的席面上瞬间出现了诡异的静默。 突然,“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出声的一直坐在萧素素旁边,眼皮总往下耷拉着,无精打采,好像随时会睡过去的汾北县的范中原。 他边笑边拍着萧素素的肩膀:“有意思!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我喜欢。” 萧素素一个不妨,给他拍得呛咳不已。 这老人家看着一副快入土的模样,手劲儿可真不小啊! 萧素素回忆暗影给她看的情报,范中原,汾北县人,本来是汾北县的县尉,后来,汾北县的县令带着家眷逃跑了,范中原就接管了汾北县。 范中原其人,不显山不露水,在北晋州诸豪强之中,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没有武功显着的武力,不像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出身世家大族,声望极高,也不像黑山县的贾曦,白水县的杨随和家有煤矿、铁矿,作为一方豪富,家底雄厚无比。 他出身寒门,能升到县尉是一步一步熬资历熬到这个位置的,都已经这个年龄了,若不是突逢乱世,他应该会一辈子终老在县尉这个位置上。 不过,范中原占据汾北县之后,安抚民心、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加固城墙、修缮城防,对内治理有方、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将染疫百姓隔离起来,组织了大夫专门治疗,以县衙的名义,收购了各药铺的药材,虽然汾北县的大夫不像万嬷嬷那么厉害,但也取得了一些效果,减缓了疫病蔓延的速度,稳固了人心。 对外,则依靠坚固的城防,一连打退了几波图谋汾北县的流寇,普通的流寇流匪再不敢打汾北县的主意。 如今的汾北县,百姓人心安定,生活有序,其他诸县多有不及。 不过,汾北县也有汾北县的问题,虽然范中原征集士卒,积极练兵,但汾北县在北晋州诸县中,经济比较贫瘠、地盘不大、人口不多,这就导致汾北县的兵力是诸县中最弱的。而且,范中原出身寒门,不像出身世家豪门的豪强们有家族可以依靠,也不像武功一样,有大量军中的同僚作为依靠。 一旦北晋州诸豪强开始互相攻伐,汾北县无疑应该是诸县中最弱的一环。 以前,还有个临河县的郑老大同他处境仿佛,不过,如今郑家几兄弟归附了玄女教,人口急剧增加,势力大涨。 与他们一比起来,汾北县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这是以整体实力而论,若是只论个人,萧素素倒是觉得这范中原相当不错,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在乱世中,多几个这样的人就好了。 只是,老爷子,就算我是对你有点好感,也经不住你这么拍啊! 萧素素赶紧伸手抓住了范中原的手腕,再这么拍下去,她怕她吃的东西要全给吐出来了。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不能浪费。 一路上吃的那些,同这城主府里厨师的手艺可不能比。 “老爷子,您轻点!轻点!” “我可经不住您这手劲儿。” 既然别人叫她小姑娘,萧素素也就没有客气地叫什么“范大人”,直接叫范中原“老爷子”。 “好、好!我不拍你了!” 范中原笑着收回了手,心下却暗暗讶异,他自个儿的力气他自个儿知道。虽然如今上了年纪,不比年轻的时候了,但力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萧素素却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拍下去的手腕。 这小姑娘,看着细皮嫩肉的,也不简单啊。 “小姑娘,玄女教给你多少月俸啊?” “我也很看好你喔!” “你来我这儿,我也给你双份,好不好啊?” 范中原同萧素素开着玩笑。 这一打岔,姜需大大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范中原,还好他解了一下围,不然刚才他都快给整不会了。 萧素素听到“双份”,眼睛顿时一亮。 “可以啊,你们那儿离我们那里也不远。” “有什么事儿,您老一封信我就能到。” “不仅是我,我手底下的神武军都可以给你用啊!只要出钱就行。” “对了,你们缺不缺大夫?” “我们教里的大祭司医术可好了,疫病自然是不用说了,别的疑难杂症也都难不倒她的,随时都可以出借的。” “到时候我把清单列给你啊,需要多少人,按清单付费就可以!” 不仅对范中原如此说,萧素素也笑着对其他人道:“大家也一样啊!有什么需求好商量,只要出得起价,一切好说!好说!” 众豪强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不错。 如果能借到玄女教的神医,这样就不怕百姓们到时候往玄女教跑了。 范中原试探地问:“神医一个人,那么多地方也跑不来啊?我听说,玄女教是有一个药方的,只要对着症状,按药方下药,基本不是太严重的都能治愈。不知这药方,你们玄女教卖不卖啊?” 萧素素笑了。 生意来了! 第275章 区区二十万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竟然就有进展了。 虽然这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不过,本来是准备到大家一起谈联盟的时候再找机会提起这事儿,没有想到,话赶话就聊到这一出了。 不过,计划不及变化这种事儿,萧素素早就驾轻就熟了。 既然都聊到这里了,提前宣传也不是不行啊! 当下,萧素素就笑眯眯地点头:“卖,当然卖啊!” 在出发之前,她们就特意讨论过这事儿了。 最先是万嬷嬷提出来的,毕竟她们人手有限、物资有限,要救整个北晋州的百姓的话,实在有些勉强,不如把药方公布出去,这样各个地方可以便宜行事,也能救更多的人。而且,百姓们也不用离乡背井这么辛苦了。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玄女教吸纳人口。 万嬷嬷将选择权交给萧素素,不论萧素素怎么做决定,她都听萧素素的。 虽然说从医者的身份出发,她自然是希望更多的人得救。然而,万嬷嬷并不是那种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她知道,有萧素素,有玄女教,有娘娘寨,才有她万嬷嬷一家人。如果没有萧素素和娘娘寨的庇佑,她们一家人,如今在哪里都不好说,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谈得上救人呢? 她不是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人。 她做这一切,也不图什么名声,只是,身为医者,刚好有这个能力,不能坐视不理罢了。如今救的人,早就远远超过她的预期了。 这都是因为有玄女教为她保驾护航的缘故。 如果只单单她家里几口人,只怕早不知被哪户有财有势的人家带走,沦为一家的私人大夫了,或者被蜂拥而来的病人们给弄得焦头烂额,无从下手。亦或者,因为缺乏药材,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可奈何。 如今这个药方,不是她一个人的成果。 没有这么多人给她治疗,没有人替她维护秩序,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没有人提供个如此多的药材,让她试验,不可能有这个结果。 这一切来得并不简单,是无数人心血的结晶。 因此,若是萧素素觉得公布出来,对玄女教、对娘娘寨有害的话,那么,万嬷嬷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她没有那么伟大。 损己而利人的事,她没有什么兴趣。 萧素素也对损己利人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不说百倍千倍地赚回来,好歹也得回个本? 不过,萧素素也不反对将这份药方公布出去。 一来如今北晋州的势力已经初步形成,他们入局的时机有点晚了,错过了最初最混乱的那段时期。如今各县的势力都很稳固,而且实力都不弱。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玄女教将他们的百姓抢夺了去,一定会使出千方百计阻止人口流失。 就譬如武功的河间县,他们就采取了征收高昂的出城费的方式。 在这样的措施下,河间县流向萧素素他们玄女教的人口一下子就出现了断层式的下跌。如今新来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以想见,就算他们将消息传到更远的县里去,各县也会有自己的应对办法。像武功这样还算比较温和的,不排除其他县,会使出更为激进的手段来控制人口外流。到时候出现的局面,只怕就不好看了。 这样有了防备的情况下,没了出其不意的效果,玄女教再像最初那样疯狂吸纳人口盛事是不会再有了。 二来如今玄女教也已经顺利地占据临河县一县之地了。 如今的人口已经很不少,够他们消化一段时间了,扩张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没有足够的人手,最后成为一盘散沙。 从一个小寨子到一个县城,他们需要更多的经验,也需要更多的人才。 打下地盘是一回事,要将占据的地盘管好,又是一回事。 比起冒进,萧素素更倾向稳扎稳打一点。 反正,他们如今也没有横扫北晋州诸强的强横实力,手下就这点资本,萧素素可不愿拿着随便挥霍。 穷人家,一分一厘都要用到点子上,浪费是可耻的。 暂时不打算扩张的话,药方子拿在手里也没有多大用处,相反,还容易成为别人觊觎的对象,更容易因为怀璧有罪,成为其他豪强的目标,引来无端的觊觎,造成麻烦。 打,萧素素不怕。 但是,她不喜欢无谓的牺牲,也不喜欢以弱胜强什么的。 她更喜欢以绝对的优势一路碾压过去。 要打,自然是打胜仗过瘾。 那种牺牲不知多少的惨胜,便是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活着,多好。 能少牺牲一点便少牺牲一点。 能不置身于危险之地便不置身于危险之地。 娘娘寨那么多人,听说迟敬他们的家属来了许多了,萧素素希望有朝一日,见面的时候,听到更多的笑声,而不是哭声一片。 鉴于以上两点,药方对玄女教用处已经不怎么大了,反而有可能成为招祸之源,倒是扔出去,作用还大些。 不过,扔出去是扔出去,怎么扔萧素素觉得还是要有些讲究的。 比起自己派人搞这件事,费时费力效果还不一定好,萧素素觉得将这事儿交付给各县自己发挥说不定效果还好些。 毕竟,有玄女教这个活广告在,他们也不想百姓流失得太厉害? 堵固然是一个办法,可是难免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可以疏,谁愿意堵呢? 更何况,还能借此大大地收买民心呢! 萧素素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嘻嘻,如今,这不就来了吗? 萧素素不仅准备了药方,还未各县准备了多种选择,不仅有基础配方,还有有升级版本,甚至最高版本,购买最高版本的,如果碰到疑难杂症,有幸可以得到玄女教大祭司的亲笔指导,当然,如果不嫌麻烦和路途遥远,他们亲自将疑难杂症送到临河来,也是可以的。 玄女教必将提供最为热情、最为完善的售后服务。 当然,最高版本也是最贵的。 萧素素觉得,也不算太贵,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而已。 第276章 人比人 “二十万?” 闻言,汾北县的范中原那总是耷拉着好像万年都睁不开的眼睛吃惊地瞪圆了。 她怎么不去抢? 萧素素还一脸十分不舍地道:“这些药方,全是我们玄女教大祭司根据她的祖传药方改良而来的。要不是为了救万千百姓的性命,别说是二十万两,就是给再多的钱,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这可是能祖祖辈辈传下去的传家宝。” “可以活人无数的珍贵药方,才二十万两,你们说,贵吗?” “难道你们一县百姓的命,连二十万两都不值吗?” 这,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貌似,真不贵? 可,对他来说,还是很贵啊! 他的银库里,还有这么多银子吗? 范中原不大确信,不过,这是最高版本,还有那什么初级版本、升级版本的,应该会便宜一些? 范中原正想同萧素素详细打听打听,就听一个声音传来。 “不就二十万两吗?我要了。” 说话的是黑山县的贾曦,他家有煤,不差钱。紧接着的是白水县的杨随和,输人不输阵,挖煤的都要了最高版本,他有矿的,能比他差? 不仅他们,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也淡然开口。 二十万? 不就差不多捐个郡守的钱? 若是真能救回家里染病老人孩子的命,算得了什么? 再说,有了这药方,就算是不刻意涨价,平价卖药给百姓,也是赚啊! 是不贵。 武功皱了皱眉,有点牙疼,不过,最后也咬牙定了。 范中原无语了,这些人,都不带还价的吗?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难道,其实只有他比较穷? 范中原感觉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萧素素笑眯眯地看着最后还没有表态的范中原:“怎么样呢?老爷子你需不需要也来一份最高版本的?不然初级版本也可以啊,最经济实惠,只要五万两就好。” 姜需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婚宴酒席变成了萧素素的生意桌。 事情是怎么一下子跑偏到这一步的? 姜需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向这样的场合都是他的主场,游刃有余,而今日…… 姜需忌惮地看着萧素素:果然是刘一雄提到要特别注意的人,的确有特别注意的价值。 这份药方一抛出,众人对玄女教的敌意便散了大半。而借由交易,同其他各县一下子建立起了联系。 尽管只是生意上的联系,但以后,谁知道呢? 玄女教能突然异军突起,果然不一般。 这份手段,极其高明。 一般人,手里拿着这样的药方,就算知道会成为众矢之的,几个舍得放弃可见的巨大利益,就此拱手让人? 二十万,真心不贵。 姜需道:“我们望川,也要一份最高版本的。” 范中原还没出声呢,姜需倒开口了。 这回萧素素真诧异了:“你们也要?” 作为最先爆发疫病的地方,望川城的人不是要么就扛过来了,要么就死了吗?他们应该是唯一不需要这药方的地方了,那花什么冤枉钱? 银子太多没有地方花了吗? 姜需笑道:“有备无患。这样的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如今不买,等真正需要的时候,想买也未必能买到。就算如今用不着,收着作为传家宝,留给子孙也是好的。能当传家宝的东西,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二十万,算起来,倒是我们占你们大祭司便宜了呢!还请神女替我们望川城向大祭司转达我们的谢意和敬意。” “大祭司的医术和仁心,实在是让人敬仰。” “也请神女转告大祭司,不管玄女教给大祭司的薪水是多少,我们望川城愿意出十倍的价钱请大祭司。大祭司也是我们望川十分渴望的人才,若是大祭司有意离开玄女教的话,请务必、一定、优先考虑我们望川城。” 说完,姜需歉意地对萧素素微微一笑:“因为大祭司不在这里,只能请神女转达。如此,是不是对神女有些失礼了?” 这报应,来得真快啊! 萧素素万万没有想到,她认还没有挖成功,转头,倒是被人家挖墙角了。 这姜需! 哈哈哈—— 萧素素畅声大笑,几乎停不下来。 有趣! 太有趣了! 她越来越中意他了。 唉,为什么偏偏就是别人家的呢? 这墙角,好像有点硬,不大好挖啊! 不过,萧素素坚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反正还有时间,不试试,谁知道呢?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嘛! 萧素素再次对姜需真诚表示:“姜大人,我真的很中意你喔!” 姜需莞尔。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突然大作,外头的人的声音也一下子大了起来,好像本来还算平静的水,一下子就突然沸腾起来了似的。 人们朝门口蜂拥而去,围在铺着红毯的道路两侧。 花轿到了! 新娘子要进门喽! 拜堂是婚礼仪式最重要的部分,来参加婚礼错过这重头戏就相当于白来了。细想,连上辈子一道儿算上,她还真没有正儿八经地看到过别人拜堂成亲呢!当然,她自己就更是没有啦! 穿着嫁衣,嫁给情投意合的人,从此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这样的梦,萧素素也曾经做过的。 此时有机会看别人成亲,萧素素不禁也觉得新鲜。 她一下子窜了出去,生意什么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谈,反正,二十万两银子这些人也不会随身带着,倒是这新娘子,错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了。 尤其,袁家还是世家,刘一雄又是一城之主,这婚礼肯定气派。 嘿嘿,正好可以看看,以后何盈秀成亲的时候,也能当做参考,一定要让她风光大嫁,不比别人差。 萧素素兴致勃勃地随着人流往门口跑去。 众人看着不由共同失笑。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聪明是聪明,可这少女的心思,却一点儿也不少。 一看到拜堂成亲,还是别人的,立马将正事丢一边去了。 这还是别人成亲呢! 若换成她自己呢? 这么一想,有些人脑中灵光一闪。 有少女心思,好啊! 怀春少女,更好了! 玄女教,好大的一份家当啊。 有人这么想着,看着萧素素的背影,眸光闪动,如同看着至宝一般。 而花轿,就在萧素素挤到最前面的时候,落地了。 第277章 刘一雄 “新娘子来啦!” “进门啦!” 人们兴奋地欢呼着,其中竟然有孩子的声音。 不仅有孩子,还有老人、女人,之前萧素素没有看到,这会儿他们都出来了,聚集在城主府的门口,十分热闹。 对这场婚事,刘一雄显然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的。 此时的城主府前,热闹得一如其他城池一般,看不出之前的半点异样了。 而萧素素,也终于看到了刘一雄其人。 刘一雄,原许州军将领,是先锋军的一名尉官,作战十分勇猛,在许州军中时就十分有声望。 他身高体壮、武艺高强。 不过,最让人忌惮的是,此人打起仗来十分疯狂,悍不畏死。 因此,又有外号“刘疯子”。 在被许州主放逐到晋州的染疫士兵中,刘一雄原本并不是职位最高的。 不过,职位最高的那一位,却没能挺过来,死掉了。 之后,这些许州兵们混乱了一阵,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各自为战。不过,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样行不通。 刘一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脱颖而出,带着所部打下了望川城,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和归附。 凭着望川城的人力和物力,如今刘一雄麾下的许州兵其实已经不是人口最多的了,号称十万的军队。 这其中自有水分。 不过,就算如此,不足一万的许州兵,如今也是其中的少数了。 不过,人数虽然不多,但无论是战力还是忠心程度,许州兵仍然是刘一雄最为看重和倚重的核心部队,后吸纳的士兵是不能比的。 而刘一雄在占据望川城之后,就没有继续征战,他们的情形也不允许继续下去了,士兵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他们停了下来,依靠着望川城充沛的人力、资源,开始进行治疗。 望川城毕竟是郡城所在,药材齐备,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为数不少,在他们日以继夜的治疗下,许州兵士兵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而且,士兵们本来就正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体质也强悍,很快,这支队伍就渐渐开始有恢复过往战力的趋势了。 但与此同时,疫病也随之在望川城的百姓中迅速蔓延了开来。 只是大夫也好、药材也好,都被刘一雄部一扫而空,百姓们缺医少药,许多老弱妇孺一下子就被病情给击倒了。 刘一雄部倒是也没有完全放着百姓不管,军队里的疫病得到控制之后,大夫们也给他们放回了家。 只是,当初为了治疗刘一雄部,上万的染疫士兵已经将整个郡城能用的药材几乎都用完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些大夫也无可奈何。 其他城这时候也早就反应过来了,全都严守门户,禁闭城门,除了本县百姓,不允许任何外地百姓进入。 至于药材,就更不用说了。 一路打过来,这些染疫士兵们跑了相当多的地方。 因此,各县都相继开始出现了零星的染疫百姓,只是不如望川城人数这么多罢了。 这个时候,各城囤药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人往外卖药? 再说,那些药铺的掌柜、东家都被本地的主事者,一个个看得牢得不行,甚至有些干脆就将药材统一征收、统一发放。 这样的情况下,望川城百姓们无法可想,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后,拥有数十万人口的望川城,最后存活下来的人口,大约只有原来的十之一二,许多人家整户灭绝,一个也无,而侥幸活下来的基本都是青壮年,再者就是年青些的女人、少年,老人和孩子是最少的。 刘一雄趁机将无主的资源收归军队,青壮年们也归于军中,将望川城彻底变成了个一座军城。 这些突然出现的老人、孩子,想必便是那些幸存下来的老弱妇孺了。 至于女人们,那些最为漂亮的,萧素素已经在城主府里见过了,如今和老人、孩子们一同出现的,比起城主府里的,容貌就要次一些了。 不过,大都年岁不大。 不管老人、孩子还是女人,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看着精神都还不错。 而刘一雄的形象是标准的武人模样。 国字脸,脸庞黑,身材高大魁梧,十分强壮,在萧素素见过的壮汉中,这人能名列前茅,一看就很能打。 不过,在见识过郑老二之后,萧素素再看其他壮汉,就总觉得少了些意思。 但刘一雄也有极其让萧素素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这人竟然是个大光头!!!一丝头发也没有的那种。 长这么大,萧素素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丝头发也没有的人,这是第一个。 年纪轻轻,秃头也没有秃成这样子的? 而且,这大冷的天,光着一颗头,他不冷吗? 萧素素的眼睛盯着那颗大大的光光的圆球,半天无法移开视线,实在是太、太、太震撼了! 萧素素觉得暗影派出的情报人员很有问题,这么大的光头,为什么他们竟然能一字不提?还有,这光头究竟是自然的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有什么缘故,譬如说被火烧了什么的还没有长出来?还是有其他缘故…… 萧素素觉得下次有必要好好跟暗影谈谈这个问题,做情报工作,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能忽略掉呢? 真的好想知道喔! 不知道是不是萧素素的眼光实在太火辣,刘一雄似乎感觉到了,眼睛一瞬间就扫射过来,在人群中锁定了萧素素。 好敏锐的人! 萧素素也没有回避,对着刘一雄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还挥了挥手。 刘一雄似乎认出了萧素素的身份似的,微微颔首示意。 这时,喜娘喊着“新娘下轿”,刘一雄便收回了目光,一手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红绸,牵着新娘子朝府里走去。 萧素素这才看向新娘子。 虽然说她本来出来是想看新娘子的,可之前刘一雄的大光头实在太吸引她的目光了,她的眼光一直没有办法离开那颗大大的光头,以至于将新娘子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萧素素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初衷,认真打量新娘子。 第278章 触景 不过,什么也看不到。 新娘子盖着红色的盖头,一丝肌肤也没有露出来。 所以,萧素素能看到的,只有她的嫁衣。 但新娘子的嫁衣真漂亮啊! 不管是衣服料子还是上头的刺绣,都美奂美仑,萧素素看得目不转睛。 上头的花卉也好、鸟儿也好,绣得实在是太逼真了,看起来好像活得一般,这样一件绣衣,得多久才能制成啊! 萧素素这才依稀想起,似乎听谁说过,说那些世家大族贵女们的嫁妆,都是从小开始攒起来的,不然,到嫁人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准备。 之前,萧素素本来就只是听这么一耳朵,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但如今看到这件嫁衣,萧素素这才终于有点体会到这么一句听起来平平淡淡的话底下的意思了。 不说别的,就这么一件嫁衣,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完成了。 突然,对给何盈秀准备嫁妆的事,萧素素觉得有点紧迫了。 目前还没开始呢,不知到何盈秀出嫁的时候,她来不来得及给她准备好这么一件嫁衣呢? 更不用说,还有别的了。 唉,嫁个侄孙女儿不容易啊! 萧素素有些发愁。 而在萧素素的发愁中,刘一雄已经牵着他的新娘子来到了布置一新的喜堂。 接下来,就是婚礼最大的好戏——拜堂了! 这样的好戏,萧素素自然不会错过啦! 不仅萧素素来了,武功他们也在姜需的陪伴下来了,似乎整个府邸的人都聚过来了,将喜堂的里里外外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过,萧素素她们这些人是贵客,自然不会像别人一般挤在外头。 姜需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最好的观礼位置。 除了萧素素她们,还有一群人的位置也格外好,其余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为了让更多的人能看到仪式,喜堂虽然大,但座位设的并没有那么多。九成的人只能站着看仪式了。而能在喜堂内看仪式,已经是有些身份的了,更多的人,只能在外头观礼,连喜堂都进不来。 萧素素有些好奇地看着另一桌贵客,都是些年轻精神的大小伙子,个个衣着气度不凡,一看就出身名门,不是普通人。 范中原老爷子看萧素素好奇地打量那群人,就对萧素素道:“那是袁家过来送嫁的人。” 原来是袁家的人啊! 萧素素点头,谢过范中原。 喜堂专门设置在一个敞开的大厅里,方便众人见证这一刻。 那是很大的一个厅,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很是气派,不过,最上头的椅子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坐在上头,刘一雄的父母是许州人,显然不可能突然就出现在这么遥远的晋州北。所以,上头只虚设了席位,却并没有人坐。 一个也没有。 不过,纵然高堂不在现场,婚礼也依旧照常进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礼仪官拖着长长的调子,萧素素都有点替他担心,拖那么长,不知道他这口气儿过了能不能接上。 刘一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十分干脆利落。 就是大光头太招人眼了一点,萧素素本来想好好观摩一下礼仪过程的,眼神却忍不住总跑偏。 弄得本来想更加关注新娘子的萧素素最后都没有大注意到新娘子是怎么行礼的。 不过,应该也不要紧。 这个仪式比萧素素想的简单多了。 就这样,再拜一下,两个人就成夫妻了? 真不可思议,之前分明还是陌生人的,一下子就要当夫妻,这样不尴尬吗? 萧素素没有跟人做过夫妻,不知道做夫妻是什么样的,小妾什么的,只是男人的玩物,算不得夫妻。 不过,光是想,她都觉得挺尴尬的。 也不知道祖先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能让男女们先了解了解,熟悉了之后,再谈婚论嫁不好吗? 就这样一下子把不熟悉的两个人硬生生地凑在一起过日子,要是合得来还好,合不来要过一辈子,真受罪啊! 夫妻怎么样,萧素素不清楚,但当初被爹娘送给郑大龙作妾,只是短短的几个月,萧素素恨不得能从记忆里删除了。 还好狼族就打过来了,所以也没有过多久。 那段日子简直是噩梦,明明心里恶心得不行,偏偏还要强颜欢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简直是折磨。 以至于狼族打来,萧素素被当累赘丢下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个新娘子和刘一雄也是素不相识?如今却被绑在了一条船上。 刘一雄看着出身不像太好的,这个袁家姑娘却是世族出身,两人成长环境差得那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处得好。 这桩婚事她是自愿的呢? 还是她父母给她定下的呢? 想想也真可悲呢,明明事关自己的一生,却只能由别人来决定,不管满不满意,都只能接受。 就像前世,若是问她愿不愿意给郑大龙作小妾,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父母都同意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父母说是为你着想,不会害你的,稀里糊涂地,就听了。 因为,如果不听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能去哪里。 没了家,天大地大,还有哪里能够容得下一个没有父母庇佑的女人呢?不管去哪里,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有身份。 如此想想,乱世于她倒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若不是如此,只怕也不能离开得如此简单。 萧素素乱七八糟地想着,司仪官已经开始在喊“三拜高堂——”了。 女子的一生就在这么几句话里落定了。 然后就是服侍夫婿、生儿育女了。 萧素素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点莫名地悲伤呢,却又不知道在悲伤个什么劲,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过来了,可以想见,以后千百年,大家也将这么过下去。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萧素素也不知道。 只是,就是觉得,有些糊里糊涂的。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萧素素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变故就在她叹气的这一霎那,陡生—— 第279章 血染喜堂 “小心!” 冷光乍现,不假思索地,萧素素本来从桌子上随手拿了个桔子在啃的,随手就往新娘子砸去。 不过还是晚了,箭仍然射中了新娘子。 巨大的力道一下子将新娘子贯穿,整个人蹬蹬蹬地后退几步,往后仰倒,红色的盖头飞了出去,露出一张白如玉的美丽面孔。 好漂亮的新娘子。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有这个心情欣赏了。 尖叫声一片,喜堂里的人慌乱得不行。 “杀人啦!” 刘一雄冲了过去,蹲下身来,看了看袁冰月中箭的位置,正在胸口。 这个位置,箭射得这么深,将整个人都对穿了,要救过来,只怕不大容易了。 不是一般的箭,恐怕弩箭才有这么大的威力。 血汩汩地从袁冰月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救救我。” “我不想死。” 袁冰月看着刘一雄。 这就是她嫁的人。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好大的脸,还有胡子,不丑,但也离她曾经憧憬过的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差得远了。 曾经,被父亲勉强嫁给这个人,她曾经赌气地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如今,真的感觉到生命在她体内不停地流逝时,她才发觉,她不想死,她如此地想要活着。就算活得不那么幸福,就算发觉父母好像没有那么爱自己,就算嫁的不是自己想嫁的人,他长得不好看,皱着眉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亲切,一切都糟糕透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是这样的人生,她还是想要活着。 虽然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好,可活着,才有以后。 现在死了,就真的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还没有真的幸福过,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呢? 她紧紧地抓住刘一雄的手。 很粗糙,很硬,一点儿也不柔软。 不是她喜欢的。 可这是离她最近的手,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握住的手。 虽然说之前他们素不相识,可如今,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他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人。 “夫君,救救我。” “求求你了。” “救救我。” “我想活着。” “我不想死。” 袁冰月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越来越涣散,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抓住刘一雄的手也再没有了力道,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滴泪水滑落,滚落在刘一雄的手背。 滚烫。 同时血色迅速在袁冰月美丽的面庞上流失,眨眼间,刚才还活色生香的佳人,转眼间,就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了。 怒气在刘一雄的胸中充盈。 有种! 真的很有种! 竟然敢在他刘一雄的婚礼上杀人! 杀的还是他的新娘! “宋飞!” “宋飞!” 刘一雄大喝。 宋飞是刘一雄的近卫统领,负责府里的安保工作。 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死人,也该有反应了。 宋飞的确是有反应了。 第一时间,他就反应过来了,带着手下朝那射箭的那人围了过去。 他围住了那个人。 那个人站在假山上。 他马上就要抓住这个人了。 “投降!” “你逃不掉的。” 宋飞杀气腾腾地看着那人。 这人在他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不是现在就死。 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受谁的指使,还没有搞清楚呢! 自然要把人抓起来,把一切都问清楚了,再死也不迟。 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 一定饶不了他! 宋飞心中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手段打算要施展在这人身上。 不过,对着一脸煞气的宋飞,假山上的那个人却轻声笑了。 “你以为,就我一个吗?” 宋飞的心沉了下去。 围墙上、树上,屋顶上,出现了一个个身影。 他们身上还是宾客的打扮,就在之前,他们还是一副观礼客人的模样,痛其他客人没有任何区别,但趁着刚才的混乱,他们脱离了人群,占据了高处。 不仅如此,而这个时候,他们的手上,却同时手握弓箭,箭头指向的方向—— 宋飞脸色大变。 箭头没有指向他。 但这比指向他们更加可怕。 因为,箭头指向的方向是——喜堂。 刺杀新娘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一个为了吸引他们这些护卫的注意力,方便他们行动的幌子而已。 他们真正的目的在喜堂。 宋飞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关门!” “关门!” “将军,赶紧关门!” 宋飞冲着喜堂里的人大喊。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刘一雄的反应也很快。 一听到宋飞的呼喊,尽管他还在里头,外头的情形根本就看不太清楚,但一听到宋飞的声音,刘一雄毫不迟疑地就下令。 “关门!” “立即关门!” 然而,哪里关得上? 里头的人倒是听话,赶紧要把门关上。 但本来在外头的人,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些手持弓箭的人吓坏了。 腾出来作为喜堂的这处院子,格外空旷,在外头躲都没处躲。 人群本来就在观礼,离喜堂最近,此时一害怕,一窝蜂地往里挤。门才关了一点,就被蜂拥而入的人卡住了,再也关不上了。 有人不慎摔倒,被压在了下面,发出惨叫。 “不要踩!” “不要踩!” “救命!” 但这个时候,外头有那么多手持弓箭的歹人,谁敢停下脚步,一个推着一个,一个踩着一个,拼命地往里挤。 很快,惨叫声就没了。 很快,惨叫声大作。 嗖嗖嗖—— 无数弓箭划破了空气,疾射而至。 顿时,喜堂里倒下一片。 顷刻间,方才喜气洋洋的喜堂,就成了人间炼狱。 空气中霎时都是扑鼻的血腥味,浓烈得叫人作呕。 只一瞬间,喜堂里站着的人就少了一半。 而这并不是结束。 一波箭雨过去。 下一波箭雨又紧接着而来。 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等终于停下时,喜堂里到处都是捂着伤处痛苦呻吟不止的人,以及,其他那些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呻吟的人。 而还完好的人,没有几个了。 第280章 联手 萧素素没事。 见机不妙,她第一时间就爬上了房梁。 武功速度也不慢,此时就在萧素素的身边。 范中原老爷子有点惨,他看到萧素素、武功他们几下就窜上去了,也想跟着上去。外头往里射,从门外射进来,自然不可能太高,上面是最安全的。可惜老爷子不会爬树,上不去。不过,他脑子也灵光,不能上可以下啊。 他一下子钻到了桌子底下,只听“铛铛铛”地,箭射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一只箭差点儿扎到他的手,千钧一发老爷子赶紧将手缩了一下,蹭破了皮,不过,手好歹保住了。不过,老爷子怕疼,龇牙咧嘴的,看对着掉了皮的手掌呼呼地吹着气。 刘一雄没有钻桌子,箭如雨下的那一霎那,他顺手就将身旁的一大块实木屏风扯了过来,不但护住了他自己,还有袁冰月,以及一出事就跑到他身边的姜需。 但其他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躺了一地的人,有的人已经给射成了刺猬,有的人稍微好一点,不过,多少身上也都扎了几根,只扎一根的,都不多。 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就是刺猬中的两个,此时箭停了,他们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看样子,就是没死,也差不多正在死的路上了。 黑山县的贾曦,白水县的杨随和运气要好一些,两个人一个捂着腿,一个捂着胳膊,样子有点惨,但还活着。 袁家情形也不乐观,伤亡惨重。 不过,他们这些本来在喜堂里面的,位置更靠里些,多少还是占了些便宜,没有全军覆没,而那些位置靠外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宋飞他们这些本来在外头的护卫就不说了。 那些疯狂往里头挤的,此时箭雨停了,也没有一个人爬起来,堆在了门口或者门边,成了一座小山。 这座小山也为里头的人求得了一份生机。 “啧啧啧!” “所以我说,人啊,别的病都有救。” “什么没救?” “蠢这种病,是无药可救的。” “你说他们这些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想别人也不可能专门来杀他们嘛,如果往外跑,离刺杀的目标远一点,现下,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呢。” “偏这些人,一点儿脑子也不长。” “一个个哪里不跑,偏偏往被刺杀的人身边凑,你说,他们不死谁死?” “真是!” “蠢得没救了。” “不过,我想,刘一雄你,应该不是这种蠢得没救的人?” 来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往里头走了进来。 他一身白衣,面容如玉,脸上带着如同春风般的微笑,款款走来。 早就有手下的人在他经过门口之前,迅速将堆积在门口的尸身清理到了一边,动作不怎么温柔,单手或者双手提起,然后就这么随意地抛掷出去,好像他们扔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袋垃圾一般。 咚! 咚! 咚! 不断有尸体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沉闷无比。 “是你!” “计无双!” 刘一雄将袁冰月放在了一边,站起了身子。 其他还能行动的人纷纷退到了刘一雄的身边,萧素素也同样如此,不过,她躲在最后面,位置一点儿也不靠前。 眼睛还骨碌骨碌骨碌地转着。 暗影不知道在哪儿,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也不怕她刚才那一轮就挂了。 一点儿也没有舍身为主的精神。 差评! 必须差评! 不过,情形看起来不妙啊,他们被围在了里面,剩下的人没有几个,能打的更少,而这个叫什么计无双的家伙,带的人可真不少啊,一两百个呢,看样子还都是精兵,一进来,就将门啊、窗啊什么的给守住了。 这是不给别人一点儿逃走的机会的意思。 亲,做人呢,不要这么绝好不好?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懂不? 看样子,好像是不懂得的。 这个人,简直一副斩草要除根,不打算放过一个人的架势。 不过,没有一上来就动手。 这倒是一个好信号。 但,就算如此,萧素素也小心地将她的身子躲在人群的后面,一点儿也没有上前的打算。她年纪小,个子也小,有事情,还是大人们多多顶着! 不过,刘一雄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看样子是老相识啊! 刘一雄的老相识? 刘一雄出身许州兵,他的老相识? 怎么想感觉也不大好! 不会是许州军的人? 还有,计无双、计无双,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好像很熟悉,应该是曾经听过的名字,是谁呢? 萧素素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不过,不待她找出答案,答案就自个儿出现了。 “他竟然就是计无双。” “许州主麾下第一谋士!” “人称毒谋计无双。” “他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武功震惊地道,随即面色一沉,计无双跑来这里来了,那许州主呢?不会是也来了?不、不可能,他们河间县镇守在最前沿,两县交界的地方,而且,他们一直有派探子,注意许州主的动静,如果大军出动的话,绝对不可能瞒过他们探子的耳目的。 尽管理智如此作响,但武功的脸色仍旧不由自主地变得很是凝重。 “他就是计无双啊!” “小伙子长得挺俊的,怎么行事就这般歹毒呢?” 范中原摇着头,发表着感言。 萧素素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一阵无语。 她已经躲到最后面了,为什么这两个还会在她的身边呢?尤其范中原老爷子,似乎还往她的身后缩了缩。躲在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家的身后,老爷子,你的良心呢?在哪里?它就不会痛吗? 是的,萧素素用了它而不是他! 因为,萧素素觉得范中原这种所说所为,已经不能再用他来形容了,必须是它才能代表萧素素对他人品的鄙视。 武功压低了声音悄悄在萧素素耳边低语。 “咱们联手?” 萧素素的身手,一路上,武功是见识过的。 虽然说对萧素素一路吃他的喝他的行为,武功表示鄙视,不过,对萧素素的身手,武功却是认可的。 如果真打起来,萧素素是个得力的帮手。 萧素素点头。 “好。” 两个人怎么也比单打独斗得好。 范中原老爷子则被他们两个彻底忽视,累赘一个,派不上用场。但范中原老爷子求生意识极强。 “加我一个。” 萧素素、武功没一个搭理他。 计无双此时走到了刘一雄的面前,站定,笑容灿烂。 “是我。” “计无双。” 第281章 叙旧 “好久不见,刘一雄。” “上次见你时,你还不过是个小校尉呢,如今,已经是一方豪强,手底下统领这如此多的兵马,真是让人羡煞呢!” “而且,还迎娶了出身如此高贵的美娇娘。” “真是几日不见,让人刮目相看呢!” “恭喜!恭喜啊!” 计无双笑着同刘一雄打招呼,好像他们两个是什么再好不过的朋友似的。 而他来此不过是来参加好友婚礼,给予他深切的祝福的观礼嘉宾一般。 天知道,他才刚让人刺杀了别人的新娘子,此时,新娘子还浑身是血地躺在旁边的地上,人事不知,也不知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而在旁边的地上,更是有着无数或者重伤、或者已经死去的宾客。 萧素素一向觉得自己的脸皮算挺厚的。 但与这计无双一比,萧素素觉得自己的道行还真是太浅了呢。 这人是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呢? 真是让人佩服佩服啊! 萧素素叹为观止,果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可能的。 这时,萧素素经过武功和范中原的科普,也终于知道了计无双的来历,她也终于在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据说,许州主的种种天怒人怨的缺德措施,几乎九成都是这人的手笔。 萧素素没少在心里暗骂许州主和这计无双这两超级祸害,害得她从这里跑到那里,不得消停。 不过,骂虽然骂,但人家贵为一州之主和州主的第一谋士,那层次,她够不着啊! 手底下那三瓜两枣,别人伸根手指头都能碾压她了。 蝼蚁和大象,不过如此了。 因此,骂归骂,骂过也就完了。 距离太远,没有实感。 萧素素可万万没有想到,计无双好好的许州军的大营不待,竟然会亲身涉险,跑到这遍地皆敌的北晋州来。 不仅如此,竟然还混进了这个聚集了众多强人的喜宴中,带了数百精兵,差点儿把他们一伙人给端了。 祸害果然是不愧是祸害。 不论到哪里,威力都强悍无比。 刚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下手躺着身上扎成刺猬的人里头,就有她一个了。 萧素素拍了拍胸口。 幸好幸好。 再说刘一雄,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着是个粗豪的武人,明明在计无双出现之前,他的怒火萧素素肉眼可见,看他眼睛都红了,大光头都快要烧起来的模样,一副随手都要抽出一把刀上前砍人的架势,萧素素本来以为他马上就要爆了呢! 但真等计无双这个幕后主使闪亮登场,他反而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谁说肌肉男就一定没脑子呢? 这时,刘一雄随手将自己身上的一件外袍扯了下来,盖在了袁冰月的身上。 然后站起来,迎面看向计无双。 “计无双,你究竟想干什么?” “无论你想做什么,看来杀死所有的人,应该不是你的目的。” “既然如此,不如先让大夫过来,先看看受伤的人如何?” 刘一雄十分冷静地道。 啪啪啪! 计无双鼓起了掌,赞赏地看着刘一雄:“虽然那时在许州军里,你还不过是个尉官,但我一直就很看好你,觉得你不是池中之物。” “如今看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徐威那个废物,实在太不中用了。” “若是当初一开始就提拔的是你,说不定北晋州早就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也不用如今再走上这么一遭了。” “可惜、可惜啊!” “我当初一力举荐你,偏偏那些废物们就要保那个废物。” “不过,废物就是废物,怎么扶都扶不起来,白费工夫。” 计无双摇头叹息,十分惋惜。 这时,他又侧过头,同另一个人打招呼。 “哎,对了,差点儿就忘了你了。” “姜需,好久不见啊!” “刚才只顾着跟一雄叙旧,一下子倒是忘记跟你打招呼了。” “你也是,咱们俩谁跟谁啊,我不跟你打招呼,你就不能主动招呼一下我?一句话都不说的,这不显得生分了吗?” 一直笑得如同个弥勒佛似的姜需脸上第一次不见笑容。 他面容僵硬,一句话也不说。 计无双微微见状,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怎么,姜需你这是在怪我吗?” “当初我也是没有办法。” “若是我不那么做,我们军队里的所有人都会染上疫病的,到时候,不用晋州主打来,我们自个儿就要完了。” “如果我们兵败,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也是不得已的。” “姜需,你就原谅我,咱们和好好不好?” 姜需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发一言。 计无双叹了口气。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心眼儿有点太小了。” 看着姜需一声不吭,计无双摇摇头。 “好了好了。” “反正以后咱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到时候我再慢慢给你赔罪就是了。” “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姜需终于开口了,冷笑一声。 “谁要当你的好兄弟?” “我可担当不起。” “我们之间,从我进入北晋州的那一日起,就恩断义绝了。” “计无双,不要侮辱了兄弟这么词。” “你不配!” 就在此时,哐!哐!哐! 撞门声响起。 显然,是外头城主府的护卫也发觉不对,聚集了人过来了。 哐当——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院门轰然倒塌。 顷刻间,无数士兵手持兵刃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将喜堂团团包围起来,兵刃一致,对着喜堂之内。 剑拔弩张。 援兵来了。 终于来了。 虽然来得有那么点儿迟,不过,还是到了。 看着外头黑压压的人头,众人的面上不由都轻松了许多。 救兵来了。 计无双他们虽然人数不少,都是精兵,但毕竟人数只有这么数百,要闯过这城主府数千士兵的包围,就已经困难重重。 更不用说,在外头,还有十来万的士兵。 此地,已经如同龙潭虎穴。 计无双进来容易,想要轻轻松松地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许多人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们马上就要得救了。 人一有了希望,顿时精神都振奋了许多。 就算身上还插着箭,也不觉得那么痛了。 第282章 坐下来,好好说 计无双叹了口气,一脸的遗憾。 “真是煞风景。” “姜需,看来,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只能下次再谈了。” 姜需冷哼一声。 萧素素也挺遗憾的,眼睛轮流在计无双、姜需两个身上瞟,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挺有故事的啊,不知道两人之前是什么关系,怎么都没听说过? 果然,情报工作做得很不足啊!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没有呢? 话听了一半没了,萧素素心里跟小猫在挠似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到后续啊?这简直像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悬在空中,太磨人了。 萧素素真想抓住计无双、姜需两个,让他们继续讲。 可惜也只能想想了。 真要抓人,只怕人还没靠近,她就变筛子了。 拿命听故事,萧素素觉得她不疯。 这时,外头领兵的将领已经在呼唤刘一雄了。 “将军、将军,你没事?” 计无双对刘一雄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一雄提高了声音:“我没事,先不要轻举妄动,让府里的大夫先来看看受伤的人。” 这一次,计无双没有阻止。 不过,他的人牢牢地守在门口,想要借机逃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不怕被射成筛子,或者被砍成两段,大可放心大胆地试试。 大夫很快就来了。 倒是意料之外地挺镇定。 虽然脸有些发白,不过,手不抖、腿不抖。 来的大夫不止一个,还有学徒,一具具不会动的身体给扔了出去,剩下的伤患也就几十个。 活着的几乎都是原本在喜堂里面的宾客,外头往里挤的,也有,但是不多。 大夫们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袁冰月也被抬到了屏风后面,进行包扎,看样子,至少还没有断气,箭虽然射中了她的胸部,但应该不是那种一下子致命的要害。 姜需又安排人送了些被子、褥子进来,清了一处空地出来,打了个地铺,将伤者移了进去。 狼藉一片的地也让人进来进行了简单的清理。 虽然地上还是有着斑驳的血迹,最起码,有地方可以坐了。 计无双大喇喇地,毫不客气地往最上首的位置坐了,就是那原本为不在现场的高堂预留的两个座椅。 计无双翘着个二郎腿,一副主人样地招呼其他人。 “坐!” “坐!” “都坐下来,咱们好好说。” “除了死的两个,其他县的当家的都在?” “范中原?” 计无双点名。 这是有备而来啊。 躲在萧素素后头的范中原苦着一张脸挪了出来,真是,他都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了,这么吓他,好吗? 范中原找了把离计无双最远的椅子坐了。 “武功?” 武功大步地走到范中原旁边的椅子坐了。 萧素素主动跟了过来,坐在了武功的旁边,笑眯眯地冲着计无双点点头。 计无双也笑眯眯地冲着萧素素点点头。 “萧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 萧素素还没来得及道谢。 计无双继续笑眯眯的道:“用来泡酒应该很好喝。” “我最喜欢用美人的眼珠子泡酒了。” 萧素素的笑容有些僵。 妈呀,这是个变态啊! 很多人称赞过她长得好看,是个美人。 这是最恐怖的一次。 萧素素有点想把眼睛藏起来了,她不想当个瞎子啊1 看着萧素素不作声,脸都白了,也不笑了,计无双就笑得更开心了:“其实,除了眼睛,我还喜欢用别的东西泡脚,萧姑娘你想不想知道啊?” 萧素素心里苦。 她不好奇,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啊。 武功有点奇怪,萧素素不像是胆子这么小的,刚才一屋子血,也不见她眨一下眼,计无双几句话,不至于被吓成这个样子?不像她啊! 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过,再胆大也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最是爱惜容貌。 挖眼什么的,对姑娘家大约比被杀还要可怕? 看萧素素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模样,武功真不习惯,下意识就插了一句:“贾大人,杨大人,你们也坐!就不劳动计先生一个个请了。” 计无双似笑非笑地看了武功一眼。 “武大人倒是挺怜香惜玉的。” 女人!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果然一个个都是祸水啊。 这才多久,计无双记得,之前也没有听说武功和萧素素有过什么交情,估计也就是路上才碰到的,这么短的时间,就维护上了。 呵呵。 计无双笑了。 这时,黑山县的贾曦,白水县的杨随和两个也走了过来,贾曦坐下的时候,忍不住呲了呲牙,有一箭正好射在他的屁股上,虽然说经过了包扎,但是坐下来真疼啊。 贾曦不想过来,不想坐,不过,看看被单独摆放在一边,没有同其他尸首一样扔出去的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的两具还大睁着眼睛,一脸死不瞑目模样的两具尸首,就是再疼,贾曦还是忍住了。 不过,贾曦坐在了另外一侧,和范中原相对的日子,同样离计无双最远。 靠着贾曦坐的则是杨随和,他的屁股倒是还好,不过,腿上也挨了一箭,走路一瘸一拐的。 刘一雄也坐下了,就在杨随和的旁边,同萧素素相对,离计无双最近。 “人都齐了。” “计无双,你究竟想干什么,说!” “不过,最好别太过分。” “我刘一雄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真把我惹急了,我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虽然说刘一雄坐在下首,但说话却并没有丝毫影响,放出的话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显然,他可没有被计无双给吓着。 看看刘一雄成竹在胸的模样,再看看外头黑压压的士兵,众人的心顿时都安了许多。 萧素素的眼睛外外头瞄了瞄。 依然没有看到暗影。 这家伙肯定发现不对了。 昨晚,他们也做了万一有事的撤退计划。 现在的问题是,她得设法脱身才行,得想个法子才行。 计无双这人太疯,她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如何,现在的局面对她实在太不友好。 刘一雄固然围住了计无双。 但计无双如此大喇喇地闯到这里来,萧素素可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没有想到这一出。刘一雄不一定靠得住。 无论如何,先跟暗影他们汇合还是正经。 萧素素心念急转。 这时,计无双又笑了。 他这人可真喜欢笑啊。 可惜,一听到他笑,萧素素感觉就不好。 计无双笑着道:“我怎么会过分呢?我这次来,都是为了一雄你着想啊!” 第283章 缺个人 刘一雄看着门外堆成一座小山高的尸堆,冷笑。 “废话就不用说了。” “我这人耐性不好。” “你最好直接说重点。” “另外,讲条件的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这些人的性命,我刘一雄固然看重,但也没有那么看重。” “你若是想着拿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大可不必。” “我可以付出一些代价,但若是代价太高,就不用谈了。” “我刘一雄是个什么人你最清楚,若是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问题是,我刘一雄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不过烂命一条,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但你计无双,如今可是许州主帐下第一人,风光无限,前程大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你舍得吗?” 这话一出,众豪强的脸色都不好看。 想想他们,也都是占据一方的一县之主,在自己的地盘,呼风唤雨,如同土皇帝一般。不曾想,如今竟然落到这般田地,任人宰割。 这刘一雄,拽什么拽,说的这么厉害,还不是无能的很,婚礼竟然混进了这么多带了武器的人,他都全然不知。 真不知哪里来的脸? 众人纷纷在心里暗骂。 不过,虽然如此,倒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什么。 人在屋檐下,这头也只能低一低了。 不然下场,旁边搁着呢! 只是心中不由暗悔,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亲自来了。 但当初,谁又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呢? 这计无双也真是厉害,望川城都是刘一雄的人,他竟然带着几百人就敢混进来,问题是,还真给他做成了。 萧素素这时却是眼睛一亮。 暗影来了。 这家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外头的队伍中,就连容貌也都弄得十分不起眼。 若不是萧素素这些日子同他朝夕相处,还真认不出他来。 暗影同萧素素的视线对上,对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萧素素真想同暗影挥挥手,不过,还是忍住了。 上头那个太可怕,还是悠着点。 等安全了再说! 她对她美丽的眼睛很满意,可不想给个疯子下酒。 低调。 低调。 目前,她一点儿也不想被计无双给惦记上。 越是没有存在感,逃的时候才越容易啊。 这时,计无双摇了摇头。 “你这个人,真无趣。” “姜需,你跟着这么个木头,就不觉得闷吗?” 姜需倒是没有说什么,刘一雄的眉头却已经皱起来了,显然是真的不耐烦了。 计无双晓得刘一雄的性子,若是还在许州主的帐下,计无双少不得还得挑衅刘一雄一番,不把刘一雄惹恼不罢休。 不过,如今大事要紧,真把刘一雄惹得发了横,姜需只怕拦不住他。 计无双也只得放弃继续撩拨刘一雄的诱人念头。 “好!” “咱们说正事。” “不过,要谈这事儿,还缺个正主。” “先派人去请一下你那岳丈!这事儿还得有他在才能谈清楚。” 刘一雄二话不说,对姜需点点头。 “你亲自去一趟!” 袁家人却是大惊失色。 “不可!” “妹夫,这人如此歹毒,谁知道他会对爹他老人家做什么?” “不可呀!” 袁冰月的哥哥,袁家大公子袁承志大惊,连忙出声阻止。 计无双的脸冷了下来。 嗖! 一箭出,袁承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的袁承志,终于还是没有逃过去,大腿中了一箭。 “太吵了!” 计无双挠了挠耳朵。 一士兵上前一刀砍下,袁承志眼白翻了翻,晕了过去。士兵拿着砍下来的一块布,这是塞呢?还是不塞呢? 想了想,反正都割下来了,不用白不用。 所以,虽然袁承志晕过去了,他还是将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堵得严严实实,确保他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吵闹的声音。 这一下,效果很好。 不仅袁承志,整个袁家余下的人,甚至整个喜堂内,一时都无人再开口了。 鸦雀无声。 计无双很满意。 刘一雄不太满意。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 如同计无双了解他一般,刘一雄对计无双也很了解。 只伤了刘一雄一腿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不然,这种没本事还乱出头,看不清楚形势的蠢货,早就命归黄泉了。 如此也好,其余的人想必不会再轻易犯蠢了。 真是,袁拱倒也是个人物。 怎么儿子这么蠢? 希望袁冰月可千万别跟他这哥哥似的。 他可不希望以后他儿子有个蠢货娘。 刘一雄闭上了眼,趁着岳父袁拱还没有来,整理下思绪。 计无双亲身犯险,绝对不只是为了杀几个人。 他应该是要破坏他们这次联盟? 不,这应该也不是他的全部目的。 仅仅只是破坏联盟的话,他方才大可以下死手。而如果计无双的人全力以赴,趁着刚才防卫的空档,不说全部杀死,只怕也剩不下几个。 而这些豪强都死在了望川,各县自然与他反目成仇。 联盟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了。 不仅如此,恐怕还会起兵寻仇。 如此不用许州主出兵,北晋也再度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他们打来打去,内部消耗,许州主大可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可计无双却没有这样做,只重点射杀了两个,其余的人,就轻拿轻放了。 这是为什么呢? 只能是,计无双还有更大的图谋,比破坏联盟更大的图谋。 至于是什么,刘一雄一时也想不出。 计无双这个人诡计多端,阴狠毒辣,他在盘算什么,没人猜得到。 不过,死的为什么会是那两个呢? 首先杀他们,肯定是留下他们对计无双来说,坏处大过于好处,而其他人能留下,肯定是他们对计无双好处大过于坏处了。 死的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的势力是诸豪强之中最大的,世族出身,族人众多、部曲也不少,而且,两家世代联姻,关系十分稳固,在当地声望也最高,一呼百应。 两家合起来,虽然及不上刘一雄和袁拱的联盟,但比起其他人,就强太多了。 是因为这,他们才成为目标的吗? …… 刘一雄看似在休息,脑子却一直在思考当中。 直到袁拱来到为止。 第284章 袁老您选 袁拱留着一把美髯,风度极佳。 即使看到袁家子弟躺了一地,嫡长子更是面如金纸,脸色也不曾变一下,只客气地问计无双:“老夫已经来了,他们再留在这里,也无甚大用,反而劳计公子费心,不知可否让我家下人接回家去休养?若得公子允准,袁某感激不胜。” 袁承志等人听到这话,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一直躺在地上,只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上了点药,偏这药一点儿止疼效果都没有,他们简直疼得快不行了。 偏偏有袁承志的前车之鉴,他们还哼都不能哼一声,只能默默地忍受,这种煎熬,简直让人度日如年。 口渴了也不敢要水喝,想去方便一下,也不敢贸然开口。 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计无双,再来一箭,到时候命都没了。 都是些身娇肉贵的人,他们平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此时终于有机会能离开这里,他们也不敢瞧计无双,生怕被他盯上了,只看着袁拱,眼里满是信赖和感激,耳朵一个个竖得高高的,生怕漏听了一句话。 其他人忍不住羡慕地看向袁家人。 他们也想走啊! 不过,想归想,他们心底也清楚,如今他们这些人就是计无双他们一群人的人质,计无双不可能会放所有人离开。 贸然开口,若是惹怒了计无双,不但走不了,说不定反而先丢了性命。 因此,倒也没有人擅自开口。 在众人的注目中,计无双终于开口了。 “袁老您应我而请来了,那就是我请来的客人。” “这客人都开口了,我若是一口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听到这话,袁承志等人面上均是露出了喜意。 其他人的羡慕更是掩都掩不住。 “不过,如果都放走的话,这对其他人好像也不大公平。” “真是让我为难啊!” 计无双状似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袁承志等人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七上八下的。 计无双慢慢欣赏众人那忐忑的模样好一阵,这才又开口了。 “不如这样,”计无双十分好心地提议:“为了以示公平,我就放一半的人好了。” “谁走谁留,袁老您选。” “我都可以的。” 说完,计无双一抬手,示意袁拱自便。 袁拱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变了一变,脸色一瞬间微沉,露出了一丝怒色。 这计无双实在阴毒,在这大堂里的人,都是前来送嫁的子侄,其中不是他的亲子,就是他的堂侄,如今只能走一半的人,叫他怎么选? 选了的人,自然是欢天喜地。 留下的人,却免不了心怀怨怼。 这些能来送嫁的侄子们,不是他亲兄弟家的,就是族中势力比较大的近支家的…… 计无双,其心可诛。 袁拱脸色不好,袁家子弟脸色同样不好。 只能走一半的人。 谁会被留下呢? 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敌意,谁也不想被留下。 一众人中,袁承志格外安然。 他是袁拱的嫡长子,无论别人如何,他总不会被留下的。 袁承志十分笃定。 袁拱到底非常人,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他并没有试图跟计无双讨价还价,姜需已经跟他说过一些计无双的为人,这个人,除非你比他强,强很多,不然,最好还是顺着他点的好,不然,他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如今虽然他们的人将计无双围住了,计无双跑不了。 但计无双也将他们困住了。 如果硬来,剩余的宾客,只怕活不了几个。 若是结局如此的话,不但这次联盟崩了,北晋州只怕会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搞不好他们两家会受到其余势力的一致围攻。 这是刘一雄他们也好,袁拱也好,都十分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如今虽然死了两个,与这两城结怨已经势不能免,但若是能保下其他几人,那事情仍旧大有可为。 甚至,那两个死了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两个他们之下最强的势力失去了当家的人,内部肯定会动荡,扶持个偏向他们的,或者趁他们内乱,联合其他城,吞了他们,这也可行。 所以,如今他们关键是要搞清楚计无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然后在计无双手底下设法保住其他人。 当然,能设法制住计无双甚至杀死计无双是最好了。 但计无双本人身手不差,身边又有高手保护,一击而杀的成功率基本为零。一旦不成功,会遭到他的疯狂反扑。 所以,除非不得已,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 目前,他们要先稳住计无双,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袁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底的愤怒。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离开的人,伤者为先。受伤的人,先出来。” 这话一出,受伤的人顿时不愁眉苦脸了,欢天喜地地走了出来。 没有受伤的人当下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刀,个个都快哭了。 他们机灵,他们没有受伤,这难道是错吗? 为什么他们比别人聪明机灵,就要留在这么个危险的地方? 他们心里苦,但也不能说什么。 到底都是族中兄弟,平时感情也都不错,总不能让受伤的人留下,他们走,这、这也说不过去啊。 袁拱的这个决定,大家还都是很服气的。 人分成了两堆,大致相当。 计无双的人上前清点了一下,受伤的人好像多了一个,需要再选一个留下来。 “袁老,您要留谁呢?” 受伤的人不由自主地同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们不敢乱嚎,可有的人捂胸,有的人喘息不止,有的人直翻白眼,一副现在不走,下一刻马上就要断气的架势。 留下的人也看着袁拱。 这种时候,家主,会选谁?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袁拱的眼在所有的伤者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袁承志身上。 他是袁拱最看重的嫡长子。 “阿志。” 袁拱叫道。 袁承志的神情十分轻松,他笑看着父亲:“什么事?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带弟弟们回家的。” 袁拱闭了闭眼。 睁开眼之后,他对袁承志道:“你是大哥,你留下来!” 第285章 提议 袁承志的脸一点点白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拱。 他为了父亲,挨了一箭。 此时一走路,还一拐一拐的,血不停地往下滴,拖了一路。 这么多的血。 他平生没有流过的,这么多的血。 他不信父亲没有看到。 而如今,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他却叫他留下。 啪!啪!啪! 计无双鼓着掌:“袁老真是好气魄,公正无私,佩服佩服啊!” “来人,带袁大公子下去,好好照顾。” 呆若木鸡的袁承志被带回了原来袁家伤患聚集的地方。 只是,方才这里,还是许多人躺在一起,如今,这里却只有他一个了。 剩下的其他人,个个完好无缺。 他们看着袁承志的眼光,含着同情和怜悯。 长这么大,袁承志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眼光看着。 从来,只有他这么看着别人。 如今,他才知道,这样的眼光,原来叫人如此难以忍受。 袁承志闭上了眼。 他突然想起了妹妹袁冰月。 之前,他一直觉得袁冰月不可理喻,自从父亲决定将她嫁给刘一雄之后,她再也不肯跟父亲说一句话。 袁承志曾经劝妹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父亲他做这一切,也是为了我们整个袁家啊!如今这个世道,弱肉强食,若是我们袁家不变强的话,很快就会被别的势力吞并的。到时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身为子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要你去嫁个人,你怎么能这么怨怼他老人家,连话也不肯跟他说一句了呢?” 袁冰月笑得惨然:“你不明白。” “我已经没有父亲了。” 当时,袁承志的确不明白。 什么叫她已经没有父亲了。 他们的父亲不好好的吗? 简直是不可理喻之极。 袁承志拂袖而去。 之后,他再也懒得跟这个完全听不进去道理、油盐不进的妹妹再说话了,觉得她身为子女,不孝之极,简直是只白眼狼。 但,如今,袁承志好像明白了。 袁冰月不是不知道袁拱这么做的理由。 作为家主,袁拱这个选择无论谁看,也是深明大义的,也是让人佩服的。 但,对袁冰月来说,在那个时候,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家主。她希望的,仅仅只是她的父亲。 他们的父亲,真的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袁家的家主。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以前的父亲,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父亲,如果他和堂兄弟们打架受伤的话,他第一个抱起的,永远都会是他,而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 永远只是他。 如今这个人,看着一模一样,但还是他的父亲吗? 一滴泪,从袁承志的眼角滑落。 袁拱没有看到。 袁拱已经就坐。 他的位置,被安放在第一位,还在刘一雄的上头。 他是刘一雄的岳丈,出身名门、德高望重,坐这个位置,理所当然。 不过,如果没有计无双,原本预计明日举行的联盟大会,他的位置,原本应该在更上面,如今计无双坐的那个位置的。 袁拱的目光落在了上首。 “如今,老夫已经来了。” “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冬日寒冷,在地上睡觉,就算铺了被褥,也抵御不了这样的严寒。” “计公子想必也不想在这连个床都没有的地方睡觉?” “不如,现在就说正事,计公子意下如何?” 时辰此时确实已经不早了。 如今,外头天已经全黑了,不过,院子里倒是灯火通明,被照得一览无遗。 计无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他素来爱睡觉,无事的时候,从来睡得都早。若是还在他的营帐,此时,他早就睡了,搂着他的猫。 计无双最近又养了只猫。 之前养着的猫意外死了之后,计无双很长时间都没有养猫了。 没猫陪着,计无双睡眠挺不好的。 温和见了,给计无双找了许多只猫,但计无双见了,并不想养。他是喜欢猫,但也不是所有的猫都想养的。 他只喜欢养他的猫。 而他的猫已经死了。 不过,最近温和找的这只猫,同他以前的那只猫,真的很像,不仅样子很像,连脾气也很像,它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样子,好像之前的猫又活过来了一般。 温和说,也许这只猫就是那只猫投胎来的。 上辈子,没有陪够他。 所以,托了生,又来找他了。 计无双“呸”了一声,说温和说的是什么鬼话,不过猫,计无双到底留下来了。说也奇怪,从这只猫来了,他就又能睡踏实了。 不过,也挺奇怪的。 虽然说这只猫是温和找来的,但它一见到温和,就猫毛直竖,从来不肯靠近温和一步。同以前那只猫一模一样。 它这么讨厌温和,也不知道温和能不能照顾好它? 这么一想,计无双突然归心似箭,便也没有心情再玩猫戏老鼠的游戏了。 “好!” “那现在开始,我们就说正事!” “要我放了这些人,倒也不难。” “只要你们同意,出兵渝州。” “待大军攻入渝州之日,便是我放人之时。” “如何,你们同不同意?”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计无双,你疯了!” “好端端的,我们怎么可能去打渝州?” “那不是害人吗?” 北晋州各县,到处都是染疫的人,这一切都是许州主害的,如果打许州军,他们无所谓,反正他是罪魁祸首,罪有应得。 但是,跑去打别州的人,他们想都没有想过。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疯了! 疯了! 这计无双,难怪被称为毒谋,派了疫兵害了他们还不够,如今,竟然还想要要挟他们再去害渝州的人。 如果这样,渝州会死多少人? 众人不敢想象。 虽然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多少善心,但这种事,他们还真做不出来。 众人纷纷摇头,甚至一时忘记了,他们的性命还在计无双的手中。 计无双看着众人的样子,却是笑了。 “搞什么啊?” “一个个这么无辜的样子。” “人,你们不是早就害了吗?” “害的还不是别人,是你们同一州的父老乡亲呢!” “自己人都能下手。” “如今,却作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在恶心谁呢?” 众人面面相觑,计无双,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计无双的眼,紧紧地盯着下头众人的神色,一个也没有放过。 第286章 疑犯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计无双在说什么。 萧素素倒是晓得计无双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来,计无双这次来果然不是简简单单刺杀几个豪强而已,所图甚大。 第一自然是破坏刘袁原本的计划,化解许州主的危机;第二要借力打力,用北晋州的兵力,去打渝州,不费吹灰之力,将渝州收归己有;第三看来是要查出谋害许州军的幕后主使,报仇雪恨…… 粗粗一想,就这么多了。 其他想不到的,还不知有没有呢。 光这些,就足以叫人惊心了。 好大的一盘棋! 真是敢想! 好精彩的一盘棋! 让人惊叹! 若是真给他做成了,那真是…… 比起人家这格局这胆量,萧素素觉得她真是弱爆了。 她不过才肖想一个北晋州。 人家本来就拥有一州之地,又占据了半州之地,如果这事儿真给计无双干成了,那剩余的半个州,再加上一个渝州,无疑也全成了许州主的囊中之物。 整个大盛,共十三州,许州主轻轻松松就能占四分之一。 尤其,剩下这一州半,几乎算是白嫖。 这算盘,也太美了! 不过,也得真的能做成才行。 萧素素可不认为刘一雄、袁拱会轻易屈服,给他人做嫁衣。 刘一雄跟温和已经彻底翻脸,怎么会轻易回头?凭许州主那一向狠毒的作风,也不像是那种能宽大接纳叛将、既往不咎的仁厚之主啊? 刘一雄就是个傻子也不会同意啊! 看刘一雄这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傻。 而如果刘一雄不同意的话,这事儿就肯定成不了。 计无双虽然说有这么多人质,可这些人质同刘一雄非亲非故的,刘一雄本人是个武将,悍勇非常,如果陷入混战,要保住自己一人应该难度不大。 所以,如果他坚持不肯,计无双是威胁不了他的。 刘一雄之前,也十分肯定地表现出了他的态度。 太大的代价,他绝不考虑。 替温和攻打渝州? 这代价简直是太大了!!! 刘一雄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同意。 不过,计无双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偏偏还提出了这个计划,只是虚晃一枪,还是他有让刘一雄不得不同意的后招? 计无双真正的筹码是什么呢? 而一旦刘一雄倒戈的话,那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笼中之鸟,任凭宰割了。到时候北晋州、渝州…… 想到此,萧素素心中一片寒凉。 不行,她得见暗影一面。 计划,得变变了。 虽然不见得能成,但总得做点什么。 心里一时间转过许多个念头,但表面上,萧素素也做出惊讶、不知其所以然的,十分无辜的样子。 同其他人一样。 计无双居上临下,将所有人神情收入了眼底。 他轻笑着,演得不错,不过,别忘了,论演戏,他是专业的,也许可以骗过别人,但是,骗不了他。 所以,他才亲自来走这一趟。 虽然没有证据。 但他也无需证据。 “范中原、萧素素,袁拱、刘一雄。” “看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几个都是知道的啊?” 这话一出,刘一雄倒是还好,其他几人,不由面色都有些微僵。 萧素素觉得她反应很快,表情恰到好处啊,怎么会给看出来呢?这计无双是鬼啊?萧素素心中暗自忌惮不已,下意识就想瞟一眼暗影,不过,还是硬生生地给忍住了,将目光移到武功的身上。 这计无双精得跟鬼似的,别给他看出破绽了。 武功疑惑地看着萧素素,萧素素知道什么?两人同行了一路,她怎么一丝风声也没有透过? 武功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当然,他不是说萧素素应该什么都告诉他。 但这一路同行,他总觉得、总觉得……反正武功心里有点不得劲,武功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萧素素。 萧素素的这秋波,是白送了。 萧素素愕然,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武功不还帮她出头,为嘛现在连个眼神都不给啊? 虽然她只是临时拉他做个垫背的,但这反应,有点不给面子啊。 出了啥米问题吗? 计无双将这一幕收到了眼里,看萧素素吃了瘪,莫名开心。 他最讨厌萧素素这种女人了。 仗着长得漂亮,有几分聪明劲,就到处勾搭、利用男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踹开,换下一个,水性杨花。 真可惜温和说要先留着她,觉得玄女教出现得很突兀,萧素素的背后肯定有人,有必要摸清她的底细,让计无双留着好好审讯。 不然刚才第一轮计无双就先杀了她了,但等审讯完了,计无双不介意补上。 不过,现在,还是大事为重。 “刘一雄,这件事,你虽然知道,但我相信你,你不是能做这种事的人。” “那么,将染疫物品和尸体故意丢入河道、水井,让疫病在我们许州军及百姓中肆意传播的人,究竟是你们三个中的哪一个呢?” “范中原,是你吗?” “你的汾北县,离我们许州地界最近,河道也经过你们那里,下手最方便。” 计无双看着范中原,问道。 武功等人震惊万分,现在,他们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他们完全一无所知。 范中原苦笑。 “许州军染疫的事,我承认我是知道的,毕竟离得这么近,我也担心你们打过来,自然会比较留意你们的动静。虽然你们有做掩饰,但若是特别注意,总能看出几分端倪。” 武功脸忍不住一红,他离许州军也挺近的,可为什么,他就没有发觉呢? 武功一阵懊恼。 而且,范中原倒也罢了,萧素素才占据了临河县多久?竟然连她也知道了,单他一个什么也不知道。 这种感觉,别提了。 范中原不知道武功的心情,他继续发言。 “但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 “汾北县才多少人,能守住汾北都已经不易了,打你们的主意,我人老了,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 计无双一直仔细观察着范中原的表情,范中原坦无比地看着计无双,这件事上,他问心无愧。 计无双最后缓缓点头:“好,我先信你。” 然后,计无双的视线,转而移到了萧素素的身上。 第287章 锁定 武功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素素。 不、这件事不可能是她做的。 看到武功的模样,计无双心中一声冷笑。 这是又担心上了? 蠢货,对女人这么容易心软。 这样的人,迟早栽在女人身上。 才认识多久啊,就因为长得漂亮就这么相信? 别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世间,愚蠢的男人就是这么多。 同他们一比,温和…… 计无双微勾嘴角,温和他自然不是这些蠢货能比的。 计无双的心情突然好了些,就连讨厌的萧素素看着也没那么碍眼了。 “萧素素,轮到你了。” “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计无双继续问道。 萧素素摊了摊手:“我也同范老爷子一样,我的确知道你们染疫的事,但想必计公子你们也知道,我们进入北晋州才一两个月而已。我们来的时候,你们只怕就已经开始爆发了,更何况这段时间,我们自顾都不暇,从时间上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是我们做的。当然,你也可以怀疑我们在来晋州之前就做了这事,但要做成这事,想必需要许多的染疫物品才能达到这样几乎全境感染的效果,我们在没有进入这里之前,根本无法取得这么多的染疫物品,因此,也没有条件做这件事情。” 计无双点了点头。 他虽然讨厌萧素素,但也不至于随便安个罪名给她。 倒不是说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而是,他不想侮辱自己的智商。他要诬陷人,起码也要做得让人百口莫辩,这种破绽百出的,他计无双不屑。 计无双开始就已经分析过这件事不大可能是萧素素做的。 除非,她在北晋州内另有同盟,同盟的势力还不小,这才有这个可能。 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这样的迹象。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件事上,他在萧素素的表情上,没有看到有任何说谎隐瞒的蛛丝马迹。 对于自己的观察力,计无双极有信心。 目前为止,能当面在他面前说谎还不露一丝破绽的,一个也没有。 所以,萧素素暂时,可以相信。 于是,计无双的眼神落在了最后一个人的身上。 “袁拱,你呢?” “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袁拱还没有开口,袁承志先怒了:“计无双,你别血口喷人了,我父亲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谁做这件事情,也不可能是我父亲做的!” “你少胡说八道了。” 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只有许州主和这个计无双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才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才能狠下心来做这种事情。 除了他们,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因为过于愤怒,袁承志的脸涨得通红。 他却没有注意到,有人的脸色变了。 不是袁拱。 袁拱的脸色始终没有变。 即使被计无双如此当面质疑,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他甚至呵斥袁承志:“志儿,无需如此,没有做过便没有做过,假的成不了真。你如此大呼小叫的,哪里有世家公子的风范,叫别人笑话。” 袁承志这才住口,只是神情依旧忿然。 袁拱对计无双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我这孩子,最是孝顺不过,他并不是有意对计公子你大呼小叫,还望计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次。” 计无双点头,继续问袁拱:“这么说,这件事的确如同公子所说,同你们袁家毫无干系?” “自然如此,我袁家岂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计公子误会了。” 说完,一脸遗憾地看着地上眉县高仓井、范县张正道的两具尸体:“只可惜他们一早就去了,不然,计公子或许就能问出来了。” 如果不是在场的这些活着的人,那就只能是死去的那两位了。 毕竟,这种事的确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除了这些占据各地的豪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笔。 袁承志连连点头:“肯定是他们干的,一定是他们没错了。” 计无双笑了:“袁拱你还真沉得住气,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承认,还想将罪名推托到别人身上吗?” 众人闻言一惊,听这话的意思,计无双这是认定这事儿是袁拱做的?他是有什么证据吗?不然为什么这么肯定? 如果真是袁拱做的,这也太可怕了。 尤其,许州主做这种事情倒也罢了,他本来一向名声都不好,做事残忍毒辣,可袁拱,袁拱不是啊,在北晋州诸名门世家里头,袁拱的名声一向很好,乐善好施,是极得人望的名宿。 他竟然会做这种事? 众人看着袁拱的眼神不由变了。 刘一雄看着袁拱的眼神也变了。 是袁拱主动找他联姻的,也是从袁拱那里,刘一雄得知了许州军染疫的消息。刘一雄一直以为是他们走后,又有些人潜伏的疫病发作了,这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多想。 袁拱从来到尾都没有跟提起过,这并不是自然染上的,而是他故意派人做的。 刘一雄的神情变得冷厉了起来。 若是如此的话,他就被袁拱给骗了。 这种欺骗,是刘一雄不能接受的。 “袁大人,这事是真的吗?你真的做了这种事?” 这个时候,刘一雄显然已经怒了,连岳丈两个字都不愿喊出来。 他刘一雄的确不是好人,他们被许州主赶进北晋州,的确也传染了不少人,让北晋州成为了疫病的摇篮,害了无数的人。 但这一切都不是他们自愿的,他也只是想要活着而已。获得了容身之地后,他也尽力救治了那些染疫的百姓,只是,缺医少药,无可奈何而已。 但主动去传播疫病? 甚至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 这实在是超出了刘一雄的底线。 跟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同谋。 若一开始知道袁拱做了这样的事,刘一雄是绝对不会同意与他联姻、结盟的 。 袁拱苦笑:“贤婿,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我是这样的人吗?” 尽管如此,刘一雄的神色仍然将信将疑。 袁拱他其实并不算了解,但计无双,作为同僚,他就了解多了,计无双不是那种会说空话的人。 刘一雄起了疑心。 袁拱苦笑:“计公子这玩笑可开大了。您这样,别人怎么看我?说是我做的,计公子可有证据?只凭计公子红口白牙的几句话,老夫就成了罪人。老夫、老夫该怎么说才好呢?真是让人百口莫辩啊。” 计无双看着袁拱,他遇到过的人中,袁拱的这份镇定功夫,真是数一数二。 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曾露出什么破绽。 但证据? 谁说他没有? 计无双笑了。 “想要证据?那我就让你看看。” 第288章 有恃无恐 到了此时,袁拱面上仍然十分平静。 这件事袁拱做得异常机密、谨慎,收尾也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疏漏。不要说别人,就是他自己,如今再去找证据,也是找不出来的。 毕竟,他算计的可是素以狠毒着称的许州主温和,一旦泄密,那可是灭门的祸事。 袁拱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 计无双说手里有证据,袁拱根本就不信。 不说别的,想想依许州主温和那性子,若是知道这件事是他动的手,能忍到现在? 而且,计无双若是早就认定了是他,刚才又何必将范中原、萧素素也点出来? 袁拱认为,计无双只是在耍诈而已。 现在比的就是谁能沉得住气了。 只要他一口咬定,不是他所为,计无双没有证据,又能奈他何? 如今,可不是在许州的地界,而是在他们晋州的地界。 计无双区区几百个人,能掀起多大的浪? 除非他不要命了。 计无双可不像是不顾一切,不要命的作法,不然,死的不会是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两个。 而他们袁家的子弟,受伤的是有,伤了性命的却一个也无,而且都不是什么重伤。 计无双顾忌刘一雄,所以不敢动他们袁家。 这个时候,袁拱还不知道,第一个被开刀的,就是袁冰月。 若不是萧素素横出一手,将袁冰月砸偏了一点,只怕袁冰月早就横尸当场了。 姜需见袁冰月反正已经救过来了,怕说出袁冰月差点儿横死的事徒生事端,因此,只含糊地提了一句,袁冰月受了伤。 因此,在袁拱的认知里,袁冰月受的伤大约也就和儿子袁承志差不多的程度而已。 这也导致,在袁拱看来,计无双对他们刘袁两家是非常顾忌的,计无双绝对不敢对他袁家、对他这个刘一雄的老丈人,真的下死手,那无疑是个死局。 有了这个结论,袁拱不是很将只有几百个人手的计无双放在心上。 不过,虽然不怕计无双,但他也不能任由计无双将这件事扣在他的身上。 如果真的落实,他名声扫地,在场这些豪强,势必没有人会支持他,这也就罢了,这些人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总有办法。 袁拱更在意刘一雄的反应。 刘一雄对这件事的强烈反应让袁拱十分意外。 他本来以为,对刘一雄这样的人来说,这应该并不算什么。 毕竟,他们这些疫兵来了北晋州,因为他们到处乱跑,死的人不知有多少,整个望川城十之八九的人都没了。 对这样的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个问题才对。 看来,他对刘一雄的认识有点偏差。 不过,还好这事情他对谁都没有说。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许州主无所谓,他还是要名声的。 因此,袁拱想都没有想对刘一雄提起这事儿。 如今袁拱心里一阵庆幸,还好他没有说,提都不成提一句,不然,看刘一雄如今连岳父都不肯喊,若是当初知道了,这门姻亲大概也做不成了。 没有刘一雄,只凭袁家,不要说这北晋州,就是随便一个县,他们想要吃下,只怕都要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一个不好,还很有可能被别人趁机吃下。 袁拱心里暗自庆幸,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一定要否认到底。 虽然刘一雄看样子是有些存疑,但毕竟婚事已成,两家在别人看来已经成了一家,只要这件事没有落定,以后好好哄哄,袁冰月再给刘一雄生个一儿半女的,两家的关系就能彻底稳住了。 因此,见计无双说要拿出证据,袁拱不但不惧,反而上前一步。 “看便看。” “我袁拱一生处事,风光霁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有证据,你拿出来就是了。” “若是证据确凿,老夫任凭你处置就是。” “不过,若是伪造证据,进行诬陷,这可是我们晋州人的地盘,可不是许州,由不得你胡来!” 袁拱一派毫不畏惧的样子,说话掷地有声,倒是让有些人的疑心打消了几分。 计无双故意诬陷,这也不无可能。 萧素素对袁拱、计无双都不算太了解,说不好孰真孰假,但从利益最大化原则,她还是更偏向相信计无双一些。 但,这太主观化了。 萧素素悄悄将目光投向了刘一雄、姜需。 他们两个是聪明人,对计无双、袁拱也比她了解得多,他们的看法应该更具有参考性。 萧素素看见,刘一雄的脸色依旧有几分阴沉。 而姜需拉了拉刘一雄,朝他暗暗摇了摇头。 这件事就算真是袁拱做的,只要计无双的证据不确实,那他们也不能认,不然,名声扫地的何止袁拱,他们也一样。 毕竟,婚礼已成。 如今袁拱已经是刘一雄的岳父。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如今,只要不是证据确凿、百口不辩,他们保袁拱就是保他们自己。 刘一雄和姜需两人是患难之交,一起度过了许多难关,姜需一个眼神,刘一雄就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意思。 虽然心里一肚子气,不过,他的面色还是缓和了一些。 见状,袁拱的眼里不由露出了丝喜意,果然,刘一雄计算怀疑,还是会偏向他的,这件事,他更有把握了。 而且,他也不相信计无双真能拿出什么确实的证据,顶多是些起不了太大作用的东西而已。 毕竟,没有人比他清楚,做这些事的人,早就已经…… “证据呢?” “在哪里?” “计公子为何还不拿出来?” “莫不是在唬人不成?” 袁拱底气更足、气势更盛,甚至又向前迈进了几步,逼向了计无双,同他对峙,虽然说站的位置比起计无双下了些,但气势之盛,却并不逊色。 计无双哈哈大笑。 “好!” “好!” “好久没有见到在我面前胆子这么大的人了。” “证据在哪?” “不早就在这厅里了吗?” “别人看不到也就罢了,你难道眼瞎,也看不到吗?” 第289章 审问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愕然了。 从头到尾,也没有见多出什么东西啊? 哪里来的证据? 证据在哪里? 所有人的眼睛都四处打量,试图找出像证据的东西,可无论怎么看来看去,也不见比之前多出什么东西啊? 萧素素也是其中的一个。 她真仔细看了,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 她觉得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头疼! 头疼! 谁能借个脑子给她啊? 关键的时候脑子不够用,真着急啊。 果然这种动脑子的事儿就不适合她。 上天啊,除了个负责交际的,还能给我个像这个计无双这样脑子好使的不?当然,心肠就不必像他了。 对此,萧素素敬谢不敏。 不然萧素素怕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脑袋没了,她还不知道怎么没的。 上辈子死的虽然有点惨,但好歹不是糊涂鬼,死得清清楚楚的。 这辈子,她可不想连上辈子也不如,做个糊涂鬼。 计无双这样的,脑子再好,她也敬谢不敏。 聪明人还没来,日子却还是要过,萧素素也只能自己琢磨了,只可惜,脑子这种东西,真不是勤能补拙的。 她左想右想也实在想不出来计无双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只换来了头疼,算了,萧素素干脆放弃。 左右计无双要公布答案的,她跟自己的脑子较什么劲,静待答案揭晓! 这么一想,突然,脑壳都不疼了,浑身一阵轻松,舒爽极了。 萧素素放松之后,期待地看向计无双。 快点啊! 还等什么呢? 好戏快点开锣。 她等着呢,就差瓜子壳了。 等着的不止萧素素,其他人也不得要领,将不解的视线投向了计无双。在众人满头雾水的视线中,计无双终于提高了声音。 “还等什么?” “还不赶紧将我们的证据拿出来?” 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萧素素精神为之一振。 虽然说她手里没有瓜子,但这不妨碍她紧张的心情。 哎呀! 这趟真没有白来,比话本子里都精彩,还一波三折的,她得看清楚,等回去了讲出来,叫人编成段子,说书也好,排戏也好,肯定很好看。 她得看清楚一点,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在暗影来了之后,萧素素的胆子倏地一下子膨胀了许多。 如今再不济,逃命的把握,萧素素还是有几分的。 小命大概无忧,萧素素就不算太着急了。 在萧素素的注目下,计无双身边的几个亲卫中出来了两个人,一个人的眉毛又浓又长,直入发鬓,一个鼻梁挺直,如同悬胆。 哎! 萧素素突然发现,这计无双身边的人长得都很不错啊! 这不是巧合?萧素素分神了一下下。 这两个人出来之后,也不见计无双有什么指示,他们就毫不迟疑、大步流星地向人群中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从人群中提了两个人出来。 这两个人,容貌就逊色多了。 袁拱明明长得不错的,袁冰月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怎么其他人就差这么多呢? 有了刚才的珠玉在前,这个落差,萧素素的眼睛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提出来的两个,一个叫做袁承桉,眯眯眼,一个叫做袁承明,塌鼻子,长得也不算太丑,就是比普通差了那么一丢丢,不过,好歹是世家子弟,腹有诗书,穿着打扮起来,倒也有几分气质。 他们都是袁绍的侄子。 不过这两个突然被提出来,都吓坏了,脸色都白了。 心理素质十分不行。 原来的几分气质,现在也失了大半。 与袁拱一比,可差太远了。 哎,这样不行啊,萧素素有点替他们急。 虽然是个龙套,但表现太差,也会影响舞台效果的好不好。 你们虽然只是个龙套,但也不要自暴自弃啊,如果表演出众,说不定,下一次,你们就是配角,进而成为主角了呢? 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啊! 我看好你们。 萧素素在心里替他们打气。 这时,作为舞台最重要的几个角色之一的袁拱这时出声了,他不悦喝道:“计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叫你拿证据,为什么将我的侄子们提出来?” 这件事,不要说袁承桉、袁承明,就连他们父亲也毫不知情。 袁拱更确定,计无双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了。 这样,他更无所畏惧了。 计无双轻笑:“急什么?你是怕了吗?” 完全无关的人,他怕什么? 袁拱不作声,袖手冷笑,等着看计无双搞什么玄虚。 反正,没有人比当事人的他更清楚。 见袁拱不开口了,计无双这才转向袁承桉、袁承明,笑眯眯地问两人:“现在,麻烦你们两个告诉大家,对于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袁承桉、袁承明先还不说。 不过,那个眉长入鬓的亲卫手起刀落,袁承桉的一只耳朵没了。 袁拱万万没有想到,计无双的人竟然如此残暴,没有任何顾忌,说下手就下手,他脸色大变。 “竖子敢尔!” 刷刷,两把刀架在了袁拱的脖子上。 “计无双!” 刘一雄站了起来。 门外的士兵们顿时弓箭竖起,指向了计无双。 “稍安勿躁,只要他不动,我的人不会动他。” “我只是想让人先好好把话说完而已。” “不过,若是随意乱动,我也就不敢保证了。” “刘一雄,若是你想看你这岳父立马血溅当场,可以试试!” 刘一雄看着计无双,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计无双是认真的。 刘一雄再次坐了下来。 袁拱的心沉了下来,他觉得,他好像错判了什么。 刘一雄似乎十分忌惮计无双。 可为什么呢? 明明计无双只有数百人。 而刘一雄,可是有是十来万的士兵的。 袁拱想不通,但他开始有些不确信起来。 浓厚的阴霾在袁拱的心里弥漫。 这时,计无双笑眯眯地再次两人:“现在,麻烦你们两个告诉大家,对于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血淋淋的一只耳朵在地上,触目惊心。 这一次,两人没有什么也不说。 他们争先恐后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而随着他们的叙述,袁拱平静的脸色终于平静不下来了,一阵红一阵紫一阵黑。 第290章 怪事 袁拱自觉这件事他做的天衣无缝。 事后,那些人更是让他全部灭口,没有留下一个。 然而,袁拱却没有想到,病人的脏东西不可能平白无故而来。 发现这件事那还是袁承桉、袁承明染了疫病将将恢复健康的时候。 他们倒霉的算是感染得比较早的那一批人。 在哪里染上的说不好,毕竟他们正是爱玩的年纪,成天呼朋唤友的,这里跑那里窜,让他们自己想,他们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好在他们出身好,有医有药又年轻,恢复得也快。 只是他们虽然恢复了,城里到处却一片萧条,倒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染上了,主要是染病的人倒下了起不来,健康的人要照顾病人,也担心到处跑给染上了,街上冷清地一个人也看不到。 他们平常爱去的那些酒楼饭馆还有楼子,几乎都闭门谢客了,就是偶尔有一两家没有闭门谢客,还没有走进去呢,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再看看姑娘们憔悴、无精打采的样子,寻欢作乐的心情顿时一点儿也没有了。 城里没意思,家里也待不住。 两个人实在无聊,就想着干脆下乡去散散心打猎去,亲手打几只兔子烤着吃,也比闷着好啊。 说去就去,家里在乡下也有庄子,不怕没有地方住。 两人兴冲冲地就去了。 不过,这一日两人运气不大好,打了半天,硬是一只兔子都没有打到,倒是把他们自己累得够呛,跑回庄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最近的一个村子里歇脚。 这一歇,在村子里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们看到有人拿着钱在村庄里到处收购病人的脏东西。 他们觉得很奇怪,就向村里人打听。 村里人也没有隐瞒,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村子里的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说最近不止他们村,其他村子里也一样也有人收集这种东西。 袁承桉、袁承明感觉很奇怪。 这种东西,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有人专门收集的? 而且,若是收集一点点倒也罢了,自从疫病流行起来,担惊受怕之下,做什么奇怪事情来抵御疫病的都有,有的人用烟熏,觉得烟熏可以治病;有的人住进了庙里,以庙为家,觉得在庙里还可以受到神明的庇护;收集一点这种东西,也许是用来作法什么的,也不奇怪。 但这收集得也太多了。 听村民的语气,还不止一个村发生了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问村民,村民们一个个也不是太清楚,反正,如今到处都有人染病,这个东西又不稀奇,病好了之后,都嫌不吉利烧了,现在能废物利用,换点钱,不是正好吗? 另一个村民还说,不止东西呢,听说,这些人连病死的人的尸体也收,出价还特别地高。 当然,他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但听说某某村的某某某真的把病死的老娘的尸体给卖了换了好几十两银子,之前穷得叮当响,住着个破房子的人,如今不仅修了新房,还娶了婆娘。 说话的人虽然说是一脸鄙夷,但鄙夷之外,又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在里头。 不是一两,是好几十两啊! 一家人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不过几两银,若是有个三病六灾的,几两银也未必能够存下。 许多人家,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干上一辈子,最后也未必能存下几十两。 可人家,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下便做到了。 袁承桉、袁承明听了忍不住皱眉:“这也太不孝了,人死之后理当入土为安,这买人尸体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是要作什么邪法。这不是让他娘连死后也不能安宁吗?为人之子,怎么能这样?为了区区几十两,做这种事情。” 村民笑了笑,十分不以为然地告诉袁承桉、袁承明:“这算什么?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好歹,他娘还是病得不行了,死了才卖的。还有些人家,为了赚这个钱,听说故意将病人房间里的窗户打开。本来就在发烧,这冷的天,再一吹,如何挺得过去?没有几天就去了。有个姓孙的男人,家里婆娘不争气,一连生了九个丫头片子,一个崽都没有。这回,除了出嫁的那两个,他婆娘连带剩下的几个,一个也没有活。倒是他,突然间,手头宽松了,听说搬进了城里,娶了新妻,还纳了两个小妾呢!” “大家都说,他那婆娘和丫头们,死的蹊跷。” “染病的是不少,可谁家也没有死得这么快这么干净的。” “有人同他原来的婆娘交好,听说她病了,曾经去探望,说一进去,屋子里凉飕飕的,炕上一点儿热气也没有,窗户都破着洞。” 袁承桉、袁承明倒吸一口凉气,都说虎毒不食子,竟然有这种事。之前的事就已经让他们吃惊不已了,如今这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为了一点银子,竟然害死自己的妻子和七个孩子。 “这是谋杀!” “难道没有人告官吗?” 两人义愤填膺地问。 要说他们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正义心的人,可这等恶事,平生未闻未见,这简直毫无人性,就是一向只喜欢眠花宿柳、不务正业的他们,也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 “告官有什么用?” “病死的官府也管不了啊?” 袁承桉、袁承明哑口无言。 的确,这种事,官府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因为别人照顾病人,让病人受了些凉,就说别人是谋杀,把人抓起来判刑?从法律上讲,还真不能拿这人如何。 不过,法律管不了的,他们却未必管不了。 老百姓无权无势,自然不敢触犯法律。 对袁承桉、袁承明这样出身的世家子弟来说,法律这种东西,可没那么值得畏惧。 这样的恶人,不配过舒服的日子。 也是最近实在太无聊了,这件事就上了两人的心。 等两人回了城,就派人专门去查这个姓孙的恶人,还有收购这些东西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许多村都有人收,所费银两不少,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他们倒要看看,这幕后的人是谁个?又是为了什么事做这个。 第291章 真相 这件事虽说蹊跷,查起来却也并不怎么难。 顺藤摸瓜,很快,派出去的人就查出了头绪。 那些到处收购这些的人,都是城里一个混混头儿的手下。 这混混头儿在县城里颇有些名气。 早年家境还可以,去武馆专门拜师学过武,后来家里破落了,不过,他胆子大,身手高,开始给人看场子。 后来年纪渐渐见长,收了许多徒子徒孙。 自己虽然退下来了,但赌场里、楼子里的打手,几乎都是他的门下。这些人虽然说给赌场、青楼做事,但只认这混混头儿,他们的薪水也是这混混头儿发。 在县城里,他们这一派是最大的黑势力,颇有名气,没有几个人敢惹。 但袁承桉、袁承明是谁? 不过是些混混而已,普通百姓怕他们这些流氓地痞,袁承桉、袁承明可不怕。百姓怕混混,混混却怕官府,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官府都不敢管,哪里将个混混头儿放在眼里。 两人当下就带了人杀去了那混混头儿家里,准备找那混混头儿的麻烦,顺便也搞清楚,他拿那么多银子来做事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做慈善的吗?继续再让他这么搞下去,不知为了赚这个钱,有多少人会死于自家人之手。 反正无聊,偶尔做点这种惩恶扬善的事也不错啦,到时候等楼子又热闹起来了,还能在姑娘们面前吹嘘一下。 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英雄崇拜呢! 两人兴冲冲地去了,意图大展拳脚。 但最后,两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了那混混头儿正恭恭敬敬地送一个人离开,那个人他们都认识,是袁拱手下的一个颇受重用的管事。 他们虽然纨绔了一点,但也有眼力劲。 一个管事找个混混干嘛? 当然也不排除是亲戚什么的,但更多的可能,是有什么不太光彩的脏事不方便出面,需要他们出手。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陌生,看哪个人不顺眼,自己不方便出面,也没少出银子叫下人找外头的人干这种活儿。 这混混头儿很有可能在暗地里替家主办事。 办什么事他们虽然不知道,但家主的事儿,他们可不敢掺和。 他们就是两个公子哥儿,吃喝玩乐就完了,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当下他们就打道回府,将这件事儿丢到脑后,全当不知道。 不过那个姓孙的,他们倒是没有放过,偷偷地找人灌醉了,推进了河里。 这种人渣,不配活在世界上,还是早死早超生! 之后,这件事几乎就给他们忘光了,继续过他们逍遥快乐的日子了。 对于他们来说,好吃好玩的事儿太多了。 这件事,并不值得他们费多少心思。 而让他们再次记起这事,却是大约一个多月之后,县城里发生了灭门大案,那混混头儿一家,连着他的众多徒子徒孙,都在那次灭门大案中,死于非命,一场大火将那里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凶手是谁,最后也没有查出来。 袁承桉、袁承明听了这个消息,脸都白了。 灭门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他们有所怀疑,不过两人都将这份怀疑吞在了肚子里,反正也不过是混混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瑟瑟发抖了几日,两人就又开始照常过日子。 这件事,他们打定主意要一辈子埋在心里,就是家人,他们都没有说过。 但刚才计无双一提起这事儿,将疑犯锁定了袁拱时,不约而同地,他们两人就都又想起了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 那些脏东西是派这个用途的。 难怪那个混混头儿会被灭门。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这个一直放在心中的谜团到了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两人宁愿一辈子也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突然知道这种惊天秘密,两人也是晓得,这种事儿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只是,两人到底也不是戏子,年龄也轻,再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粉饰太平,还是难免在神情中露出了异色。 计无双就是看到两人的表情有异,这才示意护卫将他们两个提出来问话的。 他是没有证据。 甚至,之前,他也并没有锁定袁拱。 只是认为有能力也有动机做下这件事的人,肯定在这些人当中,除了刘一雄,和新出现的玄女教,其余人应该都有这个可能。 之后,通过所有人的反应,他先后排除了武功几个,范中原、萧素素,锁定了剩下的袁拱。 如今,人证在手。 就是袁拱没错了。 好个袁拱,不过占据小小一县,竟然敢对他们设下这么大的陷阱。 真是胆大包天啊! 该怎么对他才好呢? 千刀万剐巩够不够? 计无双看着袁拱,充满恶意地笑了。 这个人,他不可能放过,也绝对不会放过。 袁拱看见了计无双的表情,他的心中为之一寒。 他万万没有想到,机关算尽,最后却栽在了两个侄子的无心插柳之下。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没有动用袁家的一人,甚至最后孙家的灭门,他也没有让袁家的人插手,而是另外找人,雇佣了另外一伙流匪,干下了这事儿。 那伙流匪本来就不知道雇佣他们的人是谁,只是拿钱办事。 事后没有多久,又意外死在了同其他势力的火拼之中。 那个管家,也被袁拱弄了个意外,处置了。 袁拱本来以为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不曾想,却栽在了这个意外之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众人看着袁拱的眼神都变了。 袁承桉、袁承明不敢看袁拱的脸,低垂着脑袋,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啊。这都丢了一只耳朵了,总不能让他们连另外一只也没有了? 不过,以后怎么办? 两人心中一片茫然。 得罪了家主,袁家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吗? 这时,计无双开口了,声音冷得如同掺了冰渣子一般。 “袁拱,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可是你的侄子们亲口所说的,你不会说他们也是诬陷冤枉你的?” 第292章 说服 袁拱的眼沉得能滴下水。 当然,他仍然可以否认,只是两个侄子的证词而已,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袁承桉、袁承明他们也没有真的亲眼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一切都只是一些蛛丝马迹,不过是全凭两人的推测臆想而已。 如果是衙门之上,公堂审案,他当然可以否认到底,只凭这些,是定不了人的罪的。 但是,这里不是公堂,计无双他们也不是需要受法律节制的官吏。 身为这个乱世的权力者,他们不需要确凿的什么证据,他们承认的事实,便是真相。 但就算真的是真相又如何? 权力之下,翻云覆雨。 真相从来都不重要,只要有足够的力量。 历史书写的从来都不是真相,不过是胜利者的一家之言。 袁拱暗暗遗憾:真可惜啊! 若是在他袁家的地盘,他又何须畏惧? 只可惜这是在望川郡,他们前来不过是送嫁,所带的兵马并不多,这望川郡由不得他们袁氏作主。 能作主的人是—— 袁拱的视线移向了刘一雄和北晋州的众多豪强, “不管如何,婚事已成,如今,我们两家便是一家了。” “贤婿、诸位,许州主和这计无双做下的伤天害理之事何其多,就算真有人做下了这件事,也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施其人之道罢了。虽然这件事并非是老夫所为、袁家所为,但做下这件事的人的心情,老夫能够理解。虽然有伤天和,但若不如此,等许州军打过来,咱们北晋州就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这么值得被指责的大罪吗?若是如此,许州主、计无双做的,又算是什么呢?” “计公子此时如此,不过是为了挑拨离间,破坏咱们的联盟罢了。” “许州军如今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只要他们大家齐心合力,就可以赶走许州军,夺回属于我们的南晋州。” “从此,我们也不必日日担心家破人亡,百姓也不必被许州主荼毒。” “这是我们最好的时候。” “大家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若是大家同意,我袁家军,愿为先锋,最先开赴两州交界,抵御许贼。” 这话一出,众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袁拱所说的的确不错,这件事袁拱的确干得不是人事,有伤天和,叫人不齿,可事情是袁拱做的,同他们又没有关系。相反,如同袁拱所说,如今的确时机大好,趁他病,要他命,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尤其,袁拱主动提出,让袁家军作为先锋军,更是让众人动心不已。 真打起来了,肯定是先锋军承担的压力最大,受损最重,如今袁拱为了获得众人的支持,竟然主动提出,这真是求之不得。 若是如此的话,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袁拱这人虽毒,但作为先锋,死伤定然会最重,那袁家的势力一定会受到最大的打击,袁刘联盟的实力也会被削弱。 这对其他人都是一件好事。 萧素素心下暗暗咂舌,打起了精神,这袁家的两个龙套虽然差了点,但这袁拱却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又心狠手辣,又放得下身段,还能断尾求生,果然这么个世道,能出头的都不简单,总有过人之处。 提出这个条件,真的很难让人拒绝啊。 就算袁拱是个毒心毒肺的伪君子,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许州主目前才是大家的心腹之患,与之相比,袁拱的所作所为,就不算什么了。毕竟,倒霉的是许州军和南晋州的百姓,他们又不曾为此伤了些什么? 也许,或多或少,在人们的心中,也都曾经这么想过,许州主能让疫兵到北晋州肆虐,他们又为何不能? 只是一来许州主已经筑墙防范,晋州主都跑了,各地都乱成一片,自顾不暇,彼此都在争斗个不休,许州主不来打大家,大家都阿弥陀佛了,哪里能腾出空来主动出手? 二来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一是需要相当多的染疫物品,二是得有大量人手将这些东西送过去。许州主筑起了那么高的高墙,许州军战力又那么强悍,还有百姓作为屏障,直接推过去,无疑是送死。就算是找个小道偷偷摸过去,但这么多的人,也是没有办法掩人耳目的,一个不好,便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他们也没有想到过从水源下手这种阴毒的办法,毕竟,水源是想通的,一旦对水源下手,水源受到污染,受害的就不只是许州军了,下游所有的百姓,都逃不掉。南北晋州原本是一家,许多人的亲戚朋友也都住在南晋州,这种念头就算有也就是一闪而过,没有人真做得出来。 但如今,事情做都已经做了。 他们就是把袁拱骂得狗血淋头,也改变不了事实, 既然如此,何不选择对他们更有利的呢? 众人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心下已是松动,眼神交汇间,俨然已经有了默契。萧素素也同众人一样,她没有洁身自好的想法。大势所趋,跳出来挡,代价太大。正义算什么?这样个世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只想让跟着她的人,能尽可能多的活下来。 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是神的事情。 她被叫一声“神女”,但她可不是真的神。 但,就算他们都默认这事也没用,顶多这个联盟仍有达成的机会,但能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两位。 别忘了计无双手下的刀还横在袁拱的脖子上呢,一刀下去,什么都完了。 这时计无双还一句话也没有说呢,冷眼看着袁拱发挥。 同时还没有明确表达意见的,还有刘一雄呢?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这一切也不过是场空而已。 袁拱自然也知道他真正一定要说服的人是哪个,他缓缓转过身子,将视线投向了刘一雄。 刘一雄仍旧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袍。 红得喜庆。 红得刺目。 大红的新郎袍上,有浓浓的血腥味。 从袁冰月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将这大红的新郎袍,染得更红、更沉。 第293章 出价 萧素素真不是故意的。 但随着袁拱的视线,她的视线也跟着转移到了刘一雄的大光头上。 夜色深沉。 一盏盏灯将大厅里头,院子外头照得一览无遗。 明明是大晚上,却亮得如同白昼一般,每一个人的表情,甚至连头发丝儿,都纤毫毕现,看得一清二楚。 这没有头发丝儿的,看得自然是更清楚了。 锃亮锃亮地,也如同那千百盏灯笼中的一个一般。 好圆! 好亮! 萧素素突发奇想,如果所有的灯一瞬间都灭了 ,在无比的黑暗中,刘一雄的这盏,不,这个大光头,会不会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那般。 那么显眼! 那么夺目! 袁拱没有注意刘一雄的大光头。 大男人,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没有头发算什么?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这个世道,有兵有权就有一切。 大光头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只要有兵有权,别说大光头,癞子头、狐臭、缺胳膊断腿什么的,也不是问题。 能活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能活得最好才是最重要的。 不得不说,从某一部分来说,袁拱和萧素素还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不过,当然也是有区别的。 因为袁拱看的是刘一雄的眼睛,没有看他的大光头。 计无双此时的脸色反而没有那么冷了,他又坐了下来,坐得吊儿郎当的,一只腿翘在另外一只腿上。 一个护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枕头,放在椅侧,他像没骨头似地,顺势就歪了下去,另两个护卫则一人端着水,一人端着点心。 刚才他们出去,萧素素还在想,他们去干什么呢? 现在她知道了。 腐败! 堕落! 没有规矩! 萧素素的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简直忍都忍不住。 这样强烈的视线,就算是一直没有太关注萧素素,将重心放在袁拱、刘一雄身上的计无双,也无法忽视。 不过,这样的眼光计无双倒是不讨厌。 看着萧素素馋得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计无双心情极好,问她:“萧姑娘想吃吗?” 竟然不是萧素素而是萧姑娘! 这可是质的飞跃啊! 是不是友好的信号啊? 譬如说,给她分享点饼干。 一盘子她没那么贪心,几块也好啊。 萧素素眼睛一亮。 她肚子是很饿啊。 昨晚她睡得晚,一直到了天将明才睡着,早上没有起床补眠了,到了快中午,才起床,又因为黑龙卫的那些家伙手艺太差,她没有吃几口,准备到外头买些好吃的,又没有买到。 都说民以食为天。 这天她的天无疑塌得很彻底,想起来简直一把辛酸泪。 不过,当时她还抱着一线希望。 想着,反正等会儿可以吃大餐,到时候补回来就是了。买不到省点自家的,吃别家的,也不是坏事啊。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打算大吃一顿。 不过,后来坐下来,还没有吃几口,不知怎么扯到了生意上头,一家二十万,她要发了,她要发了! 萧素素心花怒放,一顿饭尽顾着做生意去了。 在那么多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的刺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时都不作怪了。 再后来,刚把这事儿扯完,花轿又到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整天她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啊,就连拿在手里的橘子,也还没有啃上,就砸出去了。 当时乱成一团,桌子上的食物全被蜂拥而入的人群掀在了地上,接着被压成了稀巴烂,她也没有顾得上捡个一星半点的。 再之后,地上被打扫,死的伤的好的被清理,什么也不剩了。 之前一直想着怎么保住小命,没有顾得上。 这时看到了点心,萧素素的口水哈喇子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流,自己都控制不住。尤其想想损失的四十万,她觉得她心里苦水在不停的流,更需要吃点甜的来安慰下了。 武功有些没眼看。 这个吃货。 好歹一路上吃了他那么多肉,就一顿两顿不吃,至于吗? 萧素素哪管别人啥眼光,肚子填饱最重要。 萧素素连连点头。 “想吃!想吃!” 快给点。 块她不嫌弃,一两块也可以啊。 计无双笑了。 在萧素素殷切期盼的目光中,他拿起一块饼干,丢进了自己的嘴巴中,咯嘣脆,好极了。 萧素素不敢置信、如遭雷击。 这种事,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 通常,不是她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萧素素的神情大大的取悦了计无双,紧接着,一口一块饼干,就着萧素素垮着的小脸,觉得很是下饭。 计无双甚至想,这萧素素也不是全无用处。 等审问完了,留她一条小命也不是不可以,起码吃饭的时候,让她坐一边看着,让人胃口挺好的。 嗯,这么一说起来。 他的确差个提高胃口的奴隶。 神女这个身份,也算勉勉强强,配得上,长得也还可以,不至于碍眼,丑人他可不要,影响胃口。 计无双百无聊赖地想着,甚至忘记了还等着要放大招的袁拱。 袁拱万万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计无双竟然敢如此小瞧他,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份轻蔑,袁拱暗暗下定决心。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计无双付出代价的。 还有这个萧素素,简直不知所谓。 袁拱一并记在了心中。 不过,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袁拱压住了心头的一口恶气,选择忽视可恶之极的计无双和那个迟早被吃的害死的萧素素,他对刘一雄一脸真诚地道:“贤婿,这件事也许真与我袁家有关,但,老夫可以发誓,真不是老夫做的。难道,就为了一个外人的一家之言,你就不信自己的岳父了吗?” 刘一雄只是淡淡地道:“袁大人,我不是个孩子。” “这件事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 这么生分,看来,不拿出点好处,想要刘一雄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支持他是不可能的了。 袁拱叹了一口气:“好,贤婿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换了我处在贤婿的位置,我也很难相信。” “那,我们就当这事儿真是我做的,来谈谈!” “只要你能保我袁拱平安,袁氏一族平安,我就不与你争这联盟盟主之位,袁家愿意带头拥护你为北晋州联盟之主,并且充当先锋,如何?” 第294章 代价 刘一雄和姜需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需对刘一雄点点头。 袁拱这是大出血了。 原本两家的计划是要扶袁拱上位的。 毕竟,他是本地人,素有威望,而刘一雄再兵强马壮,也不过是个外来者,更是他们这些人带来了疫病,让北晋州生灵涂炭。要是让他上位,其他人肯定不乐意。 为了顺利结盟,袁拱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但如今情势不同了。 除了袁拱,最德高望重、最有竞争力的两个豪强眉县的高仓井、范县的张正道都被计无双的人给杀了,其他人也处在计无双的威胁之下,需要刘一雄的庇护,不会再坚决反对,而不论从名分、实力和威望上,原本最大的阻力袁拱因为被揭出丑事,威望大跌,主动放弃了竞争,甘为助力。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刘一雄最好的机会。 他们也并不是对盟主位置不心动的,之前不过是明知不可为而放弃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在前,还不抓住放弃就是傻瓜了。 不过,计无双这个人可不好说话。 这人睚眦必报,袁拱坑了他们那么大一把,他不可能轻易放过。 而且,计无双说要让他们出兵渝州,他凭借的是什么?就凭手里这些人质吗?这些人质也许威胁得到这些瓮中之鳖的豪强,但对付在大本营的刘一雄就不够看了。 计无双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两人没有丝毫头绪。 计无双这人行事天马行空,别人很难猜到他真正的心思。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边走边看。 不管怎么说,如今也是在他们的地盘,许州主的大军不在,计无双也不可能带太多人马过来,不然,瞒不过这么多人的目光。 现在,计无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军包围,就算他有再大的本领,也是插翅难飞。 计无双这人还是挺爱惜自己的小命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还是有优势。 尽管如此,刘一雄和姜需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对计无双十分防范戒备。 刘一雄站了起来,对计无双拱了拱手。 “这件事怎么回事,计公子你智计过人,我就不多言自取其辱了。” “但凡事有因有果,事情变成这样,两军交战,不择手段,也是兵家常事。计公子你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道义是非什么的,讨论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袁大人总是我的岳父,今日还是我袁某人的婚礼,你重伤了我的妻子,这笔账,我也不曾讨回。” “不知计公子能不能给我刘某人一个面子,揭过此事,让你的人放了我岳父。” “如今,我便也不提我妻子重伤之事,我们揭过再往下谈如何?” 啪!啪!啪! 计无双双手击掌,露出了笑容。 “这话干脆,我喜欢。” “就是,这世间,不过是成王败寇,哪里有那么多是是非非。” “袁大人算计得了我们,也是他的本领。” “从个人来说,我还是挺佩服袁大人的。” “不过,如今袁大人落在我的手里,自然也是我的本事了。” “大家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刘一雄你为你岳父说情,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计无双,却从来不吃亏。既然算计了我,算计了我们许州军的士兵,总要付出代价才行。” “不然,接下来的事,我也没有心思再往下谈了。” 听见计无双表示出有商量的余地,被刀剑架在脖子上、随时有性命之忧的袁拱就算再心机深沉,眼里也不禁露出微微的喜意。 只要这次脱离险境,下一次,没有数百卫士的保护,他绝对不会亲身犯险了。 这回,他信错刘一雄了,也错估了计无双。 本来以为,在望川军重重包围下,他这个刘一雄的岳父是很安全的。 这个女婿,显然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可靠,计无双也比他所想的更胆大包天。 如今,人为刀俎,实在太憋屈了。 不过,计无双还没有直接下手,那说明这件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袁拱倒也不是太慌张。只要有谈的余地,那就好说。 现在失去的,不久之后,他会全部如数拿回,而且更多。 袁拱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 刘一雄、姜需却是心中一凛。 代价? 只怕不低。 萧素素也挺好奇计无双会提出什么,反正刀也不是架在她的脖子上,萧素素目前心态还是蛮轻松的。 不过,这计无双实在他可恶了,饼干那么多,不分她一块。 萧素素暗暗替刘一雄鼓劲,希望刘一雄他们能占上风。 不过,虽然如此希望,她心里却不是太乐观,目前为止,节奏几乎都掌控在计无双的手上,而且,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手。 萧素素的预感不怎么好。 萧素素真不喜欢这种预感。 不过,通常她的预感好的不灵不好的倒是经常很灵。 唉! 头疼啊。 肚子还饿着呢!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她饿得脑袋都快转不动了,萧素素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有朝一日,这计无双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要饿他个三天三夜,然后当着他的面吃好吃的,给他看。 咕噜咕噜。 萧素素的肚子实在受不了,大声地抗议起来。 在众人都很紧张地盯着计无双,不发一言,安静地等着听他说出他的条件来时,这个声音格外地响亮。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禁看向了萧素素。 虽然说萧素素脸皮厚,可是,她饿得已经没有力气假装了,哭丧着一张脸。 “别看了。” “谁还没饿过肚子的?” 计无双哈哈大笑起来,萧素素的苦脸大大取悦了他,当下,他又拿起一块点心,放进了他的嘴巴里。 萧素素嫉妒地眼睛都红了。 武功同情地看了萧素素一眼。 她多好吃一路同行的他最清楚不过。 饿肚子实在有点难为她了。 计无双笑完,便说起了正事,边吃饼干的他边笑着道:“我要的代价也简单,要我放过袁大人,没问题。” “只需要另外一个差不多分量的人为这事负责就好了。” “只要袁大人愿意将这个人交出来,并亲手杀了他,这件事,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和袁拱差不多分量的人? 让袁拱交出来? 还要袁拱亲手杀了他? 刘一雄的心一沉。 “说清楚。” “你说的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呢?”计无双笑着欣赏着袁拱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他的脸色第一次这么难看,计无双很开心:“袁大人大约已经想到了,还有个什么比袁家下一代的继承人更有分量的呢?” 这话一出,现场一阵沉寂。 所有的人心中一片寒凉。 这计无双竟然要逼得袁拱亲生父子相残。 第295章 迥异 灭绝人性! 简直灭绝人性! 逼袁拱交出袁承志便罢了,竟然还要袁拱亲手杀了袁承志,这也实在是太过了。 现在,袁拱要怎么办呢? 不同意,两把刀还架在脖子上呢! 只怕一个“不”字出口,人头便落地了。 同意,那可是嫡亲的儿子呢,还是长子,怎么下得去手? 袁拱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计、无、双!”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计无双估计已经被他杀了千遍、万遍了。 计无双只是冷笑。 袁拱将目光又看向了刘一雄。 刘一雄皱着眉头:“计……” 才开口一个字,就被计无双打断了:“刘一雄,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若再干涉,我就直接动手了。” “别忘了,这厅里的人命,可不止他袁拱一个。” “就算我真杀了他,你还能为了一个死人,这厅里所有活人的命你都不要了?” 刘一雄不出声了。 他冲着袁拱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无可奈何了。 硬来的话,袁拱的命他也保不住。 见刘一雄也没了辙,袁拱的脸也不红了,也不白了,直接变成了死灰。 躺在地上的袁承志这时的脸色也没有比他爹好到哪里去,浑身忍不住都颤抖了起来。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不想死啊! 可是,如果他不死的话,父亲怎么办? 虽然说父亲刚才让他留下来,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可是他只是有些怪父亲,从来也没有想过父亲死啊! 没有父亲这样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 父亲就是袁家的天,是他的天。 如果天塌了,那他们怎么活? 袁承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在他的心目中,无论碰到了什么事儿,都难不倒父亲,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然而,无所不能的父亲如今被人将刀架在了脖子上,束手无策。 事情到了如今,好像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两个,只能选择一个吗? 那,父亲会牺牲他吗? 父亲,一定不会牺牲他的? 不可能的! 可这样,父亲又该怎么办呢? 快想办法啊! 父亲,快想想办法啊!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一定能够峰回路转的。 袁承志紧张地看着袁拱,眼中带着期盼,希望最后关头能够突发奇迹,扭转乾坤。 袁拱迟迟无法开口,计无双却不耐烦了。 “看来,袁大人这是舔犊情深,舍不得儿子啦?” “既然如此,我帮你一把!”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若是还没有决定,我就成全你的一片拳拳父爱。” 说完,计无双就开始数数了。 “三!” “二!” …… “好!” “杀了我!” 几乎同时,两道声音响了起来。 反应过来后,袁拱的眼红了:“志儿!” 袁承志的脸白了,惨笑:“父亲,你说‘好’,你竟然说‘好’?” 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不忍看父亲惨死,虽然说他也很怕死,可是,身为人子,总不能为了顾惜自己的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惨死!袁承志决定用自己的命换父亲的命。再说,父亲也比他重要得多,袁家可以没有他,却不能没有父亲。 袁承志做出了牺牲他自己的决定。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袁拱也在同时做出了决定,只是,袁拱选择牺牲的,不是他自己,竟然是他。 父亲要牺牲他这个儿子的命保他自己的命。 袁承志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拱,脑子轰隆隆地响,有什么本来很高大很伟岸的东西在他的心中,一块块龟裂、倒塌。 她没有父亲了! 妹妹的话再一次在他的心中响起。 如今,袁承志无比清楚地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就在刚才,他也没有父亲了。 众人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局面,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袁拱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冷酷无情,这实在叫人想不到,同样的,看着胆子不大,没啥出众之处的袁承志,竟然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父亲的命,也同样叫人意想不到。 只可惜,这两个意想不到实在南辕北辙,对比之下,只觉得更加凄惨,让人不忍目睹。 众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移开了视线。 袁承志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萧素素也垂下了眼。 尽管在前世,她看过许多比这还过的,可这样的事,无论看过多少次也仍旧不会觉得好看的。 这样的世道,真是糟糕啊。 可能怎么办呢? 这就是他们现在生活的世道。 过往的和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再糟糕,也得设法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有以后。 而又要有一个人,大概是等不到以后了。 啪! 啪! 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计无双大约是在场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人。 不,也不能说不为所动。 计无双也被打动了,只是,打动的点有些不大一样,他十分欣赏地看着袁拱。 “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便应如此。若是心慈手软,如何做得了大事?袁大人真是我道之人,我实在很欣赏袁大人这样的人。不过,现在倒是有些后悔给袁大人这个机会了。失去这一次机会,只怕以后再想杀袁大人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袁拱面色一紧,本来还觉得很对不起袁承志,此时也顾不得了。 人一旦突破了底线,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了。 “计无双,你要言而无信吗?” 计无双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倒是真有些想。但人无信不立,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愿失信于人。” “好,既然袁大人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们还等什么?” 很快,还躺着的袁承志被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过来。 一把长剑被扔给了袁拱。 袁拱拿起了长剑,抵在了袁承志的胸口。 袁承志呆呆地看着袁拱,没有任何挣扎。 “志儿,你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就说!” “只要为父能办到,一定会为你办到。” “这辈子是为父对不起你,下辈子,为父会好好补偿你的。” 袁拱叹息一声,说道。 袁承志只是惨然一笑,闭上了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已经,无话可说。 “三!” “二!” 计无双又开始了计数声,袁拱握紧了手中的箭,眼中露出了狠色。 “一!” 袁拱刺出了手中的长剑。 “不要!” 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刺破了屋顶,惊起了树上的夜鸟,扑棱棱地飞上了夜空。 第296章 决裂 袁冰月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想要为哥哥挡住这一箭。 但哪里来得及? 等她终于冲到时,长剑早已深深地刺穿了袁承志的胸膛。 “大哥!” 袁冰月跪在了袁承志的身边,伸出了手,想要看看他的伤口怎么样,可手不停地颤抖,根本就不听使唤。 这剑刺得这么深、这么深。 “大哥!” “大哥!” “大夫!大夫!” “快来看看我哥哥啊!” 袁冰月无助地叫唤着,泪流满面。 刚才自己受了重伤时,她都不曾这么哭过,如今,眼泪却如同下雨一般,停都停不住。她想抱袁承志又不敢抱,想看他的伤口又不敢看,除了无助的哭泣,她能做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袁冰月爬了起来,准备自己去叫。 然而这时,她的袖子,却被一把抓住了。 面容白如金纸,奄奄一息的袁承志吃力地冲袁冰月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可袁冰月听不清楚。 “大哥……” 袁冰月连忙俯身抱起了袁承志,将头凑在了袁承志的嘴边。 “大哥,你想说什么?” “你说,我听着呢!” “带、带、我、回、回、家。” “我、我、我想回、回、家。” 袁承志的声音十分微弱,袁冰月凑在他的跟前这才好不容易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袁冰月连连点头。 见袁冰月点头,袁承志放心了。 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大哥!” 袁冰月失声恸哭不已。 袁拱偏过了头去,似乎不敢看眼前这一切。 “我带你回家!” “我这就带你回家!” 袁冰月吃力地抱起袁承志,却抱不动,她的一个侍女见状,忙走上前来帮忙。可一个大男人的尸体,对两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负担,根本就搬不动。 袁拱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没有出声。 倒是剩余的袁家族人见状,互相看了看,有几个人便走了出来,上前想要帮忙。 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虽然可能因为袁承志的身份,作为嫡子的他一直有些高高在上,所以算不得多么亲近,但总也有份情谊在。此时看他年纪轻轻,惨死于亲生父亲之手,不禁心中也起了同情悲叹之意,心中过往的龃龉烟消云散,倒是多了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 几个人出来后,其他人便也随之一道走了过来。 只一边的袁承桉、袁承明手足无措,不知是要上前呢?还是不要上前呢?心里上来说,他们也是想上前帮帮忙的。可又实在是没脸。 袁承志虽然说不是他们亲手所杀,他们也没有想害袁承志,可事情变成这样到底也不能说和他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上前去他们又觉得没这个脸。 最后,他们默默地跟在了最后头,远离了众人一段距离。 有了这许多人帮忙,抬动袁承志自然不是问题。 袁冰月含泪道谢,袁承桉、袁承明深深地垂下了头。 从头到尾,袁冰月没有看袁拱一眼,好像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刘一雄对姜需点了点头,姜需知道他的意思,命人给袁冰月他们准备马车等相应的事务。 这件事大约就如此收场了。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这时,计无双却又开口了。 “慢着!” “谁说你们袁家的人可以离开的?” 随着计无双的话落,刷刷刷,数个亲卫手中的箭指向了场中的袁家人。 “计无双,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拱怒喝。 刘一雄也皱起了眉头:“计无双,你不要太过分!” 刷刷刷! 随着刘一雄的话落,外头士兵们的弓箭也同时抬起,对准了里头。 但计无双根本无动于衷。 “我哪里过分了?” “我只是答应你放过袁拱一人而已。” “我可没有说放过其他袁家人了。” “现在,我动袁拱了吗?” 刘一雄无话可说,计无双说的没错。 他手下的人箭所指的都是袁家其他人,并没有人指向袁拱。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我的人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想走,当我计无双是什么?” “好了,不用急。” “该你们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们走。” “现在,一个个给我退回去。” “不然,想早点死,我现在成全你们也未尝不可。” 袁氏族人们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只能松开了托着袁承志的手,对袁冰月报以歉意的眼神,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地退回了原位。 计无双不肯放人,刘一雄也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 “其他人不走便不走。” “但我大舅子人已经死了,让我妻子带他走,总可以?” 计无双缓缓摇头。 “当然不可以。” “死人难道就不是我的人质了?” “再说,我许州军死了那么多人,他死了就完了?”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计无双可没有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 “计无双,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刘一雄皱起了眉头,他觉得他不会喜欢接下来要听到的话。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不喜欢,因为,计无双说,他要把袁承志的尸首剁碎了喂狗。 侮辱尸体,这种行为实在让人不耻。 但看不惯归看不惯,人都已经死了,总不能为了具尸体就跟刘一雄翻脸! 看刘一雄不吭声了,袁冰月的眼神微微黯然,她的眼终于第一次看向了袁拱。 “你已经杀了他了,总不能再让他尸骨无存?” 袁拱的眼神闪烁,最后,他长叹了一声。 “为父也不想,但为父也是自身难保、无可奈何啊!” “自身难保?” “无可奈何?” “父亲?你不要自称这个了,你根本就不配。” “我袁冰月没有父亲!” “你只是一个被权势迷昏了头的疯子而已。” “我的父亲他已经死了。” 袁冰月疯狂大笑,一边笑一边掉泪。 “孽女!” 袁拱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打在了袁冰月的脸上。 这一巴掌落下,袁冰月的笑停了,哭声也停了。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像个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般。 汪汪汪—— 就在这时,狗吠声突兀地响起。 第297章 我有 计无双开心地拍着巴掌。 “好戏要开锣啦!” “这样的好戏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大家可都看好了,不要错过啊!” “好,先来个千刀万剐!” “记得要剁细一点,可不能噎着可爱的狗狗了。” 计无双摩拳擦掌、万分期待,并且十分细心地关爱着即将有一顿人肉大餐的黑色大狼狗,殷殷叮嘱。 众人一阵大无语。 这是嫌他自己还不遭人恨的? 别说袁家人了,就是他们听了,都很有插计无双一刀的冲动。 实在是太可恶了。 只可惜如今大家伙儿也是自身难保,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了。 众人都如此,身为袁承志的家人,听到了计无双这话,又是何等心情呢? 众人纵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想想也能得其一二了。 众人暗暗摇头,心中都十分不忍。 惨! 实在太惨了! 此时光听到都叫人心中已是如此难受,更不用说,马上就要在眼前活生生地上演了,叫人如何承受? 众人看向袁冰月的眼神不由万分同情。 就连为了自己活命,不惜狠心亲手杀了亲子的袁拱,刚才还叫人挺不齿的,这时候,在计无双的衬托对比下,也显得没那么可恶了。 这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若不是被计无双逼的,谁愿意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呢? 人们都痛恨计无双,都同情袁冰月、袁拱。 但自身都难保的同情,又有什么用呢?收获再多的同情,也改变不了目前的状况。没有实力,一切都是徒劳。 刘一雄倒是有这个实力。 可是他也有顾忌,不愿跟计无双彻底决裂。 计无双的性子他十分清楚,若是把他逼急了,他定然不惜玉石俱焚。 刘一雄自身武力高强固然不惧,可他护得住自己护不住所有人,若是来参加婚礼的所有豪强都葬身于此,那别说结成联盟了,只怕得到消息后,北晋州所有的势力都会联合起来,向他复仇。 到时候,他们望川城在北晋州,将成为众矢之的,要么亡于众人的群起围攻之下,要么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实力大损,到时候,他拿什么来面对缓过劲来的许州主? 因此,只要计无双不动剩下这些在场的豪强们,其余的事情,做得再过分,刘一雄也不会为此同计无双撕破脸,免得双方再无转圜的余地。 再说,袁拱还是袁承志的亲生父亲呢,他不也没有说什么吗? 是的,袁拱什么也没有说。 纵然他握紧了拳头,纵然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纵然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但最终,袁拱还是垂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 袁拱都默认了,刘一雄又何必出这个头呢? 说到底,他娶的只是袁冰月,袁承志只是他的大舅哥,又不是亲哥? 就算袁冰月,虽然说是他的妻子,也不过是今日才成婚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还十分陌生的女人,利益联姻而已,感情多深,却是谈不上的。 可能的情况下,刘一雄会护着她。 但更多的,他也就无可奈何了。 “扶夫人下去!” 等会儿的场面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血腥了。 刘一雄于是命令道。 计无双挑了挑眉,笑了笑,不过,到底也没有出言阻止。 如同刘一雄心有顾忌一样,计无双又何尝没有顾忌? 他困住这厅里所有人的同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了这里头? 之前他在明,刘一雄在暗,他不惜动用了暗子,费了许多功夫,这才能将人和武器悄无声息地安排进来。 而如今一旦暴露,再想无声无息地离开,那是不可能的了。 当然,计无双不是毫无成算的人。 对自己的小命,他爱惜的很,没有几分把握,他不会轻易将自己陷身于此等危机之中。但那个底牌,若是能不用的话,还是不用的好。 能用现在的牌达成目的,是最好不过的了。 最大的底牌,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候。 这次就拿出来,太可惜,也太浪费了些。 就让刘一雄他们误以为这就是他最大的底牌,要更有利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点小面子,还是要给刘一雄的。 见计无双没有反对,先前的那名侍女扶住了袁冰月的胳膊:“姑娘,我们走!你伤口还没有好呢!” 射中袁冰月的那一箭,是实打实地射中了她,入体极深,幸好萧素素那一个橘子砸了过去,没有射中要害,但失了不少血,受伤挺重的。 袁冰月昏迷了好一阵才醒过来,醒过来听到袁拱要杀袁承志,赶紧挣扎着跑出来阻止,包扎好的伤口这一动,早就已经崩开了。 只是婚服是红色的,这才不大显。 但刚才她用力去抱袁承志时,她的血却蹭在了袁承志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侍女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袁冰月借着她的搀扶,站了起来。 众人以为她终于要离开了,心里不禁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虽然说今日大家的遭遇都不怎么好,但除了死去的人之外,比惨真没人比这个少女更惨的,尤其今日还本来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原本应该是幸福的新娘子的。 她能离开,避开接下来最残忍的这一幕,众人还是乐见的。 然而,袁冰月并没有像众人所想的,就这么在侍女的陪伴下,离开。 她站直了身体之后,就不再动了。 在侍女不解的目光中,她挺直了背脊,看向了计无双。 不再哭泣地。 没有畏惧地。 对于一个刚才还恸哭不已,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的女人来说,她此时的眼神,未免太过平静了。 计无双的眉头不自觉微微地皱了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缓缓地收了起来。 计无双探究地看着袁冰月。 “不要动我哥哥,让我带我哥哥走,还有他们——” 袁冰月的手指向了其他袁家族人。 原本耷拉着脑袋的袁家族人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袁冰月,他们临阵退缩了, 没有想到,袁冰月竟然还想要带他们一起走。 哭过之后,袁冰月的眼睛格外地清亮。 计无双冷笑:“凭什么?” “想要我放人,不是不可以。” “但,你有什么?能值得我这么做?” 计无双只是这么说说,并不以为袁冰月出得起代价。 袁冰月却十分肯定地道:“我有!” “我有一个消息,对你和许州主而言,十分重要的消息。” “只要你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这个消息,绝对值得。” 第298章 孽女 计无双摸着下巴,打量着袁冰月。 他倒是并不担心袁冰月骗他,量袁冰月也没有这个胆子。但是,对袁冰月口中的消息,他却持怀疑态度。 毕竟,女人嘛,有见识的并没有那么多。 也许,袁冰月嘴里所谓的极有价值的消息,对他而言,根本就分文不值。 计无双可不喜欢赔本买卖。 最后,他抬了抬下巴。 “你先说,若是真有这个价值,我就放人。” 袁冰月摇了摇头,坚持:“你先放人,我再说。” 她再一次强调:“放心,你绝对会觉得值得的。” 计无双却不耐烦了,一个小姑娘,什么时候也敢在他面前同他讨价还价了? “爱说不说随你!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 “来人,放狗!” 若是论拿捏人的软肋,再没有比计无双更擅长的了。 说到底,袁冰月不就是为了他哥哥的身体吗? 计无双冷笑地等着袁冰月求饶。 果然,袁冰月的脸一下子苍白了。 有软肋的人总是会输得比较快。 袁冰月咬了咬唇,但她并没能坚持太久,牵狗的人才作势上前,袁冰月便忍不住叫了出来:“住手!” 计无双笑了! 这点段位,也配跟他玩? 不过,计无双也就这个时候还能如此笑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袁冰月说出了一个消息。 “我父亲已经和渝州主联手了。” “这个时候,渝州主的军队很有可能已经在攻打许州军了。”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了。 计无双更是失态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边的茶杯被他的衣带打翻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茶水湿了计无双的衣裳。 若是平日,计无双肯定要换衣裳了,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 许州军的情形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许州军的战力不及原本战力的十分之一。 若非如此,他何苦走这一趟? 如果许州军战力无损,打个群龙无首的北晋州根本就不成什么问题。 连晋州主带领的晋州军都只能勉强凭着汾河辛辛苦苦支撑。 如今,河水上冻,一盘散沙的这些游兵散勇凭什么来抵挡他们?只怕还没有打几座城,剩下的就都望风而降了。 联盟什么的,不过是个笑话。 计无双和许州主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更是犯不着计无双来亲身涉险了。 之所以不惜亲身涉险,还不是因为目前许州军是最虚弱的时候,就算是原本不屑一顾的对手,如今也能对许州军造成威胁。 若是真的打起来,许州军就算能赢也会大伤元气,一旦输了,后果更是致命的。 强大的头狼如果暴露出了虚弱,紧跟着的,只怕就是群起而攻之,谁都想扑上来,咬下一块肉来。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计无双这才亲自走了这一趟,就是为了给许州军争取恢复的时间,将联盟控制在他的手中,甚至能够借力打力,将祸水东引。 只要拖过一段时间,不需要太久,半月一月即可,到时候许州军起码能恢复三分之一以上的战力,到时候,又何须惧北晋州这些人谁个联手? 然而,计无双万万没有想到,袁拱竟然和渝州主联手了。 如此一来,温和危矣! 才仅仅十分之一实力的许州军,就算渝州军向来并不以战力称着,但若是全力出击,也足以对许州军造成威胁了。 尤其,许州军大营所在处,并没有多么坚固的防卫工事,根本就无法防守,只能硬拼。 “袁冰月,你说的确实为真?” “没有虚言?” 计无双厉声喝问,心下却已经是尽数相信了。 因为他看到了刘一雄同样惊讶的脸,也看到了袁拱眉宇间没能隐藏的怒意。 这件事刘一雄看样子并不知情,袁拱这个老贼。 一想到温和此时说不定陷入了险境,计无双恨毒了这个老匹夫。 袁拱此时是吃了袁冰月的心都有了。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他上前一步,高高地扬起了手,狠狠地给了袁冰月一个巴掌:“你这个孽女!” 这件事袁拱做得十分隐秘,就是袁家最高层的这些人,也没有几个知道,袁冰月一个姑娘家,他更是不可能跟她提起。 她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也就罢了,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说出来。 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生出来的时候,真该一把掐死她才对。 袁拱眼里的厌恶痛恨落在了袁冰月的眼中。 袁冰月被袁拱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倒在地,本来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感觉的,但心却还是忍不住一痛。 袁拱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眼角突然看到了袁承志身体上的剑。 这把剑一直没有取下来,插在袁承志的身上。 此时,袁拱顺手就拔了出来,握在手中,剑尖指向袁冰月,从袁承志身体里带出来的血滴滴往下坠落。 他要杀了这个坏事的逆女! 袁拱是真的起了杀意。 袁拱举着剑朝袁冰月逼去。 袁冰月只是呆呆地看着袁拱,动也不会动。 父亲想要杀了她! 是真的! 如果说,父亲刚才杀哥哥,还是被逼迫的,情不得已。如今呢?没有人逼他,他却也想杀她。 就因为她说了那个消息,坏了他的大事吗? 他的大事,就那么重要吗? 为了他的大事,哥哥他可以杀! 她,他也可以杀! 还有谁,是他不能杀的? 袁冰月闭上了眼,心灰若死。 罢了罢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他既要拿去,便拿去! 从此之后,她再不欠他的了。 袁冰月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痛,却没有,反而听到一声奇怪的、可怕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呢?怎么好像又有些熟悉?对了,好像小时候看过的杀鸡,鸡被割了喉咙,血不停地往外冒,连喉咙都堵住了,就好像类似的声音。虽然袁冰月只看过那么一次,但做了许多次噩梦,很多年午夜梦回,将她吓醒的就是这个声音。 袁冰月连忙张开了眼。 然后,她看见了袁拱。 他就像那只被割了喉的公鸡一般。 他的手捂着脖子,可是,血不停地冒出来冒出来。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啊——” “啊——” “啊——” 一时之间,袁冰月只能不停地尖叫!尖叫!尖叫! 第299章 全给我杀了 袁拱捂着脖子,低头,满眼的茫然。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 滴答! 滴答! 滴答! 好红,这是什么,血吗?谁的? 他、他的吗? 好一会儿,袁拱似乎才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不可能,不会是他的,怎么可能是他的? 他可是马上要成为晋州之主的男人! 他都跟渝州主谈好了,打败许州主之后,晋州的地盘归他,而袁拱会出兵帮助渝州主拿下许州的地盘。 袁拱都想好了,他才不会帮助渝州主轻易拿下许州呢。 渝州主都有一州之地了,再拿下了许州,占据两州之地,那可不行。 他只需要让渝州主先帮助他拿下晋州再说,当然,明着反悔自然是不行的,但他可以光出人不出力,渝州主恼火他可以往属下一推,没能力是什么大错呢?到时候再暗中给许州的反抗势力通个风报个信。 总之,宁可让许州乱起来,也不要让许州被渝州主轻易收入囊中。 这样,等袁家彻底消化掉了晋州,许州说不定他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到时候…… 袁拱想了许多许多,他还有很多很多计划,这一次联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他,是要登上乱世巅峰,称霸天下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受伤,会死呢? 他才开始啊! 袁拱想吼出来,但他的喉咙已经被切断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最终仍旧是有声音的。 嘭! 是身体无力往后倒在地面上的声音。 然后,袁拱的眼神越来越黯淡、越来越黯淡,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在最后,袁拱看到的是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容。 袁承志的面容。 不知道为什么,袁拱微勾嘴角,露出了个笑容。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定格在了这里,再没有任何变化。 就这样完了! 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眨眼之间,就成为了一具尸体! 和他亲手杀死的儿子袁承志一起。 身边,跪着他们的女儿、妹妹,袁冰月。 眨眼之间,又是天人相隔。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没有一个人想到,包括袁拱自己。 就在之前,袁拱的心中只怕还胜券在握。 平心而论,袁拱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沉,手段不可谓不高。 明着勾连刘一雄,暗地里却搭上了渝州主,让许州军染上疫病,战力大损,再拉着刘一雄明着在北晋州搞联盟,吸引许州主和计无双的注意,放松他们的警惕,却在暗地里同渝州主暗度陈仓,偷袭许州军。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高、实在是妙,没有几个人能想得出。 而他抓住的时机,也无一不好。 就连许州主和计无双,给他暗中算计了,却仍旧不知不觉。 如果让他做成了,他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仍旧栽了,栽得这样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阴谋诡异,仅仅一刀,如此而已。 就一刀,计无双结果了袁拱。 这个人,不能留。 此人心机之深,实在可拍。 计无双深深知道,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计无双的眼同时在大厅里所有人身上扫过,带着深深的遗憾。 本来他的打算不是这样的,但如今,温和有险,渝州主既然早就跟袁拱联手,他原本的计划肯定是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只能放弃原先的计划了。 如今,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带人回去救援才行。 而一切会影响他回援速度的不安定因素,都是障碍。 这厅内的这些人,无疑都可能造成威胁。 这里头,还有多少个袁拱呢? 平时计无双不介意斗斗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但如今,他不愿让事情再生出其他任何不利的变化了。 计无双的眼一下子寒了下来。 他手里的刀,沾满了袁拱的鲜血,还没有干! 几乎是在计无双看过来的同时,萧素素浑身的寒毛就竖了起来。 萧素素原本的计划也不是这样的,她原本的打算是等袁家的事情告一段落,趁空档,来个尿遁什么的,同暗影联系上,将原本的计划做些调节。 反正计无双好像还打算驱使他们打渝州主,并不算太紧迫。 萧素素便等着,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袁拱藏得这么深,秘密一个接一个地爆出来,事情变化得太快,萧素素根本找不到空隙。 总不能审问的正紧张的时候打断,总不能父子相残的时候打断,总不能袁冰月要揭露秘密的时候打断…… 一环接着一环的,终于到了如今,袁家的事倒是终于了了,计无双的重心终于要转移了。 但好像不妙啊! 杀了一个袁拱计无双好像还不够啊! 这宛如实质的杀意,怎么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会? 怎么会突然这样? 能不能给人点喘气的功夫? 看个戏也很累的,就不要硬是把他们这些看客也拖入局,这样互相伤害好吗?就和平地让她看个戏,不带走一丝云彩好不好? 萧素素心里苦,但她动作倒是不慢。 一旦察觉到危机,萧素素就不再迟疑。 她突然踉跄退出几步,捂着的胸膛冒出血来,同时嘴里大喊:“武功,你这是做什么?”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杀人啦!” “武功杀人啦!” “他是袁家的奸细!” “大家快逃啊!” 萧素素不仅大叫着,人也跟着往中间窜了过去,一路横冲直撞,大厅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武功一脸懵逼,搞不懂萧素素突然发什么疯。 这都哪里跟哪里啊,怎么突然把他扯进去了? 而且,袁家的奸细?来之前,他都不认识袁拱好不好?这奸细的话从何说起? “萧素素,你别胡说!” 武功厉喝,要抓萧素素证明清白。 萧素素顿时跑得更快了,不但跑得快,她还顺手拿起旁边的灯,往武功乱扔,嘴里不停地喊着“救命”“救命”。 萧素素专门捡着灯往易燃的地方扔,很快,厅里就到处火光一片了。 大家伙儿躲避的躲避,扑火得扑火,乱成一团。 计无双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要先抓武功呢?还是要先灭火? 这时,计无双的身上也着火了,护卫们顿时紧张起来,一窝蜂地往计无双冲了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萧素素迅速一个掉头,往窗户冲了过去。 护卫们扑灭了计无双身上的火焰。 计无双冷酷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厅内所有人等,除刘一雄和姜需,其余全给我杀了!” 第300章 不用了 几乎是计无双声音响起的同时,头皮发麻的萧素素一个跳跃,窜出了早就看好的窗户,连着几个翻滚,成功着落。 武功反应也不慢,虽然之前是在追萧素素,但计无双的声音那么大,他耳朵又没有聋,脑子也不傻,跟着就也窜了出去,顺便侧身一闪,躲过了背后袭来的冷箭。 武功稍松一口气,再看萧素素,已经没命似地朝外头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叫。 “杀人啦!” “快去救人啊!” “刘一雄要被计无双杀了啊!” 配合而起的大厅内不断传出的惨叫声,无疑更佐证了她的话。 原本院子里满满的士兵们因为里头徒生变故,正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头计无双的声音虽然不小,在里头听得清,但到外头却没有那么清楚了。变故太仓促,刘一雄也还没有指示。之前他们的统领宋飞刚刚丢了命,临时顶上来的将领到底没有宋飞同刘一雄那般亲近,晓得他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正在那里犹豫呢,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将领在那里犯糊涂,底下的士兵就更是一个个不知何去何从了。 萧素素这一嗓子来得及时,迅速帮他们搞清楚了目前的局势。 立马就有士兵嚷着“冲啊”“杀了计无双”“救大人啊”呼啦啦地往里冲。 这一有人带头,其余的人就好像也有了方向。 将领看那么多士兵都动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先冲进去看看再说,里头都喊打喊杀了,他们总不能就这么呆在外头? 一挥手,顿时,剩下的人也全跟着呼啦啦地往里头冲去。 只一下子,大厅里就乒乒乓乓地响声大作了起来。 而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院子里头,倒是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萧素素抓紧机会,迅速跑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跑去。 一路上,她没有见到几个人。 原本那么多下人全不知道都躲哪里去了。 偶尔,萧素素还能在假山还是柱子边依稀看到些或粉或紫的衣角,但没有人出来。 看来,之前出了事,府里的护卫都去了大厅那边,其余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再加上计无双又警告刘一雄、姜需,不许他们另外再调兵前来。 所以,如今的城主府简直空荡荡的,萧素素如入无人之地,完全没有人出来阻止。 很快,萧素素就跑出了城主府。 暗影已经牵了马在外头等候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明明之前还混在那些士兵里头,带着人往里冲,现在竟然比一路狂奔的萧素素还先一步出来了。 看到暗影,萧素素不禁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关键的时候,这家伙还是很可靠的嘛! 萧素素没有迟疑,一冲出来就跳上了马。眼见萧素素都不带回头的,武功连忙大喊:“喂,把马匀给我一匹啊!” 说好的结盟呢? 怎么感觉关键时候,有那么些靠不住呢? 刚才,他都被萧素素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之前要不是他跟得快,只怕就交代在里头了。 萧素素说跑就跑,真不带一句提醒的。 萧素素听到声音,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跑得太着急,真把武功给忘了。 她叫了一声“暗影”,期间动作也没有停,一挥马鞭,马儿已经开始跑了起来,暗影几乎在她叫唤的同时,也跳上了马,两人一骑,跑了起来。 武功搞到马了,正要上马,袖子却被人拉住了。 “武大人,带、带上我一个。” 武功低头一看,原来是白胡子老头范中原,这老爷子人老体弱的,见机却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跟上来了,只是看样子累得不轻,喘着粗气,一条命就剩下半条命的样子。 武功翻了个白眼,真是个累赘。 不过到底一提范中原,上了马。 两个大男人的重量真不轻,不过,马也是骏马,两个人追在萧素素他们后面跑,就这一会儿工夫,几乎快看不到萧素素他们的影子了,武功连忙挥动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 前头,萧素素这时倒是良心发现,催促武功:“你们快点啊!别这么慢吞吞的。” 武功刚才是下意识跟着萧素素他们跑的,萧素素这一催,武功这个时候回过头来,却觉得有些不对了。 “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那计无双的人又不多,之前是被他的人堵里面了,现在有什么可怕的?” “召集我们的人,现在去杀他不更好?” “更何况,还有刘一雄府里的人呢,说不定计无双现在都落在刘一雄手里了。” 之前刘一雄投鼠忌器,是因为计无双有人质在手,如今他们这些人质跑得跑,剩下的,估计也死得差不多了,刘一雄已经不需要顾忌什么,他们也逃出了计无双的围困,武功实在想不通,萧素素这么副没命般逃命的架势是为了什么。 “我看,我们干脆也别逃了,先去召集我们的人,回去城主府看看情况。” 武功提议。 计无双如果还没有被刘一雄干死透的话,他不介意补上一刀。 奶奶的,都多久没有这么憋屈过了! 武功的怨念不轻。 萧素素摇头:“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我要先出城。” “这计无双太邪门了,留在这里,我感觉不好。” 她也说不上来,但总感觉计无双似乎一副有恃无恐,吃定了刘一雄的样子。 难道计无双会不知道刚才杀了他们这些人,他就没有人质了吗? 这么简单的事,计无双不可能想不到。 按说,这个时候,他应该更紧紧抓住他们这些人质才对,然而,计无双的反应却完全相反,毫不犹豫地便要杀了他们。 可见,在计无双的心里,他们这些人只怕成了累赘,不值得留下了。 那杀了他们,他要怎么应对刘一雄呢? 萧素素不相信计无双这样的人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明明想到这一点了,还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另有控制刘一雄的办法。 他们都出自许州军,计无双肯定比他们更了解刘一雄。 而如果刘一雄被计无双所制,这座城,对他们来说,就再也不是安全之所,只有在计无双还没有彻底控制刘一雄的时候,抓住这个时间差,赶紧离开才好。 只要没有被在城里困死,计无双再想奈何他们就不容易了。 更何况,计无双此时应该正着急地想要去救许州主才对,应该不会在他们身上花太大的功夫,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当然,这一切分析只是萧素素基于直觉做出的决定。 也很有可能是她多想了。 不过,事关小命,萧素素是宁可多想一下的。 反正,她的人都已经行动了,萧素素是不可能再留在城里的。 武功闻言,有些不以为然,女人就是想得太多。再邪门,没人计无双又能干啥? 不过,之前被计无双困住的阴影还在,慎重一下倒也行,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武功不能像萧素素一样,就这么说走就走,他还有牵挂,他对萧素素道:“那你先走!我先去找我的人再出城。” 萧素素点头,武功的人,肯定是要带上的啊! 只是,萧素素看了看暗影,得到他的点头之后,萧素素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鼻子:“不用了。” “?” “你的人和我的人在一块儿呢!” 第301章 底牌 “???” “!!!” 他的人为什么会和萧素素的人在一道? 武功的脑子一片浆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到城门口的。 不过,顺路倒是带上了范中原的人。 只是范中原的人真磕碜,竟然就只带了两个。 一个护卫,一个小童。 好歹也是一县之主,就这么两个人? 那个护卫倒是罢了,好歹身高体壮的,这小童算怎么回事?还流着鼻涕呢!这么个小鬼,再加跑两步都喘气喘个不停的老爷子,只差没把“累赘”两个字刻脸上了。 萧素素面无表情地看着范中原。 刚才是谁极力让他们陪着他跑一趟的? 说什么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而且他的人可以都给萧素素用,听萧素素指挥。 所以,这就是他所谓的“人”? 范中原有点心虚。 不过,人啊,年纪大了就这点好,风吹日晒的,脸皮粗了糙了厚了,一点点嫌弃的眼光算什么?这不把人忽悠过来,给自己找了的靠山吗? 不然,这兵荒马乱的,他们主仆三个,老的老、小的小,就这么一个青壮年劳力,多危险啊! 还不多亏他这豁得出去的老脸? 这么一想,范中原又得意起来。 范中原他们有马,武功总算不必和范中原一匹马了。 范中原换了马,又看护卫抓住小童的手,将他提上了马,心顿时安了许多,同时还反过来催促萧素素、武功他们两个:“我们现在赶紧走,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老爷子危机感足足的。 说完了,打马就跑,将众人甩在了后头。 萧素素、武功一阵无语,要不是这老滑头,他们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这时候倒是晓得时间珍贵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这么一耽搁,是得加快速度了。 两人同时挥鞭,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赶上了范中原主仆几个。 萧素素在范中原的马边,朝范中原假假地一笑:“这种时候,这么慢怎么行?老爷子得加点速才好啊!” 说完,不待范中原反应过来,萧素素就用力地抽了范中原的马一鞭子。 马儿吃痛,疯狂地跑了起来。 范中原年老体衰,骑术也一般,突然这么一下子疾跑起来,顿时有些吃不消,“啊啊啊”地惨叫个不停,握紧了缰绳,脸都吓白了。 萧素素嘿嘿一笑,胸口闷气对面顿时散了不少。 一行人迅速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而就在他们朝城门狂赶的时候,城主府内,一场混战也将将落幕。 之前刚被打扫干净的大厅,再次被鲜血铺满,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厅内。 黑山县的贾曦,白水县的杨随和这次没能逃过去,袁家剩余的人,也没能逃过去,袁承桉也好、袁承明也好,都成为了不会动的尸体。 满堂的宾客,如今全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个活人。 只有袁冰月,好歹被刘一雄护了下来 不过,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再加上原本的伤势,人又再度昏迷了过去,被姜需派人带了下去。 此时,计无双和刘一雄已经止住了干戈。 双方的人马各自退后。 中间,计无双、刘一雄相对而立。 刘一雄的脸色难看无比。 他的剑横在计无双的脖子上。 “计无双,你刚才说的什么?” “再说一遍!” 就是听了计无双刚才的话,他这才没有下手,不然,此时计无双早已经丧命在他的剑下了。 这就是个祸害! 只要有机会,刘一雄绝对不介意取了计无双的狗命。 但现在,他不能! 刘一雄无比愤怒地看着计无双。 计无双这回是真的把他惹火了。 被剑架在脖子上,计无双却一点儿也不慌。 他一脸平静,冷冷地道:“你耳朵没有聋的话,应该已经听得再清楚不过了。” “是,你,还有你手下这些士兵的家人,都有我的人看着。” “如果我无事回去便罢了。” “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没能按照约定的时间回去,那他们就得给我陪葬。” “所以,刘一雄,不想你家人还有你手下的家人出事的话,你现在最好听我的。” “我保证,只要你听我的,他们就一定不会有事。” 刘一雄的脸色阴晴不定,变幻个不停。 他不愿意受计无双威胁,若是给计无双抓住了软肋,那以后就没完没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痛下决心,一了百了算了。 但话虽如此,这个决心却也不是这么好下的。 而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其他人的,就现场这些士兵们,都已经个个面如土色了。 “将军!” “将军!” “救救我们的家人!” “求求你了,将军!” 一个士兵跪了下来。 又一个士兵跪了下来。 一个将领跪了下来。 又一个将领跪了下来。 只一会儿工夫,厅内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哪个能对亲人的生命漠然视之呢? 计无双是故意的,他故意选在众多士兵面前公布了这事,就是不让他有壮士断腕的机会。如今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他不可能再瞒下这件事情。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一意孤行,不管计无双的威胁,只怕他手下这些本来最为忠心的士兵,立马就会叛变了。 难怪计无双敢就带着这么几百个人闯进他的地盘。 他早就胜券在握了! 在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按照留下的名册,将刘一雄他们这些人的家人都全部聚集在了一起,作为人质。 这才是他的底气和后手。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刘一雄看着手底下的士兵们一张张期盼的脸,最终颓然收起了长剑。 “计无双,我听你的。” “但你最好保证,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不然,上天入地,我也饶不了你!” 目的达成,计无双却也没有太大的喜意,这个底牌,原本没有必要亮的。如今迫不得已亮出,以后就废了。 重复的戏码派不上太大用场,不然只会让对方不惜鱼死网破。 被逼得用上了原本准备保留的底牌,这一次,栽得不轻,温和还不知如何,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计无双只立马吩咐姜需,清点厅中伤亡的人,看是否有漏网之鱼;又吩咐刘一雄,立马点兵点将,准备出发。 姜需领命,清点了一下厅内的死尸,发现跑了萧素素、武功和范中原几个。 计无双记得之前萧素素造成的骚乱,倒是也小看她了。 计无双冷笑一声。 “跑得倒是够快!” “姜需,你现在立即派人追杀,如果还在城里,一个也不要留。” 若是让这些人跑出去了,到时候趁机拉了人马,给他们下绊子,那就糟糕了。 计无双想将所有的人都绞杀在这座城里头。 姜需领了人杀气腾腾地去了。 不过,其他使馆的人都给他们一网打尽,萧素素他们的人却早就打下了西城门,出城去了,不知所踪。 一旦出城,再想拦下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尤其萧素素他们并不是孤身数人,是有着近两千精兵护身的,而且,还都骑了马。困难程度更是直线上升。 见事不可为,计无双一听倒也果断,立马放弃了追杀,让姜需转去帮助刘一雄调度物资。 两个时辰后,望川郡兵马尽数出动。 士兵们高举的火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足足有好几十里的火龙,在黑夜里一路蜿蜒向南而去。 温和,一定要撑住! 计无双领头骑在马上,看向远方。 只见沉沉的黑夜,看不到边。 第302章 要发了 范中原长长吐了口气,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小童身上。 “太好了。” “终于安全了。” 他的老心脏啊,实在是玩不起了。 本来以为搞什么联盟的话,以汾水县这么个又穷又偏僻又没啥人的地方,最安全不过了,来也就是充个人头,打打酱油而已,盟主什么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到时候他就随大流,最安全不过了。 因此,范中原轻车简从就来了。 反正,总共他们汾水县也没几个兵,真有什么事,也不是这些兵强马壮的家伙的对手,还不如留在县里呢,好歹凭着城墙,也能派上些用场。 范中原可没有想到,他都这么低调了,竟然还差点挂了。 连他这样一个穷苦的老人家,竟然也要赶尽杀绝! 真是丧心病狂! 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如今的年轻人实在是太不懂怜贫惜弱了。 他这样一个又老又弱的老人家,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范中原为自己抹一把心酸泪。 武功也是深有感触,不过,他感触的点和范中原不同。 他看着那些围在萧素素身边,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关心地询问她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吓到的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们好像是他的人,不是萧素素的人? 他们是不是已经完全忘了这个事实了? 武功轻咳两声。 没有反应。 武功用力地大声咳嗽了两声。 这回,士兵们总算有了反应了。 “大人,你什么时候到的?” 武功的心更塞了。 他明明和萧素素一起来的,他们竟然都没有看到。 而且,和萧素素聊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个人想起要问一句他的。 特么地,这还是他的兵吗? 整个都是萧素素的兵? 最可恶的,他们还吃他的、喝他的! 一时之间,武功浑身上下都是黑气,士兵们一见,坏了,玩过头了,大人好像要爆发了,所有人立马一下子整装列队,迅速在武功的身后站好,身姿笔挺、目视前方,瞧都不再瞧萧素素一眼。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衣食父母啊,不然以后谁给他们发粮饷啊。 武功的气这才顺了许多。 算这些崽子们还有点眼色! 这时,萧素素笑着问武功、范中原:“现在应该安全了,我打算立即回临河县。毕竟大战就发生在汾河,离我的地盘也太近了,得回去看着才放心些。” “不知两位有何打算,可要一道儿上路?” 萧素素重点期盼地看着武功:“反正,也顺路的,武大哥。” 武功给萧素素看得浑身打了个寒颤:“不!不顺路!一点儿也不顺路!” 武功猛得提高了声音,下意识捂住了口袋,看着萧素素的眼神如同看着只猛虎一般,他可没剩下多少了啊! “事情紧急,我要抄近道,就不同素素你一路了哈!”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啊!” 匆匆同萧素素一抱拳,武功拍马带人就走,仿佛后头有什么可怕凶猛的鬼怪在追着他一般,很快队伍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素素叹了口气,十分遗憾地样子。 她又将目光移向了范中原。 “老爷子,您呢?有何打算?” 范中原哈哈一笑:“我们就三个人,轻装简行还快,就先走一步啦!这次的事,真是多谢萧神女了,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说完,主仆三人也随后离去了,一会儿就去得远了,看不到萧素素他们的身影了。 小童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范中原听了,不禁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护卫一脸地茫然:“你们怎么了?” 突然一个接一个地叹气,听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小童、范中原两个同时看了一眼护卫,同时摇了摇头,再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子长这样,没救了啊! “看来,玄女教这回要发了啊!” 小童一脸羡慕地道。 范中原也羡慕得都要流口水了。 这种好事,怎么就没他们的分呢!早知如此,这回该多带些人的。可当初谁能想到会有这种发展呢。 唉! 都说人无横财不富。 可横财为什么总是别人的呢! 他却一直就这么穷。 老天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范中原很是忧伤。 小童这时蠢蠢欲动地道:“叔爷,你说,咱们把这消息卖给武功怎么样?我看武功那人不错,不像是会过河拆桥的人。” 范中原摇了摇头,告诫小童:“芹儿,记住一点。不要轻易树敌,尤其是一个实力比你强很多的敌人。” “再大的利益都不值得。” “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再多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保不住,反而很有可能因为这些注定了保不住的东西,失去更多。” “而当你有一天,拥有足够的实力时,利益自然就随之而来。” 小童明白范中原说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武功那个呆子!” 明明拥有足够的实力,脑子却不怎么灵光。 若是把他的实力借给他们,多好啊! 范中原又何尝不可惜。 不过,人啊,不该自己的,多想也是无益。 范中原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我们走”,一行三人也很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不见踪迹。 武功走了,范中原也走了。 萧素素他们却没有走。 就在原地,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几名黑龙卫分别回来了。 萧素素眼前一亮。 先看向跟踪武功他们去的黑龙卫。 黑龙卫面无表情:“武大人离此已有一百五十余里,无回转迹象。” 萧素素笑眯眯地点头,很好、很好。 再看向跟踪范中原的黑龙卫。 黑龙卫同样面无表情,只将那小童和范中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萧素素拍了拍胸口:“还好不是武大哥啊!” 两名黑龙卫看了萧素素一眼,这大哥叫得好亲热啊。 最后一名黑龙卫则汇报了望川郡的情形,这次,整个望川郡的军队都出动了,如今的望川郡,几乎是一座空城,留守兵力,不过数千,分散于四座城门,每座城门,不过千余。 萧素素嘿嘿一笑。 “那咱们还等什么?” “走!” “打劫去了!” 第303章 大便宜 望川城的城门依旧。 上一次通过时,萧素素没怎么仔细打量,这回一看,哇!哇!哇! 好高大! 好气派! 最棒的是,城门此时已经大开了。 萧素素当初在撤离时长了个心眼,让暗影偷偷留了些人手下来,本来是为了里应外合,替他们开个门的,不过,让萧素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城门官见势不妙,竟然十分干脆地就降了,以至于,萧素素他们没有费一兵一卒,就轻而易举地入了城。 “恭迎神女!” 此时,西门城门官带着士兵,恭恭敬敬地齐声大喝。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向萧素素请命,可以派他去说服其他城门官投降。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萧素素自然是满口应了。 西门城门官的说服工作进行的也十分顺利,其中一个是他的好友,十分干脆地也降了,第三个见降了两个,也没有挣扎,最后一个见三个都降了,自然更是识时务了。 就这样,没有费一兵一卒,萧素素就拿下了整个望川城。 萧素素都呆了,最初,她真没有想这么多。 她不过是想趁着人少,打个劫什么的。 金虎寨那一次的甜头,萧素素还没忘呢! 这回怎么也不能错过啊! 可是,萧素素真的也就只想到这里了,就几百个人,占领一座城这种好事,这种美事,她做梦也没敢做过啊! 不过,如今都送到她手上了,不拿白不拿啊。 当然,那些城门官之所以投降得这么干脆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大军为什么离去早就已经传开了,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剩下的人心里都没底,那可是渝州主啊,一整个州的兵力,还是有备而来,能得到好吗?如果刘一雄回不来,他们这些人要怎么办?计无双做得太绝了,凡是有战力的,几乎都带走了,剩下的全是些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弱残兵,计无双看不上。 二来,城主府的事也传开了,除了逃跑的萧素素等三个,其余的人全部死光了。如果刘一雄回不来,到时候各县来报仇怎么办?他们这些人,哪里打得过?留下的全都人心惶惶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素素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可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虽然说不知道万一其他县来报仇,玄女教能不能抵挡得住,但怎么也比他们这些老弱残兵强? 蝼蚁还贪生呢! 众人立马像抓住浮木一样把萧素素抓住了。 这也是萧素素他们时机抓得正好,若是再来晚一点,人心再散下去的话,也许就有人起了心,干脆自己抢东西跑了算了。 但,人离乡贱,如果能呆在故土,又有几个愿意轻易离开的呢? 就算如今的望川城一片萧条,都没有几个人了,但在这里,总有个房子,总有个安身之处,总是自己的家,离开了这里,他们又能去哪里呢?尤其,他们不是老就是弱,要么就残了,无论去哪里,日子只怕都不好过的。 比起游离失所、漂泊不定的日子,自然还是留在望川城更好一些。 起码,他们熟悉这里。 半个时辰之后,坐在满是奇珍异宝的宝库里,萧素素傻笑个不停,这、这些竟然都是她的啦!真不敢相信啊! 来的时候,她还在为了送出去了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心疼得不行呢,如今,萧素素的心一点儿也不疼了。 不仅这些宝库里的东西,整个望川城如今也都是她的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全都是我们的啦!” 萧素素叉腰疯狂大笑。 老天爷这回待她不薄啊,竟然让她捡了个这么大的漏。 也幸好武功没啥心眼子,范老爷子倒是有心眼子,却又没人,这个大便宜才落到她手上。 说起来武大哥真是个厚道人啊! 这么大的便宜也不同她抢。 可以处。 暗影鄙视地瞟了萧素素一眼,小人得志,就是她这个模样。 不过,这回他们的运气真不赖啊,这偌大的望川城就这么轻易地到了手,暗影都感觉简直像儿戏似的。 而有了望川城,他们在这北晋州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了。 之前的饮马镇也好,临河县也好,虽然名义上也算玄女教的地盘。但饮马镇地方太小,根本就养不起这么多的兵马,临河县倒是大一些,但临河县本地居民多,没什么多余的房子,他们只能一直住在城外的大营。 但这望川城就不一样了。 这城池如此之大,作为郡城,望川城比临河县大了好几倍,住的人却少了不知道多少。就算是几万大军来此,也不虞没有地方居住,而且还有这么多的物资。 这里,才真正可以成为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 在这样的乱世里,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根基了。 暗影的眼里不由流露出了一丝喜悦,不过,高兴归高兴,他可不会像萧素素一样,这么浅薄,暗影提醒萧素素:“是不是需要派人将这个消息送去临河县?” 萧素素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他们现在人这么少怎么行,万一武功事后也反应过来了呢? 就算武功一直没有想到,他手下那么多人,总有脑袋灵光的!到时候带着大军来,她这么点人可守不住。 不仅武功,还有其他县,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去的漏网之鱼,如果他们得到消息,带着兵马前来,也很危险。 这么一想,萧素素顿时危机感爆棚,赶紧写了封信交给暗影叫人快马送回临河县。 可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啊! 到手的宝贝如果丢了…… 不,萧素素不停摇头,她不敢想这么残忍的事。 “快!” “一定要快!” 传信人被萧素素千叮咛万嘱咐,骑了最好的马,日夜不停,两日之后,就将信送到了何盈秀的手里。 何盈秀正担忧呢。 今日一大早,汾河那边突然有了大动静,声音震天,还有火光。 不知怎么回事,那边打起来了,动静还极大。 就算隔着一条河,都被惊动了。 何盈秀听说了此事,立马就派了人去探,只是如今人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边突然说打起来就打起了。 打仗什么的,何盈秀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反正又不是打他们,何盈秀担忧的是这场战争会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毕竟,离得也太近了,如今河里还在上冻期,要过河并不难。 何盈秀不能不担心,一直坐立不安的,心中忐忑得不行,眉头一直皱着就没有松过。 萧素素的信就在这个时候到了。 何盈秀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尽管还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心里不觉就安稳了许多。 第304章 局势 何盈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信写得并不长,言简意赅,没有什么描述,只简单地将事情大略讲述了一遍。 但即便如此,何盈秀也是看得心潮起伏,胆战心惊。 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去参加喜宴,讨论一下联盟的事,他们也没有准备去争什么联盟的盟主,毕竟玄女教是外来的,也没有足以碾压其他人的实力,争估计也争不到,不参与竞争,危险性应该也不大。 何盈秀完全没有想到就这样也会横生这许多枝节。 北晋州九县之主,竟然一下子死了五个,去了一大半。 想到此,何盈秀后背都冷汗直流。 幸好萧素素不是这五个中的一个。 何盈秀又是庆幸又是后怕不已。 不仅不是,萧素素竟然还趁机拿下了望川城,这会子来信正是要他们赶紧来人去呢。 何盈秀看到结果有些头晕,前面那么惊险,后面转折太快,她有些不太适应,是她看错了?后面不该是逃命吗?为嘛会变成拿下了望川城呢? 何盈秀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好几遍,还是一样的,看来,她没有看错,这种离谱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何盈秀一时无语。 太荒唐了,一时她都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正常。 好像应该高兴,可又纯粹高兴不起来,总感觉一点儿也不真实,这样的发展,总感觉像话本子里写的,不那么真实,飘啊飘的,这心里,有点悬。 反正,感觉挺奇怪的。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就是发生了。 何盈秀也终于知道对岸发生了什么,这回心里有数了,倒是安定了许多,没有之前的惶恐了。 人啊,最怕的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许州主原来是和渝州主打起来了。 而不管是许州主嬴还是渝州主嬴,应该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暂时他们应该是安全的,可以先不必管。 比起来,望川城的事倒是更要紧一些。 他们一定要拿下望川城。 得赶紧去增援,不然,让其他人抢先了,萧素素他们就危险了。 何盈秀没有耽搁,立即召集了迟敬、郑家几兄弟,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们,并且按照萧素素的指示,郑老大暂时留守临河县,保护临河县的安全,迟敬部、暗影部去望川城。 迟敬、暗影的人自然没有异议。 郑老大也很干脆地答应了,不过他提出:“这里有我和二弟在就行了,三弟留不留也无所谓,望川城刚拿下来,那么大的城,肯定事情也多,三弟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也一同去望川,给神女帮忙!” 郑老大心中一片火热,拿下了望川不说,还死了那么多豪强,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抓住了,说不定这整个北晋州都要是他们的了。 郑老大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不过,他也知道他暂时是走不了的,临河这边得有人看着,也得有人注意对岸的战况,所以赶紧将郑老三推了出去。 何盈秀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也就同意了。 事情紧急,说动就动,众人简单地收了些东西,点起了人马,风风火火地立马就出发了。 这么多人马出动,自然瞒不过探子。 河间县同临河县最近,一直最为关注临河县的动静,始终派了探子在这边,所以很快就知道了临河县兵马大肆调动的消息。 只是,这么大的动作,具体是为了什么,又要去哪里,却是探不出来了。 只知道方向是往北的。 “他们这是在搞什么鬼?” “军队往北,不会是去望川的?” “他们难道想攻打望川城?” 有人猜测,毕竟,之前各县之主都前往望川了,这时军队再往北,自然就会朝这方面想。 有人立马反驳:“不可能,望川城多少兵马,他们才多少兵马?还分了兵,最多两三万。望川可是有十万兵马的,他们这点人,同人家怎么打?更何况,望川还占据了城池之利,由来攻城难,没有个几倍以上的兵马,很难打下来。更何况,他们才不过别人的四分之一而已。不可能、不可能,除非玄女教的人疯了,不然绝对不可能!” 这话一出,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那如果不是攻打望川城,他们这是去干什么呢?” “难道目标是别人,想趁着别县之主不在城中,出其不意?” “也不可能,别的县就算没有望川强,可兵马也不少,也不是两三万兵马能轻易打下的?” 众人向来想去,都琢磨不透,也有人猜测,是不是专程去接萧素素的,显示一下牌面。可去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回来的时候搞这一出,也很奇怪啊! 讨论了许久,众人也不得要领,就有人提出是不是派人给武功送个信,看看武功怎么说。毕竟他们如今人都在望川,也许武功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说不定。 众人原本也是要给武功去信的,毕竟,河对岸都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许州军内部出了乱子,之前中州军被屠,晋州军叛乱的时候,对岸也曾经这么喧闹过,众人猜测这回是不是又是如此。 对于此,他们是很乐于看到的,许州军内部消耗,势力减退,对最靠近交界处的他们,自然是好事。 如今,把事儿再添上就行了。 很快,信就被快马加鞭地送往望川城,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武功,早就已经不在望川城了。而且,为了避开萧素素,武功还选择了与来时不一样的,另外一条道,那条道虽然从距离来说,比较近一些,但有些曲折,路况也不好,因此,有着平坦的大路可走,一般人很少会选择从那条道走。 信使自然而然地,也选择了平坦的大路。 因此,完美地错过了武功,径直奔向了望川城。 对此,武功全不知情,他正在继续往回赶。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武功的速度其实也不慢,不过,到底是好几百人,马跑累了总要休息,总不能像信使那样,大不了换匹马就是了。 因此,武功仍旧在路上艰辛跋涉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对岸的战争也一直持续进行着,打得非常激烈,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一夜就结束了,这一次,一连打了几日,都没有停。 河间县的众人也终于探出了消息,得知竟然是渝州主和许州主打了起来。 他们大吃一惊,渝州主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在几日的战争之后,开始不太分明的局势如今越来越明朗了,渝州主已经逐渐占据了极大的上风,许州军形势不大妙,损失惨重。 继续这样下去,渝州主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第305章 糟心 如果渝州主取胜了,会不会趁机北上占领北晋州? 一旦渝州主过河,他们河间县必然会首当其冲,不得不防。 有将领不禁担心起来。 “得赶紧再把这个消息通知将军!” 有人忧心忡忡地道,上次的信将军也该收到了,不过,这次这个消息更清楚,更重要,得催促将军赶紧回来才是。 众人本来就担心得不行,偏在此时,又有探子连滚带爬地回来传信,说有大部队往河间县而来。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这又是哪里来的神仙?不会除了渝州主还有哪个大势力也看上了晋州这块无主的肥肉? 众人赶紧问探子。 只是,探子也不知道这大部队是何方人马,也没有打旗帜什么的。 不明对方底细,武功又不在,众人商量了一下,暂时还是不打为好,遂赶紧匆匆召集人马入城。 管他人马多少,不管怎么说,有城池之坚,还有他们数万的兵马,只要坚守不出,对方又能奈他们如何? 众人紧张兮兮地站在城楼上,等着大部队的到来。 一场大战也许一触即发。 不过让众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这队伍根本就看都没有看河间县一眼,匆匆地就走了,看其方向,是往河对岸去的。 果然是大部队,队伍很长,排成了长龙,前头的部队过去了许久,后头的部队还看不到边。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得来了多少啊? 怕不得有十来万? 若是来打他们的…… 众人都不敢想,幸好幸好,众人刚在庆幸,一人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出声,吓了众人一跳,一个站在城楼靠墙位置的人唬了一跳,差点儿就一头栽了下去。 “这么大声鬼叫什么?” “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他气得吼道。 这人却顾不得他在说什么,失声惊叫:“是刘一雄!刚才那经过的领头的是刘一雄!” 刘一雄? 人的名,树的影儿,听过的人多了去了,见过的却不多。虽然许州军和晋州军打了许久,但当时刘一雄虽然战力不凡,但毕竟只是个校尉,在许州军中还排不上名号,没几个认识他的。 留守的副将听到这话,脸色严肃了起来。 “真是刘一雄?” “你不会认错人了?” “不可能!” 那人斩钉截铁。 另一个人揭他老底:“他的屁股给刘一雄砍了一刀,如今坐时间长了还疼呢,一直嚷嚷着要报仇,谁认错了刘一雄他也不可能认错!” 竟然是刘一雄的部队。 只是,刘一雄不是应该在望川城搞联盟吗?怎么跑到这边来掺和这事呢? 刚刚松了口气的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一出接一出,河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的雾水,众人觉得他们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而刘一雄带人来这边了,武功呢? 武功又在哪里? 总不可能还在望川? 主人都不在了,他一个客人还呆在那里干什么? 武功,他没事? 一下子,众人的心中就又充满了阴霾,不管怎么想,感觉都不大乐观。 气氛变得低沉无比。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竟然又来了一队人马。 所有人都骑马佩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军队无疑了。 不仅如此,不同于刘一雄部径直而过,那队人马却是飞快地骑着马,直冲着河间县城门而来。 “这些人又是谁啊?” “探子怎么都没有来报?” “一个个都在搞什么啊?” 有将领怒道。 但如今,愤怒也不济于事,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了。 不过,随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有人也看出来了。 “怎么好像是我们的人?” “是,是将军,是将军回来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武功回来了,一时之间欢声雷动。 副将的脸上不觉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一挥手:“开城门!迎将军!” 这下,不用他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了,哈哈! 武功终于回来了!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武功感觉有些怪异,这些属下这回怎么好像有些热情过了头?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以前不见他们如此啊? 武功怪有些不习惯的。 见到武功,众人顿时觉得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七嘴八舌地同他汇报情况。 只是,让众人惊讶的是,说起渝州主和许州主打起来了,不在河间县的武功竟然一点儿也不吃惊;说起刘一雄部刚刚从这里过,武功也同样一点儿都不吃惊,好像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似的,不过是区区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果然将军就是将军啊! 众人在心里感叹,觉出了他们和武功之间的差距所在。 其实武功本来应该回来得更早一些的,就是因为发现了刘一雄他们,这才故意落后一步回来的。 如今看来,当时跟着萧素素出城真是做对了。 尽管搞不清楚什么原因,但刘一雄的确投到计无双那边了,武功在队伍中看到了计无双,他们已经沆瀣一气了。 当时若是没有听萧素素的及时出城,恐怕就栽在里头了。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武功自然不想都到家门口了,再落到计无双他们手里,因此,只远远地缀在后来,并不靠近。 计无双他们大约是赶着去给温和解围,匆匆行军,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他们,还是懒得耽搁功夫,反正,武功终是平平安安地回了河间县。 对于这些消息,他早就知道了,自然是一点儿也不吃惊。 不过,还是有让武功吃惊的事的。 众人最后提起了临河县的军队往北而去的消息——相比于前两件大事,这件事在众人看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因此,最晚才说。 然而,一听这事儿,武功先是呆了呆,然后脸色大变。 “你是说他们是往北去了?” “去了多久?” “萧素素有没有回来?” 得知萧素素根本就没有回来,而临河县的军队都走了好几天了,武功的脸一下子黑得不行。 他到底不是蠢人。 一路上只顾着赶回来,不及细想。 但此时,晓得了临河县大军往北的消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萧素素这是趁望川城中空虚,要趁机拿下望川城呢! 这下,亏大了。 那么大一个望川城。 本来,也该有他的份的。 一时之间,武功心痛地,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 难怪,他要分开走的时候,那个厚脸皮的家伙那么好说话,竟然那么干脆地没有跟上来。武功还以为是自己果断跑得快的缘故。 如今看来,那个家伙分明是求之不得呢! 说好的结盟呢? 她就是这么对待他这个盟友的? 终于到家的喜悦一扫而空,武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我的一半望川城还给我!不知道现在他带人再追能不能追上? 武功这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比起武功,更糟心的,应该是温和了。 第306章 废物利用 隔了一条汾河的人都看出许州主的颓势了。 身在局中的温和本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许州军人心惶惶,趁着夜晚,已经开始有士兵开始偷偷逃跑了。 “大人,不如突围!” “先突围再说。” 有将领鼓起勇气提议道。 开始时,这个建议谁也不敢提,但打了这好几天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少,实在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啊。 这时,终于有个人试探地开口道。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个人,只是,都憋在心里,不敢开口。 如今终于有一个勇士开口了,众人的心顿时火热了起来,再看上首温和的表情,竟然没有发火,好像还挺平静的样子。 这仿佛是个鼓励的信号! 也许,温和其实心里也打退堂鼓了,只是不好意思表示出来。 如今他们提出来,也是给他解围呢! 这么一想,开口的人顿时多了起来。 “是啊,如今我们能打的人太少了,很多士兵爬都爬不起来,这么打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少。” “到时候只怕想突围都不成了。” 众人纷纷附议,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温和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下头的人,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突围,这想法不错啊!” “想得很周到!” “还有谁也想突围的?都出来,让我看看?” 州主竟然笑了!!! 这可十分难得。 想必州主也想通了,知道突围才是他们眼前唯一的路了。 不少人大喜,纷纷跳了出来,竟占了帐子里头的大多数。不过,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人没有出来,仍旧留在座位上。 这些人要么是主战派,真不觉得突围是个好主意,觉得未尝没有转机,要么就是对温和的脾气更了解一些,想得更深远一些。 “还有吗?” “还有没有?” 这时,温和又问了两遍。 听到这话,犹犹豫豫地,又出来了两个。 不过,这之后倒是再也没有人出来了。 见人都出来了,这时,温和的笑脸一收。 “一群废物!” “来人!” “给我全拖出去!” “砍了!” 温和冷声道。 不过遇到这么点事,就打起了退堂鼓,头脑头脑没有,胆识胆识没有,留他们下来干什么?动摇军心拖后腿吗? 连日来的颓势也让温和的耐性直线下降为零。 其实要说突围也不是不可以,但突围之后呢? 突围之后去哪里?有什么对策? 一样都拿不出来,什么主意都没有。 这些蠢货难道以为突围了就完事了? 渝州主不会追在后头痛打落水狗? 如今都有士兵开始逃了,一旦被别人追在后面打,只怕溃散得更快。 兵败如山倒,到时候才是真的完了! 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白白浪费粮食。 温和耐心用尽,如今,这些家伙也就只有他们的血还堪可以使用一番,也能给那些三心两意的家伙提个醒,免得还成了他念,也算废物利用了。 非常时候,得上雷霆手段了。 不过如此也好,这些废物,温和也早就不耐烦了,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看着一脸恐惧、面无人色的众人,温和心中一阵愉悦,胸中的闷气一扫而空。 底下的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温和竟然会说变脸就变脸,而且竟然如此狠辣,竟然直接就要他们的命。 以往虽然温和也十分毒辣,帐下谋士将领丧命的也有,可也从来没有一次杀这么多的。 众人大声哭嚎求饶,然而,温和从来铁石心肠,说一不二,又怎么可能被这些哭声所打动,很快,这些人就被拖了出去,随之惨叫声大作,再然后,就是一片寂静了。 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帐帘的一角,触目皆红。 浓浓腥味随风扑面而来,温和深深吸入一口,精神为之一振。 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看着底下剩余的人。 “你们呢?” “可有何良策?” 底下的人哪有什么良策? 再多的计策也抵不住渝州主人多马壮啊! 兵力足足差了十倍以上,叫他们怎么打? 以少胜多的奇迹哪有那么多? 就是有,也是事前百般谋划过的,抓住了对方的软肋,或者对方误中了陷阱,或者占了地势之利,或者一方是精兵强将,另一方不过是游兵散勇…… 这才成就了以少胜多的奇迹。 可他们有什么? 被敌方偷袭,失去了先机;此处平原,一马平川,没有地势之利;士兵他们倒是百战之兵,占了优势,可是渝州军也是正规军队,还占了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将领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士兵再能,也没办法以一挡十啊! 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样也没有,让他们能怎么办? 叫他们真心说,无可挽回,还不如干脆就降了呢! 降了再图后计,也不是不行啊。 某某还曾受胯下之辱呢,某某还曾经被打得到处逃,最后还不是登上了帝位? 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不过,想想刚才提出突围之人的下场,顿时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建议。 若是说出来,怕是和刚才那些没脑子的家伙一样,立马就没有以后了。 只是,不突围不降,还有什么好法子呢? 打,也打不过啊! 众人毫无头绪,胆战心惊地偷偷窥视着温和的脸色,还好,看着还算平静,没有马上要发作的样子,不过,众人的心也没有因此全部放下,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刚才,在要了那些人的命之前,温和看起来,也挺平静的,也不知道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 如果一直没有人开口的话…… 众人心里七上八下,脑子不停地转,想想出一个好主意,只是,越是急,平常还算灵光的脑袋就越有些转不动了。 平静的时间越长,众人的心就跳得越快。 就在这时候,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是元敏。 自从上次他发现了有人故意投毒的事,他就得到了温和的重用,如今,已经有在大帐议事的资格了。 元敏对着温和请命:“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够射杀或者重创渝州主,渝州军定然会大乱。” “下次作战,末将愿冒死带人刺杀渝州主,不成不还!” “请大人允准。” 第307章 第一位 元敏悍然请命。 温和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温和了许多。 这个计策虽然不算高明,但也算可行之策了,勇气也足够了,比起那帮子无能之辈,倒是强得多了。 元敏这一开口,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 一时,许多将领纷纷请命。 打过许多次仗,许州军里悍不畏死的强兵悍将其实也不是太少。 不然,不到两万健康士兵,面对十倍的敌军,只怕早就一败涂地了,哪能到如今还不溃散? 渝州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力却并不算太强,真正能打的精兵强将其实并不多,更多还是依靠人海战术,这才占据了上风。 许州军被突袭,甚至没有城池,在平原上作战,也坚持了数日,守住了防线。。 这几个月的仗,终究没有白打。 温和终于难得的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不过,却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难得你们愿意如此,忠勇可嘉,我心甚慰。不过,却不需你们如此,我们还远远没有到这份上。” 在众人满眼的雾水中,温和缓缓地笑了,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请你们再坚持一下,十万援兵马上就要到了,最多一日就到。” 众人先是狂喜,再想,却为之肝胆俱寒。 刚才并没有人来通报消息,所有人都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人来传递消息。这样的情况下,这个消息,温和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温和其实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 难怪温和不急,知道有援兵,他当然不急。 然而,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却一直藏着不说。 试问,如果早知道有援军,刚才那些人何至于一心想着突围逃跑? 温和他,难道是故意不说,特意引诱这些摇摆不定的人出来,好清除军中的畏战者的? 若他们刚才也站了出来,他们岂不也成了那些人中的一个? 一时之间,众人的胃都在痉挛。 而这时,温和又宣布了一件事。 “等援兵赶到,灭了渝州军,下一步,我们就进军渝州。” “特许你们劫掠十日,所得,皆归己所有!”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瞬间红了! 之前的种种全被丢在了脑后。 渝州,那可是有名的富庶之州啊! 劫掠十日,不要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下辈子都有了。 一时之间,众将眼都红了,斗志高昂,再无任何颓势。 看着众人如此模样,温和的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百炼成兵,经过这一次,剩下的兵也好将也好,总算勉强能看了。 只可惜,生病倒下的士兵太多了,不然的话,都打上几场,多好啊! 晋州军的战力实在太差,都没有起到磨刀石的作用。 这渝州军比起晋州军倒是略强一些,又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倒是堪可当了一回磨刀石,温和还算满意。 只是,还是差得远啊! 渝州主那个老狐狸,老奸巨猾,时间抓得不错,事情也进行得隐秘,差点儿就栽在他手里,吃个大亏,但这练兵的本事,却不行啊。 如果换了战力更强的部队,他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还等到了计无双带着援军赶到,迎来翻盘的机会? 在这样的世道里,只有脑子是不行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谁拳头硬才行啊! 如今的许州军,也远远还不够啊! 温和的视线往北,往更远处望去,越过了北晋州,在更北更北的地方,那里有着巍峨的长墙,还有着大盛第一军云州军。 距离那里,他,还差得很远、很远啊! 一时之间,温和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即将翻身,打败渝州主这件事都无法让他的心情多上哪怕几分喜悦。 第二日,长乐二年,十四,夜。 在渝州军同许州军大战数日之后,计无双突然带着十万援军出现在渝州军的背后,两军展开了夹击。 毫无防备的渝州军被这突袭搞蒙了,大败,死伤无数。 渝州主陈和彦匆匆带着大军回撤,往渝州方向逃窜,刘一雄带部追击百余里,一路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更一箭射中渝州主陈和彦。 渝州主麾下猛将江直拼死抢回渝州主陈和彦,无奈陈和彦伤势太重。 “看来,我是不行了啊!” 陈和彦叹息一声,真是,机关算尽,以为定然是必胜之局,几乎倾了整个渝州之力,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不,大人,你不会有事的。” 江直大哭,八尺高的汉子,跪在陈和彦的榻边,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全无战场上半点威风。 他父亲是陈和彦的老部下,死去了很多年了,陈和彦从小将他接入府中,养在膝下,两人之间,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却情同父子。 陈和彦并不是野心勃勃之辈,但他看得明白,乱世之中,是无法独善其身的。许州主温和打了晋州,又岂会放过渝州这块嘴边的肉?只怕是迟早的事。 但渝州军战力实在太弱,晋州主又实在不堪,陈和彦一直隐忍。本来以为终于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可以一击必胜,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 陈和彦的眼里有着遗憾,但倒还算平静。 “好了,大男人,做什么小儿姿态?” “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交代过你。” “现在,我时间不多了,别把时间浪费在哭之上,听我说。” “这回失利,我们损失惨重,以许州主温和的作风,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渝州的,所以……” 陈和彦打起精神,一一叮嘱着。 他说了许久许久,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力气了,眼里带着无尽的牵挂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晚,陈和彦不治而逝。 江直没有发丧,连夜带兵匆匆赶回渝州州城,扶陈和彦独子陈长宇登州主之位。 此役,渝州军伤亡七八万,出兵时十余万,逃回渝州的,最终不过二三万,除战场上伤亡的,还有逃跑路上不小心摔死的、踩死的、淹死的以及不知所踪的…… 而渝州主陈和彦也成了乱世中第一位死去的州主。 而这,仅仅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陈和彦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第308章 剑拔弩张 陈和彦死了。 此战,许州主温和大胜。 再有一段时间休整,之前病倒的许州兵逐渐恢复,许州军就会度过最为虚弱的时候,再次强盛起来。 许州方此时应该欢欣鼓舞、大肆庆祝才对。 然而,此时的许州军营地,却格外紧张。 刘一雄剑指温和,两方的将领、士兵个个拔剑相向,只一声令下,这里就将再次成为血腥的战场。 之前的鲜血还没有散去,还没有打扫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士兵,有敌人的,有自己人的,还有之前的援军,如今很可能马上就变成敌军的人的。 死亡的气息还笼罩着这片土地。 而活着的人,似乎没有看到这片惨相一般,又即将掀起新的争战。 从来都是如此。 只要有人的地方,必有争端。 乱世之中,人命,从来都不值钱,甚至,连一个数字的资格也没有。 死了,就是死了。 仅此而已。 活着的,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也许,不过就是下一刻而已。 “刘一雄,你这是做什么?” “还不快把剑放下?” 许州军将领先还满面笑容地迎接着刘一雄的回归,簇拥在他周围,准备给他设宴接风洗尘,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刘一雄竟然敢对温和拔剑。 此时,刘一雄剑指温和,众将领围着刘一雄。 而刘一雄所率领的士兵则又将许州军士兵包裹在内,执剑相对。 这一幕,同之前在望川城上演的一幕何其相似,只可惜在场的将领都没有去过望川。 众将纷纷怒喝,刘一雄无动于衷。 最冷静的,就是计无双了,看着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发生,却没有露出惊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是的,对这一幕,计无双并不意外。 毕竟,刘一雄不是蠢人,更何况,还有姜需呢! 姜需的本事计无双知道,若是不如此,他倒是要怀疑那姜需,是不是换人了。 这就是这个计划的漏洞。 他固然可以威胁刘一雄、姜需他们带兵来救温和,解了温和这边的危局,但同时,却也是刘一雄和姜需他们的机会。 他可以拿人质威胁刘一雄、姜需他们,但同样的,刘一雄、姜需他们也可以。 如今,温和也好,整个许州军也好,不也成为了刘一雄、姜需他们的人质? 现在,他们又要重新开始谈条件了。 对这一切,计无双早就想过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一雄、姜需的所作所为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同样冷静的,还有许州主温和。 温和虽然受了伤,但伤并不重,他本身也是一名悍将,这点伤势,并不足以影响他的行动,但在刘一雄拔剑指向他的时候,他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躲避或者反抗的姿态,只是安静地坐着,淡淡地看着刘一雄。 “放下剑!” “本州主不喜欢有人拿剑对着我。” “若是拿着剑,一切就不必谈了!” 温和没有任何畏惧之色,气势一如既往地强大。 刘一雄的视线同温和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电闪雷鸣,在场的人不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都提了起来,嗓子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许久,刘一雄终于缓缓地收回了剑。 众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好几个将领上前,将温和团团围住,保护在后,另一些,则将刘一雄围在了中间,刀剑相向。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主客易位,刘一雄成了被人拿剑所指的那一位。 但刘一雄的脸色同样没有丝毫变动。 他和温和一样清楚,被剑所指并不代表什么,他现在不会杀温和,就如同温和现在也不会杀他一般。 一旦动手,不管哪一方输哪一方嬴,结果,都会异常惨烈。 毕竟,十数万的渝州军,战力再弱,也不是打着完的,刘一雄带来的十万援军,损耗也不少。 而许州军虽然如今能战的人不多,但士兵数量却也并不少,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就算那些士兵病了,战力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二三,但拼死,也不是不能搏上一搏的。 打,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尤其,温和手里还有刘一雄想要的那么多人。 如果能不顾忌那些人的性命,刘一雄又何必走上这么一遭,直接和北晋州的那些豪强联盟,把计无双杀了,隔岸观火,趁机打落水狗不香吗?何必赔上那么多士兵的性命? 拔剑,更多的,只是展现一个态度而已。 就像如今,即使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了刘一雄,要杀死他,并不难,但却没有一个人傻得真正动手。 杀了刘一雄一人又如何? 姜需可还留在望川军里头,领着剩余数万兵强马壮的望川军,如果许州军敢对刘一雄动手,那姜需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所以,刘一雄又何须惊慌? 他的望川军就是他的底气。 这一点,温和同样清楚。 “有什么条件,提!” “如今,你有这个资格。” “合理的话,本州主可以答应。” 刘一雄没有马上提条件,他说:“我需要一把椅子。” 既然要谈,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他要坐着,同温和好好谈。如今,有着数万精兵的他,也充分地有着这样的资格了。 这一谈,就谈了许久,直到天亮。 半月之后,刘一雄部士兵的家属被带至南晋州,交付给刘一雄,而许州主温和则带领已经恢复的许州军,撤离了南晋州。 南晋州的地盘,正式划归刘一雄。 刘一雄成为了南晋州之主。 而在成为了南晋州之主后,刘一雄做了两件事,第一件,陈兵汾河;第二件,分兵两万,助兵许州主温和,共同进攻渝州。 温和、刘一雄正式结成同盟。 而此时的北晋州诸豪强,也纷纷接待了来自望川城新主玄女教神女萧素素派出的使者:萧素素将正式在望川登位,自立为晋州之主,请各县派使者贺喜。 不至者,则为敌人。 玄女教将派大军清剿。 登位仪式定于二月初二,请务必到贺! 第309章 还有时间 “该死的萧素素,竟然敢如此嚣张!” “趁火打劫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们就不派人去,看她如何?” “以为家主没了,我们就只能束手就擒,小小一个女子,还是外来的,竟然敢妄想晋州之主,她作梦!” 好几个县的豪强家族,还没有从当家人身死望川造成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家族内部,更是乱成一锅粥:沉浸在悲恸中还没有走出来的,已经起了野心在暗中蠢蠢欲动的,等着从乱局中谋利的,忧心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一切地一切,都还没有理出个分明。 所有不管存了什么心的人都还在争论没有家主的尸骨,该不该办葬礼,怎么办个葬礼,要选用哪件衣服,请帖要发给谁谁谁,寿衣还有棺材…… 悲恸者无暇他顾,野心家却要从这些事中慢慢树立自己的权威,看清楚竞争者,拉拢可以争取的人,争取更大的话语权,慢慢将自己推向那个位置,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马决定的,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得慢慢来,不能急,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稳。 然后,稳着稳着,他们还没有整明白,混乱得很呢,新家主还没争出个结果来,萧素素倒是动作快得很。 在众人都还没有得到一丝消息的时候,先是趁着望川城空虚,先下手为强,占了望川城,轻松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光这就已经叫众人眼红不已了。 如今玄女教可是足足占了两个县,尤其是望川,纵然如今望川城经过刘一雄那一波祸害,又带走了几乎所有的青壮人口,可这也改变不了望川是北晋州最富庶最大的城的事实啊,不说别的,光那高大坚固的城墙上,就不是别的小县城能比拟的。 凭着这么坚固的城防,只要好好防守,别人想轻易拿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当初刘一雄打来,若不是那守城的将领被铺天盖地说疫病如何可怕的消息吓破了胆,自个儿先跑了,引得底下的兵士有样学样,跑的跑,逃的逃,留下来的,也吵成一团,没有个当家做主的人,这才给刘一雄趁虚而入。 不然,若是有人好好守着,刘一雄他们要占领望川,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样一座城,给萧素素占了! 在他们个个家族,连家主和那些带过去的精兵,都全军覆没了,损失惨重的时候。 这已经够叫人看不过去了,结果她竟然还不见好就收,临河、望川两城都还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如今竟然还打上他们其余几城的主意了,这叫人怎么能忍? 不能忍! 一定要打掉萧素素和玄女教的嚣张气焰! 不然,就要被萧素素和玄女教欺负到头上来了。 这是他们的共同想法。 不过,打是要打,怎么打却是一个问题。 自己出兵打的话,肯定是不行的,虽然没有同玄女教打过,但临河县范家三兄弟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名声,这可是强悍到能干翻官兵,夺了权上位的势力,手下更是有个一两万的人马,顶住了几波人马的攻击,牢牢占据了临河县,可不是简单人物。 然而,这样的人,竟然被玄女教给收服了。 这说明,玄女教的实力绝对比他们定然只强不差。 不然,范家三兄弟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轻易归顺? 而他们的实力,最多和范家三兄弟在仿佛之间,强也强不了太多,而玄女教如今起码有两个范家三兄弟的实力还多,要打,只一家的话,实在没有这个信心。 打不过,那就只能联合了。 而要联合的话,最起码得有个能当家做主的代表人物! 在萧素素和玄女教这样强大的压力下,各个家族的效率顿时快上了许多,不管是寿衣也好,棺材也好,还是摆几桌席面也好,很快就都拍板了,赶紧把丧事办完了,赶紧推出新的家主,赶紧派代表谈谈合作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再拖玄女教都要派兵欺上门了。 他们觉得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毕竟,萧素素二月二才登位呢,如今才十几,一切都来得及。 萧素素要出兵,怎么也是二月二之后的事! 还有时间。 他们是这么觉得的。 然后,没过两天,他们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澧县的袁家嫡女袁冰月代表袁家贺玄女教神女萧素素登位大喜! “搞什么啊?不过是个女儿,还是个出嫁的女儿,怎么代表袁家?” “而且,袁冰月,她不是嫁给刘一雄了吗?” “她没有死?刘一雄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她?” “那她现在还在望川城?” “嗯,肯定是萧素素威胁她这么说的。”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算她威胁袁冰月,让袁冰月说出了这种话,又有什么用?出嫁女根本就不算袁家的人,她是刘家妇才对。” “袁家不会承认的,她说的没有用。” 众豪强家族听到这个消息,冷笑不已,没有当一回事,觉得萧素素在虚张声势,可笑之极。 不过,很快,他们就傻了。 因为,没有几日,澧县袁家的道贺使团就大张旗鼓地出发了,百来辆车的贺礼,架势之大,比起袁冰月出嫁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定是假的!” “不可能是真的!” 有人不相信。 然而,各家族的探子很快纷纷传回了消息,就如同之前,他们从望川城传回消息一样,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众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但,好,想想也能理解。 袁家家主可是和渝州主一道儿坑了许州主的人。如今袁家家主死了,渝州主也死了,许州主打去渝州了,那袁家呢? 等许州主收拾了渝州,袁家能讨得了好? 虽然说刘一雄娶了袁冰月,可刘一雄如今和许州主沆瀣一气,结成了同盟,杀岳父的事都揭过了,袁冰月也甩下了,大概率是指望不上了。 如今,袁家怕是都慌了,就像掉入水里的人,有块浮木,管它是臭的还是烂的,能坚持多久,先抱上再说。 这样的话,也说得通。 玄女教收这样一个袁家,好处没有多少,说不定还会惹恼了许州主。 众人冷笑,不足为虑,还是先忙自己的事儿。 如今丧事也办得差不多了,虽说简单了点,要以前,前前后后起码要一两个月,头三,头七,二七一直到七七,世家的丧事,可没这么简单。 但如今,事急从权,办个头七也差不多,其余的就省了。 如今,还是先把家主定下来才好。 嗯,定个家主,快一点,争取,日搞定! 然后…… 然后,河间县、汾北县的道贺使团也出发了,还是范中原、武功亲自带团出发的。 第310章 时间都去哪里了 “不会?” “他们是疯了吗?” “萧素素叫去就去?” “而且,不是二月二吗?” “他们这么早就去干嘛?” “有毛病啊?” “而且,萧素素不是说派使者去就行,他们为什么要亲自去?” 武功、范中原的突然举动让其他还没有动的几县豪强家族都快疯了,这么干,叫他们怎么整啊? 这两个人不会早就和萧素素勾结到了一起?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他们三县本来就近,都连在一块儿的。 这么一想,澧县离他们也不远啊,就靠着范中原的汾北县。 这下子,北晋州九县,临河、河间、汾北、澧县,再加望川,萧素素不就有五县了?整个北晋州,一大半都在萧素素的手掌中了。 剩下的,就只有四县了。 就算他们全联合在一起,能打得过吗? 更何况,如今他们新的家主还没有选出来呢!也不知道新的家主会是个什么想法,别家又是个什么想法?这么短的时间,想选出家主,联合起来,好像,时间一下子就很紧张了。 能成吗? 怎么感觉很悬呢?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们该怎么办? 是不是也该先派个贺喜的使者去望川卖个好? 这样起码不至于成为那个出头鸟,被第一个对付。 一时之间,他们都被武功、方中原搞蒙了,不知如何是好。 武功、范中原可不知道他们对剩余四县造成的困扰,这世道,管好自己就不容易了,谁还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呢? 如今,刘一雄的数万兵马可就在河对岸呢! 虽然刘一雄刚接手南晋州,暂时没有腾出手来打他们的意思,可这么近的地方,蹲着只老虎,谁能放心啊! 虽然马上就要春暖花开,河水要解冻了,再要打,就没有如今这么便利了。 但去年温和就开始弄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该有成果了。 如果温和将这些船给了刘一雄…… 只是一条汾河,不安全啊。 若是温和打下了渝州,再和温和一道…… 无论怎么看,要保住北晋州,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了。 北晋州,需要统一了。 尤其以往,还纠结人选。 要决出个主次来,只怕不容易。 但这个时候,其他几家家主全部没了,剩下的就只有萧素素和他们两家了。 而同去望川,占据望川的是萧素素而不是他们。 天意如此啊! 范中原和武功想了想,决心下得很快,范中原实力完全不足,觉得还是该抱个粗腿,上次也算勉强结了个盟,抱上了,那自然不能松;武功则是想想到了眼前,都失去了的望川城,算了,输给妹子,也没那么丢脸。 萧素素的话,他们好歹比袁拱、刘一雄熟。 安全保障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于是,他们出发了。 武功的人马跟上回差不多。 范中原,也差不多。 主仆三个,不多不少。 一主一童一护卫。 护卫驾车,范中原和童子坐车。 “哈,武将军,真巧啊!竟然能在路上相遇,真是有缘啊!” 范中原看见骑在马上的武功,眼睛一亮,连忙撩起车帘子,笑着热情地同武功打招呼,一副他乡遇故知的高兴模样。 武功微微颔首:“范大人。” 范中原摆摆手,笑着异常慈爱:“叫什么范大人,咱们都这么熟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范叔!小武。” 一瞬间的功夫,范中原就已经将双方的称呼换了过来,特别自然。 不仅如此,范中原还接着道:“小武,想必你也是去望川的?我也是。唉,长路漫漫,一人独行也太寂寞了些。” 说到这里,范中原看着武功,脸上又露出了笑脸:“还好在路上碰到了小武你,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小武,我们一路同行!” 范中原热情相邀,表情真挚、慈爱,活脱脱一个慈祥的长者。 武功的心里却突然“咯噔”一响。 同行? 他的眼前,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了萧素素笑脸,这张脸和范中原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武功不禁有些迟疑了。 “小武,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太阳太大晒得有些晕啊?” “快进来我这马车里头躲躲!” 范中原担忧地看着武功,关心地招呼他。 看着范中原关切而又担心的模样,武功心里不禁一阵惭愧。 刚才,他为什么会把范中原看成萧素素呢? 这差得也太远了。 一定是眼花了。 对,晒了太阳,眼花了。 或许,他真应该休息一下下? 武功停下了马,坐进了马车,一路上,范中原对武功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中午的时候,众人找了一处地方扎营。 武功的人埋锅造饭。 一会儿就饭香扑鼻了。 “将军,饭做好了,吃饭了。” 士兵前来叫武功。 武功下了车,范中原殷勤地站在武功的左边:“小武,头还晕?别累着了,叔扶你过去啊!” 小童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站在武功的另外一边,扶住了他的另外一只胳膊。 护卫没有胳膊扶,不过,他走到武功的面前,蹲下了身体。 武功一脸懵。 “哎呀,别不好意思了。” “身体最重要。” “身体最重要。” 范中原、小童扶着武功上了护卫的背,一路背着武功到了营地。 “好香啊!” 范中原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童、护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满脸的陶醉,有肉,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上次给刘一雄送的礼,血本无归,亏死了,得省着点。 这次,又要送礼了,心疼得范中原带着他们啃了一路的窝窝头。 还好,如今碰到武功了。 范中原看着饭桌上大块大块的肉,对着武功,笑得更殷勤,更慈爱了。 “小武啊,这人身体虚的时候,容易虚不受补。” “来,多喝汤。” “少吃肉!” 武功默默地看着他碗里的汤,再看看范中原几个。 他们碗里的肉,好多! 都堆成一坐小山了。 “吃,快吃啊!” “怎么都不吃啊!” “是没有力气吗?” 范中原十分贴心地用勺子舀了一汤匙的汤,喂在了武功的嘴边。 武功木然地喝下。 好,认的叔好像比妹妹靠谱些。 至少,叔还会把汤喂到他的嘴边。 而且,他们只有三个人。 没有上次萧素素那么多。 武功、范中原他们还在路上,其他家还在掀起新一波讨论,并再次转回家主这个绕不过去的议题中,袁家使团却快马加鞭,第一个到达了望川城。 对望川,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来了都不知道有多少回。 这一次的领头人,是袁冰月的二叔袁扶。 袁扶一到望川,就立马求见萧素素。 第311章 做这样的事儿,可不好 袁扶被安排在一个厅里等候。 貌美的女婢送上了茶,就安静地退在一边。 领路的人真的只管领路,人往地头一带,转身都不带打个招呼的,立马就走了,不带一句多说的。 事实上,一路上,就没有听见这人说上一句话。 不,还是有一句的“到了”。 袁扶暗暗摇头。 不仅领路的人完全不像个领路的人,府里的下人也是。 就像这个女婢,上次来好像也见过,不过那个时候,袁扶记得是个挺机灵的婢女啊,不会太多话,但也不至于像如今,一副心不在焉,神思不属的样子,他茶杯都要空了,却完全没有看到,心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都什么下人啊,真不成样子。 看来,这萧素素的出身,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怎么也不至于让府里乱成这个样子。 这哪里像是一个城主府该有的样子啊!简直比地主家都不如。 好歹说也是要当半州之主的人了,就这水平。 袁扶嫌弃不已。 之前的刘一雄他就挺瞧不上了,但那刘一雄虽然也没有什么底蕴,好歹暴发户的派头还是有的。袁扶还记得上次同大哥袁拱来这城主府里时,金碧辉煌的,仆婢如云,该有的牌面还是有的。 如今呢? 偌大的厅里竟然就只这么一个心思不知在哪里的女婢,而且,这厅里都多久没有人打扫了,竟然有灰。 袁扶皱着眉头,掏出手帕,拭去了手上的灰尘。 只是对萧素素更看不上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也就是有几分小聪明,钻了个空子,这才小人得志。 但这样的人,定然是走不了多远的。 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正好可以当炮灰。 从这一点来说,这萧素素如此,其实也挺好的。 袁扶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本来因为摸到灰尘不大好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 只是笑着的袁扶却没有发现,被帕子刚刚擦拭过的地方,悄悄地冒出了几颗小小的疙瘩。先真的只是小小的几颗,不过,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随着疙瘩变得越来越多,袁扶也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先是觉得手指有些痒,接着,手背有些痒。 怎么回事? 袁扶皱着眉头。 怎么突然这么痒? 袁扶很想伸出手挠上一挠,但这里毕竟是外面,当着别人的面,就算只是个下人,做这种行为还是有失名门世家的体统。 而且,萧素素很可能马上就要来了。 算了。 开始,袁扶还想着,忍忍! 忍过这一阵,就好了。 但,很快,不只是手,脖子、胳膊、屁股、甚至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痒的。 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如同蚂蚁在他身上爬一般。 袁扶猛地一下站起来。 婢女本来在神游天外呢。 这些日子,自从刘一雄走了,这府里被萧素素占据了,她们这些原本府里的下人就被统一集中关在了几个院子里。 虽然说不打不骂的,三餐还有人送过来,可不允许出院子,院门口由几个黑衣人守着。 守消息的黑衣人个个面无表情,对她们不理不睬的。只需要人时,就直接带人出去,办完事儿就又丢回院子里了。 也不知道新的主人对她们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说要用,也不像,毕竟要用的话,犯不着把她们当作犯人一样看着,这明显是并不信任他们嘛。 说不用嘛,也不放人,就这么把他们一直关着,不会到最后还是要杀他们? 毕竟,他们算是刘一雄的人。 而之前刘一雄可是头了计无双,把道贺的宾客几乎全坑了。 虽然这不关他们这些下人的事,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儿,还少吗? 没个明确的说法,弄得人这些日子天天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做梦都梦见头掉了,睡都睡不好。 婢女也是临时被抓来的。 她本来就是负责这个厅里的人,其实还有几个,不过,黑衣人显然觉得人多了麻烦,就带了她一个出来。 看着往日热闹的府邸,如今冷落萧条的样子,婢女心里也是万分悲凉,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和这府邸一样,估计也是个凄凉下场。 想着想着,简直是悲从中来,哪里有心思注意客人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茶杯空了没有? 倒是袁拱突然站起来的的动静惊吓住了她,她慌张地看向袁扶,然后如同见了鬼般“啊”地尖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虽然说她今日精神是不大集中,可她刚才接待的明明是个雍容华贵的中年人,可现在她面前这个满脸红色疙瘩的,是个什么鬼? 反差太大,婢女的尖叫声停不下来。 袁扶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挠痒痒。 “别叫了!” “客房在哪里?” 袁扶忍着浑身的瘙痒问道。 可婢女实在是太害怕了,本来这段日子就天天在担惊受怕,这会子又被这一张吓人的脸一刺激,想停都停不下来。 虽然她此时脑子里已经从衣服还有打扮上判断出来了,这个一脸疙瘩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个雍容华贵的中年人,尖叫声倒是止住了,但到底吓得不轻,泪流满面,一时还停不下来,浑身不停地颤抖,惊惧地看着袁扶,根本就顾不上回答袁扶的问题。 袁扶急得不行,大步上前,抓住婢女的肩膀。 “快说,客房在哪里?” 他真快忍不住了。 然而他越急,脸色就越可怕。 本来在拼命想忍住眼泪的婢女,一下子给凑近的密密麻麻的疙瘩恶心得不轻,眼泪更是如同掉落的雨滴,完全停不下来,更遑论说话了。 萧素素就在这个时候到了。 她看着里头的情景,一脸疑惑。 “袁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是看上了这个丫头吗?” “可就算如此,也犯不着这样霸王硬上弓啊!” “好歹也是世家名门,做这样的事儿,可不好。” “更何况,这里,还是我萧素素的城主府。” “在我府里,做这种事,你,还把我萧素素有看在眼里吗?” “难道,这就是你袁家所谓的诚意?” 第312章 百口莫辩 袁扶气得脸都涨红了。 “我没有!” “萧神女,请你不要胡乱冤枉人!” 袁扶觉得他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出身名门的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强迫女人? 只不过是个貌美的婢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 不,就算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他袁扶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你没有?” “冤枉人?” 萧素素挑眉。 “那请问袁大人,你的手为什么抓着我婢女的肩膀,还抓得这么牢,我婢女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放开。” “这不是你强迫我的婢女,难不成还是我的婢女对你霸王硬上弓不成?” 袁扶听了萧素素这话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他的手现在还紧紧地抓着美貌婢女的肩膀呢,美貌婢女泪眼朦胧地,一脸地惊恐,这情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他要对这婢女霸王硬上弓的模样啊。 “我、我……” 袁扶慌忙甩开美貌婢女,想要解释,他并不是想要霸王硬上弓,他就只不过是想问婢女可以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在哪里而已。 可问客房在哪里就问客房在哪里,犯得着这么抓着婢女的肩膀吗? 就是叫袁扶自己来说,也说不通啊! 百口莫辩。 这四个字,在这一刻,袁扶有了多么深刻的领悟。 这绝对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四个字而已。 绝对不像平常书中看到的,嘴巴里说的那么轻易、那么简单。 这四个字,字字千钧。 它虽然仅仅只是四个字而已,但却混合了羞耻,羞愧、冤枉、愤怒、痛苦、无奈……不知多少种情绪在内,如此复杂,让人不堪承受,想要辩解,却偏偏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让人无言以对。 袁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脸上由红变成了紫色。 他拼命地转动脑筋,想找出一个合理的说辞来,偏偏身上痒得不行,脑子一团浆糊,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越是想不出来越急,越急越是想不出来,身上的瘙痒本来就难以忍受了,偏偏这个关头,尿意也紧跟而来。 从以前他就有这个毛病,一紧张就想去茅房。 不行,之前的事还没有解释清楚,如今离开,那不就把黑锅背到底了? 他堂堂的袁家家主,世家名门出身,人品贵重,风度雅致,怎么能像个纨绔子一样,背上这种强逼女子的无耻名声。 不行,一定要想个合理的说辞出来。 不能有辱他的名声,有辱袁家的名声。 袁扶如此想着,然而,不、不行,憋、憋不住了! 袁扶再也顾不得就这么匆匆离去,看着多像心虚逃跑的事实了,匆匆对萧素素说了句“袁某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行一步”,拔脚就往外走。 但刚走一步,突然响起好大的一声“噗”,一股浓浓的臭味在大厅里散发了开来。 袁扶的眼前一黑。 偏偏这个时候,萧素素举起手,散了散鼻子,一脸嫌弃,“好臭啊”“哪里来的味道,这么臭?”,袁拱只觉身下一热,液体就这么喷洒了出来,袁拱身子晃了晃,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 萧素素愣住了。 不会? 这就晕了? 不至于? 不就霸王硬上弓被抓了个现行? 不就放个屁吗? 谁不放屁的啊? 这点儿小事,就晕了? 难道,是装晕? 想想袁拱,那可是个强人啊,连温和、计无双都差点儿被他坑死,只是,运气差了点,关键时候,偏偏计无双来了,还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图谋,以至于功亏一篑,但论心计、论胆识、论头脑,那真是人中佼佼者,一样也不差啊! 还有袁冰月,比她爹虽然说差了一点,但胆子也不小啊,那种死人的情况都敢跳出来,还敢跟计无双那样狠毒的人做交易,虽然说结果不怎么样,但起码勇气不缺啊! 而经过了父兄族人俱死的打击,还被新婚夫婿撇下,落到了萧素素这个敌人手中,袁冰月也没有放弃,在听到她要登位的消息,还能够积极想主意,用她袁氏嫡女的身份第一个投诚,挣出一份生机。 这份勇气、这份韧性,也可以撑得上虎父无犬女了。 还有那袁拱的嫡子,叫做啥?名字一时萧素素也有点想不起来了,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叫人印象深刻的才能,但够孝顺啊!为了救父亲的命,宁愿用自己的命换。 这种儿子,还有什么可挑的? 总得来说,袁家诸人,在萧素素心目中,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 而这袁扶,怎么说也是袁拱的弟弟,袁冰月还有哪个谁的叔叔,接任袁拱担任袁氏家主的人,不说堪比袁拱,怎么也不该太差? 萧素素有些不相信。 她走近袁扶。 “袁大人?” “袁大人?” “你还好?” 没反应。 眼皮没动。 一点儿也没有。 其他部分也没有。 萧素素盯了好一会儿,依旧如此,没有任何变化。 咦? 难道不是装晕? 毕竟装晕这种事,说来简单,但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除非没有人怀疑仔细看,还能蒙混过去,一旦有人仔细盯着,这装的毕竟是装的,是没有办法一直装下去的。 真晕了? 萧素素伸脚先轻轻地踢了踢,没反应。 萧素素便又加大了力道,用力踢了踢,还是没有反应。 萧素素还不死心,蹲了下来,对着袁扶的脸用力抡了几巴掌,手都疼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好,萧素素不得不承认。 虽然都是袁,但袁与袁之间,是真的不一样的。 这袁扶,是真的晕了。 不是装的。 唉,以为要收入的,是一家子人才。 如今看来,堪忧啊! 能让这么个货色登上家主的位置,其余袁家的人,她还能做什么指望? 萧素素不死心地让人叫来了袁冰月,问她:“这人真是你的叔叔?是不是假的,有人冒充的?” 萧素素期盼地看着袁冰月,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只是,虽然如今袁扶满脸的红疙瘩,虽然袁扶的两边脸也肿得老高,虽然说跟袁冰月印象中那个永远高贵儒雅,风度翩翩的袁扶相差甚远,但毕竟是自小看到大的二叔,袁冰月还是认了出来。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萧素素的眼前不由一黑。 她的姜需啊! 她本来以为,她也能得到一个像姜需那样的人才的。 这下,还能指望吗? 第313章 你看我像冤大头吗 萧素素觉得心好累,本来兴冲冲地来的,这会子,有点意兴阑珊了。 她疲惫地挥了挥手。 “罢了。” “带你二叔回袁家休养!” 这么个货色,就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和米粮了。 萧素素甩袖子,走人。 袁冰月心中一肚子的疑问,不过,看了看萧素素远去的背影,她还是将所有的问题默默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说错了话,会死人的。 她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般聪明,也没有强大的实力来保护自己及自己所在意的人。 那么,她至少要学会闭嘴。 袁冰月垂着眼,默默地去扶袁扶。 只是,扶不动。 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低估了一个昏睡男人的体重,即使她脸都涨红了,也没能将袁扶弄起来。 有心想请人帮忙,可看了看已经不见人影的萧素素,又看了看躲得远远的,惊魂不定的美貌婢女,再看看外头空无一人的院子…… 袁冰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算了,慢慢挪! 何盈秀在书房里,奋笔疾书,这次清剿的物资太多了,都好几日了,还没有清点完呢,何盈秀要将这些登记过来的项目整理成册,这是一个大功夫。 这时候,萧素素走了进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何盈秀讶异地抬头。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才,萧素素可是兴冲冲地跑出去的,说要去给她捞几个人才来用,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还无精打采的。 萧素素挥了挥手,她不想说。 她只是默默地拿起了笔,也和何盈秀一起继续奋笔疾书。 呜! 手好酸。 萧素素都忙了好几日了,这些日子,都没有停过。 唉,脚步一下子迈得太快,也不是好事啊。 她本来还以为,这些离她还远着呢,没有想到,一下子竟然会近在眼前了。 馅饼掉得太大,一下子有些接不住啊! 这次虽然看似她是最大的赢家,不但白捡了个望川城,还得到了问鼎北晋州州主的机会,成功几率还蛮高的,起码目前没有发现谁还有这个实力来同她竞争。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不容错过。 但同样的,高收益伴随着的,往往也是高风险。 刘一雄、温和这两个强敌可是近在咫尺呢! 虽然,他们大概率目前都不会对北晋州动手。 刘一雄是刚刚打了一仗,损失不小,还借给了温和两万精兵,这两万,估计是有借没有回了,刘一雄的实力大损,估计能剩下五万左右就不错了。 以五万左右的兵力,掌控整个南晋州,刘一雄、姜需需要时间,才能完全稳定和消化掉。 温和则是要趁渝州虚弱,拿下渝州。 但这些都是暂时的,等他们各自完成了手里的事,下一个盯着的,必然就是最弱的北晋州。 而且,最要命的是,达成了联盟的他们,还很有可能会一同出兵,瓜分北晋州。 应付一头狼都难,这还两头? 想想萧素素都头大。 但事到如今能怎么办? 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白给人家? 想想都不可能。 就算她肯吐出来,只怕别人也不会肯放过他们。 已经入了局,落子无悔。 要么胜,要么败,没有第三条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上了。 萧素素的眼里露出一抹狠色。 如今,就看是刘一雄、温和他们先完成他们的目标,还是她先将整个北晋州整合成铁板一块了! 来,就比比! 萧素素不停地忙碌起来,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要怎么将手底下的这些县拧成一股绳? 玄女教的旗帜已经铺开了,要怎么加强? 虽然萧素素不信神——倒不是不信神的存在,毕竟,她的重生就可以说是一个神迹了,萧素素相信,神应该是存在的,这不是人力可以做成的。 但是,神存在又怎么样?看不见摸不着的,喊一声,祂也不会应。这样的神,能有什么用? 与其寄希望于神,还不如指望自己。 至少,自己还能应个声儿。 不过,神虽然指望不上,神的名声倒是挺好用的。 尤其这是个男人的世界,她是个女人,披上这层皮,她做起事来,会容易很多,如今她虽然披上了这层皮,但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只有将这层皮披得越厚,她女人的身份才越会被弱化,将成为超越了性别,无关男女、被人仰视的存在。 这样的话,为了她的地位,玄女教不但要继续存在,还要继续变强才行。 继续变强的话,那她能走的路就只有…… 萧素素不停地思索着,写下一条又一条,有些写下又划掉,有些划了个大大的问号,有些划了一个个符号重点标记…… 继筹备娘娘寨之后,这是萧素素第二次这么用功地去想一件事,不舍昼夜。 不仅何盈秀、萧素素忙,其他人,也没有一个闲着的,各有各的任务,都忙得不可开交。 迟敬、暗影倒是罢了,防务、练兵,这对他们都算是日常工作。 马夫人、何三夫人等人也罢了,她们主要帮助何盈秀清点物资,繁琐虽然繁琐,但并不算难。 万嬷嬷、石老夫人等照常救人。 神使们照常发展教民,宣传教义。 忙碌固然忙碌,但也都是一直在做的事情,倒也有序。 所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刘大刀。 因为,他在城主府大门前,竖起了高高的招牌,上书几个大字:“高薪招聘”。 是的,刘大刀这个光杆司令正式开始招人了,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呢。 之前所有重要的情报,几乎都是黑龙卫的探子传回来的。 走精英路线好像走不赢暗影的黑龙卫,经过这段时间痛定思痛,刘大刀决定了,精英路线走不通,他走大众路线。 拼单兵拼不过,拼人头,他还拼不过吗? 刘大刀招人,不限年龄、不限男女,参加考核管饭,通过考核即可月薪1两。 别说,财帛动人心,重金出勇夫,很快,刘一刀手下报名的人数就迅速激增,迅速过千,一路朝着上万狂奔。 刘大刀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这望川城好啊,看,大家多配合。 不配合不成啊,自从刘一雄他们走了,失业的人太多了。 以前都是刘一雄管饭,如今都成民了,要自己管自己了。 还好来了个傻子。 萧素素去刘大刀那里看了看,老的老,小的小,喔,最多的好像是那种缺胳膊断腿的。难怪迟敬、暗影都不要。 这样的,一个月1两? 萧素素默默看着刘大刀:“我看着像冤大头吗?” “一切按业绩算。” “没有业绩,钱你自己出。” 一时之间,刘大刀压力山大,光顾着抢人,忘记钱的事了。 而在众人的忙碌中,继袁家的人到了之后,先是范中原、武功到了,接着,陆陆续续的,别家的人也都到了。 所有该来的人都来了。 这一日,元月二十六,距离萧素素所说的二月初二,还很有些日子。 第314章 她从风雪中来 临河县、河间县、澧县是范中原、武功、袁扶等能够当家做主的领头人亲自来了。 只是其他家来倒是来了,不过,来的都是各家派出的使者,没有一个当家的。 当然,也怨不得这些人小心,毕竟,前车之鉴,就在不久之前呢! 血淋淋的教训,就是想忘,也没有这么快啊! 也就和萧素素沆瀣一气的武功、范中原和在北晋州到处是敌,却被刘一雄给撇下,没有办法,急于讨好卖乖的袁家新任家主袁扶亲自来了。 而其他家,可没这个胆。 好不容易终于又选出的家主,可不能再这么轻易又折了。 得知最后的范县使者也到了,萧素素一拍桌子。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 “今天有点晚,就明天!” “不等二月初二了吗?” 何盈秀疑惑地问。 “不等了。” “难得他们这么积极,怎么能辜负他们的这番美意呢!” 萧素素笑着看向窗外:“最重要的是,明天的天气,应该会很好啊!” 何盈秀看了看外头,碗口粗的树,正弯着腰。 她不禁满心的问号。 这种天气? 真的好吗? 何盈秀表示深深的怀疑。 不过,萧素素做什么事,总有她的道理。 既然萧素素都决定了,何盈秀也就十分干脆地派人去通知了。反正,明天要在这种天气出门的又不是她,有什么关系呢? 嗯,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最起码,她还是可以吩咐人多熬点姜汤什么的。 这样,应该就够了。 何盈秀点点头,再也没有负担。 第二日一大早,望川城高大的城墙之上。 寒风阵阵,刺骨。 大雪纷飞,冰冷。 各县使者站在上头,个个瑟瑟发抖。 天知道这么冷的天,萧素素干嘛叫他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还这么早,神经病啊! 窝在屋子里的暖炕上,不香吗? 也是倒霉,怎么说都快二月了,都立春了,为嘛今天会下雪? 最让人抓狂的是,人呢? 把他们都叫了过来,为什么没有看到萧素素的人? “神女呢?” “我们都来了。” “神女还没有来吗?” 这是要给他们下马威吗? 这倒也是一些新上任的主惯常爱使的手段,他们自己其实也没少用过。 只是,通常他们使用的时候,最起码不是这么个天气,就算是这么个天气,至少,也是在屋子里,不会在这户外,更不会是在这么高的城墙上,怕风还不够大,雪还不够冷啊! 什么神女,如此狠毒也配称神女? 众人心中暗暗咒骂,不知多少年,不,平生也没有受过这份罪啊。 还没有见面,众人心中对萧素素的印象就跌到了谷底。 不过,不满归不满,众人面上倒是还算平静,毕竟,如今玄女教势大,而且,在人屋檐下,得低调。 好歹,得平安回去啊! 想到出门时,家里人眼泪汪汪,一副他们即将有去无回的模样,纵然心里是怒火滔天,但他们的脸上却仍旧挤出了春风般的笑容。 “这位领路的小哥,神女要多久才来啊?” 有人客气地跟领他们上来的士兵打听。 士兵没有开口,却听到了数声鼓响,咚咚咚,如同雷一般打在他们的心上,然后,就是一阵地动山摇地喊杀声。 “怎、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难、难道有敌人打来了?” 众使者满面的惊惶,快给吓尿了。 不会? 不会这么倒霉? 可这动静,除了军队还有什么?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在众人全部如同无头的苍蝇,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武功、范中原却不约而同地靠近城墙边,往下看去。 袁扶本来也是一脸的苍白,不过,他到底比别人来得早些,对这座城比别人的了解也多了几分,迟疑了一下,他也学着武功、范中原靠近了城墙边。 只见下头,黑压压的两只队伍,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涌了过来,各自高高地举着兵器,朝对方冲了过去。 双方很快就交战在了一起,一时金戈交鸣,震天动地。 袁扶见了,眼一阵发晕,身子不由晃了晃,腿有点软。 他,想坐坐。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是范中原的声音。 袁扶这些日子,曾经拜访过范中原、武功,认得他的声音。 范中原的声音满是惊叹。 “玄女教竟然有这么强悍的骑兵!” “而且数量如此之多,至少也有五千以上!” 原谅他穷,他们汾北县,没有骑兵这玩意儿。 马这种玩意儿,可不是他们一个穷县能玩得起的东西,凑几匹送个信什么的倒是不难,弄个几十匹,倒也勉强能凑出来,可数千? 原谅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武功倒是没有被这么多马给惊到,虽然他也没有这么多马,也没有这么多骑兵,但好歹他也是晋州军出身的,自己没有,还没有见过? 但骑兵武功见过,数千骑兵,武功也见过,像眼前这样的骑兵精锐,武功也见过。只是,那并不是晋州军,而是,许州军! 不论是控马,还是阵型的变化,士兵们的素质,这气势,武功只在许州军的精锐中见过。 武功很快就想到了情报中的一个人。 迟敬,是你吗? 迟敬,竟然这么厉害? 武功浑身的血液开始上涌。 袁扶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胆子虽然不大,但并不蠢,若是蠢货,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带着袁家转抱萧素素的大腿了。 看了一会,他也看出了名堂。 两队骑兵打得虽然看似激烈,但是,却没有一个受伤倒下的人。 袁扶的腿一下子不软了,他站直了身子,回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朝剩下的其余几位使者招招手。 “诸位不必惊慌。” “只是神武军演习而已。” 众使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他们的命是保住了? 他们朝袁扶投过了感激的眼神,一同也走到了城墙边,开始看了起来,这是窥探玄女教实力的大好机会,一定要看清楚,回去才好同家主汇报。 只是,越看,他们越胆战心惊。 玄女教,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虽然说他们不是武将,但这整齐划一,一声令下,如臂指使的队伍,怎么看也不是他们那些连阵型都摆不出几个的队伍能比得上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这么一比,差得好像不是一点半点啊! 如果他们坚持不来,玄女教出兵的话…… 一想,膝盖都有些软了。 这场演习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刻钟后,队伍整齐有序地撤去。 远处,一个营帐连着一个营帐,看不到边。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半饷,没有人开口。 就在这时—— “神女到!” 响亮的声音让众人猛地回头。 然后,就看见,从他们刚才走过的台阶处,缓缓上来了一名少女。 一身黑衣,同刚才队伍一样的颜色。 风吹起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 在她的身后,是漫天的冰雪。 她就这样,从暴风雪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第315章 太平长安 “见过神女。” 众人齐齐对萧素素拱手为礼。 “诸位都来了。” 萧素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众人微微颔首。 她的目光顺势一一在所有人身上扫过,众人的心不由为之一凛。 要说萧素素明明是个女子,年纪不大,才十二三岁,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反观他们这些动辄三四十岁,都是些颇有阅历的大男人,按说不该如此的。 可也许是萧素素一身的黑衣,也许是她笔直挺立的身姿,也许是她腰间的长刀,也许是她身后,斑驳的城墙和漫天的飞雪,以及在飞雪中飞扬的长发…… 当然,更也许也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少女的身份,更也许是因为就在刚才那杀气冲天、气势磅礴的军演造成的震撼让他们饱受冲击。 就在这个时机出现的萧素素,挟势而来,完全让他们联想不到柔弱的孩子、少女,不由自主地就让人敬畏、仰视、不敢等闲视之。 过往对萧素素的轻视、质疑一扫而空。 就不过是简单的一个问候,都让他们郑重以待,身体都不由站直了几分,心里则是各种念头不停地转着,下马威也下过了,接下来,萧素素还打算做什么? 不过,不管做什么? 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啊? 这里也太冷了,手脚都快要冻僵了好不好? 在众人种种眼光注视下,萧素素又开口了。 “在此酷寒之日,诸位使者还能来我望川,为我道贺,这番盛情,我萧素素铭感于内。”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我萧素素便于此,在诸位的见证下,登州主位!” 萧素素此言一出,众使者顿时惊呆了。 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没听错? 在这里? 就在这城墙之上? 什么也没有的城墙之上? 就这么一句话就当州主了? 这、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好歹也是他们北晋州之主啊! 他们也不是反对,萧素素也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啊,直接就让他们派道贺使团了,来了,自然是服软认了。 既然认了,不管以后怎么样,如今好歹也算是吃一锅饭了。 这、就这样? 总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啊! 众人感觉不得劲,但萧素素说都说了,他们还能反对不成? 不反对,那要道贺吗? 风一吹,好冷啊! 众人身体不由打了个哆嗦,硬挤出的笑容就打没了,需要再酝酿酝酿。 场面一时有些冷。 范中原皱了皱眉头,还是太年轻了吗?因为年轻,所以不太注重仪式?可刚开始的开头做得挺好的啊! 不管怎么样,如今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范中原微微张开嘴,打算带个头,把场子热起来,虽然说是真的冷啊! 萧素素在这时却又开口了,一点儿也不在乎冰冷冷的场子。 “作为本州州主,我宣布,从今日起,本州州名不再是晋州,而是太平。” “望川亦不再是望川,改城名为长安。” 太平! 长安! 范中原不由大为震撼,一时便忘了先前的疑惑。 其他人亦是如此,备受触动。 从狼族占了流京,开启了乱世,到如今,短短还不到一年。但过往和平的日子,却已经宛如隔世了。 疾病、兵祸、匪祸…… 就算贵为世家家主,占据了一县之地,一朝不慎,转眼之间也成黄土一抔。 每日都在担惊受怕,过一日是一日罢了,看不到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结束。 谁不曾在心中怀念过往和平的日子,谁不曾在心里祈愿,早日太平,再享长安呢? 这几个字,深深地戳中了他们的心。 太平、长安,众人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名字。 真是两个极好的名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 此时,萧素素身后的几个士兵,上前。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两面旗帜。 很快,旗帜就升了起来,在高高的城墙上,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天不过蒙蒙亮,但旗帜上的字很大,能看得见。 白色的底。 红色的大字。 一面为“太平”。 一面为“长安”。 萧素素站在旗帜下,高高地举起了手,立下誓言。 “苍天在上,玄女为证。” “从今日起,太平州州主,萧氏素素,将率领玄女教,竭尽全力护本州太平,护百姓长安!” “诸君,可愿与我同行?” 少女郑重问道。 范中原看着萧素素,然后,第一个高高举起了手:“范中原代表澧县誓死效忠州主,护本州太平,护百姓长安!” 众人先心中本来还颇受震动,听范中原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老头子特么不地道啊,州主只不过问他们是否愿意,这老头子倒好,干脆就誓死效忠了,这可是在旗帜下面啊,能这么轻松地誓死吗? 要死他自己死去,别害他们啊! 众人还在腹诽。 又一个声音响起,却是武功。 他没有范中原这么激动,不过也紧跟着道:“武功代表河间县誓死效忠州主,护本州太平,护百姓长安!” 袁扶立马第三个跟上,不带留一点儿空隙的。 一串词儿一溜儿念完就算了,他还带点名的。 “眉县的?下一个该你了。” 眉县使者心里恨不得给袁扶一刀,不过,三个都开口了,他难道当第一个刺儿头,给萧素素记一笔? 这可不是官溜子会做的事情。 眉县使者当下面容一肃,跟上了大队伍,其模样,简直比前面三个看起来还要郑重其事。 这个再一开口,剩下的三个就更不用说了,七个去了四个,大势已去,还挣扎个什么呢? 很快,所有人都立誓完毕。 萧素素深深一礼。 “承蒙信重。” “必不负太平长安、不负诸君。” 话落,灯起。 不是一盏,而是,一盏接一盏,不停地亮起。 直到最后,满城灯火。 城主府更是升起一盏最高、最大的圆圆的灯。 众人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壮观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今日,有雪、有风、无日。 但这千万盏灯,就像千万棵太阳,照亮了整个长安城。 都说点一盏灯,许一个愿。 那在这城里,点千千万万盏灯,只许这一个愿,可会成真? 第316章 善解人意的萧素素 城墙升旗、点灯之后,萧素素领着众人回了城主府。 总算要回归正常讨论大事该有的流程了,不用在外头吹冷风了。 在踏进城主府的那一刻,众人差点儿热泪盈眶,他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如今,他们对能享受到什么样的盛情款待已经彻底放弃了幻想。 如今,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能不吹冷风就好了,如果再有几个火盆那就谢天谢地了。 感谢老天,还真有。 城主府的议事大厅里,不仅摆了火盆,温暖如春,甚至还准备了点心和茶。 一位清秀美丽的少女站在议事厅门口,含笑迎接他们的归来。 一时,众使者简直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虽然说送点心和茶的都是些黑衣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声不吭,放东西在桌上的动作有些粗鲁,让被美婢服侍惯了的他们颇有些不适,但看了看黑衣人腰间的佩剑,还有那种一言不合随时都会拔剑出鞘的煞气,他们就觉得,这点儿不适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只是,本来刚开始进来,还挺放松的,这会儿,突然觉得后背怎么有些冷飕飕的? 萧素素径直走了上去,于上首落座。 何盈秀十分体贴地递上了一杯热度刚好的茶,还有一个温暖的手炉,再退后立于她的后侧。 萧素素一口热茶下肚,双手捧着手炉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 她满足地微微眯着眼,看着底下众人,姿态闲适,面带微笑,十分亲切和蔼地解释。 “因为望川城的前车之鉴,我又刚入主这长安城,为了不让敌人或者间谍混进来,危害到我以及诸位的安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因此,我这城主府暂时没有下人,需要处理的杂事,暂时由军中士兵充任。不便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众人在心里暗暗嘀咕:是啊,你的安全保障是有了,可我们的安全保障在哪里,怎么看不出啊? 只是这些话也只能埋在心里,表面上却都挤出笑容。 “那是!那是!神女想得真是周到。” “神女如此为我等着想,真是让人铭感五内啊!” 大家都一脸诚恳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不过,萧素素可不管这些人心底在想什么,她只管继续说她想说的。 毕竟这一次来的除了范中原、武功和袁扶,其他四县家主都没有亲来,说穿了,不过是双方的一次初步交涉试探,起到一个传声筒的作用而已,指望他们能作主,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传声筒就传声筒! 反正,萧素素也没有打算同他们议什么事。 萧素素继续道:“我太平州如今的情形,诸位也很清楚,许州主也好、刘一雄也好,都不会放过我们这块嘴边的肥肉。再单打独斗,只有自取灭亡的下场。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维护我州太平,我觉得,有必要将我们整个州拧成一股绳。”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有以下几条,需要各县配合。” 众人一愣,配合?不是商议?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萧素素就叫了一声。 “盈秀。” 何盈秀动作也不慢,很快就站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徐徐展开。 “第一,军队统一调度。各县除了保留一千以下治安所需队伍,其余士兵,皆开赴汾河,接受我玄女教东神将迟敬统一训练、调遣。”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又惊又怒。 这是要夺各家的兵权啊? 如此赤裸裸、不加掩饰的。 连刘一雄、袁家都没敢这么干,萧素素她凭什么?过分! 武功、范中原也皱起了眉头。 这却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他们也赞同北晋州统一,军事统一是有必要,但这样,是不是太急了一些?若是把其他各家逼急了,联手的话,那可不妙啊。 而不待他们抗议,何盈秀又接着宣布第二条。 “第二,太平州内,不论官员任免、各种政令,皆由长安城出。现有的官吏概不做数,由长安府考核后再重新任职。” 夺了军权还不够,这是连政权也要一起夺了啊! 其余众人的脸不仅是红了,这下都青了。 萧素素的胃口比他们所想的大实在太多了。 这两条就够众人不能接受的,紧接着,却又来了。 “第三,长安城是太平州的中心,如今城内空虚。着各家除有职务在身的人之外,其余人等,皆搬入长安城。” 一口气,念完,何盈秀再次退后,站回了萧素素的身侧。 众人却是倒吸一口气。 这、这要了兵权、夺了政权还不够,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这下简直是炸锅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使者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充当背景板的一黑衣人上前:“这桌子不好?不劳大人尊手。” 黑衣人“嗖”地抽出长剑,在那使者惊恐的眼神中,寒光数闪,很快,好好的一张桌子,顿时五马分尸了。 黑衣人问使者:“大人,这样可以吗?” 使者想想活着来躺着回的前任家主个,麻木地点点头,还是暂时忍忍! 这下,不论是这名使者,还是也想做出和这使者一同举动的其余人,发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了不少。 萧素素笑眯眯地,如同春风拂面。 “就这三条,不多?” “请各位回去好好商议商议,然后同不同意,都回个信。” 萧素素十分体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时间这回我就不限定了,毕竟是大事,多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 众使者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听萧素素紧接着道:“当然,回复越早的,越支持我的,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府里、县里,能选择的职位也更多些,来迟了的,当然就只有在剩下的职位里挑了。” “这点,想必各位也能理解的。” 众使者心中暗暗冷笑。 当别人傻啊,你所有的权都夺,谁会同意啊? 不过,看了看黑衣人们,这番话他们默默藏在了心里,只暗暗交换着眼神。之前萧素素给的时间太急,各家家主又没出来,来不及商量。 这回,他们可以好好商量。 众使者心里打着各种各样的主意。 就连一直支持萧素素的武功、范中原和袁扶也都没有开口,他们需要好好考虑。毕竟,他们身上系着的,可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见萧素素最忠实的支持者们都没有开口,所有人心中顿时都有数了,眼神交流地更频繁了。 这时,萧素素站了起来。 “好了,事情就说到这里,大家散了!” “对了,我过几日,要离开本州一段时日。” “一应诸事,由何神使长主持,诸位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何神使长商议。”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脸上都出现喜色。 范中原终于忍不住了,对萧素素他是寄予了厚望的,但之前的萧素素做得挺好的,怎么后半截,就大失水准了呢? 范中原都有点后悔,之前是不是太草率了。 他,真的看错人呢? 武功的脸则一下子黑了,之前的倒也罢了,她毕竟年纪还小,思虑不周也是有的。但这个时候走人,就太不负责任了? “离开本州?” “什么重要的事儿,需要这个时候离开?” 武功的话语已经带着些不满了。 其他人在一边看好戏。 萧素素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义兄的祖母过寿辰,他叫我去一趟而已。” 又不是她祖母,只不过是个义兄的祖母。 武功的脸更黑了。 萧素素想想,补充了一句。 “喔,对了。” “我义兄叫秦律。” “秦律,你们知道的?” 第317章 不甘 秦律! 那个秦律? 还有哪个秦律? 看着萧素素脸上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众人顿时悟了。 除了云州主秦战的第三子,云州第一军的将军秦律,还能是哪个? 虽然云州主儿女众多,究竟一共有几个儿子女儿,大家并不怎么清楚。不过,秦律是例外,他率领着最为强大的第一军,常年驻守边关,多次打退了关外异族的进犯,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他的威名,别处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但紧邻云州,祖辈饱受异族劫掠之苦的晋州人却是无论老少,都一清二楚的。 除了他,还有谁配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萧素素的背景可疑,肯定有后台,不可能凭空冒出上万人的队伍,还有如此军容、军势,如果后台是云州军,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萧素素敢如此强势,敢对他们各县如此直接命令,比刘一雄、袁家联合起来还要嚣张、张狂。 这是因为她有这个底气啊! 后台够硬,换了他们,也一样啊! 怕个鸟啊! 这么说,对于他们北晋州,云州也有意插一脚?只是不知为何,不方便出面,这才借用了萧素素这个秦律的义妹做个幌子? 一个姑娘家,不会太惹人注意,也不怕她野心太大,翻了天去。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 这时,众人也不觉得之前就那么突兀在墙头登位儿戏、草率了,人家这是率性、是率真、是真性情,不在乎形式好不好? 当然,城主府里连下人都没有,用士兵端茶送水,这是寒酸、没礼貌、粗暴的胁迫吗?怎么可能?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安全、安全! 唉,为了他们,萧素素竟然如此委屈她自己。 这是多么高尚的行为啊! 反正,从知道秦律是萧素素的义兄那一刻起,众人的心态就完全变了个样,刘一雄、温和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大家伙儿每日觉都睡不好,如今有了云州这个强大的后台,顿时觉得晚上觉都能睡得香了。 这样的乱世,要么自立为王,要么找个强大的后台依附。 如今看来,自立为王好像有些不够看。 刘一雄、计无双给他们上了十分生动,让人印象深刻的一课。 那么第二个选择就真香了。 如今都不用他们到处钻营,后台都送上门来了,当然要赶紧抓住啊! 当然,如果是温和这样的,再强大他们也不愿意啊,不见南晋州都给霍霍得成什么样了,完全就是炮灰,不给人活路啊。 但云州可不一样,常年紧靠着云州生活的他们知道,秦律,靠谱!秦律老子,云州主秦战,靠谱! 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堆上了笑容,他们迫不及待地走了,要赶紧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各自的家主,赶紧收拾东西,上长安! 迟了,好位置都要给人抢了。 如果云州以后统一了北方,那他们,哈哈哈…… 众人心头火热,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跑得最快的不是范中原、武功、袁扶几个,竟然是眉县使者,从城主府出去就带人跑了。 范县使者带了人去找他,准备一起出发的,结果发觉他人不见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哪个昨儿个夜里还和他秉烛夜谈,说要继承两县一直以来的友好关系,同进同退的?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范县使者暗暗骂眉县使者阴险不要脸,不过动作也不慢。 当天,各县使团就都离开了长安,快马加鞭地奔赴各地了,如今,时间就是权力,刻不容缓啊! 萧素素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在了椅子上。 “总算完事了。” “三哥这招牌还真好用啊!” “这下轻松多了。” 萧素素微眯着双眼,美滋滋地灌了一杯茶。 何盈秀抿了抿嘴,却是心中十分不甘:“这样一来,就算他们都来了,心中只怕敬的也是秦律、秦家,不是我们。” 明明事情都是他们做的。 大家这么努力,为了这一天,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 万嬷嬷、石老夫人为了能改进药方,更好地救治病人,天天都泡在药材堆里,经常要人压着去睡;祭司们为了熬药、照顾病人,许多人都日夜在生活区忙碌,就是过年也没有怎么休息;神使们的事情更是繁杂,什么都要管,生活区的秩序、清洁、宣传教义、组织活动,忙得不可开交;神武军的士兵们,明明是士兵,每日的训练那么艰苦,但一旦训练结束,就什么活儿都干,建生活区、做家具、维修坏了的东西,该他们干的不该他们干的,全都干了;而萧素素、萧素素,何盈秀都不记得,萧素素上次让人给她做点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明明是那么爱吃的人,自从来到这边,却再也不见她捣鼓什么吃的了。 明明不怎么喜欢拿笔,却经常笔不离手,在那里涂涂划划的,连做梦的时候,手也在空中划个不停。 今日的一切,看似侥幸。 可是,这侥幸的机会,是大家一路付出了多少,这才换来的。 而秦律也好,秦家也好,他们付出了什么? 何盈秀知道萧素素做的是对的,打出秦律、秦家的名号,的确有助于尽快收服各县,稳定太平州的局势,避免无畏的内部争斗,伤亡,便于他们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可她就是不愿,不愿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就这么便宜了别人。 就算是曾经那么向往,希望抵达的云州、梦想中的安稳之地云州,她,也觉得委屈、不甘、不愿。 萧素素惊讶地看着何盈秀,随即,笑了。 “的确,如今,他们心中敬的的确是秦律、秦家。” “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们心中敬的就变成了你、就变成了我们了呢?” “加油!” 萧素素拍了拍何盈秀。 “一切就看你的了。” “我看好你喔,侄孙女儿。” 何盈秀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正正经经同她说事情,她却死不正经地开玩笑,真是气死个人。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萧素素却指着何盈秀:“你翻白眼了,你翻白眼了,我看见了。你是大家闺秀呢!你怎么能翻白眼呢?” 何盈秀听了,也是好不震惊。 “你骗人!” 她怎么可能翻白眼? 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何盈秀一下子就被带偏了,担心起她的形象问题,她刚才真的翻白眼了吗?萧素素不可信,要不问问别人? 问别人的后果就是,到了晚上,何盈秀仍旧情绪低迷。 第二日,萧素素就带着人出发了。 目标:云州。 第318章 分头行动 何盈秀面无表情地送萧素素,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没有从大失形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萧素素本来走都走了,想了想,又骑马跑了回来。 原本想拍拍何盈秀的肩的,不过,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拍肩这个动作好像有点不顺手,于是改为摸了摸何盈秀的头。 “我相信,你可以的。” “总有一天,我们土地上的人,敬的会是你,何盈秀。” “不是秦律,也不是秦家。” “我相信,你可以,我们都可以。” 说完,萧素素点点头,无比肯定的。 然后,再次骑马远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来,很快就成了一个小黑点,再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剩余各家什么时候来长安,怎么安排,长安城要怎么规划,各县官吏怎么考核、任免等一切的事情,萧素素都没有过问,全部交给了何盈秀。 大方向她们已经讨论过,细节方面,就由何盈秀自己去发挥了。 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考虑得那么周全。 再说,问题总是边进行边出现的,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计划。 她相信何盈秀。 倒不是相信何盈秀一定能做得多好。 她们都没有经验,谁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她相信何盈秀会竭尽全力的。 她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姑娘,竭尽全力的话,怎么也不会太差。 就是有不足的地方,做错的地方,也不要紧,改就是了。 一定会越改越好的。 她们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大家大多都是女人、老人、孩子,呆的地方就是四面墙方寸之地,没有多少见识,不曾经历过多少风雨,不像男人们,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世面,有许多经验。 在乱世来临之前,她们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会离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奔赴遥远的未知之地。 不是为了探亲,不是短暂的远游,而是真真正正地离开。 失去了家园。 甚至失去了可以庇护她们的家人。 但那又如何呢? 即使曾经彷徨、曾经茫然、曾经不知所措、曾经害怕地彻夜痛哭、睡不着觉,但她们还是没有倒下,她们终究走到了如今。 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就握在她们的手里。 她们可以! 她们真的可以! 萧素素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何盈秀不舍地收回了眼光。 这一别,又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了。 萧素素不在的日子,她心里总是少了些底气。 “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平安无事地。” “素素。” 何盈秀喃喃地道,头上仿佛还有萧素素手的余温,刚才沉浸在离别里,还没觉着什么,这时候一想,脸却是不禁红了:“真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摸什么头啊!” 何盈秀忍不住吐槽,不过,她的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随后,又收了回来,再之后,又高高地扬了起来,这次却再也没有收回。 翻白眼有什么关系,笑得不那么大家闺秀又有什么关系? 素素说,她可以。 那她,就一定可以! 她们,都可以! 素素说的。 在萧素素走后第二日,迟敬也出发了,离开了长安城。 这一次,他带的人并不多。 毕竟,如今也没有起什么战事,他这次去只是要练兵。 军队他全权留给了长安,而兵符他交给了何盈秀,平常一应诸事,有军中他信任的将领负责,但紧急情况,如果有必要,何盈秀可以凭手中兵符动用他所有的兵力。 这是将他这一部的兵权彻底交了出来的意思。 从此之后,迟敬部不再只是属于迟敬的了,而是真的是玄女教的神武军的一部分了。 士为知己者死。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娘娘寨的这些人。 其间有互相防备的时候,有勾心斗角的时候,有各自盘算的时候,但一路同行至今,如今,他们已经不分彼此。 无论是娘娘寨还是玄女教,他们都愿意以性命相托。 这是迟敬同属下将领、士兵讨论过,最终共同做出的决议。 云州,他们不想去了。 这里,萧素素她们所在的这里,就是他们想要留下的地方。 何盈秀紧紧地握着兵符,她想,她知道萧素素的意思了。 势力怎么来的不重要,但能不能握在手里,就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迟敬走后,扈三娘、金巧巧也离开了。 她们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在听说娘娘寨那边来了很多同来自中州的遗属之后。 中州那些遗属同她们一样,男人不剩几个,留下的几乎都是老弱妇孺。 那么多的女子,她们相信,从中应该能招揽到她们想要的人的。 扈三娘要组建一只女军,迟迟没有招到她需要的人。 金巧巧也是如此,她是萧素素的亲卫统领,但一直以来,都是名不符实。萧素素的安全几乎都是黑龙卫在负责。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黑龙卫虽然名义上是玄女教的一部分,但是,她们都清楚,事实并不真的如此。随时,他们是有离开的可能的。 因此,培养萧素素的亲卫很重要。 而萧素素是女子,很多她身边的工作,女子要比男人要方便得多,也细心得多。 自从听说了娘娘寨那边如今的人口情况,她们就打起了主意了。 只是这边一直未定,她们也就一直没有提起。 如今大事已定,这件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们没有带什么人,两个人骑马就出发了,比迟敬还光棍。 不过,人虽然没有带,东西带了不少,倒不是物资,姚子长已经从秦律那里运送了一批物资去了娘娘寨那边,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了。 至于长期的,马上就到春天了,度过了困难的冬季,接下来,就该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人总是要自立的。 他们娘娘寨可不是什么做慈善的。 扈三娘、金巧巧带的是一封封信,都是大家写给寨子里的亲人的,有她们这些人也,也有迟敬他们的。 黑龙卫就不用他们操心了,他们也有人回去。 只是他们一向行动隐秘,派的是谁,走的是哪条路,扈三娘、金巧巧他们就不知道了。 “下一次,我金巧巧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回来。” “绝对不做光杆司令了!” 金巧巧发誓。 扈三娘只是用力地甩了一鞭子,开跑。 一个个人离开了,又过了几日,又有一个个人来了。 来的人还很多、很多。 很快,长安城就越来越热闹了。 何盈秀撸起袖子,等大家回来,她要让大家看到个完全不一样的长安城。 加油! 何盈秀看了看左右,没有人,然后,她学萧素素举起手来,用力握了握拳。 而萧素素,也终于赶到了太平州、云州边界。 第319章 萧素素的关爱 太平州、云州边界,每条道路的路口路障林立。 对此情况,萧素素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姚子长被拦在这儿的悲催经历,黑龙卫可是全写成了报告的。 虽然说黑龙卫的报告太简练了点,一点儿也不带波折起伏的,不过,萧素素的想象力向来不太缺乏,忍不住为姚子长掬了一把同情之泪。 实在太可怜了,太扎心了。 好好的年呢,就在马车上度过了,腰酸背疼的,滋味可不好受,想想都心酸啊! 不过呢,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哈哈,萧素素这回来可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 铺的、盖的、吃的、取暖的…… 她可是备得齐齐的。 保管就是荒郊野外,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看着咫尺之遥的云州,又看了看已经暗了下来的天色,吹着呼呼如同刀子般的凛冽北风,萧素素一挥手,潇洒无边。 “暗影,扎个营!” “把锅子什么的都拿出来。” “今天晚上,看我给你们整个羊肉锅子!” 不能进去有什么关系? 在这荒郊野外,照样能吃好睡好。 萧素素这话一出,好几个黑龙卫眼睛那是一亮,喉头也不由滚了好几下。从来没有一次出任务像这次这么舒服的,尤其是吃的。他们没有想到过,萧素素的手艺竟然这么好,一般酒楼的厨子都没她这个手艺。 这回出行的人少,事情也大致解决,未来虽说危机肯定不少,但反正不在眼前,萧素素轻松得很,也就有了闲情逸致。 就这么几个人,又在野外,做饭也简单。 备齐了料,一个锅子就解决了。 这些日子鸡肉锅子、鸭肉锅子、鱼肉锅子、牛肉锅子、猪骨头锅子、牛尾巴锅子……每一天都是不同的花样,今天又要换羊肉锅子了。 一干黑龙卫尽管依旧面无表情,但动作都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扎帐篷地扎帐篷,点篝火地点篝火,拿东西的拿东西,拿刀的拿刀,嗯,这回拿的不是砍人的刀,而是菜刀。 一路上,在萧素素的倾心教导下,如今他们每个人的刀工都十分不俗了。 不用萧素素动手,一切食材都能给她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暗影藏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小心地拿出一块东西,在膝盖上放平,另一只手,掏出一把菜刀,再将一块肉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 仔细盯了下头的人一会,暗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起刀落。 暗影的动作非常快,快得人的肉眼根本就看不清楚,只看得残影无数。 动作开始得也快,结束得更快。 下面的人还在跟肉奋战呢,暗影就已经结束了,案板上的肉整整齐齐,全切成了片,看起来十分均匀。暗影却从其中拿起一片,看了看,这一片,好像厚了一点。 而且,萧素素说,刀工最好的人,是能将肉切得薄如蝉翼的。 现在这些肉片,虽然也薄,但离薄如蝉翼显然还有很大距离。 这是在说,他的刀工还比不上一个常年切菜的厨子吗? 暗影面无表情地从旁拿出一个袋子,将那些肉片倒了进去。然后,再次拿出了一片肉。刀光一闪,正要开始,却又马上将东西收了起来。 下一刻,暗影出现在萧素素的身侧。 东西则不知去了哪里。 萧素素本来悠闲地看着风景,虽然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 两州交界的地方没有河,也没有山,倒是有几个村子的模样。只是看起来离这里也不算太远的样子,站在这里,依稀能看到点点灯光。不过,应该也不算太近,真走过去的话,怎么大概也要一刻钟左右的样子。 这几个村子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村庄。 灯也不算太多,每个村人口应该也不算太多,不过,这么近的地方,有好几个村子,这里倒也并不算偏僻了。 几个村子之间间隔着距离,灯火也就稀稀疏疏的,没有连成一片,比不上城市那种万家灯火的热闹和壮美,但是,在一片昏昏沉沉的天色中,零零落落地这里几点、那里几点,苍茫的暮色带来的冷寂和凄清,顿时就退得无声无息了。 真是奇妙啊! 光。 这么点光,带来的效果却这么大。 萧素素看得入神。 暗影突然的靠近让她收回了投向远方的目光,“有人来了”,暗影说。 萧素素的身体一下子就站直了。 而其他本来在各忙各的事的人,此时一下子也放下了手里的事,几人站到了萧素素的身边,两个跳到了树上,拉开了弓,还剩下两个则迅速将东西整理,收了起来。 也许是虚惊一场。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做好可以第一时间迅速离开的准备。 来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他利落地跳下马,身姿矫健,几个大跨步就到了萧素素的面前。 一收步伐,他干脆地行礼,语声铿锵,带着一种铁血的军人气息。 “见过萧州主。” “在下云州军第五军第三部校尉铁英雄,奉少帅令,特在此迎接萧州主。” “请萧州主随我前来。” 萧素素挑了挑眉。 看来,秦律这是已经知道她当上州主的事了。 不过,萧素素也不算太过意外,像她这样的,在临河县的时候,也知道往别县派探子,晋州就在云州的旁边,要是对晋州的情况一无所知,那才奇怪呢! 知道消息不奇怪,知道他们的行踪也不奇怪。 毕竟他们也没有刻意隐瞒。 无心的人自然不知,有心的人自然不难。 让萧素素讶异的是,秦律这个第一军的,竟然能指示第五军的来迎接她,还是掌管一部数千人的校尉,态度还如此恭敬。 秦律在云州军的威望比她想的,似乎还要高啊! 萧素素含笑点头,随着铁英雄去了秦律给她准备的住处。那是一处离边界不远的农庄,打扫得挺干净的,住的挺宽敞,床铺得很软,除此之外,和别的普通的农庄也没什么大的差别,种了几棵果树,养了一些鸡鸭。 如果说有什么差别的话,大约是农庄的厨子! 听说,他是慕白楼的掌勺大厨,就是那个一般人去慕白楼,要吃他的菜还需要预约,不然就吃不到的那个。 这时,他十分殷勤地问萧素素:“您想吃什么,随便点!” 萧素素很开心,她这哥哥,没白叫啊! 萧素素开心地点了菜,想想,开心地写了一封信,这件事,她觉得需要同人分享一下,譬如说,姚子长? 听说,那个家伙似乎老觉得她不怎么重视他似的。 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感受一下她的重视和关爱! 萧素素很快写好了信,郑重地交给了铁军。 有他们的人使唤,就不用使唤自家的人了。 萧素素吩咐地自然无比,铁军五味成杂地下去了,这位姑娘能当上州主,靠得莫不是脸皮厚? 秦律派人在两州交界处迎接萧素素的事儿,很快就被人传回了州城。 只是,传消息的人并不知道萧素素的身份,传回去的消息只说,铁英雄奉秦律的命令,亲自迎接了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还是从晋州那边过来的。 是云州主秦战明令封禁的晋州。 疫病肆虐的晋州。 第320章 暗流 云州州城,州主府。 午后,阳光正好。 继前些日子又倒了一回春寒,下了一场大雪之后,这几天,气温倒是一下子升了起来,终于有些春天的样子了。 早晚虽然仍旧寒凉,但午后的时候,却是十分暖和。 “娘、姨娘,你们快一点啊!” 虎头虎脑的壮哥儿,如同炮弹一般往园子里冲。 壮哥儿是云州主秦战长子秦征的嫡长子,也是独子,如今才六岁。 秦征夫妻成亲了好些年,这才有了他,自然备受宠爱。 他人如其名,比起别的孩子,身体格外壮实。 从生下来,几乎就没有生过什么病。 偏今年冬天,他奶娘回家探亲的时候,出了意外,不小心掉进河里,给淹死了。这孩子从小就是那奶娘带大的,情分极深,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伤心过度,再加上去送奶娘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些凉,感染风寒,一连高烧了几天,大病了一场。 这一病可把他娘张氏和奶奶黄姨娘给吓得不轻。 虽然说他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严重,但也不过十天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连府医林大夫都啧啧称奇,说这样严重的风寒,就算是成人,也不容易好,称赞壮哥儿不愧是将门之后,体质真是极好,他行了这么多年医,有这样体质的,真没有见过几个。 这孩子有福!有福! 话虽如此,孩子也彻底好了,活蹦乱跳的,没有任何后遗症,但张氏、黄姨娘还是给吓坏了。 长这么大,这孩子别的倒罢了,身体可从来没有让人操过心。 突然一来就来了个大阵仗,看着孩子烧得都说胡话了,两人那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如今事情虽然过了,但想想都害怕。 因此,纵然壮哥儿身体好了,大冷的天,两人也不敢放他出来了。 这一关,壮哥儿几乎就关了一个冬,基本没有出过屋子。 孩子早就憋得不行了,一个劲儿地吵着要出来,张氏、黄姨娘本来还是想再等等,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再保险一些再说,对于她们来说,只要为了孩子好,再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不过大人能忍得,孩子毕竟还小,哪里忍得。 壮哥儿实在闷得慌了,竟然在夜里,趁着夜深人静,陪着他的丫头睡熟了,竟然偷偷溜出去玩雪。 丫头半夜醒来不见人,吓得当场就大哭了起来。 壮哥儿偷溜出去的事儿这才穿帮了。 这孩子胆子竟然这么大,张氏硬着心肠,狠狠打了他一顿,从生下来到这么大,宝贝疙瘩般,眼珠子般地养着,张氏还是第一次打他,孩子哭得不行张氏也没有停手,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这孩子。 哭声引来了秦征。 一见秦征来了,壮哥儿哭得更大声了。 自小,秦征比张氏还疼他。 父亲一来,有了撑腰的人了。 不过,这回秦征没有站壮哥儿这边,还同张氏一道儿,好好地训了壮哥儿一顿。虽然没有打,但秦征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严厉地教训过他,壮哥儿这下真知道怕了,连连哭着说“爹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一直抱着秦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不过,教训过后,秦征到底心疼,还是对张氏说,既然大夫都说好了,也别太拘束着孩子了。秦家的孩子以后可是要上战场,当将军的,不能把孩子的胆子给养没了,那就废了。 张氏心疼,但也知道秦征说得对,再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孩子天性爱玩,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 不然,迟早这样的事还是会再发生的。 堵不如疏,正好这几天天气好,张氏就下了决心,趁着暖和的时候带着孩子出来放放风,正好黄姨娘也来看样子,就一道儿来了。 壮哥儿这一放出来可不得了,简直如同出了闸的老虎崽子一般,到处横冲直撞,跑得跟风一般。 孩子跑得实在太快,张氏、黄姨娘紧追慢赶,还是没能追上,只看到个影子,担心得不行。 “慢点、慢点,孩子。” “你才刚好,别跑这么快。” 黄姨娘一边喊着,一边又催促身边丫头。 “好了好了,我又没有七老八十,犯不着你们在旁边搀着。赶紧去追孩子,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丫头匆匆去了,张氏又劝黄姨娘:“姨娘您慢点,别崴着脚了。” “壮哥儿身边跟着那么多下人呢,不会有事的。” “倒是您,额头都出汗了。” “赶紧擦擦,别一会儿见了风,您倒是受寒了,那可就糟糕了。” 黄姨娘喘着粗气,找了个椅子坐了,摆着手:“我是真不行了,到底是上了年纪,不比年轻的时候了。想当初,这么点路,算得了什么?” 说着,黄姨娘推开了张氏给她擦汗的手。 “好了,虽然老了,但也还不至于连擦个汗都干不动的程度。我就在这里歇歇,你别管我,赶紧去追壮哥儿。” “虽然说有下人,但还是自己看着更放心。” “去!去!” “你的孝心我知道,管好壮哥儿就是最大的孝心了,比给我擦多少汗都强。” 张氏到底也是不放心孩子的,见黄姨娘这么说,就叮嘱了下人几句,匆匆地追上去了。她的人影很快就不见了。 不过,一会儿之后,从远处传来了她和壮哥儿说话的声音。 凝神听着这声音,黄姨娘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哎哟,这不是黄姐姐吗?” “真是好久不见你出来了。” “我好像听到壮哥儿的声音了,这是大好了?” “人呢?” “去哪儿了呢?” “我怎么不见啊?” “这么就不见这孩子了,我也怪想念的。” 从假山那边的小径上,转出了一个人,却是焦姨娘。 秦家军武传家,战场刀兵无情,为了传承,格外注重子嗣。 云州主秦战作为秦家当代家主,也是姬妾众多,来得去的,不知道多少,很多人进来,连面都没有照熟,就又被打发了。 焦姨娘和黄姨娘都是老人,如今都已经没什么宠爱了,平素关系倒是不错。 焦姨娘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已经嫁人了,平常未免有些寂寞,格外稀罕孩子。因此这话倒不是客气话。 黄姨娘说壮哥儿皮,跑远了,又客气地招呼焦姨娘做。 焦姨娘没见着壮哥儿,有些遗憾,不过,她也正好有些话想跟人说。本来也没想着一定要跟黄姨娘说,不过,这不正好碰到了吗? 焦姨娘神秘兮兮地凑近黄姨娘的耳边:“你听说了没有?你说三公子,看着那么持重的一个人,他真会干这样的事?” 黄姨娘一瞬间,顿时精神了起来。 第321章 晚节不保 “就是就是,我听说的时候,手里的茶杯都摔地上了。” “你说,这事儿真是三公子干的?不能?三公子素来最是洁身自好了,而且,一向最讲规矩,他能干这事儿?别是传错人了?” “照我看,六公子、七公子还差不多,他们一向贪玩,再不济八公子、九公子,他们胆子最大,反正,是谁不也不可能是三公子啊。” “不瞒你说,就是我家大公子说是他干的,也比是三公子让人更容易相信点啊!” 黄姨娘摇着头,觉得这个消息也实在太荒唐了。 这肯定是谣言、假消息。 不过,不是老六,不是老七,更不是老八、老九传出这种事,竟然是老三传出这种消息,怎么听着都让人神经突然兴奋了起来。 秦家男人向来勇武,十五就上战场,打出了秦氏的赫赫威名,守护北地边境,不让异族进犯。 但同样,因为连年不休的征战,秦家男人大多命都不长。 为了子嗣绵延,也因为秦家男人从小练武的缘故,气血旺盛,因此,秦家男人大多好色,一般十三四岁就会开始有自己的女人,从此之后,女人就源源不绝,除了正妻之外,通房妾室基本几年一换。只有极得宠爱的,或者有了子嗣的,才能长久地留下来。不然,几年之后就不见人影了,一批接一批。 不过,每回听说秦家公子们要纳妾时,还是无数人托关系将女儿送来相看。 无他,就是做妾,给的银钱也是丰厚的,出去了之后,秦家人也并不介意这些小妾另嫁他人。 所以,有些穷人家,巴不得女儿被选上,不但白得大笔银钱,几年之后,女儿还可以另嫁合适的人家,再收一茬聘礼,一点儿也不带耽误的。 而且,秦家一向厚道,只要妾室没有犯什么大错,不是被赶出去的,打发她们出府时,都会给她们一笔为数不少的傍身银子,有些没有家人依靠的,光靠这些银子,也能有不错的生活了。也不用怕人找麻烦,若是被人欺负,只要不是她们的错,秦家念着旧情也会替她们出这个头。 因此,秦家的妾对于很多人家来说,都是香饽饽。 若是有个一儿半女,可以留在秦家,那就更无异是飞上天了。 秦家素来重子嗣,就是生个女儿,这一辈子也是不用愁的了。 在这样男人天性、家族鼓励、还有无数上杆子送美的大环境下,不管有没有婚配,后院美人都是不少的。 就说黄姨娘的儿子秦征,因为早产的关系,身体没有其他秦家公子们那般强壮,就这样,都有四个通房,六个小妾呢,更遑论其他公子了。 在这样的秦家,如今秦律身边竟然一个美人,不,一个女人都没有,在一众风流成性的秦家男人中,简直是那清风明月、阳春白雪般的存在。 自从秦律过了十三,可以开始有女人之后,府里不知多少丫头对秦律存了遐想,外头对秦律虎视眈眈的美人儿更是不知多少,可惜,到目前为止,成功的一个也没有。 一晃十来年过去了,秦律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老夫人不知说了多少次,往他身边也塞了不少人,最后,那些俏丫头个个都嫁人了,孩子都在地上跑了,秦律这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不要女人就不要女人,那就娶个老婆! 从秦律十五过后,老夫人就开始给秦律相看了,只是秦律向来挑剔,长得又好,身边又没个知心人,老夫人觉得这老婆说不定就是他唯一的一个了,生怕找得不好秦律看不上,到时候房门都不进,那她什么时候抱孙子? 秦律这相貌,不生孩子怎么行? 老夫人一心给秦律找个好的,家世什么的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性格好,德行好,才学好,长得好,如此才堪为秦律良配,不知看了多少人,总不满意。 这一耽误就耽误了好几年,秦律的几个弟弟都定下来了,他还没个消息。 好不容易秦律二十岁的时候,老夫人终于看到个满意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就是女方年龄小些,不能马上成亲,就定了三年后。 只是,好不容易三年后,要成亲了,姑娘生了一场大病,没了。 老夫人十分愧疚,觉得很对不起秦律,白等了三年,发誓要给秦律找个更好的,这次还要加上一条,要身体康健的,病秧子绝对不要。 之前那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子不大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肠胃有些不大好。微有瑕疵,但找了几年才找到这么一个样样出众的,怕错过这村下个店不知在哪儿呢,老夫人就赶紧说定了。 谁知道那姑娘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厉害东西,竟然上吐下泻没救回来。 这一回,老夫人决定,身体也要好才行,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这下子,秦律的婚事就又要重新再来了。 上一个足足挑了五年,这回挑了两年,还一个都没有看中呢!真不知道这样下去,秦律要何年何月才能成亲呢! 就这样和尚似的秦律,如今竟然传出这样的绯闻,叫人怎么敢相信呢? 就譬如听说个美女脸上长了麻子,一个圣人突然做了小偷…… 让人觉得简直好像做梦,一点儿也不像真的。 坚持到了如今的秦律竟然晚节不保了?!!! 假的?!!! 有这样想法的何止黄姨娘,焦姨娘也是同样的想法:“我听着也觉得不可信,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假的。再说,传这样的假消息,有什么用?给府里查出来,还不打板子赶出去啊,谁敢?” 焦姨娘这么说也有道理。 “那难道真是真的?” 黄姨娘喃喃问道,依旧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 突然从树后面跳出来一个人,万分肯定地说道。 两人定睛一瞧,是桃姨娘,她是五公子的生母,向来消息最是灵通。 此时,她也一脸的兴奋,一副亟待与人分享的架势。 三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而在接下来的时日里,相似的一幕在这州主府里各个地方上演着,有假山山洞里,有小树林边,有丫头的房间里,有烧水的屋子里,当然,也在各公子的聚会里,各夫人们的花厅里,在州主的书房里,还有不可能少的老夫人的暖阁里…… 没有几日,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州主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日,为了庆贺老夫人生辰的秦律终于从边境回到了州主府。 整个州主府的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究竟是真是假,马上就要见到分晓了。 报信的人身似轻风,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信息送到老夫人那里。 每回一回来,秦律,当然其他秦家人也如是,都会先去老夫人那里拜见。 第322章 拜托帮个忙 “三公子回来了。” “三公子到二门了。” “三公子到园子里了。” “三公子马上就要到我们院子了。” …… 一道道禀报声传了回来。 听到最近的一声禀报,所有人不觉挺直了身体,视线齐齐看向门外。 老夫人清咳两声。 “都给我听好了。” “一会儿一个个的嘴都给我闭严实了,谁也不准乱说话。” “律儿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不爱跟姑娘家们打交道。” “如今都这么大的人了,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一想到这里,我这心啊,就不是个滋味。” “好不容易定个亲事,我刚放心了一点点,偏偏又出了那样的意外。是我这当祖母的没有给他挑好人,委屈了那孩子。” “那孩子和那姑娘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咱们都不清楚情况,也不知道他们目前是个什么进展。” “我知道你们都是出于关心。” “但律儿那孩子性格你们也知道,他一向最不喜欢别人干涉他。” “若是因为谁多嘴,坏了他的好事,那我老婆子可饶不了她!” 老夫人面色一肃,眉间煞气浮现。 所有人心中一惊,连连答应。 别看老夫人如今成天笑眯眯的,看着一副好性子,但这都是她如今上了年纪的缘故。 曾经年轻时的老夫人可不是这样,那是一言不合,敢提着刀子就往老州主身上砍的彪悍人物。 那辉煌的事迹,小辈们也许不知道,但她们这些人,当年可是亲眼目睹过来的。 这时老夫人一发威,没人敢不当回事。 众人心里下定了决心,不仅她们的嘴要闭得紧紧的,回头身边丫头婆子也得一个个好好敲打敲打,别坏了秦律的事,到时候老夫人可饶不了她们。 “老夫人,您放心!” “绝对不会有人多嘴的,你们说,是?” 说话的是四夫人周氏。 秦战这一代主脉本有兄弟十人,数量也不算太少了。可是,多年的征战中,先后都去了,如今还剩下的,就只有三个了:排行第二的家主并州主秦战,排行第四的秦伐,还有排行第七的秦戎。 其中,秦伐残了,九死一生救回来的;秦戎倒是没残,只是他天生晕血,上不得战场,早早领了庶务,这才保全了性命。 别的去世的兄弟,就没有这份幸运了。 不过,说起来,他们这一代到这个岁数,好歹如今还有他们三个。 在他们之前的那些代,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的,有时别说有三个了,甚至一个也没有留下的,也不是没有。 秦家男人的命都短。 他们几个已经算是长寿了。 就像老州主,他们的父亲,也是早早去世的,那时,他的长子甚至还不到上战场的年纪,就不得不挑起了秦家的重担,最后也同他父亲一样,英年早逝。 秦家的重担这才传到了排行老二的秦战手上。 秦家的赫赫威名,是建立在秦家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上的。 四夫人周氏便是这现今还存活的秦家第十一代仅存活的三人中的四老爷秦伐的妻子。她一面对老夫人说,一边得意地看着其他人。 在场的不止有她一位夫人,秦家的男人们虽然大多去得早,他们的女人却有不少到如今都还生活在这府中,由秦家供养。 对于他们的遗孀,秦家待遇十分优厚,并不会因为她们的丈夫去世了,就不闻不问。如果再嫁,秦家也并不禁止。若是想留在秦家,秦家也给她们养老。 不过,一应生活待遇虽然不差,但是这有男人没有男人,还是不一样的。 在场其实四夫人不是最长的,不过,她一开口,其他夫人就只是微笑表示赞同,没有人开口反驳她。 四夫人见状,更是得意。 后院之中,除了老夫人,还有谁能同她争锋? 秦战的夫人已经过世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他娶第二个。那等老夫人年纪大了,掌管后院的…… 不过,还有一个人。 四夫人周氏的视线落在七夫人白氏身上。 白氏正文文静静地笑着,不显山不露水,表现同其他夫人们并无二致。 但她同其他夫人绝对不同。 因为她的夫君是七老爷秦戎。 秦戎本身没有什么,一个都不能上战场的见血就晕的废物,庶务管得再好,周氏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秦戎别的屁本事没有,子嗣却旺。 如今秦家下一代二十一个公子,秦戎竟然占了七个之多,比起来,秦战才有四子,而秦伐,一想起秦伐,周氏就生气。 断腿了就断腿了,断的又不是那玩意儿。 别的干不了,生儿子也成啊? 可偏偏,断了腿的秦伐对女色完全失去了兴趣。这些年,无论周氏给他塞了多少女人,别说是儿子,女儿都不见半个。 搞得只有两个儿子傍身的周氏,看见七夫人白氏就心虚。 虽然白氏对她这个嫂子十分礼让,从不争强好胜,但光凭她这七个儿子,就能成为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目前,老夫人只点了她们两个来协助管家,就说明了,老夫人对白氏的重视。 周氏皮笑容不笑地问白氏:“弟妹呢?弟妹怎么也不说话表态一下下?” 白氏照旧是文文静静地笑着:“我是小的,老夫人、嫂子们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在长者面前哪有我置喙的道理?” 见白氏服软,周氏满意地笑了。 “三公子到!” 伴着通报声,门帘子被掀了,秦律走了进来。 浓浓的脂粉香扑鼻而来,秦律额头上的青筋不由跳了几下,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 他先跟老夫人大礼问了个好,然后站了起来,跟众位夫人问了好,再之后,他看着她们,淡淡地道:“各位婶婶今儿个很闲吗?没有别的什么事儿要忙吗?” “没有啊!” 周氏下意识地回道。 秦律点了点头:“四婶没有事儿忙啊!那我有件事想拜托四婶一下,可以吗?” “好啊!好啊!” 周氏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秦战只有四个儿子,秦律虽不是长,但是在军中最有威望的一个。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秦家的家主,还有这云州的州主就是他了。 能同他打好关系,周氏是再愿意不过了。 秦律淡淡地道:“那就拜托四婶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祖母说。” 第323章 秦律的礼物 周氏瞪大了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终于意会过来,脸“噌”地一下红了。 都说秦律性子冷僻、挑剔、难缠、不好惹,这回周氏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她又是羞愧又是恼火,想发脾气嘛,又不敢。 秦家男人十五就上战场,拿命换秦家的富贵,实实在在的贡献。在秦家,只要过了十五,上了战场,在秦家的地位就完全不同了。更何况,秦律还凭自己的本事坐稳了第一军统领的位置。 如今在秦家,秦律的地位也就仅在秦战之下了。 不说秦律是秦战的儿子,就是单论如今对秦家的贡献,已经退下来残了的四老爷,肯定是不可能和如日中天的秦律比的,而她的两个儿子,如今在军中连个校尉都没有混上,别说同秦律比,在一起提都不配的。 男人们都如此,她一介妇人,哪里有这个底气在秦律的面前呛声? 一时之间,周氏尴尬极了,真恨不得面前有个洞能够钻进去。 其余夫人中,有人看她如此,差点儿憋不住笑出声来了。不过,周氏这人心眼小,担心被记恨,到底还是憋住了,只默默地看好戏。 大夫人罗氏的眼中也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秦律都请四夫人出去了,她们再留下来就是没有眼色了。 大夫人道:“既然老夫人和三公子有事要谈,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说完,大夫人带着其他人鱼贯而出。 四夫人周氏也被七夫人白氏搀着出去了。 只是才一出门,周氏就甩开了白氏的手,径直去了。 白氏也不委屈生气,只莞尔一笑。 倒是其他人颇有些替她抱不平。 “四嫂这人不知好歹,七弟妹你一片好心,她也不会领情的,你又何苦这样帮她?” 白氏微微一笑:“四嫂性子是急了点,可她人不坏。总是一家人,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也就是顺手的事,又不出力又不出银子的。” “你就是好心。” “只是,真委屈你了。” 众夫人围着白氏说着话,一道儿渐渐地去远了。 同样去远的周氏,则是一个人。 没有人去追她。 而暖厅里,刚才还济济一堂的人,顿时就只剩下了老夫人和秦律祖孙两个,就连几个服侍的丫头也十分知情达意地退了下去。 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和清清冷冷的秦律。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叹气。 “你这孩子,她好歹也是你的婶婶,你就不能对她客气一点吗?” 秦律不以为然。 “我对她哪里不客气了?” “我不是很客气地拜托她了吗?” 老夫人一听这话,头就更疼了。 他这客气法,哪个女人受得了?难怪到现在身边还没个女人,看到他她就头疼,听他一说话,她命都要短几年。 受不了受不了。 都说儿女就是前生的债,孙子也没有好多少。 老夫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挤出个笑脸,悄悄打听:“你这回回来得倒是早,往年我过生辰时,可不见你回来得这么早过。是有什么缘故吗?” 秦律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 也不知道那丫头泡茶的手艺进步了一些没有?估计希望不大。 看她这段时间搞得这些丰功伟绩,上次拿下临河县才多久呢,转眼间就占据了半个州了。 这速度! 真有她的。 光顾着打江山,泡茶什么的,定然是顾不上了。 不过又是个姑娘家,如今又是这样的地位,也不能光顾着打打杀杀,其他东西也得学起来,好歹是他秦律的妹子,可不能被别人笑话。 算起来她这这两天也差不多该到了,正好离祖母的寿辰还有几天,可以给她作个急训,也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被人小瞧了。 教萧素素的人不能找府里的,城主府人多口杂,藏不住什么秘密,若是知道素素临阵磨枪,府里的人肯定会暗地里笑话。不比郑先生她们,是他那边府里的人,口风严,不会也不敢多嘴多舌。 人选秦律已经交给闵浩去找了,如今,就等萧素素来了。 那丫头,知道他为她准备了这么大的礼,表情一定很精彩! 想着萧素素到时候的样子,秦律的眼里不禁流露出笑意。 不过,虽然想着这些,秦律一心二用,也没有错过老夫人的问话。 看来,他让人接待萧素素的事已经传到了府里了。 对此,秦律并不意外。 若是需要做得隐秘,他也不会让人如此张扬了。 他秦律的妹妹,还是一州之主,来云州给长辈贺寿,犯得着躲躲藏藏的吗?主要是觉得萧素素的身份,等到时候再公布,效果会更轰动,这才没有宣扬。 不然以萧素素如今的身份,这接待规格,还委屈她了呢! 老夫人问话的意思秦律也很清楚,信息只得了一半,老夫人自然会判断错误,但如今,误会就误会,反正过几日她就知道了。 秦律无意提前解释,只打马虎眼。 “你不是写信老催我快点回来吗?怎么真早回来,你又奇怪上了?要不,我干脆还是再回去一趟,等日子到了再来?” 秦律作势要走。 老夫人连忙拉住他。 “好了好了,是祖母多嘴,祖母不说了。” “大老远的回来,累不累?饿不饿?” 听到老夫人的问话,秦律就趁机说累,告辞回去了。 老夫人看着秦律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孙子,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本来以为又是别人多想了,老夫人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的。 如今看来,也许还真可以想想? 秦律刚走,老夫人的几个大丫头十分神速地回到了房间,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的彩虹眨巴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老夫人。 她们等着第一手的消息呢。 老夫人摇摇头。 彩虹几个一下子就蔫了。 老夫人却露出个狡黠地笑容:“去给我打听一下,那姑娘如今到哪里了?” 她就不信,孙子难缠,一个小姑娘也能同他一样难缠? 此路不通走彼路嘛! 老夫人得意地笑了。 几个丫头也是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彩虹更是第一个跳了起来,匆匆往外头而去。有老夫人的话,打听这个,不难,一点儿也不难。 再两三日之后,萧素素的人终于到了云州的州城。 第324章 造孽啊 “岩城到了。” 萧素素闻声,掀起车帘,立马就看到了高大巍峨的城门上的“岩城”两个字。 这两个字格外地大,比起沿途萧素素见过的所有城池的名字都要大得多得多,大概也是因为岩城的城墙也格外得高! 这么高的城墙,这么高的城门,自然也只有配上这么大的字,才算协调。 不愧是边境第一城啊! 萧素素叹为观止。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城墙的。 一般的县城,城墙高的最多四五米左右,有些小的,甚至只有三四米而已。 郡城的城墙比县城要强一些,但也不过六七米,像如今萧素素新命名的长安城,如今太平州的州城,以前就不过是晋州的一个郡城,所以,长安城的城墙高度也不过如此而已。 州城比起郡城的城墙,自然也更高一些,但别的州城高得也没有这么多,大概也就八九米左右! 萧素素听人说,流京作为大盛的都城,城墙更高,足足有十多米高。那已经是让人惊叹不已的高度了,第一次进京的人,往往光看城墙就惊呆了。 而眼前岩城的城墙,显然绝对不止十多米而已,怎么都有二三十多米了? 果然不愧是北境第一城啊! 一瞬间,萧素素慕了。 这个高度,是长安城的三倍还多啊! 可也就只有这些边境的州城的城墙才会建这么高,别的州城可没有这个雄心豹子胆建这么高的城墙,那不是自找死路,非被朝廷给当反贼给灭了不可。 不过,如今倒是没有这个顾忌了。 朝廷南逃,北边暂时是管不了了。 反正,都自己当州主了。 加高个城墙,也不过分? 她要求也不高,就眼前这么高就行了。 这么高的城墙,看起来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萧素素看着口水不停地分泌中。不过,想到一事,萧素素的脸又垮了下来。 她没有钱。 虽然说这次搜刮了刘一雄的宝库,腰包是鼓了不少。 可她现在养的人也多啊! 如今将几个县的一收拢,那可是足足有十来万的嘴等着吃饭呢!一天天的,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下一次进项却不知道在哪里。 春天还没到,百姓们种还没播呢! 等秋收…… 萧素素觉得她的心好疼,心疼得她都没有注意到,马车不知不觉就进了城,然后不知不觉地就上了大街,入了小巷,最后在一个僻静的院落停了下来。 “一个姑娘家,坐车也不注意点。” “帘子拉这么开,也不怕遇见登徒子。” 秦律听到消息就从城主府里过来了,就比萧素素略晚到了一步。萧素素在马车里发呆,还没有下车,秦律走过来,从外头就看见她白生生地脸就这么露在外头,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同手,手十分自然地就敲了一下萧素素的额头,力度不小。 “哎哟!” 萧素素冷不防被偷袭,捂着额头叫。 “是哪个混……” 张嘴就要骂人,抬眼一看,却是秦律,顿时脸上的怒容硬生生地转成了笑脸:“原来是我英明威武、器宇不凡、人中龙凤、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好三哥啊!许多时日不见,妹妹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啊!” 萧素素无比热情地同秦律打招呼。 秦律一听,本来只是微微皱着的眉头这下皱得足足可以夹住蚊子了,一段时日不见,这丫头怎么不见在郑先生的熏陶下变得大家闺秀一点,反而更油嘴滑舌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 “没规没矩的。” “给我好好说话。” 秦律喝道。 萧素素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头微微垂下,脸上露出了何盈秀的标准笑容:“多日不见,三哥别来无恙否?” 这样子,问题倒是没有问题了。 但怎么感觉也很奇怪? 哪里奇怪说不好,别的姑娘这样挺好的,可萧素素这样,却一点儿也不像她了。 还不如刚才呢! 秦律头只觉一阵头疼。 “算了算了,下车!” 反正请了先生,就交给先生去头疼! 萧素素心里暗暗惊异呢,多日不见,一向很难说话的秦律今日竟然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了她? 萧素素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不过,萧素素从来不会与自己的好运作对。 当下兴高采烈地下了车,随同秦律进了院子,同时,一点儿也不见外地问秦律:“为了早日赶来见三哥,我早饭都没吃呢!现在肚子都饿得不行了。三哥你可有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 “嗯,好像还没有到饭点,现在吃饭好像有点早。” “点心有没有?” “一定有的?” “对的?” “呀,三哥,你不会竟然忘了?” “想你来看我时,我可从来没有短过你的点心,还亲手给你泡茶喝的。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 暗影跟在后头,默默地看了一眼萧素素:你泡的茶,那叫茶吗? 说也奇怪,萧素素做饭那么好吃,泡的茶…… 这么一想,刀工不好,其实也不算奇怪? 刚这么想完,暗影突然打了个激灵,不、不对,他为什么要同萧素素这种人比?不,刀工,他一定不会输给别人的。 暗影按了按口袋,软软的一块,顿时安心了不少。 庆儿也跟在后头,也默默地,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他心目中,萧素素的重要程度以水漫金山似的速度不停地上涨着。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对个姑娘家这么有耐心。 这位萧姑娘说不定真就是他以后的女主子了。 只是,这位萧姑娘看起来年纪似乎不太大? “彩虹啊,我没有看错?” “那、那是个小姑娘?” “你、你看她多大了?” 接到消息,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丫头兴冲冲地跑过来看的老夫人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这稚嫩的脸庞、纤细娇小的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身段,胸都还是平的呢! 那是什么姑娘,根本还是个孩子! 可是,秦律竟然用手敲那个姑娘的额头呢!虽然说皱着眉头,可看她的眼里都是笑意呢! 什么时候见秦律同人这么亲近过? “也许只是脸嫩些,应、应该有十五、六了?” 老夫人不太有自信地问彩虹。 彩虹默默地看着老夫人,这样说,您的良心不会痛吗?那姑娘,让她看,顶多也就十二三! 老夫人老脸一红。 造孽啊! 这秦律,也不看看他都多大了,竟然看上这么个小姑娘。 老夫人都没有想到,这孙子的口味竟然会这么重! 真是,真是造孽啊! 一时间,老夫人觉得她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第325章 意欲何为 酒足饭饱,萧素素摸着肚子,惬意地侧歪在书房靠窗榻上的软靠上,小脸上一脸的满足,眼睛都不禁眯了起来。 “真是知我者,莫若三哥你啊!” 自从进入了云州境内后,她就过上了天天啥也不用操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衣服给她准备都是些轻便简单舒适暖和的,这便罢了,反正萧素素对穿的也不讲究,不冷即可。 但吃的真是深得萧素素的心啊! 这一路走来,每个地方的特色美食简直让萧素素再三回味、流连忘返啊! 比起来,之前她招待秦律的规格…… 萧素素不免很有点心虚。 她难得地良心发现:“三哥,要不,改天我给你露一手!其实,我的厨艺也不差的。” 这话,萧素素绝对说得诚心诚意,万分真心。 萧素素听着,都快要被自己的真心给感动了。 同时,萧素素还特别睁大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秦律,据以前的姐妹们所说,她这样看起来最真诚。 不要说人,就连鬼都要被她给骗了。 当然,她不是要骗秦律。 只是,她和秦律相处的时间少,秦律还是她认的哥哥外加最大的大靠山,为了让这个靠山能更牢靠,靠得更久一点,当然要在难得见面的机会尽量加深点彼此的感情嘛! 虽然对于男人们来说,尤其是对秦律这种出身名门,还胸有大志的男人来说,感情这种东西能起到的作用其实也极为有限。 对这样的男人来说,如果感情成了他们大业的阻碍,或者为了他们的大局什么的,感情这种东西,该牺牲放弃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只凭感情用事。 不过,平时没有冲突,利益一致的时候,感情牌还是挺好用的。 就譬如这一路上的衣食,萧素素就满意极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下属,萧素素可不信秦律会这么招待。 还好她厚着脸皮攀了个关系,值啊。 嘿嘿,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回去时的衣食,这感情也得谈到位啊! 想到那些让她流口水的吃食,萧素素看着秦律的眼神就变得更为真诚了,一点儿都不勉强。 可惜,难得萧素素都如此用心了,秦律却不但没有给感动到,还毫不留情,一口就给否了。 “要你动手作甚么?你可是我秦律的妹妹。要是你都要做饭,那些下人一个个做什么吃的?养他们干什么?” 秦律不以为然。 他的妹妹自然是该被别人服侍的,哪用得做这些? 萧素素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得,马屁拍在马腿上,白献殷勤了。这么看来的话,靠嘘寒问暖跟秦律拉进感情的招儿用处估计不大。 萧素素默默将这个选项划除。 从此之后,萧素素再也不曾提起过要下厨做饭给秦律的事了。 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秦律发现,萧素素认识的那么多人中,没有吃过萧素素亲手所做的饭菜的人,好像就只有他一个。 那个时候的秦律沉默了许久许久。 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现在的秦律是不会知道的,现在的秦律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萧素素做饭能比府里的厨子做饭更好吃吗? 秦律可不觉得。 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同萧素素谈。 萧素素如今也是一州之主了,她如今对他而言,不再只是一步可有可无的闲棋,而是成为他棋盘上至关紧要的一枚棋子了。 而如今萧素素初上台,地位还不算太稳固,太平州内也是情况复杂,剪不断理还乱,一个不慎,说不定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她也不可能在云州呆太久。 祖母的大寿一过,她差不多也就要启程回去了。 秦律也一样,边关那边最近有些异动,探子还没有探出消息来,因此,秦律也是这边事儿已结束,他就要走的。 时间有限,要说的事儿多着呢,哪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当然,在讨论这些事之前,有一件事,他需要搞清楚。 秦律问萧素素:“你先同我说说,这段时间,你手里突然出现的这两股人马,迟敬我知道,那个暗影呢?他的来历,究竟是什么?而他,为什么肯听你的话?” 说到最后,秦律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 云州专门负责情报的探子传回的消息,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探子说,暗影底下的人,不是普通士兵,个个都身手一流,最可怕的是,他们很有可能都是死士。 一千多的死士! 这是何等可怕的数字。 死士不是那么好养的,更不用说,他们个个还身手一流,那就更难得了。 这样的人,就算他们秦家,也拿不出多少个。 初看到这个消息时,秦律都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连看了几遍,还是依然没有变。报告的探子还是他们云州最出色的探子之一,不论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毋庸置疑,他传回来的消息还从来没有出过错。 情报定然是正确无疑的。 但,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整个大盛,能有这个手笔的,是谁? 答案不用多想,只有一个:除了皇家,还可能有谁? 这样规模这样强大的死士队伍,只有皇家有这个实力,也只有皇家有这个胆子。 但大盛皇族已经南逃。 如果这些人是皇族的秘密武器,应该在南边才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北地?还投到了萧素素的麾下? 一切,总不会是巧合? 秦律探究而审视地看着萧素素。 “你真实的身份又究竟是谁?” “或者说,你同大盛皇族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不会也是皇族的一员?” “之前你一直在装疯卖傻,糊弄我吗?” “你萧素素,你大盛皇族,对我秦律,对我秦家,对我云州,意欲何为?” 说出这句话时,秦律的声音凉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萧素素。 冰冷的神情。 冰冷的眼神。 刚才还是兄妹情深,久别重逢,言笑晏晏,好不开怀,眨眼之间,便疾言厉色、恍若仇敌。 不但如此,外头的院子里,突然踏踏踏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 窗子是开着的。 萧素素侧头往外看去。 就见许多士兵从各处潮水般涌了过来,领头的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长刀出鞘,指向前方,将暗影几个团团包围。 不仅如此,几乎同时,从院子的墙上,更是冒出不知多少个弓箭手。 他们乍一出现,就立即齐齐拉弓上弦,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百箭齐发,将里头的人给立马射成一只只刺猬,血染当场,立赴黄泉。 第326章 我就知道 这一幕,何曾熟悉? 恍惚间,萧素素差点儿以为她这是重回喜宴那一日了。 然后,计无双的那张脸陡然就浮现在她脑海。 这一下可吓得萧素素不轻,那就是个变态,杀人也就罢了,关键这人不止喜欢杀人,他还喜欢诛心啊。 萧素素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家伙,搞得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这一生,碰到他一次就够够的了。 还好还好,萧素素回过头,定睛仔细瞧了瞧,是秦律,她的好三哥,不是计无双那厮。 萧素素拍了拍胸口,无奈地看着秦律。 “我的好三哥,咱有话能好好说不?” “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你要知道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咱能先把这些人撤了不?” “妹妹我的胆子不大,经不起这么吓的。” 萧素素好声好气地商量,甚至还拉住秦律的袖子摇了摇。 秦律垂眼,就看见萧素素的小手,十分顺手地在他袖子上蹭了蹭。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刚才那只手,好像之前拿过点心了的?秦律看了看榻上的点心盘子,白色的云片糕。 秦律一巴掌拍开萧素素的手。 “啪”地一声脆响,萧素素白皙的手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红痕。 真疼啊! 萧素素一下子把手收了回来,放在嘴边连连哈气。 萧素素小脸都疼得皱起来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律。 “三哥,我手疼。” 泪花儿在眼中打着转儿,仿佛马上就要滴下来了。 “说话就说话。” “不要装模作样的。” 秦律一眼就看出萧素素是装的了。 不过,看萧素素的手背,都肿起了一块。 真是,也就轻轻一下。 他又没有用力,怎么会肿? 秦律冷哼一声:“你胆子还不大?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连皇家的事情都敢掺和,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我看你就是胆子太大了!” 话是这么说,到底他还是挥了挥手,让人撤了。 他和萧素素心里都清楚。 他不是真的要对萧素素、对暗影他们如何。 起码不是现在。 若是真想杀人,素素他们这才几个人,这一路上,他想杀随时都可以,犯不着好吃好喝地一路把人招待到岩城,还特别准备了这么个地段极佳、环境极美、布置得也极好,一看就不便宜的好宅子。 在这里杀人,不秽气吗? 以后还要不要住人了? 秦律也就是故意摆出这个架势,警告萧素素和暗影他们罢了。 只要他想,萧素素也好、暗影也好,还有藏在他们背后的人也好,他可以叫他们生,亦可以叫他们死,一切,都取决于他。 就算萧素素如今是一州之主,就算暗影黑龙卫也大大扩充,达到了数千人之众。 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所以,他们要做什么,最好想清楚,拿出诚意来。 如果是打着糊弄他的念头,他们就要有能承受住他怒火的心理准备。 秦律一声令下,士兵们如同潮水般退下,又叫人找个大夫来给萧素素看看。 萧素素听了,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三哥心里是最疼我的。” 换来秦律的拂袖离去,他要去换一件衣服,袖子上还沾着萧素素抹的云片糕的粉,他浑身都不舒服。 “一个大男人” “瞎讲究个啥。” “又不是女人。” 一看不到秦律人了,萧素素就出言吐槽。 吐完槽,萧素素将暗影叫了进来、 “暗影啊,你也看到了。我这三哥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眼睛里可是不揉沙子的。所以,要做什么你和你身后那位可得想好了。真出了事,我人微言轻,可保不住你。” “不要妄想着耍小聪明。” “拿出你们的诚意。” “你们可以选的人不多。” “要珍惜机会。” 到底相处了这么久,又同甘共苦过,仗着对秦律有几分了解,萧素素提点暗影。 暗影抬眼看了一眼萧素素,又收回了视线,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就来了个大夫,看了看萧素素的手背。 “就这?” 萧素素点了点头。 大夫一本正经地道:“嗯,很严重,没个一年半载地,好不起来。” 萧素素哈哈大笑,拍着大腿。 “对、对、对,大夫你还说轻了,一年半载哪里好得了,怎么也得七八上十年啊!大夫你记得给我多开点药。” 大夫的眼睛不由张大了。 萧素素继续:“不,我看七八上十年也不一定够,说不定有什么看不见的后遗症,一辈子也好不了啊,得用药养着才好。” 萧素素凑到大夫的面前,殷切地看着他,极力怂恿:“开!开!多开点药!不仅你赚一笔药钱,等药来了,我还分你一半,你可以拿回去再卖第二次。卖了把银子给我就行。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大夫目瞪口呆。 这也太黑了? 比他还黑。 不过,好像挺诱人的。 大夫认真考虑着。 然后,他脸色突然一变,义正言辞地道:“不,身为大夫,老夫我绝对不可能做这种同病人勾结,违背医德的事的。” “姑娘你错看老夫的为人了。” 说完,鄙视地看着萧素素,一脸高风亮节。 在萧素素的背后,秦律回来了。 萧素素听这大夫的语气,就知道不对了。 她努了努嘴,这人,换个衣服也太快了。 不过,回过头时,萧素素却已经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三哥,你回来啦!我刚发现了个生财之道呢,看在里是我哥的份上,我就分你一半了,不要谢喔!” 大夫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素素。 这脸皮厚的。 真是生平仅见啊! 果然,他还是太年轻啊! 秦律不接萧素素的茬,萧素素胡乱扯的本领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跟着她的节奏走,她能不知绕到哪里去。 “井大夫,看好了,您就先下去!” 井大夫离去之后,秦律指着萧素素对他身后的两个人道:“这就是我提过的,我那个妹子,萧素素。” 又对萧素素介绍道:“这是何先生、这是夏先生,他们也来听听。”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开始说!” 下人上椅子的上椅子,上茶的上茶,这是要马上长谈啊。 萧素素垂死挣扎:“其实这件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就是个中间人,暗影他们是因为我是你妹妹才找上我的。” “有什么事儿,你们自己谈就好。” “我在不在真没有关系。” “告诉我结果就行的。” 一路奔波了这么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她只想吃饱喝足,好好睡个觉,这个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 但否决! 于是,萧素素见到秦律的第一天,一直熬了整整一夜,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秦律总算带着何先生、夏先生走了。 太好了! 萧素素才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一个很有气质的约三十左右的女人出现了。 看着她同郑先生虽然长得并不相似,但气质却格外神似的模样,萧素素的心“咯噔”一下,她有种很不好地预感。 “少帅您认的这妹妹……” 第327章 庆幸和惋惜 “还好是个妹妹。” 夏先生如此说。 今日,他和何先生是特地来见萧素素这个人的。 之前,他们虽然知道萧素素这么个人,知道萧素素是秦律的妹妹,知道秦律打算通过萧素素掌控晋州到云州的山路,但他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因为大盛之前和平已久,大山里土匪势力并不大。随便在第一军中派出一个低级军官,带上几百个士兵,花点时间,就能做到。 只是如今局势敏感,晋州又疫病肆虐,云州不想轻动,这才落到了萧素素的头上。 办好了,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省了些麻烦。 办不好,萧素素这点能力都没有,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了。 这么点小事,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但从萧素素拿下临河县,这个小姑娘就不再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了,正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而离拿下临河县这才多久啊,如今,竟然就拿下了九县,自立为一州之主了。 如今的萧素素,太重要了。 九个县啊,半个州啊。 许州和晋州打了多久,半年多了,许州主也才不过拿了半州之地。 为了这半州之地,死了多少人?浪费了多少财力、物力、人力? 结果呢,萧素素竟然轻轻松松地拿到了。 固然萧素素是钻了空子,抓准了时机,可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去望川城的豪强那么多,除了来自最穷县的范中原,哪一个实力比萧素素差?尤其身为地主的刘一雄和袁拱,一个兵力雄厚,一个老谋深算。 有这些人在,无论怎么看,好处也不该落到萧素素的头上。 尤其她还是外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她还称不上强龙呢。 然而,最后,刘一雄走了,袁拱死了,其余人要么也死了,要么跑了,要么降了,萧素素就这样摘了桃子。 一个子儿都没费,一个人都没死。 一个人,有才智、有勇气还有运道,如今,再添上了半个州的地盘。 这样一个人,再等闲视之,就是脑子有毛病了。 而这样一个人,用好了,是助力。 如果一个不慎,则有可能会成为心腹大患。 对于萧素素的事,以后得更加慎重才行。 所以,他们这才来见萧素素,只有了解她,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知道该怎么对她,不论是笼络,或者…… 如今,夏先生有些庆幸萧素素是个姑娘家了。 如果是个公子,以眼前的局面,只怕会生出野心来了。姑娘家倒是还好,就算能力再强,也要有个依靠的,不然后继无力。 何先生同夏先生见的是同一个人,不过,想法却是截然不同。 “多好的小姑娘啊!” “看看人家,智勇双全、有才有貌,人家骄傲了吗?” “看人家,都成一州之主了,可人家对人多亲切、多热情、嘴多甜。” 何先生一一数着,想着临走的时候,萧素素那依依不舍的模样,频频邀请他们去作客的殷勤劲儿,再看看秦律那万年不变平淡如水的脸,说好听点是泰山崩眼前不变色的上位者风度,但用老百姓的话来说,不就是面瘫吗? 平时都在兵营里,全是粗糙的大老爷们,没有比较看着倒是还好。 毕竟比起别的大老爷们,这张脸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同萧素素那种活色生香、言笑晏晏的小姑娘一比,那就见着差距了。 何先生嫌弃地看了一眼秦律,没有明说,但意思表达地十分到位。 “唉,可惜为嘛偏偏就是个姑娘家?” “要换了是个弟弟该多好。” “一准和我合得来。” “小小年纪,都有半州之地了,再加上我……” “哈哈,纵横天下,谁敢争锋?” “怎么偏偏就是个姑娘家呢?” 夏先生是庆幸,何先生却是惋惜,连连跺脚,惋惜不已。 这简直就是他心目中最想要的主子啊。 哪像秦律这个家伙,他都这把年纪了,胡子都白了,秦律才多大? 一点儿也不懂敬老尊贤,天天那么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他早就看够了好不好? 何先生惋惜地简直是痛彻心扉啊,可惜得不行,如果萧素素是男的,他都不用考虑的,立马改换门庭算了。 见何先生如此,秦律也不恼火,只开口吩咐左右:“如今也到春天了。天气暖和了,火龙什么的,可以不必烧了。” “对了,之前我让送去给何先生的那套白瓷茶具,可以收回库里了。” “还有……” 没有说话,何先生已是鬼哭狼嚎地认错了。 “少帅、少帅,别啊!” “我就是开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啊!” “像你这么好的主子,简直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啊。” “我又不是脑袋坏掉了,怎么会起还主子的心思呢?” “不要啊!” 见秦律仍然无动于衷,何先生一狠心,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顿时,鼻涕眼泪一下子全下来了,哭得那叫伤心啊,惨绝人寰啊! 秦律这才丢了个帕子,给何先生擦眼泪。 安慰他道:“好了,何先生,我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何先生拿着帕子的手在颤抖,他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秦律开玩笑? 这是玩笑? 有这么吓人的玩笑。 一点儿也好笑好不好? 习惯了秦律在军中一向一板一眼、言出必行的作风,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小心脏真心受不了好不好。 你的人设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就别乱开好不好? 差点以为真要睡冷被窝了,吓死人的好不好。 玩笑过后,准确地说,是秦律单方面以为的玩笑过后,秦律问何先生、夏先生:“我这妹妹你们也见了,大概什么性子你们也知道一点了。” “太平州虽然拿下了,但却并不稳,她手下人才也有些缺乏。” “边境如今还算平稳,因此,等这次事过去了,我有意派你们中的一个随同她一道去太平州,帮她将太平州彻底稳定下来。” “你们两个,谁愿意跑这一趟?” 第328章 南边的风 秦律这话一出,夏先生和何先生都愣了一下。 这个提议有些出乎他们意料了,是他们之前没有想过的。 当然,太平州那边肯定是需要再派人去的,就是秦律不提,他们也准备给秦律这么建议。倒不是防备萧素素什么的,他们云州军不兴那一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防备这个防备那个,只会让有志之士心寒。 除非不听调令,违反军令,有背叛的事实,不然,大家就是同袍,绝不搞内部分裂,互相使绊子、捅刀子的事。 萧素素能打下这个地盘,那这个地盘就是她的,没有人会乱伸手。 之所以要派人去,主要是觉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再出众,到底没有治理一方的经验,而且,萧素素手里如今打仗的人倒是不算太少,可有管理经验的却太少了。之前地方小,没有太多的事,一群女人顶着也就顶着了。 如今地方一下子大了这么多,要管的人多了这么多,她那些人就有些不够看了,能力也不够。 要论当官理政,自然还是有才学、有经验的男人们才行。 因此派人前去势在必行。 半州之地都攥在手里了,可不能出岔子。 但他们两个却没有想到,秦律竟然会派他们其中之一去。 不过,两人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就收起了眼中的讶然。 夏先生极有风度地冲着何先生十分善解人意地仁厚一笑。 “仲平兄似乎对萧姑娘欣赏有加,恨不能日日相伴。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件美差,我就不跟仲平兄抢了。” 秦律看向何先生。 何先生“哈哈”“哈哈”地连笑数声。 才说过的话,总不好立即改口! 那打脸是“啪啪”地响啊。 只是,他的火龙,他的山珍海味,他的奇珍异宝,他的珍稀字画…… 一路上,何先生不时“哈哈”“哈哈”地笑着。 听起来,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从萧素素那里出来,秦律也没继续在城里逗留,而是径直回府去了。 这一晚上没有休息,他也有些疲惫了,准备回府小憩一番,然后晚一点再去见父亲云州主秦战。 萧素素那边的事肯定要跟秦战汇报的,不过,也不用这么急。 倒是那丫头,这会儿定然已经见过他给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了?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个反应? 想到这里,秦律的眼里不由露出了丝笑意。 不过,那丫头好像很是清减了些? 上次见到,脸上还有些肉,这回看到,跟柳条似的,一阵风来,都能给吹走似的。这样怎么行? 青叶几个看来不行了。 她们只适合留在府里,萧素素却已经是一州之主,还是玄女教的神女,以后肯定是需要经常外出的,看来,得另外给她准备几个人才好。 想着想着,马车就停了下来,州主府到了。 也没有花太久的时间,秦律给萧素素准备的地方,离州主府并不算太远。不过,也不算太近,不在城主府周边。不然,秦律有事过去不方便。城主府周边住的都是秦家族人,个个都认识他。 在老夫人寿辰之前,秦律暂时不想让萧素素太过引人注意。 进了府,秦律就同夏先生、何先生分道扬镳了。 夏先生、何先生直接就回了他们前院的住所。 这一晚上下来,当时忙着说事,倒是不知不觉,此时事儿完了,这一松懈下来,顿时,倦意如潮。 何先生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眼泪都飙出来了。 夏先生不欲人前失礼,倒是勉强撑着,但疲惫之色也是掩都掩不住。 一回去,两人什么都不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秦律本来也该如此的,但他的运气不好,回了后院,还没有沐浴完呢,秦战就派了人来叫他。 秦律沐浴完毕,略略擦干了头发,换了家常的衣服,就往秦战那里去了。 秦战没有在后院,在前院的书房里,看秦律的头发还有湿,显然没有干就过来了,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间怎么在洗浴?” 秦家男人从来都是军中作派,这个时间洗浴怎么都不正常。 秦律揉了揉额头。 “有事熬了夜,太平州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 “等我睡醒再同您细说。” 秦战便不问了。 秦律是所有子女中他最放心的,做事从来没有差错。太平州的事,秦战也知道一点,不过,知道得并不算太清楚。秦律将事情揽了过去,他就没有再问了。他相信秦律,如今看来是有了进展了。 比起太平州,秦战这里有更重要的事。 “派去南边的人有新的信回来了。” 在得到朝廷南迁的消息后,秦战就在秦律的提议下,派了人去南边探听消息。所以,对于南边朝廷的事,他们虽然谈不上了若指掌,但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只是一南一北,到底路途遥远,消息不便。 很多时候,他们看到的消息,已经是南边朝廷的旧闻了。 因此,这些情报虽然当时发出时应该是准确的,但却也不能完全采信,只能大致相信。 根据他们之前得到的情报,长乐帝如今定都文州的州城灵城,改城名为熙京,并于长乐元年冬月,迎娶文州崔氏女崔竹君,立为皇后。 在立崔氏女为后之后,长乐帝又纳了数位美人进后宫,其中,份位最高的为星州王氏女王韵冰,封为贵妃,不过,传言中,最受宠爱的却是他身边的一个没有名分的宫女。 这宫女也不是籍籍无名之人,出身不凡,是长乐帝最为信重的郭大将军之女,名唤郭珍珍。 这郭珍珍因为在选秀时,为了获胜,犯下大错,害了许多秀女的性命。 因为过于狠毒,犯了众怒,未能获封,本来按律应该处死的,但郭大将军以从龙大功来换,保住了她一条性命。 不过,长乐帝似乎对她情有独钟。 她做下如此错事,却还是将她留在身边,宠爱有加。 据说,长乐帝有等时间过得久了,这件事渐渐被人淡忘了,再度封她的打算。 如今的南盛朝廷,王家、崔家、郭家成为了最为显赫的家族。 郭家是长乐帝的亲信,对长乐帝忠心耿耿,但郭家是武将,朝廷上的事,有些插不上话。不过,整个熙京的防卫,都掌握在郭家的手里。 朝廷上则以王家、崔家的人为首,王家的王存之做了首辅,崔家的崔问做了次辅。 他们两家本来是姻亲,关系极好,但随着崔氏女为后、王氏女为贵妃,两家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了。 总的来说,南盛朝廷表面平静,有些许暗潮,但总的来说,还算平稳。 朝廷目前主张紧守大江,暂时没有北上同丹国开战收回失地的打算。 想着之前南边传回的情况,秦律打开了信。 信的内容却是秦律没有想到的,信上说,南盛朝廷往北边派了数个使团,据说,带了长乐帝的圣旨,圣旨的具体内容不详。不过,很有可能是针对北丹的。 秦律看了看写信的日期。 算来,使团也该快要到了才是。 秦战对秦律点了点头:“从海路绕过来的。就在今日,刚入了城,已经在城里的客栈住下了。” 第329章 交给你了 “他们是偷偷入城的,没有表明身份?” 秦律皱了皱眉。 真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使者,不正儿八经地打出招牌,搞得像见不得人的贼似的。 这做派! 秦律没有说,不过,嫌弃的眼神充分表达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秦战又何尝看得上? 只是,如今北方一片散沙,乱成一锅粥,南盛朝廷如果能出面牵个头,大家能够暂时收手,一致对外,能早日将狼族赶出中原,救百姓于水火,也未必是坏事。 秦律不太看好。 “父亲您想得倒是好,不过,只怕您多半是一厢情愿了。” “南盛朝廷南逃,还封锁了大江,阻止了北地百姓南逃之路,不仅放弃了北方土地,还彻底抛弃了北地百姓。” “这样的朝廷人心已散,百姓心中有怨,并不信任朝廷,各地诸侯也各有各的野心,各有各的盘算,谁会真心听从南盛朝廷的诏令?” “就算有几个野心家,想火中取栗,借机而起,只怕也成不了大气候。” 秦战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但我们总是大盛人,这么多年,是大盛百姓们养着我们这些当兵的。如今,国破家亡,身为军人,就这么干坐着,什么也不做,也不是身为军人该有的作为。”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 “若真是号召讨伐驱逐狼族的诏令,我云州,当出一份力,这才无愧于心” “有些事情,是必须得做的。” “不应当以得失计。” “律儿你性格冷静,我不担心你冲动行事。但有的时候,过于冷静,却未免少了几分热忱,失了几分热血。” “身为男儿,只要问心无愧,头可断、血可流,为万民计,要有纵身死,吾亦往的舍生取义的气概才是。” “你啊,怎么一点儿少年的冲动都没有呢?” 秦战一脸遗憾,这个时候,就该年少的儿子热血上头,吵着嚷着要去,被他这个老成持重的父亲给打晕了,才显得悲壮嘛。 结果秦律这个儿子,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冷静,倒显得他这个当爹倒像是个思虑不全、意气用事的莽夫。 真是,有个这样的儿子,忒没意思了。 秦战抱怨秦战的,秦律不接茬。 秦律听秦战如此说,便知道他主意已定。 从秦律的本心来说,他是不赞成云州轻动的。 如今局势太过混乱,一动不如一静,先保存实力,等局势再明朗一些再做计较比较好。 尤其萧素素已经取得了晋州的半州之地,他们以云州和太平州为依托,稳步发展,逐步蚕食,要稳妥多了。 这样一步一步扩大地盘,积累起足够的实力,到时候,自然能将狼族赶出中原。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异族能够长久占据中原的。 不管是五年也好、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秦律有信心能做到。 山河已失,想要收复,谈何容易。 如今狼族锋芒正盛,海州、漳州两州联手尤不敌,气势如虹;许州主不顾狼族占据了中州,同许州相邻,大肆攻打晋州,如今又疯狂进攻渝州,搅得三州一片混乱;勾结狼族的青州如今还暂时未动,意向不明。 这些都是极大的变数。 云州兵力虽然不少,但肩负着守卫边境的重责,不可能整军而出。 就像海州,亦是如此。 海州军也是边军,战力虽比云州军差上一些,但也不至于这么不济事,和漳州军联手,还被狼族压着打,都被狼族蚕食了漳州二分之一多的土地了。 还不是因为漳州军地处内陆,少有战事,虽然号称十万,但战力根本不济。而海州军绝大部分的兵力要留着防备海上的那些干惯了海盗之事的诸多岛国,根本不可能抽出太多兵力来。 这才被狼族压着打。 云州出动的话,面临的情况比海州还要尴尬。 海州和漳州好歹相邻,漳州又和海州又是姻亲,又是同盟,立场一致。 而云州要赶到战场,那得穿过晋州、许州,才能到达战场。中州还横在了中间,根本没有办法同漳州、海州汇合,一同对敌。 这样双方很难合作,差不多算是各自为战。 而且,许州主这么个性子,云州军的补给也很成问题,还要防备许州军在中间插上一脚,到时候就腹背受敌了。 无论怎么想,都不乐观。 但听秦战话里的意思,显然跟他不是一个想法。 “若是真下了诏令,你当真要响应?” 秦战点头。 “不去不行。” “这种时候,总得有个领头的,总不能都当缩头乌龟?” “动也有动的好处。” “不动,怎么知道,别人究竟是个什么立场呢?是骡子是马,总要出来溜溜才是。” “而且就算其他州不听诏令,漳州、海州却是已经脱不开身了,如今他们虽然不是狼族的对手,但再加上我云州军,未必不可一战。说不定还有意外地惊喜呢?” 秦战也不是完全冲动,他也是经过仔细思考盘算,这才有这个想法的。 “若是我走,云州就托付给你了。” 秦战叫秦律来,不是为了商量,是交托后事的。 显然,其中的风险,他也很清楚。 却还是决定了。 秦律离开书房,心情沉重,睡意也没了。 往后院走了几步,秦律又停住了脚步,他再次往前而去,一直出了州主府,策马而去。彩虹奉老夫人的命来请秦律,却扑了个空。 “这孩子,才刚回来,怎么又跑出去了?” 老夫人的眼下有黑眼圈。 昨儿夜里,想着秦律的事,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虽然说是自个儿一向最为疼爱的孙子,可…… 老夫人想她得跟秦律谈谈。 若是秦律就喜欢这个年岁的小姑娘…… 老夫人觉得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她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还没逮到竟然又跑了,不会又去桂花巷了?老夫人想着,眼前有点黑。 秦律的确又到了桂花巷。 萧素素看到他,小脸都不会笑了。 见过缺德的,没见过这么缺德的。 别的都可以忍,不让人好好睡觉不能忍。 “你怎么又来了?” 萧素素一脸的不欢迎,别说是三哥,大哥这样她都不忍了。 萧素素随手拿起了扫把。 这回她真要赶人了。 “南边朝廷来人了。” “已经到了城里。” 秦律的一句话让萧素素挥舞到半空的扫把停住了。 第330章 你要选谁 “这么说暗影他们的事你没有跟你爹说说?” 萧素素问。 秦律点了点头。 “南盛朝廷来人,再提意义就不大了。” 萧素素有些不解。 在她看来,南盛朝廷来人了,暗影他们不正该派上用场吗? 多好的挡箭牌啊! 朝廷南移,那不正是诸侯做大的好时候,还犹豫什么?都来争霸天下啊! 至于南盛朝廷,那个没种的窝囊废,管他们个鸟,还能打过来不成? 来了又怎么样?正好借机扶植暗影身后的主子上位,打出自己的旗帜,多好啊! 怎么听秦律这流露出来的这意思,萧素素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秦律的爹,云州主秦战,怎么貌似和她心中的形象误差有点大? 他,难道不是那种志在天下的枭雄、野心家? 想到这种可能,一时间,萧素素有点风中凌乱了。 不、不会? 男人,尤其是这种出身又好,势力又大的世家家主,逢到这样的乱世,不就该乘风而上,争霸天下的吗?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不该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吗? 她不会是碰到了个例外? 萧素素感觉挺不好的。 她这人啊,就喜欢平常一点的,意外什么的,谢谢,不过,不必了。 看萧素素挺困惑的,秦律接着解释。 “你还没见过我父亲,不知道我父亲的为人。” “他这个人,朝廷谁当家做主,天下是哪家人坐的这种事,他并不怎么关心。” “只要百姓能有安稳的日子过,谁当皇帝他都是无所谓的。” “之前,如果南盛朝廷没有来人,扶持暗影他们,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暗影背后的主子出身正统,血脉纯正,名正言顺,能借着这个旗号,再加上云州的势力,就能设法将一盘散沙的北地各州,再度凝聚起来,同狼族抗衡。” “这比我们云州自己出面领头,效果要好得多,对百姓来说更有利。” “本来这事儿肯定能成的。” “但如今南盛朝廷来人,那情况就不同了。” “长乐帝已经正式登位,有朝廷有军队有土地有名分,比起暗影身后什么也没有的那位,影响力和号召力大多了。” “而暗影他们,除了那支黑龙卫,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而且,大盛天下还是在那位的父亲手下失去的,有父如此,还如此年幼,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扶持他的话,等于在这天下搞两个朝廷,让本来就复杂的情况更复杂。” “因此,对于一心希望能够将狼族驱逐出去,尽快恢复北地,让百姓过上安定日子的我父亲来说,他是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之前我们的计划,行不通了。” 秦律说道,喝了一口茶,语气、表情都挺平静的,计划破产好像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依然挺平静的。 这就是所谓的泰山崩于眼前毫不变色。 萧素素十分佩服,然后好奇地问秦律:“三哥啊,你小时候,也有大哭大笑过的?是为了什么事大哭大笑的啊?” 她真的很想知道的。 她就不信,真有人小时候不大哭大笑的。 真不知道秦律小时候大哭大笑是个什么样子? 萧素素看着秦律的脸,想象着这张脸的缩小版,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还打滚耍赖,哈哈哈,萧素素拍着桌子,笑得简直停不下来。 秦律挺莫名其妙的,好好在说正事,怎么扯到小时候这种无聊的问题了,不过,他早就习惯萧素素时不时抽风了,也不理她,静静地喝着茶。 果然,还没有等他茶喝完,萧素素就抽风完毕了。 这没有人捧场,一个人笑,也挺无聊的。 若论扫兴第一名,非秦律莫属了。 萧素素就没有见过一个人像秦律这样的,喜怒哀乐这种情绪,对他来说,都淡得简直都快要不存在了。 笑不起来,萧素素继续回到正事。 这事儿倒是有点难办了。 萧素素是真没有想到,秦律爹竟然会是这么个性子。 人是好像真的不错啊,可是,对她来说,对暗影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 萧素素看着秦律:“那三哥你是怎么想的?你不会也同你爹一个想法?你也要选择南盛朝廷看看?” 如果秦律也是抱着这种心态,那她和暗影,就都有点不好办了。 不过,上辈子她死的时候,云州是自成一方势力,并没有同南盛搅在一起。虽然这一世同上辈子相比,很多事情都起了变化,不能完全相信,但多少可以作为参考。 做为她去世之前,天下五霸之中,最让人忌惮、被认为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云州秦律,应该,还是可以让人期待一下的。 萧素素紧盯着秦律。 秦律依然是淡淡的。 “我为什么要选择别人?” “我只相信我自己。” 听秦律这么说,萧素素放心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 这样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如果秦律也和秦战一个想法,她就得重新考虑了。 毕竟如今她和暗影牵扯得有点深,想洗白也不容易啊! 云州这边如果没戏,暗影他们肯定要另择对象的,到时候,她夹在中间就难办了。 秦律看着萧素素这高兴的小模样,想了想,微笑着问她:“素素啊,真到了必要的时候,你是选我们,还是选暗影他们啊?” 萧素素看着秦律嘴角弯弯的模样,背后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身上一抖,打了个冷颤。 她连连拍胸脯。 “当然是选三哥你啊!” “这还用问?” “三哥你放心。” “不论什么情况,妹妹我,对你的忠心绝对是不会变的。”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日新月异、高山流水……” 萧素素滔滔不绝地表达着她的真心。 秦律听了许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的,三哥记下了,你也别忘了。若是有一天忘了……” 午后,秦律骑着马慢慢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萧素素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夭寿喔,还叫不叫人活了。” 这么个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哥哥,真叫人有些消受不了。 “暗影啊!叫人去仙客来探探动静。” 据秦律所说,南盛朝廷来的人,就住在仙客来。 暗影没有反应。 萧素素奇怪地看着暗影。 暗影紧紧盯着萧素素的眼:“如果真有一天,我们和云州,你真的要选谁?” 第331章 看我的 从来很少说话,对萧素素基本爱搭不理的暗影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只是,有些人啊,不会说话还是别说话了! 本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脑壳就疼的萧素素,给暗影一问,脑壳就更疼了。 还嫌她不够烦的吗? 尽添乱! 要不是他突如其来跑来,如今她能这么左右不是人? 欠揍! 萧素素怒从中起,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咦,不对,看起来很贵,换了个东西,怎么好像也不便宜,萧素素左顾右盼,贵贵贵贵贵…… 真是,什么鬼宅子,连个能用趁手的家伙都找不到。 最后,萧素素干脆脱了自己的鞋子,对着暗影就砸。 “你个麻烦精!你个惹事鬼,你个不省心的货!”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我至于刚被人快吓死了吗?” “小样收留了你,你还想爬我头上了?”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以下犯上、忘恩负义、不知死活……” 萧素素举着鞋底子对着暗影追上去就是一顿猛抽,当然,连暗影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不过,暗影到底是被她一路追着撵出门了,最后,更是心有不甘地对着已经远去的暗影,用力将鞋子对着他的后脑勺用力地砸了过去。 当然,是不可能砸到的。 倒是一个路人遭了殃:“谁?谁?是谁砸的老子的头?” 糟糕! 看着那路人怒发冲冠,撸起袖子到处找人要算账的架势,怪吓人的。这暴躁的性子,说句对不起,有用吗? 打嘛,当然是打得过的。 不过,砸了人还打人…… 她不是好人,但也没这么缺德啦。 眼见那路人眼睛左右扫射,发现没有什么人,最后定到了距离最近的她的身上。 萧素素吐了吐舌头,眼睛一转,戏精上身。 “哎呀,来人啊,抓小偷,快抓小偷,有偷姑娘鞋的变态啊,快抓人啊!” 萧素素提着裙摆,单脚跳着指挥着院子里的护卫们抓人。 路人一看抓在手里的东西,不是姑娘家的绣鞋是什么?顿时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计较是谁砸的他的头了,赶紧一扔,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倒霉鬼。 萧素素拍腿哈哈大笑,心中郁气都一扫而空了。 护卫将萧素素的鞋子捡回来交给她,眼神十分复杂。他们云州军,一向都是除暴安良、维护百姓的,这种助纣为孽的事,还是头一遭。 萧素素接过鞋子穿上,心情大好。 这心情一好,脑袋瓜子顿时也灵光了。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作风,都知道情势于她不利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那不蠢吗? 既然还没有发生,就有改变的余地。 而且,刚才的事情也给萧素素极大的灵感,她,好像有主意了。 哈哈哈—— 萧素素叉腰大笑! 什么南盛朝廷,敢跟她抢靠山?作梦! 护卫们看着萧素素,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总感觉,这位萧姑娘有点儿不正常啊。 这姑娘,真的真的还、好、? 解决了心头大事,萧素素美美地睡了个大觉,神清气爽,睡醒,拿出纸,刷刷刷写了几笔,叫人给秦律送了过去。 秦律正和夏先生、何先生说话呢! 事情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自然要跟他们说一声的,听听他们的主意的。 夏先生皱着眉头,这件事可有点难办,不好弄。其实,南盛朝廷倒是没有什么,如果秦战不当回事,有的是办法敷衍,可关键是秦战。 他打定了主意,谁劝得动? 何先生却想起一事,好奇地问秦律:“听说,少帅您又出去了一趟?莫不是专程去将这事儿告诉萧姑娘的?” 秦律点了点头。 夏先生和何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件事的确是有必要告诉给萧素素她们,但是,也犯不着这么急,才回来又去。而且,连他们两个,秦律也是睡过一觉才说起的,这就有点意思了。 夏先生有些不确定地问:“您是觉得萧姑娘可能会有办法?” 何先生也是这么想的,除了这,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但他们两个心里却都有些吃惊,知道秦律挺看重萧素素的,但,这是不是也太高看了些?他们都觉得难办,一个小姑娘??? 秦律见两位先生好像有些不以为然,含笑解释:“论大才,我那妹妹自然是不及两位先生的。不过啊,先生你们不知道,那家伙,正儿八经的东西缺了些,旁门左道的歪才,却最是不少。这件事,说不得她可能还真有法子也说不定。” 正说着,萧素素的信就来了。 秦律打开,不由笑了。 在两位先生好奇的目光中,他把信朝他们展开,上头大大的三个字。 “看我的!” 别的,却是一字未提。 秦律摇头一笑,这是对他也要保密了? “看来,会有一场好戏了。” 何先生、夏先生不禁也期待起来。这件连他们也觉得棘手的事情,不知道萧素素会用什么方法解决?看样子,似乎还并不准备让他们插手帮忙。据他们所知,萧素素这回来云州带的人可不多,只靠眼下她的这点儿人,能做什么?除非…… 两人眼前一亮,心中有了猜测。 也是,放手一搏,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些。 但,是他们所想的这样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成功几率也不高,最多五五分,后患还很大。不过,总比不做一点儿机会也没有的好。 秦律应该也这个意思? 但如果失败的话…… 两个人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推演,失败之后会面临的局面。 秦律的视线则看向了窗外,窗外,一颗高大的树木,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长出了不少新芽,只待春风一吹、阳光一照、雨水一淋,就会绽出新绿来。 已经立春了。 那不久之后,这被寒冬覆盖、生机寥寥的北地,也该迎来春天了? 暗影是晚上回来的,带回来了仙客来那些客人们的消息,具体多少个人,是男是女,是个什么模样,实力如何,住在哪个院子…… 萧素素笑眯眯地,比她想的还要好些,应该可以干。 萧素素问暗影道:“你们那位主可到了?安排见个面?” 第332章 放肆 暗影很是诧异地看了萧素素一眼。 倒不是诧异萧素素知道他背后主子的存在,这件事,瞒不过人。 暗影诧异的是,这么久了,明明知道有这个人,萧素素却一直都装作不知道,应该是想要避嫌的。 萧素素不想沾惹上他们。 只是做个中人。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态度。 这个时候,事情有变,按说更该避嫌的。 她却反而要见人了? 见暗影没有反应,萧素素翻了个白眼。 “还愣着干什么?真想我翻脸不认人啊?” 这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可以成全他们,不用谢的。 暗影终于回过神来:“好,我这就去请示。” 说完,才回来的暗影,匆匆地又往外走了。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对着萧素素,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这才真走了。 “谢什么谢,谢个头啊!” 萧素素骂道,搅进这种事真是烦死人了好不好? 萧素素抱怨着,眼里,却有着淡淡地怀念。 萧素素的手,不自觉地伸到了胸前,摩挲着胸前的那半个坠子,触感温凉:“干爹啊,圣人啊,真是被你们两个害惨了啊!” 果然,所有的礼物都是有代价的。 但既然承了人家的情,总不能白承了。 赴汤蹈火什么的,她做不到,顺手帮个忙的事,总还能做到的。 那,虽然短暂,但真是让人无法轻易忘却的一夜啊! 秦律来找她,透露了这个消息,便说明他心里的意向了。 只是秦律有秦律的立场,做儿子的,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同老子作对?因此,秦律这才找上了她。要做些什么,她比他可就方便太多了。 真是。 好不容易来赴个宴,还以为可以好吃好喝好玩,清闲几天。 结果,认的哥哥不当人啊! 遇到麻烦自个儿躲一边,把她这好不容易虎口逃生的可怜妹妹当牛使唤。 这才吃了他几天饭,就这么使唤她了,以后还得了? 萧素素在心里的小账本上狠狠地给秦律记上了一笔,等以后逮着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将秦律使唤回来。 话说,以前在娘娘寨的时候,秦律真没被萧素素给少使唤,但她选择性地忘记了这点儿不值一提的小事。 当哥哥的,被妹妹使唤一下怎么了? 不然,这声哥哥是白叫的吗? 现在想想,他们太平州新建,问题多着呢! 毕竟当初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能拿下一个州啊! 还有玄女教,当时是突发奇想,临时起意,当时只想着忽悠来一个是一个,但如今,也得做长远的规划了…… 都是伤脑筋的事。 好让人头疼的。 萧素素眼睛咕噜咕噜转,兴冲冲地拿起了笔,她决定了,她要写上个十万条,全让秦律给她想好,哈哈哈—— 一想到秦律马上要比她还麻烦千倍万倍了,萧素素立马精神抖擞地跑去书房,提起了笔。正要刷刷开写—— “姑娘,该去上课了。” “沈先生在等着你了。” 丫头跑来通知萧素素。 萧素素看了看黑得不见天光的天,差点儿以为听错了:“这个时候?” 丫头看着萧素素眼神带着满满的同情:“先生说,当日事当日毕,今天的课程一定要完成。” 萧素素咬牙:秦律,十万条不够,你值得二十万条。 第二日,萧素素和暗影悄悄出去了一趟。 马车里的萧素素眼睛都被蒙着,被暗影带着七拐八拐的,最后终于在一个宅子见到了人。 “要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啊!” 萧素素感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嗯,孩子。 是个孩子。 不过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白白净净,好看是好看的,但也说不上多么好看,跟暗影一比差远了,跟圣人模样倒是挺相似的,一看就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不过气质却是完全不同,圣人斯文儒雅和善,文质彬彬,带着股忧郁,有点像郁郁寡欢的文士那款。 这个孩子,虽然白净,眼神冰冷,仿佛高山之上,万年不化的积雪的那种。 秦律虽然也冷,但只是冷淡,淡薄。 这个孩子,却冷得能将他周围的人都给冻死的那种。 想必以前的他应该不是这种的,但都国破家亡了,变成什么样的也都不奇怪。 萧素素给这孩子行了个礼:“见过三殿下。” 过世的圣人、孝平皇帝女儿不少,儿子却不多,上头两个都没有养住,就这一个子嗣立住了。 “放肆!” 一人上前,厉声喝道。 “你一介民女而已,连个诰命都没有,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初次见到殿下,还不跪下叩头?” 声音尖利,是个太监。 他满面怒容地怒斥萧素素。 萧素素一听,毫不犹豫,狠狠一巴掌就甩在了那个太监的脸上。 这一巴掌毫不留情,一下就将那太监狠狠地打翻在了地上。 那太监都给打蒙了,用手指着萧素素,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三殿下面前,萧素素竟然会如此嚣张。 “你、你、你……” “你什么你?还想挨巴掌不成?” “倒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对我吆五喝六的?” “就凭你这如同丧家之犬,还要靠我庇护的主子吗?” 萧素素毫不留情。 “没有本事,好歹得识点时务。” “在人屋檐下,头总得低一低。” “如今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是以前吗?” “如果连这点都认不清,还想如同以前那样,以为别人都该捧着你们,那我们之间也不必合作了。跟一个认不清形势的弱者合作,我脑袋可没有坏。你们自便,别拖累我。” 说完,萧素素甩手就走。 她有良心,但不多。 她是想帮帮,但如果是个蠢货,那还是算了!蠢死他自己就算了,可别带累了她。她可不想陪蠢货死。 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连架子都放不下,这样的人,不值得合作。 也许有人说,这还是个孩子。 但,乱世,可不认你是孩子还是大人。 不够聪明、不够强、甚至不够幸运,都只有死! 尤其,还是他这样身份的,想要在这样的世道活下来,那他就必须比别人更聪明、更能忍、更强大才行。 萧素素的脚步走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门口,再一跨步,就到门外了。 太监傻眼了。 他、他只是想压压萧素素的气焰。 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这么硬气。 真走了,怎么办? 第333章 故人 “萧州主,请留步!” “是我没有管束好身边的人,冒犯了萧州主。” “昌安,给萧州主道歉。” 三殿下冷冷的声音传来,萧素素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三殿下。 三殿下的小脸依旧是冷冷的,但看见萧素素,嘴角却轻轻扯了一下。 萧素素挑了挑眉。 看来,还有救。 萧素素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扶起了昌安:“不必不必,都是一条船上的,用不着如此客气。” “三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胸宽广,大有容人之量,真是让我敬佩不已啊。” 萧素素哈哈大笑,称赞道。 她并不是想真的折辱谁,只是要借此摆出态度,也是想看看这三殿下值不值得她费心。 萧素素是对他们存有善意不假,但是,绝对不是他们的附庸,若是以为凭着皇室的身份和那点旧情,她就会把他们捧得高高,任凭他们摆布,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皇室的身份,在这乱世算不得什么高贵的东西,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没有谁会因为他是个皇子,就尊重于他。 如果连这点都认不清楚,这点身段都放不下,那就根本不值得萧素素费这个心了。 资质太差的,别人是想扶也扶不起来的。 目前看来,这三殿下,起码还是有试试的价值的。 因此,萧素素的态度立马就冰雪化春风,好得不得了了。 被扶起来的昌安在心底暗暗翻了个大白眼,难怪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是再不敢将这种想法露在面上了,反而,连称“不敢”,惶恐赔罪不已。 他们这种在宫里讨生活的太监,最是懂眼色不过。 主子既然都表态了,昌安自然就懂得该怎么做了。 一时之间,方才的不愉快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了,气氛和谐得不得了。 昌安沏茶,萧素素与三殿下分宾主坐下,萧素素也不客气,直入正题:“目前的形势,暗影想必已经同三殿下您说了,不知对此,三殿下您作何打算?” 三殿下点点头:“这件事我的确已经知道了,我觉得我们可以……” 萧素素颔首:“三殿下的想法不错,我这里也有个想法,您也听听看如何?” 书房里的谈话声不停持续着,不过,时间不算太久。 萧素素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将事情谈得差不多,就告辞了。 她这次来其实主要是来见三殿下,其余的事情倒是其次。这件事要做成并不算难,难的是以后。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的决定至关重要。 毕竟,之前她只是个中间人,如今却不一样了。 她出了手,便入了局。 合作对象就至关重要了。 如今初面下来,萧素素还算满意。人满意了,事情其实没太多可谈的,同暗影说也差不多有相同的作用。 三殿下倒是十分客气地留萧素素饭:“我这里一个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萧州主不吃了饭再走吗?” 厨子? 萧素素的耳朵动了动,不会是御厨? 萧素素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了,不过,她还是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呜呜,出门前,沈先生就在给她掐时间了。 她倒不是怕沈先生,只是,时间真的是很紧。 秦家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主支旁支,看得她头疼。 更何况除了秦家,还有别的许多人家也回来给老夫人贺寿。 因此,在老夫人的寿辰前,萧素素必须得将这些全部都记下来才行。 本来,这些应该是这几个月萧素素该掌握的内容,如今,却要在短短数日完成,这个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要记牢这些,她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哪有时间和人慢慢吃饭? 这是必须做的事情,萧素素只能舍弃口腹之欲了。 萧素素照旧蒙着眼睛坐马车被暗影带走了。 萧素素走后,三殿下开口问:“老师,您看这萧素素如何?” 屏风后面,转出个二三十岁的年青男子。 看来,不仅是萧素素在看三殿下他们,同样地,三殿下他们也在看萧素素。对于双方来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将捆绑在一切,当然,如果计划成功,还要加上一个秦家,他们需要彼此合作,然而,却也需要彼此防备。 未来的路很长。 如今,还只是一个开始。 仙客来,二楼。 郭珍珍倚窗而坐,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作为边境最大的州城,岩城无疑是繁华的。尤其仙客来又处在最为繁华的地段,街上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不过,比起富庶的熙京,到底差了很多。 街上的人大多是棉布的衣裳,不像熙京,绫罗绸缎,让人目眩神离。 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更是让郭珍珍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真是刀子一般,哪里像熙京,如今已经到了春天,天气和煦,已经开始绽开的桃花、李花、杏花开在宫中,开在大街小巷,开在家家户户的后院前头,开在郊外的山上河边…… 离开熙京没有多久,郭珍珍却已经开始想念起那里了。 只待这边事情一了,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这种苦寒之地,郭珍珍不想再来第二次。 尤其,手上的冻疮又开始痒了,这该死的冻疮,冻疮膏也抹了不少了,怎么还不见好?都是庸医、庸医!哪像在宫里,御医医术高明,才不会连个简单的冻疮都要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不,如果是在宫里,她根本就不可能长出冻疮来。 手上脚上传来的奇痒让郭珍珍简直坐不下了,点的菜也老不上来。 本来他们住在客院,一应饮食是有人送的,只是,再大的客院,住得时间长了,天天就是那些景,看得人都腻了。 不比皇宫,简直可以说是一步一景,怎么看也不会腻。 而且,熙京又在扩大了。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以前的熙京又不是都城,虽然说是南边最繁华的一座城,但大小也就那么大,同别的州城差不多。如今这里成了都城,自然要扩大才行。 熙京扩大,皇宫也要再扩大。 想到这里,郭珍珍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去。 不久了,没有多久了。 再说,这次的事她一定要看着他们办好才行。毕竟,这个计划是她提出来的,如果能够成功,那就是大功。 当然,明面上这功劳还是要算在父亲和郭家身上的,毕竟,她是个女人。后宫女人干政是大忌。 不过,圣人说了,凭此大功,一定可以让那些大臣闭嘴,封她为才人。 比起崔家的皇后、王家的贵妃,才人的份位自然是低了一些,不过,郭珍珍不急,总有一天…… 郭珍珍想得正美,突然,她睁大了眼:“那,那个人是谁?” 第334章 白深 马车一下子就行驶过去了,车内女子的容颜一闪而过。 郭珍珍忍不住站了起来,探出了身子,想再看看,但马车已经过了酒楼,从郭珍珍所在的位置看不过去,顶多只能看到个马车厢,却再也看不到里头的人了。 “来人!快来人!” “给我追上那辆马车,我要知道里面坐的究竟是什么人,住在哪里。” 一扈从领命,追了上去。 郭珍珍心浮气躁,纵然面前的茶依然香气扑鼻,她却再也没有抿一口的心情了。 萧素素! 一定没有错! 一定是萧素素! 虽然仅仅瞥到了一眼,但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张脸!!! 多少个午夜梦回。 就算只是一眼,她也绝对不可能认错。 萧素素就在这岩城?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当初是听说萧素素同何家一道儿走了,没有南下。 不南下的话,往北也正常。中部那块儿打得正激烈呢,云州这里的确是个安全的好地方。 在这里见到她也不算奇怪。 换了郭珍珍,如果不能南下,大概最终也会来这里。 不知萧素素如今是不是还在何家? 郭珍珍的心热了起来,萧素素,你也有这一天!想起曾经受过的耻辱,郭珍珍简直迫不及待地想扳回一城。 尤其,如今的萧素素,大概想都没有想到,她郭珍珍也会来了这里? 想到这里,郭珍珍笑了。 只是,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人还不见回来? 郭珍珍忍不住站了起来,倚窗张望,许久,也不见人回来。这也太慢了。萧素素住的地方离这仙客来很远吗?以何家的身份,不该呀?那怎么还不回来,真是,不知在磨蹭个啥,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难道何家真的住的非常偏远?也不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毕竟,地段好的房子就这么多,也很抢手,很多人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会轻易售卖。可供买卖的房屋并没有那么多。而且,何家族人不少,小一点的宅院根本就住不下,要买大宅院的话,就难了,得机缘巧合才行。 也许,因为这个缘故,何家不得不选择远一些的地方住? 这么一想,也挺合理的。 郭珍珍深深洗了一口气,不急、不急,只要人在这岩城,萧素素就跑不了,沉住气、沉住气。 郭珍珍安抚自己,尤其低头,看到手腕上精美的红宝石手串,大小一致的珠子,明艳的色泽,衬得她的肌肤越发如雪般晶莹。 这样的手串,只有一串。 长乐帝周坚给了她,只给了她。 郭珍珍终于停住了走个不停地脚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郭珍珍了,那次计划被萧素素破坏了怎么样?她曾经被抓住了又怎么样? 终究,她才是最终的赢家。 萧素素只能如同丧家之犬地逃来岩城这种冷得骨头都要冻成冰渣子的地方,窝在小小的何家,做个最不起眼的侍女,别人呼来唤去。 而她郭珍珍,丝毫无损,虽然暂时未能入主后宫,但却是离当今天子最近的女子,虽然还缺了名分,却三千宠爱于一身。 她们之间,天差地别。 以后,她们之间的差距还会越来越大。 萧素素,如今只不过是一只她随便就能碾死的蚂蚁而已。 她犯不着将她太放在心上。 郭珍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可笑。她不再在二楼继续等候,而是回了所住的客院,然后洗漱,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离老夫人的寿辰已经没有几日了,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一举替长乐帝周坚得到云州主的支持,这才是她目前的第一要务。 萧素素,不过是一介小小奴婢,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之间,如今已是天差地别! 郭珍珍想清楚了,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心事,对于萧素素不再耿耿于怀,甚至对要不要取萧素素性命,也不再像过去那边执着。 这一觉,郭珍珍睡得格外安详,做梦都没有梦到萧素素。 一切都过去了。 曾经一直压在她心上的,沉沉的某个东西,在今日终于烟消云散。 睡醒过来的郭珍珍,觉得轻松无比。 不知有多久,郭珍珍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好像自从遇见折于萧素素的手里之后,她就没有这么轻松过。 然而,如今真的见到人了,郭珍珍才发觉,原来不过如此。 她早就已经远远地走在前头了。 郭珍珍甚至忘记了曾经派人去寻过萧素素的事儿,反而胃口大开,让丫头们给她传饭,她觉得肚子好饿,好想大吃一顿,胃口是从来没有过得好,郭珍珍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有丫头去传饭了,另外一个丫头给郭珍珍细细地梳着头。 丫头的手艺很好,郭珍珍微闭着双眼,惬意极了。 “姑娘,白大人求见。” 下人禀告。 白大人名唤白深,是长乐元年的武状元,长乐帝亲点的,郭威提拔上来的,虽然年纪尚轻,但长乐帝周坚也好,郭威也好,都十分欣赏他。 长乐帝有将皇室贵女许配给白深的意思,郭威也有将族中女子嫁给他的意思,其余许多熙京的大户人家也挺看好他日后的前程,有意拉拢。 短短时间内,整个熙京的人都为他风靡了,是如今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分头一时无两。 不过,面对这些抛来的橄榄枝,白深都一一推了,说他的母亲如今还在老家、白深说,母亲养大他不易,娶妻大事,还是要听从母亲的意思,不敢自专。 为此,长乐帝还特地下了旨,册封了白夫人,并召她择吉日入京。 等这次差事回去,白深的婚事应该也会有所定论了,不知最终他会投入哪个阵营。 这次出使,白深负责使团的护卫工作,职责重大。 不过,大约是因为郭珍珍是长乐帝的人,身份敏感,所以,白深虽然对郭珍珍的护卫工作十分上心,却一直避嫌,两人只远远地见过,单独求见,这还是第一次。 郭珍珍有些诧异,不过,这样一个以后有很大可能得到重用的人物,郭珍珍自然不会扫他的面子。 当下,郭珍珍收拾了一番,便请白深进来。 白深这次来,却是为了一件事。 郭珍珍派出去的那个扈从,并不是郭家的,而是白深的属下。 而如今,那个人失踪了,没有再回来。 “郭五姑娘,不知我那属下是被你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可否相告?” 第335章 我们等等吧 郭珍珍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然到如今都还没有回来,想到萧素素的作风,郭珍珍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不会被萧素素发觉了? 那人,还好不? 不,这样想好像还有点保守了。 那人,还能回来吗? 萧素素可不是个善茬,连她这个贵女都敢拿刀子架脖子上扣着当人质的,这区区一个身份不明的侍卫…… 郭珍珍感觉不大妙。 现在想想,当初她一时太过震惊,也忘记叮嘱护卫,让他小心点,不要跟得太近了。如果护卫只把萧素素当做普通姑娘家大意了,的确很有可能被萧素素发现。 如今他迟迟不归,八九不离十了。 萧素素已经发现,那她会怎么做呢?肯定会审问那人的身份,为什么会跟踪她。 这是正常程序。 这么说来,萧素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她也在这里了? 郭珍珍的心突然跳得有点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平静下来。 来了也好。 就算来了,萧素素又能把她怎么样? 这一次可不是上次了,她不可能再轻忽大意落入萧素素的手中了。 倒是萧素素才该小心点。 上次的事,她还没有跟她算账呢! 一时之间,郭珍珍反而有些期待萧素素来找她了。 “白大人,我们等等!” “她应该会来找我的。” 郭珍珍如此对白深说,并让人给白深沏了茶,还叫人上了点心,并让人拿了棋盘来,与白深下起了棋。 不过,这一下,郭珍珍倒是惊异了。 白深的棋艺竟然相当不俗。 郭珍珍一向自诩棋艺高明,极少碰到对手。但白深竟然不落丝毫下风,势均力敌。 这一盘棋下了极久,最后,郭珍珍以半子之差赢了白深。 “白大人,我们再来一盘?” 许久没有棋逢对手了,郭珍珍意犹未尽,忍不住提议道。 白深看了看窗外。 “郭五姑娘,天黑了。” 郭珍珍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觉中,天真的黑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萧素素看来是不来了。 怎么会不来呢? 她就不好奇吗? 她就不想出口气吗? 郭珍珍心中抓狂。 不过,对着白深疑惑的眼,表面上,郭珍珍却很镇定。 她甚至在脸上露出个轻蔑的笑容。 “看来,我那宿敌大概是心中害怕,不敢来寻我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我去找她了。请白大人派人打听一下,这城中新搬来的,可有一户姓何的人家?他们族人应该不少,来自中州,应该不难找。等找到了她,我自然会给白大人一个交代。若是那人遭遇不测,我一定会补偿他的家人的。” 白深点头:“姑娘仁心,我代他谢过了。能为姑娘这样的人做事,是他的荣幸。” 又温言安慰郭珍珍:“这样的人家不难打听,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我这就去寻人打听此事。时辰不少了,郭五姑娘就早些休息,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不必太过介怀。” 说完,白深下去安排了。 白深一走,郭珍珍狠狠将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萧素素!” 萧素素翻了个身,睡着呢。 柴房内,某个扈从倒在地上,没有动静。 这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技术实在太差了。 哪有人跟得这么明显的? 又不保持距离,也不隐藏踪迹,还跟得那么近的,眼睛也盯着人瞄的。 跟踪人也没个跟踪人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专业,连业余都谈不上。 别说暗影他们这样的,就是萧素素这种没啥跟踪别人和被人跟踪经验的,也一下子就发觉不对劲了。 随便将马车驶进了个偏僻的地方,将人打晕了,回来一审问,都没费多大功夫,就知道了前因后果,当然也知道了郭珍珍就在使团里。 萧素素也不怎么吃惊,之前暗影他们的人传回来的情报中就提过,使团里有个郭五姑娘,地位颇高,就是这回使团里领头的那位大人,好像也对她挺尊敬的。 当时萧素素就想过,不会是郭珍珍? 毕竟,同样的姓,排行又都第五,又是从南边来的,还跟朝廷有关,怎么想着,这样的姑娘也不会太多。 郭珍珍的可能性蛮大的。 如今,也算是确定了。 老熟人又见面了,看来,郭珍珍应该挺想她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派人来寻她,真是,多不好意思。 萧素素实在太忙了,要不是暗影的报告提起,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不过,真是谢谢她啊,之前还怕打草惊蛇,暗影他们并没有动使团里的人。因此,对他们知道的并不怎么清楚。如今好了,有了这个内部人士,可省了萧素素的事了,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如今,对使团的情况、实力,萧素素他们是一清二楚了。 真是多谢郭珍珍啊! 这么久不见面了,一见面就送给她这么大的礼,萧素素真挺不好意思的。 除了郭珍珍,萧素素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深!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时,萧素素愣了一下,久远的记忆浮了上来,萧素素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她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听到这个名字。 而人,更是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白深…… 许多往事在萧素素的脑中闪过。 这一晚,萧素素睡得不太好。 睡得不太好的萧素素想,她得给郭珍珍还个大礼才行,还有白深。虽然说这辈子,他还不认识她。 不过,谁叫他上辈子欠了她呢? 萧素素笑了,露出两排大牙,白森森的。 不过,时机不对,还需要等几天。 好东西,总是需要时间和时机的嘛。 至于什么时机比较好呢?那还用想啊! 当然是老夫人的寿辰这一日啊,最近,还有比这更好的良辰吉日吗?黄历都说了,宜出行、赴宴、宜嫁娶、宜…… 总之,这是一个大吉日。 一大早,萧素素就爬起来了,开始梳妆打扮。 这是个大日子,可不好随便了,第一次见老人家,可不能失礼了,得给老人家一个好印象才行。 第336章 亲迎 萧素素打着哈欠,还有些没有清醒。 秦律派过来的丫头媳妇们,将萧素素团团包围,洗漱、穿衣、梳头、上妆,一点点,没有一丝马虎的,足足捯饬了整整一个多时辰,萧素素总算可以出门了。 出房门的时候,还有些迷糊的萧素素差点被繁复的裙子绊了一跤。 丫头仆妇们被唬了一跳,赶紧扶住了她,心中担忧不已,这位萧姑娘今日不会闹笑话? 萧素素吐了吐舌头。 太久没有穿这种裙子了,一时很不习惯。 不过,到底以前曾经也穿过,萧素素很快就找到了状态,到出大门时,萧素素走得就已经像模像样了,再也没有发生过踩裙角这种糗事。 护卫开道,丫头仆妇随行。 前呼后拥地,萧素素到了州主府。 还没有下车,就引来诸多人的注视。 这时候,时辰还早,还没有到快开席的时候。 赴宴这种事,也有讲究的,并不是越早越好,也要给主家准备的时间。来得太早了,也是给主家添乱。 因此,这个时候到的,要么就是极亲近,不需要避讳的,要么就是家人或者亲戚,特地早早到来帮忙的。 见又有车来,许多人便都驻足停下了脚步,有人想着可能是认识的什么人,打个招呼什么的。也有人不不禁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疑惑,丫头仆妇们有些面生,那些护卫中有的看起来有些面熟就不说了,这穿的衣服,不是第一军的吗? 是秦律? 不然还有谁能让第一军的将士护送的? 可秦律不是早就回来了? 今日可是老夫人的寿辰,没有一大早从外头回家的道理。而且,还有这么多丫头仆妇,秦家男人出门可没有带丫头仆妇的习惯,除非是带着女眷。 女眷? 突然,众人好像想到了什么。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睁大了。 不、不会?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 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后来,众人也很关注这事儿,只是,萧素素在交界处住了几天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众人私底下暗暗猜测,秦律是不是将她金屋藏娇了。 众人有些想不通,有这个必要吗?秦律有女人,老夫人求之不得,犯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吗? 但如今看来,难道不是金屋藏娇? 传说中的那主儿这是要正式登门了? 还是在这样重大的日子。 老夫人她知道吗? 正式登门的话,那就不可能是妾了,难不成是妻? 可老夫人那里一点儿口风都没有,这不寻常。 不会是这姑娘出身实在不堪,秦律知道老夫人绝对不肯同意,这才有此举?这是要借势来逼老夫人同意? 一系列的问题在众人的脑海中不停地闪过,目光交汇处,众人的眼神都激动不已。 哎呀! 那个秦律竟然会做这种事? 实在想不到啊? 好激动怎么办? 哎呀,他们也不是故意想看家主家的笑话,可秦律耶! 那个从小到大就格外自律,碾压秦家第十一代,才二十出头就立下无数军功,凭实力登上第一军主将的位置,下一代秦家当之无愧、无人质疑的继承人人选。 这样的秦律,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天? 想不激动都不行啊。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究竟是怎么样的美人儿能让秦律如此? 当下,看到这一幕的人脚步都走不动了,还有人悄悄地让下人赶紧去喊,快来看热闹,第一手的热闹不看可惜了。 仿佛在印证众人的猜测似的,得到消息的秦律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不仅来了,还走到了马车旁边。 竟然好像是真的?! 这下,所有的人的心都差点跳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车帘打开,萧素素探出头来,看见秦律,萧素素灿然一笑“三哥”,随后,借着秦律手的力道,下了马车。 秦律上下打量了萧素素几眼,还可以。 只是萧素素刚刚出来时,不小心将头上插的一只发簪撞得略有些歪了。 秦律便伸手将发钗给她重新扶正,这才略点了点头,这样才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平常那样,简直没眼看。 “走!” “我先陪你去见祖母。” “好,麻烦三哥了。” 两人缓缓走去,此时,正门早已开启。 秦律带着萧素素,从正门入。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从秦律替萧素素插发簪就惊得呆若木鸡,半天没有缓过来的人群中,终于有心理素质强大的人,略略缓过神来。 “我没有看错?” “正门,是正门没有错?” “怎么会是正门?” “她怎么能走正门?” “就算律哥儿看上了她,可又不是正式入门,怎么能走正门?” “就算老夫人,平常出门回府,也不走正门啊?” “这、律哥儿这也太……” 一辈分较高的老夫人想要说什么,如果是一般的哥儿,她也就说了,可秦律毕竟是秦律,最终她还是收回到了嘴边的“荒唐”两字。 其他人没她辈分高,秦律虽年纪轻,但一向积威甚重,在城主府门口,更没人说了,只是,心里同她也是一个念头。 荒唐! 实在是太荒唐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我们还是先去老夫人那里!” 一辈分甚高的老妇人如此说,并当先朝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这个时辰,老夫人应该还没有去待客厅。要是往常,他们自然会先去待客的大厅等候,这么多人,总不能全涌去老夫人那里!可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倒要看看,老夫人是个什么反应。 这话一出,人们顿时想起,刚才秦律似乎的确是说要带那姑娘去见老夫人,当下,几个有头有脸的老夫人、夫人打头也跟了上去。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的脸可没有那几位大,可这种事儿,不跟上去瞧瞧,到底不甘心。 最后,她们也纷纷拔腿跟上了。 管他的,到时候,大不了到时候老夫人不见,她们再去待客厅就是了。这种热闹,不能错过啊。 反正,她们又没有做什么,只是诚心诚意地想早点见到老夫人,祝贺老夫人的寿辰,这还有错了不成? 想到这里,众人胆气一撞。 一群妇人姑娘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大小老爷们却傻眼了,他们这么多人总不能就这么大喇喇地闯到后院去?虽说都是族人,可也没有同时去这么多男人的,脸皮再厚,也做不出来啊! 最后没有辙了,他们只能去寻秦战了。 这件事,就不信秦战他就不管了。 作为最被看好的未来家主、秦家的继承人,秦律的这种行为,绝对是他们不能认可的。收个女人没问题,但没有大婚就走正门,这个,他们绝对不能同意! 他们要找秦战要个说法。 “老夫人,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第337章 荒谬 彩虹压低了声音,在老夫人的耳边回禀。 老夫人嘴角抖了抖,笑容有点僵。 竟然就这么把人带进门了,这几日她一直在想着要怎么自然地同秦律说起这事儿呢。 这孩子从小就格外有主意,最烦别人干涉他的事。 若是知道她悄悄跑去桂花巷了,肯定要生气的。 因此,老夫人是又想跟他谈,又还没有想到怎么能不暴露她窥探他隐私的事儿,想来想去还没想出个妥当的法子呢,倒是头都想疼了。 本来想着先放到一边,等这一阵子过了,再说这事儿,没有想到,秦律竟然给她搞了这一出。 想到一会儿大家看到那姑娘才十二三岁的反应,老夫人都有点想拔腿而跑了。 没脸啊! 真是,她这个亲祖母都替他不好意思了,秦律怎么就好意思这么带人上门来的?好歹再多等两年,十五也成啊!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地等不及了吗? 而且,哪有大人都没有见面,就先带姑娘上门的? 真是,秦律也不是没有礼数的孩子,这回怎么这么莽撞? 那姑娘年纪小家世大概不行不懂事,他都这个年纪了,还这么不懂事? 老夫人觉得脸有点热,又有点恼。 秦律这回的所作所为让她又是想不通又是生气。这个孙子从小到大没让她操过什么心,没有想到,都二十多岁了,却干出这种不靠谱的事来了。 真是! 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见。 好不容易秦律看上了一个,错过这个,下一个得什么时候啊? 想到这个,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等着秦律和萧素素的到来。 室内一时安静得惊人,所有人屏气凝神,悄悄地打量着老夫人的脸色,不敢说一句话。 能在这个时候就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的,都不是外头的,全是自家人。 一大早府里的夫人姨娘姑娘们就来老夫人这里了,热热闹闹的一大厅人。 明明之前老夫人心情还挺好的,有说有笑的,后来彩虹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老夫人就有些不对了。这时候彩虹出去了又回来,老夫人更是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还是大事! 只是,今天是老夫人的大寿,有谁会不长眼的这个时候闹出事来,触老夫人的霉头呢?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的眼神都是茫然的。 当然,也有寥寥几个知情者。 四夫人周氏刚发觉不对,找了个借口出去,打听了一下,对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心里门儿清。 她暗暗兴奋,不停往门口张望,简直是迫不及待了。 叫老夫人、二老爷从小就这么偏疼秦律,什么好的都紧着他,现在,看看、看看,还不及她的徐儿和循儿呢!至少她的徐儿和循儿可没有作出这种无媒无聘,自己带着姑娘上门的事情。 而且,还是在老夫人的大寿,这么多人在场的时候。 这脸可丢大发了。 看老夫人和二老爷这回还有脸护着他不? 就算他们护着,族里的族老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别的公子这么胡闹也罢了,秦律可是未来的家主啊,他可不行。闹了这一出,秦律这未来家主的位置还稳吗? 如果秦律被排除了,那会是谁呢? 也许,她的徐儿…… 周氏的心不由地火热起来,看着门外,简直是望眼欲穿。 周氏的神情全落在了坐在她身侧的七夫人白氏的眼里。 白氏实在是太了解周氏了,不用多想就大概能猜到周氏的想法,她实在不是个难懂的人。只是,知道周氏不聪明,白氏还是再一次为她的愚蠢惊呆了。 这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 她自己的那两个怎么样自己不清楚吗? 当然,四郎、八郎不差,秦家在子嗣的教育上是花了大力气的,对学业要求也极严,这样的教育下,出来的虽然不至于个个是人杰,但至少都过得去,秦家从来不养废物。 只是,虽然不是废物,可他们两个资质平庸谁不知道? 秦家的继承人一向是优胜劣汰。 就算没有秦律,他们两个,能胜过谁? 不是白氏自夸,他们家,就算最小的十九郎,也能吊打四郎、八郎两个好不好? 白氏一阵无语。 而且,就算心里有什么小九九,老夫人还在上面呢!她这表现也太明显了些。 白氏心里对这个妯娌的表现实在是无语,不过,秦律这回真的很奇怪,他不像是这样色令智昏的人啊,怎么干出这种荒唐事了? 那姑娘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白氏心里也挺好奇的。 门帘掀开,秦律和萧素素两个一同走了进来,秦律特意放慢了脚步,所以,两人是并排而入,没有先后。 白氏的眼睛不由缩了一下。 周氏更是嘴巴都裂开了。 其余人也是忍不住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看到萧素素,他们也总算知道之前老夫人的异样是为了哪般了。 之前的传言大家都听说过,可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带上门,这,简直太…… 五姑娘秦泱泱实在忍不住,附在四姑娘秦汶汶压低了声音:“三哥莫不是疯了?” 从来都是男尊女卑,平时的时候也就罢了,可这种场合,怎么能跟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姑娘并排走呢? 这还是那个一向最是注重礼仪规矩的三哥吗? 要不是从小看到大,秦律的脸再熟悉不过,她都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别人冒充了的了。 秦汶汶何尝不是吓了一跳,不过,看到老夫人由红变青的脸,她知道眼下可不是说小话的好时机,遂捏了捏秦泱泱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话。 秦泱泱会意,没有再发声了。 秦律在众目睽睽之下,镇定自若地引着萧素素到了老夫人的跟前,并让丫头拿了个厚厚的垫子来,笑着对萧素素道:“素素,第一次见面,跪下给祖母叩个头!”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双叒叕呆了。 没这规矩?! 只是第一次见面,哪有这么大的礼的。 他们这又不是拜堂? 这、这、这怎么办啊? 就连老夫人一时也被这一下给惊住了,这,以秦律这超快的进度,接下来,不会让这姑娘敬茶? 怎么办?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喝孙媳妇茶啊! 还有啊,见面礼她也没有准备啊! 给秦律这么一搞,老夫人吓得一时都忘记了继续生气。 进度太快,她一时有点慌。 不过,屋子里头的人被镇住了。 外头的气喘吁吁地赶了一路,好不容易赶到了,结果还在门外竟然听到这么离谱的话,顿时炸了锅了。 “荒谬!” “无名无分,怎可行此大礼!” “律哥儿,你昏了头了?!” 第338章 挑衅 萧素素正要跪下呢,突然来的一嗓子把她弄愣了。 这怒气冲冲的语气怎么回事? 她一个晚辈,第一次见长辈,见的还是自家义兄的亲祖母,说起来也算是她的义祖母,这磕几个头不是再理所应当的吗? 这愤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像她和秦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世所不容的忤逆之行似的? 萧素素看了看掀帘而入,满面通红,气得好像快要晕过去了的老太太,实在搞不懂她在激动个什么。 不过,瞧这老太太这火上眉梢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好像要将她吞吃入腹的,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好像事儿挺大的样子。 事儿大了啊! 萧素素又看了看秦律的脸色,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什么,那就是没什么了啦! 没什么? 萧素素眼睛一转,嘿嘿嘿。 她的眼睛一眨,顿时泪眼盈眶,她可怜兮兮地牵住秦律的衣袖,人也躲到了秦律的身后,翕动着鼻子说:“是我的错,您不要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这里,也不配给人行礼,您别生哥哥的气。哥哥,我还是走,好像没有人欢迎我。” 话是这么说,萧素素脚步却动也不动。 不但不动,还十分绿茶地往那老太太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小手抓秦律袖子抓得更紧了,身子也依偎秦律依偎得更紧了,把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做得足足的。 怒吼的是族里的一位老太太,同老夫人一个辈分的,在族里颇有威望,不然,也没有这个底气,张口就喊秦律“律哥儿”。 她能不顾忌老夫人、夫人,在这种场合出头,就因为她是个耿直不过的性子,这样子的人哪里看得惯萧素素表现出来的这种作派,尤其萧素素面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的眼神却再得意嚣张不过,老太太哪里受得了这个。 “好你个口蜜腹剑的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老太太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萧素素见了就更开心了,来啊,来啊,让战火烧得更猛烈一点啊! 这些日子她过得可是水深火热的,没有道理秦律能轻轻松松的啊。 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发挥一下,实在是对不起她熬过的夜啊! 萧素素兴奋地眼睛都眯了,就差给老太太加油鼓劲了。 秦律无奈地看了萧素素一眼,不安好心的丫头! 不过,这段时间给她安排的是有点紧了。 也难怪这丫头记仇。 秦律上前一步,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姑祖母,请息怒!若是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您指出来,自有祖母、父亲管教我。至于这丫头,是我的人,若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是我没有管教好,我一并承担,还请姑祖母不要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老太太的手被秦律牢牢抓住,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开,她的脸不由青一阵红一阵,胸口一起一伏的,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见闹得有些不成样子,大喝一声:“好了!” “律儿,还不快放开你姑祖母的手。” 秦律这才放开了那老太太,不过,还是站在萧素素的前面,保护之意溢于言表。 当然,他绝对不是保护萧素素,他是担心,萧素素什么性子在场之中他最清楚,他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一不小心随手就伤了老太太,老胳膊老腿的,一受伤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只可惜,秦律的一片苦心完全传达不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看到秦律挡在她和萧素素的中间,脸更黑了。 “五弟妹,过来这边坐,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生气?” “如果真是律儿做错了,我和他爹一定好好罚他。” 老夫人对那老太太说。 五姑祖母见老夫人语音诚挚,气这才略平了些,她在老夫人身侧坐下,喝了一口茶,将前后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老姐姐,你说说,你说说,律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不分青红皂白对他这样吗?还不是实在气狠了。” “老姐姐,一个丫头片子,你说能走中门吗?” “这没名没分的,能就这么带进门,行这么大的礼吗?” “这么搞,我们秦家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这、这、这……” 一说起来,五姑祖母还是气得不行。 老夫人何尝不生气,只是,再气秦律也是她最爱重的孙子,心口的一块肉,也不能由着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夫人压着心里的一口气,问秦律:“你五姑祖母说的可是事实?” 这简直是庭审啊! 萧素素看得开心不已。 “是事实!” “都是事实!” 萧素素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 秦律没有回答,她倒是开口了。 哪里来的没有规矩的丫头。 老夫人的脸这下忍都忍不住,一下子黑了。 萧素素还欲再来个火上浇油,秦律叹了一口气,将她领口一抓,提了过来,捂住了萧素素的嘴巴。 萧素素脚蹬手抓的,无奈秦律的胳膊跟钳子一样,根本就挣扎不开。 整个屋子的人,连带老夫人都不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她们看到了什么? 秦律竟然这么粗鲁地勒住一个姑娘,还捂住她的嘴巴,明明刚才不是还护得牢牢的,这好像要勒死人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看那姑娘脸都红了,上气都不接下气了。 这转变叫人有些接受不能啊。 秦律,是这样的秦律吗? “不许再调皮捣乱了。” “不然,我就把你捆起来了。” 不仅如此,秦律还当着一大屋子的人,对萧素素警告道。 力不如人,萧素素只能无奈点头。 看来,好戏只能到这里了。 她还有点没有演够呢! 秦律搞定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萧素素,这才腾出手来对老夫人她们解释道:“五姑祖母你误会了,这丫头是我收的义妹,第一次来家里,所以才让她走正门,给祖母行大礼的。” 这话一出,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秦律不是那种乱来的孩子,可是,不知怎么地,心里又有些失落。 怎么就是个义妹呢? 看这,多漂亮的一个孩子!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萧素素,越看越觉得长得好,招人爱。 看老夫人情绪好转,屋子里的人顿时都露出了笑容,友善地打量着萧素素,就周氏一脸掩不住的失望,还有五姑祖母,有些讪讪的。 第339章 不是在作梦吧 “原来是这样。” “那是我没有搞清楚,太武断了,冤枉你了,律哥儿。” 五姑祖母脾气直,但人也爽快,搞清楚了,爽快地就认了。 认的义妹,第一次上门,走中门虽然说过了些,但秦律大概是有将她记入族谱的意思,这才如此郑重。 这样说来,也不是完全让人无法接受的。 秦律笑道:“也不怪姑祖母,是我想着趁机给祖母一个惊喜,这才没有提前说,引起了大家的误会。” 说着,秦律又忍不住敲了一下萧素素的头:“偏这丫头生性调皮,记恨我这些日子让她学规矩,累坏她了,在跟我捣乱呢!倒是让大家看笑话了。” 秦律顺便也解释了一下萧素素刚才的所作所为。 众人恍然,看着萧素素的目光都变得友善了许多。 萧素素却瞪了秦律一眼。 手劲大。 很疼的。 不过这个时候再捣乱也不成了。 萧素素就动手开始整理凌乱的衣冠,秦律看她忙不过来,顺手又给她理了理发钗、发簪,动作很是熟练、自然无比。 真是,刚说她今天看着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下,又成个野丫头了。 众人看着这两人:这两义兄妹,关系倒是真好啊! 从来没有看见秦律对姑娘家这么亲近过。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怀疑两人的关系。 一是两人都坦然得过分,完全看不出男女之间的丝毫暧昧,这种事,瞒不了过来人;二来如果两人真有什么,秦律也犯不着认她当义妹啊,老夫人求之不得呢,没这个必要费这功夫,吃力不讨好。 只能说,这两个是真的投缘! 五姑娘秦泱泱见了,眼里不由露出了羡慕之色。 秦律这人性子淡,对他们这些兄弟姐妹,都从来隔着距离,没有这么亲近过。她长这么大,同这个哥哥说的话都屈指可数呢! 老夫人也是纳罕不已,心下对萧素素又看重了几分。 整理好了,萧素素扑通跪了下来,利落地给老夫人磕了几个头。 突然得了个这么漂亮的义孙女,还是秦律看重的,老夫人也欢喜,连忙亲手扶了萧素素起来,又叫人拿了她的珠宝匣子来,从中挑挑拣拣好一阵,才挑出个水头好的镯子,亲自给萧素素戴上了。 七姑娘秦皑皑张大了嘴:“这镯子可是老夫人的陪嫁。” 老夫人对他们这些孙辈向来大方,没少给好东西,但这些陪嫁之物都是老夫人的念想,珍贵倒是其次,意义却十分重大,除了秦律,还从来没有人得到过这匣子里头的东西。 老夫人把这个镯子给了萧素素,其他人看萧素素的眼光顿时不同了。 萧素素大大方方地接了,笑着说了一堆吉祥话,把个老夫人哄得笑得不行,又道:“我也给祖母您准备了礼物,就是太大了,不方便带,一会儿有人给您送过来。” 老夫人点头,笑着谢过萧素素。 她这个身份,什么好的没见过? 萧素素送什么她都不在意,不过,有这份心意和礼数,她自然是高兴的。 而此时同萧素素一番对谈下来,老夫人也放心了许多,秦律的眼光果然不错。 这丫头虽然年纪小,性子有些调皮了些,但口齿伶俐,说话讨喜,这么多人盯着,照旧落落大方,言笑自若,的确是个惹人爱的,不是那种拿不出手,小家子气的。秦律要她学规矩,可能出身不是太好,不过,他们秦家,不讲究这些,嫁娶从来不看门第,只要人品好,有本领,就可以。媳妇女婿都如此了,她自然不会挑萧素素这一点。规矩什么的,找人慢慢教慢慢学就是了,看萧素素现在言行举止,虽然不像从小到大养出来的,规矩无可挑剔,但也是有模有样,可见是个伶俐的。假以时日,这些都不是问题。 这的确是个出众的小姑娘,但只凭这些,秦律应该也不会收她做义妹,应该还有些别的缘故。 毕竟,秦律这性子,只是这些出众,大概是打动不了他的。 这老夫人就准备私下再问秦律了。 正说着话,有下人来报,说秦战叫秦律过去。 老夫人晓得定然是秦律引萧素素正门而入的事惊动秦战了,就挥手赶秦律。 “赶紧去给你老子说清楚,不然那边得吵翻天了。今儿我好好的寿辰,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才好,可不带这样的。” 秦律笑着应是,叫了萧素素就要一起走。 老夫人连忙拉住萧素素:“你去自个儿去就是了,外院都是些爷们,素素一个小丫头去干嘛?要见你爹和兄弟们,以后再见就是了。” 秦律笑着解释道:“祖母你不知道。这丫头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她是新上任的太平州的州主呢!你说我能让她呆这里不见人吗?就算我想,爹他们也不得依啊!” 老夫人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些日子,晋州那边的消息也传到这边来了,正是最近大家热议的话题呢。 晋州打了快一年,到了如今,总算暂时止住了干戈。 在晋州主逃离晋州之后,如今,许州主的人马也退出了晋州。 现在,晋州一分为二,分成了南北两个部分。 南晋州改名为定州,原许州主麾下刘一雄如今起来了,自立为定州主;而北晋州则改名为太平州,由一个什么玄女教占据了,玄女教的神女成为了新的太平州的州主。 女州主,前所未有。 老夫人之前还同人感叹过,如今真是世道变了,女人也能当州主了,真不知是怎么样的女子,实在是厉害啊! 对了,那女州主的名字,好像就叫萧素素? 此萧素素原来就是彼萧素素? 她们,竟然是一个人? 秦律认了个州主妹妹,她认了个州主义孙女? 老夫人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 虽然她有个州主儿子,可州主孙女?有点收到惊吓了。 不止老夫人,其他人也同样如此,萧素素就是太平州主的事像一枚炸弹把所有人都炸呆了,半天无法回过神。 这么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都当上州主了? “老姐姐,我,我不是在作梦?” 五姑祖母喃喃说道。 “我、我觉得,我可能也在作梦。” 老夫人喃喃地回答。 所有人都觉得一点儿也不现实,直到外头一阵喧哗声将众人惊醒。 第340章 凭什么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人才发现,秦律和萧素素两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老夫人叫彩虹去外头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吵闹。 不过,不论再有什么事情,老夫人觉得她今天也不会再吃惊了,还有什么比新认的义孙女就是传说中的女州主这种事儿更让人吃惊的呢? 果然不是什么大事,是萧素素送的贺礼到了。 经历了刚才,老夫人十分淡定,叫众人一道儿出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惹出这样大的动静。 而等出去了,老夫人才发现,刚才她淡定得好像还是早了些。 只见院子中央,一棵巨大的红珊瑚树立在那里,红彤彤的,比人还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红珊瑚树本就罕见,尺许长的都不多见,这棵起码有六尺多,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手笔,也太豪横了! 想萧素素当初看到这红珊瑚树时,也是大吃一惊呢! 要说上辈子,因缘际会,她也算有些见识,见过不少珍奇的,但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红珊瑚树。 望川城十室九空聚集起来的财富,真不可小觑,其中有一些叫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 不愧为晋州出了名的富庶之城,珍藏的宝物真不少,估计都是别人的传家之宝,还是秘而不宣的那种,留着自己秘密赏玩的,免得传出风声,反而不一定能够保住。 谁知道世事难料,乱世一来,,到底还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这些奇珍异宝之前落到了刘一雄的手里,如今,全便宜了萧素素了。 不过,这些宝物,珍贵固然珍贵,却不好用,有价无市。 就算萧素素想拿出来卖,几个人能买得起? 萧素素就干脆拿出来借花献佛了。 在萧素素看来,再好的东西,也得派得上用场才是好东西,不然跟废物也没有什么区别。比起这些奇珍,还是粮食武器护甲之类的更让她心动一些。 这些东西,没有匹配的实力,根本就守不住,太平盛世里的珍宝,在乱世里,反而成为了招祸的根源。 因此,拿出来送人,萧素素一点儿也不可惜。 而且,她心里还打着小九九,送了这么大的礼,秦家这么大的家族,好意思就这么白白收她的礼吗? 嘿嘿嘿,说不定送她个几千吨粮食什么的,或者装备什么的,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嫌弃的好不? 听着远远传来的动静,萧素素眉眼弯弯,心情很是不错。 秦律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眉眼不由也舒展了起来。 真是,不知她成天哪里来的那么多开心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开开心心的,少有愁眉苦脸的时候,叫人看着也不禁跟着心情敞亮起来。 好像她成天就没有什么烦恼,无忧无虑,再幸福不过似的。 但秦律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承担的远远超过了许多人。 “对了,那件事你安排好了吗?” 秦律惦记着正事,跟萧素素确认。 萧素素点头:“放心,已经安排好了,没问题。” “你要怎么做?” 秦律有些好奇。 萧素素神秘地笑了:“等着瞧就是了,你不知道更好。” 看萧素素一副卖关子的模样,秦律莞尔,也就不打听了。 反正,就是今天了,总会知道的。 “到父亲那里,你可别再调皮了。” 秦律提醒萧素素。 老夫人这里还好,彩衣娱亲这种把戏,女人吃这一套。 秦战那里就不行了,都是男人,若是私底下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之下,萧素素如今的身份又是州主,还是稳重点的好。 萧素素翻了个白眼,当她是傻子啊。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她自然是有分寸的。 “啰嗦。” “三哥啊,你年纪轻轻,这样可不好。” “会未老先衰的。” 萧素素吐槽。 “你才是,当妹妹的,别老没大没小,怎么对哥哥说话的?” 秦律十分顺手地又敲萧素素的头。 不过,这一回,萧素素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跳开,躲过去了,在前方得意地笑。 “敲不到!” “敲不到!” 秦律突然皱眉,提高声音喝道:“谁在那里?” 萧素素一惊:“不会是刺客?” 她弓起身子,警觉地看向秦律手指的方向,不过,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啊。然后,头上又是一痛!上当了。 萧素素反应也不慢,也不去管头,抬腿就狠狠踩了秦律一脚。 这一回秦律没能防住,脸一阵扭曲。 萧素素哈哈大笑,头都不疼了。 秦律摇头。 “好了,再闹给人看笑话了。” 不知不觉,快到地头了。 前方,已经能看到不少人了。 萧素素闻言,立马肃容,挺直背脊,随着秦律,款款往人群走去。 秦律看她,这时,还真有个样子。 虽然说年纪还幼,但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从从容容、气定若闲,这样的她,虽然说仪态算不上是完美无缺,却绝对不会小家子气,叫人小瞧。 随着他们的走进,一道道奇异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后院的消息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前厅,如今,萧素素的身份已经众所皆知。 他们仔细打量着萧素素。 十二三岁的弱质少女,竟然已经是一州之主,她究竟凭什么? 难道是秦律暗暗派军帮助的她? 她其实只是站在人前掩人耳目的棋子? 有些不知底细的人如此作想,毕竟,要他们相信这一切,全是这个少女办到的,实在是太难了。他们这些男儿都不敢说能做到的事,她,凭什么?凭她的脸长得漂亮?还是凭她纤细的胳膊腿儿? 虽然这个少女看着的确是气势不凡,但要众人相信这么件大事靠的全是她自己,还是叫人了有些不能相信。 一定是秦律帮助的她。 也许,是秦律抽调了他手底下的军队替她打下的。 大部分的人如此认为,不过,还有一些人,并不这么想。 他们都是云州军里的高层,他们知道得也比一般秦家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们也不相信这一切都是萧素素区区一个少女能办得到的,他们也认为萧素素的背后必定有别的势力的支持,但他们知道,帮助萧素素拿下太平州的,绝对不是秦律。 秦律的第一军在边境,担负着戍卫长墙的重责,不可能抽调太多人手去给萧素素,长墙不容有任何闪失。 其他军倒是有可能,但那就不是秦律能调动的,非得秦战同意不可。 但秦战显然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 那如果不是他们云州的话,萧素素背后的势力是谁呢? 第341章 圣驾到 众人在心中暗自思索着,但信息太少,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均不得要领。 但不管怎么说,太平州的州主是秦律的义妹,也算半个秦家人了,这是一件好事。 乱世已至,云州虽然如今还偏安一隅,但绝对不会一直如此。 战火总有一天会燃烧到这里,主动也好,被动也好。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认知和觉悟。 他们没有那么天真,以为云州能一直这样置身事外下去。 即使他们愿意,别人也不会愿意。 如今,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因为以秦战为首的云州军的高层觉得,时机未置罢了。 事实上,在晋州主逃离晋州之后,云州军高层曾经讨论过派军进入晋州的事情,当时,大量的军队调往晋州和云州的边界。 只是晋州风行的疫病让这一切暂停了。 南北晋州进入了僵持,他们本来以为晋州再有大的异动该是疫病消退之后的事了,没有想到,猝不及防,南北晋州竟然都有了新的主人。 众人本来在心中暗叹可惜,却万万没有想到,北晋州的新主人,神女教的神女,太平州的女州主竟然是秦律收的义妹。 那么说,秦律是清楚一切的。 或者说,这一切,都在秦律的掌控中。 众人看着秦律的眼神不由更多了几分郑重,这个秦家未来的继承人,似乎越来越深不可测了,不知不觉,甚至都没有动用云州的力量,竟然就做成了这样的大事。 秦战背着双手,看着联袂向他走来的萧素素和秦律,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 稳住! 稳住! 儿子这么争气,他这老子可不能漏气。 秦战保持着一脸的威严,萧素素给他行大礼的时候,他都只是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十分镇定地让秦律带萧素素去认认人,也算是认下了萧素素。 能不认吗? 这么个宝贝疙瘩。 他又不傻。 只是想想,以前秦律回来同他提起何老相爷将何家交给了一个叫做萧素素的外姓女子。 当时,秦战还曾经为这个世兄唏嘘不已,觉得何老相爷一代人杰,后继无人,迫不得已,只能将家族托付给这么一个异姓的弱女子,何家以后只怕要一蹶不振了。 如今看来,倒是他狭隘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若是秦家男丁有这一日的话,不知秦家可否有女能有此女这番担当,若是有如此骄女,他就算死去,也能含笑九泉了。 何世兄死去的时候,想必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秦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秦律认了此女做义妹,那也就是他的义女了,他又叫何老相爷为世兄,这关系…… 一时之间,秦战有点乱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秦律的背影,这小子! 之前他一直何世兄、何世兄地叫,这小子闷不吭声地,提都不提他和那萧素素兄妹相称,这小子,在偷偷在他这个当爹的便宜? 秦律仿若没有察觉秦战的视线。 他十分有兄长风范地一一为萧素素引见,先是秦家人,主要是一些族中的重要长辈,只论家礼。 不论是哪一个人,萧素素都谈笑自若,一点儿也不怯场,后来,慢慢地,其他人也渐渐到了。 这就不是秦律引萧素素去见了,有心的人自然会主动上来打招呼。 有云州军里的重要人物,有城里的富商豪绅,有秦家的姻亲…… 能挤上来见萧素素的还都只是一些重要人物,不过,光这些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快笑僵了。 她羡慕地看了看秦律。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或者,这种高冷一点的人设更方便一些? 这种款其实她也行的啊,只是底子太薄,高冷起来,她怕把人都给冻跑了啊! 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她都想要尿遁了。 萧素素在心里嘀咕,刚嘀咕着,她就发现有下人脚步匆匆地跑过来,在秦战的耳边一阵低语了几句。 然后,一直十分威严的秦战的脸色,瞬间变了,本来坐着的人,惊得竟然站了起来。 萧素素轻轻吁了一口气。 总算来了。 她揉了揉脸,再不来,她都笑不出来了。 秦律从萧素素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对她投以疑问的眼神,萧素素微微对秦律肯定地点点头。 这时候,秦战出声了。 很大的声音。 “圣驾到!” “所有人等,一律同我前去接驾!” 秦战说完,整衣肃容,正了正冠,一甩衣袖,大步在前,朝大门的方向匆匆而去。 竟然是圣驾! 南盛的长乐帝竟然亲自驾临云州!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炸了个五雷轰顶,南北相隔千里,一个当皇帝的,没有好好地呆在他的地盘,竟然跑他们云州来了,这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但是,没有人怀疑这是假的。 谁敢冒充皇帝? 谁敢在秦家冒充皇帝? 找死不成? 那就是皇帝真的来了!!! 他是怎么来的? 他来做什么? 他对云州有什么打算? …… 所有人的心里不由闪过一个个念头,不过,他们到底是从小接受了严格教导的秦家子弟,他们到底是大盛第一军云州军,所有的人心头虽有许许多多的想法,但动作却都不慢,很快就按照顺序列好了队,随着秦战如箭一般地朝外驰去。 秦律和萧素素也在队伍之中。 而秦律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立马明白了萧素素在搞什么鬼。 釜底抽薪,好主意。 这丫头,果然真是胆大包天地彻底啊! 这种主意她也敢想出来,更是敢做出来! 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了隐隐的笑意。 他果然没有看错萧素素。 这件事,成了! 秦律十分从容地跟在秦战的身后,悠闲而从容。 夏先生和何先生也在队伍之中,何先生忍不住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们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开始也许还没有想到,但察言观色,看秦律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念一转,到底猜到了端倪,脚步顿时就没有之前那么急了。 不过,也没有掉队就是。 夏先生亦是心有戚戚焉。 要说这计谋多么奇妙诡谲,倒也谈不上,其实,可以称得上简单粗暴了。 但是,要说能想出并使出这样计谋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最起码,他们不行。 不是他们脑子不够,实在是心胸不够、气魄不够、胆子不够。 终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前院通向大门的主道上。 迎面,另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往这边而来。 金黄色的旗帜、华盖,还有甲胄鲜明的御林卫、内侍装扮的太监、身着罗裙的宫女,数百人簇拥着一辆御用的宽大马车缓缓而来。 第342章 三分 “接驾——” 太监尖细的嗓子拖得长长的,有些奇怪,但也因为这种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的调子,让人心中顿时有种特别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真的皇帝啊! 没有想到,他们也有亲眼见到皇帝的这一天! 尽管大盛因为皇室的无能丧失了北方的大片领土,尽管皇室南逃抛弃了北地的子民,尽管北地里没有少咒骂皇室,尽管对皇室的所作所为心寒不已,甚至心里起了别的念头,但毕竟在狼族未曾入侵的数百年里,在大盛皇帝一系的统治下,天下虽然也有着各式各样的问题,但总得来说,天下和平,大家的日子都还过得去,皇族在民间的口碑和形象一向是崇高而神圣的。 如今虽然说是崩塌了,但到底时日尚浅,过往的光环还残留了不少。 尤其云州在云州军的守护下,不像中州百姓经历了颠沛流离、家破人亡,不像晋州百姓,经历了刀兵、疫病,人口不足原来的一半的切肤之痛。 因此,对于大盛皇室,他们心中还依稀保留着几分崇敬。 尤其,来的还不是别的皇族,是皇帝亲临啊! 这份震撼如同天雷一般劈中了他们。 端坐坐在马车上隐隐约约的身影,秦战不敢抬头细看,不过,车驾旁的太监,虽然叫不出名字来,但是有些熟悉的面孔,应该以前秦战奉旨入京时曾经见过。 秦战心潮澎湃、起伏不已。 “叩见圣人。”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亲临云州。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盛终究没有忘记北方的百姓? 这是不是代表着收复大盛河山,还百姓一个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这是秦战衷心期待的。 秦战带头,恭敬下拜,叩首、再叩首、再再叩首! 随着秦战,后头顿时也刷刷刷地跪倒一片,头深深地伏在了地上,甚至有些情感比较充沛的人,竟然激动地眼泛泪花。 马车半明半透的车帘这时候被太监打了开来,下来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人来。 他快走两步,到了跪伏在地的秦战面前,亲自扶起了他。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皇家无能,辜负了天下百姓,哪里当得起大人如此大礼。” 秦战僵了。 这声音、这声音! 这绝对不是长乐帝的声音。 虽然作为边将,秦战去盛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同宁王不过在宴会上匆匆数面,长的什么样子秦战忘得都差不多了,更遑论记得他的音色是什么样。不过,再不记得长相、音色,年龄秦战还是有些印象的,宁王跟已经去世的孝平帝是兄弟,岁数差得并不多,顶多四五岁的样子,所以,绝对成年了。 而如今这,明显是个稚童的声音。 是何人,如此大胆? 竟然敢冒充大盛皇帝? 秦战又惊又怒,猛地抬起头来。 虽然稚嫩,但这张脸,好像有点熟悉。 那张脸,眼中隐隐含着泪花,上前,扑入了秦战的怀中,嚎啕大哭。 “秦叔叔!” “君儿终于看到你了!” “宁王那贼子,诬陷高大监,谋害父皇,篡位了。” “父皇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君儿。” “说让君儿来找秦叔叔。” “说这天底下,只有秦叔叔你是最忠君爱国的,只有你的云州军才是最勇敢善战的,只有你才能保护君儿,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秦叔叔,父皇冤枉啊!” “他没有想丢下天下百姓,他没有想只顾自己,逃去南方,他本来也是想来找秦叔叔你的,只有你才能救大盛皇室,才能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啊!可是、可是,宁王那贼子,他根本就不管什么大盛天下,不管大盛百姓,他就只想着夺我父皇的皇位,逃去南方,他、他封了大河,多少百姓、多少百姓,都被他害死了啊,这一路上,死了好多好多人啊,君儿也好几次险些死去了,可我死了不要紧,这天下,这天下怎么能落到那样的人手里,百姓们又要怎么办,父皇说我们大盛皇室对不起百姓,让我一定要重新夺回失去的土地,向百姓们赎罪才行,我不能死啊……” 三殿下周君,不,如今是皇帝周君,越说越激动,最后,更是数度哽咽,说不下去,扑在秦战怀里,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 这时,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 皇帝是皇帝。 可这不是他们以为的南盛的皇帝。 而是先帝孝平帝的儿子,三殿下周君。 周君是孝平帝唯一的儿子,按照常理,继承帝位的本来应该就是他。 当初,长乐帝继位,许多人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了,只是,孝平帝已死,三殿下周君据说在逃离盛京也死了,因此,就算心中疑惑,私底下,不少人都暗暗猜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过,也就限于私底下嘴里说说罢了,毕竟,这些事情离一般人来说太远了,自顾不暇呢,哪管得了那么宽?再说,就算有忠君爱国的人想出这个头,可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但如今,已经死去的周君却突然活蹦乱跳地冒出来了。 乱,好乱。 不过,如果按照周君说的,宁王是谋朝篡位,孝平帝本来是打算来云州,号召天下诸侯收服河山的话,那宁王就太不是东西了。如果孝平帝没有死,说不定早就召集人马,把狼族赶出去了。 宁王这个贼子了,误了大盛啊! 看着恸哭不已的周君,一时之间,许多人都大受触动,对宁王痛恨不已。这也是之前对于宁王不顾百姓南逃,早就在心里存了不满的缘故,也有对旧主的情怀在的缘故,毕竟,孝平帝虽然说优柔寡断了点,算不得什么明君,但在狼族入侵之前,他也还算是个靠谱的皇帝,从来不胡乱折腾,将士也好,老百姓也好,过得都还是不错的。 不过短短几句话,周君便重新竖立了孝平帝和他自己的新形象,将宁王打成了乱臣贼子,顺利地收拢了人心。 萧素素看着周君,真不可小觑啊! 这小子,之前还那个样子,这么快就完全变了样子,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也许,比起他爹,他说不定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只是年纪小了些,势力单薄了些,终究…… 秦战看着他怀里的周君,许久许久,终于,他一把抱住了周君。 从此,在北丹、南盛之外,出现了第三个强大的声音,是为后盛,后盛第一帝周君,云州主为摄政王,年号大统。 而此时,仙客来最大的院子,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领头者暗影。 第343章 开什么玩笑 “这位兄弟,不知为什么围住我们,好像我们素不相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兄弟,能让个路吗?堵在这里,我们都没有办法出门了。”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如此行事,同盗匪又是何异?” “堂堂云州主治下,就是如此对待外地客商的?” “你们可知道,你们围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秦战、秦战人呢?” “我要见他,看他怎么个说法?” …… 南盛使团这次出使的大人们一早起来,梳洗过后,正准备打出南盛的旗号,正式去城主府呢,不曾想,打开院门却发现,他们根本就出不去了。 为首的主使贺运章贺大人上前,可无论他是询问也好、质问也好,甚至威胁也罢,就算把云州主秦战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对方却根本就不接茬,好像石头似的。但一旦他们企图出去,立马唰唰唰,明晃晃的刀剑指过来,不带丝毫犹豫的。 双方对峙了许久,眼见太阳从树梢都到头上了,对方却没有一丝让步的意思,贺运章急了。 副使朱传文走到贺运章身边:“大人,我看他们应该也不像是秦家的人,秦战那个人我有过数面之缘,他是个英雄人物,这种小人行径,不是他作风。很有可能是有别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阻扰我们见秦战。” 贺运章和朱传文素来不合,贺运章同郭家是一伙的,朱传文却是王家的姻亲,要是平常,朱传文说东他必然要指西,可这时他实在没招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低声问朱传文:“我也同朱大人你一个看法,早知如此,我们就不故意隐瞒身份,也不至于碰到这种事。现在朱大人你看该如何是好?再这么困下去,今儿老夫人的寿宴我们都赶不上了。等寿宴完了,他们就是放我们出去,这面子也丢尽了,怎么好意思见云州主?朝廷的威严何在?” 朱传文差点儿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是丢面子的事吗? 这些人明知他们的身份,却仍旧如此胆大包天地把他们围在这里,图的难道仅仅就是让他们丢面子? 贺运章这个人,见风使舵什么的,比谁都快,可这脑子实在不行。 郭家也真是荤素不忌,不管香的臭的,是个人就收,弄得朝廷乌烟瘴气的,尽是一些废物蠢货,跟他们说话真是费劲。 要平常,朱传文少不得对贺运章冷嘲热讽一番。 不过,眼下大事要紧,贺运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到底把到了嘴边的讥讽吞了下去。 “我看再说什么都是无益了,他们不可能放我们出去的。” “如今,只能强闯了。” “他们人数有限,说起来,我们人数也不比他们少多少,他们不可能拦下我们所有的人。闯出去立马去见云州主,我相信,秦战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 朱传文提议道。 “什么?” “闯出去?” 贺运章大吃一惊,差点儿跳起来。 “开什么玩笑?” “他们可个个都拿着刀呢!” 人数他们虽然差不多,可他们是使团,里面的文职、服侍的下人占据了不少,真正拥有战力的只有白深那两百来人,而外头,一看就有四五百人。 这强闯不是不能,但真动起手来,两百来人哪里护得住他们? 到时候刀剑无眼…… 贺运章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我是使团的团长,我得对大家的安全负责。” “好好地把他们带出来,就得好好地把人都给全带回去才行。” 贺运章连连摇头,这个时候,他的脑瓜子倒是格外灵活了,理由一个接一个的。 “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等回去了,我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如何对得起他们家里的父母妻儿?” “不成不成!” 贺运章绝口不提他自己贪生怕死的事情,而是将所有人的安危都扯了进来,果然立马赢得大家感激的目光。 朱传文倒是没有想到,贺运章拉拢人心倒是挺有一套的。 他的脸不禁沉了下来。 “那贺大人的意思就是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自己散去啦?” “我反正是副使,我倒是不急。” “可如果耽误了差事,我看贺大人你到时候如何向郭大人交代,如何向圣人交代?” 提起郭威,贺运章顿时打了个激灵。 郭威这人,门槛不高,只要肯投向他的,他不吝给人机会,不过,一旦办事不利,翻脸无情也是最快的。 这回他能顺利成为使团的主使,就是得到了郭威的保举,若是事儿没办成,回去了…… 贺运章不敢想。 不过,到底那是日后的事儿了,可闯出去,一条小命可是现在就危在旦夕啊! 再说,贺运章仍旧存在侥幸心理。 “朱大人你太心急了!”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就这样一直围着我们不成。” “客栈老板一定已经向云州官衙报告这件事了。” “很快,我们就有救兵了。” “犯不着行此冒险之举。” 为了自己的小命,贺运章的脑袋瓜子转得那是无与伦比的快。 朱传文黑着脸,他不怎么看好,就算云州官衙真的有人会来,他觉着也不会这么简单,能发现他们的身份,敢将他们堵在院子里的人,朱传文不觉得会连这么明显的漏洞也考虑不到。 但现在看贺运章这贪生怕死的样子,他也知道,无论怎么劝他,他也不会肯冒险的了。 朱传文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如,我们留在这里,让白深大人领手下精兵突围看看如何?” “只要有人闯出去,将信送到秦州主那里,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贺运章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他喜欢。 反正,需要冒险的不是他。 不过,他又担心起一个问题了:“那派多少人好呢?太少了只怕不顶用。可太多了也不行,这里也不能没有人守护啊!” 朱传文没好气的说:“这就要问白大人了。” 贺运章也不在意朱传文态度不好,反正两人从来不对付,忙叫人唤了白深来商量此事。 第344章 圣旨 白深沉思了一下。 “分兵突围不是不行。” “但对方都是高手,只怕至少要分一半以上的护卫才可能有机会。这样剩下的保护诸位大人的人就太少了。” “而且,一直到现在,他们都只是围困而已,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但一旦我们突围,很有可能激怒对方,对方情急之下,可能会不顾一切进攻,到时候诸位大人的安全,我可能就无法保障了。” 白深实事求是地说。 贺运章脸色一下子白了。 “这、这可不行!” 贺运章的声音都变了:“必须留下足够的人手来保护大家才行!” 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最好的办法还是所有人一起冲出去,撕开一个口子。” “这里毕竟是云州主的地盘,又是岩城最热闹的地段,百姓无数,我可以护着诸位大人,只要冲进人群,对方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纠缠。” 白深提议。 朱传文连连点头,欣赏地看着白深。 难怪首辅大人提起如今朝廷的后辈,都极为重视这白深,老大人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而且,长得又是这般容貌,也难怪京都那些闺秀们一提起白深白大人,脸都红了。说起来家中的妹妹也正是要出阁的年纪…… 想到这里,朱传文看着白深的目光又亲切了一些。 贺运章却被白深的提议吓坏了,他怀疑地看着白深,又看看朱传文,这两个人莫不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勾搭在一起了?不然为什么白深刚才明明不在,说出来的话却同朱传文一模一样? 朱传文留意到贺运章的目光,心思一动,对着白深微微一笑:“白大人真是好胆识、好计谋,我一切都听白大人的。” 果然! 这两个人果然背着他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贺运章怎么看都觉得朱传文这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不!不行!我不同意!” 朱传文声音都变了。 “白深你也说对方都是高手,一起出去,你们能护得住几个?这些大人们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如今要他们就这么白白命丧他乡吗?” 贺运章尖声反对。 朱传文怒了,大声呵斥道:“贺运章,你是不是忘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云州的?难道为了顾惜区区性命,你就要置使命于不顾?你这是不忠不义!” 贺运章反唇相讥:“我不忠不义?那你朱大人自诩是忠义之士喽?那敢问朱大人,你这个忠义之士为嘛到了现在还龟缩在这院子里,不敢出去一步?你不是为了使命不惜一死吗?那你还呆在这里干嘛?你出去啊!” “你胡搅蛮缠!” “你无理取闹!” “你这个无胆鼠辈!” “你个虚伪小人!” …… 贺运章、朱传文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其他人有的劝贺运章,有的劝朱传文,乱成一锅粥。 白深静静地站在一边,反而被所有人给遗忘了。他也不掺和,还默默地往旁边又退了几步,给激动的众人又腾了腾位置,免得他们太挤。 白深一向都是个善解人意的体贴人。 “全给我住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看你们一个个都什么样子?” “不想着怎么赶紧出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不辜负圣人和朝廷的厚恩,竟然还闹起内讧来了。” “看看你们!看看你们!” “一个个同三岁孩童又有何异?” “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郭珍珍接到消息匆匆而来,看到乱糟糟的一团,气得差点儿仰倒。她在房中苦苦思考,想着对方的来路,想着破局的办法,好不容易,想出头绪来了。可这些人倒好,忙没怎么帮上,添乱倒都是一把好手。 郭珍珍脸色铁青,大声喝道。 只是众人这时早就吵上火了,哪里听得到她一个姑娘家的声音。 再说,平时他们敬她三分,不过是敬她背后的郭威和圣人,至于郭珍珍本人,不过是深闺女子,还曾经失了德行,害死了那么多闺秀,这样一个没有德行的女子,他们哪里肯听她的? 就算圣人宠爱她,就算以后真的把她纳入后宫,也不过是个后宫妃子而已。 一个后宫妃子还敢对他们这些朝臣如何? 大盛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因此,郭珍珍她喊她的,贺运章、朱传文他们吵他们的,没有一个理会郭珍珍的。 郭珍珍见状,眼中闪过一道厉光,她一伸手,从匆匆跟来的侍女手中,接过一条鞭子,也不管谁是谁,对着众人呼呼地劈头盖脸地就抽了下去。 她这鞭子是特制的,鞭上还有倒刺,几鞭子下去,空中血花乱舞。 不过这样一来,人群倒是一下子就哄然而散了,有的人捂着脸,有的人摸着背,有的人腿都站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郭五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贺运章的手也被抽了一鞭子,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个不停,贺运章疼地咝咝直叫,又惊又怒地质问郭珍珍。 朱传文见机得倒是快,他虽然是文臣,但是平常也爱骑马舞剑,倒不是那等柔弱书生,当发觉不对时,十分机警地往下一蹲,姿态不怎么好看,不过,倒是躲过一劫,毫发无损。 此时,朱传文和贺运章的立场倒是一致的。 “郭五姑娘,你如此作为,太过了!” 他和贺运章吵架就算是打架是一回事,郭珍珍一个后宫中的女子,对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出手,那绝对是不能容忍的。 其他人也纷纷怒视着郭珍珍,要不是郭威积威甚重,他们只怕都上前抽郭珍珍的。 面对愤怒的众人,郭珍珍毫无惧色。 她冷冷地看着所有人,将手中的鞭子交给一名侍女,伸出手,从另外一名侍女手中接过一卷纸,展开。 “接旨!” 所有人愕然,不过明黄的圣旨骗不了人,郭珍珍区区一介女子,量她也没有这个胆子伪造圣旨,那就是真的了? 一直以来,对于使团里的事情,郭珍珍从来都不干涉。 对于长乐帝和郭威为什么将她安插在使团中,众人也并不明其义,私底下也暗暗嘀咕,不过长乐帝、郭威没有说,郭珍珍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长乐帝身边的宫女,这样的身份,他们也得避嫌,再加上,一路上,郭珍珍从来都很安静,停就停、走就走,从来不作妖,有的时候他们都快要忘记这么一个人了。 但如今,他们知道了,郭珍珍并不是闲得无聊才跟来的。 长乐帝圣旨:“使团一应人等,需听郭珍珍令!” 第345章 双喜 贺运章、朱传文等众使团大人们惊呆了。 何等荒谬! 何等可笑! 朝廷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指手画脚了? 长乐帝疯了? 如果长乐帝就在眼前,只怕怒火冲天的他们都敢上前质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女子不得干政的祖宗规矩还要不要了? 只是,长乐帝并不在眼前。 郭珍珍高举圣旨:“诸位大人还不接旨?可是要违抗圣人的旨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到底,公然违抗圣旨的这种事儿,他们还真没有这个胆子做出来。 贺运章眼睛一转,跟朱传文商量:“朱大人,要不我们先接了旨,以后的事等回了朝再说?” 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只要朱传文应了,以后回去这件事朱传文就脱不了身,到时候就有人跟他一起分担朝廷大人们的火力了。 朱传文不是看不出贺运章的小九九,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同贺运章计较这些事了,难得地同贺运章保持了一个步调。 于是,贺运章带头跪下:“臣接旨。” 朱传文等其余人等亦纷纷跪在了地上。 白深等武将亦如是。 郭珍珍看着在面前匍匐一地的一路上高高在上不将她一介女子放在心上的这些高傲的大人们,笑了。 这是个男人的世界。 但那又怎么样? 女人也没有男人想象中那么弱。 现在,这些高贵的男人们,不一样匍匐在她这个弱女子的脚下? 总有一天,即使没有手里的这张圣旨…… 笑容也仅仅是乍然一放,随后,郭珍珍立马收了起来,面容一肃。 “白深!” “末将在!” “准备突围!” “是!” 很快,在白深的组织下,所有人等都聚集在了大门处。 白深没有选择其他地方,尽管这个院子还有个后门。后门布置的人手并没有正门那么多,从那里突破,无异面临的压力会要小一些。 但是后门紧邻的是个小巷子,比较偏僻,没有什么人。 这样不利于他们出去之后,利用人群脱身。 而外头的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很容易赶到进行支援,只要后门的人能困住他们一时,前头的人就会立马追了上来,到时候前后夹击,反而更不妙。 倒不如这前门,出去的时候,压力固然大些。 但只要冲了出去,这些人就拿他们无可奈何了。 这毕竟是云州主的地盘,无论这群人来自哪方,他们应该都不敢真的在城中闹事,伤及城中的无辜百姓。 不然,云州主就算不为了他们,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白深让这些大人们站在里面,其余士兵们站在外头保护他们,郭珍珍在最中间,白深则领着士兵中的精锐,站在最前头。 准备完毕后,他猛得拉开了大门。 白深举起了手中的剑,正要带头冲杀。 然后,他看见领头的那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也同样举起了手,一挥。 白深的眼睛眯了起来,弓起了身子,就要冲出去向对方发动进攻。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所有的黑衣人,他们并没有进攻,相反,他们齐齐转过了身子,如同潮水般,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融入了人群,再一眨眼,已经看不到了。 街上只有不断投来好奇目光的人们。 这一早上,可真奇了怪了。 仙客来最大的院子被一群黑衣人给围了,一个个拿着刀子,凶神恶煞的。 岩城里都多久没有出过这样的狠人了? 这里可是云州军的大本营,立马有好事的人将这件事报告了巡逻的士兵和衙役。 只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巡逻队也好、捕房也好,根本就没有派人来,好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只传下话来,事关机密,无可奉告。不过请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凶人,不会对百姓们有任何妨碍。大家该逛街就逛街、该吃饭就吃饭,一切照常就是。 有这话,大家放宽了心。 本来岩城也是个军城,作为云州军的大本营所在,武风昌盛,城内武馆众多,百姓们踊跃参军,基本要么本人是军人,要么就是军属,极少有家里一个军人也没有的。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对岩城的治安,极有信心。 有军方和官府这话下来,大家对这事儿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了,有事的办事,当然,也有不少闲着爱看热闹的人,在周围徘徊,准备看个头尾。 一直围着也挺无聊的,好不容易终于有动静了。 众人热血沸腾,以为马上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歇菜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一头雾水。 深觉这一上午的时间真是喂了狗了,不由骂娘不已。 从这一点上,使团诸人和外头的百姓,相当有共同语言,把酒言欢不愁没有共同话题了。 “都走了?” 她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 郭珍珍惊讶地道,心却不由地往下沉去。 没有人会无聊地摆这么大阵势,只为了好玩。之所以轻易撤去,只能说明,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在这段被拖延的时间里! “立刻去城主府!” 郭珍珍沉声道,率先跳上一匹马。 其他人这时候也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也纷纷找马骑着跟了上去。当然,这些大人也不是人人都会骑马的,只能赶紧找了街头的马车,也跟了上去。危机解除,事关他们这次的使命,没有人不急。 仙客来本来就是岩城极好的地段,离城中心的城主府并不算太近,他们没有花太久时间就到了。 只是,虽然到了,却被城主府的护卫军拦在了外头。 “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特地来给老夫人道贺的,还请通融一下。” 郭珍珍客气地道。 护卫的士兵一口拒绝。 “不行,圣驾在此。” “为了圣人的安危,今日城主府不再接待外客!” 这个消息如同响雷一般,将郭珍珍他们炸了个外焦里嫩。 长乐帝在南方,根本不可能来。 那这个“圣人”,指的是谁?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假冒。” 有人立马嚷嚷起来,叫着要见云州主,揭穿这个骗局。 士兵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被骗?这么多人被骗?当他们州主和诸位大人都是傻瓜吗? 本来大喜的日子,士兵还挺客气,这下也不客气,当下叫了同僚就驱赶起郭珍珍他们。 有些大人不服气,吵吵嚷嚷地叫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住口!”郭珍珍一声厉喝,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先回去再说!” 一行人回了仙客来,郭珍珍派了人出去打听消息。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得很快,因为,消息已经在岩城传开来了,是城主府特意传出的消息,与民同乐,城中要大庆三日,外头百姓们个个兴高采烈的,到处的店铺都开始挂起红来了。 “三殿下周君奉先帝遗诏,继承帝位,年号大统,定岩城为新都。” 除此之外,还有个好消息。 “太平州女州主萧素素原来为云州主义女,择日将正式举行仪式,计入秦家族谱。” 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一时,岩城人欢喜坏了,就连仙客来的老板也派人通知郭珍珍他们,减免他们三日房费,以作庆贺! 第346章 推测 “不会?三殿下还活着?” “不会是冒充的?” “怎么可能,谁有这样的胆子?再说,不是确认无误,云州主敢认?”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都认下了,还对外头都宣布了,也不可能再反悔。我看,我们再去也没什么用了,还是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通知朝廷里的大人们和圣人!” “对!对!对!事关重大,一定要赶紧通知大人们和圣人才是。” 这个提议一出,震惊得不知所措的众人顿时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迫不及待地想回南边了。 这一路北上,沿途多么艰辛,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不知受了多少苦,这就不用说了,最让他们饱受惊吓的还是今天早上,被人拿刀堵了整整一个早上,束手无策。这是对方本来就是打算拖延时间,没有打算要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不然,多少条命都保不住啊。 外头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他们南边好。 至少太太平平的。 要他们说,反正隔着大江,打又打不着他们,何苦掺和北方的这一摊烂泥,安安稳稳地守住大江,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不少大人心中都忍不住这么想。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南边富庶,百姓们生活都比较富足,大人们的日子更是好过,日子过得好好的,没有几个人想失去眼前的生活。 之前走海路,避过了开战的地方,一路还算顺遂,大家还有几分立下大功,回去也能借这个资历,升个官什么的心思,如今立功无望,顿时思乡心切,立马打起了退堂鼓。 贺运章心中暗暗后悔,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毕竟宁王是正统,且已经登位,除了勾结狼族的逆贼,其余各州州主也许会阴奉阳违,但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公然违抗圣旨,贺运章这才自告奋勇接了这个虽然辛苦点,但其实大有好处的差事。 没有想到,三殿下竟然没有死,还在云州主的扶持下登基了。 这下难办了。 双帝并立,这是要争正统的节奏啊! 真是,辛辛苦苦跑了这一趟,功劳没捞着,反而带回去这样的坏消息,想想都没有好果子吃。 贺运章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朱传文也同样皱着眉头,他倒不后悔来这一趟,虽然说没有达到原来的目的,但也提前探到了这么大的消息,带回去朝廷也能做好心理准备,看要采取什么策略。 虽然说三殿下是先帝的亲儿子,不,如今应该叫做大统皇帝了。虽然大统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儿子,虽然说因为先帝还年轻,所以没有立太子,但按常理来说,都该父死子继的。 比起长乐皇帝,大统皇帝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正统继承人。 但麻烦就麻烦在,之前都说三殿下已经去世,国不可一日无君,长乐皇帝在众朝臣的拥戴下,已经成功继位。 现在,就算知道大统皇帝还活着,已经登上皇位的人,能重新捋下来吗? 就算能捋下来,朝廷里的诸位大人,又愿意吗? 不用想,朱传文也知道答案。 换了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但这下糟糕了,不要说让北方这些州主牵制狼族那些蛮子,只怕,云州军本来就强大,又趁乱占据了半个晋州,如今再挟天子之势,谁能挡他? 只怕很快就能收拢不少北方的势力,实力大增,还占着大义,人心所向,百姓们肯定也会支持。 现在,他们不用担心没有人对付狼族了。 只怕,他们还要担心万一狼族失利,被云州主赶出了中原,那下一个,他们剑锋所指的会是谁? 得快点将消息传回去才行。 虽然说使团众位大人们心思各异,但对要尽快回返南方这一点,倒是所有人的看法难得地一致,没有异议。 至于太平州女州主萧素素并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这半个州的地盘就是云州军打下的,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被人指责无旨擅自出兵,这才不得不假借了别人的名义罢了。 萧素素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实际上控制着太平州的,是云州主秦战。 一个傀儡有什么好值得特别注目的? 大统皇帝和云州主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重点。 “郭五姑娘,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准备启程!” 朱传文忍不住都催促起来。 郭珍珍也知道该走了,事已至此,就算他们不惜自揭身份,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了。三殿下已经正式登基,消息已经传出,就成了既定事实,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除非他们有办法能够刺杀大统皇帝,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 但在云州主的守护之下,就凭他们这几个人? 郭珍珍不抱无谓的幻想。 “萧素素!” “萧素素!” “萧素素!” 郭珍珍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比起诸位大人对大统皇帝和云州主的关注,她更在意这个名字。 此时,她已经想明白了。 那群黑衣人,一定就是萧素素派来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郭珍珍却万分笃定。 郭珍珍推断,萧素素应该是跟着何家来到了云州主的地盘,何老相爷曾经为一朝宰辅,同云州主有些交情也正常,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往北。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萧素素可能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了云州主的青睐,被收为义女,后来还在云州主的支持下,登上了太平州的州主之位。 难怪他们被困了这么久,城内的巡逻队也好,捕房也好,都没有人来管。 身为云州主义女的萧素素打了招呼,他们敢管吗? 而她派出去跟踪萧素素的人肯定是被萧素素发现了,以她云州主义女和太平州州主的身份,身边肯定不乏人保护,而她派的只是一个普通士兵,被发现再正常不过。 萧素素从那士兵的口中,八成得知了她的身份和来意,她同她本来就有旧怨,萧素素哪能甘休?萧素素肯定是不可能眼看着她成功说服云州主的。 换了她也不能啊! 难怪会是围困! 这不就同当年她做的一样吗? 但萧素素为什么不杀他们? 凭萧素素的狠辣,下手也不奇怪。 是云州主吗? 萧素素顾忌云州主才放过了他们,只是围困了他们,坏了她的好事,而没有下死手,留了一线余地。 但如今云州主已经正式认了三殿下为大统皇帝。 那萧素素还有必要留…… 想到这里,郭珍珍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走! 立马走! 这是她第一想法,不过,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不,两国相交,还不斩来使呢! 云州主不是这样的人。 不然,他们就是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凭他们区区几百人,能逃过云州主的手掌心?而如果云州主有心留他们一命,萧素素不想触怒云州主,也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不,我们不走!” “打听清楚了再走!” “这一趟不能白来!” 郭珍珍让使团诸人分头打听情况,而郭珍珍则在白深的陪伴之下,第二日,再次去了城主府,请见萧素素。 第347章 春日好 得到消息时,萧素素正在老夫人这里彩衣娱亲呢! 老夫人领着萧素素并一众女眷们在园子里晒太阳赏花玩儿,说是这么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玩不过是个名义,主要是让萧素素和秦家的人早些熟悉起来。 秦战已经同族里说了,在筹备萧素素的入族仪式。 因为萧素素还是何家的家主,她也不愿意改姓,这在秦家来说,还是第一次,没有先例,秦家的族老们还十分慎重地为此专门开了一个会,讨论此事。 计入族谱了之后,就算是异姓,也是正经的秦家人,从此之后,与秦家祸福与共、休戚与共,秦家没有算计自己人的传统。 因此,对每一个要记入族谱的名额都十分慎重。 最终,秦律在族亲会上说服了众位族老,为萧素素争取到了这个名额,成为以异姓被记入秦家族谱的第一人。 当时,秦律是这么说的。 “乱世求变,我们秦家也不可墨守成规。” “想当初,何家男丁几乎全灭,若是何老相爷没有将何家交到能力卓越的素素的手上,而是托付给何家那些没有足够才能的老弱妇孺手中,如今的何家,会是什么光景?” “何老相爷有如此眼光、如此心胸,敢将全族都托付给一个异姓。” “我们秦家的人,难道就没有这份胸襟、气魄?” “素素她在再艰难的情况下,没有辜负何老相爷的托付,她的人品、她的勇气、她的智慧、才能,得到了证明。” “我相信,若是有一天,我们秦家的男人们也遇到了灭顶之灾,素素她,也会是那个能顶起秦家一片天的那个人。” “这样的人如果被拒之门外,这不是素素的损失,是我秦家的损失。” “不以国士待之,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以国士报之?” 秦律的话深深触动了秦家的诸位族老们,在仔细地阅读了暗阁对萧素素这一路来的调查报告之后,他们最终全票投出了赞成票。 如今,他们还在商讨良辰吉日,还有仪式方面的细节,因此,萧素素暂时还不能回太平州,要等这一切尘埃落定,才能启程离开。 反正已经是准自家人了,老夫人虽然有些遗憾,萧素素和秦律不是她原来以为的那种关系,还以为秦律终于铁树开花了呢,原来却是白高兴了。不过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秦律不是那种人,萧素素年纪这么小。再说,多子多福,尤其还是个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本事的孙女儿,老夫人也挺高兴的。 女人不易啊。 能走到这一步,更是不易啊。 说实在的,老夫人都有几分羡慕呢。 也是这样的年代才能出萧素素这样的人物! 若是太平盛世,女人当州主?做梦! 可惜她老喽! 老夫人有些遗憾,想当初,她也是能骑马能射箭的人物,小的时候,她那些个兄弟们,没一个打得过她,可惜就因为是女儿身,就注定不能上陈杀敌,光耀门楣。想当初,她不甘心,还曾经离家出走,自己女扮男装跑军营里去呢,可惜,没几天就被家里逮回去了。 因此,对于萧素素这个女州主,老夫人接受度良好。 她从来不觉得女人就不如男人,只是男人生不了孩子,社会分工不得不如此罢了。真有机会,还不知道谁更厉害呢! 如今见到有人完成了当年自己没有完成的事,老夫人乐呵呢! 只可惜当初也不知道天下会大乱,不然,家里的姑娘们也不那么教导了。也不知道跟着萧素素能不能学几分她的刚强劲。她不指望家里的这些姑娘们能跟萧素素这样,但受几分影响也好啊,这样的世道,女人的心性得强点才能撑起一个家。 抱着这样的心思,老夫人本来这些年上了年纪,挺少掺和这些小辈的事了,这回却亲自出马,为萧素素组局。 当然,也是那棵红珊瑚树,实在是太大了。 早上萧素素一来请安,看到她腕上戴着的小镯子,老夫人这心啊,总有点虚。从来都是她这个当长辈的给小辈的,当然,小辈们也有送东西表孝心的,不过,主要是心意。从小辈这里收到这么价值连城的礼物,还是第一次。 这孝心,也太大了些。 要说还的话,自然也不是还不起。 可是,这是小辈的一片心意,都是准自家人了,如果认真当人情还的话,倒是显得有些生份了。 可不做点什么,老夫人这心安不下来啊。 到这把年纪了,没想到还体会了一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滋味。 因此,老夫人便特意设了这个局,以便帮助萧素素尽快熟悉秦家的人。这孩子在家里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应该还会回太平州。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自然该她管。秦家没有夺人功绩的作风。付出了多少,就该得到多少。 这样的话,就得尽快让她和大家都熟悉起来,有归属感,知道这里以后就是她真正的家了。 本来这件事交给四夫人、七夫人她们也可,不过,这回老夫人决定辛苦一点,自己出面给这个孩子抬抬桩。 老夫人的态度就是信号标,众人心中便知道萧素素加入秦家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众人看萧素素的眼光立马不同起来。 尤其秦汶汶、秦泱泱几姐妹,对萧素素的态度肉眼可见地亲近起来。之前还萧姐姐、萧妹妹的,如今称呼已经唤成素素姐姐、素素妹妹了。等正式入族谱之后,就可以按排序来称呼了。 在老夫人发话让姐妹几个去荡秋千耍耍之后,秦汶汶更是直接亲热地牵着萧素素的手,问她可喜欢荡秋千?若是不喜的话,就在这边看着她们几个姐妹耍给她看好了。老夫人性格最是宽厚,从来都不勉强小辈的。 秦汶汶性格温柔周全,这是怕萧素素不擅长玩秋千,到时候失了面子不自在呢! 毕竟,她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大好几年的功夫呢,萧素素看着这么斯斯文文的一个小姑娘,还是从南边来的,估计玩秋千也是那种斯斯文文的玩法。 萧素素有点不习惯,也没有多熟,上来就直接牵手,都是大家闺秀,怎么这么不同呢?这秦家的姑娘也太热情了,比何盈秀奔放太多了,明明之前看着也是斯斯文文的。 对于这个进度,萧素素有点压力。 不过还好娘娘寨之前都是女人,何盈秀后来也有时候喜欢拉她,萧素素好歹适应了一下这种姑娘家独有的表示友善亲密的方氏,没有耍开秦汶汶的手。 其他几个秦家姑娘也个个笑看着她,眼神无比友善。 这个秦家,同萧素素心中完全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这种名门世家比较高高在上的,就是不特意拿架子,人与人的关系也会更复杂无比,以前萧素素见过的就是如此,勾心斗角地厉害,她本来也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的。但如今,好像同她想的不一样? 尤其,她们看起来都很真诚,不像是故意伪装的热情。 萧素素有点迷惑,不过,不妨碍她笑着回道:“我也喜欢秋千,不嫌弃的话,我同姐姐妹妹一道儿玩玩?” 秦泱泱欢喜地笑了,抓住了萧素素另一只手。 “素素妹妹你真是个爽快人。” 秦楚楚微微抿着嘴笑,秦皑皑高兴地冲了过去:“我先我先!” 一会儿工夫,几个小姑娘就都站在秋千上了。 春风吹来,春光正好。 还有,欢笑声一片、一片、又一片…… 第348章 时隔多年 一次比一次再用力。 一次比一次更高。 风吹在脸上带来阵阵凉意,若有似无的花香沁人心扉,阳光洒落,萧素素忍不住微微地眯眼,视线便看得不那么清晰了,但也因为如此,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笑声,真好听啊!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只是这样听着,就让人心情都忍不住为之飞扬起来。 很久没有这么纯粹地愉悦了,萧素素放空了脑袋,什么也不去想,只让秋千一次荡得比一次高。 不知不觉中,秦汶汶、秦楚楚娇喘吁吁,放慢了节奏。 秦泱泱和秦皑皑倒是将遇良才,兴致高昂,一次比一次起劲。 秦汶汶轻轻拭了拭额头的汗:“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六妹妹,咱们一道儿停了,歇下!我一个人下去,怪丢脸的,劳烦妹妹陪陪我。” 不同于秦汶汶脸红得面若桃花,六姑娘秦楚楚的脸却是有些白了。 她用力呼吸着,平息着剧烈的心跳,隔了一会儿,才抿唇微笑着点头:“好。” 两人便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回到了座位下休息,丫头们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老夫人又关心地问两人:“背后可出汗了没有?如果出汗了赶紧下去换一身衣服。别看现在太阳好,风却还是有些凉的。刚才动着不觉得,这会儿停了,再吹会儿风,一会儿就该凉了,衣裳湿了可使不得,最容易着凉了。” 秦汶汶、秦楚楚均摇摇头,说只额头出了些汗。 老夫人这才放心了,然后看着还在一较高低的秦泱泱、秦皑皑和萧素素:“看来五丫头和七丫头今日可是遇到对手了,素素这孩子,技巧比她们是略差了一些,但我看她有灵气,学得快,这么下去,谁输谁赢可不好说。” 七夫人拍了拍胸口,担心地对老夫人道:“您看是不是让她们先停一停?毕竟一个冬天都没这么动了,一下子玩得这么疯,我担心孩子们一时适应不了,到时候肌肉酸疼,又该狼哭鬼嚎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 “你啊!” 七夫人什么都好,就是疼孩子太过了些,几个孩子养得都好,就是娇了些。 七夫人不好意思地一笑,她也知道自己这毛病,老夫人经常说孩子就该养得泼辣些,可她一看见孩子碰了磕了就是破一块皮,她这心多疼。男孩子也就罢了,她插不上手,皑皑是个姑娘家,娇就娇点儿,她又不指望皑皑以后多风光,只要嫁个好人家,健健康康、平平顺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就好了。 四夫人在一边笑:“七弟妹你这样养孩子可不行,我看别的姑娘都能算账能女红能画画的,就皑皑干啥啥也不行。也就这秋千玩得还是这么一回事,你还不让。再这么下去,好好一个姑娘可给你养废了,到时候嫁了人可怎么理家啊!” “纵子等于害子。” “你这可不是为七丫头好。” “七弟妹,听我的,还是快快改了!” 七夫人的脸变了变,说她倒也罢了,说皑皑却是触了她的逆鳞。这个四嫂,也太不知所谓了,为了家里和睦,让着让着让着越发不知所谓了。 平常阴阳怪气倒也罢了,如今竟然对她教养孩子也指手画脚。 老夫人还不如此呢,她一个嫂子,倒摆起婆婆的款呢! 七夫人的脸沉了下来,但到底老夫人的面前,而且,还有才来的萧素素呢,到底仍旧是忍了这口气,只转过头去与别的夫人说笑,不搭四夫人的话。 见七夫人不敢还嘴,四夫人得意一笑,越发四处顾盼,得意极了。 这一茬就这么揭过去了。 众人继续笑看萧素素她们几个争锋,只老夫人面上含笑,心里却在叹气。她也年纪大了,看着倒是个好人,可自个儿的情形自己知道,精力是大不如了。偏秦战媳妇去得早,家里如今几个,要么是寡妇,没男人撑腰,腰杆挺不起来,有男人撑腰的,老四媳妇不够聪明能干倒是罢了,反正左右都有规矩在,再有忠心可靠的老仆辅佐,也不是不行,她最大的问题却是心胸太小,凡事喜欢掐尖,没有容人之量,真让她当了家,以后这家只怕也乱了。 比起来老七媳妇白氏倒是不错,人也聪明,温柔贤惠,是个好妻子好媳妇好母亲,同妯娌也相处和睦,顾全大局,只是,性子却有些绵软,少了些魄力。如果是以前,太平盛世的,她当秦家的主母也够格了。只是如今世道乱了,如今皇帝来了岩城,秦家也要卷进去了。虽然说云州军强大,可争天下这种事,不到最后关头,谁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男人们在外头拼搏,这个家里头就更不能乱。 乱世用重典。 家里也是如此。 真到了那个时候,白氏能担得起吗? 老夫人对她也没有什么信心。 这当家的一旦没有选好,那就是毁家灭族的灾祸啊!多少家族都是这样,最后不是被人从外头强攻进来败的,都是从里头一点一点烂的。 好好的大盛,不也是坏在了先帝的手里? 明明屠刚仗着国戚的身份在边境蓄兵、炼制武器、走私……早有不臣之心,朝臣弹劾得不在少数,偏偏皇后一哭,先帝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结果呢? 好好的天下,就这么毁在了先帝的心慈手软手里。 前车之鉴,老夫人不能不慎啊。 这两个都不成,娶进来的孙媳妇也都还担不起事。这也是因为以前秦家在边关本就势大,若是再娶豪门贵女,怕引起朝廷猜忌,低调为要。但这样也导致媳妇们家世低了,能力眼光见识都差了些。 看来,给秦战娶媳妇要换个思路了。 光是贤妻良母不行,得挑个能担得起事的。这样的世道,也不用低调了,世家贵女也不是不能考虑,这样的世道,联姻也是个增加助力的办法。 北方诸州,中州被狼族占了,青州屠家是不用考虑了,许州温家,新晋的定州刘一雄都不是一路人,渝州陈家看着也快完了,北方九州之地,除了他们云州,如今还能争取的,也就漳州的晏家和海州的明家了。 不知他们两家可有合适的待嫁之女? 老夫人眼睛看着萧素素她们几个,思绪已经飘远了。 传消息的下人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有人指名要见萧素素,老夫人就叫停了萧素素她们。秦泱泱还有些意犹未尽,棋逢敌手,难得玩得这么尽兴。平常秦皑皑被七夫人拘着,秦汶汶、秦楚楚都不是对手,秦泱泱少有能玩得这么开的时候。秦皑皑也差不多,一脸可惜。七夫人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走到母亲身边,让七夫人给她擦汗。 秦泱泱羡慕地看了秦皑皑一眼,接过了丫头递过来的汗巾。 她母亲改嫁去了,当然也会经常来看她,但有了新家,又生了新的弟弟、妹妹,很多事,终究不一样了。 只可惜她没个兄弟。 如果有个兄弟的话,母亲大约也就不改嫁了。 萧素素也用汗巾子擦着汗,边听下人禀告,来客没有说名字,不过,仙客来故人这话一出,萧素素就知道是谁了。 郭珍珍。 还以为她走了呢,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寻上门来了。 不过,倒也不算意外。 这姑娘的确聪明,胆子也大,萧素素见过的姑娘中,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平心而论,萧素素其实还挺欣赏她这股子劲的。 “既然来了,就见见!” 萧素素笑着道,在秦家待客的一个花厅会见郭珍珍。 不过,萧素素没有想到,这见客还有买一赠一的。 郭珍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身边的人却是萧素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 白深! 时隔多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么一个地方,再见到他了! 第349章 热情邀约 萧素素定定地看着白深。 如今的白深,比她记忆里的白深要年轻的多,还是少年的模样,眉间没有微微的皱褶,头发也黑得如同缎子一般,没有一丝灰白。 这时,他还是少年,还不是日后南朝那最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呢! 萧素素看着白深,眼里不觉多了几分暖意,往事一幕幕在她脑海如光掠影一般飞过。 专心看着白深的萧素素,一时竟忘记了她原本来此要见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郭珍珍。 “萧姑娘认识白大人?” 郭珍珍疑惑地看看萧素素,再看看白深,十分不解。 无论怎么想,这两个人都不该是认识的关系。白深是南方人,萧素素在中州,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 萧素素回过神来,笑着摇头。 “不认识。” “只是白大人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极像,一时还以为是故人,所以太吃惊了。” “不过,白大人比我认识的那个人可要年轻多了。” 郭珍珍这才释然。 的确,萧素素没有认识白深的道理。 她好奇地问萧素素:“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和白大人如此相像的话,也许是同族也说不好喔!” 白深也看向萧素素,很有几分好奇。 看萧素素的那眼神,那时似乎真将自己错认成了那个人。那就不是一般的相似了。白深倒没有以为是自己的族人,他的同族之中,没有同他如此相似之人。那萧素素见过的那人,就是同他素不相干的陌生人啦?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一南一北的人,竟然也能如此相似? 若真有这样的人,白深倒还真想见上一见。 说那人也叫白深? 萧素素哑然失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郭五姑娘、白大人,请坐!” “不知郭五姑娘为了何事坚持要见我。” “以你我的身份,不见比见要好?” 萧素素坐在上首,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姿态闲适。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从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成为了秦家的义女,一州之主了。 她没有刻意摆什么架子,可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一种只有身处上位者才有的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气定神闲的气息。 与去年初见时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也很厉害,但郭珍珍自认为,自己也不输她多少。 萧素素之所以能赢她,更多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萧素素对她郭珍珍,也是要慎重以待的。 然而如今,曾经能对她造成生命威胁的自己,现在对她来说,却再也不是什么威胁,甚至造不成她一丝丝的紧张。 事实上,萧素素轻而易举地就挫败了他们此次的图谋,甚至她本人都没有出面。 这就是她们现在的实力差距吗? 郭珍珍以为她已经比过去强大了许多,甚至能触摸到皇权的棱角,借用皇权的力量,以一介女子之身,参与朝廷的大事,影响、左右朝廷的大事。 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然而,同萧素素一比,她差得却还很远很远。 在她还需要借用皇帝、父亲的名义,才能让别人听她的声音的时候,萧素素已经能够任意动用人手,甚至,直接左右了一个皇子的命运,操纵了一个皇帝的登位。 她再一次落在了萧素素的后头。 之前的志得意满早就已经消失殆尽。 现在的她不是萧素素的对手,同她差得很远。 不甘心! 很不甘心! 但,不甘心改变不了任何事。 郭珍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翻涌。 “今天围住我们的人是你派来的?” “你不让我们出来,就是为了让三殿下顺利得到秦家的承认,登上大位?” 经过分析,郭珍珍觉得这件事秦家应该并没有参与,是萧素素个人所为。如果秦家早与三皇子达成了一致,萧素素犯不着再来这一出。 萧素素看了一眼郭珍珍,没有作声。 眼神却显示了这个意思:这不是废话吗? 郭珍珍也知道这是废话,可不问清楚,总是过不去心里这关。 “这一次,你赢了,萧素素。” “但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你记好了!” 郭珍珍对萧素素宣战。 萧素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郭珍珍找她是要说什么呢,早知道尽是这些废话,她就不见她了。 不过,也不算白来了,好歹有个意外之喜。 见郭珍珍这边也没啥有营养的话,萧素素转换了目标,笑眯眯地问白深:“白大人来了岩城这许久?可曾到处游玩过?” 白深愕然,没有想到萧素素会突然给他搭话。 不过,看着萧素素那温暖的眼神,他立马意识到,萧素素这是爱屋及乌了。看来,那个故人对这位女州主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白深客气地道:“公务在身,未及游玩。” 萧素素打蛇随棍上,十分热情地邀请:“正好我也是呢!之前事情太多,虽然来了这岩城许久,可哪里都没有去过。如今春光正好,不知白大人愿不愿意同我一道结伴游玩一番?” 这…… 这么说真的好吗? 才第一次见面,非亲非故的。 一个姑娘家,这么邀请一个男人? 虽然说白深一向就挺受姑娘家欢迎,可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遇到啊! 北方的姑娘比南方大胆许多?还是这位女州主比较特立独行? 而且,她又不是普通的姑娘家,还是太平州的州主呢,如今是这边新皇的从龙之臣;而他是南边长乐帝的臣子。 一个天下,两个皇帝,还都是出自周氏皇族。 这关系…… 白深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婉言谢绝:“公务在身,实在不便,多谢萧姑娘的好意了。” 见萧素素吃瘪,本来被冷落在一边,心里正不舒服的郭珍珍心里一阵畅快。 你现在成了秦家的义女,成了州主又怎么样? 还不是被拒绝了? 郭珍珍挺幸灾乐祸的。 然后,就见萧素素转向了她:“我被拒绝了你很高兴?” 郭珍珍假惺惺地说:“没有的事,萧姑娘你误会了。” 萧素素拖长了声音:“喔,原来是我误会你了,郭五姑娘。那,就麻烦郭五姑娘给白大人放几天假,让我们能好好玩几天怎么样?” 郭珍珍炸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同萧素素不仅非亲非故的,说起来,还是对手、是敌人呢! 她凭什么帮萧素素? 郭珍珍恶意地笑了:“不好意思,我这几天也很需要白大人寸步不离的保护。” 在“寸步不离”几个字上,郭珍珍特别加重了语气。 “喔”,萧素素摸了摸下巴:“这样啊!那我就只好让我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们了,等白大人有空了,到时候再请白大人回来就是了。” “话说,这一路上土匪什么的有点多啊!” “相信,一定会等到白大人有空,不需要保护别人的时候的。” 萧素素很有耐心地说,一点儿也不生气。 郭珍珍则差点炸了。 萧素素,她竟然威胁她!!! 不管过程如何,第二日,萧素素兴高采烈地同白深在慕白楼二楼一同吃饭了。 秦律派人找萧素素,扑了个空。 第350章 福寿绵长 同白深?去了慕白楼? 秦律的眉头皱了起来。 何先生从记忆里扒拉扒拉,找出了白深这人。 虽然说是个武状元,但到底也只是个状元,目前职位还低,不在他们的重点关注之列,能想起来,多亏他记忆力还不错。 何先生捋了捋半白的胡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来,该给萧姑娘寻摸婆家啦!” 大好的白菜可不能被猪拱了。 夏先生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之前他同何先生也曾私下讨论过这事儿,只是没个由头,也不好无缘无故地提起,如今,萧素素入族谱之事已经定下,又适逢机会,正好提上一提。 秦律不以为然:“她才多大?” 而且不说年纪,在秦律看来,萧素素性子也太跳脱了些,不够沉稳,虽然聪明,识大局,知进退,但却一团孩气,玩心甚重,秦律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个样子的萧素素去嫁人。 至于为什么单独跟白深去吃饭,秦律虽然有些想不通,但他不觉得是什么少女思春,夏先生和何先生绝对是想多了。 “过几年再说!” “四妹和五妹都还没有说定人家呢!” “素素还早着呢!” “那丫头,别看主意不少,性子还是个孩子呢!” “我秦家的女儿又不愁嫁,犯不着这么早就议亲。” 秦律一口否决。 何先生和夏先生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您就是不急,所以如今都二十五了还孤家寡人没有着落。 姑娘家能跟您一样? 谁家姑娘不是提前好几年就开始相看的? 你以为挑对象跟挑大萝卜,说有就有啊! 不过,秦律都一口否决了,他们也不好再提,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反正,就算他们不说,萧素素入了族谱,老夫人操持完了秦汶汶、秦泱泱的大事,自然就会考虑萧素素,他们私底下多留意些人选,到时候好推到老夫人的面前。 两人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同秦律又说起别的事儿来。 新朝建立,万象更新,事情太多了。 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两件,一件是招贤纳士,把朝廷的班子给搭建起来;第二件是要建皇宫。 自然是不可能像原来的皇城建得那么金碧辉煌,但皇帝总不能没有个像样的地方住一直住城主府! 这些事自然主要是秦战和他的幕僚们操心主持,不过,秦战的精力主要转向这一块的话,军中的事务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投入那么多的精力了。因此,秦战有意将云州军的事务渐渐移交到秦律的手上,所以,秦律这里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了,忙得不可开交。 几人很快跳过这一插曲,继续说起了其他事情来。 慕白楼,二楼。 萧素素热情地招呼白深:“白大人,这道菜不错,这道也不错,你尝尝看。” 白深点头,本来只是客气地尝尝,不过,非常意外地发现,萧素素推荐给他的菜意外地都非常合他的胃口。 不知不觉,一碗饭竟然都吃完了。 因为南北方口味不同的关系,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么好了。 白深心里暗暗讶异,萧素素不可能知道他的口味,那答案只有一个,这是萧素素那个故人的口味。 不仅相貌相似,连口味也差不多。 这世间真有如此巧的事吗? 白深怎么想也觉得奇怪,他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他老爹不会在外头留下了什么风流债?不然,何以解释这么巧的事? 一时之间,过世父亲的光明伟岸形象在白深心中有点摇摇欲坠。 发觉自己的思路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白深连忙甩甩头,不,不可能的,父亲同母亲感情极深,一生都没有纳妾,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自己就因为一个外人莫名其妙的行为怀疑起过世父亲的人品操守,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萧素素不知道她的行为在白深的心中竟然掀起了这样的惊天大波。 她只是纯粹挺高兴能再见到白深而已,还好好的白深,没有死去的白深,真的很高兴啊!只是看到这样好好的他,萧素素心情就挺好的。 萧素素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白深。 本来被人这么盯着,是很让人不舒服的一件事,不过,白深能感觉到,萧素素的眼神是追忆,是透过他在想着另外一个人,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萧姑娘认识的那个故人,和我很像的那个人,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白深有些好奇地问。 萧素素和那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情人不像,一来萧素素年纪还小,二来感觉也不像。 师长吗? 可好像也不是,对待师长好像应该更尊敬一些,萧素素看他的眼神可没有尊敬。 “他啊,”萧素素想了想:“他是个傻瓜。” 呃。 白深打了一个嗝,这个答案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明明知道是死路一条,却仍旧要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傻瓜。” “明明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其实却傻透了。”萧素素摇头,郑重地看着白深:“你啊!可得学聪明一点,千万别这么傻,知不知道?” 这哪里跟哪里啊! 这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 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白深可不觉得自己傻,不过,萧素素的目光太认真了,一副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模样,压迫力太强,白深不知不觉下意识点了点头。 萧素素高兴地笑了,不过,还不放心,叫了店家来,拿了笔墨纸砚,在上头刷刷刷地写了下来,让白深签字,保证不论在什么情况下,绝对要保护好自己,绝不往死路上走。 白深觉得好笑,不过,却也有些感动。 可能萧素素的那个故人已经因为什么事情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萧素素才这么希望同他相似的自己能好好活着。 尽管只是爱屋及乌,但这份真挚的期盼,还是让白深有些许动容,并且,有些羡慕起那个去世的人。尽管不在了,但仍旧有人在心里深深地惦记着,不曾忘记,那一生也不算虚度了。 吃过了饭,萧素素又和白深遛街。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就随意地在街上遛,看到感兴趣的店就进去瞄瞄,没有就边走边说说话,白深本来以为会很尴尬,毕竟两个人很陌生,可是,一路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白深还从来没有同一个姑娘家聊得这么多这么开心过,以至于分别的时候,竟然还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不过,相聚总有别离时。 分别之际,白深还是郑重提出,此事一次即可,下一次,即使是郭珍珍的命令,他也不会再来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白深的脸上,他的轮廓更显柔和,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温和,却极有原则。 萧素素点头:“知道了,白大人,再见,请好好保重!” 萧素素深深一礼:“送大人!祝愿大人前程似锦、福寿绵长!” 白深觉得萧素素的重点在后面几个字上,这个姑娘真的对他的寿命很是执着啊。白深莞尔一笑,亦深深一礼:“就此作别,姑娘也请好好保重!愿姑娘也前程似锦、福寿绵长!” 礼毕,白深策马离去。 萧素素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入府。 进入她住的院子时,天已经黑了。 萧素素讶然地发现,秦律竟然在她这里。 第351章 金玉良言 书房敞亮,不知点了多少灯。萧素素才住了一晚上,只瞟了一眼,还没进去过呢!不过,记得里面应该没有这么多灯的。 管事的娘子特意来见过萧素素,请萧素素示下,看怎么布置。 萧素素觉着她在这边又住不了几日,也懒得折腾,就让保持原样,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到时候她再让人去取就是了。 这会儿走进来一看,书房已经大变样了,多了不少东西。 这会子虽然说不上满满当当,但也绝对不空空荡荡了。 大概是秦律来了看不惯叫人弄的。 别说,摆上了东西,又添了这么多灯,看起来是温馨了不少,不像临时的住处,多了几分人气。 萧素素心情挺不错的。 虽然她是懒得搞这么麻烦啦,但是,有人愿意为自己操心,还是挺高兴的。 秦律这会子就在布置一新的书房里,萧素素进来,他也没有抬头,坐在书案前忙碌。书案上撂了不少东西,秦律提着笔在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三哥你怎么上我这儿忙起来了?” “有事派人叫我一声我过去不就是了。” 萧素素拖了张椅子在秦律对面坐下,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前段时间太忙没有休息好,这会子还没缓过劲来,今儿个出去中午又没休息,时辰虽然还早,但却很有些困了。 秦律没有说话。 萧素素凑过头去看他在写什么,一看是公文,顿时没了兴趣,招呼着丫头给她沏杯浓茶来。 萧素素一向不怎么喜欢喝茶,不过,现在她需要浓茶来提提神。 秦律总不会没事闲着在这里等着她? 萧素素还是挺自觉的。 丫头动作十分利落,而且贴心,不但给萧素素上了浓茶,还配上了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萧素素心花怒放,不得不说,这世家大族里的丫头就是贴心。就这么两天的功夫,对她的习性就已经掌握得牢牢的了,都不需要她多说。 哎,怎么办? 走的时候估计都有些舍不得了。 不过,一想到这样的丫头每个月要花出去的银子,萧素素顿时清醒过来了。 还是算了! 她的小金库本来就够瘪的了,养不起养不起啊! 多这一个丫头,她都能多养好几个士兵了,想也知道,这么高素质的丫头,月银肯定少不了。还是士兵的性价比比较高啊。 穷人就不搞这套虚的了。 等有一天她也发达有钱了,到时候也不用操心了,她就找个八个十个这样的丫头,一人给她穿衣服,一人给她梳头,还一人给她洗脸,对了,还得找个十个八个厨师,什么南北糕点啊…… 萧素素畅想着无比美好的未来,嘴边的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庆儿一边给秦律磨墨一边偷觑萧素素,看她美美地喝茶、美美地吃点心,还叫丫头给她拿了个张毛毯,弄了个暖手炉子,悠闲自在得快上天了,庆儿心中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姑娘的胆子可真大啊,要知道秦律到现在可是都没有吭气呢!换了别人,就算胆子最大的何先生,也不敢如此啊!可这位…… 这整个书房散发的低气压,这位感受不到吗? 秦律终于写完了,停下了笔。 庆儿殷勤地接过笔,秦律一个眼神,庆儿会意地退出了书房,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天知道,都快一个时辰了,他是大气都没敢喘一口啊! 看外头的天,黑乎乎的。 不过庆儿觉得,比起里头敞亮的地方,呼吸都痛快多了。 秦律终于抬起头,看向萧素素,面无表情。 萧素素关心地看着秦律:“三哥,你心情怎么好像有点不大好啊?碰到了什么烦心事吗?可要说给我听听?” 她也是有眼色的好不好? 不过,萧素素丝毫不觉得这同她会有任何关系。毕竟她这两天都没有见到秦律,秦律心情不好同她会有什么关系呢? 秦律简直给萧素素气笑了。 她还好意思问他?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同个大男人出去疯玩,一玩就是一整天,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秦律其实最开始也没有那么生气的,虽然听说萧素素同白深出去了,但他觉得萧素素不是那样浅薄的姑娘,就算情报上说白深是个武状元,长得是一表人才,但长得再好,能比他好吗?秦律可不相信萧素素会蠢得就凭一面之缘就对一个男人如何如何了。也许是借机探听南边朝廷的情况? 秦律觉得这个可能更大一些。 不过,等到吃晚饭前再问,萧素素竟然还没有回来,秦律心里就有点不得劲了。 吃过饭,他干脆来了萧素素这里,他倒是要看萧素素什么时候才回来。 哈! 回来得真早! 天都黑了! 秦律看着萧素素,脸沉得跟外面的天都差不多了。 什么名不名声的,她土匪都做了,哪里来的名声? 就算她如今学了规矩,以后挂上了秦家的族谱,那也只能是装个样子,还能真变成千金大小姐不成? 秦律用这种标准来拘她,疯了? 萧素素心里吐槽,不过,看了看焕然一新的书房,她到底软了声音:“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注意就是了。就这一次,行不?” 萧素素服软,秦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北方的风气开放,男未婚女未嫁,一道出游也不算什么太出格的事,萧素素也不是一个人,带了人跟着的,她也不是那么不晓得轻重的姑娘。 “以后再有这种事,先跟我说一声,时间也不能这么晚,知道吗?” “虽然你心中风光霁月,但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比男子更苛刻些,该注意的还是注意些好,须知人言可畏。” 萧素素连连点头不已。 “是是是,三哥你说的都对。” “金玉良言,振聋发聩啊!” “一个姑娘家的,这么油嘴滑舌的。” 秦律摇头,嘴角却不觉笑了。 萧素素见状指着他:“笑了笑了,那就是不生气了。话说,三哥你找到底是有什么事啊?总不会就是为了训我这几句?” 秦律本来也的确是有事要同萧素素谈,不过,见萧素素说着就又打了个哈欠,到底还是算了。 萧素素将秦律送到院门口,殷勤挥手。 秦律看萧素素一脸困意,哈欠连天,都不晓得用手掩一下,根本还是个孩子。什么谈婚论嫁?还远着呢。 第二日,萧素素依约去找秦律。 秦律问萧素素:“如今新朝已立,为了防备别的势力,防卫方面势必要重新部署。我会调一部分云州军到定州和太平州的边界,进行防护。你意下如何?” 第352章 行?不行? 秦律这话一出,本来还歪着的萧素素立马坐直了身体,小桌子上的点心都不香了。 她警惕地看着秦律:“派过来的人归谁管?我的人呢?” 云州军过来是好事,毕竟现在皇帝都有了,也算立国了,虽然目前地盘有点小,只有一个半州,同以前南北一二十个州的大盛是不能比,不过原来的十几分之一而已,但再小好歹也是个国家了。 立国就有了名分,可以收归北方的人心和势力,但同时,自然也会招致敌对势力的攻击。 目前这事还没有传开,因此还算安定。 但这消息迟早会传到各个势力那里,到时候,他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了。 新盛的志向是统一北方,再统一整个天下。 萧素素也赞同这点,除非把所有的对手全打趴下,不然这一切不可能结束。苟安的下场是什么,她已经见过了,可不想再见一次。 如果秦家没有这份野心,那根本就不堪与谋。 但这样的野心一显露,同样也势必会成为许多野心家的对手。 北丹也好、南盛也好,只怕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新盛壮大。 青州隔得远,鞭长未及,但屠刚反了大盛,难道会乐意看到新的大盛?他一直迟迟未动,但作为四大边军的青州兵,绝对不可忽视。 定州、许州结成联盟,双方联手如今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攻打渝州,所图盛大,肯定是不甘心俯首称臣的。 漳州、海州目前和北丹打得正酣,需要援军,倒是有可能投向新盛,但双方地盘之间,被无数崇山峻岭阻隔,根本无法有效联手。 要绕过大山的话,首先得拿下定州、许州才行。 这么一看,他们这个新盛真是四面皆敌,前途堪忧啊! 而在新盛目前的地盘中,云州处于后方,一面是大山,一面靠海,还有一面面对的是长墙外的众异族,要对付新盛,这几方进攻基本都是费人费力,十分不讨好。很有可能还没有打到地头呢,路上就不知要折损多少了,环境都不怎么友好。 唯一比较好下手的就是太平州了。 这几乎是唯一的切入点,自然需要好好防守才行。 一旦发生战事,太平州会承担所有的压力。 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需要布置最精锐的人马,不容有失,萧素素目前的实力虽说不差,但还有点不够看。 从大局和长远考虑,秦律派强大的云州军过来防守是极应当也极有先见之明的。 但是,太平州毕竟是萧素素打下的地盘,也是她的立身之本,虽然说她是秦家的义女,目前,对秦家她也极有好感,愿意信任,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秦家人,人心难测这几个字,萧素素见的多了。而且就算秦家目前对她保持的是善意,也不代表会一直如此,人心是会变的,萧素素无法将自己和自己的人的性命全然交托至别人的手上。她的未来,她手下的人的未来,她要自己有决定权。 萧素素看着秦律,眼中显露出毫不退缩的坚定。 秦律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瞳孔一缩。 “你要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这倒是秦律没有想到的。这可是云州军啊,天下第一军的云州军!就连秦律自己,也是从一介小兵做起,一步一步凭借着一次又一次战功,升到第一军,直到现在,秦战拟退居幕后,才将整个云州军交到秦律的手里。 而萧素素,虽然说做出了不少成绩,但说到底,正经的仗是一次也没有打过。 这样的她,竟然张口就敢要这只云州军的指挥权? “不行!” 秦律脸色严肃起来,一口拒绝。 “战场不是儿戏。” “你现在没有相对应的成绩,我不可能将云州军交给你。” 见萧素素仍旧一副不肯退缩的样子,秦律头有点疼,微微缓和了点语气:“放心,我会派最精锐的士兵去守护边境的。你只要管好太平州就好。云州军历来都是凭资历升上去,就连我也不例外。能力不符,只会导致士兵白白牺牲。如果你真有心,你也只能从士兵开始做起。直到你能胜任这个位置时才行。我要对我底下的士兵负责才行。” 萧素素点头:“我理解云州军的传统,也十分尊重云州军的传统。”秦律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萧素素话锋一转:“但,”萧素素顿了一下:“我也要对我底下的人负责。” “不论生死,我不会将我们的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 “即使云州军,也不行!” “所以,哥哥你要么信我!要么杀了我!” 萧素素看着秦律,寸步不让。 空荡荡的书房,萧素素人已经走了,她给秦律出了个天大的难题,自己却轻飘飘地走了。 杀了她? 这是笃定我不会杀了她? 她哪里来的信心? 窗外的阳光斜射入室内,落在秦律的脸上,半边脸被阳光照着,十分光亮,另外半张脸,却落在阴影里,让人看也看不清。 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秦律在书房里,一个人呆了许久、许久,然后,他派人招了何先生、夏先生,再之后,他才去见了秦战,过后不久,秦战书房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有重要的幕僚,有军中重要的将领…… 这一夜,秦战书房的灯亮得很晚。 第二日,秦律通知萧素素,她的要求,他们同意了,但有条件,若是因为萧素素决策失误,导致了国境有失,那国境失,萧素素亡!她必须用生命对那些因为她的过错失去的生命负责。 这是一个极其苛刻的条件。 胜败乃兵家常事。 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失误。 如果萧素素是从小兵做起,一步一步到如今的地位,那他们不会对她做这样的要求。但萧素素不是。 破格晋升这种事,云州军从来不曾有过。 萧素素要拿到这样的权利,那她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此,才能对云州军底下的将领、士兵们交代。 秦律凝重地看着萧素素:“你要想清楚,一旦你失败了,即使是我,也救不了你!” 第353章 萧素素的忧虑 秦律的表情很严肃。 萧素素却是灿然一笑。 “谢谢你,三哥!” 这丫头,真是,不知道什么叫怕啊! 秦律心中诸多想法,最后,只拍了拍她的肩。 “好好干!” 既然做了决定,秦律也就不再纠结。 之后,他同萧素素详细讨论了下会派谁给她,性格脾性如何,带多少兵马,以及太平州如今存在的问题,就目前的情形该如何进行防守的问题一一提出了他初步的建议,他是云州军最出众的将领,萧素素认真聆听,受益良多。不时,也会提出她的困惑和问题,向秦律请教及讨论。 秦律听着萧素素的一些思路,心中倒也暗暗点头。 虽然萧素素存在着一些实际经验上的欠缺,但她的大局观很好,有着清晰的思路,显然,她并没有因为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就被冲昏了头,对于如何防守太平州这个问题,她显然是经过一番思考的,其中有很多想法,秦律都觉着颇有可取之处。只是这些能不能顺利推行,成果如何,秦律觉得很难说。但其中很多想法,秦律都觉得挺有意思,有值得借鉴之处。 譬如说萧素素提出的解放青壮年劳力和全民武装,秦律就觉得挺有意思。 萧素素这是根据娘娘寨的建设经验,觉得在如今特殊的时期,为了发挥所在地最强的力量,可以让有能力的老人、妇女和十二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负责辖区内的各项日运作,将青壮年从这些繁琐的事务中抽出来,成立各城的军队,进行军事训练,加强地方武装,提高每个城的自卫能力。 不仅军队如此,每个百姓也需进行基本的军事训练,强健体魄,会使用武器,会互相配合,会建简单的防御工事,布置陷阱,有效打击敌人,在敌人来时,能高效率地协助军队进行防守…… 这样一来,在有限的人口下,无疑防守和战斗力都能成无数倍的提高。 但老人、妇女和少年能胜任这些工作吗? 娘娘寨能成功运作,这是因为娘娘寨只有那么一些人,而且,不论何家也好,其他几家也好,都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她们的素养都相对而言比较高,很多都能读会写。可普通百姓,能有几个这样的呢? 对此,秦律存疑。 但是,秦律也看到了这样做的好处。而且,许多域外的异族也是这样的,他们老人妇女儿童,都有战力,一旦到了族群存亡的关键时候,这些人也能形成不小的战力。 所以,秦律也并不认为这样是异想天开,是有可能性的。 但是,这样会不会又滋生出新的问题。 如果全民皆兵,每个城都有了自己的武装,那怎么保证他们的忠诚性呢?像域外的异族,他们就是几乎人人皆兵,但是,却最多只能几百一族,几千一族,始终不能形成一个大的国家。就算偶尔有强大的部落统一了各个部落,最终也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终究分崩离析。 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因素? 萧素素点头,的确很有可能造成这种现象,不过,如果保持主干的强大,这种风险应该在可控的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如果现在都保不住,谈什么将来? 为了阻止南盛,迫不得已,萧素素高调将大统帝推了出来,原本,不该这么快的,等到更稳妥的情况下再推出要好的多。 如今的大盛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他们很可能迎来覆灭的结局。 云州、太平州加起来,地盘、人口有限,必须将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利用起来。 萧素素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计划这一切的,她没有抱任何侥幸的心理。 秦律皱起眉头:“你是觉得北丹会放弃攻打漳州,转而来打我们?看他们要打我们,中间还有许州和定州呢!许州和定州能让他们过?” “许州和定州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过?” 萧素素冷笑:“而且,你觉得只会有北丹?” “你认为许州和定州会和北丹联手?” 秦律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们是大盛人,他们不怕被整个天下的人唾弃?” “青州主又何尝不是大盛人?” 萧素素冷笑:“而且,北丹为什么不打许州而去打漳州?许州主为什么敢这么放心地打晋州打渝州?” “你是说他们早就沆瀣一气了?” “有没有沆瀣一气不好说,但我总觉得明明强敌在侧,许州主却不陈兵去防备北丹,反而大肆攻打晋州。” “这总是有些奇怪。” “就算出于名声考虑,他们不会直接同北丹联手,但不排除他们会故意示弱,放北丹军长驱直入,在战事不利时趁机抽冷子下手。” “而且,长墙外这些异族虽然说互相攻伐,但打起咱们大盛来,却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还有南盛和青州,若是他们也插上一脚……” “云州军固然强大,但这样的情况下,凭现有的军队,能敌得住吗?” 萧素素如此问秦律。 月上树梢,秦律的书房内。 何先生如同猴儿一般,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走来走去,反正,没个安生的时候。 夏先生眼睛都快给他转晕了。 “你就不能坐下来吗?一直这么动来动去,你不累啊?” “我累啊!这不是坐不住吗?” 何先生:“你说说,你说说,少帅他这一去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啊?咱们这一堆的事儿等着同他商量呢!而且,不就是去通知个结果吗?还能有什么事?顶多一个时辰也就说完了。这都多久了、多久了,哪那么多的话啊。你就不奇怪他们说啥说了这么久吗?” 要是个红颜知己啥的,何先生还能理解下。 这同个妹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话。 何先生真想不通。 夏先生也想不通,但夏先生沉得住气。 “少帅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他既然在那边呆那么久,自然就是因为有呆那么久的问题在。我们再等等!之前,我们谁又想到,那位主的心这么大呢?一个姑娘家,竟然连云州军的指挥权都敢要,还真给她要成了。这次,也许又有什么大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还能有比云州军的指挥权更大的事?” “有的话我把头都给你。” 何先生不以为然。 两人正说着,脚步声穿回来,秦律回来了,回来的秦律脸色平静,好像没有什么事的样子。 只是向他们提了个问题。 “你们觉得,有可能北丹、南盛、青州、许州、定州还有域外各族,一起攻打我们的情形出现吗?” 只一句话,何先生、夏先生懵了。 第354章 军报 “不、不可能的?” 何先生一出口,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赶紧咳嗽了几声。 他们这种做谋士智囊的,要的就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的范儿,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讲究个云淡风轻,刚才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掉价、太掉价了! 何先生努力调整面部表情,试图挽回形象。 何止是他,夏先生也是心里一咯噔。 没这么倒霉? 就连狼族打过来,占了大盛的都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享受过这种被大家群起而攻之的待遇,他们云州这才冒出个头儿来,这是何德何能啊? 尤其他们云州位置偏僻,远离中原,北丹还在打漳州和海州的联军呢,中间还隔着许州和定州呢,这种事儿不大可能? 夏先生摇头,但听完秦律转述的萧素素的担忧,他却又不那么肯定了。 “如果狼族不打漳州了,转过来要打我们,许州主他们就算不加入他们,只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方便。” “以我们和狼族的实力,这一仗打下来,不论谁胜谁败,只怕都会元气大伤,他们大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南盛同我们涉及到了正统之争,一旦我们不利,他们只怕也会蠢蠢欲动。” “虽然说他们在南边,路途遥远。但如果走海路,其实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也就到了。” 云州虽然也有一面临海,但海岸线并不长,而且那地方太过偏僻,靠着山,穷得很,近海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岛屿,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烟,自然也没有什么海匪海盗的,一向平静得很。 因此,云州军从来都没有海上作战的需求,也没有海军。 这在过去来说,并不是什么弱点。 但如今却不好说了。 “岳州宋家的海军可是威名赫赫的。” “如果他们从海上来,就难办了。” 何先生接过夏先生的话茬,说道,面色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坐在椅子上,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这么看来,这个风险不是没有啊!是得防上一防。” “不过,咱们云州的便宜也不是这么好占的,他们若是真敢来,也得做好被咱们吞掉的觉悟才是!” 此时的何先生,眼中精光大盛,似乎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计划在他的心中酝酿,只待时机一到,立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光看他这时的样子不看刚才的话,那是妥妥的一高人啊! 这时,夏先生苦笑着递上一份刚收到不久的情报,就是不算这些,他们目前的情况也不大妙了。 这是放在墙外的探子们传回来的。 这一段时间,墙外的异族果然有动静。 本来散居各处的各族纷纷开始迁徙。 本来最初探子们还以为是正常的迁徙。 这些放牧民族,时不时迁徙是常有的事儿,哪里有更丰美的水草,就往哪里迁移。 但这回的迁移似乎有些不对劲,呈现出聚集的趋势。 而且,以前这些异族们在迁徙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为了一块丰美的草地打起来是常有的事情,可这回他们之间,却异常和睦,甚至碰到的族群开始结伴起来了。人数已经越来越多了。 这,很不寻常。 “看来,就是没有这回咱们立国的事儿,只怕这些域外异族也早就蠢蠢欲动了。” 夏先生如此道,从去年年末起,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般来说,秋冬季节,这些部落们最是缺少吃穿,若是换了往常,怎么都得好好打几场,就算最后还是会被赶出去,也一定要捞些好处,起码能够得到勉强过冬的物资,他们才会收手。不然他们根本撑不过去。 因此,每到秋冬季,长墙的战事就格外激烈、频繁。 但是,今年冬天,一反常态,战事虽然也有几场,却只是几个小部落的零星骚扰,那些数千、近万的大部族几乎没有出动。 如今看来,这是另有所图,所以在休养生息呢! 毕竟,冬季开战,对于这些异族来说,也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冰天雪地的,谁愿意跑这么远呢? “是狼族的成功,勾起了这些异族的野心,他们这是鼓足了劲,也想来分一杯羹了。” “而且这一次,他们没有单独行动,而是联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领头者和组织者,是谁呢?”何先生拿扇子敲着桌子:“狼族几乎倾巢而出了,不可能是他们。他们最多只能鼓动,无法领导这次行动。那剩下的,只有熊部、狮部、獒部和鹰部实力最强了,但他们一向谁都不服谁,会是谁成了那个胜出者呢?” 一个个面孔在何先生的脑海闪过,一个个又被他否定。 夏先生倒是不纠结这个。 “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穿回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也可能是那边什么新人物冒出了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从来都是乱世出豪杰。” “就像萧姑娘,在一个月之前,我们能够想到她会这么横空出世吗?” “如今的世道和以前不同了,眼光不能只想着那些已经成名的人物。现在这个世道,混乱与机会并存,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算是以前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也可能因缘际会,一飞冲天。相反,就算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物,也可能一着失算,满盘皆输。我们的眼光也要看得更广阔一些了。” 夏先生感叹道,深有感触。 “新人物啊!” “真棘手啊!” 何先生如此感叹,眼里却冒出了光。虽然说接下来他们很有可能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但同样的,这何尝不是他们发挥所长的最好舞台? 一战成名! 青史留名! 男儿当如是! 何先生雄心万丈。 夏先生却是一声长叹,眼中是无尽的担忧:“百姓们的安稳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在秦律没有回来之前,他本来虽觉得这次异族不是那么容易击退的,但好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只是如今,恐怕他们要考虑的不止关外那些蠢蠢欲动的异族了,其他方面,他们也得考虑进去才行。 不然,全无防备之下,一旦真发生了萧素素担心的情况,那恐怕就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少帅,这个情况我们得禀告州主才行。” 夏先生十分郑重地道。 如果真成这样,现有的云州军数量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得征兵才行,而且,征兵也不止是征兵的事情,粮草、军备都得跟上,征了兵还要训练…… 这些就不仅仅只是云州军内部的事,能由秦律一言决定,这涉及的方面太多了,得秦战发话才行。 第355章 用心良苦 秦律点头。 “我这就去把军报拿去给父亲看,商讨此事。另外,针对最坏的情况,素素有个想法,我觉得还挺有意思,但问题也很多。” “你们两个先商讨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讨论讨论。” 夏先生、何先生闻言,都集中了精神。 如今,他们再不会用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待萧素素了,萧素素也许有欠缺的地方,但她格局远大、思虑长远,一般人所不及。 她的意见,是值得重视的。 秦律也是如此。 以前,他还抱着指点萧素素的态度,但如今,萧素素已经证明了,她是可以和他探讨整个天下局势的人。 秦律特别强调。 “夏先生,尤其是你。” “你要随同素素去定州,辅助于她,这件事你务必上心。如果真能做出成效,也许会成为我们大事极为重要的助力也说不定。” 看到秦律如此重视,夏先生站了起来,郑重道:“少帅放心,夏某定然竭尽所能,辅助萧姑娘,不,萧州主。” 夏先生换了一个称呼。 秦律颔首,将萧素素的想法跟他们两个透了个气,在两个人震惊的目光中,拿着军报去见秦战了。 “这、这姑娘野心真大啊!” 秦律走了之后,何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萧州主。” 夏先生纠正。 “好,萧州主。” 何先生也改口改得干脆。 “这萧州主野心如此之大,如果任由她这么发展,咱们不会养虎为患?” 之前,一直因为萧素素是个姑娘家,纵然她身居高位,纵然她要了云州军的指挥权,何先生都还不太引以为意,甚至,还是他在秦律的面前大力支持给予萧素素指挥权的。 在他看来,就算萧素素拿到名义上的指挥权又有什么用? 难道真以为得到了指挥权就真能像秦律一样如臂指使云州军呢? 云州军可不是那么听话的队伍,没有实力的将领得不到他们真心的敬服。 如果萧素素能力匹配,云州军自然会配合她,他们也算是又多了一员能领兵的大将。 如果她服不了众,那些将领就敢反了她,要求重新换新的指挥官。 到时候,萧素素自己无能,也无话可说。 怎么算,他们都是不亏的,需要冒险的其实只有萧素素而已。 然而,这回如果任由萧素素按她的模式进行,如果真让她搞成了,那她的实力会得到一个怎么样的发展?全民皆兵,想想都十分可怕。半个州得有多少人口?就算经过了之前的疫病,就算刘一雄带走了一城数万的青壮,剩余几县的人口加起来数量也是极其可怖的数字。 饶是何先生,也不得不有些心生忌惮了。 “何兄!” 夏先生提高了声音。 “别忘了我们云州军的规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州主和少帅都选择了萧州主,那我们就应该信任她。而不是胡思乱想,随便猜测。这不是我们云州军的作风!” “何兄,别忘了这一点。” 何先生一凝,意识到他又犯了疑心重的老毛病,这也是谋士的通病。 何先生老脸微红。 夏先生见状也没有抓着不放,而是继续说道:“而且,若是这个模式能够有效,并加以推广的话……” 夏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了肩头责任的重大。 一旦能够探索出成功的模式,云州便能够克服地方偏僻,人口不足的劣势,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 不过,前景虽然很好,但要成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太平州不像云州,萧素素虽然暂时算是成功当上了州主,如今更是有了朝廷的承认,名正言顺。但她不是本地人,威望和资历都不够,要推行这样前所未有的政策,势必会遇到不少阻力。如果大力发展武力,民生方面肯定会出现混乱,到时候问题肯定很多。还有…… 还没有开始,夏先生就能想到任务的艰巨。 不过也是,争夺天下这种事情,哪能墨守成规,胆子不够大,不敢拼,没有运气……最后都会一败涂地。 一个小姑娘都敢闯敢拼,走前人不曾走过之路。 他们这些大男人,难道还怕了不成? 一时之间,夏先生心中生起豪情万丈,这天下,他终于也要来了。 就在这时,何先生对夏先生道:“那个,夏兄啊,咱们商量个事情好不好?” 夏先生挥了挥手:“等等、等等,我正在想事情呢,等我先把思路捋捋,一会儿再说。” 夏先生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回事情大了,他也不能光杆司令去啊,也得带几个帮手过去,秦律惯用的肯定是不成的,不过,他之前看过的几个不错的苗子可以带上去试试,这回历练出来了,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嗯,秦奋……” 夏先生正在琢磨呢。 何先生一把夺过他纸和笔:“这个你先别想。” 夏先生疑惑:“怎么能不想?时间不多了,再两天入族仪式一完,萧州主就要回太平州了,要通知的人多着呢,有的还在军中,不赶紧怎么行?我今天晚上就要把名单先拟出来,你别捣乱。” 何先生一脸痛苦的说:“我想了想,这回还是我去!” “呃?” 夏先生惊了,这人舍得离开他的美酒美食美屋?这不像何先生啊?一时之间,夏先生盯着何先生,怀疑他被什么附身了。 何先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啊,他是那种被富贵腐蚀的人吗? 他也是有着谋士的追求的好!!! 何先生义正言辞、振振有词,要夏先生不要阻挡他建功立业的脚步。 夏先生一头雾水,何先生这是发了什么癫,突然这么热血,真不像他,不过,他本来就不是喜欢与人争的性格,既然何先生这么想去,那就让他去了。 稍晚,秦律回来时就听到了去太平州的人选已经换了的消息。对此,秦律也有些诧异,之前还不是不愿意去的吗,推三阻四,硬是将夏先生拱去了,怎么如今倒是主动要去了? 不过毕竟只是件小事,夏先生、何先生都商量好了,他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 何先生却是心里苦啊,他也不想去啊,秦律这儿多好啊!去了那破太平州,他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好的待遇,他的绸缎被子,他的山珍海味,还有他的奇珍异宝…… 他是真舍不得啊! 但是他就是不放心啊! 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他也知道,事实上,就是因为秦家秦律的这种作风,他才在这里呆住了。但这么大的利益,怎么可能不疑嘛?就这么放任,怎么安心啊?若是有一天萧素素…… 怎么想何先生心里都不安生,那丫头又狡猾野心又大,夏先生却是君子之风。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放心。 他用心多良苦啊,可惜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没有人知道。 何先生觉得他的心里比黄莲都苦。 两日后,风情日朗,天气极好。 这一日,是萧素素正式加入秦家的日子。 第356章 稳了 入族仪式十分盛大,不仅有所有的秦家人,所有岩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甚至连新上任的皇帝周君也派人送来了隆重的贺礼,秦战让人在整个岩城的各个街道散数十万大钱以表庆贺,整个岩城都为之轰动了。 百姓们张灯结彩,街道上跟过年似的。 萧素素种种传奇事迹在酒楼饭馆里到处被传颂,成为了近期说书人最爱的话题,什么天降神女,什么治病饮马镇,仁取临河县,什么勇闯望川城,威服其余诸县立太平州……无一不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州主,大家视为了传奇,并且为这种传奇如今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而感到异常的骄傲。 他们州主,连收个义女都收得这么不同凡响呢! 岩城的百姓们爱戴守护了他们数百年安宁的秦家,也同样不吝啬地将这份敬爱给了这个新加入的秦家成员。 百姓们自发往城主府送来无数庆贺的礼品,鸡蛋、花生、布料、器具……不一定多么名贵,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萧素素的欢迎。 得知无数百姓聚集在城主府外,希望目睹萧素素的风采,秦战哈哈大笑。 仪式结束后,他干脆让秦家诸公子簇拥着萧素素,骑马绕城一周,让所有百姓都见见他们秦家新人的风采。 这下,百姓们简直疯了。 无数鲜花往萧素素的身上扔来,这倒也罢了,可当接到一个小姐姐抛来的绣球时,萧素素无语了,这也能随便抛的吗? 楼上还有小姐姐在喊:“接到我的球,你就是我的人了!” 萧素素一个哆嗦,拍马而逃,惹来后头笑声无数。 这岩城的百姓们,可真彪悍啊! 萧素素算是领教了。 仪式过后,萧素素启程回太平州,何先生并他挑选的一些人随行,暗影没有同萧素素走,他要留在周君的身边,不能同萧素素回太平州了。 萧素素回头看了看。 来送行的秦律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萧素素摇了摇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朝秦律挥挥手:“三哥,再见。” 秦律点点头。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晨曦里。 萧素素走后,秦律一行人也很快离开了。 刚才还满是人的道路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的。本来这么早,路上也没什么人。不,还是有人的。 从一棵树上,跳下来几个人。 是暗影,还有一路同行的几个黑龙卫。 他们也来了,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黑龙卫们在心里悄悄嘀咕:明明一样来送行的,为嘛人家在那里光明正大的,他们却跟做贼似的?要以前也就罢了,毕竟在逃亡嘛,要隐瞒身份,可如今,殿下都成皇帝了,他们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的亲卫了。堂堂正正的身份,犯得着吗?而且,明明是来送人的,面都不露,这来的干嘛?被送的人都不知道,送了个寂寞。 不过,吐槽归吐槽,黑龙卫们的脸上倒是保持着黑龙卫的一贯传统,面无表情,如同钢铁一般。 “走!” 暗影一声令下。 一群人也很快就离开了,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来过这里一样。 只黑龙卫们心里暗暗心痛,这一别,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萧素素亲手做的美食啊! 想到这里,他们心里顿时无限感伤。 再看看前头暗影的后脑勺,顿生嫌弃之感,一样是做老大的,萧素素的手艺就那么好,自家老大,连切个肉片都切得…… 唉,真是人比人啊! 再说长安城里,萧素素还没有回来,消息倒是如同长翅膀一般,比她的人还先一步到了。长安城里,如今是越来越热闹了,越来越多的人赶往长安。之前大家伙儿心里还没底,毕竟这么个世道,今儿个这个当道,明儿个那个称王,晋州主、刘一雄、萧素素,这都已经换了好几茬了。谁知道这个萧素素又能撑多久呢?还不如老地方窝着,保险。 可如今,新帝登基了,有云州主支持,萧素素被朝廷正式封了,还被云州主正式收为义女,记入族谱。这入了族谱的可跟一般的义女不同,那可是真正的自家人了。 稳了! 稳了! 以后谁再敢打他们,那就是跟云州军过不去! 云州军可是天下第一军,谁能打得过他们? 一时之间,百姓们信心大涨,许多人心思也顿时活动了起来。 这太平州稳了,长安城可是太平州的州城,能差到哪里去?像一般的州城,外地人想去安家可不容易了。但长安城不一样啊,到处都是空房子。之前各处衙门可是贴了告示的,欢迎百姓去长安城定居,只要有一技之长,可分配房屋,的。 当时大家都不敢去,如今…… 当下就有不少闻风的人赶紧回家去打包了,抓住这个机会,以后他们也不再是乡下人了,而是州府的百姓了,想想就得劲啊! 一时之间,往长安城路上的人流顿时多了起来。 “我们素素这下可风光呢!” “听说,圣人都亲自送了贺礼呢!” “这可是圣人登位后的头一份呢!” “真是面上有光呢!” “现在,我们也算是得到正式认证的官家人了呢!” “哈哈,自从这个消息传回来,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们立马就都老实了。” “岂止老实啊!生怕素素回来跟他们算账,钟长老收礼都快收得手软了,那些家伙是不要钱地在送礼呢!” “嘿嘿嘿,这下发达了!” “消息传来这才几天啊,城里的房子都住了有四五成了,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这城里都得住满了,住不下了。” “话说,长安城是不是也该扩一扩啊,好歹是个州城,现在是不是小了点?弄个外城怎么样?” …… 晚饭后,长安城的城主府大厅,何盈秀、石老夫人、邓老夫人等人在一起,边喝茶边说着闲话,个个满面春风。 春天来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萧素素这个州主成了秦家的义女,也被朝廷正式承认,如今名正言顺,她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再是流民了,能够再成为良民,在这新的地方安居乐业了。 曾经当过流民的人更知道安定的可贵,她们迫不及待地希望扈三娘她们能早日带着寨子里的人过来团聚。 而消息传到太平州之后,再传到定州也就很快了。 与太平州的欢欣喜悦不同,刘一雄和姜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第357章 出路 乱世之中,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只有进没有退了。 可定州南边是许州,东边是大山,西边是渝州,这三边发展的路基本上是锁死了,除非他们痛下决心撕破脸和温和杠上,不然南边和西边根本就没戏。 温和他们自然是不考虑的。 如今的温和,已经度过了最虚弱的时候,从许州源源不断的士兵补充了过来,在渝州主大败身亡后,渝州各县纷纷望风而降,渝州主的儿子陈长宇根本不是对手,被逼得退守州城,如今已经被围困了近半月了,覆灭是迟早的事。 现在的温和,实力比之前还要强盛。 刘一雄和姜需自然不会以卵击石。 至于东边,全是崇山峻岭,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就是他们花大力气把里头的土匪全给清剿了,能捞得什么好处?那几个土匪积攒的几个钱,能够他们养几个士兵的? 因此,在拿下定州之后,刘一雄和姜需如果还想继续发展,能够选择的目标根本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原来的北晋州,如今的太平州。 对这,刘一雄、姜需原来也是很有几分把握的。 不说他们本来就兵强马壮,萧素素手里不过才两三万兵马,跟他们差得太远了,当然,加上其他县的人马,如今萧素素大约也能凑出一支十万的兵马。但他们这十万兵马可是实打实打过仗,见过血的,萧素素手里的那些人马,有什么战绩?很多都是各县的草头班子,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有打过。而且,这种拼凑出来的队伍,人心根本不齐,一旦出现失利,分崩离析几乎是顷刻间的事。 等将渝州残部消化完毕,将境内各县都安抚好了,刘一雄、姜需就准备剑指太平州了。 拿下太平州,他们也将占据一州之地。 到时候,和温和联手,这天下…… 两人心头火热不已。 身为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掌天下权呢?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将将把内部弄得七七八八了,准备要对太平州下手时,突如其来的,情况就变了。 云州竟突然联手了太平州,一同扶持三皇子登基了! 如今,太平州的背后多了个云州,这问题就复杂了。一旦他们对太平州下手,云州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刘一雄虽然自负练兵有方,可他还不至于自大得认为他能是云州军的对手。 他手底下的队伍才打过几场仗? 而云州军呢? 那可是常年在边境,同异族常年作战,将异族死死按在关外数百年,无法南侵的云州军啊! 大盛数百年,四大边境,青州乱过、海州乱过、岳州乱过,唯独云州,云州军驻守的北境,从来没有彻底乱过,每当其他境出现无法收拾的乱象时,都会调云州军去支援。 因此,天下有言:“云州安、天下安!” 有云州军在,这大盛的天下便仿佛有了定海神针。 事实上,若不是青州主勾连了狼族,大盛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就乱掉。当初皇帝逃离京都,第一想的本来也是去往云州,寻求云州军的庇护,无奈狼族追得太紧,中间隔了许州、晋州,等不到逃到云州只怕就要被狼族追上一网打尽了。这才不得已选择南渡的。借着大江天险,阻挡狼族。 这样的云州军,这样的百炼之师,同他们打? 刘一雄的脑袋还没有坏。 可不打太平州就完了吗? 刘一雄没有这么天真,如今可不是他们打不打太平州的事了。 只怕是随时要防备对方什么时候要来打他们了。还不是太平州,很有可能是真正的云州军。 扶持圣人登基,云州主图的是什么? 难道会安于云州、太平州这两州之地? 有云州军这么强大的后盾,圣人是傻子? 收复北地,甚至整个天下,他们定然是要走这一步的。而且,有皇帝在手,他们有了名分,占了大义。 这下真是糟糕啊! 不过,他们后面也有许州主温和,虽然说温和的许州军比起云州军肯定是不如的,但质量不行,可以数量来凑啊。 温和如今尽占两州之地,那就有两州的人口,而且,还吸纳了无数中州的流民,加起来近三州的人口,完全不缺兵源。 云州军固然强悍,但兵士的数量还是限制了他们的战力。 所以,他们之间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但能不打还是不打得好,就是打,最好也是云州军跟温和先打起来比较好,比起这两尊大佛,他们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因此,目前他们只能放弃之前的计划,并且,最好能表现出他们对朝廷心存向往却因为忌惮温和,不敢投向朝廷的态度,这样可以弱化新朝廷对他们的敌意,认为他们是可以被争取过去的,尽量将朝廷的目光引向温和。 当然,朝廷要打温和的话,不管是渝州还是许州,都需要穿过他们定州才行。他们可以暗示,会假装不敌,借道提供方便。 如果能够不打仗就可以直接通过,相信朝廷也不是非和他们打这一仗不可。 而等朝廷和温和打起来了,想必温和也没有这个心力和实力来追究他们定州的责任了。到时候鹬蚌相争,也许他们定州就有机会了。 商议了许久,刘一雄和姜需终于从目前的困境中找出了一条可行的路来,两人相视一笑,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最好,他们能来个两败俱伤才妙!” 姜需笑道。 刘一雄拊掌:“如此就大善了。” 终于想出了办法,两个人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自从听到消息之后,他们一直为这事儿头疼,吃饭也没有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如今事情也算有了眉目,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抗议起来。 正要叫人传饭,却有人来访。 来的是刘一雄、姜需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你们真的是南边朝廷来的人?” 是的,在离开云州之后,郭珍珍他们并没有南下回去南盛朝廷,而是转而来了定州。而在离开定州之后,他们仍旧没有回南盛,而是又去见了许州主温和,甚至,还去了北丹、青州。 江风猎猎,郭珍珍站在船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江。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 萧素素,你成了秦家义女、太平州主,坏了我的事又如何? 这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 萧素素,等着接招! 郭珍珍微微侧头,笑看着身侧的男子:“白大人,你说,这局嬴的会是我还是萧素素?” 第358章 危机暗埋 白深只是一笑,没有作声。 郭珍珍笑睨着他:“若是到时我们大破太平州,俘虏了萧素素,将她赏赐给白大人你,可好?” 白深淡淡地道:“若是玩笑也就罢了,若是当真,郭五姑娘这话,侮辱的不是我和萧姑娘,而是你自己。” “若无他事,卑职就先告退了。” 说完,白深恭敬施礼,退了下去。 郭珍珍盯着白深的背影,脸一阵青一阵白。 白深! 好个白深! 太平州 萧素素与何先生他们一行终于回到了长安城,满城欢腾,百姓们夹道欢迎女州主的归来。 萧素素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是有些吃惊。 “怎么这么多人了?” 何盈秀笑道:“还不多亏了你,现在外头把你传得神乎其神,大家都说你是天上神女下凡来的,有上天庇佑,跟着你,定然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没生儿子的定然能生儿子,老人定然能长命百岁,夫妻定然能够恩爱白首……” 萧素素张口结舌:“这也有人信?” 她都不信好不好。 何盈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荒唐,如今倒是也习惯了。 “其实,大家心里何尝不清楚,只是,在这种时候,需要抓住点什么,日子才有盼头,才过得下去而已。” 萧素素想了想,抓住了何盈秀的手,一脸认真。 “秀秀,那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何盈秀忍不住紧张起来,让萧素素这么一本正经的,神情这么凝重的,那该是什么大事啊?她能不能做到啊?不会辜负萧素素的信任? 何盈秀心慌慌的。 萧素素十分真挚地拜托:“请回去了立马给我找八个十个道士道姑神婆回来?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紧急修行一下才行了。” 都被人传得这么神乎其神了,不会两手唬不住人啊! 何盈秀无语:“素素!” 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外头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可从来没有在这么全城百姓的注视下过,心里紧张得都快不行了,萧素素竟然还开这种玩笑。 何盈秀抗议,只是,她抗议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很快就被一阵阵热情的呼唤声给淹没了。 “州主大人!” “神女大人!” ” “神女大人!” “州主大人!” “神女州主大人!” …… 一声比一声高。 对这,经历过一遭的萧素素如今第二遭了,可算是有经验了,她干脆从马车里头跳了出来,骑上了马,热情地同百姓们挥手、打招呼。这以后都是她的人,是她的本钱了,得好好拉拢人心才行啊! 反正,大不了再接一回绣球嘛! 她可以! 萧素素的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壮了。 而果然,一看到萧素素出来,还热情地朝他们挥手,那效果简直是烈火上烹油啊,百姓们疯狂地将手里的东西往萧素素身上扔,手帕儿、鲜花、瓜果……嗯嗯嗯,都很正常嘛。咦,黑乎乎地,那是个什么鬼?萧素素往手里一操,定睛一看:不会?烧火棍子也扔? “哎哎哎,”萧素素举着棍子:“谁家烧火的家伙啊?赶紧来认领一下啊!小心做饭时没有用的啦!” 一小媳妇脸儿通红地跑过来拿了,又一溜烟跑走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一时太激动了,手没拿稳,就飞出去了。 这些日子,神女教的祭司大人们到处发药,各家各户染疫的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她病得有些严重,吃药老不好,祭司长大人还特意给她单独看了,这才发现,她原来不是疫病,遂另外给她开了药,这才治好了她。 她心中感激,听到神女回城的消息,本来在做饭的她,匆匆就跑出来了,都忘记手里还拿着这个东西了。 不过,神女人真好啊,一点儿也没有怪罪。 刚搬家过来的小媳妇心安了不少,有这么个神女州主,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难过的? 这时,后面又传来了萧素素的声音:“下回记得请我吃饭就好,棍子就不用啦!” 小媳妇回头,萧素素已经去远了,只留余音袅袅。 她红着脸,低低应了声“哎”,握紧了手里的烧火棍,决定回了家就把它供起来,这可是神女大人亲手拿过的,旁边的人羡慕地看着她,早知道,她们也扔烧火棍子好了。 萧素素…… 一路上,几乎都是这样热情洋溢的百姓们,不过,一个人却是例外。 那是个身材十分魁梧的汉子,但这时他却刻意地弯了弯膝盖,顿时显得矮了一些,在人群里也就不太显眼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素素,眼里满是惊疑。 这张面容,好熟悉。 怎么那么像娘娘寨的那位女寨主? 他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女寨主一面,出众的容貌让他印象深刻,而且,连年龄个头也差不多。 难道,真的是她? 汉子浑身都凉了下来。 他是言老三。 当日,他卷宝私逃后,在一处他事先准备好的秘密洞穴里躲了许多天,一直到风头过了,才寻机潜逃。 因为担心刘大刀会报复,他特意打听了刘大刀的去处,得知他投降了娘娘寨。 后来娘娘寨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再不敢在山里停留,一路碾转到了北晋州安家落户。这回他想着州城发展更好,特意搬来了州城。 没有想到,这是搬到了老虎穴里。 若是这娘娘寨的寨主知道他就在这长安城,那他还保得住手里的东西吗? 看来这长安城,不,太平州是呆不下了。 该去哪里呢? 言老三脑筋一转,眼睛突然一亮。 他知道该去哪里了。 而且,这个秘密,对有的人来说,应该很值钱才对。 说不定,他言老三的着落就在这里了。 这么一想,言老三精神一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人群。 而这一切,并没有人发现。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谁会特意留意到这么一个人呢? 萧素素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她只是知道言老三这么个人物,根本就从来没有见过言老三。 刘大刀倒是对言老三熟悉得紧,可惜他不在迎接萧素素的人群中。 就这样,一场危机已经暗埋下了伏笔。 夜晚,萧素素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路的风尘,问何盈秀:“三娘姐和巧巧姐她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第359章 猎物 长发虽然擦得不滴水了,但还是没有彻底干。 萧素素不耐烦这种细致功夫,干脆趴在床头,将头发垂下去,何盈秀在自己屋子里洗完了,过来找萧素素,一进门,差点儿以为见鬼了,脸都白了。听到萧素素出声,才知道是她呢。 “头发没干干嘛不躺椅子,这样趴着舒服吗?” 何盈秀看着都替她难受。 “舒服。” 萧素素懒洋洋地道,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其实这个房间,这张床她睡的也没有几天,比起岩城秦府里为她准备的床,既不算多么精致,也没有特别舒服,只是,虽然入了秦家族谱,秦家人对她也都挺不错的,不管是秦战和各位公子,还是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姑娘,也都是极好的人,个个都对她十分友善,可也许是时日尚浅,目前,对于秦家,从道理上,她知道入了族谱她也是秦家正式的一员了,但从情感上她还是没有太多归属感。不管外表表现得在那里多么如鱼得水,十分自在,但在心里,她却没有那么放松。 不像在这里,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整个府里都是她的人。 有何盈秀和娘娘寨的人,有迟敬的人,这里就是她的地盘,她在这里,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萧素素放松极了。 坐了一路马车的她一点儿也不想再离开床,想不动就不动。 何盈秀摇头,实在看不下去。 没有法子,就拿了一条干巾,搬了条矮凳,坐在床边继续给萧素素把头发擦干,一边擦一边柔声给她说着目前的情况。 “她们比你路程近,本来早就该回来的。” “只是灵儿他们这些孩子,”何盈秀的眼里有担忧,也有骄傲:“他们说我们不在,她们就代表了娘娘寨。哪有寨民们都还没有走,她们就先跑了道理。因此,让肯跟着过来的寨民们分批先过来,他们要留到最后呢!” “为了不引起刘一雄他们的注意,免得横生枝节,灵儿他们分批上路,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一二十批的人了。” “根据他们信中所说,要大约一个多月就能彻底撤离了。” 萧素素点头:“灵儿做事一向稳妥,这个法子是好的。刘一雄他们才拿下定州,一时半会儿城里的事才是他们的重点,应该暂时不会关注山里。不过,如今情况有变,因为朝廷的缘故,定州会对我们这边的动向敏感起来,就算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和娘娘寨的关系,如果发现人口向我们这边大量流动,只怕也会采取措施,拖得时间太长,我怕情况到时候生变。” “你现在马上给灵儿和迟敬分别去信,如果定州还没有发觉,剩下的人就不要再分别走了,一起上路,昼伏夜行,避人耳目即可。迟敬则注意定州军队的动静,若有异动,可动兵牵制。另外分兵接应灵儿他们,保证他们平安过来。” 萧素素吩咐。 何盈秀一惊,也顾不得萧素素的头发还没有彻底擦干了,连忙去写信,一写完,立马叫人连夜送信去了,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她皱着眉头,自责不已:“都怪我,也没有想到这点,若是我早点催促她们快点过来就好了。” “好了,别自责了。” “自责没有什么用处。” “去云州之前,我也没有想到南盛会有使团来,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让三殿下登基,将云州拖了进来。” 这次,她本来的打算只是为双方搭个桥而已。 意外这种事谁说得好呢? “事情生变就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更何况,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不要自己吓自己。” “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帮我呢!我一个人可做不来,你别想这个时候躲懒。” 一听萧素素还有事情要她帮忙,何盈秀顿时忘记了再去自责了。她忙问萧素素是什么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在不断地讨论中,时间渐渐流逝,东方的天渐渐白了。 秦府。 也是天刚泛白,秦律就被老夫人请了过去,穿的衣衫还是昨夜的,都没有换,胡茬子也冒出来了。 长墙外的情报陆陆续续过来了,形势相当不妙。 这些本来各自为战的墙外异族,这回竟然组织了联盟,目前聚集在墙外的兵力据探子估计,已经超过了十万,而且,这还不是全部,还有更多部族在赶来的路途之上。 更让人担忧的是,不仅有北方的异族。 似乎,还有好像是从遥远的西边长途跋涉过来的西边的凉人部族。 异族组成联盟,北部异族和西部凉人联手。 幕后的黑手,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暗中针对他们云州,筹谋了许久,如今,赫然露出了獠牙,想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云州整个吞进去。 就连秦律,之前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将他们视为猎物。 秦律的心沉甸甸的。 他一直自诩猎人,却不知,他们早已身在别人的局中,是别人势在必得的猎物。 这一局,开始,他们就已经落在了下风。 云州,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祖母您有何重要的事?” 秦律才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就问道。 老夫人本来还想关心一下眼下青黑的孙子的身体状况的,一听这话,满腔的热情就给噎回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 “只有重要的事才能找你?” “我可是你祖母,臭小子。” 老夫人骂道,不过,看着秦律掩饰不住的疲色,老夫人还是没有忍心继续骂下去。从小到大,这孩子一直是个很沉得住气的孩子,无论什么事情到了他手上,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就完成了。 搞成这么狼狈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出了什么事情? 竟然糟糕成了这样? 老夫人想问,但看秦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又吞回到了嘴边的话,这些大事,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与其浪费这个时间,还不如让秦律眯一会呢! 老夫人也不说废话了,直接单刀直入。 “我有意派人去海州,向他们家的姑娘提亲,你意下如何?” 第360章 不惜一切 “海州明家?” 秦律瞬间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打算。 他点了点头:“可以。” 话落,人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个大步下来,就不见人影了。只撩起的木帘落了下来,晃动个不停。 老夫人看着,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终身大事呢。 秦律一向是个挑剔的性子,上一次给秦律挑对象,老夫人看了好几年,不错的姑娘挑了不少,但很多到了秦律那里都给否了,姑娘的父母兄弟不省心,睡觉打呼,手上有颗痣不喜欢,是左撇子,眼睛不好看,脸长了,个子矮了…… 这孩子,平常用的一双筷子,一个杯子都挑剔,看不顺眼的不要,要一辈子过的人,更是挑得厉害,挑了好几年才终于挑到一个点了头。 那真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可惜红颜薄命…… 而如今,连人都没有见,一杯茶的功夫都不到,秦律就同意了,对方容貌如何,品性如何,他问都不问,只“海州明家”四个字,他就允了。 老夫人的心一阵疼。 但她也知道如今情势坏到什么地步了,他们秦家危险到什么地步了。 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不然,别人凭什么要帮助你? 她明白,秦律也明白。 为了守住云州、守住秦州,他们需要不惜一切。别说是秦律的婚姻,即使是他的命,真有必要…… 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彩虹进来。 “磨墨。” 她要亲自写信,为秦律求亲。 信写好,秦战派了麾下重要的幕僚带了重礼,亲自去海州送信,同时还有大统皇帝的册封明州主为国公的圣旨,以示诚意。 而萧素素,没两日就收到了秦律让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过来的信,信里说明了异族的动向,他们的推测,然后让萧素素可以立即开始实行全民皆兵的那个计划,越快越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萧素素看完信,心沉到了谷底。 她想过事情可能会很糟糕,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大盛境内还没有开始,域外的异族却已经虎视眈眈了。狼族的成功点燃了他们的野心,他们已经不再如同过去一般,只打着劫掠一笔好过冬的主意了。如今,一块肉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他们想将整个大盛吞入腹中,让整个大盛成为他们异族放牧的草场。 “请何先生过来,立刻!” 也顾不得时间太晚了,萧素素没有耽搁地吩咐。 练兵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必须尽早开始才能取得成效。本来萧素素是打算从一县开始,但如今已经容不得他们慢慢的来了。 直接,全州开始备战。 睡得正香的何先生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了,看了信一个激灵。云州面临如此危机,他下意识地看向萧素素,这个时候,太平州绝不容许出岔子。如果萧素素心生动摇的话…… 何先生的心中杀机陡现。 下一秒,寒光一闪。 一把剑已经架在了何先生的脖子上。 何先生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萧州主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将剑架在何某的脖子上?不知何某哪里做得不妥得罪了州主,还望明示才是。” 萧素素没有心思饶关子,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接下来,是我们太平州和云州生死存亡的时候。” “我需要所有人同心同力,怀有异心的人,我不需要。” “我不打算背叛秦家,也会全力协助秦家对付异族。” “国破家亡是什么滋味我很清楚,如今这里是我的新家,我不会再允许异族再轻而易举地就毁了我的生活。” “你刚才起了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话我已经放在这里了,你若是愿意信我、助我,你就留下来。” “若是不信,打着其他杂七杂八的主意的话,你最好现在就走,不然,只要我发现一点端倪。下一次,这把剑就不是在你的脖子上,而是在你的心脏上。” “我说到做到,你考虑清楚。” “现在就决定!” “我没有那么多的功夫等你。” 说完,“刷”地一声,萧素素收回了剑。 何先生一阵后怕,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心中起了一丝杀意,竟然都被萧素素发觉了。这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却竟然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而且,杀伐果断,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她是认真的,如果真有必要,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何先生心中暗凛,对萧素素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不过,萧素素说的话倒是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他就担心这个时候,萧素素起了退缩之心,那对云州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这一面是云州最薄弱的一环,也最难防护。 如果异族打进来的时候,萧素素这边出了幺蛾子,那云州的处境…… 何先生都不敢想。如今虽然不知道萧素素这话有几分真心,但最起码目前看来,她还没有退缩的打算。 何先生提起的心总算放松了一些。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可能离开太平州。 能稳住太平州,对云州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何先生也不辩解,在聪明人面前狡辩只会让对方看不起。 他恭恭敬敬地给萧素素赔了个礼:“是何某一时想岔了。何某保证,只要萧州主你所言为真心,何某任凭萧州主差遣。” 萧素素点头,也深深一礼:“如此,就要劳烦先生了。” 说劳烦,萧素素真一点儿也不带客气的,从这一天起,一件又一件事交到了何先生的手上,他再没有睡个囫囵觉。 当然,萧素素也没有闲着就是,县衙贴出了一条又一条的公告,引得百姓喧哗不已。 青壮年全入军队,老弱妇孺负责日常运作,在春播的时候搞这一出,简直让百姓们快疯了。还以为这个新州主能带领他们过上和平的日子,没有想到这么乱来,这是要穷兵黩武啊!一时,咒骂萧素素的人不知凡几。 入驻长安城的各世家更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还以为萧素素成了秦家的义女,他们以后能被云州军罩着,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能过上好日子了呢!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这么胡来。 可骂归骂、悔归悔,他们手里的人马早就被萧素素给收编了,再不满,他们也没有了同萧素素较劲的实力。 联络他们的人马造萧素素的反? 不说有云州军在萧素素背后,他们没这个胆,就是有胆,他们也做不到啊? 他们的人马一去到迟敬的手里就如同泥牛入海,竟一点儿消息都没了,连联系都联系不上,上哪儿造反去? 何先生都为萧素素的这一手叫绝不已。 只是,很快他也尝到了被架空是什么滋味。 萧素素竟然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何先生从云州带过来的人被她全一个个派去了各县去做督查使了,弄得何先生也成了光杆司令,连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要给秦律写封信送出去,也得经过何盈秀的手。 这下子,何先生总算明白了长安城里那些世家家主们的心情了。 而有这些来自云州军中的人,各县就算心中再不满,到底没有谁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真的明目张胆同云州军作对。 就这样,萧素素全民皆兵的计划开始了。 第361章 一团乱 刚开始,自然是一团乱的。 原来的县令、县尉、主簿等都要转移到军中继续任职,那就要有人接替他们的工作。 可要从一堆老弱妇孺中选出合适的管理人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几个的年代,就是勉强有几个识字的,也没有管理经验,交权的倒是不敢不交权,可接手的却没有人敢接手。 那些世家的家主们个个心中暗喜,纷纷跑来找萧素素劝诫,让萧素素征兵归征兵,衙门里的人就算了,还是留着,不然事儿没人管,要乱套了。 萧素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别人是管不了,你们家里的女眷们难道就挑不出几个能管事的?” 那自然是有的。 可是,他们不愿意啊! 他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家的女眷如何能跟那些粗鄙妇人一般抛头露面?有失体统,颜面何存? 当下这个说我家也没几个识字的,身体还弱,那个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在家管个家还行,外头这些事,她们如何管得了?就别给州主添乱。 反正他们就一个意思,要人,他们是一个也没有的。 一个个在心里幸灾乐祸,成心看萧素素笑话呢。 头发长见识短? 当着她的面这么说? 萧素素笑了。 该入伍的继续入伍,达到了年龄,不管是谁,一个也不许跑。 至于县衙门,他们的老人女眷们不愿接手,就以为她就找不出人来了? 萧素素也不含糊。 当下萧素素再三向这些家主们确认:“你们真没人向我推荐了?” 这些家主们正对胡来的萧素素一肚子怨气呢,自然是连连摇头。 只袁氏如今的新家主袁扶有些犹豫。 他来得早,又放得下身段,在他的刻意结交下,同武功和范中原的关系都不错,他们两个一个早就成了迟敬的副手,一个混进了玄女教,成了何盈秀之下的副神使长了,就他一直还没个着落。 他一不想进军队,二不想装神弄鬼,本来寻摸着好歹他也算最先来的,怎么着也得在州衙门里给他安排个实权职务,不曾想,如今他堂堂一个家主,最后还是免不了进军队。这回还不是迟敬、武功那样的正规军,完全是草台班子嘛! 袁扶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懊恼,再被其他家主们一阵怂恿,当下脑子一热,也就跟着来了。 可这个时候,萧素素这么一问,眼睛再往他一扫,他不知怎么地,腿就有点软。 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就在萧素素的面前出了丑的关系,不知怎么回事,一见萧素素他这心里就有些虚,当下也顾不得之前和众家主聚在一起喝酒时信誓旦旦的话了,弱弱地道:“我家冰月那孩子能读会写,州主看她可行?” 萧素素倒是没有想到还有个识相的,挑了挑眉,含笑赞许地应允:“袁姑娘啊?当然可以。” 对这个姑娘,萧素素还是挺有印象的,是个有胆色的姑娘。 众家主投向袁扶的眼光几乎化成一道道利剑。 这个叛徒!!! 不过,最终也就只有袁扶一个推荐了人选。 出州主府之后,其他家主看也不看袁扶,结伴离去。 孤零零的袁扶扬了扬手,最后又无力地垂下,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大概以后这些人再也不会带他玩了! 袁扶垂头丧气地回了袁家,有气无力地将这事儿通知了袁冰月。 袁冰月很有些忐忑不安,不过,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隐隐地兴奋。 不论是萧素素当州主也好,还是何盈秀以女子之身实际管辖着太平州的各种事务也好,还是玄女教的祭司、神使们在治病、宣传教义也好,都给身为女子的她许多冲击。 原来,女人也不是只能困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来女人也能像男人一样,做许许多多的事。 男人和女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听说,玄女教还有女神将呢! 最近新迁来的那些来自中州的妇人,便有许多都加入了扈神将的队伍,听说她们每天都在城外训练呢! 袁冰月常常在想,若是她也能够参加训练就好了。 虽然说回到了袁家,如今她也安全了,可父兄的遭遇每每让她半夜惊醒,始终无法安心,她不想再一次那样无能无力了,她渴望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只是,她到底是袁家的姑娘,家族给了她庇护,叔叔对她照顾有加,她若是跑去抛头露面,到时候袁家难免被人非议。 因此,她一直苦苦地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是不停地关注着萧素素、何盈秀还有没有归来的扈神将的种种消息,每一条她都如获珍宝,再三回味,这已经成了她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了。 袁冰月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她也将成为她们中的一个了。 她,能做到吗? 不,她,一定能做到! 即使一时半会儿不行,但她会不断学习的。 袁冰月握紧了拳头。 一直死寂着的心热了起来,仿佛火焰在燃烧。 事实上,除了袁冰月,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子也暗暗地心动着,憧憬着,只是或宥于别人的目光,或自卑于自己半字不识,或者胆小不敢行动……她们不敢踏出这一步,但是,这不代表她们不想,萧素素像一点火,点燃了她们心底的野望。只待有合适的时机,便可熊熊燃烧,烈火燎原。 但目前,这星星之火,还是星星,一个不好就熄灭了。 何先生皱着眉头。 当初让这些家主们举荐人,就是他的提议,毕竟这些家族里头,当家的夫人、管事个个都见识不俗,也都有经验,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了。 但他没有想到这些家主竟然会抱成一团唱反调。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只是他这些年在云州军呆习惯了,也习惯了云州军的作风。 在云州军,决策之前,各种不同的意见都能够自由提出,但一旦决定,则大家都会抛弃原来的想法,执行定下的策略,没有谁会搞阴奉阳违这一套,有这样行为的人一被发现,就会被淘汰出云州军。 习惯了云州军的作风,何先生一时有些适应不良。 真是烂七八糟,没有大局观。 何先生挺看不上这些家主们的作派的。 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困难还是存在,问题还是要解决。 何先生走来走去,愁的要把地板给踩坏了。 可纵然他智计过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萧素素眼中冷光闪过,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给他们机会了。 第362章 就这样上吧 萧素素下定了决心。 “盈秀,让我们的人去!” 萧素素说道。 本来最开始她不打算这么做的。 一是玄女教扩张的速度太快,也需要人手,她的原班人马搞好这一块就足够了;二来,乱世之中以教起家的不在少数,但最后以教立国的却从来不曾有过。教是教,政是政,最后都走向了政教分离的路。那就说明这样的方式肯定是有极大的问题的,很有可能行不通;三来,她是外来者,全部都用自己人,不利于团结新来的人,萧素素也想给新投来的这些人更多的机会,这样才能让他们尽快融入进来,形成共同的利益,这样的关系才更稳固,更难被破坏。 只是无奈,她想给人家机会,人家不领情啊! 如果时间允许,先从一个县开始,让他们看到成效,看到好处了,也许他们会改观,徐徐图之,人们的观念改变了,大概情势就会自然而然地不同了。 但如今,没有时间了。 他们必须尽快最大程度地提升实力。 萧素素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将域外的动静告知这些人。如果他们知道情势紧迫至此,极大可能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从而事情的进展会顺利很多。 但想了想,萧素素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些人,目前还不能让她信任。 得知消息,他们可能会同舟共济,但更有可能不顾一切带头逃离太平州,甚至将消息泄露出去,引发百姓们跟着疯狂逃离。 那带来的影响将是致命的。 到时候才将将建立起的太平州,很有可能转眼就如同一盘散沙,崩溃殆尽。 与其如此,还不如玄女教一家独大呢! 至于以后会有的弊端,现在个萧素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挺过当下再说。这一关都过不去,谈什么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活人总不能被憋死。 何盈秀点头,这些事她们都有讨论过,这虽然不是她们期盼的最好选择,但现在她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上! 何盈秀从来个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有急智的人,也一向不喜欢冒险,更喜欢事先做计划和准备工作。 因此针对各种可能她都做出了一份预案,萧素素吩咐下来,她很快就将名单整理了出来给萧素素过目。 萧素素按照这份名单,做了些调整,然后将这些人给分派到了各县,让她们按照娘娘寨的模式,进行运作。 这些人一路从娘娘寨、饮马镇、临河县跟过来,从数百人到数千人到上万人,她们已经锻炼出来了,不少人如今都能独挡一面了。 虽然她们不像何盈秀全面统筹过,但何盈秀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最重要的是,也没有比她们更知道要做些什么,怎么做的人了。 女人们开始还有些忐忑,这可是要她们去掌管一个县啊!这是她们想都没有想过的,不过,当萧素素告诉她们即将会有什么样的危机到来时,她们一下子就斗志高昂起来了。 对于她们,萧素素毫不担心。 一起奋斗到现在,如果连她们都不能信,天下就无人可以相信了。 而女人们至此再无任何怯意。 退到这里,她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如果云州沦陷在异族手里,如果太平州也沦陷了,她们还能够再去哪里?她们的亲人该怎么办? 已经没有人来守护她们了。 她们必须自己来守护自己。 既然如此,不就当个官,管理个县吗?有什么不能做的? 当初没有男人,她们娘娘寨不也搞得好好的,没有人饿死,也没有人冻死,大家一个个活得好好的,不比有男人的时候差多少。 嗯,还省了男人花天酒地的那些闹心事,清净多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寨主,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澧县成为下一个娘娘寨的!” 被派往澧县的金衣堂马夫人钟无双杀气腾腾地道。 同样被派往其他各县的红衣堂何三夫人关淑慧、总务署统领李贞娘,还有一些何盈秀新选拔出来的各县负责人也纷纷支持。 如此,一下子就解决了管理人才的问题,至于下面执行的人,就从那些中州来的人中补充,机灵的小子姑娘们多得是,虽然年龄还有些稚嫩,但都是苦过来的人。 经历了颠沛流离的艰辛,他们无比珍惜现在的生活。 尤其他们本来就在娘娘寨的管理下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对女人管理他们习以为常,通知下去,报名的人比她们当初想的要多许多,简直是热火朝天,为了抢一个名额,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她们来自中州,因为许州主,家里的成年男人几乎都没了,要活下去,她们早就不把自己女人了,对这种事,她们一点儿都不抵触。她们不像这里的当地人,没有田和营生,虽然给她们分了房子,但女人能做的事太少了,有些体弱的不适合军队,扈三娘那里收不了,如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不指望能赚多少钱,能养活自己也行啊。 更何况,娘娘寨一向很厚道,只要肯干活,就绝对不会让她们和她们的家人活不下去。 她们铆足劲儿地报名,很快各县负责人第一批都招满了人,也不耽搁,立即奔赴各县,展开了工作。 还等着萧素素最后掉链子,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使用那些原班人马的各家族看着看着一个个就傻眼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 “这里可是太平州,怎么能让那些中州的娘们儿骑在我们的头上?” “就是,这如何使得?” “这样下去,这你还是太平州吗?改叫中州算了!” 他们心里愤愤不平。 只是,不等他们冲到萧素素的面前抗议。 紧接着,萧素素的命令又接着下来了。 所有登记的适龄男子,不得耽搁,三日之内,必须入营。 三日之后,非休假日,如果在外看到游荡的成年男子,没有特殊批准可不入伍的证明,一律抓入大牢。 第363章 威信 这个该死的萧素素! 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军队那种地方,真的不想去啊!!! 想出身高贵的他们,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连穿个衣都有好几个人服侍,这辈子何曾想过,他们竟然也会有要到军队里受苦的这一天? 以后,不会还想他们也上战场打仗? 各家族的人瑟瑟发抖。 “不去,绝对不去。” “不就是被抓进牢里吗?” “坐牢也比进军队强。” “是,我们都不去,看她萧素素能怎么办?” “我就不信她萧素素就真的敢把我们这么多人全给关进牢里去!” “好,就这么干!” 各家族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党,举着酒杯,共饮。 夜空,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上头,目睹了这一切。 三日之后,长安城外的军营里,各家族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哈哈”、“哈哈”…… 唉,他们也想硬起来啊,可无奈,一大清早,就听府里的下人们说,外头来了好些个玄女教的神武军兵士了。 有人还笑嘻嘻地道:“不去更好,人都进了牢里,正好腾屋子。正觉得现在住的屋子有些局促了呢,这院子多好啊,又大又敞亮,里头不知多少金银财宝,还有这么多女眷……” 顿时家里的老人女人孩子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家,还呆得下去吗? 倒是也想要不干脆反了算了,可人马早就被迟敬收编了,信都通不了,就家里这些武器都拿不好的家丁,能跟谁拼? 众人尴尬了一阵,最后倒也坦然了。 反正都一样,五十步不用笑一百步。 有了这些世家大族的老爷公子们做表率,其余还在拖延的人的速度顿时也快了起来。这些这么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免不了入营,他们算哪根葱哪根蒜啊,也敢同州主大人叫板? 经此一事,原本因为萧素素是个女人,心里存着轻视之念的人再也不敢对她有任何轻视的念头了。 别看她是一个女人,但她真是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不要试图违背她! 因为,你根本就违背不了! 萧素素的权威就这样一下子在太平州树立起来了,并且深入人心。 这日,是最后的期限。 夜越来越深了,整个城市的灯一盏盏地灭了,州主府的灯却依然亮着。 萧素素还没有睡,她坐在案后,手里拿着笔,不时写着什么,何盈秀也同样如此,有时同萧素素两个细细低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不仅她们两个所在院落,其他不少院落的灯同样也没有熄,大家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所有登记在册的人都已经入营了。” 何先生进来,面色有些疲惫,精神却有些亢奋。 “一共有十七万九千七百二十三人。” 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啊! 要知道,整个云州军也就十四五万人,这还只是长安城的征兵情况。太平州还有其他八个县,当然,因为最近许多人迁来了长安城,各县的人口减少了不少,不会如同长安城这般有这么多的青壮丁,但再怎么少,一个县小的凑个三四万也该不成问题,人口大县的话,怎么也该有个七八万,八个县加起来,四五十万的兵源不成问题? 那总共太平州就要有六七十万的军队了,如果训练出来,形成战力…… 何先生忍不住都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何先生当然也清楚,精兵不是这么容易就练出来的。没有经过训练,没有见过血的军队,就跟纸糊似的,脆弱不堪。 真打起来,不用太多,就一万的云州军,这六七十万也未必能挡得住。 时间,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可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得用最快的速度将这支军队训练出来,形成战力。 “不知对于这些士兵的训练,州主您是怎么打算的?” 本来之前何先生是计划等云州军的人来了,到时候从云州军那里抽调军官们来进行训练,但如今云州军只怕都要顶到长墙那边,这边只怕是暂时顾不上了。 而对于训练士兵这一块,身为谋士的何先生并不太擅长。 萧素素闻言,微微一笑。 “也不需要多厉害。” “但好歹是男人嘛!” “总该比我们女流之辈稍稍强一点才是!” 何先生闻言,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比你强一点,这要求也太低了? 在何先生看来,萧素素虽然有智有勇,但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才十多岁,能骑马,会点武功,在姑娘家里自然算是强的,可是,同云州军里头的那些精兵们,却是不能比的。在过往他收到的情报里,萧素素主要还是以机智和运气取胜,并没有什么太过出众的武力方面的表现。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很想说些什么。 但后来想想,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也没啥更好的主意,萧素素总比他要内行些,他一个外行也没啥好主意。 不过在心里,他倒是打定了主意,等一下回去了,他要写一封信,就算没办法派大量军队过来,派些人过来帮忙训练一下总成吗? 而在深沉的夜里,城外兵营一座座大帐里,在睡梦之中,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突然之间,怎么就这么冷呢? 夜晚过去,太阳出来了。 一大清早,太平州的练兵也正式开始了。 许多人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本来心里全是怨气,不过,当看到高高的台子上,萧素素也一身戎装,身姿笔挺地站在上头时,不知不觉,心里的怨气就少了许多。 不仅有萧素素,她身后,还站着一些她的亲兵。 这些都是金巧巧选拔出来的,已经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有了一定成果的女兵。 清晨的晨晖淡淡地落在萧素素的身上,她看着底下的新兵蛋子们,脸上露出了亲切又和蔼的笑容。 “作为州主,我将和大家同甘共苦。”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将每天都和大家一起训练。” “好不好?” “好!” 新兵们可激动坏了。 这不是别人,是州主大人啊! 还是这么好看的州主大人! 竟然要跟他们一道儿训练! 那还说什么?当然是好啊,还得好好练。 然后,萧素素和女兵们领头,开始了跑步。萧素素说,第一日,就简单一点,别把大家累坏了。 萧素素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可把众新兵蛋子们感动坏了。 不过,当跑到第三圈,他们腿都抬不起来,前头萧素素和众女兵还轻轻松松地回来亲切地给他们打气时,他们笑都笑不出来了。 第364章 不对劲 为什么她们这么轻松啊? 不都跑了三圈了吗? 尤其看着萧素素她们好像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接着跑第四圈的时候,他们心里一阵哀嚎。 可以了啊! 都三圈了! 还要跑多久啊? 他们真的不想跑,真的想要停下来啊! 大约看出了他们的疲惫,萧素素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们平常一般每天跑十圈的,不过,大家的体质都不同,如果实在太累,也不必勉强啊!” “三圈也可以的,也不是太差的。” “停下来没关系的。” “我让人准备了茶水,跑不动地就去那边休息,等我们跑完就可以了啊!” “累得动不了了的赶紧去!” 听到这话,累得脚都快提不起来的众新兵蛋子们十分感动,很是心动。尤其军队里带他们的老兵们,个个凶神恶煞地,与他们一比,萧素素简直是菩萨啊! 但是,对于萧素素无比诱人的提议,却没有一个听从的,个个痛苦但坚定地拒绝了。 没脸啊! 如果只是州主一个人能做到还可以当做州主大人是神女,天赋不凡,可不是州主一个人了,跟着州主大人的这一众亲卫,起码有百来个?竟然人人都能做到。 他们可是大男人啊! 难道连些女人都比不上? 她们能跑十圈,他、他们也、也、也可以! 当下众新兵蛋子们没有一个停下的,继续跟着跑。 看到这些新人们都这么自觉,这么努力,可把萧素素给感动坏了,她十分体贴地放慢了脚步,只是,有些事情,真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办得到的。 第五圈的时候,开始有人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跑着跑着就瘫下去了。 从第一人开始倒下时,仿佛就打开了什么神秘的机关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有人倒下。 对这些人,萧素素也从来不责备,相反,她还准备得十分贴心。 何盈秀早就安排了人隔一段路程就设下了一个点,提供茶水,也负责救助。 玄女教神将扈三娘麾下的女兵们十分麻溜地将人抬下去,祭司们很快进行了简单的扎针救治,神使们再给他们送上吃的喝的,补充体力。 萧素素更是十分温暖地安慰他们,体力不济不是他们的错,尽力了就行了,每个人天生的体质就不同,不可太过勉强。他们已经做到最好了,如今,就好好休息! 一一看过、安慰过他们之后,萧素素这才又几步追了上去,轻轻松松地跑在最前头,气息丝毫不乱,只脸变得红扑扑的。 萧素素这么温柔,这么体贴,一点儿不责骂他们。 众新兵蛋子感动得泪眼汪汪的,一边吃着好吃的,一边闪着泪花,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的州主,对他们这些普通士卒都这么好。 至于之前被萧素素强迫征收的怨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乱世嘛,征点兵,多正常的事啊! 而且,只是训练,又不是让他们去当炮灰,还给银子。 就是换个做工的地方而已,能养家就成。 比起那个拿征收的士兵当炮灰的许州主温和,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好? 正感动着,就听见一个年纪小小的神使好奇地问年纪大些的神使。 “姐姐,不是说,他们都是男人,很厉害的吗?不是应该比女人强壮、力气大、跑得也快的吗?之前,你不是说,别说十圈了,二十圈他们肯定都能跑的吗?可怎么才五圈,还跑了一半,这些叔叔哥哥们怎么就晕倒了啊?我们教里的婶婶姐姐们可都个个最少都能跑十圈的。我年纪小,也能跑七圈啊。他们怎么比我都还不如啊。他们真的是男人吗?” 小神使才七八岁,对这种情形十分不解,一脸的茫然。 年纪大些的神使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让士兵们不要在意,小姑娘随便说的,没有这回事,她们没有这么厉害的,根本就跑不了这么多的。说士兵们已经很厉害,很了不起了,真的! 十五六岁的神使姐姐一脸真诚地说,若不是看到神使小妹妹一脸的不服气,士兵们还真的信了。 士兵们的脸刷地就红了,比红苹果还红。 天啊! 他们原来这么差吗? 不说跟州主和州主的亲兵比,就连这玄女教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也不如? 之前,他们是知道玄女教的人经常绕着城跑步,其中有些人还去看过热闹,但是,玄女教晨跑的时间太早了,他们去的时候,也就瞟几眼,看看热闹,从来不知道她们竟然每天都跑这么多圈。 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他们还配叫男人吗? 本来吃得很香的包子也不香了,一个士兵坐了起来:“我没事了,我还是继续去跑一下!” 神使姐姐担心地问:“没事?真的不用勉强的。还是多休息一下!” 虽然东西真的很好吃,床也很舒服,但是…… 士兵头也不回,再次投入了训练当中。 有了一个这样的,其他人也躺不住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们就这么躺平。 很快,休息区就一个士兵也没有了。 小姑娘笑眯眯地问大一些的姑娘:“姐姐,我演得棒不棒?” 大姑娘奖励小姑娘一棵糖:“棒!” 就这样,晕倒,休息,再跑…… 第一日的十圈,所有人都完成了。虽然说有的人完成得比较晚,差不多都快到中午了,但到底还是完成了。 萧素素夸奖他们,告诉他们午饭都准备好了,赶紧去吃。 “大家表现得都很棒!” “好好休息,明天见!” 萧素素挥挥手,带着她的亲兵们走了,休息区的玄女教的人也一一撤离了。其中,有小姑娘在撤离的时候一脸担忧地嘀咕:“州主姐姐回去了还要打拳、练剑,处理公务呢!今天一个晨跑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晚上不知道又要多晚才睡呢!” 香气远远地传来,是肉香。 锻炼过后,肚子格外地饿。 但想起小姑娘的话,顿时这香气没有这么香了。 负责训练他们的队长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玄女教的女军们,平常在辰时就完成了跑步训练了,完成之后,还要进行列阵训练、打拳训练、武器训练还有救护训练、战场做饭训练…… 越说,士兵们的头越低。 到最后,几乎垂在胸前,无脸见人了。 第二天,卯时前一刻,起床锣响。 昨天还赖在床上,有些起不来的新兵蛋子们,虽然浑身酸痛,动一下就呲牙,但最后全员列好队的时间,竟然比昨日还要早一些。 比他们更早的是萧素素。 萧素素依旧一身戎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站在台上等着他们。 从此之后,无论寒暑、无论刮风下雨,只要萧素素在,她一天也没有拉过。 她含笑等待的身影,留在了队伍每一个士兵的心中。 从此,太平州军的士兵们,甚少有迟到这样的事发生。 因为他们知道,州主在等着他们! 这一日的训练依旧是跑步,萧素素依旧陪着他们跑,即使他们跑得比第一天还要慢,她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一日复一日。 然后,士兵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何先生开始的时候,本来是十分担心的,但看了几日,他将准备寄给秦律的信给撕了。 “不对劲!” 这一日,姜需对刘一雄这样说。 第365章 有人求见 “?” 刘一雄正在伏案看各县送来的公文呢,无缘无故的姜需突然来了这一句,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长安城那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情报送回了。” 姜需一脸凝重地道。 刘一雄搁下了笔,不解地看着姜需:“这有什么奇怪的?就几日而已。也许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本来也不是天天都有信回来啊!” 姜需摇了摇头:“若只是长安也就罢了,但其他各县也同样如此,没有半封信回来。” 这下,刘一雄也觉得不对了。 一城如此也就罢了,所有的都如此就不正常了。 “不会是给发现了?” 刘一雄如此推测,这是最先想到的可能,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只是,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探子被发现端了这种事不算稀奇,但是,端一个、两个什么的,甚至是一个窝点什么的,都很常,可所有的探子全暴露?这怎么可能? 就算出了内奸也不可能啊! 为了保密,这些派往敌方的密探是互相不晓得对方存在的。就是一个县的负责人,往往也只知道本县探子的名单,别县的也是毫不知情的。 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将人一网打尽? 说完,刘一雄忍不住摇摇头。 只是,除了这个可能,他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姜需觉得,没有别的可能的话,再不可能,这也是唯一的答案。 “我们的人肯定都被控制住了。” 他说道,脸色很不好看。 刘一雄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他们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才是重点。 是的,不过是些探子而已,被控制住了,甚至被杀了,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对于以万为计量单位的军队来说,这个数量微乎其微。没了,大不了再送一批人过去就是了,虽然有点可惜,但对他们来说,不伤筋不动骨,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这件事可怕就可怕在,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本来应该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如今却发生了,而他们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诡异! 太诡异了! 邪门! 太邪门了! “这玄女教莫不是真受玄女娘娘的庇佑,有什么神秘手段不成?” 一直并不怎么信鬼神的刘一雄忍不住都有些不大确定了,实在是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别的可能了。 “不,绝对不可能!” 姜需一口否定:“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一定要把这个原因查出来!” 姜需说道,不把这个原因搞清楚绝对不行。他深深地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一条重要的情报可以左右整个战局的胜负。 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以后在应对太平州的事情上,他们就成了瞎子、聋子,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 姜需不能接受。 刘一雄也不能接受。 “再派人去查探看看!” 刘一雄吩咐,姜需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这事儿,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这时有士兵来报,说一个叫做言老三的人在外头求见刘一雄。 “言老三?” 刘一雄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言也不是什么太常见的姓,刘一雄甚至都不认识什么姓言的人。 刘一雄疑惑地看向姜需,姜需的记性比他好一些。 不过,这回姜需和刘一雄反应倒是差不多,姓言的人,他倒是知道一两个,可是这两个人在家里不排行第三,而且,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一个就在军中,要见方便得很,犯不着专门来这一出。 姜需朝刘一雄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大概是什么不重要的人?如果重要,姜需肯定会有印象的,他这个人眼毒得很,记性也好,只要见过一次,他基本上就不会忘记。 大概又是来送礼或者攀关系的? 自从当上定州州主之后,这样的事没少发生过。 这要是平常,为了收拢人心,刘一雄倒也不吝见上一面,听听对方要说些什么,做出个亲切的样子。 但是,今日刘一雄实在没有应付人的心情,因此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不见”,连让对方下次再来的客气话,刘一雄也没有说上一句,可见心情糟糕成什么样子了。 一般而言,被拒绝了,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但今儿个却有些例外,过了一会儿,刚送信来的士兵又来了。 听说刚才那人还没走,刘一雄心中一阵恼怒,很有种当场冲出去把这个不识相的家伙丢出去的冲动。 他是武将,擅长冲锋战斗,耐心可不是他的长处。 不识相的人,就不必再给他好脸色了。 看到刘一雄难看的脸色,士兵的腿肚子一阵又一阵地抽筋,凭心来说,他也不是那种不识相的人,刘一雄都说不见了,他哪来的胆子敢再来触他霉头?只是,这趟他不跑不成啊!不跑的话,他怕真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到时候被查出来,他一条小命可不够赔。 所以,虽然战战兢兢地,他仍旧将话传达到了,他说,言老三刚才说,他有重要的情报,关系到太平州州主萧素素。 这话一出,士兵挨了一脚,被刘一雄踢了出去。 “那还等什么?” “还不赶紧让人进来?” 士兵一瘸一拐地跳着走了,速度竟然还很快,差不多跟跟瘸腿的兔子比赛跑能力了,一眨眼,士兵的身影不见了。不见了之后也没有多久,就又一瘸一拐地领着那自称“言老三”的人来了。 言老三从外表看,像个富家翁,但是,刘一雄一眼就看出,这绝对不是个单纯的富家翁,他的衣着也许能骗人,但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杀过人、见过血的人,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你就是言老三?” 言老三抱拳,江湖气十足,他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这个必要。要取信刘一雄,自然只有拿出真正的筹码来。 “不瞒州主大人,我本来是大山里的一个土匪。” “土匪?这同萧素素有何关系?” 刘一雄想不通,不过,他觉得,他好像要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了。 刘一雄的直觉没有错。 言老三甩出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太平州州主萧素素,她竟然出身土匪,还是赫赫有名的娘娘寨的寨主! 第366章 上当了 “竟然是她?” “怎么可能?” 刘一雄大惊失色,心不停往下沉。 娘娘寨的名字他们是早就知道了的。 只是,从温和的手里接过了地盘之后,又借了一部分兵给温和,还要防备萧素素,他们手里的人马并不是十分充足。 各县因为温和的离开,很多本地势力都蠢蠢欲动,更有安西、成连两县直接举起了反旗,宣告独立,不接受刘一雄的号令。 为了拿下定州,刘一雄很花费了一番功夫,或打或抚,灭了安西、成连的两股势力之后,各县倒是暂时安分下来了,但是,也只是表面上安分下来了。 安西、成连的残余势力他们并未彻底剿灭,见势不妙,他们退进了山里,落草为寇。 大山广袤无垠,叛兵们又都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刘一雄吃了不熟悉地形的亏,派兵剿了几次,去的人多了,叛兵望风而逃,去的人少了,叛兵们一拥而上。 最后没什么成果,还折损了不少人马,不得不暂停了剿匪之事,先将精力集中在各县。 如今,各县基本稳定下来了,山里头的各匪寨就是刘一雄、姜需准备对付的下一个目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刘一雄、姜需可不准备在自己鼻子底下,还留着这么大的刺,随时逮着机会都会突然冒出来扎自己一下,就算只是跳梁小丑,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可是太恶心人了。 因此,在稳定各县的同时,刘一雄就特别让姜需展开了对大山里头的土匪们的调查,而一调查,刘一雄、姜需均吃惊不已。 他们本来都以为,山里的土匪,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多则一两千,少的话几十,甚至十来人。 然而,沿着定州边界一直延伸到太平州的大秦云岭里的匪徒规模比他们预想地要大得多。 几百上千人的寨子比比皆是,近万人的寨子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与他们一比,原本他们觉得是个隐患的那些叛兵们倒是不算什么了,一两千人的队伍固然不算小,但与别的寨子一比,根本不成什么气候。 而在这些寨子中,最让刘一雄、姜需忌惮的就是娘娘寨了。 一来娘娘寨就在定州边上,离他们的距离最近,随时都能从山里进入他们的地盘,对他们造成威胁。 二来娘娘寨的势力太大,娘娘寨的方圆百里,除了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势力敢在其中立足。 所有的匪寨,不约而同避开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当然之前也有不那么识相的,不过,娘娘寨很快就让他们变得识相了。 而娘娘寨的人口也是目前所有匪寨里最多的了。 据探子打探来的消息,很有可能已经达到了一二十万,这都相当于一整个县的人口了。 开始刘一雄和姜需还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口涌进山中。 从他们得到的各县人口来看,人数并不少,不像是流失了这么多的样子。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答案了。 这些都是从许州过来的流民,多是老弱妇孺。 只要听从娘娘寨的号令,服从娘娘寨的管理,愿意加入娘娘寨,娘娘寨几乎是尽数全收了。 真是疯狂。 漫漫隆冬,这么多人口。 不是在城市,而是在山里,他们是怎么养活这么多的人口的? 而收这么多的老弱妇孺,有什么用? 有疑问的不止刘一雄、姜需,其他壮大起来的寨子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并且,双方发生了火拼。 结果是单方面的完虐。 娘娘寨的寨兵几乎是单方面地碾压了对方。 从此,再没有土匪敢轻捋娘娘寨的胡须。 有这么个土匪寨就在卧榻之侧,刘一雄、姜需视为心腹之患,可是不过一两千的叛兵,他们派兵都屡屡受挫,要怎么对付娘娘寨? 打仗刘一雄不怵,可是山里的寨子,都易守难攻,不付出几倍以上的代价,根本就不可能拿下。 若是物有所值倒也罢了,可拿下土匪寨子,他们有什么好处? 说财,土匪能搜刮多少财物? 说地方,山里的破烂地方,谁稀罕? 唯一可以说得上的就是人了,拿土匪充军到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与损失一比,这点可怜的诱惑都吸引力不大了。 要怎么才能付出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个隐患呢? 刘一雄、姜需头疼不已,日思夜想,偏偏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打代价太大了。 不打人家难道还能被他们招安吗? 想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能在山里舒舒服服当大王,谁会轻易给别人卖命啊?如果说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威胁到娘娘寨的生存或许还有可能,但目前看来,他们的十万兵马对娘娘寨根本就无法形成足够的威慑。 换了他们是娘娘寨的人,也不会轻易同意被招安。 还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娘娘寨的人开始撤出定州了,一批一批的,好像都往太平州去了。 听迁徙之人的口气,似乎太平州的长安城空虚,承诺去定居的人都给予良民的身份,从此之后,就不再是流民了,所以,这些流浪的中州人心动了,一批一批地离开了娘娘寨。 据说娘娘寨的人也没有阻拦,因为实在是养不起了。娘娘寨最开始收留她们是想增强娘娘寨的实力,谁知道最后来的人太多了,又赶上了大冬天,这些人携家带口过来,虽然也有些干粮,但也不足以过一个冬天,迫不得已,娘娘寨将自己的存粮都贡献出来,这才勉强将冬天撑过去了。但如今才开始春耕,要等到秋收还不知道要多久。娘娘寨也愁得不行,如今她们自己要走,倒是也松了口气了。 这可太好了! 刘一雄和姜需正愁娘娘寨人太多了,如此也不用他们操心了。等这些人散得差不多了,娘娘寨得不到兵源补充,就好对付多了。 因此,对这些逃往太平州的中州流民,他们不但不阻拦,反而大开方便之门。 不仅如此,他们还严令各县,坚决不准收容中州来的流民,让这些人也全去太平州。 刘一雄和姜需冷笑:萧素素不是要人吗?他们就给她送过去。 如果是些青壮年,他们还想吸纳一下,可都是些老弱妇孺,不值得。 一样的粮食,他们能多养好些精壮的士兵了,不值得花费在这些人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穷,没钱。 虽然是些老弱妇孺,可人口就是人口,女人可以生产,孩子能长大,尤其是娘娘寨的,听说那里就是普通的寨民,多少也都会点拳脚功夫,比一般的人要强许多。 只是赶来给温和解围的时候,他们没顾得上带走望川的大部分资产,而温和留给他们的定州,除了人口方面,其他几乎是个空壳子。 如今的定州,穷得很,能养活目前的百姓和军队都不易了,再来这么多的人口……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放到太平州去,看萧素素到时候怎么办? 就算是有云州作为后盾,也不是那么容易? 就算这些人比一般的老弱妇孺强些,可再强能强得过青壮士兵?没有了地形的优势,这些老弱妇孺,比起他们的作用,更多是累赘了。 刘一雄和姜需等着看萧素素的笑话。 但如今,知道了真相,两人的脸一下子青了。 这些人,真的这么没用吗? 如果真的这么没用,为什么萧素素要设法将他们接过去? 太平州所谓的收留流民,其实就是为这些人过去专门掩人耳目出台的策略? 他们,上当了! “来人!” “传令下去!” “立即封锁到太平州的所有通路,我要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 第367章 隐忧 刘大刀匆匆地来找萧素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阴沉阴沉的。 他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 “出什么事了?” 萧素素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刘大刀也同样没有废话。 他和大刀寨的人是最早投到萧素素的名下的,当初也许存了别的心思,本来想将萧素素做为踏板,能够得到秦律的青眼的。可近年余的同甘苦共患难,如今,他已经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长久的相处他很清楚萧素素的作风,用不着客套。 刘大刀单刀直入。 “我的人在刘一雄那里发现了言老三。” “刘一雄见过言老三之后,就让人封锁了所有定州到太平州的通路。” “这消息是赶在封锁还没有完成之前送回来的,如今封锁已经完成,以后那边的消息恐怕很难过来了。” 如同刘一雄、姜需会在太平州这边放探子一样,刘大刀也早就趁着温和同刘一雄、姜需交接时的混乱时期,布置了不少探子过去。 这些消息就是留在那边的其中一个探子传回来的。 那探子也是以前大刀寨的人,虽然说刘大刀与以前相比,形象变了不少,乍一看,像个富家翁,白了不少,胖了不少,不过,那探子眼力好,多看了几眼,还是认了出来。 而继刘一雄带回来这个消息之后不久,迟敬那边的消息也随后就到了。 迟敬信上说,一直很克制的定州那边突然出现了异动。 定州军大量地陈兵汾河边,五里一岗,有士兵巡逻, 除此之外,在两州交界的山里,也派了大量驻军,把守了大山里的几条重要通道,并且,也同样数里一点巡逻。 以前原本可以通行的一些小路如今也都有人看守,除非强行使用武力,不然正常手段,是无法再通行了。 迟敬对此也做出了应对,随后就立马布置了相应兵力,如今正和定州军隔河、隔山对峙着,防备定州军的突袭。 不过目前,定州军只是严密防守,没有进攻的架势。 只不知为何突然定州军就戒备得如此森严了。 另外,原本已经启程准备于今晚过来的娘娘寨最后一批人在探到了定州军的动静后,没有按预定计划同接应队伍汇合,传来消息说,他们好像别盯上了,稳妥起见,石灵儿选择个 退回了娘娘寨,据险防守,暂缓过来的计划,等待萧素素示下。 “看来很有可能是言老三不知怎么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并将我们卖给了刘一雄了。” 刘大刀根据消息做出了推测,心情差到了极点,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把言老三剐了。 这言老三真是个祸害。 当初将他的藏宝祸祸走了,刘大刀很是找了他一阵,结果这小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别人都给刘大刀训出来刀了,这家伙硬是一点影子也没露,带着大部分藏宝顺利逃走了。 这旧恨刘大刀还没有跟他算清呢! 没有想到,如今竟然又添新恨。 偷了财宝还不算,如今竟然卖了萧素素,萧素素身份曝光倒也罢了,反正如今萧素素已经过了明路,朝廷都认可了,娘娘寨寨主这个身份也没那么重要了,被人知道了也算不得多大的污点。 可这言老三迟不说,早不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了萧素素的身份。 若是早一些,投奔娘娘寨的这些寨民们都没有过来,人多势众,娘娘寨又地势险要,凭刘一雄手里的人马,还真未必能拿娘娘寨如何,自古防守一方总是更轻松一些的,之前姚子长又送了大批的粮草过去,支撑一段时日不成问题。 而且,刘一雄要想围困娘娘寨,必须动用大量兵马,不然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可刘一雄借兵之后,手里也就七八万人。 一旦他抽调大量手里的兵去打娘娘寨,萧素素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对定州发起攻击,逼刘一雄回兵相救。 而若是刘一雄调其余地方的军队,他们同刘一雄目前也不是一条心,刘一雄也没有许州主温和的那份威慑力,他们能使多大力很难说,而且,就算他们全力相助,以他们那战五渣的能力,对上陈大光,胜负还用说吗?那不是去剿匪,是给陈大光送兵源啊!到时候娘娘寨说不定能趁势再壮大一回。 可这该死的言老三,不迟不早,偏偏选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娘娘寨的大批人马已经已经撤往太平州,如今已经只剩下留守的陈大光手里的三千人加石灵儿、姚子长、吴青山等最后一批一千余人,加起来五千都不到。 这么点人,甚至都不需要刘一雄动用他的亲信军队,调集地方军队去剿,都可以。 陈大光虽然厉害,但他手下也只有千余人训练的时间长一些,其余两千人都是后来收编的,训练时间还短,忠心也有限。 吴青山的队伍倒是不需质疑,可人数也就千余。 靠着这么支队伍,一旦大军来围…… “早该杀了这老小子的!” 刘大刀后悔不迭。 但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何盈秀咬紧了嘴唇,灵儿他们这些孩子可都在最后一批啊! “素素!” 何盈秀忍不住看向萧素素。 萧素素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 “别慌。” “娘娘寨易守难攻,虽然只有不到五千人,但以陈大光、吴青山他们的本事,不会轻易就被打败的。” 萧素素安慰何盈秀,何盈秀一想也是,到底安心了一些。 “你去召集人,我们开个会。” 何盈秀匆匆去安排这事,刘大刀也去寻他的属下去安排,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别的秘密通道。不然以后两州之间的通信会成很大的问题,探子就算有消息,也无法传过来,娘娘寨也无法传递消息回来。 他们离去之后,萧素素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抹隐忧。 如果只是调集地方部队还罢了,怕就怕…… 萧素素的手在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注定又是个漫长的夜。 娘娘寨里亦如是,夜深人静之时,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第368章 是战是撤 议事厅里石灵儿、马思思、邓春花、杨芸、杨树林、何敏敏甚至柳儿、虎娃都在,他们的面容仍旧稍显稚嫩,但气质与以前相比,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撤离计划不能如期进行,但他们的脸上却再没有了萧素素他们刚离开,和曾经被收容的流民们包围寨子时曾经的惊惶、无措,如今的他们从容、冷静,丝毫不乱。 陈大光、姚子长、吴青山也在这大厅里,还有一些在萧素素她们离去后才提拔起来的人,例如陈大光的副手王森,如今他也独挡一面了,单独领着个千人队;还有上次逃过一劫的铁牛,如今也领着千人队了。 另外,郑先生、青叶、青柳等人和迟老夫人、迟大嫂等人也在议事厅里。 他们都是等到最后才撤离的。 郑先生、青叶、青柳等人的打扮同以前截然不同了,不像刚开始来,头上的金钗、发梳,手上的手镯还有压裙子的玉佩,不,甚至连穿的裙子都不知去哪里了。如今的她们,都是和娘娘寨的人一样一色最朴素的上衣和裤子,头上郑先生年纪大些,随便在头顶上一团,用发带一系,一个整齐纹丝不乱的道姑头就解决了,青柳几个姑娘家则要么是一个高高的马尾,要么是一个低低的辫子,就连双辫子都没有扎,垂在两边,干活不方便。 其实,她们私心里觉得郑先生的这个道姑头更实用,不过,郑先生觉得到底是姑娘家,以后还要嫁人的,本来就裙子都不穿了,再来个道姑头,人家还以为她们都出家了呢,坚决不让,青柳她们这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今,再看她们,再也不会觉得她们同这娘娘寨格格不入了,同其他人浑然一体,再没有什么明显地差别了。 变得不止是打扮,就连她们是神情都少了几分规矩,多了几分肆意。 就是一向最为板正的青柳,此时口渴了,拿起水杯来,也不是如同以往那般,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啜着,而是,直接咕噜咕噜,三两口就下肚了。 真凉爽,过瘾。 而对她这稍显粗鲁的喝水姿势,没有一个人关注,事实上,大家都差不多,就连教导礼仪规矩的郑先生也是如此,一堆的事情等着她们呢,哪有功夫慢慢喝茶?有这功夫,还不如再多做两件事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直在拨弄着算盘的马思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石灵儿问:“怎么样?我们目前剩下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 马思思的脸色有些沉重:“撑不了多久,如果按照以前的消耗量的话,可以支撑半个月,如果节省一点的话,最多也就一个月。” 本来之前姚子长运来的粮食还有不少库存的,但因为太平州那边也谈不上宽裕,这么多的人口过去,压力也太大了。如今才春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怎么也得到了秋天才有收获。 因此,迁移的时候,物资也跟着逐步转移过去了。 按照原计划,娘娘寨只保留个据点,由陈大光负责,留了最精锐的两千战斗人员。人数不多,他们可以通过战斗、收保护费获得补给,开春了还可以渔猎,物资问题很好解决,不需要留太多粮食。 陈大光当初还想只留几日就够了,其余的让石灵儿她们都带走呢! 太平州那边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口,又不像他们在山里,有野菜,有鱼,还可以打猎,应该比他们更需要这些粮食。 之所以最后还留了一个月的口粮还是出于娘娘寨的传统,萧素素从以前就一直挺喜欢储粮的,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尽可能储存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虽然陈大光很高风亮节地说他不要,但石灵儿还是秉持着娘娘寨的一贯作风,给他留足了至少可以支撑一个月的储粮。 如今,石灵儿十分庆幸,还好她当初坚持这么做了,不然现在他们立马就要为粮食头疼了。 不过,只这么点粮食还是少了些。 如果是平时倒也罢了,在大山之中,天气已经暖和了,捕鱼也好,打猎也好,收保护费也好,被雇佣也好…… 养活十几二十万人不容易,养活五千个青壮年,办法多得是。 可如今,石灵儿不能不想多一点。 刘一雄突如其来的动静,是什么缘故,同他们娘娘寨有关吗? 石灵儿希望不是,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希望刘一雄只是因为太平州如今和云州一体,成为了新朝廷的一部分,同刘一雄立场对立,他才在稳定住了定州的局势后,重兵布在两州之界,防备太平州,只是这样而已。 石灵儿无比希望就是这样,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单纯。 好的不灵坏的灵,越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很不幸,石灵儿猜中了。 第二天,青岫手下的探子们带回了一个个极其不好的消息,各县的卫队不知怎么回事,都开始异动了,他们开始集结,看样子,似乎要有什么大的行动。 石灵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了,他们必须有所决策了。 “就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你们说,我们要怎么办?” “是战还是撤?” 石灵儿看向陈大光、吴青山和姚子长,对于打仗,他们都是专家,比她要强得多。 对于打仗,她一点儿也不懂。 既然如此,石灵儿一点也不逞强,该请教的时候就请教,不会在不擅长的事情上瞎拿主意。 最开始的时候,石灵儿不是这样的,她战战兢兢地,总是想将每一件事都做得尽善尽美,不辜负了萧素素的托付,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总是自己偷偷成夜成夜地去学,希望不在别人面前因为无知而丢丑,希望自己表现得完美。 但是,这段时间做下来,她慢慢地发觉,她不需要这样,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对于不懂的事,听取擅长之人的意见,比自己偷偷瞎琢磨,省时间、效果好多了。而且,比起生命来说,面子什么的,真的什么也不算。 如今,她只希望寨子里的人,都能好好的,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她的不成熟和浅薄,而无辜失去生命了。 听到石灵儿的问话,陈大光、吴青山、姚子长互相对视,目光交汇中,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战!” 第369章 就这么办 陈大光选择“战”。 他们之所以被派来娘娘寨,本来就是为了协助萧素素掌控这山里的势力。如今萧素素拿下了太平州,那里将成为她今后的重心,娘娘寨这边的目标还没有完成,自然需要有人继续进行。 陈大光义不容辞地接下了这个残局。 留下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看着只有两千来人,并不算多,但这两千来人全是可战的青壮,在陈大光的带领下,肃清了周围百里的其余势力,打下了娘娘寨的赫赫威名。 名声这种东西,建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失去却容易得很。 这时候“撤”很容易,但是,一旦“撤”了,再要拿回来,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错过了时机,失去了势,要拿回来,很有可能要付出十倍、数十倍的代价,也未必能够收回。 陈大光自然不愿意退。 吴青山也选择“战”。 他的出发点却是同陈大光不一样,他一向是个主战派,向来信奉的就是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既然对方摆明了要对付他们,逃避只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与其窝窝囊囊,不如奋力一搏。 打得对方怕了,付不起代价了,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了。 尤其他对陈大光的实力,对他自己的实力,都有信心。人数也许他们比不上对方,但是,那些酒囊饭袋,就是来再多,又能起多大的用? 说起来,很久没有打过像样的仗了呢! 吴青山的眼中战意盎然。 同样选择“战”,姚子长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现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再打动他了。 他如今是姚·一潭死水·子长。 在得知在他离开的期间,萧素素她们竟然拿下了汾河以北九个县,建立了太平州,萧素素成为了州主,得到了新朝廷的认命之后,姚子长就平静了。 不仅平静,他还格外冷静。 就算马上他们可能要面临各县的共同围剿,姚子长的心中也不起任何波澜,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只汾河北九个县是有点少。 如果把汾河南这几县也一同拿下了,那太平州才是完整的太平州啊! 呵呵,到时候他要在定州的州城,迎接萧素素、迟敬他们的到来。 打通山里的通道算什么? 他要这整个定州! 就用这不到五千的兵马! 这里没有萧素素、没有迟敬,该到他姚子长出马的时候了! 战! 当然要战! 姚子长微勾嘴角,露出无情的冷笑。 不过,战虽然要战,陈大光看着石灵儿她们,尤其是其中的柳儿,目光顿时变得柔和,声音也小了许多。 “不过,我们留在这里就行了,打仗的事,你们也插不上手,倒不如赶紧去寨主那边,他们那里如今正缺人,你们去了正好可以给寨主帮忙。” 黄猛也拍着胸脯道:“我手下有个人对山里最熟悉不过了,他刚跟我说,他知道有一条密道,可以绕过他们的防线,通过去。这条路知道的没有几个人,十分隐秘,就是要绕很远的路,但十分安全。我叫他带你们过去。” 吴青山、姚子长等人也连连点头,赞同陈大光、黄猛的意见。 他们这些人不是当兵的,就是当匪的,对于生死,他们早就有了觉悟了。 如今,唯一让他们牵挂的就是石灵儿他们这些人了。 战场无情,不到最后,胜负难料。 所以,他们想到的第一件准备工作,就是将石灵儿她们这些人,送到最为安全的地方。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安心作战。 “不,我们不走!” “大光哥哥,我要跟你一起杀敌!” “我们不怕,我们也能帮上忙的。” 马思思、邓春花、杨芸芸、杨树林、虎娃等人纷纷表态。 迟老夫人也一拄拐杖:“老身虽老,砍几个兔崽子还是不在话下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迟夫人话不多,只默默地往迟老夫人面前一站。 老人也好,女人也好,孩子也好,没有一个退缩的。 陈大光看着他们。 这些老人女人孩子,一个个地,怎么就不晓得怕呢?这种时候,就应该让他们这些男人顶在前头,他们一个个凑什么热闹? 尤其看到一向胆小的柳儿也没有一丝退缩的样子时,陈大光的脸都黑了。 “一个个地,都瞎逞什么能?” “听话!” 陈大光大声吼。 不过,没有什么卵用。 虽然他现在长得还是一脸熊样,不过,寨子里的人好像已经没有怕他的人了,包括胆小的柳儿。 他吼声如雷。 他们,平静得很。 只是,这绝对不是接受陈大光他们意见的平静,而是坚持己见的平静。 都是娘娘寨的人。 他们不会离开的。 他们虽然是女人孩子。 可他们亦不仅能同甘,亦能共苦。 陈大光这下不止脸黑了,他牙疼,吴青山、姚子长他们牙也疼。这帮女人孩子强起来,他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怎么办? 几人眼神交流。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能来硬的? 你来? 你来? 你来? 该你来! 几人眼神闪烁,面对即将来围的大军,他们不带怕的,可对这些寨子里的女人孩子,气不知怎么就短了几分,毕竟,平常饭是人家做的,衣是人家裁的,就连他们的家也都是人家给建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怎么硬? 姚子长再也维持不足云淡风轻的姿态,忍不住用手薅了一把头发,然后,看着满手掉落的头发:好忧伤。 他现在头发就掉得这么厉害,他还有以后吗? 最有头脑,最擅长言语的姚子长都没什么辙,其他人就更没辙了。 就在这时,石灵儿一直在默默听着大家的话,不停地思考着,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好!” “就这么办。” “我们走!越快越好!” 此言一出,马思思、邓春花等人均是惊呼,迟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倒是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郑先生暗暗点了点头。 见众人一脸不情愿,石灵儿十分冷静地道:“你们忘了,我们本来就要去长安的。寨主他们都在那边,寨民们也都去了,我们在那边才更能发挥我们的价值。” “如果我们过不去,寨主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从理智上来讲,石灵儿说的没有错,可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们总是有些安心不了。 石灵儿又补充了一句。 “这条密道我们这边有人知道,寨主他们不一定知道。” “我们过去,正好可以把密道的事告诉他们,还可以把这边的局势告诉他们,这样寨主也好派兵过来支援。” 这话一出,其他人就不反对了。 马思思瘪了瘪嘴:她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难道她就比石灵儿差这么多?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既然要走,那自然是越早越好。为了避免被定州的探子给盯上,当天晚上,石灵儿他们就趁着天黑悄悄地从悬崖溜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坐船出发了。 一直到数天之后,定州的探子才发现人不见了。 “废物!” 第370章 增兵 刘一雄大怒,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叫他们将人盯紧了,竟然还犯这样的错误,女人孩子也能跟丢。 刘一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本来,这是他手中牵制萧素素最好的人质的,如今,却全跑了。 剩下的刘一雄他们,都不是萧素素的嫡系人马,就是他将他们全杀了,能起什么用? 一整天,刘一雄都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不过,这天下午,从渝州那边倒是来了好消息。 许州主温和已经带人攻破了渝州州城,如今,整个渝州都是温和的地盘了。 与此同时,温和接受了南盛朝廷的册封,成为了定北王。 异姓王,大盛立朝起,吸取前朝灭亡的教训,无论多大的功勋,最高爵位也只到一品国公。 非皇族,不封王。 但如今,继后盛大统皇帝封秦战为摄政王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位异姓王,只不过是南盛长乐皇帝册封的。 两个皇帝,两位异姓王。 而随同温和的信使一同来的,还有南盛的天使,刘一雄也得到了南盛朝廷的认可,被南盛皇帝正式封为了定州的州主。 刘一雄自然领旨。 如今,云州和许州、渝州,太平州和定州,算起来,他们还多了一州之地呢,也不是软柿子。 只是,有件事情刘一雄有些想不通。 “等。” 刘一雄在上次给温和去信时曾就云州秦家拥立新帝,还有太平州投了云州之事向温和问策,如今温和接受了南边朝廷的招揽,这表明了他的选择,也在刘一雄的意料之中。毕竟,南边朝廷离他们远着呢,云州、太平州却近在咫尺。远交近攻,换了他也是如此。 只是,既然成了敌人,依温和以往的作风,应该会不惜一切,摧枯拉朽地摧毁对方才是。当然,云州肯定不好摧毁,那可是大盛第一军呢! 但是,刘一雄不认为温和会退缩。 从许州起兵起,温和从来就只有进,没有退。 而且,他也不能退。 为了这场战争,为了胜利,温和将许州、中州、晋州大量的人口拉入了军队,以至于军队的人数达到了相当恐怖的数字。 如此大量的士兵,需要大量的物资供养。 然而,与强大的军队相比,民间的青壮年却是越来越少了,导致田地缺人耕种,几乎都荒芜了。 不仅农业如此,缺少了人力,其他各行各业无不萧条了。 而之所以一直能够支撑,没有乱起来,是因为温和掠夺了大量来自中州流民和半个晋州的官方府库,这才得到了支应。 如果一旦停下,这样庞大数量的军队就是个无底洞。 就算温和新打下了渝州,又获得了一定的补给,可渝州又是个穷州,就算是举整个州的财力物力,怕也供养不了多久。 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是等呢? 要等什么呢? 等到军需供应不上?还是等到老百姓被盘剥得太甚不干了造反吗? 继续进攻才是出路啊! 尤其原来的北晋州,如今的太平州,可是有名的富庶之地,再不下手,给萧素素挥霍完了他们喝汤啊? 刘一雄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太平州动手的一个原因也是在等温和那边完事,凭借人数上的优势,打短仗、打快仗,不给太平州向云州寻求支援的机会,先拿下再说。 这是他们之前曾经说好过了,趁着这个空档,正好也把定州内部料理干净。 不曾想,拿下渝州的温和却不急了。 这跟之前说的可不一样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刘一雄将温和的信递给姜需看,姜需看了也是一头雾水,这前后态度也变得太快了。 不过,一头雾水归一头雾水,姜需还是劝刘一雄。 “那就先等等飞!” “计无双这人用计向来邪毒,很有可能他有更好的计划了。” 刘一雄问姜需:“你能猜到一些吗?” 姜需摇头:“我暂时也没有头绪,毕竟情报太少了。” 如果他同计无双同在一个地方,凭着彼此的了解和相同的情报,也许能猜出几分端倪,但如今相隔千里,线索太少,就是他也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们那边计划,但姜需觉得可以相信温和的手段和计无双的头脑,先等等看。 刘一雄点头,他的目光看向了沙盘,指向了一个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解决掉他们!” 娘娘寨既然是太平州的人,那就不能留了。 不然到时候真打起来,那就后方不稳了。 姜需点了点头。 “好!” 之前,刘一雄、姜需的计划本来是半打办围,胁迫娘娘寨的人交出萧素素的亲族作为人质,剩下的人则进行收编,补充他们的兵源。 如今青壮人口紧缺啊! 但娘娘寨反应之快,行动之迅速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了最为关键的人质。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计,这样的胆识,这样的忠心…… 娘娘寨留守的将领绝非池中之物。 不能有收服的把握,那就要以雷霆之势铲除后患。 “除留下防守的兵力,其余军队,都去支援。” “姜需,你亲自领兵过去。” “我要娘娘寨所有的人,一个也不留!” 是夜,定州军又出现异动。 一支数万人的军队紧急集合完毕后,连夜向牛头山赶去。 不仅如此,本来磨磨蹭蹭,慢吞吞,都过了好几日还稀稀拉拉的各县民兵也像吃了什么药似的,一下就快了起来,在集结了近万人之后,他们不再找借口在外沿拖延,而是迅速赶往牛头山。 最多两刻钟,他们就要到了! 而在同样的夜里,经过长途跋涉,石灵儿他们终于赶到了长安城。 深夜,城门已经关闭。 但他们不管那么多,径直上前,拍响了城门。 没有多久,城主府的灯亮了。 萧素素、何盈秀还有不少被惊动的人纷纷骑马在长安的街道上狂奔,另外一个方向,石灵儿她们也骑马而来。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吁! 双方勒马,急停,石灵儿跳下马,顾不得施礼,顾不得寒暄,急急地对萧素素道:“寨子遇到危险,定州主派兵来袭,请寨主速速派兵救援!” 话落,人一软,竟是脱力跪倒在地。 第371章 万万不可 “虽然的确是一条密道,没有兵防守,可以越过两州。” “但是人数不多还罢了,一旦大军进入,就是开始没有发觉,可大军的行动很难遮掩,只怕不等支援的队伍赶到目的地,中途就会被发现了。” “一旦被敌军发觉,我们很难得到后续支援和补给。” “到时候被敌人前后夹击,只怕自身都难保。” 神武校马续是东神将迟敬指定的留守长安的神武军指挥官,他三四十许,外表稳重,行事也十分稳重。 即使深夜被萧素素找来,又听到了这样大的坏消息,他眉间的褶子更深了,透露出他心中深深的担忧,留在最后撤离的还有吴青山他们这些好兄弟,一同从许州军叛出,一同投奔娘娘寨,一起走到如今。虽然不是骨肉亲人,可这份同袍之情,也不比亲人差了。他也很担忧他们的处境,希望能够尽快地支援他们。 但仔细地询问了相关情况之后,他还是向萧素素提出了出兵救援的问题、难度和风险。 而除了救援本身的困难程度,何先生更是指出,太平州本身就才建立,根基并不稳固,虽然萧素素采用的策略极好,将兵权都收拢在了手里,断了世家对军队的掌控,但是因为时间还太短,这种控制力还没有那么稳固。尤其萧素素本身嫡系军队人数较少,而如今太平州的军队士兵数量却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若是再有个一年,不,即使半载,甚至三四个月也好,这些士兵经过了训练,能够听得懂军令,能够列阵配合,就是战斗力差点,再加上迟敬和武功手里的兵,完全可以用人数碾压过去,别说救援了,趁机拿下定州问题都不大。 但现在,现在还不行。 这些新兵都没有训练几天,连刀都拿不好,就是上了战场,能干什么? 而若是抽调大量迟敬、武功手里比较成熟的士兵去救援,谁来防守?士兵的训练怎么办?只有迟敬和武功队伍里的军官们才是军队出身的,又有实战的经历,可以担任这个职责,别的人根本就担当不起。 一旦他们折损得太厉害,没有他们这些人镇着,只怕太平州都不用别人打进来,内部就要出问题了。 为了数千人,冒失去整个太平州的危险。 从战略上来看,无疑是不合算的。 何先生这话一出,石灵儿的脸都白了,她紧咬着下唇,很想反驳,却又无法反驳。从道理上来说,何先生的话并没有错,谁的命也是命,如果为了救援数千人的命,失去更多的生命,这并不是石灵儿愿意看到的。 马思思的眼都红了。 “那怎么办?什么都不做吗?” “寨主姐姐,不能这样!”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一定要救陈副堂主他们!” 生怕萧素素被何先生说动,马思思急得眼泪扑簌簌地掉,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可现在实在太急了,控制不住。 她扑到萧素素的面前,哀声恳求。 萧素素见她一张脸都哭得不成样子了,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在萧素素怀里,失声痛哭。 何先生皱起了眉头。 萧素素用手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放心,一定会的,我一定会的。别哭了!” “真的?” 马思思不敢置信地在萧素素怀里抬起头。 其实,她之所以如此失态,就是因为觉得不论神武校马续也好,还是何先生也好,他们说的都太对了,她也意识到当初她们想的太天真了,她们之想到要来找寨主姐姐求援,却没有考虑到,寨主姐姐的处境,如今其实也是危机四伏的。这样的情况下,寨主姐姐自身都不保,要如何去救人? 马思思都要绝望了。 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却同意了。 一时之间,马思思都怀疑她耳朵听错了。 旁边的石灵儿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要不然,她也跟马思思一样哭出来了。她没有做错,她就知道,来找寨主姐姐是对的。 要是什么援兵都请不到,真还不如当初就留在娘娘寨好了。 石灵儿的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 不过,她没有听错? 石灵儿也同马思思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萧素素。 不仅她们两个,杨芸芸、杨树林、邓春花等人也眼巴巴地看着萧素素。这次会议,萧素素让他们都参加了。 在萧素素他们离开这么久的情况下,娘娘寨又来了这么多人,石灵儿他们却都撑了下来,这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既然有能力,那就要培养起来。 战争无情,容不得天真的孩子。 想好好活着,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厉害。 她如此,这些孩子也是如此。 只是,到底是些孩子啊! “真的!” 萧素素看她们这个样子,笑着对马思思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的眼中有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怜惜。 得到萧素素的肯定,知道没有听错,马思思一下子就放心了,她脸上不禁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只是,笑过之后,发觉自己还在萧素素的怀里,顿时就不好意思了。 她的脸下子红了,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跑回自己的位置,拿了帕子,胡乱地擦着脸,何盈秀早叫人送了水上来。 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马续又喜又忧。 何先生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他刚才就在担心这个,没有想到,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感情用事,掌权者的大忌。 很多男人都做不到,何况是本来就比较感性的女人呢? 何先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胡来。 这是天下大局,不是玩游戏,哪能如此儿戏?尤其萧素素这样,坏了她的太平州也就罢了,反正这是她自己挣来的,她自己愿意毁,他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可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异族联盟马上就要打云州了,云州军全压到了黑墙那边。 太平州是云州的最后屏障。 若是太平州就这么玩了,许州军、定州军长驱而入,云州…… “此事万万不可!” “州主此举,对得起旧部,可对得起太平州的百姓?” “若州主一意孤行,此事我将上报朝廷,请求换人坐这个州主位。” “这个后果,萧州主可愿承担?” 第372章 献策 何先生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萧素素,满脸肃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立即翻脸而去的架势。 石灵儿、马思思他们如今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在这里,代表的就是云州,就是秦律。 尤其,竟然还扯到朝廷。 顿时,石灵儿、马思思他们的脸色大变。 说到底,虽然他们如今也经了不少事了,别说孩子,就是许多大人也及不上他们,但那可是朝廷啊!民对官,天然就有几分怵,更不用说,是朝廷上的那些大人物了。而且,还说要换掉萧素素这个州主。 这、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们只是想救人,并不想害萧素素啊! 现在,好像搞砸了。 该怎么办呢? 石灵儿绞尽脑汁思考,希望能想出办法,可太难了。 除非他们放弃救援娘娘寨的打算。 可是,石灵儿紧紧地咬着嘴唇,这是何先生给的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容易的办法,如果由她这个开口求援的人来说,无疑最为合适,也许,这样做才是对的?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石灵儿张了张口,可是,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说不出口。 她真的说不出口。 马思思则气得脸都涨红了。 她看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可不顺眼了,按照她以往的脾气,早就跳出来指着鼻子骂一顿了,竟然敢威胁寨主姐姐,他算哪根葱哪根蒜? 可是,寨主姐姐如今已经够难了,她再惹恼了这老头,不是雪上加霜?马思思忍了又忍, 石灵儿生怕她又莽撞,紧紧地拉住她的手。 马思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总算没有冲出去喷何先生。 她们两个没有开口,邓春花、杨芸芸、杨树林几个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儿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焦急,但是,也想不出什么辙来。 可有一点是明确的。 那就是,他们真的不想放弃。 他们真的很想救留在娘娘寨的人。 可是,寨主姐姐又怎么办呢? 如果寨主姐姐真的因为这事,连州主都当不了了怎么办呢? 大家好不容易来了太平州,以为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若是寨主姐姐被朝廷问罪,他们又要去哪里了? 他们,会不会害了所有的人? 担忧、不知所措、恐惧……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交织,但,不知为何,他们还没有绝望。 他们再一次看向了萧素素。 寨主姐姐还没有说话。 萧素素很不高兴。 何先生这老不修,年纪都一大把了,有什么事情不晓得好好说,看把这些孩子一个个给吓得,都成什么样子了。 没日没夜地赶来求援,累得一个个都瘫了,这些孩子还没像现在这样,一个个都快蔫了呢! 他倒好,几句话就把孩子们给弄得眼睛都要红了。 萧素素也站了起来,对着何先生也同样冷冷一笑,一点儿也不带客气的。 敢欺负她的人? 就算是秦律的人,也不能忍! “后果?何先生你怕是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这里是太平州,是我萧素素的地盘。” “没有我的同意,你要怎么上报朝廷?” “别说是上报朝廷,就是,这个厅,没有我的同意,你觉得,你能走得出去?” 何先生闻言,身体不禁一僵。 好像,没错? 不过,萧素素真的会做到这个地步? 就为了几千军? 她就真的不考虑后果? 连拿朝廷压她都不行? 何先生有点看不懂萧素素了,他本来觉得,萧素素不应该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之所以说出这话,一半是一时冲动,一半是被这些孩子们给道德绑架了,下不来台,这才被逼得不得不为。 因此,何先生故意扮个黑脸,也给萧素素个台阶下。 眼看这些孩子都给他唬住了,不曾想,萧素素却没有如他猜想的就着台子下的架势。 难道,他看错这萧素素了? 她真是个会被情感冲昏头的人? 如果说之前何先生说出要换太平州州主的话,是三分真心,七分试探的话,这个时候,就变成了七分真心。 凭心而说,萧素素是极有才的。 何先生欣赏她的才能,但是,若是如此容易被感情冲昏头,州主的这个位置,不适合她。心里如此想着,但现在却不宜撕破脸。 正如萧素素所说,没有她的同意,他连这个厅也出不了。 人在屋檐下,当然得低头。 而且,云州现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太平州这里绝对不能有失。现在换州主肯定不可能,萧素素的人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听云州的,一个不好,云州会腹背受敌。 与其如此,还不如…… 何先生心中有了新的盘算。 如果萧素素坚持己见,大不了拼掉一个太平州,总能替云州争取到时间,减轻不少压力的。 何先生收起了之前的怒容,他哈哈大笑。 “玩笑,只是玩笑而已。” “诸位不要当真。” “我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呢?” “少帅派我来,是为了辅助州主大人的,我又怎么会拖州主大人的后腿。” “只不知州主大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还请明示。” “何某不才,也许能对州主和诸位有所助益。” “练兵打仗什么的,何某虽然不擅长,但出谋划策这种事,不是何某自夸,能强何某的,这天下,还没有一个。” 何先生傲然道。 萧素素上下打量了何先生几眼,这脸变得真够快的,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刚才那番话,也不知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如今这话,又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不过,管他心里怎么想,能派上用场就好。 何先生既然服软,萧素素也就见好就收。 到底是秦律的人,又有才,多几个心眼子也没什么,毕竟立场不同,有点想法很正常。只要不使阴招坏她的事就行。 当然,就是想使阴招也没有那么容易,何先生身边都是她的人。 萧素素的脸上便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好意思。” “先生原来只是玩笑,我却当真了。” “有没有吓到先生,我在这里给先生赔罪了。” 萧素素郑重一礼。 何先生连忙伸手相扶,双方你请我先坐,我请你先坐,言笑晏晏。 石灵儿、马思思等人一头雾水,不过,好歹放下了一颗心。 现在,应该没事了? 这时,萧素素虚心求教何先生:“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我想要救娘娘寨,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根据新的军报,定州军又有大规模异动,调集了数万人,看其方向,很有可能是去剿灭娘娘寨的。 何先生成竹在胸:“定州军距离娘娘寨比我们近多了,就是我们立马去追,也来不及了,更何况绕远路?” “既然追不上,咱们索性就不追了。” “正好趁如今他们防守兵力空虚之际,我们调集全部兵力,进攻胥口关,逼他们回军救援。” 第373章 坑谁呢 何先生侃侃而谈。 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石灵儿等人越听心中越是敞亮,这个办法挺好的啊! 有问题吗? 没问题。 逼对方回援,这样的确比他们派兵从密道走去救援要强得多了。 毕竟,他们走的那个密道绕路绕得太远了,耽搁的时间太久,就算过去了,没有军需粮草补给,风险性的确太大了。 极有可能救援不成,反而赔进去更多人。 与她们一比,何先生的主意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石灵儿等人无比佩服地看着何先生。 不愧是秦律手下的智囊,一出手果然就不凡。比起来,他们的想法实在是太浅薄,太愚蠢了。 石灵儿等人心中暗自惭愧。 他们的能力还是太差了。 之前,他们因为在萧素素离去后,他们将娘娘寨支撑了下来,还收容了那么多流民,将娘娘寨搞得红红火火,多少心中有了些自满之意。 但如今,真的遇到了重大的危机,他们才发觉,他们的想法还很不成熟,很不长远,计策也还十分幼稚,他们之所以一直平平安安,没有出什么事,不是因为他们太能干,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站在萧素素他们打好的基础之上,又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厉害的人,还有陈大光他们这些大人的护持,他们才能做到。 如今,见到真正厉害的人,才发觉,他们其实差得很远。 此时,他们甚至忘记了之前对何先生的恼怒。 有才能的人总是轻易就能让人信服、仰望。 萧素素面上含笑,没有发表意见,只听着何先生侃侃而谈,看起来,似乎她对何先生的计策也十分满意。 等何先生终于住口之后,萧素素才温声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剩下的都是军中的事,事关机密,我要同何先生、马大人好好商量该如何做才最好,你们不是军中之人,就不便知道得太多了。” “现在,你们就先回去睡觉!” “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 “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任务要交给你们。” 因为敲定了救援这件心头大事,石灵儿等人此时心中大安,军中的事他们本来也不懂,听了萧素素的话,也就安心地退下了。 青岫的眼中却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做的是探子的工作,同军队接触也多,虽然比起老练的士兵们自然稚嫩许多,但比起石灵儿他们却又懂得要多得多。 而且他本身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何先生说的乍一听好像挺好的,他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头,只是一时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的脚步有些迟疑,却见萧素素对着他悄悄地做了个手势,青岫就明白了。 他不再迟疑,随同石灵儿他们走了出去。 只是,出去之后,他就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跑了,掉头,又偷偷地回了议事厅。 何盈秀在等他,没有让他再从前门入,而是悄悄地从后门绕了进去,让他呆在屏风后头,还贴心地准备了吃的喝的,身子还有休息的地方。 青岫知道,这是就让自己在这里听的意思。 外头,萧素素的声音传来,青岫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 何盈秀回来,悄悄地在她的位置上坐了,萧素素便知道,已经将青岫安排好了。 萧素素开始本来无意让这些孩子们再接着听的,他们这些时日也够累的了,不过,青岫好像自己发现了,他性子也一向沉得住气,萧素素便索性让他来听听,也免得他心里挂着这事儿休息不好。 萧素素放下了手里旋转着的茶盏。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先生:“好歹您也是我三哥手下最得力的谋士,我不相信您就只有这种水平,您这是在糊弄小孩子吗?” 何先生的说计策乍看没有什么问题,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胥口关是什么地方? 虽然谈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每个关口都是易守难攻直地。 不然当初为何温和的大军被阻在这两州交界的汾河边? 汾河无船不好过,大军为什么不走山道? 还不是因为山路普遍狭窄,不说只走一人,也并行不了几个人,完全发挥不了大军的优势,还很容易被敌军偷袭。 而关口之处更是难打,只需要派少量的兵力,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兵力也未必能攻破。 调集重兵? 要攻破这样一个关口要调多少重兵? 还是在对方明显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 绕过去? 非战时防备松懈,人数不太多的情况下有可能,如今?一双双眼睛盯着呢!大军过不去,稀稀拉拉去几个人做探子还行,指望几个人救援? 坑谁呢? 何先生晓得萧素素已经看出这法子的弊端,这其实也在何先生的意料之中,不仅萧素素,马续,何先生相信也知道。 这瞒得过石灵儿他们这样不怎么懂军事的人,但只要稍稍精通一点的,都能看出来。 不过,他也不慌。 因为他还有后招。 只是—— 何先生微微一笑,问萧素素:“怎么,州主难道有更好的办法?若是有,何某洗耳恭听。” 萧素素叹了口气。 “何先生,我对你很失望。” “您还是不信我。” 萧素素摇头说。 何先生不动如山。 萧素素继续道:“在我说这个之前,我想对您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这么短的时间内,要信任一个人,真的很难,这很正常。但是,如今的情势如何,先生想必很清楚。” “先生不信任我可以,但我希望,先生您能信任三哥的眼光。” “我不说我如何忠于秦家,这话说了,先生也不可能红口白牙地信我。” “但我在这里可以向先生承诺:任何人,想要越过太平州攻打云州,除非踩着我萧素素的尸体。” “若是做不到,先生可以随便取我的人头。” 何先生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幕僚。 萧素素却是一州之主。 这话,太重了。 何先生看着萧素素,萧素素也看着何先生,眼神坦荡。 她看起来,真的很真诚。 说的也很有道理。 但是,这事关整个云州的安危。 何先生不是没有触动,但有时候,承诺也好,真诚也好,都不够。 萧素素继续道:“先生说出了您的法子,我这里也想了个法子,还请先生您听上一听。” 第374章 绝不敢辞 她有法子? 不知是什么法子? 难道还能比他的法子还要好? 何先生凝神。 这件事他也左思右想过了,也设想了种种方案,无论哪一个方案,要救出这支孤军,付出的代价都实在太大。 不然若只是一点小小的牺牲,无伤大局,他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出这个头? 毕竟,里头还有他们云州军前锋营的精锐呢! 陈大光也好、姚子长也好,都是他认识的,都是好苗子。 何先生何尝不想救他们。 只是,大局、大局。 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慈不掌兵。 为了大局,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不然,只关注小节,就算是当时赢了,最后付出的代价将惨烈无比。 世上安得双全法啊! 他怎么想也没有,萧素素难道就能? 何先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虽然说萧素素的确挺有才能的,胆子也大,但,有些东西不是才能、胆量就能解决的,她的实力就摆在这里。 如果她手里的军队如同云州军一般,那他什么也不用说了,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还用头疼什么? 只是,不相信归不相信,萧素素看起来太笃定了。 难道,有什么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何先生发现他的心竟然有些动摇了。 这时,萧素素继续说道:“救援的难度和风险,我们的不足之处,先生说的都对,但是,先生是否忘记了考虑一点,这样的弱点和风险,我们有,定州难道就没有吗?” 萧素素冷冷地道。 何先生本来就是聪明绝顶之人。 萧素素不过开了个头,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头上。 他瞪大了眼。 “你是说……” 萧素素朝何先生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何先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办法继续再坐着了,他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还搓着手。 “对!” “对!” “对!” “这样完全可以。” “定州为了防备我们和对付娘娘寨,不管是主力军队也好、各县的当地驻军也好,都抽调了出来,如今他们各县空虚得很。” “县城的城防本来都就都弱,如果有驻军守着,要打还有些困难。但如果没有或只有少量驻军相守,要攻破城门,并不难。” “也不需要多少军队,也许几百,不,这是云州军,但神武兵的精兵的话,一千应该也差不多了,如果再碰到哪个酒囊饭袋的话,也许一千都不用。” “我们现在还有一条他们不知道的密道。” “几千的人我们还是能抽出来的,不会影响我们这边的防守和日常,训练的人手可能会紧一紧,但值得。” “这些人过去了之后就分散,他们只要不去救援娘娘寨,被发现的几率就不大,定州军的探子肯定都布置在娘娘寨周边。” 何先生兴奋地拿了地图展开,指着上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绕过去。” “一队一千人左右,山里如今这个规模的匪寨也不少,又都是晋州人,不会轻易被发现是我们这边的。” “我们可以分五队,同时对……” 何先生看了看地图,最后在几个县上点了点:“安心、成林、长阳,这几个县之前就反了,就给他们再来一次,还有就近的湖川、白田……” “就算不都成功,只要拿下两三县……” 何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定州到时候就离彻底乱了不远了。 这就是定州最大的问题啊! 他们太平州内部不稳,其实,定州比他们内部更不稳啊! 刘一雄不比温和,他拿下定州的时间还太短,人心也好,威望也好,全部都不足,之前不过是仗着手里的军队,勉强压下而已。 一旦让原晋州人看到他外强中干,再派人挑拨,举起反旗的人肯定不少。 而如果县城被拿下了,刘一雄他们肯定急于夺回来。 到时候娘娘寨的困局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到时候刘一雄他们反过去增援,将所有兵力集中于一县,到时候就可以用一县的资源来养兵,而近万人的军队守一县,只要不犯战略性的错误,刘一雄他们休想夺下来。 到时候,定州九县去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在定州埋下了一个牢牢的钉子,同时竖立了一面旗帜。 刘一雄他们到时自顾不暇,还能再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州主大人!州主大人!” “快!快!快!” “赶紧把马大人再请回来,兵贵神速,越快越好。” 如果说这个计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时间。如果他们的人去晚了,刘一雄他们已经将陈大光、吴青山他们全剿灭,腾出手来,各县驻兵都回城了,那就为时太晚了。 有军队驻守的城市,他们派出的那点兵马,想要攻城,完全不够看。 就算集中攻一城,也很困难,别的县立马就会来援,到时候,就完全是给别人送菜了。 现在抓的就是时间。 尽管现在赶去,很有可能也晚了,陈大光他们不一定能撑那么久。 但是,一旦成功,那可是足以牵制一个州啊! 定州相当于废了。 这个险值得冒。 何先生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立马将马续给抓回来,心中更是埋怨萧素素,都想出这个法子了,怎么都不知道时间可贵呢?竟然还把马续给放回去了,这、这怎么成。 萧素素连忙安慰他:“不急!不急!” 何先生简直想跳脚。 这怎么不急? 这么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哪里找? 看何先生脸都红了,萧素素你赶紧道:“不急不急,”何先生脑子都要着火了,然后就听到萧素素接着道:“人我早就已经派出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 “?” 何先生呆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石灵儿他们不是才来求援吗? 都快到了,这怎么也是许多天前的事了? 萧素素解释道:“这不是之前就收到定州军异动,灵儿他们过不来了的消息吗?我感觉不大好,怕他们出事,就分批派了人过去,以防万一。” “只是定州军防守得严,还好迟敬手下的军士有人知道比较偏僻的几条密道,就是同灵儿他们一样,绕的路远了些。” “去之前,我同他们说了,过去了,暂时就不回来了。” “如果灵儿他们平安,就自立山头,同他们呼应。” “如果刘一雄他们派各县驻军围剿娘娘寨,就正好可以同娘娘寨一起包饺子,趁机灭了他们。” “如果刘一雄出动了他的定州军,数量太多,不敌的话,就可以趁机去攻城,解娘娘寨之危。” …… 萧素素将她当初做的安排一一说明。 何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她竟然在这么久之前,甚至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布下了这局棋。 眼前小小的少女州主,身影如今如此高大。 他再无任何倨傲之心。 是他一直小瞧了她。 也许她年岁还小,但这太平州州主之位,当之无愧。 这不是侥幸。 有她在此,太平州,绝不会轻易失去! 何先生恭敬朝萧素素一礼:“从此之后,州主但有驱策,我绝不敢辞!” 第375章 太平旗飞扬 萧素素连忙扶起何先生。 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何先生忽想起一事,连忙问萧素素:“州主您派了多少人过去?是调的迟将军手下的人吗?” 如果是调的马续手里的人,他不会不知道。 毕竟留守长安的神武兵数量并不算太多,只有一万之数。 而派去执行这个任务,人也不能太少,至少得有个四五千的!这就差不多达到马续手下半数人马了。一下子少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因此,何先生理所当然推断是迟敬手里的人。 迟敬手里看似人多,但能派得上用场的其实也不多,何先生琢磨着,稳妥起见,是不是将长安的神武兵抽调一些过去。 当然,也不能抽太多,不然,这边若是有人出幺蛾子了也不行。 勉勉强强抽个两三千,应该还行。 没想到,萧素素却摇了摇头。 “他手里也就那么些人,还要预备定州军被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动他的人不妥。再说,这么点事,还用不着他。” 既不是马续又不是迟敬。 那他们还有谁? 何先生迷茫了。 萧素素见状,微微抿嘴一笑:“有一个人,已经好些天不见了,何先生您没有发现吗?” 何先生想了又想,没想出来。 萧素素提示:“经常出现在盈秀身边的那个。” 郑老三? 那个成天穿得花枝招展,像孔雀一样的纨绔? 这么个人,成天不务正业地,虽然经常时不时就出现在城主府,但因为啥正事儿也不见他干,从来都不在何先生的关注名单内。以至于他都消失了好些日子了,何先生也没有注意到长安城内,竟少了这么一个人。 不过,此时萧素素一提起,何先生倒是想起这郑老三的来历了。 郑老三来自临河县的郑家,说起来,这郑家是萧素素进入北晋州之后,收服的第一股势力。因此算起来,这郑家,跟着萧素素的时间也比较长,称得上是玄女教的元老了。而郑家老大更是玄女教四大神将之一的北神将。 只是,一直以来,郑老大既不比如今已经不在萧素素身边的暗影,身手高超、战力超群,他手下的黑龙卫,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悍不畏死、能以一当百;也不比迟敬,他是正儿八经的武将,有才能有战绩,其统兵之能,少有人能及,率领的士兵,更是经过战火的洗礼,战力不凡;甚至也比不上扈三娘,扈三娘虽然说是女人,但她跟着萧素素的时间最久,同萧素素最亲,也最忠心,对萧素素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如今更是收拢了数万女兵,驻扎在长安城外,日日得见。 在这些人的熠熠光辉下,区区出身漕帮的郑老三,显得如此黯淡无光。 他就是个地痞流氓而已,带着的人马也是以漕帮的苦力、底层的人居多,更没有正儿八经地打过仗,又一直留在临河县,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以至于虽然在情报里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又没啥特别出众的,又不在跟前,何先生都完全忘了,还有这么这么一帮人。 不过,说起来,若是动他们,不动迟敬的人,对太平州本身来说,自然是好事。 只是,何先生有些怀疑:“他们,能行吗?” 萧素素笑了笑:“能力不够,人数来凑。” 再说,郑老大三兄弟能力其实都不错的。 当然,比暗影、迟敬自然是差了一大截,甚至只论领兵打仗,也比不过扈三娘,但郑家三兄弟有他们自己的长处,郑老大有心计有手段,郑老二如今的战斗力就是放到黑龙卫中,也是佼佼者,郑老三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是头脑灵活,十分机敏,他们手里的人也给他们训练得相当不错。 再加上那边还有陈大光、吴青山和姚子长,郑老大这人是个人精,很拎得清,因此,萧素素并不怎么担心。 何先生好奇地问:“他们出动了多少人?” “也不算太多,四五万!” 何先生:“……”。 好,是他想多了。 四五万,就算不是人,而是四五万头猪,也足以叫定州乱个天翻地覆了。 数日后的某个夜晚,乌漆墨黑的,所有人都在沉沉的睡梦之中。突然,湖川、安西、成林、长阳、关口五县城外,喊杀声震天。 第二日,五县同时换了旗帜,定州半州之地异主。 太平旗在五县的墙头高高地迎风飘扬。 旭日初生,大放光芒。 郑老大站在城楼上,笑了。 这天下,他们来了! 五县沦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一雄、姜需的耳中,刘一雄、姜需大惊。 这一突如其来的闷棍敲得两人头嗡嗡响。 他们也很快想到了他们防线上的漏洞,他们虽然说封锁了两州之间的要道,但大山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不可能全部封锁,总有些密道是能够通过的。而他们也没有想到萧素素的行动会这么快,胆子会这么大,竟然敢直接派这么多兵来夺他们的城,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失去了大半城市。 不过两人也是经过诸多磨难、心志坚毅之人,并没有被这一狠击打到,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一方面,在两州交界,派出了更多探子,布下了天罗地网,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偷偷进入定州他们却浑然不知了。 另一方面,他们撤回了攻打娘娘寨的定州军,刘一雄亲自领军,目标:长阳县。 至于各县军队,刘一雄却并没有撤回,而是派了定州军另一极有经验和才能的将领指挥,继续攻打娘娘寨。 一时之间,定州境内,硝烟四起。 而在两州交界之处,也开始不再平静了。 迟敬不时派遣士兵对定州军的各个重要渡口、关口发起进攻,牵制着余下的定州军,搞得他们疲惫不堪,不能抽出更多兵力进行支援。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再多的,迟敬也不能了。 他的人马要用来防备定州军,同样也不能轻动。 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就只能靠郑家三兄弟和陈大光、吴青山、姚子长他们自己了。 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迟敬站在河边,隔河看着对岸,想象着远方的战况,夜风中,衣衫猎猎、作响。 太平州、定州在短暂的和平之后,金戈再起。 而遥远的明州,正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在这样好的春日,海州州主嫡三女,有海州第一美人之称的明珠,她的春天也来了。 第376章 一家有女 “姑娘!” “姑娘!” 一个圆脸小丫头蹦蹦跳跳、大呼小叫地跑回来。 明珠正在作画,突然被她这一叫,手抖了抖,顿时一笔重了,一团墨晕染了开去,本来快要完成的画,顿时全毁了。 容长脸、柳叶眉的大丫头见状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训斥她:“姑娘面前,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一会儿给我去把水缸的水挑满!” 小丫头顿时嘴一瘪,眼泪汪汪:“晚秋姐姐!” 明珠见了,笑道:“好了好了,小桃还小,还是个孩子呢!慢慢教就是了,这么凶她作什么?晚秋看你把她吓的。” 边说,明珠边把小桃叫到了身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晚秋姐姐只是看着凶,其实最心软不过了,她也是为了你好。来,给你吃这个。” 明珠说着,塞了块绿豆糕在小桃的嘴里。 绿豆糕入口即溶,酥酥的,糯糯的,又香又甜,小丫头顿时眯着眼又笑了起来。 晚秋叹了口气,提高了声音:“姑娘!” 明珠有些心虚:“好了!好了!下次,下次我不管了行不行?” 她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只有哥哥姐姐,没有弟弟妹妹,这么小的丫头,圆嘟嘟的脸,可爱得不行,怎么忍心看她们眼泪汪汪的呢? 晚秋下定决心:以后凭姑娘怎么说,他们院子里也再也不要这种五六岁的小丫头了。 什么事儿都干不好,天天玩,训一下还哭鼻子,这倒也罢了,只要严厉,总能教好的。 可再怎么严厉,也挡不住姑娘这么天天这么护着啊! 在明珠的纵容下,小桃五岁进来,如今都八岁了,还成天就晓得到处疯玩,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闹心! 明珠看晚秋阴得跟要下雨的天似的脸,赶紧转移话题,问小桃:“叫这么大声,是有什么事儿吗?是又在水边发现青蛙了?还是捉到好玩的会变成球的虫子了?” 小桃童心未泯,特别喜欢小动物,别人是喜欢小猫小狗,她是几乎会动的都喜欢,包括老鼠、青蛙、和虫子,经常兴奋地回来分享她和虫子的故事,有的时候,还会把她抓到的虫子带回来。 不过,这回明珠倒是猜错了,小桃带回来的不是关于虫子的故事。 小桃兴奋地说:“姑娘姑娘,我听说,有人来向你提亲了!” “提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晚秋不以为然,明珠出身好,长得美,性子又好,想娶她的人人家多了去了,从她过了十二,提亲的人简直络绎不绝,一点儿也不稀奇。因此,晚秋十分淡定,只觉得小桃果然是毛毛躁躁的,这屁大点的事儿也大呼小叫,一点儿也存不住气。 小桃摇头,她虽然小,但好歹也是姑娘院子里的,可不是那么没有见识的丫头。 “可是,我听说,这次来人不是夫人接待的,是州主大人亲自接待的啊!那人走的时候还是东方先生送的呢!” 这下,明珠和晚秋都觉得事情不一般了。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明珠也挺好奇的,不过,八字都没一撇,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跑去问也不太好,明珠就派了晚秋悄悄去母亲那里打听打听。这种事情,父亲总要知会母亲一声的。 晚秋去了,没过多久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我悄悄寻夫人身边的宋妈妈问了,她说是有这么回事,是北边来人,云州州主派人带了重礼为他的嫡三子秦律公子求娶姑娘。听说,州主大人曾经见过秦三公子一面,他不仅人长得好,而且能文能武,品行也极好,州主大人十分欣赏秦三公子。不过夫人觉得秦三公子年龄有些大,曾经订过一次婚,他的前未婚妻病逝了,总觉得不详,而且,云州离海州也太远了。宋妈妈看夫人的意思,是想拒了这门亲事的,让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吗?” 明珠喃喃道,一向平和的眼睛却有了些阴霾。 母亲自然是不愿她远嫁的,但,父亲、父亲却没有直接拒绝。 云州? 那么遥远的地方,明珠从来想都没有想过。 事实上,别说那么远,就是很近的地方,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所有的亲人,明珠就有些彷徨。 她不觉咬住了下唇。 而这一次的提亲仿佛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就在云州来人之后,紧接着,竟然又来了好几个提亲的,都是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 青州州主屠刚也派了人携带重礼为他的次子屠孝天向海州州主明仁求娶明珠,另外,南边文州的崔家、星州的王家、岳州的谢家和湖州的林家也都派了人来,一连串的来人简直把明家的人都快搞晕了。 本来以为到这也该差不多了? 本来就是姻亲的漳州主也来凑热闹,南边朝廷的新贵宠臣郭家也插了一手,最叫人惊悚的是,北丹的狼主耶律性德竟然也要替他的儿子们求娶明珠,说他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都还没有娶亲,随便海州主选哪个做他的女婿都可以,愿两家永结秦晋之好,再不起干戈。为表诚意,北丹甚至暂停了与漳州、海州的战事。 一时之间,明珠的亲事成了海州、漳州上上下下最关注的事情。 “我看还是嫁给云州公子比较好,云州可是我们大盛的第一军,同他们联合,就是北丹,又有什么可怕的?” “云州军是厉害,可是,咱们和云州隔着这么大的山呢,远着呢,有什么事儿,哪里指望得上?等云州军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我看还不如选择文州崔家的公子,南边朝廷跟我们虽然隔了一条大江,但有船渡江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可以联合在一起,对抗北丹。” “还联合在一起对抗北丹呢!我们都打了这么就,他们都在干什么?隔江观虎斗呢!这样的能指望得上?只怕早就被北丹打怕了,吓破胆了?” “照我说,还不如干脆就答应了北丹好了。” “打了这么久,死了多少人?再这么打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如果用一桩婚事就能换来和平,也没什么不好的。” “喂!你个叛徒!看我不揍死你!我哥哥他们为了保护你们这些人,命都没了,你们竟然还想着同北丹人讲和?!!” 酒楼上、茶馆里、朱门中、茅草屋内……不论去到哪里,不论在说什么,几乎最后都绕不开这个话题。 第377章 各有长短 外头沸沸扬扬,明府里头为了这事也是焦头烂额。 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可关键都来头太大了啊! 尤其别的也就罢了,北丹怎么办? 打了这么久,海州损失也不小,漳州军又不给力,在海州军的支援下还节节败退,领土都给蚕食了快二分之一了,继续打下去,都要打到海州本土了。被海州主明仁派去漳州的大将都写了不知多少封信向明仁求援了,如果不增兵的话,继续这样下去,漳州撑不了太久。一旦漳州全州沦陷,北丹和海州之间就彻底没有了缓冲地带。到时候,海州就要直面北丹的锋锐了。 “你们说说,对这件事,你们是个什么看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珠的婚事显然已经不再单纯地只是他们的家事了,各方来求的也不只是明珠这个人,要的是海州的立场。 因此,明仁将几个儿子还有幕僚们都叫来议事厅,一起商量这件大事。 “南边的几家,我建议,可以先排除。” 一谋士首先说道。 另外一个谋士反对:“我的意见正好相反,南边离我们最近,如果能够通过联姻得到他们的支持,一起对抗北丹的话,最善不过。” 好些个谋士纷纷点头,显然,偏向接受南边几州联姻的不在少数。 被反对的最先发言的谋士也不急,他点头道:“张大人这话自然是不错的,不过,这是在正常情况下。事实上,朝廷南渡了这许久,我们也同北丹打了这许久,你们看南边朝廷有一丝一毫趁机出兵的意思吗?我看他们只想自保而已。有北丹的南院大王在,他们只怕根本就没有想过打过江这件事。之所以同我们联姻,恐怕也是想拉着我们,让我们跟北丹之间不死不休,他们渔翁得利罢了。我不相信他们会同我们共进退。不然,你们可以问问他们,如果同意联姻,他们愿意出兵多少?只要他们同意先出兵五万,同我们一道对敌,这件事,我再无异议。不过,我猜,答案恐怕是个‘否’字。” 之前反对的谋士不说话了。 显然,他对于南边诸州的信心也并不是太足。 只是,因为地域的关系,除了南盛,他们也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对象。 “可就算南边靠不住,云州咱们也靠不上啊?隔了这么远的山,怎么靠?而且,一旦我们和他们结盟,北丹能干?只怕立马就打过来了。” 又有谋士说。 那最先发言的谋士反驳道:“大人们只想着山,就没有想过海吗?这山固然不好越,可如果走海路的话,云州和我们海州,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远。” “我想,云州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不远千里来联姻的。” “云州缺少海船、水军,可我们海州最擅长的不就是造船还有水军吗?” “所以,我觉得,距离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大。” 这么一说,不少原本最先就将云州排除人,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 主要是,一直以来,北方贫瘠,大盛的海上贸易主要是往南的一些岛国,因此,往北的航线少有船走,二来,同为边军,彼此也需要避嫌,自然更不会走海路往北。 这么一来,在他们的认知里,隔着大盛境内最高最大最广阔的群山的云州自然是遥远之极了。 但当那最先发言的谋士在大家伙面前展开了海图时,他们在发现,因为隔着好几座数千米以上的崇山,以至于穿越简直困难重重,无路可走,就算花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到达的云州,从海上走,其实,十天左右就到了。 这点时间,完全不成问题。 要知道,就算漳州和海州相邻,从靠海边的海州军驻地调兵过去漳州支援,光穿越海州,也要七八天呢,更不用说到了漳州还要赶往前线呢! 许多人连连点头。 就连明仁也不由对那最先发言的谋士有些刮目相看,这个谋士投入他门下的时间还不久,平时话也不多,今日开口,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那邹先生,听你的意思,觉得同北丹联姻似乎也可行?” 邹先生点头:“这场战争从去年打到了今年,虽然说没有打到我们境内,但许多漳州难民涌入我们海州,造成了种种问题,百姓们也十分焦虑。这回停战,大家都轻松了许多。” “民心所向是其一,第二是这么多的难民也需要好好安置,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只要好好利用这些人力开荒种田,到了秋收的时候,他们就能够自给自足了。” “不然救济这么多人,对我们的负担太大了。” “虽然说我不负责这一块,但是,自从难民越来越多,粮价就越来越高了,而且,许多粮铺都开始限购了。” “如果粮食供应一旦出现了问题,难民得不到救济的话,到时候乱由里生……” 大厅里的许多人脸色大变。 邹先生继续道:“所以,为了我们海州的安定,能够通过联姻停战也是极好的。” “而北丹应该也通过这近半年的时间见识到了我们的实力,他们虽然赢得比较多,但损失也不小。拿到了半州的地,也够他们消化一阵了。再加上,如今我们两军所在的宋泊、吴泽地域,湖泊、沼泽比较多,北丹军不擅水战,在这一块没少吃瘪。想要再如同之前那么顺利拿下,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如今来联姻,想必也是不想逼得我们鱼死网破,损失太大。” “接受他们的联姻的话,我们可以暂时休养生息,一可以抓住春耕的时机,处理好难民的事,解决这个隐患;二可以借由姻亲,将北丹的战火引向别人,如此我们和漳州就安全了,可以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 “但是,如此一来,对州主的名声怕是……” 海州主明仁看向厅内众人,许多原本一听北丹就面露抵触之色的人,在听了邹先生分析后,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之后,其他人也各有发言,也有人提出,要不就都不选,或者,用上“拖”字诀,不过,最终大势仍旧集中在了邹先生的两个建议上,只是云州还是北丹?支持的人都不少,明仁自己也有些举棋不定。 夜深了,见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新的意见了,明仁就散了会。 回到主院,夫人晏氏在灯下一边做衣裳一边等他。 第378章 有妻女如此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就是不睡,叫人给你念念书也行,做什么针线?伤眼睛。” 明仁皱着眉头,将晏氏手里的针线拿开,让下人收下去。 “又不常做,哪至于?” 晏氏反驳,又关切地问他:“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留了汤,要不要喝点?” 明仁没什么胃口,但到底是妻子的好意,再说肚子的确略有些空了,还是吃了一些。 晏氏已经吃过了,就没有吃,只在一边安静地陪着他。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但是,明仁满身的疲惫,不知不觉间就消散了许多。 吃过饭,又洗漱、换衣,两人上床,丫头们将灯都吹熄了,这才都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黑暗中,夫妻两个闭上眼睡觉。 只是,明仁心中却满是心事,迟迟不能入睡。 突然,晏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了?” “头又疼了吗?” 晏氏起来,点亮了床边的一盏灯,熟稔地给明仁按着头。 明仁闭着眼睛,将头偏了偏,晏氏便在他这边稍稍又加了些力道,明仁的眉头就舒展了开来。 反正也不睡了,晏氏就问:“今日个,他们都怎么说?” 晏氏其实也是想知道的,只是看实在太晚,担心明仁的身体,这才没有问。本来想等到第二天再说的,如今都起来了,说说也无妨。 对晏氏,明仁没有任何隐瞒,将今日幕僚们说的大致都给她又重复了一遍,并问她:“夫人你怎么想的呢?” 晏氏叹了口气:“若是从我的本心来说,如果是替珠儿选夫婿,这些意图不纯的人,自然是一个也瞧不中的。” 明仁也叹了口气,愧疚地道:“夫人……” 话没说,晏氏制止住了他:“你别说了,这么多年夫妻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如果太平盛世,你我自然一切以珠儿的幸福为先,权势也好,富贵也好,我们有的已经足够了,不需再多了。可如今这世道太难了。” “我那堂伯他为人不错,但是,才能平庸。盛世做个太平州主也就罢了,乱世却……” 晏氏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个可靠的盟友,打仗打仗不行,连治下的百姓都管不好,如今漳州反而成了海州的累赘了。现在完全靠着地形的优势和海州军的儿郎在顶着,不然漳州早就完了。现在虽然勉强撑着,因为从漳州疯狂涌入的那些难民,海州百姓们也是怨声四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需要时间喘息,也需要强有力的盟友。” “先生们说得对,南边隔着大江天堑,只想苟安,而且他们内部势力错综复杂,内斗激烈,拉拢我们之心固然有,但要他们拿出实质的东西,恐怕就拿不出多少了。倒是暂时虚应北丹,可以让我们暂时喘口气,或者如果云州能够拿出实质的东西,同他们结盟也未尝不可,云州军是天下第一军,又拥立了新皇,这天下,应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无论最后你选哪个,我都会支持你的。” “至于珠儿那里你也放心,我会同她好好说的,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会想通的。”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住海州!” 明仁忍不住握住了晏氏的手:“娶妻如此,我真是何德何能……” 晏氏抚了抚明仁眉间的皱褶:“睡!看你,才多久啊,又多了不少皱纹了,头发也又白了许多了。” 明仁点头,他其实也早就累坏了。 晏氏吹了灯。 明仁再次闭上眼,这次,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晏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迟迟没有睡意。 珠儿,她的女儿,她的心头肉。 一想到她未来的命运,晏氏的心就好像有刀子在割一般,一阵阵地疼。 第二日,晏氏将明珠找过去,想同她好好说说,只是,还没张口,眼睛却红了。 明珠反而拿起帕子给晏氏擦眼泪:“别哭,娘别哭。我都听你和爹的,你别伤心。其实哪家都不错的,都是权势之家,还怕短了女儿的吃穿不成?只要海州好,我就会好。不然若是保不住海州,我们大家都好不了。” 明珠这么通透,晏氏更伤心了,她紧紧地抱住明珠,泪水扑簌簌地掉。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舍不得,真舍不得啊。 如果可以,她宁愿用她的命换明珠的幸福。 可是,就算她肯,也换不来啊! 最后,晏氏之交代明珠一件事:“若是出嫁,珠儿,你一定要记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定要忘记自己姓明,一切以夫为先。该你做的你已经做的,剩下,海州能不能好,是你父兄和海州所有人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好。记住了吗?” 也是这一日,明仁命人悄悄地放出风声给诸州来求亲的使者,要同明家结亲可以,需要先给出诚意。若是哪个能出兵,打退北丹,解漳州、海州之危,那这门亲事,他立即就允了。 这话一出,南方来的诸人顿时都蔫了。 打退北丹? 做梦? 他们要有这个本事,来海州做什么? 不就是指望笼络海州,替他们拼命吗? 但现在海州却想着他们替他拼命。 顿时,使者们满腔火热的心都凉了,他们纷纷推辞说,这事儿他们也做不得主,得回去请示才行。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使者离开了飞流城。 云州来求亲的是唐吉,是秦战的亲信,但这种事情,他也是作不了主的。他倒是想先一口答应,将人先骗到手了再说,但明仁也不是好骗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看到云州的兵马,这门亲事他就不肯松口。 若是南北诸州全指望不上,那明仁就很有可能考虑北丹了。 虽然心里不情愿,名声也不好听,免不了被人咒骂,青史上也会留下不光彩的一笔,但这些明仁也顾不得了。身为海州之主,经过这近半年的战争,明仁看得很清楚,海州军战力很强,但是,狼族的战力却远远超过了海州军。如今,他们只是靠着人数的优势和地形的优势,这才勉强挡住了狼族,但这样的优势不会一直存在。 唐吉从探子那里得到了海州官方的态度后,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他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重重一掌拍了下去。 好,就这么办! 第379章 信义 三月,春阳高照,春风和煦。 洁白的玉兰花在飞流城的这个街角,那个门前一枝枝绽放。从很久以前开始,飞流城的居民们就有种植玉兰花的传统。 人们喜欢坐在玉兰花下,下棋、闲话,孩子们牵着手,绕着玉兰树转圈圈,欢声笑语不断。 离云来客栈不远的几株白玉兰很有些年头了,长势格外喜人,尤为附近人家喜爱。 早上的时候,小摊贩们喜欢在这里摆摊卖早点,到了傍晚的时候,这里则成了大人、孩子们消遣的好去处,云来客栈的掌柜淘汰了一些旧的石桌石椅,放在这里,又有石匠在石桌子上刻了棋盘,白天晚上,这里都不断人。 这日一早,摆早点的老李头,照旧又来这里出摊。 然后,刺耳的惨叫将整条街的人都给吵醒了。 死人了! 死的还不是一般人,正是住在云来客栈的北丹来求亲的特使。这些日子,他格外喜欢老李头做的米酒汤圆,每日都会来一碗。 今日,他也来了。 只是,他的头和身体分离了。 义庄的师傅给他装了回去,又仔细的缝好,手艺十分精湛,还用粉仔细地修饰过,脸上也整理干净了,看起来极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缝的。 只是人,到底是站不起来了。 只能躺着回去了。 海州主用了极好的棺材,再三表示遗憾惋惜,并愤怒地表示将彻查凶手,但使团副使仍旧愤怒地拂袖而去。 海州主前脚送走了北丹副使,后脚立马见了云州的求亲使唐吉,同意了秦律和明珠的亲事。 从此,云州秦家和海州明家正式结盟。 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睡了。 明珠悄悄地睁开眼睛。 “晚秋!” “晚秋!” 明珠叫道,不过,声音极小极小,几不可闻。 睡在榻上的晚秋没有反应,好像睡得很熟。 明珠轻轻地起身,爬了起来,走到架子边,从上面取下一个匣子,之前晚秋是放在这里的,她看到了的。 一边拿匣子,明珠还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晚秋的动静。 还好,今天晚秋睡得挺熟的。 明珠取到了匣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灯下,轻轻地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卷轴,明珠将卷轴展开,是一幅画,画的是个年轻男子。 晚秋说是那云州使者留下的,说是他们公子的画像。 白天晚秋拿来时,明珠瞟了一眼,没好意思多看。 这时终于没有人了。 明珠看着画像,这个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君了? 明珠的脸渐渐地红了。 晚秋背着明珠,用手捂住了嘴,拼命地忍,她一定得忍住才行,不然,若是笑出声了,姑娘怕再不好意思看了。 只是,好难。 晚秋忍得身体一抖一抖的。 这动静其实并不小。 只要明珠扫一眼,肯定能发觉的。 只是,一直看着画像的明珠,再没有移开视线往晚秋这边看一眼。 唐吉坐船回的云州,只是,这回去的船和来时的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海州主明仁十分大方,专门派了船送唐吉回云州,并且,为了以后两州往来方便,一口气送了云州主二十艘大海船,船不是空船,都装得满满的。 这大手笔,饶是唐吉,也忍不住暗自咂舌。 都说海州富庶,果真不假啊。 这门亲,结得真值啊! 不过,下聘礼的时候,自家州主估计会有点头疼了。 唐吉回岩城的时候,整座岩城都轰动了。能不轰动吗?后头跟着数百辆的马车,这才终于把东西给运回来了。 知道这都是秦律的岳父大人海州主明仁送的之后,岩城人懵了。 他们少帅莫不是入赘了? 不然不足以解释人家为嘛给这么多东西啊! 其实,明仁是个实在人,打仗嘛,最缺的不就是钱粮,不过这两样,他们海州倒是都不缺。海州自古就是粮食产地,又有海上贸易,最为富庶。既然结盟了,总要拿出点诚意来,这就是明仁给出的诚意。 海州当然也不是白给的,他们也有所求。 东边两州虽然富庶,但是也因为富庶的原因,百姓们生活都比较富足,因此,百姓们热衷经商和读书,性情也多平和,邻里之间也少争端,即使争执也很少上升到武力,这就导致百姓们普遍害怕流血、厌恶战争,在海州,除了军户和实在是没有办法活不下去的人,根本就没有谁会去参军。 相邻的漳州风气也差不多。 以至于如今同北丹打到这份上,军队的人数都扩充不起来。尽管漳州主也好、海州主也好,开出的条件都不低,但是应征者却并不多。 这种情况下,若是能得到外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海州主也算是有诚意了,几十船的粮食。” “我们不能置之不理,也要表示出我们的诚意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一旦边关打起来,我们自己都够呛,怎么表示诚意?” 这真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 秦律最后写了一封亲笔信,将云州如今面临的困境同海州主如实说明,请明仁体谅,并承诺,若是明仁仍旧愿意继续这桩婚事,一旦云州这边事了,必将对海州进行支援。 明仁接信苦笑。 还以为能得个强援呢,没有想到,大家半斤八两,都没好到哪里去。云州军固然强大,但墙外的异族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联手来袭,最后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明仁犹豫了,不知该继续这桩婚事还是就此搁置。 反正如今这婚事也只是口头之约,后悔也来得及。 明仁的幕僚们也炸了锅。 明珠却对晏氏道:“既然许婚,那女儿就当自己是秦家的人了。不论他们是输是嬴,女儿都认了。女儿不愿做个背信弃义的人。” 晏氏将明珠的话转告给了明仁。 明仁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人倒是比不上明珠一个孩子了。罢了,既然选择了,就不三心二意、瞻前顾后了。” 明仁亲自回信,同秦战正式定下了秦律和明珠的亲事,之后,秦家也送来了极为可观、价值连城的聘礼。 而在定下婚事之后不久,云州也终于引来了最艰难的时候。 战争正式打响,并且,一开始,就来势汹汹。 数十万异族直接对黑墙发起了冲击。 一时间,烽火连天! 第380章 告急!告急 “落霞关告急!” “巫口关告急!” “金沙关告急!” 异族同盟仗着强大的兵力,以绝对数量的兵力优势同时对长墙的云州军发起了冲击,一时之间,几大关口同时告急。 剑门关由秦律亲自坐镇,第一军、第二军联合镇守,兵力最足、战力最强,但连他们也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其他几关更是岌岌可危。 危急时刻,秦战将各县的驻兵都征集派上了前线,这才终于勉强顶了下来,但也是伤亡惨重。 异族的攻击一浪接着一浪,再继续打下去,他们还能拿什么人顶上去? 如果真的顶不住的话,那就只能弃关守城、坚清壁野,到时候异族的大军得不到足够的补给,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本就贫瘠的云州,肯定会一路南下,到时候云州自然就保全了。 有人都开始做这样的打算了。 “不,不会!” 夏先生摇头。 “这次与以往不同。” “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是如同以往那般,只要劫掠到足够的粮食就退。” “根据我们得到的最新情报,他们准备了大量的粮草,足够大军半年之用。” 众将领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有人不敢置信地问:“这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有半年的粮草?” 异族一向贫苦,能过冬已经是极为困难了,还存有这么多余粮,想都不敢想。 夏先生说:“他们宰杀了所有的牛羊,做成了肉干。” 这话一出,所有将领倒吸一口冷气。 这才,不再有任何人质疑夏先生了。 牛羊是这些不擅耕种,以游牧为生的异族的命,如今连命都不要了,他们没有给他们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狼族的前例就在眼前。” “云州再贫瘠,再苦寒,也好过关外这些蛮荒之地。” “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如同北丹一般,进驻中原。” “云州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若是我们放弃了四大关,就恐怕再也无法将他们逐出关外了。” “到时候他们同我们展开一城一城的争夺战,云州就再难有安宁之日了。” 大帐内,众将领们个个脸色阴沉。 如果那些异族真的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四大关的确不能有失。他们都是云州人,他们的亲人都在云州,一旦异族认真攻城,是不可能守住每一座城的,到时候,云州大地,必然血流成河。 他们的亲人,也不能幸免。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守住四大关,将他们彻底封在四大关外。” 夏先生强调。 众将领再无人反对。 秦律拍板:“不惜一切,守住四大关!” 长墙上的人一批又唤了一批,灰黑色的城墙上头,斑斑血迹涂了一层又一层,日头升了又落,落了又升,昨日熟悉的面孔今日已经变成了陌生。 守关的人不知道倒下了多少,而攻城的人倒下得更多。 云州主暨摄政王秦战将云州各县所有的驻兵都派去了各大关口支援,大统皇帝将他的黑龙卫也全部派到了四大关,然而,情形依旧不容乐观。 所有异族全部联合起来,兵力达到了百万之数,尽管守关一方占据了地形的优势,但这并不能弥补人数上的巨大差异造成的劣势。 剑门关就像绞肉盘一般,吞噬了无数生命,不论敌方,还是己方。 在这样的巨星战役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除了拿命去填,别无其他方法。 “少帅,落霞关周将军求援,若再没有援军,他们最多只能再能再顶五日!” “少帅,巫口关宁将军回信,八天,他们可以支撑八天。” “少帅,金沙关应将军说,第十二军、第十三军,合计人数已不足五千。” 一张张信件触目惊心。 十余万云州军,数万各县驻兵,加一万黑龙卫,整个云州能用得上的兵都用上了,却也填不上四大关似乎永远填不满的胃口。 不到半月,就已经折了数万人进去。 “州主大人已经在征集民兵了。” “一征到人就会调人过来。” 夏先生传达了秦战从朝廷那边传过来的最新消息,只是,这并不能带来多大的安慰。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就算派来,又能顶上多大的用场?不懂作战,不懂配合,敌人一冲,只怕就会垮掉。 而且,就算征集民兵,又能征集多少呢? 云州这个边州,本来就是靠着军队发展起来的,同别的州不同,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青壮年当兵,不是在云州军中,就是各县驻兵中,不当兵的青壮年,很少很少。 就是整个云州的青壮年都征集起来,只怕最多也就能再凑出个五万左右,这点人,拿来四大关,也就能填填缝,延迟一下破关的时间。 要扭转大局,根本就不可能。 这个时候,不免有人怀念起往昔的大盛来,若是以前大盛还是统一时,异族断然没有胆子这样破釜沉舟来攻打四大关。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如此,大盛朝廷必将从其他三关和各州地方军来援。 拼人数,那些异族拼不过。 但如今,他们再无人数的优势。 云州军一向勇敢、顽强,从不放弃,从不言败。 即使战事失利至此,也并没有想要退缩,军队里更是没有一个逃兵,每个人都英勇作战,没有一个孬种。 只是,他们不怕牺牲,却怕看不见一点儿希望。 大帐里的气氛是从来没有过的沉郁。 这时,秦律展开了一封信。 然后,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我们有援军了。” “哪里?” 众将先是一喜,接着,又疑惑了。 “太平州。” 众将的喜色收了起来。 太平州军队的战力他们不抱希望。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 “多少?” 秦律说:“三十万。” 三十万? 众将领以为他们耳朵幻听了。 他们没听错? 是三万? 以半个州而言,三万就不得了。 三十万? 作梦? 嬴,他们一定会嬴! 关外,异族同盟的所有部族首领都这么认为,只是,他们的脸上也并没有多少欣喜,云州军伤亡人数众多,他们的伤亡,比起防守的云州军,只多不少。每一个云州士兵的伤亡,都是以他们少则两人,多则三四人的伤亡为代价的。 如今,云州军战损四五万,他们已经达到了惊人一二十来万。 这相当于好几个大部落的总人数之和了。 “最多十天,我要拿下剑门关。” “其余三关,给你们七天的时间。” 第381章 养兵千日 坐在上首的男子,银发赤目。 关外异族同中原人不同,各种发色,各种瞳色都有,不过,即使在一众异族人中,鹰主图方翼的形象也是格外迥异,引人注目。 白发儿,幽冥子。 红瞳眼,魔鬼眸。 在异族中,白发、红瞳均被视为不祥,为人所不喜,有些部族甚至会将白发、红瞳的婴儿丢弃,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图方翼两者兼具,自然更是被人厌恶,他一出生就被丢弃,成为了弃婴,本来这样的孩子多半活不下来,将成为野兽的腹中餐。但图方翼不知怎么回事,被一头母鹰叼了回去之后,却没有被吃掉,反而和小鹰一同长大了。 后来,图方翼几岁的时候,被鹰部发现了。 当时的鹰部并不强大,只是一个小部落,他们崇拜鹰,见从来桀骜不驯的雪鹰和图方翼形影不离,认为他是鹰神之子,遂将部落里的好东西供奉给他。而他们的供奉也没有白费,在他们与其他部落发生冲突时,图方翼和他的鹰也帮助了他们,图方翼还教导他们驯养鹰,就这样,有了图方翼和鹰群的帮助,鹰部逐渐强盛了起来。短短二十年来年,就从原本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部落,变成了关外最强大的部落之一。 如今,在狼族离开之后,更是通过联姻,得到了狮部、熊部的支持,压服了獒部,在解决了几个最为棘手的大部落之后,其余的中小部落就更好说了,顺着昌、逆者亡,血洗了几个不听话的部落之后,其余的部落纷纷望风而降。 就这样,在松散了数百年之后,关外的草原、森林、戈壁、沙漠、沼泽中的各族终于迎来了新的共主。 如今,鹰主图方翼还将带领他们再创前所未有的功业,进入中原,成为中原的主人。 那是一块多么让人魂牵梦萦的富饶土地啊! 祖祖辈辈,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曾经觊觎着那里的财富,但他们始终被牢牢地挡在这该死的长墙之外,即使偶尔闯入,也会很快被驱逐出来。 这块富庶的土地并不是无主之物,可以任由他们攫取。 相反,他们的主人十分强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源源不绝的人口、还有先进的武器…… 最终,他们只能被拦在这关外,继续他们祖祖辈辈苦寒的日子。 然而,那如画江山始终是他们午夜最美的梦。 现在,强大的主人已经衰弱,他们期待已久的时候终于到了! “上!” “上!” “上!” 一个个染血倒下的同胞不曾让他们心生任何畏惧,相反,他们的血更热。 进攻! 进攻! 进攻! 他们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们已经杀死了所有的牛羊! 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破不了关,他们就只有等着饿死。 进去! 他们一定要进去! 各族战士如同疯了一般,冲击着关口。好几次关口都被冲出了一道口子,不过,立马又被填上了。 从早晨到中午再到傍晚…… 一直到天黑。 天早就黑了。 今晚无月,有风。 寒风呼呼地吹,刮在人脸上,身上,生疼。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春风似乎永远忽略了这遥远的边关,这里的夜,依旧是那么冷、那么寒。 即使裹了厚厚的棉袄,仍旧冻得人瑟瑟发抖,拿着刀的手都冻僵地有些拿不稳了。 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双方鸣金收兵,吃饭睡觉的时候了。 但今夜,敌人的攻势却一波接着一波,完全没有退兵的架势。 “顶住!” “都给我顶住!” “援军快要到了!” “谁他妈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老子砍了他的头!” “上!” “都给我上!” “跟这群龟孙子拼了!” 云州军也打疯了,个个悍勇,有人眼看不行了,干脆跳了出去,保住一个敌人,一同摔了下去,要死怎么也得拉一个垫背的,绝对不能亏。他们干掉一个,同僚们就能少个敌人。 在这样拼命地打法下,双方的伤亡数字都在急剧的上升当中。 “这样打下去不行,等援军到了我们也没剩多少人了。” 夏先生说道。 暗影看向秦律:“黑龙卫随时可以出动。” 秦律没有开口,现在还不到他想要的时机,但,敌人的进攻实在太猛……秦律正在权衡利弊,突然,一个士兵冲了进来。 秦律皱起了眉头。 那士兵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夏先生、秦律都有些吃惊,不该这么快的,按照他们估计的行程,怎么都得再有个六七天才到。 但真的来了。 黑压压的人。 萧素素在队伍的最前头,看见秦律,她打马向前,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三哥,好久不见。” “你黑了。” 秦律怎么觉得从萧素素这话里听出了些嫌弃的味道? “你也黑了。” “比我还黑。” 秦律提醒萧素素这个事实。 萧素素看了看自己的手,乌鸡爪子似的,她哈哈一笑:“是的呢!我们真是兄妹情深呢,连黑都一起黑。” 秦律看了看萧素素的身后,他现在知道萧素素怎么先到的了。 她的队伍,全都骑着马。 难怪比预定的行程提前了那么多。 只是,这些骑着马的,怎么好像都是女人? 当然男人也有,只是,比起女人来,简直可以忽略了。 萧素素也很无奈啊,起初,她带女兵来,真的只是打算让她们做后勤工作的,顺便练练胆。但是,后来听说秦律这里战事吃紧,她便请求秦战给她调集了所有能用的马,准备让能骑马的人先赶来支援,其他人随后。 然而,一统计,会骑马的人寥寥无几。 倒是扈三娘的女军,因为娘娘寨的传统,人人都要会骑马,这样起码逃命的时候逃得快。因此从之前还在娘娘寨时,扈三娘就开始让她们进行骑马训练,因此倒是人人都会骑马。于是,先赶过来就是她们了。 秦律的心有点凉。 看出了秦律的想法,萧素素就不服气了,战力可能女军的确是差了点,可是,她们也不是白来的好不好? “扈大人,让少帅看看我们的厉害!” “是,州主大人!” 扈三娘大声道,她的眼在闪闪发光。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悄无声息地,在谁都没有想到的这一日,大盛太平州女军就这样登上了历史舞台,开始了她们传奇的征程。 第382章 第一战 “她们能行吗?” “不是添乱?” “她们能有啥用?” 好不容易等来的援军竟然几乎全是女子军团,不免让人有些丧气。不过,云州军将士们的士气还是为之振奋了不少,一是来的女人们够多,一二十万呢! 就算是打仗什么的指望不上,至少做饭运物资什么的总能帮上忙的。 这样的话,火头军、后勤军就都能顶上来了。 云州军火头军、后勤军的也是同正规军一样训练的,战斗力也不差,他们顶上来,压力能缓解不少。 而且,萧素素他们的到来,也意味着数十万援军的确是真的,少帅没有给他们画大饼。 一定能守住! 云州军将士们一下子就有了信心。 不需要说什么,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悲壮之气几乎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人人的眼中有了光。 那种光的名字叫希望。 不过,希望归希望,看到萧素素她们竟然不是留在后方,而是来到前线,将士们顿时嘴巴都张大了。 她们不是后方烧火做饭运送物资,跑来这里干嘛? 不过,吃惊归吃惊,仗还打着呢,将士们也就只瞟了一眼,然后就又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激烈的战斗中。 夜已经全黑了。 不过,长墙上火把依旧熊熊燃烧着,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好了,我们准备好了!” “把你们的人撤开!” 萧素素对秦律点点头。 秦律挥手,一波攻击结束后,防守这一段城墙的士兵们让开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好奇地在一边看着,一旦这些女人们顶不住,他们会立即顶上去。 晚上的仗打起来格外艰难。 白天的话,弓箭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到了晚上就不行了。 他们的火把顶多只能够照到城墙上及其周围一片,稍远些的城墙下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用说更远的地方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根本就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从何射起?总不能一直射?就算士兵可以轮流,可箭经不起这么消耗啊! 而等终于发现敌人的时候,敌人都爬上了一半城墙了。 这种垂直度、这种距离,弓箭所起的作用就相当有限了,而且,换箭、瞄准、拉弓都需要时间,等你好不容易准备好,敌人只怕都窜上来了。有这时间,还不如直接拿长矛戳,用刀砍,还更好用点。 然而,萧素素她们,站在最前面的人,好像并没有持矛,也没有拿刀,倒是手里都拿着一个软软的圆鼓鼓的东西。 这是干什么? 这是用来打仗的?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包括秦律和夏先生。 萧素素可不管这么多,她对扈三娘点点头。 扈三娘全幅武装,包括头盔,在火把的余光下,她看到了,下一波敌人已经搭着梯子爬了上来,如同猿猴一样,他们的速度很快。 “一组,上!” 扈三娘一声令下,第一组冲到了墙边,她们脸色有些发白,显然都十分紧张,有些胆小的,甚至都不敢往下看。 不过,她们的动作倒是十分干脆利落,很快将手里的圆鼓鼓的东西往下一倒。 然后,立即就往后退了。 “二组,上!” 这第二组,也早就准备好了,她们一人拿了两只火把,上前,同时扔了下去。 同样,扔完就退。 “三组,上!” “四组,上!” ……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了夜空。 秦律、夏先生等人忍不住上前几步,站在了边上的掩体旁往下看去,只见下头一个个火球在熊熊燃烧着,打着滚,但是都没有灭,就连梯子也都烧起来了。 下头都被熊熊燃烧的火照亮了,扈三娘却只是十分冷静地道:“下一组。” 下一组的女兵们,个个拉满了弓,点着了火,却是一只只火箭。 此时她们所在的这一段的梯子已经全烧着了,正好出现了一个空档,下面打着滚的敌人,将这一块照得格外地亮堂。 一只只火箭飞了下去,本来之前侥幸避开了火把,这下子,却避不开如同雨下的火箭了。 很快,空气中就满是焦臭的味道。 和着无比凄厉的惨叫。 萧素素皱了皱眉,很不满意。 “人呢?” “怎么没人上来了?” 她们可是带了不少呢! 这么重,当然是早用早了,减轻负担嘛。 夏先生咽了咽口水:“你们这倒下去的是油?” 萧素素点了点头。 其他将士吞了吞口水,好久没吃油了。 夏先生点点头:“的确是好法子。”随即又惋惜道:“可惜不能持久。” 萧素素也很惋惜:“是啊!我们也就带了几十万斤,用不了多久。” “几十万斤?!!!” 夏先生一个没绷住,失声叫了出来。 他没有听错?萧素素竟然带了几十万斤的油过来?!!!! 这是什么概念?!!! 油可是金贵东西,很多穷人家都吃不起油的,许多都是杀了猪,熬点猪油,一年用到头。他们军中,加起来做菜的油都没有几坛子。 萧素素竟然告诉她带了几十万斤。 而且,看她这意思,准备全用来打仗用? 夏先生突然觉得,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秦律喉头有点干,他轻咳一声,点了一句:“难怪河间油享誉大盛,果然名不虚传。” 夏先生这才想起,晋州本来就是大声说有名富庶的州,南海北晋,说的就是海州和晋州。尤其是晋州汾河以北,更是富庶,占了晋州财富的三分之二多。 如今的太平州不就是拥有这最富庶的九县? 夏先生有些扎心。 同样是打仗,别人打得同他们打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果然贫穷是罪吗? 其实要说以前,云州也不穷的,军事要地,大盛朝廷一向舍得花钱,军饷也好,物资也好,都给得十分大方。 因此,云州虽然土地贫瘠,但大家伙儿手里还真不差钱。 但是,如今朝廷一倒,云州的劣势就凸显出来了。 物资没着落了,钱倒是不少,可没处买东西。 粮食倒是有粮库存粮撑着,暂时还不算太缺,可别的东西,以前全靠商人运来,如今战争一起,商人都不来了。 其中就包括油。 真是饿的饿死,撑得撑死。 不过,再看看下头连哀嚎声都发不出的敌军,夏先生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不用别的,就这几十万斤油,老子都能弄死你们!” “快!” “趁他们别处的还搞不清楚状况,烧,给我尽情烧!” 夏先生一脸狰狞。 秦律别过了脸去:先生啊,就几天没吃油,你的儒雅风范呢? 接下来,异族夜袭的几个部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惨烈打击,短短半个时辰,竟然伤亡了近万人。 以前,就是白天一整天打下来,他们也没有这个伤亡数。 咚咚咚。 退兵的鼓声急促地响起。 敌兵如同潮水般退去。 这个晚上,他们甚至都没有再派小股军队来骚扰一下。 第383章 军魂 这一晚,萧素素她们的女军接过了大部分值守的工作。 在见识了她们展现出的新武器的威力后,云州军的将士们睡得格外安心,鼾声如雷,响彻天际。 女兵们叹为观止。 不过,看着城墙上斑驳的血迹,还有甚至来不及清走的战士的遗体,她们又沉默了。 她们的父亲、丈夫、兄弟、子侄,是不是也是如此,就这样丧失了生命,甚至来不及掩埋? 她们这些加入女军的,基本都是从中州流落来的苦命人。 家里的男人都被许州主温和,不如今是定北王温和折腾光了,不在了。 而她们自己些许家资也在逃难的路上,折腾光了,到最后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幸好玄女教女军收人,她们才能养家糊口。不然她们最后没有办法,便只能靠一身皮肉来挣钱了。如今,因为萧素素,因为玄女教,她们能够清清白白地养活自己和家人。 如今看到这些死去的战士,她们不免想起了自己那些逝去的亲人,顿时,眼睛湿润了。 “我的凌儿,才十六岁,他就跟这孩子差不多大。” 一三十多岁,脸上皱纹还不太多,头发却已经几乎全白的女子轻轻抚摸着一个小战士稚嫩的面容。 那小战士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不知最后一眼,他看到的什么,是敌人狰狞的面容,还是灰扑扑的天空?不知他最后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起远方的娘亲?他的娘亲,再也看不到他回去了,就如同她也再也看不到她的孩子回来一般。 这样的事不该发生。 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发生。 如果说在萧素素的一声令下,她们无可选择地奔赴前方时,她们心中还有着无数惶恐、胆怯和恐惧,只是为了家人,为了那一份每月能够按时寄回家的口粮而不得不来、不能不来的话,这个时候,看到这一具具尸体,她们想到了曾经的亲人,她们开始庆幸。 幸好,她们来了。 曾经在他们奋战时,她们在后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而等到他们失去了性命,她们就成为了累赘,被剥夺、被驱赶,流离失所,几乎要活不下去了。 但这一次,她们能做点什么。 她们跟着神将大人训练了这么久,她们知道,她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之前的一战给了她们信心。 她们知道,她们可以。 这一次,她们不会只能待在后边,束手无策,眼睁睁地失去亲人。 这一次,她们用她们的双手来保护这一切,她们要和他们一起守住这道长墙,守住她们身后亲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生活。 不知不觉中,女人们的眼神开始变了。 扈三娘看着女人们的目光由畏怯变得坚定,她知道,这一趟来对了,不枉她在萧素素得到消息准备支援秦律时就跟她提议让女军们走这一趟,没有什么真正的战场更能让军队成长的。 有了这股气,接下来,只需要循序渐进让她们渐渐适应战场的节奏就行了。 多亏了云州军,有他们顶着,才有这样训练成长的机会。 这支女军,开始有了魂了。 有了魂的队伍,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一打而散了。 清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肉,我怎么好像闻到了肉香,我是在做梦?” 一个入伍才一年多的新兵蛋子抽抽鼻子,迷迷糊糊地道:“娘,娘,是你吗?你今天做肉了吗?” 屁股一疼。 “做梦呢!还娘,去,还不赶紧给你爹打饭去!” 张嘎子没好气地踢了石头一脚,心里有点酸。 本来没想的,这小子一叫,他怎么也有点想娘了。 他的娘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 都怪这些关外的强盗,成天老想来打劫他们,真是该死!今天吃饱了,他一定要要多杀几个,将这些异族杀残、杀怕,杀得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长墙! 石头捂着疼痛的屁股跳了起来:“好你个张嘎子,敢踢老子,你想上天老子成全你!” 石头叫着就要扑上去,看到张嘎子布条包着的腿,生生止住了。 好! 爹就爹! 要不是为了救他,张嘎子也不得挨这一刀。 石头认命地去打饭。 不过,今天的饭真香啊,这些日子战事吃紧,天天都是窝窝头,今天好浓的肉香啊,是真的肉吗?得快点,不然被抢光了那可就哭都没地方哭了,军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小老爷们,个个都是饭桶,吃得比野兽还凶残。 尤其,之前还好,最近战事吃紧,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下一顿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石头抱着碗就冲,拿出了搏命的架势。一路上,还跟好几个人撞上了,有他把别人撞飞的,也有别人撞飞的,然后打个滚儿,爬起来,继续冲。 女军们目瞪口呆。 吃个饭而已,怎么感觉来了一群饿狼似的。 个个绿着眼睛,不时还你绊我一脚,我绊你一脚,还有人,跳了起来,踩了几个人头,飞到了前头,引来一阵骂娘声。 昨天鼾声如雷,睡得如同死人一般,好像叫都叫不醒,一副会睡到天昏地暗架势的同样的这一群人,如今甚至都不需要打吃饭钟,就一个个赛一个冲了出来,个个生龙活虎地能上天摘星,下海捉鱼。 他们争先恐后,只为了往前排一个,不惜使出种种手段。 对付起他们曾经性命相托的同袍,如今使起阴招来,也不比对敌人下手轻到哪里去。 看着这些为了先吃一口饭,打得不可开交的云州军,女兵们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突然崩塌了。 这是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云州军吗? 这不就是一群饭桶。 果然,距离就是美啊! 有些东西还是要隔着距离看比较好。 也因为这一出,再看云州军士兵们,她们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滤镜了,倒是同那些家里的父亲伯叔、兄弟子侄差不多,还是那种特别无赖的,一点儿好脸都不能给。 “姐姐,美人姐姐,多给一勺呗?” 无情地拍走。 “婶婶,你真像我娘啊!” “叫娘也没有用。” “小妹妹,你真可爱啊!” “一人一勺,多的没有。” …… 不管怎么样,云州军时隔多日之后,终于吃上了一顿美美的饭,有肉有油还有白米饭…… 石头和张嘎子也各打了满满一海碗,吃得满口流油。 “干了这一碗,今天我起码能多杀五个敌人。” “才五个,每天都有这饭的话,老子能多杀十个。” 睡得好、吃得好,云州军士气饱满,只待敌人来袭。 第384章 第二战 敌人没有来。 敌人们在吵呢! “为什么还不打?” “老子不怕,让老子上!” “哼,你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呢,还轮不到你!” “鹰主,让我带人去!” “我去!” “我去!” 昨夜的失利并没有对这些异族人造成太大的打击,这样的伤亡他们早就习惯了。哪一次闯关不是死伤惨重的? 一个晚上,他们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再度振奋了起来。 现在这点伤亡,还远远不到能够让他们打退堂鼓的程度。 不,他们如今也再没有退堂鼓可打了。 连赖以为生的牛羊都已经被宰杀殆尽,进不去,他们就只有饿死。 图方翼问他们:“那如果云州军再使出昨天那一招,你们要怎么办?” 众大小部落首领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图方翼的头有点疼。 长得身高两米,健硕非常的熊族首领挠了挠头:“要不让儿郎们都带上个桶去?” 听逃回来的儿郎说,那油可香了。 当时听着,他就直吞口水了。今儿个早上,他发誓,那从云州军那边的风吹过来的那浓浓的香气里,绝对就有油,还有肉! 肉他们有,不缺。 但油,还是什么时候吃到过? 云州军那些败家子们,竟然把油拿来烧!!! 太败家了! 这么多油,得值多少牛羊啊! 真是也不怕天神报应! 熊族首领琢磨着今儿大约还是攻不破剑门关的,云州军可没这么好打,自从那秦家的小子驻守剑门关之后,他们这些年就从来没有从他手里讨到便宜过,更不用说是闯进关了。所以,后来为了过冬,他们从来都不走这剑门关,改打其他几关了,虽然也很难,而且就算打进去很快也被支援的秦律给赶出来,但至少总能尽快捞点东西好歹过个冬。秦律的强大和难缠他们心里头有数,就算如今人多势众,也没指望这么快能成。 当然,再难打也还是要打的。 不过,不妨碍趁机捞点好处啊! 这些油云州军不想要,他想啊!接点回来,中午煮个汤,放点油……熊族首领一个没忍住,口水嗒嗒嗒地滴落了下来。 不止熊族首领一个人这么想,其他人也嘿嘿嘿地笑了,露出会意的笑容。 大家想的都一样啊! 他们真的都是大聪明啊! 打仗也不忘薅羊毛,真棒!点个赞! 看着底下这一张张不说也知道在想什么的脸,图方翼的头更疼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问这些憨货:“你们有桶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傻了。 是啊! 他们有桶吗? 他们打仗的时候,从来不带什么东西,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带,干粮随身袋子一装,水袋子一垮,弯刀手里一提,骑上马就出发。 就连爬墙的梯子都是差不多到地头了,砍树直接做的,桶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 看着呆若木鸡的一众人等,图方翼大吼:“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做?” 菜油,他也很久没有吃到了! 之前还时不时有些商人绕过长墙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关外头做他们的生意,价格虽然贵点但时不时也能买到他们需要的油、盐、茶叶、酒什么的,但自从大盛乱起来后,连这些狡诈的商人也怕死不来了。 图方翼这一大吼,呆住的众人总算反应过来了。 熊族首领第一个大跨步急急地冲了出去,哈哈,他要部下的儿郎做最大的桶,到时候接最多的油回来! 只是跑得太快,他一时忘记了他比一般异族人高大得多的个头,一下子撞在了帐篷上,帐篷剧烈晃荡了起来,然后,垮了,一众人等都给埋在了帐篷里头。 “勾达努!” 不知多少被压在下面的部落首领发出了怒吼声。 熊族首领力气大,徒手撕破了帐篷,跑了出来。 他很忙。 他还要赶着去做木桶。 他蹬蹬蹬地跑了,留下惨叫声一片。 “我的头!” “我的腿!” “我的脚!” 图方翼是第二个出来的,他的腰,很疼。 他后悔了。 他当初该把这勾达努派去其他三关的,不管是狐部、狮部还是獒部,不管是哪一个,都比这勾达努好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木桶还是做出来了。 不但做出来了,数量还很多。 关外虽然说很多树都长得不好,不过,也有一些耐寒耐旱的树种长得不错的,譬如说铁树这附近就不少。这种树挺适应关外的土壤,是关外最多的树种,到处可见,只是这种树不结果子,叶子也不能吃,简直是鸡肋。 不过,这一次,总算派上用场了。 嘿嘿嘿! 异族联军们一手拿刀,一手拿桶,朝着剑门关蜂拥而去。 其中,熊部的兄弟们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的桶不是提在手上的,而是扛在肩上的,好大,一个能顶别个部落做的桶的七八个。 其他部落的族人纷纷对他们投以艳羡的目光。 这样超级大的桶,能接多少油啊! 熊族要发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他们可不像熊部,个个那么高,还有那么大力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哈哈哈!” “儿郎们,冲啊!” 勾达努一马当先,肩上扛着的是最巨大的桶,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力,他横冲直撞地往前冲去,几个反应不及的异族人一下子就给他撞飞了。 在他的带领下,熊部一骑绝尘,冲在了所有的人的前头。 “他们有准备了!” “再用油效果不会太好了!” 夏先生提醒萧素素。 异族人本来挺傻的,以前都是蛮干的,不过,这些年打下来,比以前还是长进了一些。坑他们一次容易,但再用同样的手法坑第二次,就没这么容易了。现在再用油,效果就不会再像昨晚那么好了,有桶挡着,白天光线也好,他们要躲也比较容易,不可能再取得昨天的奇袭之效了。 与其浪费了绝大半,还不如把东西留到个晚上。 晚上看不清楚,就算有桶,效果也有限。 萧素素点点头,对扈三娘道:“第二方案。” 扈三娘点头:“准备第二方案。” 这话一出,女军们的脸倏地红了。 第385章 第二方案 “你们还有第二方案?” 夏先生吃了一惊,然后不知为何心里颤了一下。 倒不是说有第二方案这件事很稀奇,打仗有第二方案很正常,他们也会根据敌人制订预先多想几个应对策略,再根据具体情况选择具体应用。 毕竟,兵无常势。 打仗这种事,没有固定的模式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打法,如果拘泥一格,很容易被敌人看透,没有永远有效的制敌方法。敌我、地势、气候、环境……影响战局走向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战局就像流动的水,永远在变化之中,只有能够根据种种变化,将己方的优势大大发挥,将劣势大大降低,削弱地方的优势,扩大他们的劣势,才可能将战局导向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取得战争的胜利。 让夏先生吃惊的是,萧素素她们是骑着马先赶过来支援的,为了行军速度,马匹势必不能负重太多,而且,也不能带太大件的东西,这样能够携带来用来辅助作战的东西就不太多了。 这样能够有一样像之前的“油”这样的大杀器,夏先生就已经十分惊喜了,如今竟然说还有第二件? 在这种大型战役上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好像其实也没那么多。 太少了,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多的话,还要便于携带的话,就是夏先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 不过,因为之前萧素素她们的战果,夏先生倒是没有怀疑她们准备的会是无用之物,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太贵? 云州现在不富裕了啊,这一场仗下来,会不会破产啊? 夏先生很是担心。 至于用了就白用了这种想法是,夏先生是一点也没有的,他知道,秦战和秦律也绝对是一点也没有的,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还来援,这份援手之情,云州军绝对不会忘,也绝对不会让这样的援军吃亏,寒了人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问萧素素和扈三娘:“萧州主、扈大人,能不能先给我看看你们准备的第二方案?” 闻言,扈三娘张大了嘴,神色古怪地看着夏先生。 他真的想看?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萧素素哈哈、哈哈、哈哈,尴尬地连笑几声:“这、夏先生,为了你好,还是不要了?” 秦律到底是去过娘娘寨的人,开始的时候他本来没有想那么多,不过,看到扈三娘、萧素素的反应,再看看那些娘子军们涨红的脸,他的身子僵了一僵,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好、好像的确是萧素素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素素,我突然想到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这里就交给你和夏先生了!” 说完,秦律脚步匆匆地就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夏先生有些莫名其妙,急事?有什么急事他怎么不知道?难道,少帅是突然想去更个衣不好意思直说?可有这么急吗?怎么好像都跑起来了? 一向稳重的秦律,夏先生都不记得他上次这么急匆匆走路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尽管心里犯着嘀咕,但夏先生一直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军师、好幕僚,在这种关键时候,秦律走了,他自然更不会走了。 而且,他一向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很为别人着想,从不为难人。 既然萧素素她们不愿意提前给他看,他便也十分有风度地表示了尊重,静观其变。 此时,经过了数轮箭雨,勇猛的异族人大军终于冲到了长墙的墙根之下,再次搭起了梯子,爬墙。 不同的是,这回他们个个顶着桶。 当然,桶上插着不少箭,但这也不影响使用。 插着箭的桶仍然是好桶。 尤其是熊部的首领勾达努,他顶的桶最大,爬的也最快,三两下就窜了上去,然后,他看到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个皮袋子。 来了! 来了! 终于来了! 勾达努喜不自胜,看准最为密集的一处,将桶对着那里迎了过去。 下来了! 下来了! 下来了! 黄色的! 好漂亮的黄色啊! 好多! 好多! 好多! 他一定会接到最多的。 勾达努心花怒放,他大大地咧开了嘴。 关外,帐篷连天。 在一众帐篷中,最大最豪华的这座就是属于鹰主图方翼的,只是之前,被勾达努一撞塌了,如今虽然已经重新建好了,图方翼还是忍不住用手用力推了推,帐篷晃了几晃,没倒。 图方翼这才在一块皮毛垫子上坐了下来。 此时大军进攻剑门关去了,图方翼没去,还没有到最后要见真章的时候。 剑门关是四关之重,秦律亲自防守,第一军、第二军战力最强。 同云州军打,什么阴谋诡计都不起什么作用,当然,论阴谋诡计他们这些人也玩不过中原人,经历过无数先辈自作聪明的惨痛教训之后,他们只认一条,打!硬打! 如今,就是要用人数去磨、用人命去填。 第一军、第二军合起来只有五万之数,这几天还损失了近一万,他们却有几十万。 图方翼不急。 但是有一点让他有些在意,昨日晚上的油火攻。 这是在以往同云州军作战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倒不是说造成的伤亡如何惨重,万余人的伤亡的确不小,但以他们的兵力,损失得起。 让图方翼在意的是,这种作战方式,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为什么突然发生了? 绝对不会是凭空发生的,应该有其原因。 这是一种相当有效的进攻方式,之前云州军被他们逼得那么紧,损失得不可谓不大,差不多五分之一的战力。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这种手段,为什么一直没有用?偏偏等到如今才用? 图方翼看不出这样做的必要性。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图方翼想不通,对这种手段他并不特别担心,虽然麻烦了点,但也顶多只能出其不意,第二次就不可能再取得第一次那样的效果了。让他在意的是,催生出这种前所未有的战术的根本原因,这一点,很重要。 图方翼有这样的直觉。 突然,图方翼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哪里奇怪?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想,就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 这架势! 不对劲! 只有千军万马冲锋的时候才可能造成这样的架势,尤其,似乎还离他们的阵地越来越近了。 怎么回事? 云州军才那么点人,他们竟然还敢冲出来打不成? 图方翼猛地站了起来,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就见刚才带头第一个冲出去的勾达努又第一个带头冲了回来,速度比他们冲出去时还快。 第386章 只是小小的意外 这? 难道云州军用了什么大杀器,竟然这么快就打得勾达努大败溃逃而回。 这才多久啊? 图方翼不敢相信,他跳上马,急急地冲上前去,迎上了勾达努,一把抓住了勾达努的衣襟,然后—— 满手的粘腻感,黄色的。 扑鼻而来的恶臭,让人欲呕。 这、这、这、不、会是他想的那、种、东、西? 图方翼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都不记得他上次什么时候手发抖过了,不,事实上,他长大之后手有抖过吗?没有丝毫印象。但只要想到他手上现在可能是这种东西,他真的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也没能忍住。 不但他忍不住,被他抓住的勾达努也再也忍不住,他张开嘴,万分艰难地想叫图方翼放开他,然而,一张口,一句话,不一个单词,不一个字甚至都没能说出口来,图方翼无法控制地先哇哇哇地吐了出来,正吐在图方翼的身上。 吐出来的东西,赫然也是黄色的! 图方翼这回不止抖了,整个人还僵了。 又抖又僵。 一个人竟然能同时维持这两种奇怪的状态,不得不说,人身体的潜能远远比我们所知的要大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图方翼奇怪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收获??? 福兮祸之所伏。 图方翼曾经听中原人说的一句话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突然出现在他的心里,他想他似乎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然后,图方翼木着一张脸,“哇”地一声吐了。 而不止勾达努、图方翼两个人,其他人同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十分一致,一时之间,只听“哇哇哇”,呕吐声不绝于耳。 偏此时,一阵强风吹来。 风是朝他们这边吹的。 那臭味、骚味混合着酸臭味,那酸爽…… 哇哇哇—— 这下还留在营地没有出征的人也忍不住了,许多人把早饭都吐出来还停不下来,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然后,图方翼又领悟了另外一句他曾听过的中原话——屋漏偏逢连夜雨。 嗯,就是这句。 是他没错了。 偏就在这个时候,云州军如同暴风般冲了出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猛攻。 图方翼不愧是能将整个异族都强糅合在一起的前所未有的强悍人物。 虽然遭到突袭,虽然呕吐的生理反应仍然无法停下来,但就这样,他仍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组织人手展开了防守甚至反击。 但是云州军异常狡猾,根本就不同他们鏖战,如同水中的鱼儿,滑不溜丢的,你没注意时,他冲上来咬了你一口,你要同他较量时,他却一溜烟地就逃走了。 不等图方翼的大阵合拢,将他们留下来,他们一沾即走,根本就不做纠缠,他们行动如风,转眼就跑回了长墙,龟缩不出了。 只留下了一地或受伤或死亡的异族人。 这一波突袭,时间虽短,但时机抓得实在太好,就这么短短的一盏茶功夫的接触,就造成了两三千的伤亡,而己方出击士兵几乎毫发无伤地就回来了。 造成的敌方伤亡人数虽然不是历次战斗中的最多,但结合战斗时间和敌我损失来看,这简直是从开战以来,一直被动挨打的云州军取得好最大的一场胜利了,还是完胜。 按说他们该欢欣鼓舞的。 只是,冲出去回来的士兵们一回到长墙内,第一反应不是欢欣雀跃地进行庆祝。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骑着马迅速地往一个方向冲去,所有的人动作十分一致。 嗯,那边好像有条河流。 平常大家伙儿都是在那里洗澡的。 火头军的人突然脸色一变,打马追了上去,边追边喊:“你们他妈的不要跳河啊——这河水我们还要用来做饭的啊——” 嗓子都喊破了。 但是来不及了。 扑通—— 已经有好些个汉子早就扑通扑通地跳进了水里。 “不要!!!” 这下,云州军士兵们几乎同时失声大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不仅他们,所有女军们也反应过来了,顿时,花容失色。 这以后,这水还用不用啊? “哈哈哈,意外!意外!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萧素素挠了挠头,然后,跑了。 再呆在这里,她怕被众人哀怨的目光淹没。 这天中午下午,饭菜依然很香,但个个都是饭桶的云州军士兵们突然吃饭都秀气了起来,每个人的饭量都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有些人更是一口也没能吃下。 扈三娘的女军们更是不用说了。 虽然说为了干净,她们并没有使用这处河源的水,而是不惜骑马费心费力地跑去了另外一处较远的水源打水回来做的饭,但是,动筷子的人仍然寥寥。 总之,虽然这一天难得取得了大胜,难得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甚至难得的清闲,从那之后,这天异族就未曾发动攻击,不仅如此,他们的营地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后撤了好几里地…… 但所有人都蔫蔫的,打不大起精神来。 包括夏先生。 这日夜,秦律的大帐里,夏先生坐在秦律的下首,幽幽地看着秦律,许久,却一言不发。 秦律批完公文,抬起头,同夏先生的目光正好对上。 秦律咳嗽了两声。 “天不早了,今晚看样子敌人不会来夜袭了,先生不如早些回去,睡个好觉?” 秦律亲切地提议。 夏先生幽幽地看着他:“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能不能请先提个醒?” 亲眼目睹那些物什如同洪水般倾泻,那画面,那味道,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夏先生到了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现在他总算知道秦律之前为什么突然那么急了。 秦律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不也没办法吗? 总要有个主持大局的人在那里。 他和夏先生,总得留一个嘛! 秦律又咳嗽两声,换了个话题:“先生我看这一招在军中也可以推广推广,不费什么成本,效果不错,就是需要合适的器具,可以同素素他们学习一下,这件事就交给先生了。” 之前他虽然在娘娘寨里听说过这事,但,这种手段,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用,以至于都忘了这一茬了。 但这回看来,效果的确是好。 一本万利那种。 就是下流了点,恶心了点。 不过如今形势严峻,也顾不得了。 想想萧素素取得好战果,秦律下定了决心。 听到这话,夏先生脸扭曲了。 一次就够够的了。 这,还要作为长期手段? “真要做到这一步吗?” 第387章 休战议和 夏先生心情很是复杂。 云州军打仗,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当然,兵者,诡道也。计谋自然也是不可缺的,可是,这种、这种手段,以前他们别说没有用过,就是想也没有想过啊! 秦律这样出身的人,怎能做这样的事? 堂堂云州军,竟然要做这种事? 一旦做了,以后,只怕难免被人诟病,成为秦律的污点、云州军的污点。 以后别人知道了这事,再想起秦律,再想起云州军,会怎么想,怎么说? 夏先生简直不敢想。 尤其是秦律。 对他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夏先生奉秦律为主,自然不愿他名声有瑕。 “援军就快到了。” “少帅无需作如此牺牲。” 秦律摇了摇头。 “我意已决,先生不需再劝,去办!” “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万多将士了,以后的路还很长。” “名声固然重要,但将士们的生命、百姓们的生命,更重要。” 夏先生叹息一声,没有再劝。 他只是谋士。 提出建议是他的本分。 但主上已经下了决定,他也唯有服从了。 “是。” 这令一下,云州军一片哗然。 不过,哗然之后,将士们却也有一种隐秘地不好说的兴奋和期待。 之前异族们被恶心地不行,狼狈逃回大本营的场面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之后这方案的威力之百分之一二他们也切实地体验过了,想他们不过只是闻了下无足轻重的味道,这些天都有些茶饭不思了,那些异族该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啊? 那些异族甚至因此换了营地,兵退好几里。 在同异族长期的战斗中,他们一向悍不畏死,宁死不退的。 什么时候在没有重大伤亡的情况下退过啊? 一想到他们即将亲手再现这个名场面,大家不由地有些小激动。于是,这些天,大家的喝水热情和吃饭热情突然开始上涨了,胃口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大家的饭量却彻底地长回来了,甚至,还比以前更多一些。 毕竟,要想出,首先得进啊! 而且,不管值不值勤,经常几个兄弟会意一笑:“要不要一起去遛遛?” 在大家的努力下,很快就数量可观了。 萧素素也没有闲着,在她的提议下,大家伙儿砍伐了不少木材回来,做了一些类似投石机的装置,比投石机要小一些,使用起来更灵活、更便携。 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只是,这时,天天都来报到的异族军队却没有来了,这让人十分扼腕。 看着掩不住失望之色的云州军将士,萧素素提议:“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们去别的关看看?” 这话一出,将士们顿时眼睛一亮。 对喔! 还可以这么干嘛! 这种盛举,怎么能够就只有他们剑门关独享呢? 都是云州军,都是兄弟,就应该同进退。 大家纷纷向秦律请缨,热情地要求去援助兄弟部队。 秦律点了点头,十分欣慰:“正该如此,大家都是兄弟。我们如今比较闲,就该支援吃紧的兄弟们才对。” 当下就分别点了数千军,分别去支援各关了。 走的时候,萧素素还十分贴心地把还剩下的油也分了一部分出去。 既然体验,就深深地体验。 服务这种事,讲究的就是贴心嘛! 贴心的服务很快就得到了良好的回响,这下,不仅剑门关,其他三关也在开战之后第一次安静了,后退了。 只有挥之不去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在两军之间盘旋、盘旋,同时伴着的,还有不时“哇哇哇”的作呕声,半夜都时不时响起。 嗯,听习惯了,云州军表示:其实还蛮悦耳的。 不过,这种平静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数日之后,战争再度开启。 这一次,异族将士们头上戴了皮帽,帽子的口鼻部分都被覆盖了起来,样式有点像头盔,就是是皮做成的,不过,比起头盔,这个有帽檐,又有点像斗笠,但斗笠覆盖得又没有这么完整,特别奇怪的帽子。 在数百年同异族的战斗中,异族士兵们从来都不曾做过这种打扮,这显然不是他们历史的产物,而且,这么多不同部族,服饰各异,就这种帽子,倒是大差不离的。 才不过短短数日,一下子就人手一顶了,不论是部落首领还是普通士兵,人手一顶,哪怕是最为贫穷的士兵,也人人必备,高度统一。 然后,他们勇敢无畏地冲上来了。 再一次。 这一次,他们的冲击不但没有畏手畏脚,反而比起任何一次都格外疯狂,甚至鹰主图方翼也亲临了第一线,带头发起了冲击。 “这图方翼果然非一般人啊!” “数百年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他是第一人!” 夏先生感叹道。 遇到了这种事,一般的人很难没有心理阴影,进而畏手畏脚,士气大跌。 图方翼却不但能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更难得的是,还能将身先士卒,将士气提升到比之前还要更强。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 不过,夏先生环顾,看到城墙之上,一身戎装的秦律,看到秦律身侧,同样装扮的萧素素,还有他们两个身后,城墙之下,密密麻麻,一个接一个,正在登上城墙的人,心中豪气顿生。 就算如此,这长墙,这图方翼也依旧攻不破! 他们的援军,已经到了! 双方主帅亲自抵达第一线督战,正式标志着这一战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接连几日,双方没日没夜地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但剑门关依旧牢牢地立在那里,稳固如山。 城墙上,在云州军旗边赫然出现了一面新的旗帜,上书“太平”。 “鹰主,狐部来报,落霞关有了援军,他们无法攻破。” “鹰主,狮部来报,太平军增援巫口关!” “鹰主,獒部来报,有增援,攻不下金沙关!” 这场激烈的战争一直打了三日三夜,三日三夜后,图方翼终于击响了鼓,兵退十里、暂时停战。 双方首领在中间地带,会面议和。 第388章 僵持 虽然说是议和,不过,图方翼等异族们的气焰可不低。 一口咬定,要退兵也可以,但云州军需补偿他们这次出兵所造成的损失,具体补偿牛羊、粮食、布匹、茶叶、盐、酒等各方面相应的物资,数量更是狮子大开口,光牛羊都是以万为计数单位的。 “不可能!” “你们跑来打我们,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将士,还想白拿我们东西,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去!” 云州军参与和谈的官员们的口水四射,恨不得将这些不要脸的异族们给喷死。 异族们也不遑多让。 “不可能?不可能那就继续打!谁怕谁啊?” “反正我们如今牛羊也没有了,进不了关,抢不到粮食,大家迟早都是个死字。都是死,饿死还不如战死呢!”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都不肯轻易退让一步。 秦律、图方翼由着下面的人吵得面红耳赤,却都没有轻易开口,只是不时互相举杯,一个品茶、一个饮酒。 又扯了一日,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然后到了饭点,大家很有默契地各回各家,各吃各饭。 “来,多吃点。” 秦律爱怜地看着萧素素,亲手夹了几块豆腐放在了萧素素的碗里。 萧素素看了看白嫩嫩的豆腐,再看了看自己拿着筷子黑乎乎的手,也许是她自己多心,但萧素素怎么总觉得秦律好像是在借豆腐影射她? 不会是刚见面时踢了一嘴,这家伙一直小鸡肚肠地记在心里,借机说她? 萧素素怀疑地看着秦律。 秦律微微笑,关爱地看着萧素素:“怎么啦?怎么不吃?肚子不饿呢?还是不合胃口?不合胃口的话,我叫人再给你重做?” 嗯,看不出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 萧素素不确定。 然后,她笑眯眯地摇摇头。 “不,挺合胃口的。” “三哥,你也快吃啊!” “看你,这些天都瘦了。” 萧素素不再就继续纠结秦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问题,只是,也万分热情地给秦律夹了菜,包括同样好几块豆腐,还有另外几块白斩鸡,几块白萝卜。 然后眨着星星眼,盯着秦律:“三哥,快点吃。” 秦律点头,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块豆腐,然后再给萧素素夹了几块白斩鸡、几块白萝卜,外加几片大白菜,笑看着她:“素素,你也快点吃!” 谁怕谁? 来啊! 一起啊! 萧素素大口吃掉,再给秦律夹。 这一顿饭,两人就这样和谐融洽地吃完了,吃得萧素素肚子都有点撑了,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没有形象地往一张榻上一瘫。 “不行了,我动不了了!”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秦律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边老样子念叨萧素素,一边不动声色地松了松腰带。 萧素素没有发现秦律的举动,她正抱着秦律的软枕磨蹭呢。 不得不说,这哥哥真会享受。 明明就是个帐篷,他这帐篷建得硬是比别人的大好几倍,前面是议事的地方,后面是休息的地方,休息的地方都分了好几间,有书房,有沐浴的地方,有更衣的地方,有会客的地方,还有吃饭的地方、睡觉的地方,不但区区分明,而且,家具摆设一样不少,除了不是木头建筑的房子,而是帐篷,其余的同房子也没啥差别了,舒适度极高。 就现在萧素素趴的这张榻,上面铺了厚厚的白色毛皮,又好看又舒服又暖和,萧素素趴在上面简直不想动了。 萧素素眯着眼睛,有点想睡了。 “别把口水滴我枕头上。” 秦律提醒萧素素。 萧素素赶紧一吸溜,没来得及,口水还是掉出来了。 “哈哈,哈哈!” 萧素素赶紧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试图湮灭证据。 秦律表示:“算了,我不要了。” 萧素素闻言,大喜:“那我带回去了?” 这个枕头,可比她的枕头舒服多了。 秦律点点头,一个枕头而已。 然后就见萧素素指着她趴的垫子,期盼地看着秦律:“三哥,你看,这个上面也沾上了一点。” 秦律看着萧素素,沉默了。 萧素素看秦律不说话,当他同意了,十分利落地跳起来,三两下就将皮毛垫子卷好了,带着东西同秦律挥挥手就走。 吃饱喝足还拿了东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还没等她顺利溜走,秦律手一伸,提着她的领口就把她拉了回来。 “东西可以给你。” “现在说正事,议和的事,你有什么主意没?” 继续打下去,如今他们自然也不怕,有了太平州这么多兵援,虽然还是比异族人少,但他们有长墙有险关,占了防守的优势,完全弥补了人数差距带来的劣势。异族人最擅长的骑兵优势,也无法发挥。 图方翼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不愿做无谓的消耗,这才议和。 但他们的议和也是有条件的,调集了这么多部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她们不会轻易退兵,拿不到相应的补偿,他们也绝对不会退。 而秦律虽然也不想死磕,士兵伤亡太大,于大局不利,也不值得,这些异族穷得要死,就算打赢了,又能得到什么?个个穷得要死,连饭都吃不起,也就他们的马还算不错了。但马是异族的立身之本,他们也不可能卖大批马匹给云州军,白白增加云州军的战力。 现在双方都想议和停战,但双方都达不到对方提出的要求,就僵持在了这里。 都好几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秦律也挺头疼的,萧素素一向很有些歪主意,也许她有不同的看法,秦律便想听听她的意见。 萧素素跟了他们好几天,对问题所在,她也十分清楚。 对这个问题,她是有了点头绪,本来还想再深入琢磨琢磨,但秦律既然问起了,她也就直说了。 “三哥,他们要的粮食数量巨大,我们要价值相当的马匹的话,几乎要拿走他们一半的马匹了。” “坚持这个条件的话,谈不拢。” “如果想达成和谈的话,马匹的数量我们需要降低到他们能接受的程度。” 秦律点头,他也想到了:“马匹数量我们可以少要,但问题是,粮食如果也降低到马匹相应的数量的话,他们不会同意。按照他们说的数量,我们损失太大,这无意于纵容他们。以后他们可能用同样的手段勒索我们,这样不行。” “差额的话,可以让他们用别的东西补上。” “可他们除了马匹,也就皮毛值钱点。但这个我们并不缺,换这个,不划算。” 秦律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异族除了马匹还有什么是他们需要的还值钱的。 萧素素微微一笑。 “东西没有,那人呢?” 萧素素这么一说,秦律的眼睛突然亮了。 第389章 一波才平 是啊! 他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之前一直没觉得云州人少,不过,那是因为身后有整个大盛朝廷作为后盾。可如今他们虽然担着个朝廷的名义,实际拥有的却只有说是两个州,其实只能算一个半州的人口和资源,太平州只是原来晋州的一半而已,名号虽然是一个州,实力却只相当于半个州而已。无事时倒也罢了,但一碰到大阵仗,这人少的劣势就完全凸显出来了。 云州军固然善战,可好汉也架不住对方人多,这回若不是有萧素素带着这么多人来支援,这长墙只怕就守不住了。 一旦被攻破,云州就是下一个中州。 不,甚至比中州还不如。 毕竟,狼族虽然强大,可到底只是一个部落。而这回图方翼率领的可是百来个大大小小的异族部落,不可同日而语。 经过这次战争,秦律深深地体会到了云州人口的匮乏。 扩军势在必行。 秦律有意向太平州学习,将男丁们能充入军队的尽可能都充入军队。 但这样一来,就会造成一个问题。 男丁们都参军了,地谁来种呢? 秦律知道萧素素那边是用妇孺代替男人们种田,但是,萧素素能这样干,是因为她那里本来就只有半个州,地少,人还不少,尤其她吸收了中州那边来人,凭空多了数十万人口,就算老弱妇孺不比青壮年,但好几个总能顶一个,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能将县里的驻兵抽出去几天应应急,大致就能解决了。 可云州的情况不同,云州本来就地广人稀,以前都是靠朝廷拨粮,但如今朝廷是靠不住了,存粮也不多,再不多种地,得闹饥荒了。 之前家家户户有男丁,都有大量的荒地。 如今连男丁都没了,只靠些老弱妇孺,能干出点啥? 他们可不像太平州,有数十万的中州难民来投。 对啊! 他们现在最缺的不是马! 毕竟,不跟关外的这些的异族比的话,云州军的马匹其实也不少的,品种也不错。 他们最缺的,其实是人啊! 而眼下,长墙外头,最多的是什么? 秦律兴奋地一击掌,将萧素素赶去睡觉,他则连夜将夏先生等一众议和的官员找来商议此事。 于是,在下一次会面时,云州军一方就提出了以人换粮的提议。 云州方面的议和官员一脸的嫌弃:“也算是便宜你们了,要不是我们这边需要人开荒,这样用人换粮的事,你们是想也别想。” 异族方面的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好的事,竟然能用人换粮,太好了! 虽然说宰了所有的牛羊,他们一时也不缺吃的,可天天肉啊肉的,他们吃的快吐了好不好?他们也想吃点大白米饭啊! 再说,云州军要的又不是什么战士,只要是人,成年的,有力气就行,甚至女人,老人也行,只要不是太老,健康能干活的,哪个部落没有一些奴隶的?这些奴隶基本都是打仗时战败的俘虏,关外的部落更替得非常快,他们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异族的历史上,不知有多少部落兴起,也不知有多少部落消失,成为别的部落的奴隶。战败的奴隶地位极低,根本就不值什么,同牲畜没有什么两样,如今竟然能换大米。 便宜,天大的便宜。 异族人个个喜上眉梢,一下子就心动了。 图方翼也没有太在意,不过是些奴隶而已,又不是战士,交换出去,他们还省下了口粮,虽然少了些炮灰,但比起精贵的马匹来说,倒也能接受。 而且,云州军有了援军,再从这边进入中原看来是行不通了,得另寻他路才行。 图方翼另有打算,也不想在这边耗费太多功夫。 有了双方都能基本接受的方案,接下来就好谈多了。 无非是数量多少的问题,最后云州以粮食三十万斤、盐一千斤、茶叶三百斤、酒三千斤、布匹三千匹换得异族各部族凑出的奴隶十五万众。 交易达成,双方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交换。 异族说话算话,拿到东西的当天就撤军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异族大军渐渐消失在视线内,云州军将士们不由自主地长长吐出了一口胸中的气。 百万异族的阵仗,就算是他们这些常年驻守在长墙的云州军,也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架势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大了。 天边,一直笼罩在空中厚厚的阴云散开了。 金色的阳光落了下来。 在多日的阴天之后,众人总算又见到了阳光,在这边关地带,这样的好天气是不多见的,让人的心都不由为之敞亮了起来。 这一日,营地里酒香肉香,歌声笑声,一片欢腾。 但笑着笑着,也有人突然想起了没能等到这一天的同僚,不觉黯然神伤。但也就一瞬,他们也就立即昂着脖子,灌下一碗酒。 正因为是无数同僚的牺牲,才换来的这一切。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 所以,活着的人更该好好的活,替他们喝没能喝到的酒,享受他们没能好好享受的人生,也替他们照拂遗留下来的家属。 边关事毕,萧素素也该离去了。 只是—— “你就自己回去!” “人就先借我用用!” “万一图方翼他们去而复返,也得防着点不是?” “再说,你那里人才稀少,你看你这军队训练的……” “还不如放我这里,没几个月,包准变个样子。” 秦律十分诚挚地道:“也是多谢你这回特地赶来支援,父亲说,本来该多给你些物资的,可刚同图方翼交换了物资,又多了这许多人口,我们也不算富裕了。也只好替你练练兵,算先预支一部分报酬了。” 萧素素怀疑地看着秦律,看着倒是冠冕堂皇的,图方翼那边也是不好说,云州扩军还没有到位,是有这个必要。 但为什么总觉得有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感觉? 不过云州军的战力是强…… 最终,萧素素留下了其他人,只带着扈三娘的女军们撤了。 心好累,总觉得,她这回折腾的全州皆兵全给秦律折腾了似的。 而更让萧素素累的是,就在她往回赶的路上,都还没有出云州地界的时候,竟然接到了急报,说定温和竟然带着他的许州、渝州联军对她开战了。 他nnd,这还有天理吗? 第390章 好像不对劲 虽然说萧素素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才定下了太平州全州皆兵的运作模式,可这些人一个个犯得着这么急吗?就不能多等等? 她的兵这才练了多久? 一个多月?两个月?就算加上一路赶到秦律那儿,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的兵,那就相当于婴儿啊! 对着婴儿下手,这些人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好! 良心这种东西,温和、计无双大约是不会有的。 “这些王八羔子,老娘绝对饶不了他们!” 扈三娘恶狠狠地说,眼里全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显然是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上了。从流亡到许州开始,虽然说她们不曾见过温和、计无双的人,但是却实在是不知被他们坑了多少次了。可以说,她们碰到的这些危机,或多或少,都能跟温和、计无双扯上关系。若论起太平州诸人心中最遭人恨,最想杀之而后快的人,温和、计无双要排第一第二,估计没有谁能有这个实力跟他们竞争。 不过,恨虽然恨,放狠话归放狠话,但也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 扈三娘很快就回到正事上来,忧心忡忡:“温和他们来势汹汹,再加上刘一雄的兵力,迟大人手里兵力不足,就算有汾河阻拦,只怕也挡不住他们太久。” 虽然说萧素素向来多虑,支援云州也并没有放松对定州的戒备,抽调了各县一半人手支援云州,剩下的一半则被他派往两州交界之处,防备刘一雄那边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单独定州的兵力,太平州倒是不惧,主要是担心刘一雄向温和求援。 但现在,哪里是求援,整个军队都来了。 萧素素严重怀疑,温和、计无双大概是知道了异族大军压境攻打长墙的事,晓得云州不但无力支援太平州,甚至自己都自身难保,这才特地挑这个时机下手的。 这个可能性极大。 毕竟,萧素素都晓得在定州、渝州放探子,温和所图甚大,他接受了南盛朝廷定北王的册封,同云州秦家支持的新盛天然立场对立,双方迟早会有一战,不可避免。 这样的情况下,不往云州派几个探子都说不过去。 长墙虽然说地处偏远,为了人心稳定,新朝廷也不会大肆宣扬此事,并且会极力淡化,避免百姓们产生恐慌。 但是,这样大型的战争,打起来惊天动地,根本不可能完全不漏风声,而为了支援长墙,物资、人员方面的异常调动,百姓可能不会特别注意,只当是正常的,但是却瞒不过有心人,根据种种迹象,很容易推测出长墙那边的战事与往常并不相同,只怕是出了极大的危机,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就算是不晓得是异族联盟共百万军压境,也能看出云州军处境极端不妙。 这样重大的情报,自然是要拼死传回去的。 知道了这个消息,温和、计无双又不是傻瓜,趁机下黑手再正常不过了。 萧素素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但是,她没有想到,温和、计无双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从云州传消息回渝州,要跨越太平州、定州,路途遥远,而且,太平州如今基本军事化管理,尤其是开战之后,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引来刘一雄、温和的注意,陷太平州于险境,萧素素更是严令各县,太平州彻底封锁,不许进、不许出。 这样严厉的措施下,虽然也不能保证彻底封住,毕竟,城市、村里你可以如此管制,但山里却是个问题,萧素素接管太平州时间还太短,大山里还是有不少匪类的。如果温和的情报人员不走城市,从山里走,避过太平州的耳目,不是不可能。 就像刘一雄他们封锁了定州那边,石灵儿、马思思他们也能够成功从秘密的小路逃出定州,到达太平州一样。 但是,不该这样快的。 从山里走,绕的路就远了。 像娘娘寨就在太平州、定州交界附近,路途并不遥远,正常情况下,几日就足以到达了。但是,因为绕路要避开定州军的卡哨的缘故,石灵儿她们足足花了十多日的功夫,这才穿过了封锁区域。 那温和的探子要从云州将消息传回,要穿过整个太平州,所花的时间只有更长的,而且,穿过太平州之后还不算完,还要穿过定州,旅途更是遥远,就算到了定州,不再需要避人耳目,日夜兼程,将消息再传到渝州州城的温和、计无双耳朵里,也需要时间。萧素素算了算,再快应该也差不多要月半的时间。 更不用说,大军的出动并非易事,军队集结、粮草、军备的调集,再赶到地点,总也要花时间! 怎么算下来,都要两月多的功夫。 但萧素素出兵支援长墙的事不同,在秦律将异族的动静传到萧素素这里后,她就在悄悄为此作准备了。唇亡齿寒,狼族入侵造成的惨剧她亲身经历过,如果失去了云州这个屏障,没有了长墙的阻挡,异族的骑兵简直是所向披靡。一个狼族,区区十万战士,就可以在中原纵横捭阖、无人可敌,逼得朝廷南下,中州血流成河。如今百万异族,一旦破了关,还有谁能够阻挡他们? 大盛第一的云州军不能! 其他任何人也不能! 只有守住长墙,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为此,萧素素不惜将云州尚且稚嫩的一半兵力抽出,一得到秦律的指示就出发了,没有一点耽搁,日夜不停、全速兼程赶往长墙 而且,他们还是轻装简行,没有带多少物资,有云州兜底。 在这样的效率下,如今不到一月,就成功与图方翼达成议和,迅速回转太平州。 按说,怎么也能赶在温和他们之前的。 然而,如今的状况却完全相反了,温和不但跑在了他们的前头,还早了这许多,大军都从渝州到了定州。 这个效率不正常! 除非温和、计无双也和她一样,并不是开战之后才得到消息的,而是提前就有了消息来源,因此做好了趁火打劫、入侵太平州的准备。 只是,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难道,他们的消息来源不是云州,而是异族那边? 这样倒是说得通。 萧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和、计无双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这回异族前所未有的异常举动,究竟单纯是出了图方翼这个前所未有的人物,还是其中也有温和、计无双的手笔?他们是忌惮秦家大盛第一军的赫赫威名,不愿同云州军硬拼,这才借异族之手,意图内外夹击,图谋云州和太平州吗? 这样一来,图方翼的退兵议和究竟是真是假? 想及此,萧素素悚然,连忙写了封信,匆匆叫人给秦律送去。 第391章 众怒起 秦律比已经在路上的萧素素晚一步收到温和、刘一雄攻打太平州的消息,正和夏先生、军中将领说这事呢。 将领们十分踊跃,抢着要去支援太平州。 这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情谊。 在这之前,他们也知道太平州州主是被秦战收为义女,是秦律的义妹,彼此算是同一阵营的,但也仅此而已。 经过这一战,在最艰难的时候得到支援,一同战斗、流血,一同打退敌人,太平州对他们而言,就再不仅仅只是个抽象符号了,而是值得依靠的战友、生死兄弟。 他们遇到危险时,太平州千里来援。 如今太平州有险,他们自当同等对待。 为了争抢前往太平州,几个将军差点儿在秦律的营帐里干起来,要一决胜负。 夏先生等军中文官谋士,对这也没有任何异议,他们讨论的更多的是要派多少人,要带多少物资,装备,为了行军速度,自然不宜带太多,后续摄政王秦战那边再设法送过去就是了,但行军途中需要的还是要自己带的。 萧素素的信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比之前的消息没有迟多少。 秦律看了信,又将信递给了夏先生,夏先生越看越怒,最后狠狠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夏先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这次异族前所未有的进攻,竟然可能会同大盛人有关。 身为大盛人,如何能勾结异族? 长墙一破,那还有什么能阻拦异族的铁蹄? 大盛人再怎么打,那也是自己的事,勾结异族,那简直是、简直是…… “叛徒!” “禽兽!” 夏先生的嘴都在打哆嗦,想骂点更厉害的,但是他平素性格仁厚,从来不曾骂过人,以至于完全想不出什么更厉害的词了。 其他本来在吵的将领这回也不吵了。 夏先生脾气一向是最好的,从来都是不疾不徐,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的,这么多年,别说骂人,连高声说话也不曾有过。就算之前异族大军来袭这样的危机,夏先生也是面不改色,沉着冷静,跟平常一个样子。 这样的夏先生,能有什么事将他气成这样? “夏先生,究竟出了什么事?怎地如此?” “别急,说出来,我们大家伙一道儿商量商量。” 夏先生挺想说的,可实在是被气坏了,胸脯起伏不定,他干脆将信递给了问话的人,让他自己看。 问话的人看了看,脸色也变了,头发都竖起来了。 别人等不及,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凑在一起看。 很快,所有的人都跟夏先生一个样了,不,比夏先生还要愤怒! 一将领没忍住,一拳砸了下去,身前的案几都给砸的四分五裂:“温和老贼,吾誓将取你的首级!” 也无怪众人愤怒至此。 云州作为边州,是阻挡异族的第一线,从古至今,世世代代、朝代更迭,不知有多少云州人死在异族的手里,祖先、祖辈、父辈、同辈、同僚…… 这道防线是一条条人命填起来的。 大盛内部出了乱子,怎么打,那是一回事。 勾结异族,算计这无数人命守下来的长墙,他们不能忍!!! 一旦失去了长墙,以后还有将这些异族驱逐出去的那一天吗?就连青州主屠战,也只是放了狼族一族入关而已,这温和竟然想将百万异族全部放入中原。 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 “都先别急,夏先生,先让暗阁的人出动,查探此事真伪!” 秦律冷静地道。 众人这才想起一事,萧素素信里写的仅仅只是她的推测而已,并不是铁定的事实。但是,从夏先生到诸将领,竟然下意识地都将这当成了事实。 不知不觉中,萧素素在云州军中竟然已经有如此威信。 明明才是个年方豆蔻的少女而已。 夏先生回过神来,也不由唏嘘感叹不已:这世间,大约有些人,就是有着非同一般的魄力,让人想要信服、追随,秦律如此,他青眼有加的萧素素亦如此,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不过,对萧素素,夏先生反而没有了以前的忌惮和防备,危难见人心,萧素素已经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是一个只可以共富贵,不能同患难的人。 夏先生庆幸,幸好秦律去了一趟晋州,发掘了萧素素这块真金,不然云州军数百年的威名,毁于一旦不说,大盛也将要遭受前所未有的浩劫,甚至,从此之后,被异族奴役,再也翻不了身。 秦家有萧素素,幸甚! 云州有萧素素,幸甚! 新盛有萧素素,幸甚! 总算上天眷顾,如今,虽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局,但云州军和萧素素的太平州军联手,一定能够化危为安! 温和,一定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生性仁厚的夏先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充满了必杀不可的杀意。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就像秦律所说,当前确认这个推测是否属实才是第一要务。 虽然夏先生内心里九成都已经同意了这份推测,一直以来,他们也都觉得这次异族的行为十分异常,很多都与以前截然不同,组建联盟也是,作战方式也是,干脆议和也是,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以前他们都将这归结到图方翼的的身上,对于这个如同彗星般突然出现的人物,他们了解得并不算多,鹰部距离长墙极远,诸大部族之中,他们是唯一不曾攻打长墙的部族,这可能也跟鹰部居住在圣山下,物资相对富饶,而且,鹰部能驱使鹰群,狩猎所得足以支持他们的生活。因此,对图方翼,他们并不太了解,因而将这种违和全都归结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而没有往别处去想。 但一旦去想,萧素素推测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尤其温和这么巧的出兵太平州,速度如此之快,一点儿也不怕引起云州的反扑,无论怎么想,都可疑透了。 毕竟如果没有异族大军压境,温和也好、刘一雄也好,对云州军来说,还真不够一碟菜。 温和又不蠢,怎么会干这种贸然以卵击石的事呢? 暗阁的人得到指示,趁天黑悄悄摸出了长墙。 第392章 生财之道 长夜漫漫。 秦律、夏先生和众将领继续不眠不休,针对萧素素的猜测,拟定新的作战计划。 事情紧急,宁可做无用功,也不能浪费时间。 与紧张的他们相比,关外异族们却在醉生梦死。 在离长墙近百里的一处水草丰美之地,无数草扎的帐篷如同散开的蒲公英一般,铺在绿色的大地之上。 燃烧的篝火点亮了黑夜。 肉香、饭香、酒香……浓郁的香气让人直吞口水。 穿着清亮的女奴们在中间扭动着如蛇般的身躯,热情地舞蹈着,喝得脸红通通的战士冲上去就抓住一个看上的漂亮女奴。有的时候,两个战士看中了同一个女奴,立马,就拿刀互砍了起来。 血腥气便混在了其中,人们就更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狂欢,已经持续了几日了。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 所有人都沉醉在其中。 “主人,您回来了。” 图方翼带着浑身的酒气,回到了属于他的巨大帐篷里,立马就有十来个女奴簇拥了过来,为他梳洗,为他换衣。 一切就绪后,图方翼道:“怜儿留下。” 其他女奴们默默地退下,只留下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奴。 退出去的女奴们心里颇不是滋味,以前她们本也是颇受图方翼喜爱的女奴,但自从这怜儿来了以后,她们就很少能得图方翼的宠爱了。 “真不知道主人喜欢她什么?又没胸又没有屁股的,跟块木板似的。” 一个女奴挺了挺她傲人的胸,明明图方翼以前喜欢的都是她们这一款的。 “也许现在主人就是喜欢瘦一点的?要不,我们也少吃点?” 另外一个女奴有些担忧地道。 她们这些女奴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主人,如果失去了图方翼的宠爱,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如今,她们只需要服侍图方翼一个人,但,若是图方翼不再喜爱她们,部族里不养废物,她们将成为整个部族公用的女奴。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倒不是觉得被人公用太过羞耻什么的,哪个男人睡不是睡?可问题是,部族里有些战士会有特殊的癖好,一个不好,命就丢了。 她们不想死。 就算命如草芥,她们也还是想活着啊! 虽然不知道活着又能怎么样,但也还是想活着啊! 其他女奴闻言,不由也心动了,纷纷出言,表示要一道儿少吃点。 只是,她们的话还没有落,饭香、酒香扑鼻而来。 咕噜咕噜咕噜…… 不约而同地,她们一同咽了咽口水。 要不?还是以后? 虽然说她们是图方翼的女奴,吃饭还是比其他人强得多,能够吃饱,可像这样能够敞开吃的日子,也不多啊! 尤其是米饭和酒,她们也许久没怎么吃过了。 她们默契地打饭去了,之前的话无人再提。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哈哈哈—— 女奴们的笑声在夜色里渐渐远去。 草帐里,就只剩下了图方翼和怜儿。 “我主已经依照约定,对太平州发起了进攻。” “敢问鹰主,不知您打算何时再次出军?” 怜儿对图方翼说道,声音清冷,毫无在人前的柔顺婉转。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图方翼伸手,掐住了怜儿的脖子,微微用力,怜儿就喘不过气来了,嘴巴张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但尽管如此,她的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惊慌。 也没有畏惧。 “真没趣!” 图方翼随手将怜儿一扔,怜儿砸在了一根柱子上,草帐一阵晃动,还好没有倒。怜儿的脸皱在一起,显然被撞得极疼,但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哼一声。她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再一次走到图方翼的面前。 “鹰主还没有回答我!” “你这女人还真不怕死呢!” “难道你以为我真不会杀女人?” 图方翼冷笑,不过,看着怜儿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到底没有再出手,反而回答了她的问题。 “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 “不要以为给了点东西,就能对我图方翼指手画脚。” “还有,让你主子拿出诚意来。” “好歹也占了两个州的地盘,连个只有半州之地的太平州都拿不下,骗谁呢?” “要么打下太平州,逼云州军分兵;要么再给东西,比照云州军赔偿的十倍!要是你主出得起这个价,我立马出兵也未尝不可啊!” 怜儿得到了回答,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一点儿都不带耽搁。 至于图方翼不遵守原先的约定,临时加码提出了极为离谱的条件这种事情,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只是个传话的小人物,这种事情,不在她的职责内。 门帐放下,图方翼闭上了眼,嘴角微勾。 乱好啊! 中原这一乱,钱都好赚了。 要换了以前,想得到这么多物资,哪里这么容易啊!这什么定北王温和啥的,他喜欢,比云州秦家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可好啃太多了。想到之前在长墙那里的损失,图方翼就感觉有些肉痛。那云州军的人,真是一点便宜都不给占啊! 哪像这定北王温和,好哄多了。 嗯,这是一个生财之道啊! 这样的生财之道,就这一个好像有点可惜。听说中原挺大了,如今乱了,也许有这个需要的不止那定北王一个? 图方翼觉得有必要派人发展一下这方面的业务。 当然,如果那温和实力也如同他说的那般厉害,能破了太平州,那这长墙……图方翼看向远方。 “探不出图方翼有同温和勾结的具体证据。” “但是,异族大军已经连着数日,日夜不停地吃喝饮乐了。” “我们赔偿给他们的酒,不足以支撑他们这样奢靡浪费。” “尤其是,过了一个冬。” “如今的他们,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酒。” “这应该是别人提供给他们的。” 暗阁探回来的消息,让秦律下定了决心。之前,因为萧素素来的及时,异族又主动议和,他本来想以和为贵,不再多生事端。 但野兽这种东西,果然是不把它打疼,它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秦律的眼神,一片冰冷。 那就以血止血! “暗影!” “第一营!” “照计划行动!” 第393章 杀!杀!杀! 又过了一个白天。 又到了一个黑夜。 在又一日纵情恣意狂欢后,异族联军的营地里终于一片沉寂,只有呼呼的风声、草丛摇动的声音,还有战士们打呼的声音。 当然也有负责警戒的战士。 但到了后半夜,就连他们也都十分困倦了。 一名执勤的异族战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流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手去抹眼泪,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浑身的汗毛也竖了起来,他连忙去拔刀,但已经来不及了。 冷光闪过。 他捂住脖子,粘稠的液体沾了他满手。 他无力地栽倒在地上,嘴唇大大张开,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生命在迅速的流逝,最后的一瞬间,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小时候在一个流动市场上看到过的杀鸡场景。关外鸡这种东西算不得多么稀罕,但也没有不是太常见。族人们养牛养羊养马,却不养鸡,不过有一些从中原来的贩子会将鸡带来贩卖,给一些部落中的富人尝个鲜。尤其听说母鸡对产后的妇人十分滋补,因此,许多有钱的男人会给自己家刚生完崽的女人买鸡炖汤。 有一次,他正好碰见了杀鸡的场面。 那来自中原的商人动作利落,割喉、放血,一气呵成。 当时,他和伙伴们一起看了许久、许久。 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件事,也许是因为,之后那炖好的鸡汤发出的香味,是他一生中不曾忘记的味道。 当时,闻着那买鸡人家里散发的香味,口水不停地在嘴里流。 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若是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吃上鸡,那一辈子也就值了。 但,他这辈子,好像没有这个福气了。 不过,能跟鸡一样的死法,也算是天神的眷顾了。 神啊! 永远不灭的天神! 您的子民终于要回归您的怀抱了,我将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我的一切全部还给您,请您接收!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这样的场景不止在一处,在许多个地方都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而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刺耳的惨声惊动了酣睡的战士们。 只是,才一声,便戛然而止。 十分短促。 但是,这样的叫声已经足够惊动沉睡的人们了。 无数异族战士拿着刀就冲了出来,没有任何迟疑,只是他们的动作多少受到了宿醉的影响,没有平常那么敏捷。 “哪里?” “敌人在哪里?” 他们大叫,寻觅着敌人的踪迹。 但是,触目所及,只有同样装扮打扮的族人,并没有看到任何敌人的影子。 “找!” “给我找!” 各部落头领大怒。 但是,他才一出声,箭矢破空而来。 有的头领十分警觉,他下意识地偏过了头,躲了开去,正要骂娘,但是,来不及了,另一道方向来的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喉咙。 什么也来不及说,他就轰然倒了下去。 “头领!” “头领!” 族人大惊着扑了上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有数个同他们穿着同样服饰的人趁着他们慌乱之际,悄悄地潜入了夜色之中。 这样的场景在许多驻地不同的地方上演着。 不过,很快也有人发现了端倪。 “衣服!” “敌人穿着我们的衣服!” 他们恍然大悟,戒备地看着身边的人。 一个战士一侧头,赫然发现身边本来以为的族人有着异常白皙的肌肤,那人抬起头,冲着他咧嘴一笑,同时,手里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但因为这样,这个来偷袭的人也暴露在了周围异族战士的视线中,他们朝他围拢了过来,个个双目赤红,露出了狞笑。眼见在这许多人的包围下,这人应该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火光冲天而起。 伴随着的,还有更惨烈的惨叫。 这回惨叫声同刚才的惨叫声截然不同,不是一声两声,而是此起彼伏,练成了一片。而且,这并不是属于人类的声音。 “马!” “是马!” 异族人们脸色大变。 他们从小同马一同长大,对许多人而言,马就是他们的伙伴、兄弟,伴随一生。异族人了的寿命许多都并不长,战马陪伴他们的时间,有的比他们的父母、兄弟、女人甚至都要来得更为长久一些。 他们下意识地就要赶去查看状况。 但,不等他们过去,哒哒哒!哒哒哒! 不知多少匹马朝他们冲了过来。 惊慌失措的马群,红着眼睛,疯了一般地冲了过来。 天,又亮了。 这日,天气极好。 淡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 一轮红日,高高地挂在天边。 和煦的阳光,洒落在草原。 一条蜿蜒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看起来,静谧而安宁。 只除了,河水的颜色,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清澈,而是红的。 “蔡木部头领死了!” “盐贺部头领死了!” “真叶部头领死了!” …… 图方翼坐在上首,一个个噩耗传来,在昨晚,猝不及防的他们死伤惨重,死亡的不仅是各部许多头领,还有许多士兵、战马。 统计下来,大大小小部族头领,死了数百个,士兵、战马各损失数万,轻伤、重伤者更是数不胜数。 之前同云州军交战多日,直到议和,他们总共的损失,都没有今晚这一晚上多。 而敌人留下的尸体,却只有数百具而已。 在异族同云州军的交战中,还从来没有哪一次,遭受过这么重大的损失。 就连图方翼自己,也遭受到了袭击,如今他的胸膛上,从肩膀到腹部,被长长的布条包裹着,鲜血从中沁出,将本来白色的布染成了刺眼的红。 同图方翼红色的眼睛,一样的红色。 而此时,不止图方翼一人,所有的异族人,眼睛都红了。 昨夜的惨烈,没有让他们丧失勇气,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以牙对牙,以血对血!” “以牙对牙,以血对血!” “以牙对牙,以血对血!” 所有的异族士兵们高举兵器,大声地呼喊、请求。 图方翼在如海啸般的呼喊中,站了起来,同样高举起手中的兵刃。 “天神说,凡是血的耻辱也只有鲜血才能洗清。” “杀!” “杀!” “杀!” 第394章 守不住 战争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次打得比上一次更加激烈。 异族人誓要报杀人杀马之仇,云州军和太平州军们也誓不退让半步。异族同温和勾结,图谋云州、太平州之事,触到了他们的逆鳞。 外有强敌,内有内奸。 内忧外患,同时来袭。 云州军祖祖辈辈守在这里,这里洒了无数先烈的热血。 如今,先烈的血已凉,但祖辈的精神长存。 大盛朝廷虽然已经不复存在。 但江山犹在、山河犹在、百姓犹在。 为了身后千千万万的同胞,为了大好河山不被异族的铁蹄践踏,纵战至最后一人,亦不退! 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下,他们反而越发勇烈。 如果说第一次战争,他们是只是想要击退敌人、保卫长墙的话,那这一次,他们想的却是攻击!攻击!攻击! 他们要给异族人造成最惨重的伤亡,最好能将这些异族战士杀得溃不成军,再也对大盛造不成任何威胁。 他们都知道温和、刘一雄正对太平州发动了攻击。 而太平州却派了近三十万的军队来支援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平州还能有多少人?还能守多久? 所有的人都不抱什么信心。 即使秦律、夏先生等人也不抱什么信心。 是的,萧素素的确是有才的,不但有才,还有谋、有勇、有格局、有气魄,但是,个人能力再强,有些局限却是无法弥补的。实力始终是她的短板,她的队伍几乎都是拼凑而成的,战斗力不强、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忠诚心不强、缺少凝聚力,这样的军队,在顺境的时候,倒是还好,一旦碰到逆境,就十分危险,顶不住压力,分分钟钟就会溃散。溃散倒罢了,甚至还有人为了投诚,反过脸就成了敌人。这样内部的破坏力是致命性的。 而一旦太平州被破,云州军又被牵制在了这里,温和、刘一雄再无对手,完全可以长驱而入,拿下云州,拿下大统皇帝,再同异族里应外合,云州军也再无幸理。 这样的后果完全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他们掉头去支援太平州,同温和勾结的图方翼显然并没有遵守约定的打算,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一旦长墙空虚,他们立即就会发动攻击。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 他们已经到了绝境。 这回,不可能再有一个太平州来支援他们。 而在内忧和外患之中,秦律和云州军们都没有任何迟疑地选择了外患。 大盛内部再怎么打,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是大盛人,是同一个种族。温和这样的人不可能长久,温和的军队也算不上强大,就算他们没了,迟早也总有人能够收拾他的,他绝对不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那他们只要保证,异族不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就好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惜一切手段,只求能够尽可能地多杀伤敌人。 在这样奋不顾身的攻击下,即使有着长墙的屏蔽,死亡人数仍然飞速地飙升。当然,作为攻城一方,异族的死亡只有更为惨重的。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打算后退了。 只有一个字,拼!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太平州军们没有云州军这样的大义情怀。 他们成为军人的时间没有那么久,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也没有传承的大义,但是,他们也没有逃走。 云州人的凄惨经历,早已在太平州人里传开。 无论是异族还是温和统治了这片土地,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朝不保夕、就是家破人亡。 与其逃走了窝窝囊囊地死,还不如跟着云州军同敌人拼个死活。 当然,能有这种觉悟,也是因为云州军。 刚被萧素素拉来的时候,他们心中忐忑不已,生怕成为云州军的炮灰、白白送了性命,但云州军威名赫赫,他们也不敢不听从萧素素的命令。 然而,到了这里后,打仗的时候,他们发现,最危险、火力最强的地方,都是云州军顶在了最前面,将他们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云州军战士们满怀歉意,觉得这些太平军们原本是民,原本该安全地待在后方,如今,却迫不得已,只经过了这么短短的时间,就被迫来到了战场。他们有责任护住他们的安全,直到再也护不住的时候为止。 太平州军们大为震撼。 大盛第一军的赫赫威名他们知道。 云州军们一直在守卫长墙他们知道。 因为云州军他们才能不受异族侵扰,他们也知道。 但以往,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但如今,看着眼前一个个倒下的人,一道道淌下的血,他们才知道,云州军为了他们,究竟都付出了什么? 热血在他们的心中翻涌。 云州军不退。 他们亦不退! 即使有一日,这长墙被破,他们的血洒了这里。 那也没有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云州军一定会挡在他们的前头,血也会洒在他们的前头。 日头升了又落。 日头落了又升。 长墙湿了又干。 长墙干了又湿。 “守不住。” “迟将军说,守不住!” 何盈秀紧紧握着前方最新送来的战报,手指青筋毕露,几乎快把信纸都捏烂了。 金巧巧心急,一把将她手里的信夺了过来,然后发现:里头的字认识她,她却好像不大认识它们。 金巧巧木然。 石老夫人从金巧巧的手中拿过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将信上的内容转述给了议事厅里的人听。 迟敬说,以现在的兵力,守不住汾河。 汾河迟早会被攻破,他会竭尽全力,争取能拖延更多的时间,让她们组织百姓们,加紧撤往云州。 云州有新帝,还有三十万太平军、扈三娘的女军,最重要的是,还有云州军在那里。 长墙之危既然已解,云州军就能够腾出手来。 太平州太远,云州军无法及时赶到,救援是来不及了。 但温和、刘一雄想要攻破同时有太平军、女军和云州军的云州,简直做梦。 他们也就能止步太平州了。 议事厅里所有人心里很苦。 迟敬还不知道,温和已经同图方翼勾结了,长墙战事再起,云州军自身都很难保住了。 第395章 商量个事 “有什么想法,你们一个个都说说看?” “是按照迟将军的意见,先撤到云州,还是你们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何盈秀征询大家的意见 遇事不决的时候,她就集思广益,听取一下别人的看法。 这是娘娘寨的传统,如今也成为了玄女教和太平军的传统了。 何盈秀知道自己的长处是细致认真耐心周全,更擅长处理具体的事务,对已经有条规前例的事也能按步就章地安排好,不怕繁琐,但缺点是没有什么急智,不善于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胆子不够大,有些保守、墨守成规。 处理日常事务是没有什么问题,只碰到大事如今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会乱阵脚,但也不无法像萧素素那样你,经常很快就能想出一些天马行空,乍一听很离谱,却往往十分有效的办法。 真想素素啊! 如果这时候她在就好了! 何盈秀忍不住想,不过,她也立马打住了这个想法。 如今她们的人越来越多,不像以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娘娘寨,不可能什么事都指望萧素素一个人。 萧素素不在的时候,她们必须自己想办法。 何盈秀收回了跑远的思绪,认真聆听。 马夫人最先开口。 “迟将军既然都说守不住,那定然是守不住了。” 共过患难,迟敬的人品、能力大家都认可,大家都不怀疑他做出的判断。 “实力差距太大,硬扛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我们就听迟将军的意思,先往云州那边撤!” “那边虽然情况不乐观,但有摄政王大人,还有寨主,不,州主也在那边,人多力量大,办法也多,总比我们傻傻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得好。” 石老夫人也赞成马夫人:“无双说的是。迟将军不是畏战之人,挡得住自然要挡,挡不住也不能硬挡。” 杨老夫人点头:“要撤的话就赶紧撤,我们早一点撤走,迟大人他们也能早些撤。” 杨夫人的面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温和来势汹汹,不论是兵力还是士兵的素质,都远远不是太平州能比,更何况还有刘一雄的部队。 这一战,迟敬他们只怕……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不由都黯淡了下来。 再怎么赶紧,这么多百姓,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等到他们全部撤离,前方的队伍还能有多少人?迟敬他们又还能剩下多少人? 想到此,众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盈秀姐姐,下令!” “我能够做什么,尽管吩咐。” 石灵儿的声音打破了暗沉。 何盈秀看着石灵儿,心里暗暗点头,这次再见到石灵儿,她的变化十分惊人。 不仅石灵儿,马思思、杨芸芸姐弟、邓春花还有自己的堂妹何敏敏等这些孩子们的变化也都十分惊人,离开前他们还都稍显稚嫩,但如今,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 尤其石灵儿,头脑十分冷静,颇有大将之风。 她们的到来,真帮了何盈秀不少忙,许多事情给她们一分担,何盈秀的工作量都减少了许多。 自从有了她们,何盈秀都没怎么熬夜了。 当然,那是在温和打太平州之前的事了。 这样的石灵儿,何盈秀自然是要给她分派任务的,不仅是石灵儿,这些丫头何盈秀都打算将她们锻炼起来。 素素说的对。 如今这样的世道,就是孩子,也不能天真下去了。 能变得多强就得尽快变得多强。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多一些生存的机会。 有一天,当他们这些大人也无法庇护他们时,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怎么想办法搏上一搏,而不是等着别人的刀砍下来。 “灵儿,思思、敏敏她们几个就跟你一组,你们几个负责……” 何盈秀一边在脑子理着撤退需要做的事情,一边拿笔写下,逐条逐项交代下去,先是石灵儿她们,接着是其他人,接到任务的人匆匆下去安排,等最后一项也安排了下去,天边已经透白了。 天亮了。 又是新的一天。 忙了一个晚上,何盈秀却完全没有困意,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疲惫,但这时候一停下来,倦意却一下子铺天盖地而来。 何盈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泪水跟着落了下来。 何盈秀顺手一抹,然后,僵了:她竟然用手抹了,没有用帕子。下意识地,何盈秀看了看四周,应该没有人?所有人都给她派出去了,应该没有人看到。然后,她同金巧巧四目相对了。 何盈秀木了:被看见了!被看见了!被人看见用手擦眼泪了! 金巧巧被何盈秀乐到了,要是以往,她肯定免不了大肆取笑一番,不过,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宜此时得罪何盈秀。 金巧巧压下了心里想要取笑的本能,想了下,安慰何盈秀:“你可以当我刚才没有来,是现在才来的。” 何盈秀表示: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金巧巧放弃,果然知心大姐姐这种人设和她一点儿也不搭。金巧巧不再费力做违背本性的事,反正做了效果也不好,她径直说起了正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说起正事,何盈秀总算忘记了刚才发生的囧事,重新又打起了精神,在先狠狠大灌了一杯 金巧巧道:“我是在想,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便宜温和那狗娘养的畜牲了。” 生平只有她欺负别人的金巧巧是越想越觉得吃亏,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一想到她布置的好好的屋子,里头放的俺么多漂亮衣裳、鞋子,舒服的被子、家具……这些总不可能都带走,金巧巧对温和的仇恨值就涨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狗娘养的畜牲? 生平第一次,何盈秀觉得这几个字听起来特别悦耳好听。 而金巧巧这么一说,何盈秀也觉得心里亏得慌。 她轻咳一声:“那你想怎么做?不过,不能影响百姓们撤退的进度。我们的人的安危是第一位,其余的事得往后面排。” 何盈秀先声明。 金巧巧闻言,扯着嘴角,呵呵笑了。 “放心,绝对误不了正事。” 第396章 一定可以 说到这里,金巧巧讨好地朝何盈秀笑笑:“就是需要你说动一个人。” 何盈秀想了下大概猜到了金巧巧的打算:“你是说万嬷嬷?” 金巧巧点头,要报复温和,没有比万嬷嬷的毒药更有效的手段了。 他们撤走了之后,温和的军队占领了城池,总要喝水的。 金巧巧打算在各城的井里投毒,这需要大量的毒药,而且,毒性要大。不然,给那么多井水一稀释,还能起多大作用就不好说了。也只有万嬷嬷能将这个计划的杀伤力放到最大。 “好,”何盈秀干脆利落地道:“这件事我会跟嬷嬷说,你去安排人将药店的毒物、拉肚子的药还有什么别的你看药效合适都收集起来,送到嬷嬷那里去。” 金巧巧倒是对何盈秀刮目相看。 “我还以为你会不忍,觉得我这种手段太过阴毒了呢!” 金巧巧本来还以为要费许多言辞说服何盈秀呢,没有想到这回何盈秀这么干脆利落地就同意了。 何盈秀承认:“我是不忍。” 温和、计无双固然该死,可他们手下那许多人,原来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百姓啊,井水里投毒,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也不知道多少人会家破人亡。 自己的一句话,将决定这么多人的生死。 若只是为了自己,何盈秀做不出这种决定。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杀伐果断的人,就算看了不少兵法、打仗的书,可一想到要亲自夺去别人的性命,她的心里依旧是排斥的。 但乱世的经历也让何盈秀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若是对敌人仁慈,那那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迟敬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为了让他们这些后面的人活命,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命。 她没有仁慈的资格。 “但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 如今能多杀一些敌人,事后就能少死一些自己人。 若是萧素素的话,她一定会做的。 这是对的。 应该这样做。 何盈秀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去,我们分头行动。” 得到了何盈秀的支持,金巧巧也不耽搁,干脆利落地掉头往外走,很快就出了议事厅,消失了。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何盈秀再也忍不住,她的腿一软,跌坐在了座椅上。 她杀人了! 她真的杀人了! 这一次,她会杀好多好多人! 何盈秀坐在那里,浑身瘫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着,无法控制。 “没事的,没事的。” “深呼吸,深呼吸。” “冷静、冷静。” 素素不在,还有许多事要她主持大局,没有人可以替代她,老的老,小的小,正当壮年的也没有能接替她的工作的,唯一有这个能力的何先生,却是云州阵营的,虽然如今双方也算是立场统一,但是之前曾有过的龃龉让何盈秀心底对他始终存着警惕之心,无法全然信任他。而且,前段时间,他还押运粮草,同神武军将领马续大人一道,率领长安城留守的神武军以及各县练军赶去了迟敬那里增援,如今还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倒下。 素素信任她,才将整个太平州交给了她。 她不能这么没用。 “何盈秀,你可以做到的!” “何盈秀,你一定可以的!” 随着深深的吸气吐气,何盈秀发抖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完全停止了下来,腿上也有了力气。 何盈秀喝了点冷茶,又用冷水洗了脸,快步走出了议事厅。 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落在了何盈秀的脸上。 她的表情温和又沉静,依然是那个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安心、靠谱的何盈秀,太平州州主萧素素麾下第一人,太平州的州丞,玄女教的神使长。 她向西走去,万嬷嬷就住在那边的跨院里。 而此时的汾河,虽才天亮,定北军已经集结完毕了。 定北王温和此次有备而来,他如今已是许州、渝州两州之主,此时他合两州之军,成立了定北军,足足有五十万众。 不仅如此,他们还准备了无数船只、粮草、军需,势要破了太平州,直杀入云州,同异族里应外合,除了云州这个心腹大患。 晋州主、渝州主不算什么,只有云州才是大敌。不解决这个大敌,等这个大敌成功消化了太平州的人口,到时候就该他们倒霉了。 先下手为强,为了这一日,温和、计无双很久之前就开始筹谋了。 为了打动异族,联合出兵,计无双甚至亲自偷偷跑了关外几次,赔上了许多物资,还帮忙图方翼出谋划策,或打或压或拉拢,替图方翼组起了异族大军,还好这些功夫没有白花,图方翼终于同意出手。 有了图方翼的牵制,温和、计无双这才悍然出兵。 不然,就算他们手里有五十万兵士,大大超过了云州军的数目,真打起来,他们也是必输无疑的。 甚至都不需云州军全力以赴,五万的云州军,他们也未必扛得住。 为了知己知彼,温和、计无双是亲自去过关外的。 在那里,他们见识了云州军这大盛第一军的真实战力,也见识了关外异族战士们的真正战力。 那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曾经两人因为对上晋州军节节胜利带来的自满瞬间被摧毁。 云州军和异族军的强大是他们的军队完全无法比拟的,如果给他们时间,再打上几年,百炼成兵,也许能同云州军正面打上一打。但如今,他们的队伍看着人数多,但士兵却以新兵居多,很多都才当兵几个月,勉强能列个阵,拿得动兵器而已,战斗力实在太弱了。而且,还不止如此,比战斗力更致命的是,是他们兵源太杂,有许州兵、有晋州兵,还有渝州兵。许州兵是他的根本,战力、忠心都有,但晋州兵、渝州兵却是被他强征而来,人心是散的,忠诚度也不行,战事顺利的话,他们还能听话,但一旦不顺,只怕他们转头就降了云州军,调过头来对付他。 带着这样的军队和云州拼,温和没有疯。 而本来温和也没有想这么早就跟云州对上的。 他原本打算等把手里的势力再稳固一下,再徐徐图之。 但大统皇帝的登位和太平州的归附让温和无法再等了。 大盛皇室数百年传承,对百姓一向宽和,他们的影响力一旦发挥了出来,是十分可怕的。就温和、计无双所知,在渝州被他们所破之后,就有许多有才之士想要投奔云州,其中包括率领残军败将逃走的原渝州主陈和彦之子,继任渝州主之位的陈长宇。 温和虽然打下了渝州,可江直真是一员猛将,硬是护着渝州主陈长宇逃去了同渝州相邻卫州。 而据计无双派人探听回来的情报,陈长宇立誓要报仇,在知道云州支持大统皇帝登位,建立了新盛后,已经计划着要带着他剩下的兵马去投了。 只是因为去云州必须要穿过许州、定州,这才一时未能成行。 这还只是他们关注过的人,其他他们没有注意到的人,会有多少呢?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越来越多,云州会越来越强大。 温和知道,不能再等了。 这才和计无双定下了此计。 他要彻底灭了云州,让这世间再无云州军。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道最后的障碍。五 “杀!” 温和接过鼓槌,亲自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 第397章 让人绝望的消息 随着战鼓,定北军再一次对太平州军展开了攻击。 因为北方军都不擅水战,许多士兵甚至都不会游泳,因此温和就干脆让人将所有的船只都用链条固定起来,如此就形成了一条条长长的大桥,直通往对岸。 围绕着这些大桥,定北军同太平州军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 这样的攻防战已经打了好几日了。 每日天一明,喊杀声便震天响起。 过了一夜,和煦的阳光下,刚刚变得清澈一些的汾河水,转眼之间,就又变红了,随着一声声惨叫,一个个人,如同下饺子一般落入了水里,有人立马就沉了下去,也有许多人在河里扑腾着挣扎。不过,这些挣扎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九成多的士兵都不会游泳,挣扎一会儿之后,就沉了下去,偶尔一两个倒是会游泳,只是,好不容易才游到船边,艰辛地爬上船,还没能他们站稳呢,就又被人一箭又射了下去。 这样的过程不停地循环往复、循环往复,一直到天黑鸣金收兵为止。 夜里的汾河两岸,终于安静了下来。 吃完饭,除了守夜执勤的人,其余的士兵累得什么也无法去想,倒头就沉沉睡去,明天下一场战斗在等着他们,他们必须养好精神才行。 至于身边多出的空白,至于明天他们会不会也成为空白这种事,他们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想了。 在连续的战斗中,他们仿佛不再是人,只是一个个杀戮机器。 吃饭、睡觉、杀人。 杀人、吃饭、睡觉。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士兵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将领们还没有睡觉。 汾河北岸,迟敬的大帐内,人头济济。 “我们的箭不多了。” 何先生说道,脸色凝重。 到现在为止,能成功将对方绊在汾河这里,最重要的元素就是弓箭。 双方的士兵人数虽然说相差不大,但是战力却差距太大。温和的军队都是正规军,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而且,在几场州际战争中经过了不少实战,淘汰了许多,剩下来的,都是老兵、精兵。战斗力完全不是只临时训练了一两个月,甚至都没怎么打过仗的菜鸟太平州军能够比拟的。 太平州军里也就只有迟敬手下的数万神武兵和武功手下的原晋州兵战斗力要强一些,但这两股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而已,只有定北军的一个零头。 双方实力天差地别,人数也没有任何优势。 这还是因为刘一雄的定州兵被温和分出去扫作乱的叛匪了,不然,双方的差距还要更大。 不过还好有汾河的阻挡,定北军无法直接冲杀过来,不然这仗干脆也就别打了。虽然温和准备了大量的船只,在这汾河之上凭空造出了一条条宽阔的大桥,方便士兵发起冲锋。但到底汾河河面又宽又长,而北方因为气候寒冷的原因,冰天雪地的天气,河水上冻期足足有数月,因此,船运一向并不发达,会造船的匠人也没有那么多,就算温和举数州之力,也无法凑够可将汾河彻底填平的船只,能生生在这宽广足足有近两千米的汾河上生生造出二十来条宽广的大桥已经十分不易了。 不然,如果有足够的船只,这仗都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的。 但就是这样,太平州军防守的也很不轻松。 虽然借着弓箭这个远攻的利器,能最大限度地杀伤借着船桥冲杀过来的敌人,可新训练出来的太平州军士兵,无论是眼力、臂力和准头都十分有限,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者,大部分的士兵,能将弓拉满射出去就很不容易了,能不能射中目标这种事,根本想也别想了,只能瞎猫碰死耗子,看运气了。 迟敬的士兵和武功的士兵们倒是要好一些,可就是再密的箭雨也不能覆盖所有的敌人,总有漏网之鱼,而且,温和物资充沛,那些冲锋的士兵们都穿了甲衣,这就导致弓箭的效果又打了折扣,中箭倒下的定北军固然不少,但成功穿出箭雨笼罩的范围,冲到北岸的定北军也不少。 迟敬和武功的人需要拦下这些人,却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射箭了。 还好虽然箭术不行,臂力也不行,射不了几箭就弓都拉不开了,不过还好人倒是足够多,一批换一批,一批换一批,倒是勉强支持了下来。 如果一直按照这样打下去,有汾河天险,拦住温和的定北军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弓箭这样的东西,是需要人造的,而且,不仅需要人造,还需要有足够的时间、相应的物资,不是凭空说有就有的。 几天密集不停地射下来,整个太平州的弓箭储备都被掏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几天的量?” 迟敬问道,脸色平静。 就算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他也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 何先生说:“如果继续像现在这样消耗的话,就够明天一天了。”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也不想提出来,扰乱人心。 可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他也不是神仙,没办法凭空变出没有的东西。 这话一出,本来刚才就有些心慌的人这下直接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没有弓箭压制,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 “要不要明天减少一下用量?” 何先生提议。 迟敬摇了摇头:“不必,减少用量没有太大的意义,温和、计无双不是傻瓜,一旦发现不对,只怕他们立马就派更多的人冲过来了,一天就一天。有箭是有箭的打法,没有箭没有箭的打法。” “怎么打?” 有将领问。 “死命地打!” 迟敬说。 这话一出,许多将领不由露出了怯色。 毕竟,他们中绝大部分可是都没有上过战场的,让他们隔着远远的射箭还行,可真的亲自上场杀敌? 他们可都是血肉之躯,谁能不怕? 这时,迟敬接着说道:“我这人不喜欢说些虚的,这仗打不赢,我不瞒你们,我们这些参战的人,很可能都要死,最后能剩下多少,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这话一出,诸人大受冲击,有人简直想拔腿就跑了。 迟敬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你们如果不想打,我不拦你们。” “你们想走的,底下士兵想走的,都可以走。” “或者想投降的,也可以,都随你们。” 第398章 劝离 迟敬这话一出,帐子里的人个个瞪大了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来。 当下其中很多人就都心动了。 蝼蚁尚且贪生,能活着谁又能不惜命呢? 不过,虽然心动,大家却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同交好的人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真的立马跳出来说要走的。 这,万一迟敬这话不是出自真心,只是用来试探他们的,那不就倒霉了? 毕竟,之前萧素素是怎么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弄到军队里来的事,个个都记忆犹新。如今哪里肯相信,就这么便宜地放了他们? 当然也有不这么想的。 迟敬和武功麾下的许多将领纷纷开口。 “将军说的什么话?” “我们可不是什么孬种。” “打就打,死就死,怕个锤子。” “就算是最终不敌,也要咬下那定北军一块肉,不叫那温和好过!” 迟敬抬起手,压了压。 “好了好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 “但你们是经过了训练的正规军人,可这里许多人说是军人,但真正训练的时间却只有一两个月而已,说是军人,其实,不过百姓而已。” “他们不该和我们一样。” 迟敬这话一出,这些将领也就不说什么了。 是啊,保护百姓该是他们这些受过训练的军人们该做的事,这些才练过一两个月的,算什么士兵呢? 他们该做的、能做的已经做了。 失去了弓箭这个利器之后,他们只能是炮灰而已。 就有将领对别的将领开口劝道:“张大人,你走!你不是说,你妻子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吗?孩子没有爹可不行。” “对啊,梁大人,你才定了亲,人家姑娘还等着你娶,可不带让人家还没过门就变寡妇的,而且,也得给你家留个后才行啊。” “杨大人,你虽然有个弟弟,但你弟弟不是身有残疾吗?家里总得有个能干活的,不然到时候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就不好过了。” 许多将领纷纷开口,劝离了起来。 这时,这些从各县赶来支援的军队将领们也看出来了,迟敬和他的人说的并不是客气话,他们是真的是诚心要让他们先走的。 袁扶也是被劝离的那一个。 迟敬说,他本来就是军中的文职,打起仗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而且,还是袁家的家主,责任重大。不仅袁扶,其他各世家的家主也被劝离了,他们肩负着所有族人的命运,这种时候,比起战场,他们的族人更需要他们。 看着迟敬和他的人真诚的模样,曾经心怀担忧、不满的各县将领们沉默了。 危难之时见人心。 此时,他们终于真正的相信,萧素素也好、玄女教也好、迟敬也好,他们是真正地为了太平州好,为了百姓好,才将所有的人都编入军队,就是为了应对乱世的这种种险恶,在碰到大敌时能保护他们,而不只是单纯地将要抢夺他们的权力、人口和资源而已。 他们为了之前曾经做的种种阳奉阴违的事惭愧不已。 他们深深后悔,训练的时候敷衍塞责,没有更认真一些。 他们也遗憾,时间太短。如果再给他们再多一些时间,想必以州主和迟神将的能力,定然能将他们训练成真正的精兵,到时候,就是面对温和这样的大敌来袭,他们太平州又有何惧? 然而,如今,他们实在太弱小了。 即使留下来,打起仗,他们也连阵旗都看不明白,更无法随着命令迅速集结成合适的整阵势。 他们根本挡不住正规军的一回冲刺,立马就会溃散开来。 他们,这么无用。 无用地连想说他们可以留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之后,袁扶呐呐地劝迟敬、武功:“迟将军、武将军,不是说肯定会输吗?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同我们一道撤!这是必死之局,没有必要白白牺牲你们的性命。” “对啊!对啊!” “一起走!” “今天射完了箭,我们趁着天黑就走,过了一晚上,他们想追上我们也难。” “对啊!对啊!” “除非出动骑兵,不然步兵大家都是男人,还跑不过他们不成?” “骑兵也不怕,他们有我们没有?” “他们的马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若是敢追上来,哼哼,管叫他们有去无回。” “对啊!对啊!” “我们早点撤还可以早点同州主、云州军汇合,到时候,云州军天下无敌,哼,怕他们个锤子!!!” 众人越说眼睛越亮。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这番同吃同住同患难的情谊,他们也不愿意迟敬他们留下来白白送死,他们心中过意不去,因此,纷纷开口劝迟敬、武功他们也一同离开。 迟敬摇了摇头,谢过了他们的好意。 “我们不能走。” “何神使长已经开始组织百姓们撤往云州了,他们中间老人女人孩子居多,速度不可能像我们这些男人一样这么快。如果没有人在这里拦着敌人的大军,他们这些人肯定会被追上的。” “以温和的性格,他们肯定落不了好。” “之前温和是怎么对中州百姓,怎么对南晋州百姓的,你们没有亲眼见过,想必听也听过不少了。” “所以,为了我们太平州的百姓不遭受如此劫难,必须有人留下来拖住他们才行。” 迟敬这么一说,袁扶等劝离的人无言以对。 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迟敬反而露出了个笑容:“好了,都是大男人,何必做如此小女儿的姿态。这样的世道,谁都可能会有这一天的。现在是我们留下,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留下的就该是你们了。总不能让老人、女人、孩子们拼命!” “神武军、河间军的人留下来,其余的人就下去统计一下你们各部中的人!想走的都可以走,留下来的则要编入神武军和河间军了,生命不是小事,都不要冲动,想清楚做好决定,不要后悔。” 迟敬挥了挥手。 袁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在迟敬的催促下,最终大家默默地朝外走去。 明明可以离开了,明明可以保住性命了,他们的心中却十分沉重,没有办法高兴起来。他们是都想活,可是,迟敬他们就该死吗?如果大家都能活下来该多好啊! 除了神武军和河间军的将领,其余的人都走完了,不,还剩下一个。 “先生也走!” 迟敬看着迟迟不动的何先生,催促。 第399章 我要活的 何先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迟敬并没有同他事先商量。 若是以前,何先生肯定很恼火。 这些各县的军队虽然战斗力是渣渣,连个阵都排不好,但再怎么说,也是这么多人啊。就算是站在那里不动,等着定北军来砍脖子,这一个个砍死,怎么也得要几日功夫? 再说,这些人也不真的是木头桩子。 真打起来,也不会等死,多少都能杀些敌人。 温和的人死的越多,后续云州的压力就越轻。 为了云州好,哪能就这么白白放这些人走? 但如今,在战事起来后,萧素素毫不犹豫带着太平州一半的军力奔赴长墙后,何先生再看太平州,就无法再如当初刚来时那样想了。 虽然说云州在他的心目中定然是更重一些,但太平州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工具和可利用的对象而已。 他们共同对敌。 那他们就是战友。 云州军和战友向来同仇敌忾,同生共死。 要留下迟敬他们这样赴死,何先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他如今留下来,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了。在这样的正面战场上,拼的是硬实力,计谋显得如此无能为力,亲自上场领兵作战嘛,他又没有这个本事。 比起留下,离开他能做的事情更多。 战场始终是 “先生快走!我们也要商量作战计划了。” 迟敬再次催促。 何先生终于站了起来。 “将军们,请保重!” 何先生抱拳,团团作揖:“诸位壮举,何某一定会转告少帅和摄政王,何某也将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我能为诸位做的不多,但诸位的家眷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视同云州军的遗属一般,绝不怠慢。” 迟敬、武功诸将动容,他们相信萧素素自然会照顾他们的家眷,但太平州已失,萧素素以后前程如何不好说,这个时候来自云州的何先生的承诺无疑分量十足。 迟敬、武功带领众将郑重还礼。 “多谢先生。” “那一切就有劳先生多费心了。” “恭送先生!” 终于,何先生也离开了。 帐帘再次合上,迟敬看着余下的众将,并没有说什么客气的话,只是简单地道:“来,我们开始!这最后一仗,要怎么打?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尽可能拖更长的时间,让所有人都能安全撤离。” 这就是迟敬的风格。 他并不擅长说什么豪言壮语。 只是做好各种计划,有序地实施。 平常如此,这个时候依然如此。 一切都和平时一模一样。 武功和诸将也都习惯了他的这种作风,开始商讨了起来。 何先生走出一段路,回望大帐,里头,依旧灯火通明。 汾河对岸,定北王温和的大帐里,人就少多了,只有温和和计无双两个。 温和刚沐浴完,正擦着头发。 计无双盘腿坐在榻上,拿着本话本子看得不时笑出声来,手里还不时拿了棵蜜饯往嘴巴里喂。 “看把你闲的。” 温和摇头:“真搞不懂,这种无聊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就是什么人妖殊途,再不过就是什么富家千金和穷书生的故事,在温和看来,实在是无聊透顶,什么鬼什么妖,有谁亲眼见过?富家千金嫁给穷书生?她脑子坏了,她爹娘脑子也坏了?若他有这种蠢闺女,也不用等她嫁人了,直接一把掐死了事算了,费了这么多年米,养出个这种东西,及时止损! 计无双喝了口甜滋滋的冰糖炖银耳,心情大好的他一点儿也不为温和扫兴的话影响心情:“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因为无聊因为蠢才有意思啊!这天底下,还有比看人犯蠢更好玩的事吗?如果天底下都是这种蠢人,那咱们的日子可就轻松多了。” “可惜,这世上蠢人固然不少,可聪明人也有啊,真是麻烦。” 计无双放下书,叹了一口气。 “真郁闷,早知道这萧素素这么难缠。” “当初我真该先杀了她的。” “留了这个后患,弄得现在这么麻烦。” 计无双后悔不已。 如果没有萧素素横插这么一脚,这太平州早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不,甚至都不会有太平州的存在。 但如今,他们却被硬生生地挡在这汾河都多久了? 真是终日打雁,一朝却叫雁啄了眼。 计无双的心眼从来都不打,哪能不耿耿于怀? 温和点头:“这萧素素虽说是一介女子,可真不简单。你看她轻轻松松就夺了半个定州,在太平州这么个半州之地,拉起了这么一只队伍,短短时间,就训练得出了些成效,能拉弓射箭。若是给她足够的时间,怕云州要如虎添翼,到时候就不是我们去打他们,恐怕是要担心他们来打我们了。” 计无双冷哼:“可惜她运气不好,偏偏就碰到了我们。她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对了,等我们打下云州,抓到了这萧素素,可别杀她,我要活的。” 温和好奇:“你要活的干什么?” 计无双可不喜欢女人,身边都不爱用侍女的。 计无双鼓起双颊,他是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看着就烦。但就这么让萧素素死了,他又不甘心。 “还没想好。” “但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占过这么大的便宜。想当初我辛辛苦苦跑了一趟北晋州,结果好处却都给她扮猪吃老虎给全占了。我是白白给她做了嫁衣啊!这么大的亏,我怎么能白吃?我要留着她,想法子把我吃的亏全占回来,不然,我一想起这事,觉都睡不好了。” 计无双指了指他的眼睛。 那个时候,他全没有把这么个小姑娘放在眼里,谁晓得真是会咬的狗不叫啊。 事后一想起这事儿,他就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温和哑然失笑。 他是说计无双自从上次回来后,怎么就老有些睡眠不好了,叫大夫给他开了安神药,他也不肯吃,原来是心病。 他点头应下:“知道了,我吩咐下去就是了。” 在两人的心中,萧素素这回已经是笼中之鸟,断然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第400章 限时三日 是的。 云州军和异族军正在火拼。 迟敬、武功的军队过不了多久就会灭在他们的手里。 除此之外,萧素素还有什么资本? 他们倒是也知道萧素素手里还有一支完全由女子所组成的军队,可女人天生体弱,时间又这么短,能有多少战力? 萧素素再是惊才绝艳,可惜不占天时啊! 她已经没有继续发展的时间和空间了。 这一局,他们赢定了! 温和、计无双把握十足。 至于眼下还在胶着的战事,他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迟敬是个出色的将领,手底下的兵给他练得不错,但他手下像样的兵数量太少了,这种数量上的差距不是靠将领的才能能够弥补的。毕竟,温和手下的将领们打过不知多少仗了,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如今迟敬能够支撑下来,完全是靠着汾河的防守优势和弓箭,一旦弓箭用完,到时候,就是迟敬败亡之时了。 这些日子,他们就是在拿人命消耗迟敬的弓箭。 迟早会消耗完的。 温和、计无双并不急。 反正他们并不急着一下子就打到云州去。 事实上,最好能让云州军和图方翼的异族大军打得时间越长越好,最好两败俱伤,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不然,异族若是实力未太受损的话,到时候他们也很头疼的好不好? 最好云州军拼得快没了,异族军也元气大伤,那才好呢。 所以,不急,真的不急。 慢慢来就好。 不过,有一点温和颇不满意。 “刘一雄、姜需怎么回事?以他们的能力,不过一些匪类而已,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打下来?” “他们不会是故意拖着不打下来的?” 计无双皱起了眉头,是有些慢了。 不过,看到温和眼中的煞气,计无双就晓得他是真的动怒了,惹温和动怒可不是好事,计无双给温和倒了杯茶。 “你的面前,我看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次要不是我们来,他们早就给弄得焦头烂额,定州都保不住了。他们还敢起什么心思?只怕是对手太难缠了,到底是萧素素的人,就算是土匪,也比一般的土匪要难缠些。” “我看就再给他们些时日好了,反正如今我们也不急。” 温和似笑非笑地瞄了计无双一眼。 “人家都跟你割袍断义了,你倒是对他旧情难舍啊?” 计无双也不辩解,他冷冷一哼。 “怎么,只许你有旧情?我就不得有了?” “我不过一个旧友而已,可不像你,又有老婆又有孩子的。” “听说,今日家信到了?” 温和果断结束这个话题。 “好,那就再给他们十日。” “十日之后,若再破不了城,提头来见!” 一连近半月了。 安西、湖川、成林、长阳、白田、关口等数县已经被刘一雄、姜需带人围城了近半月了。 事前没有任何征兆,温和突然带兵就入了汾河。 刘一雄、姜需立马将他们的定州军彻底从汾河一线撤出,直扑诸县。 陈大光、吴青山、郑家兄弟他们因为一直在同刘一雄先前派来的数万军队作战中,又认为剩余的定州军被迟敬牵制着抽不开身,完全没有想到突然会有这么一大批生力军加入战场,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围在城里了。 不过,围虽然被围,各县的情况却也算不得多么危急。 毕竟有守城之利,就算敌人有数倍之多,想要破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实上,在试探性地攻击了几次之后,最近定州军的攻势并不猛烈,除了时不时骚扰试探,基本上算是围而不打,他们守城守得十分轻松。 只是,虽然暂时没有城破的危险,众人的心头仍旧沉甸甸的。 温和大军对太平州开战了。 太平州很危险。 萧素素他们顶得住吗? 郑家兄弟们担心太平州的情形,不过眼下他们也是自身难保,困在这里出都出不去,想要支援太平州那是天方夜谭。 “还是要想办法突围才行!” “一直困在这里太被动了。” 郑老三在县衙大堂里走来走去,时刻拿在手里片刻不离的扇子都不见影子了。 何盈秀还在长安,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 不过她是重要人物,会有人保护她的,打不过,神武军也会护着她撤离的。 尽管头脑这么分析,郑老三还是坐都坐不住,何姑娘其实胆子不大的,一只虫子就能吓住她。虽然说她每回在人前装得很好,但是他都看到了,没有人的时候,她会又是拍着是胸口又是跳脚。 现在,她是不是很害怕,又要在人前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 郑老大也想该突围。 不然老这么被困着,没有人支援,时间长了吃什么? 县里官库里先后被温和、刘一雄的人都扫荡过,存粮也不多了。 只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可我们怎么突围?” “围城的兵马数倍于我们,若是强制突围,损失也太大了。” “老三,我知道你担心何姑娘,但现在你要冷静下来。” “这些兄弟们都是相信我们三个才千里迢迢跟随我们来这定州的。他们哪一个没有父母亲人在太平州,他们也同你一样急。若是能够脱身回去,救援太平州,要他们的命都可以。”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没有计划,胡乱出击,只会白白将人命填进去,若是不能保存实力回到太平州,这样的突围没有丝毫意义,那不过是白白牺牲人命罢了。” “我们不能拿兄弟们的命瞎来。” “我们也没有权利拿兄弟们的命瞎来。” “冷静下来,你头脑一向比我和老二灵活,冷静下来,我相信你能想出办法来。” 郑老大抓住郑老三的肩膀,大声喝道。 郑老三看着郑老大,眼睛都红了:“大哥,这回我真没有办法。我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我也不想拿兄弟们的命去拼,可现在不拼,我怕,后面再想拼,也没有机会了。” 郑老大的心一冷。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老三没有回答,外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个人来,气喘吁吁。 就在刚才,城外的敌军射了无数箭到城内来,上面绑着纸条,说让城里百姓立即将功折罪、打开城门、共同剿匪,他们将既往不咎。 否则,一旦城破,屠城! 限时:三日。 第401章 人心莫测 郑老大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郑老三闭上了眼。 完了! 这才是郑老三急着想突围的原因。 他们的危机在城外,但更在城内。 他们的人并不多,为了控制六县,他们进行了分兵。 他们带过来的人马三万余,分了五县,另外一县,则由陈大光他们这些原本娘娘寨的人负责。 这样的策略在之前本来是极其有效的。 每县六千左右的兵马,足够守城了,有城墙在防护上的加成,有城内百姓作为补充兵源,就是数万定州军单攻一城,也丝毫不惧。 相反,如果定州军包围一县,那其他县可以趁夜偷袭骚扰定州军。 不和他们硬拼,打了就走。反正打不过,他们再躲回城里就是了。定州军根本就拿他们无可奈何。 之前,这样的策略弄得定州军苦不堪言。 每每刚睡下,就又被敌袭弄醒,受到的损失和惊吓就不说了,连觉都没办法睡个整觉,搞得定州军的士兵们个个眼睛下都是黑眼圈。 你说兵合一处不行,那分兵,分兵的话自然他们自顾不暇就没空支援别的县了。 可好计是好计,也得能分啊! 定州军总共也不过十余万数,留了大半在定州、太平州的交界,派到这边平乱的只有四万余,六县一分,每县只有几千军,一万都不到。 就几千的军能干啥? 一县四座城门,每个城门两千人不到,城内守军五六千。 这叫围城? 叫给人家看大门!!! 就这样,在合在一起攻不下,分开兵力不足的尴尬情况下,战况一直胶着。 只是,这样的胶着看似不分胜负,但其实,胜负的天平已经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越来越不利于刘一雄他们。 一是来自定州军的内部。 定州军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来自许州军,另外一部分来自望川军。 其中,许州军只占五分之一,望川军倒是占了五分之四。 以前,因为许州军战力强悍,凶名赫赫,连晋州主都被打得逃跑了,不知所踪,相反,望川军不过是刘一雄他们占了望川郡之后强征的百姓而已,战力不行,虽然人多,却在定州军中说话没有什么分量,只有听命的份。 但是随着对渝州的数场仗打下来,这些本来就训练了不少时日的望川军又经过了战场上的血火考验,战力越来越强,胆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敢发声。 如今,定州军内,他们已经可以完全可以同许州军分庭抗礼,甚至隐隐有反压之势。 而这些望川军,其实也是原来的晋州人。 他们对刘一雄远远谈不上忠心耿耿,只不过形势迫人,不得不跟着刘一雄罢了。跟着他好歹有口饭吃。不然,还能跟着谁? 整个望川城都成了刘一雄的,望川城没有什么店铺,不是军人,就是军人眷属,所有的财富尽数归刘一雄。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太平州出了个萧素素。 郑家军归属萧素素,郑老三闲着没事,让士兵们天天对这城下喊话,扰乱他们的军心。对他们动之以情,用同乡之情打动他们,又晓之以理,劝说他们跟着太平州,最重要的是跟着云州,跟着新朝廷,不比跟着区区一个刘一雄要强? 虽然表面上目前还无人真的敢动,但很多人其实都有些心动了,打起仗来都有些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二是刘一雄治下的百姓们。 他们本来就万分痛恨温和,对于和温和沆瀣一气的刘一雄也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畏于刘一雄之势,不得不顺。 可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太平州的人都占了半个定州了,定州军却拿他们无可奈何。 顿时,刘一雄和定州军的威信都被严重挫伤,人心浮动。 别人都能反,他们为什么不能反? 反了大不了也挂太平旗,太平州的人能不管他们?到时候他们正好归附太平州,背后靠着云州这个大靠山,岂不美哉? 形势一直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人心所向,如果没有其他意外,定州,迟早是他们太平州的囊中之物。 而他们郑家三兄弟,也将为新朝廷立下第一大功,到时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变化就在一瞬间。 从温和的定北军到达的那一刻,风向就开始变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曾经可以被她们利用的人心,这一回将成为敌人刺向他们的利器。 人心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们可以利用,对方也同样可以利用。 刘一雄的百姓和军队对他还未完全归心,所以,之前他能利用这一点。 可同样的,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城中的百姓对他们又何尝信服? 或许比起刘一雄来说,会从心里上更认同偏向他们一些,但毕竟时间还太短,这种人心上的优势并不多。 而温和的到来彻底熄灭了定州百姓心中开始点燃的火苗,温和的凶名更是让定州百姓心中恐惧不已。 这个时候,刘一雄他们加上的屠城威吓犹如最后一根稻草。 极度恐惧之下为了活命,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吗? 郑老三往外看。 夜深了,外面虽然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但隔着一堵堵墙,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但郑老三知道,城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此时,正看向了这里。 一阵夜风,灯也晃,影也晃。 郑老三紧紧抿起了唇。 他预料到了事情的走向,然而,却没能想出破解之法。 如今,刘一雄军队全部压至各县,每县两万近三万的军队将各县围得死死的,这回,再没有来自别县的支援,城内的火却在暗暗沸腾。 时间越长,压力越大。 三日。 只有三日。 郑老三想了又想,除了趁机强攻出去,别无他法。 二哥英勇无匹,有他在,他们定然可以突围。 只是,这近六千人,还能剩下多少,郑老三不敢去想。 其余各县没有郑老二这样的战力,能不能突围,他也不敢去想。 “除了这个,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郑老大再次问郑老三。 郑老三摇了摇头,他想了又想,实在是实力差距太大了,看刘一雄全军都到他们这了,萧素素那边肯定也不乐观,太平州也好,神女教也好,郑老三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何盈秀能跑得快些。 郑老三垂头丧气。 然后,就听郑老大道:“既然无可挽回,那我们投降!” 第402章 诈降 “大哥!” 郑老三震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郑老大。 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好似在发呆的郑老二也抬起了头来。 他从来不喜欢用脑子,从来郑老大和郑老三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可这回他的眼中却露出了抵触之色。 这两个傻弟弟! 郑老大头疼。 “你们两个不会是忘了,我们当初投玄女教打的什么主意啦?” 真是,说好的要借玄女教偷偷发展壮大自己,结果呢,势力还没发展多少呢,两个弟弟眼见着先赔进去了。 郑老三有点心虚,貌似这个计划他也有份,可是,一不小心忘了个一干二净。 也不只是何盈秀一个人的缘故,还有萧素素,还有玄女教的其他人,还有看着那个一无所有的长安城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热闹,越来越繁华。 不知不觉…… 对着郑老大严厉的眼神,郑老三一时词穷。 他真忘了,可他不好意思说。 作为一个自诩聪明不过的人,郑老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赶脚。 郑老二挠了挠头,他一向直接:“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嘛!我看素素妹子和玄女教挺好的,迟大哥为人也不错,暗影大人还把怎么训练黑龙卫的本事都交给我了,就是好苗子不好找,我才挑了百来个,训练的时间也还不足。不然,要是有数千黑龙卫,这几万定州军,别想拦得住我们。” 郑老大看着郑老二。 说了这么一长段,他想想,上次郑老二说这么长一段话是什么时候?怎么想不起来? 郑老三惊叹地看着郑老二,满眼敬佩。 果然二哥才是真的勇士啊! 再多说点。 哥哥,你可以的。 我相信你! 看着郑老三的样子,郑老大更心累了。 他黑着脸,难得跟这两个傻货叽叽歪歪:“那你们给我一句话,我要投降,你们跟还是不跟?” “跟!” 郑老二干脆利落地道。 郑老三不敢置信地看着郑老二,哥哥你变得也太快了? “那你呢?” 郑老大利眼扫视郑老三。 郑老三无精打采:“跟,我们是兄弟,我不跟你们跟谁?” 只是以后没脸再见何姑娘了。 唉…… 郑老三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开心不起来了。 郑老大心里一口郁气这才吐了出来,见两个弟弟都有些蔫蔫的,就又换了一副口气。 “你们也别太沮丧了,咱们这也是逼不得已,为了保命而已。不然内外夹攻,咱们必死无疑。这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不如先保住命,以后再看情况就是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诈降?” 郑老三的眼睛亮了。 郑老二也看了过来。 郑老大给他们分析:“现在我们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州主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两眼一抹黑。不如投降了先出去,也能知道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况。等咱们了解了情况,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就是了。你们说是不是?” 郑老三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咱们正好可以给神女、何姑娘她们做内应。到时候打起来,咱们来一个里应外合,保准……嘿嘿嘿!” 郑老三活过来了。 他叉腰哈哈大笑。 他怎么这么天才,到时候何姑娘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郑老大看不下去他那傻样,转过目光,然后,看到郑老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咧着个嘴在笑。 郑老大一甩袖子,走人了。 不然再呆下去,他怕他也傻了。 郑家好歹要有个头脑清醒的。 郑老大脚步匆匆地离去,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既然做了决定,郑老大也干脆,第二日就在墙头上挂了白旗,当然,之前不忘在全城百姓面前挥泪一番,他们投降,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是为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安危,他们战死了没关系,但不能连累百姓们无辜丧命。 不得不说,郑老大这一番表态,收拢了不少百姓的心,有些情感脆弱的,当然就给感动地眼泪汪汪了,都说郑老大仁义。 “他们倒是识时务。” 刘一雄笑道。 姜需倒也不意外:“他们出身草莽,本来也不是萧素素的亲信,跟着她的时间也不长,又能有多忠心呢?不过是墙头草,哪边风强往哪边倒罢了。” “会不会是诈降?” 姜需担心。 刘一雄冷笑:“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几万人,还是些乌合之众,没有城池作为依仗,他们还能翻天?” “若是真敢存着这种心思,哼!” 姜需一想也是,只要他们防着,他们又能如何? 在外头打,可比他们关在里头强多了。 姜需笑道:“这样一来,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说是省事,刘一雄却叹了一口气。 降得太快,就不好磨蹭了。 姜需也叹了口气:“拖也拖不了多久,温和起疑,不耐烦了。” 本来姜需和刘一雄是想着在这边多拖一段时日,让温和和迟敬火拼,多损耗一些温和的实力的。 合作结盟,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温和是同他们约定好了,打下来了,云州归温和,太平州归他们。但是,温和真能守信吗?不会大敌一去就掉头过来对付他们? 刘一雄、姜需心里也是防着刘一雄,留了一手。 不过,如今显然是不愿意再让他们拖下去了。 “算了,见机而为,我们也不是软柿子。” “先收编了这郑家三兄弟,然后让他们去劝降,解决了这边,我们立马赶去同温和汇合,全面攻打太平州。” 事已至此,刘一雄也就不再想着拖延。 温和总共就给了十日,还有几县,路上都要几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有了郑家三兄弟带头,其余几县顺利拿下,刘一雄、姜需整编队伍,日夜兼程奔赴汾河。 汾河,自从赶来支援的各县军队撤离后,防守就变得越来越难,每日死亡的人数都以千计。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乘着夜晚,将自己队伍的士兵尸体捞回来,让他们入土为安。如今,河上飘着的都是尸体,大家也顾不得了。 一结束战事,士兵们吃了就倒头就睡,什么也顾不得了。 “大家再坚持坚持。” “如果能够再坚持五日,敌人就算渡河,也不能轻易追上百姓们了。” 迟敬给众将领鼓劲。 众将领点头,虽然说战事比较激烈,但按目前的状况,五日应该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名探子匆匆地送回情报,是郑老大他们送回来了,信上说他们已经投降了刘一雄,刘一雄明日就能赶到汾河,到时候他们会和温和一道发动大总攻,让迟敬赶紧做好准备应对。 众人的心沉了下来。 光一个温和,似乎还没有全力以赴,他们就已经应付得十分疲惫。 如今,还加上一个刘一雄带来的二十万军队? 怎么办? 第403章 风萧萧兮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倒不是惧怕战死。 留下来的人都做好了用性命替百姓们挣得逃生的时间的觉悟。 只是死归死,也希望自己的死亡是有价值的。 如果拼尽了性命,最后却还是不能拖延温和北上的步伐,仍旧不能保证所有百姓们都能成功逃到云州,那这样的死,未免太让人沮丧了。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提议:“能不能让郑老大他们和我们里应外合,给他们制造乱子?这样能多拖点时间。” 迟敬摇头:“他们新降,刘一雄他们不是傻瓜,不会完全相信他们,肯定会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的。能给我们送回这个消息已经很够意思了。别的,就不用指望了。郑老大他们也得为他们手下的兵着想,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战力也不强,凭他们的实力,在敌人阵营作乱,那无异于找死,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已经让火头军将将所有的粮食都做成了干粮,今晚就分发到每个士兵手里,明日起,就不再做饭了,所有后勤军都一起作战。” “我们拼到最后,能拖多久就是多久。” “尽己所能,不死不休就是了。” “迟某无能,不能带领诸位一同取胜,但愿与诸君一同赴死。” “不知诸位,可愿与吾同行?” 武功等众将接连站起,以手捶胸。 “愿与将军同行,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气氛悲壮! 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就在这时,噔噔蹬,马蹄声急促地响起。 迟敬皱眉,何人竟然在军中跑马? 非紧急情况不会如此。 迟敬带头掀帘而出。 就见一骑士直冲主营而来,须臾就到了武功等人面前,骑士猛一勒马,马高高地扬起蹄子,不待马蹄落下,骑士已同时跃起,落在了地上。 骑士抬头。 风萧萧兮,吹起了骑士的面巾。 迟敬看着他,骤然色变,失声大叫:“州主大人!” 武功等人正也觉着这风尘仆仆的小兵看着好像有些面熟,迟敬一叫,大家才都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萧素素是谁? 一直沉稳的迟敬给萧素素唬得不轻:“州主您怎么来这里来了?扈神将呢?她在哪里?” 堂堂一个州主,竟然什么人也没有带,这么单骑跑来前线。 迟敬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简直是五内俱焚,各种滋味都有。 想教训萧素素一顿,她是州主,这以下犯上总不好,不念几句,又觉得她这实在不是个为人主公的样子,哪有这么以身涉险的。 迟敬还以为她好好的在云州呢,有她在云州接应,迟敬本来是极放心的。 现在,现在,好好的云州不呆着,人怎么跑这里了? 那撤去云州的百姓们怎么办?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萧素素却已经开始热情地同其余人打招呼了:“武大哥,你好啊!啊,石将军、周将军、王将军、卫将军……大家好久不见,你们一个个这气色,”萧素素摇摇头:“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将军给你们的伙食不行啊!” 一句话出,众将哄堂大笑。 “可不是,您一不在,我们这伙食可差得远了。” 萧素素一句话就勾起了众将们的怨念。 他们想念啊,当初和萧素素她们这些娘娘寨的人一道同行的时候,伙食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不管日子怎么样,一日三餐,那可没有马虎的。 再简单的食材,娘娘寨的女人们也能给做得香喷喷的,一吃起来,那就是家的味道啊!结果,一分开,他们就又回到原型了。 这男人们做的菜,简直是不能吃啊! 众人围着萧素素大吐苦水,人声鼎沸的。 迟敬看着这一幕,和先前反差太大,一时有点不太适应。 他很想提醒这些显然已经忘了处境的人:喂,对面可是大好几十万的敌军,马上就要来碾压我们了,生死存亡的当下,吃什么东西重要吗???!!! 不过,这样想的迟敬忍不住喉咙也动了下,吞了一口口水。 他怎么突然也觉得肚子好像饿了? 至于敌人大军压境,生死就在眼前的事?怎么好像有点模糊了? 这么想的同时,迟敬突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大声,迟敬循声瞧去,武功正捂着肚子。 武功也没有想到,他的肚子突然这么作怪,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好像几天没有吃饭似的。 武功有点尴尬。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连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萧素素也听到了。 萧素素笑看过来:“看来武大哥你饿坏啦!” 武功一听这话,顿时一惊,当下也不尴尬了,下意识大喊:“不、不、不,我一点儿也不饿!我的肠子有时候就是这样,越饱的时候越爱打鸣,就是这样,我一点儿也不饿。” 一看到萧素素,武功就忍不住想起萧素素曾经吃了他一路,都把他路费快吃光了的事情,不、不、不,他不想再被萧素素吃了。 萧素素笑眯眯地看着武功:“喔,原来这样啊!本来说想请武大哥你吃一顿的,既然你太饱,那就算了。” 武功大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指望萧素素请他吃,不吃他的就好了。 开完武功的玩笑,萧素素这时脸色一肃。 “好了,叙旧结束,说正事!” “迟敬、武功及诸位将军听令!” 深夜,无月。 本来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官道,但一只只火把将漆黑的夜点亮了。火把一直往后蜿蜒而去,一眼看不到边。 近二十万的队伍,就算是宽阔的官道,也往后排了老远老远。 此时,最前头的部队,离汾河已经不大远了,越有四五十里的样子,赶一赶,天亮的时候就能到汾河了。 这也是刘一雄、姜需原定的计划。 比温和所给的十日还早了三日,想必温和应该无话可说了。 郑老大等降将降兵也在这先头的队伍之列,不过,他们也不是在最前面,最前面还有刘一雄的亲信部队呢。 不过,按照刘一雄给的指令,明日总攻,郑老大他们要作为第一梯队出战。 第404章 人呢 大伙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这刘一雄真损啊!这是要我们去打自己人,两败俱伤啊!” “老大,这可怎么办?” “咱们总不能真打自己人?” “迟将军他们可是用命拖着,就为了让咱们的父老乡亲、妻子儿女撤离,这缺德事,咱可不能做!”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声音小点。” “那刘一雄本来就不放心我们,有人时刻盯着我们呢!” “你们是生怕他们不知道咱们是诈降吗?” “还诈降呢!这再不想办法,就变真降了!” “我可跟你们说了,投降什么的也就算了,打自己人的事,老子可不干。”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就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纷纷开口。 陈大光、吴青山、姚子长等人听了,放心不少。 当初他们听了郑老三的话诈降心里也挺担心的,别诈降成了真降,陈大光、姚子长出身云州军,云州军可没有投敌的叛徒。 吴青山是迟敬军的,他们更是不可能对自己人下手。 但是,他们毕竟人少势弱,主导不了大局。 郑家几兄弟才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 如果他们真要叛,那就完了。 此时听众将同他们都是一样的,证明这个队伍根子没有坏,那他们的决定总算没有错。不然被骗栽进坑里,得呕死。 不过,别人都开口了,郑老大还没有拿出态度来。 姚子长看向郑老大。 虽然是在行军之中,郑老大仍旧一身文人长衫,看起来十分温文儒雅,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看起来同他出身漕帮的身份并不搭。 说起来,郑老大姚子长在临河县是早就见过的。 毕竟当初玄女教拿下的第一块地盘就是临河县,郑老大也是北晋州第一个被玄女教收编的势力首领,姚子长自然会关注他。 只是,姚子长那时的重心主要在玄女教和政务上,军中的事,他一介文士,行军打仗都不在行,想掺和也掺和不上,因此同郑老大只能说见过,但并不算熟悉,自然更谈不上了解。 这种情况下郑老大会怎么选择,姚子长判断不出来。 其他人的视线也投向了郑老大。 而郑老大也不负众望地开口了。 “好了,大家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看来,大家伙儿是都不愿意做不义之人了,对?” 众人连连点头,主要是家人都在往云州撤,他们去打自己人,这像话吗?以后家里人在云州还呆得下去,抬得起头吗?不能给自家人脸上抹黑啊! 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意见,郑老大接着道:“不过,直接阵前反水的话,肯定是不行的。不是咱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硬打,我们的战斗力真不成,白给人送人头的份,也给迟将军他们帮不上多少忙,搞不好还白白添乱。” 陈大光也点头,表示赞同。 郑家军的实力他也看过了,是不行。 “这样的话,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你们看成不成?” 这是郑老大再三考虑之后想出的逃离策略。 他的队伍原本就主要以漕帮人为主,后来队伍建立之后,因为觉得不能忘本,所以他也要求队伍里的人都要学会泅水。因此,郑老大的队伍倒是北方队伍中难得的全员皆会水的队伍。 郑老大的意思是,等他们上船,脱离了弓箭的范畴后,他们可以跳船,从汾河逃离。汾河水如今不在汛期,水流相对平缓,以他们的水性,绝大部分人应该能够成功逃离。当然,危险肯定也是存在的,毕竟是数百米宽的大河,如果在水里突然抽筋或者碰到暗流什么的,那就不好说了。但比起阵前反水,这样保住性命的几率无疑高多了。 刘一雄的队伍里,会游泳的肯定不多。 他们只要注意,在远离了河边箭手的 攻击范围之后再逃,成功几率应该蛮高的。 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陈大光他们了,他们中会水的人应该不多。郑老大将队伍中最精通水性的人统计出来,一个带一个。 听到这里,陈大光的脸青了。 他是旱鸭子。 他怕水。 陈大光想,还不如阵前反水算了。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这个方案大多数人赞成通过了。身为军人,陈大光也只能服从了。 他左瞄瞄右瞄瞄,最后凑到了郑老二身边。 “兄弟,明儿个带我怎么样?” 郑老二很是干脆地点头。 陈大光顿时放心了。 看郑老二这身板,踏实啊。 他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郑老三无限同情的目光。 这人眼光真不好。 挑谁不好? 为什么偏偏挑他二哥? 不管怎么说,逃离的策略总算定下来了。 只是,到了第二日,被当做炮灰作为第一批战场人员上船的他们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人呢?迟敬他们人去哪里了? 看着空荡荡的河岸,众人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他们到底还要不要执行计划啊? 众人面面相觑,被这意料外的一幕搞懵了。 郑老大牙一咬,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脚踢了出去。 郑老三完全没有防备,啊啊啊地叫着,被踹下了船。这一下,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或者自己跳下去的,或者被踹下去的,一个个跳到了河里。 紧跟着他们的定州军呆呆地看着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河里的郑老大他们,束手无策。他们是一直防备着新投降的人反水,也得到了一旦反水就地格杀的命令,可是,命令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人会跳河啊! 他们可不会啊! 而为了节省军备,未来对付更为难缠的云州军,这一战对付人数远远不足的太平州军,他们采取的是以人数直接碾压的策略,并没有安排弓箭手,以至于看着跳入河里越游越远的郑老大他们,没有任何办法,等消息传回了后方,再派弓箭手过来,人也早就游远了。 而被铁链牢牢固定在一道,成为了作战通道的船,这个时候却因为固定得太死,一时完全解不开,反而完全没有办法发挥船的机动性。 就这样,在几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数万的降军就这么大喇喇地逃走了。 第405章 还打吗 “逃得倒是快,算他们识相!”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还能有什么阴谋?他们才多点人。” 定北军中众文臣武将议论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太平州之前还一副要誓死抵抗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没声没息地撤了。 计无双微蹙着眉头,他讨厌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 温和命探子前去查探、追踪太平州军的去向。 刘一雄派人来请示,下一步要如何。 本来就是要拿下太平州的,不管是什么个状况,地盘没有不要的道理,温和大手一挥,所有军队正式渡河。 宽阔的汾河浩浩荡荡。 这是通往云州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能阻拦他们大军北上的步伐了。 温和站在船上,向北望去。 云州! 云州! 只要拿下云州,这北边半壁江山,就属于他温和了。 终于,迈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汾河破,太平州撤军,定北、定州军北上,这边硝烟暂停。 长墙这头,硝烟却正浓。 云州军、太平州来的援军和异族联盟大军在黑墙数关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关口内外,尸骨每日都在增加,但双方都没有退兵的架势。 一个势必要破了这拦住他们数百年,使他们不得南下的数座雄关,从此策马中原,尽享富贵丰饶,再不用受关外的苦寒贫瘠。 一个势必要牢牢守住这大盛的防线,为身后的百姓守一方安宁,务必却外敌于墙外,不让异族坏我大盛大好河山,屠戮我大盛百姓于刀下,为此,虽百死亦不退。 双方势成水火、不死不休。 又是金戈交鸣的一日,下午,远方书信至。 秦律拿着信,半天无语。 夏先生看秦律面色不大好,担忧地问:“萧州主怎么说?形势很不好吗?”又安慰秦律:“这也是正常的,温和有多少正规军,我们才多少正规军,抵挡不住很正常。萧州主说,他们还能抵挡几日?八日?五日?” 这样比他们预计的时间要短,不知道州主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得到萧素素的灵感,夏先生建议秦战也效仿太平州,将所有的民众组织起来,以量取胜。这个时候,生死存亡为重,别的都可以暂时先放下,先打赢这一仗再说,不然,命都保不住,别的还想什么? 夏先生的意见是将数量众多的百姓派来关口协助守关,借着长墙和关口的防守优势,应该能弥补战斗力的不足,暂时守住长墙。 这样就可以将长墙的精兵良将抽出一部分,同萧素素太平州残余的军队汇合,最后在太平州、云州之交同定北、定州军大战。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保住云州的办法。 可想而知,战争当然会十分惨烈,不知会填进去多少人命,但如今内外皆敌,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天佑云州,能够成功渡过这一劫。 只是,这样大量人员的调动,尤其是没有组织的百姓,行动起来速度自然没有那么快,需要时间,但秦律的脸色给了他很不好的预感。 “三日?” 夏先生的心里咯噔一下。 “太平州不会已经被破了?” 这比夏先生想的还糟糕,本来以为迟敬带领的太平州军怎么也能多挡一段时日的,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不济。 秦律揉了揉额头,他将信纸径直递给了夏先生。 夏先生看完,嘴巴一时都有些合不拢了。 这,还能这么干? 萧素素看打不过,竟然连太平州都不要了,直接带着所有军队和百姓撤进了大山里。 不仅如此,萧素素还写信给秦律,让秦律也赶紧撤,既然他们这么想进,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 反正,城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不但吃的用的搬空,水井里投毒,萧素素还让人把城墙都给挖塌了。 同时,扈三娘的军队一路从北往南扫荡,山里的土匪都已经望风而降了,如今,山里的据点已经占好了,让秦律赶紧带人来。 以后他们在山里,有粮食有据点,温和他们占据了城市又怎么样?连城墙都没了,睡个觉都不安生,到时候他们想攻就攻,想走就走。 温和和异族大军人再多又如何? 至于温和和图方翼进山打?哼,怕他们人多不够死的。在山里,图方翼的骑兵完全不能发挥优势,重要的据点都在萧素素手中,最熟悉地形的人也在萧素素手中,再加上秦律的云州军,谁怕谁? 所以,别死守了,赶紧来! 硬拼不划算,把人都拼没了,赢了也是输了,到时候再有人来个趁火打劫,挡不住啊!保住了人,比什么都强,人在根基就在。 而且,粮食都被他们转移走了,倒要看看到时候温和和图方翼拿什么来养活他们的百万大军,说不定都不用他们出手,对方就要狗咬狗一嘴毛了。 哈哈哈! 另外,萧素素切切叮嘱,毒药她已经奉上,记得千万洒在水井里,千万莫忘了。 夏先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在这里拼死拼活想保卫家园,人家倒好,干脆自个儿把家园毁了,连城墙都不留。 乍一看很荒唐,可仔细一想,好像,也行得通? 不但行得通,貌似还挺行得通的。 只是之前,他们一心想着只有守住长墙才能护住百姓,从来没有想过,百姓其实长了脚,他们是可以走的。 如今天气好,山里食物多,而且还正是春耕的时候,去了再种粮食也还来得及。 而且,他们还能随时偷袭敌人。 夏先生越想越觉得,其实挺好的。 云州、太平州成了空城,异族大军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留在空城里。他们若是继续南下,紧邻的便是刘一雄的定州,温和的渝州、许州,还有狼族占据的中州。 这么庞大数量的军队,无论是哪方,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到时候,他们会如何? 只是如此一来,变数就多了。 到时候这河山还有其他州的百姓…… 夏先生心性仁厚,难免有些不忍。 “那这仗,还打不打?” 夏先生问秦律。 第406章 入关 秦律沉默了。 他看着远处的长墙和其上的雄关,如此巍峨,如此雄壮。 为了它们,秦家祖祖辈辈,守了数百年啊! 墙在人在,墙亡人亡! 这是秦家世世代代的训言。 从会说话起,这八个字,秦家子弟就个个烂熟于心。 身为秦家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放弃这道抵御外敌的最后一道屏障。 然而,秦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决然之色。 “磨墨,我要给父亲写信。” 深夜,秦家祠堂。 秦战睡不着,他站在祠堂里,上面一排排、一列列,全是秦家的列祖列宗。一座座牌位好像一座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该怎么做? 他该怎么做? 他该怎么做? 秦战踱来踱去,踱去踱来。 从收到萧素素的信开始,他的心就开始了不停的煎熬。 祖训、百姓、江山…… 每一样都沉甸甸的,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一旦选择错误,他就是秦家的罪人、大盛的罪人、整个民族的罪人。 “老爷,三公子的信到了。” 秦战伸手,接过信,展开。 看完信之后,秦战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祠堂出来,秦战带着萧素素和秦律的两封信,又去见了秦老夫人。 从秦老夫人处出来,秦战再连夜召集族老。 议事堂内,不时响起激烈的争辩声,开始时格外激烈,甚至有族老头破血流地从议事厅里被抬了出来。 秦老夫人一晚没睡,时不时问人,那边完了没有。 后来,动静渐渐地小了。 到将天明时,秦战和众位族老终于满脸疲惫地走出了议事厅。 是日,云州开始全体撤离。 当晚,秦战的加急信送到了边关处秦律的手里。 秦战在信中说,他已经安排百姓们开撤了,征集的壮丁则在加紧挖城墙。在信中,秦战顺便抱怨了一句,岩城的城墙老祖宗修得那么结实干嘛?从地下挖都不好挖。 秦律默默地把信递给夏先生。 “通知四关守将,两日之后,我们趁夜撤离!” 说来这还得多亏萧素素,她上次使用的那些战术成功地恶心到了异族大军,如今,异族大军们规规矩矩地白天进攻,夜里休息,从来不搞什么夜袭了。 两日后的夜里,在呼呼地夜风中,云州军、太平州军悄无声息地开始撤离了。 撤离之时,无数将士回望长墙,十分不舍。 但秦律的话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这道长墙他们会亲手再夺回来的。 不,秦律回首,看向北方,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即使没有这长墙,他也要让这些异族,不敢再言南下!!! 而在撤离的过程中,秦律当然没忘让将士们沿途看到水井就扔点毒药进去,毒药用完了,淤泥污泥烂叶子,还有人工产出的某物们那是随时都有,不缺的。 于是,继温和之后,一日早晨,吃好饭,准备开始例行进攻的异族大军也十分愕然地发现,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云州军就全不见人影了? 只有空荡荡的长墙。 异族大军不敢置信,再三确认,最后才确认,真的退了。 他们打开关门,大军长驱直入。 身后,是巍峨雄关。 眼前,是一马平川。 无数先祖未能办到的事情,如今他们终于办到了! 一时之间,无数异族战士们热泪盈眶。 “我们进来了!” “我们杀进中原了!” 在确定的确没有埋伏之后,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甚至高兴地跳起了舞来。 图方翼站在长墙之上,长长的辫子在风中乱舞。 他看看身后的漫漫黄沙,再看向遥远的南方。 这中原,他们终于来了! 祖祖辈辈无数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他图方翼做到了! 图方翼心潮起伏。 看来,同那温和合作是对的。 不然,只凭他们,就算集全异族之力,想要破关,也十分苦难。得到了增援的云州军,如虎添翼,即使他们攻打了多日,长墙四关依旧稳如泰山。 继续攻打下去,能不能最终破关,图方翼并没有把握。 就算最终破关,异族大军只怕也剩不下多少了。 异族固然悍不畏死,但当损失超过了各部头领心中能够承受的最大范围,他这异族联盟只怕也要开始散了。 在这样胶着不下的情况下,云州军退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温和那边成功了。 “鹰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熊部头领勾达努激动地捶了好几下胸,问图方翼。 一副完全唯图方翼马首是瞻的架势。 不仅勾达努,其他部族头领也同样如是。 在成功入关之后,图方翼的威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声望空前地高。 对此,图方翼早有成算。 “去岩城!” 图方翼怀疑,云州军很有可能撤回了岩城。 异族军队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朝着岩城方向而去。在没了长墙和雄关的阻碍之后,他们的马匹可以放开了,尽情驰骋在这锦绣大地上。 再说回跳河的郑家几兄弟、陈大光、姚子长、吴青山他们。 初春的水真冷啊! 不过,再冷也比大冬天的好多了,还是能够忍受的。 敌人果然没有追上来,不过,他们还是小心地游去了较远的河对岸,这才上岸。一个个如同落水狗般地艰难地爬了上来,瘫在地上直喘气。 游泳真是件累人的事,尤其是,当你还带着一个不会游水的人时。 当然天赋异禀,游了好几公里也如同没事人一般的极个别的人也不是没有,像郑老二。 第一个游到预定的目的地的就是他,此时人人都瘫在地上起不来,他脸不红、气不喘,十分轻松地单手将一个个精疲力尽地人给拧到离河岸远一些的地方,给后来的人腾地儿,一个接一个,毫不费力。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陈大光。 他扑在一边,哇哇哇地吐个不停,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停下了下来,脸色一片煞白,仿佛去了半条命。 郑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保重!” 这个马后炮,他兄弟那德行他怎么不提醒一下? 陈大光想瞪郑老三,只是他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人游泳是慢慢悠悠的游,郑老二那是如同炮弹啊,简直比船还快,陈大光坐船没有晕,被郑老二这人船,给整晕了。 所有的人终于都上岸了。 也有些人在河里碰到了意外的情况,不过幸好敌人没有追击,在同伴的帮助下,也都顺利地脱离了危险。 这无疑是一场极为成功的逃离。 众人缓过劲来,纷纷畅怀大笑。 这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在数十万大军的面前,他们竟然就这么毫发无伤地逃脱了,怎么能不笑? 他们的笑声震得树上的鸟儿都纷纷地飞上了天。 就在这时—— “举起手来!” “投降不杀!” 第407章 被俘 众人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敌人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下糟糕了,他们一个个精疲力尽,爬都要爬不起来了。这个时候怎么打?不过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武器。 郑老二不受影响,迅速转身、抽刀、刀指出声的方向。 就见上头的悬崖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头来,全部手持弓箭,指着他们。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 这么多弓箭? 难道是温和或者刘一雄的人追上来了? 不该呀。 可不是温和、刘一雄,还会是谁? 难道是山中的土匪? 看着装扮气质倒是像,可是这些土匪怎么会在这里?也太奇怪了。两州交战,未免遭受鱼池之殃,这些人应该躲得越远越好才对啊,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作甚么? 郑老大心中奇怪,很是想不通。 不过对方没有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开射,那就说明对方对他们有所图,还有缓冲的余地。郑老大不怕对方有所图,就怕对方什么都不图,那就糟糕了。 郑老大沉住气,使了个眼色示意郑老二不要冲动,对方在上面,有这么多弓箭,完全占据上风,他们在下面,完全就是活靶子,怎么打? 郑老二会意,他将刀收了回来。 郑老三此时也站在了郑老大、郑老二的身边,他上前一步,伸手本来想摇摇扇子的,只可惜伸了出来才发现手是空的,郑老三装作不经意地用手将头发向后理了理,抬头露出了一个极其友好和善的笑容。 “不知各位好汉是哪个寨子的?当家的是谁?” “我们有没有荣幸能拜见一下贵当家的?” “大家都是这附近的,说不得还沾点亲带点故,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郑老三是郑家三兄弟之中,最长袖善舞的,一般都由他负责对外打交道。 他长得好看,笑得好看,又善于言辞,不论男女老少,都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不过,这回他却吃了个瘪,上头有人粗声粗气地道:“我们当家的是谁,你不用管。你们就给句话,降还是不降?降的话就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不降的话……” 唰唰唰,所有的弓箭都举了起来。 郑老三看了看郑老大,郑老大点了点头,他忙道:“降!降!降!我们降就是了。”说完带头举起了手。 如今对对方人数、对方实力都不清楚,不宜惹恼了地方。 但看对方好像真是山里的土匪,那人数不可能太多,这大山里头,人数最多的寨子,也就一两万人。 论起人数他们还更多,可惜如今一来对方占了地理优势,二来对方有弓箭这样的大杀器,此时打起来他们够不着对方,对方却能将他们当靶子。 还不如先投降再说。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招兵买马,自己这么多人去了,怎么也能弄个什么二把手、三把手的干干?反正如今迟敬他们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临河县也回不去了,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也不错。 计议已定,众人顺顺地举手投降,按照土匪们的要求,丢下了武器,用绳子将人绑成了一长串。 陈大光心里憋屈极了:“他奶奶的,一群土匪也敢绑老子!” 姚子长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小声点。” 他紧张地看看那些押送他们的土匪,幸好没有人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姚子长苦口婆心地劝陈大光:“这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可不能逞强。不然你说你一世英雄,若是就为了逞一时之气,栽到这些土匪的手里,你冤不冤?” 又指了指一边的吴青山:“你看人家吴将军,人家不也一样,说什么了呢?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你这才哪里到哪里?” 陈大光呕得不行,不过,到底还是听了姚子长的劝。 姚子长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就好!这就好!” 正说着,突然一皮鞭抽了过来,正抽在姚子长的脸上:“你一张嘴一个劲地说什么说?一个大男人那么多话,吵死了,都安静点!” 姚子长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偏那土匪还很是看不起地“呸”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大男人,流血不流泪,挨了一鞭子,也值得哭?丢不丢人?” 这下呕得不行的换成姚子长了。 队伍一下子沉默了许多,变得格外安静。 众人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 这下,土匪们满意了,倒也没有故意找茬,只是催促着他们加快脚步,还好言安慰了他们几句:“你们人数不少,去了寨子里,也有一席之地,以后前途无量。” 当土匪,有啥前途无量的? 众人心中吐槽。 此时,郑老大他们也看出这些土匪的规模了,押送他们的大约有四五千人。郑老大心下暗暗吃惊,这个规模可不小。毕竟,他们跳河,选择这里上岸都是昨晚才悄悄商量的,这些土匪也不可能知道,因此,这回碰上,只能说是巧合了。 那如果不是特别针对他们,这寨子应该不会倾巢而出,听这些土匪的口气也是,他们似乎只是其中出来的一部分,因为有土匪喜滋滋的说,他们这回抓了这么多,可是立了大功了,想必别的谁谁谁,绝对不可能像他们这样,抓到这么多人。 听这意思,像这样四五千人的队伍,他们寨子里还有好几队,再加上留守寨子里的人,郑老大发觉之前他可能低估了这个寨子,这个寨子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两万人,起码万人。 一个有着万人的寨子,什么时候,山里的土匪规模庞大到这种程度了? 按说这么大的寨子,要吃要喝,土匪还能怎么弄吃的喝的,打劫呗!那怎么也该有名声传出来才对。 可他这么个寨子,他怎么就没有一点儿消息呢? 真是奇了怪了。 郑老大心里暗自琢磨,越想越深,越想越没有头绪。众土匪们带着他们一直走,大约走了几十里,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终于到了他们的山头。 郑老大记得这个山头,属于附近最大的一股土匪,叫做黑风寨的。 郑老大暗自叫糟,怎么偏偏是他们?说起来,他同这黑风寨的老大是有过节的。当初黑风寨原本也有占了临河县的意思,给他们打跑了。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却虎落平阳,落在了对方的手里。 郑老二、郑老三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第408章 一家人 人一旦倒霉起来了真是喝凉水都会呛着。 而且真的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刚想着黑风寨老大,黑风寨老大就来了。 这厮不好好地待在山上,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带着人下山来了,同正好要上山的郑家三兄弟等人撞了个正着。 郑老大心里暗暗叫糟,他忙低下头,希望好歹能先糊弄过去,先缓缓。不过,郑老二的那个身板,放在哪里都实在是太突出了。虽然郑老三竭力将郑老二往下拉,郑老二也十分配合,委屈地缩着身子半蹲着,无奈那比别人宽出一大截的壮实肩膀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本来似乎有事,匆匆往下走的黑鸣风眼尾不经意一扫,突地就睁大了。 他停下了脚步,三步跨作两步地冲着这边就走了过来。 郑老三无奈地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郑老二默默重新站直了身体,还是这样更舒服点。 姚子长看着形势不对,问郑老大:“你们的仇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连忙对郑老二道:“擒贼先擒王。” 跟着混的计划不成了,那他们也就只能反客为主了。 郑老二没有作声。 姚子长看了看郑老二的身形:“抓那个领头的。” 郑老二还是没有作声。 姚子长愣了:没听说这位有智商问题啊? 郑老三这时重复了一遍:“二哥,擒贼先擒王。” 郑老二这才“嗯”了一声。 姚子长这才晓得,原来人家不是听不懂,只是不听他的。 郑老三笑着同姚子长解释道:“下次姚先生如果需要我二哥做什么,先同大哥和我讲,别人说的话,我二哥他不听的。” 姚子长点了点头,是他一急有些冒昧了,人家同他也不熟。 敌人当前,这点小事,姚子长也没有放在心上。 “嘿嘿嘿,我瞧瞧,我瞧瞧,这是谁,这都是谁啊?” 黑鸣风人未至,声已至。 郑老二的眼睛一眯,计算着对方的距离。 陈大光这时也悄悄地往前凑了凑,身形微弓。 这边蓄势待发,不意迎面而来的黑鸣风突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笑得一嘴的牙都露出来了。 “哎呀,这也太巧了。我正要下山去寻郑大哥你,不曾想,郑大哥你们竟然自己来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啊!好,太好了!” 一边说,一边看郑老大他们竟然被绳子捆着,顿时给了手下一个耳刮子。 “一个个没有眼色的,都在干嘛呢?” “也不看看这是谁?郑大哥你们竟然也敢捆,还想不想活了?” “还不赶紧都给我松开。” “不、不、不,我来亲自给大哥松绑,也给您赔罪了。” “还有郑二哥、郑三哥。” 郑老三打了个寒颤,一脸褶子的人了,叫他大哥也就罢了,叫他哥,饶是他脸皮厚,也有点受不住啊! 面无表情的郑老大:谢谢,我有两个弟弟了,不缺。 不过,这黑鸣风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吗?怎么突然对他们这么热情?难道是想要拉拢他们,所以这才如此礼遇?可就算要拉拢,这架子也不用拉得这么低。大哥可不能随便认的。而且,叫他也就罢了,连老二、老三都叫哥,这黑鸣风搞什么鬼?尤其是这种寨子,最是论资排辈,黑鸣风上来就把他们几兄弟捧这么高,不怕他们抢他们的位置吗? 郑老二瞟了瞟郑老三。 郑老三悄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虽然一头雾水,搞不清楚黑鸣风这是在闹哪出,但看这态度,这架势,不像是要跟他们算前帐的,既然如此,那他们也犯不着如今手无寸铁地就跟对方拼,先看看情况再说。 郑老二顿时无聊了:又不打了,没意思。 黑鸣风这时已经亲手解开了郑老大捆绑的绳子,别的人也纷纷被其他人解开了,不但绳子解开了,甚至连兵器都还给了众人,看起来,是真的将他们当成了自家人了。 郑老大疑惑地问黑鸣风:“黑老弟,说起来咱们还有点过节,你这是?” 黑鸣风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那都是过去好久的事了,翻那旧黄历做什么?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记那些做什么?若是郑大哥心里还不舒服,那我这就给哥哥配个罪,如何?” 郑老大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又问:“那黑老弟,说起来那事儿过去后,咱们也就再没有见过了。你这突然就说咱们是一家了,不知有什么来头?” 黑鸣风神秘地一笑:“郑大哥别急,等一会儿到地方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再不提这茬,只跟郑老大扯些其他的闲话。 郑老大也只能沉住气,同他闲聊着。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上了山,此时都已经到了午时了,似乎到了寨子里的饭点,还没有进去,先闻到了阵阵的饭香。 等进了寨子,黑鸣风安排人带士兵们去吃饭,叫了郑家几兄弟同他一道去见人。 他们要见的人正吃着饭呢,看见郑家几兄弟,高兴地冲他们挥手。 “你们来了,快快快,正好一起吃饭。” 说着又称赞黑鸣风:“老黑,你这速度可以啊!我还以为怎么也要到晚上了,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黑鸣风摸了摸头,嘿嘿嘿地笑了。 “这不是运气好吗?” “自从跟了总把子您,我觉得我老黑的运气每天都很好。 ” 郑老大几人此时已经懵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萧素素。 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们的州主在土匪窝里这么自在,还有总把子是什么称呼?为什么几天不见,她好好一个州主不干,似乎变成了土匪头子? 几人木木地坐下,端起碗,他们需要缓缓。 过了一会儿,萧素素又叫人将陈大光、吴青山、姚子长给请了过来,同时来的还有何先生、迟敬,黑鸣风极有眼色的将位置留给他们叙旧。 这时,郑老大他们才知道,萧素素何止收了一个黑风寨,这整个从云州一直到太平州的寨子都给她收服了!不仅如此,她还打算继续向前,一举这从定州绵延到许州的寨子全部收归手下,顺者昌,逆者亡。 这些土匪寨子的选址都很有讲究,基本都是易守难攻之地,等收服了,萧素素就打算进行改造,形成一个个山中之城,将百姓们也分布进来,打造一个山中之国。 众人张大了嘴,还能这么玩? 不过,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的话,他们的人都保住了。 只是,有一点郑老三很想不通。 “那为什么黑老弟要叫你总把子?” 好好的州主不叫,这是什么称呼,搞得他都以为萧素素要改行当土匪了。 第409章 请缨 萧素素是个好领导。 下属有疑问,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很乐意回答沟通的。 她很是热情地回答了郑老三的问题。 “因为我要去打劫啊!” “打劫的人怎么好叫州主啊!” 萧素素不但回答了郑老三的问题,还十分热情地邀约他:“我正在招募愿意同我一道儿去打劫的人呢!” “郑老三啊,我看你挺机灵的,能说会道身手也不差,很适合干这一行。你要不要应征啊?” 郑老三呆了,他只是随便说说,不是当真的啊! 我说州主啊,咱能别这样不? 你好好的州主当着不好吗?究竟是哪里想不开,要去做土匪头子啊?还有,你那干爹、干哥哥什么的,知道你要干嘛吗?你就不怕被逐出族啊? 看着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萧素素,郑老三觉得眼前有点黑。 姚子长本来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 当初按照萧素素的原计划,是让他给娘娘寨送完粮就回临河县的。 可是当时姚子长觉着,娘娘寨来了这么多人,正是发挥他姚子长本事的时候。 想想在萧素素那里,人太多了,这么长时间也一直没能出头,反而经常被忽视,实在太憋屈了。 想到当初从饮马镇出来,发现别人都走了,就他被遗忘了的事,那份心酸,姚子长至今难忘。 姚子长觉着,这不是他姚子长本事不够,实在是没有给他足够的空间发挥。 在娘娘寨这里就不一样了,人少出头机会多。 尤其是这么多人口,顶得上几个临河县了,把这里弄好了,那不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谁不高看他姚子长一眼? 存着这样的雄心大志,姚子长留在了娘娘寨,还特意给萧素素去了一封信,表明了他的志向。 如今…… 姚子长觉得他需要点时间缓缓。 不过此时一听萧素素说的荒唐话,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州主大人,万万不可啊!” “你现在是一州之主,太平州刚搬进山里,你作为州主,正是需要留在这里,稳定人心的时候,怎么能反而去行那不入流的盗匪之事?” “使不得!使不得啊!” 姚子长觉得他简直要操碎了一颗心了。 比起姚子长,郑老大就镇定地多了。 听到萧素素已经收编了从北至南的各个土匪寨,建寨为城,郑老大知道他们这次又稳了。 这么大的危机,他本来以为他们这次大概是玩完了。 没有想到,这样被大敌双重夹击的绝境之下,萧素素竟然还是又能绝境求生,挣出了一条活路来。 郑老大这回是真服了。 如今他们领先占据了这大山,有了地利,又有迟敬军、云州军和太平州军等众多军队的保护,就算是温和和图方翼的大军联合来袭,他们又有何惧? 在山中作战可不比平地,可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许多狭窄的山道,人多了摆都摆不开,异族最为厉害的骑兵战术更是无从施展,相当于平白被折了翼,如果他们真要硬磕,别说云州军、迟敬军这样的队伍了,就郑老大带手下数万兵马,都有信心给他们喝一壶。 不然为嘛大盛承平了都数百年了,山里土匪还是一直未曾灭绝? 是土匪有多厉害吗? 当然不是,根本丝毫谈不上纪律的土匪,哪里比得上训练有素的大盛军队。还不是占了易守难攻的便宜,人少了根本就打不下来,人多了不划算。 普通的城市十来米的高的城墙要打下来,除非主动投降,不然硬打都要死上守军数倍以上的人。这数百米以上的山头,只有更加难上加难的。 要不怎么有些险关,数百人都能挡住数万人的攻势不破? 稳了就好,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做土匪算什么? 之前没有出路的时候,他还准备当土匪呢! 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不能做? 郑老大心态很好。 而且,眼看萧素素从北到这里都将土匪寨子收编完了,看黑鸣风手下抓他们的熟练劲头,估计这种事儿都做熟了,显然这一块是已经有专人在做了。 他们如今已经来迟,抢别人是抢不过了,还容易结怨。但这回他们去定州,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占好的几个县也丢了,如果不赶紧立些功劳,他们这些老人转头就要被黑鸣风这些新人压过去了。 如今收编了这许多寨子,萧素素手下现在可不缺人使。 郑老大正愁怎么立功呢,这下橄榄枝都递过来了,还想什么? 郑老大十分干脆地道:“州主大人看得上我们兄弟,是我们兄弟的荣幸,别说打劫了,就是跳火山,只要您一句话,咱们兄弟也跟您。” 不仅郑老三,郑老大直接把他和郑老二也捆绑上了。 上阵兄弟兵嘛! 一人立功太慢,还是三个人一起上更快。 一定要把落后的功劳给追回来,明明是先来的,可不能反而落后了。 郑老三张了张嘴,他不想当土匪啊,他这风流倜傥的形象,哪里适合当土匪?他想抗议,可郑老大一个眼神过来,郑老三扁了扁嘴,没胆跟老大对着干,还是闭上了嘴。 郑老二没有意见:土匪\\u003d可以打架,那就没问题了。 姚子长没有想到他话才出口,郑老大就给他拆台了,再一看其他人,怎么除了他,就没有一个人反对的? 尤其是看到何先生,姚子长突然意识到,他好、好像做错了什么? 如果说这件事真的是胡来,何先生为什么都没有反对? 他、他好像太冒失了。 姚子长意识到,身为一个以智囊自居的谋士,他刚才实在太急太沉不住气了。 他本不该如此的。 这下怎么办? 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总不能自己收回来,啪啪打自己的脸? 姚子长的脸火辣辣的。 还好何先生这时出言替他解了围,何先生安慰他道:“子长别急,州主是想着趁定州、许州、渝州内部空虚,正好可以去给他们添添乱呢!” 对萧素素这个念头,何先生不但赞成,而且还添砖加瓦,给萧素素出了不少绝妙的好主意。 说着话的何先生眼中露出丝丝寒意,仿佛淬着刀子。 “哼,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只能他们算计我们,我们就不能还回去了?”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们后方一团乱,粮食都供应不上的时候,他们这百万大军要如何收场?” 第410章 最终阵容 何先生这是给温和联合异族搞他们的举动弄出了真火。 青州主屠刚放入一个狼族,毁了大盛半壁江山。 这温和,比起屠刚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对付云州,竟然跟图方翼联手,引整个异族同盟来攻打长墙。 这简直是整个民族的叛徒。 不可原谅! 这样的祸害,无论如何也要铲除,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称雄,不然这天下、百姓还不知会给他糟蹋成什么样子。 温和如今成了何先生心中第一个欲除之人。 在北撤的路上,遇到萧素素,得知了她的计划之后,何先生毅然放弃了北撤,跟在了萧素素的身边,帮她谋划搅乱温和后方的大计。 萧素素:嗯,我原本真没有想那么多的。 我就是觉着被迫放弃了太平州,这亏吃得可太大了。而且这么多百姓进了山,吃的用的总少不了。 不趁如今温和、刘一雄他们反应不及的时候赶紧去捞一把,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真没有像何先生那样,想着烧别人的粮仓啊,烧别人的官衙啊、搞暗杀、毒杀啊,要弄得别人后方的官员们人人自危、个个胆战心惊什么的,真的没有。 不过何先生这么一说,她觉得,好像也行? 只是这么一来,萧素素原来带的人就有些不够用了。 迟敬的人萧素素不打算用,一来这次打仗他的人牺牲了不少,二来萧素素底下也就迟敬的队伍打仗能顶上,其余的如今还不成军,也就能守个山头,真要两军对战打真格的,这些人还差得远。就这点儿老本,哪能浪费在这种烧杀劫掠的小事上头。 如今郑家几兄弟,来得及时啊! 不仅如此,郑老大还一口就答应了,萧素素看着郑家几兄弟的眼睛简直温柔地都快滴出水来了。 至于姚子长,语不投机半句多,完全被萧素素给忽略了。 姚子长心里哭唧唧,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份上了。 辛辛苦苦忙碌了这么久,怎么他的地位不但没有提升,貌似还降低了? 尤其是如今何先生来了,在最初的喜悦,何先生为他解围的感激之后,听着何先生侃侃而谈,将接下来的计划说得头头是道,引来众人连连点头,敬服不已,如同仰望神明一般,姚子长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 之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说在萧素素这里,他不知怎么回事,每回都完美地错过了关键的节点,因而导致他并没有获得至关重要、举足轻重的位置,但是,至少他的角色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头脑担当,最为足智多谋、博学多才的那一位。 萧素素手下的人,基本都是武人,要不就是些娘子军,缺少像样的文人谋臣。一旦遇到事,迟敬他们打仗还行,阴谋诡计什么的就不够看了,如果需要文化底蕴的事儿,娘子军们也不够看。 她们大都只是认识字而已,能背几首诗就算高明了,最厉害的何盈秀,倒是看过的书极多,可论起做文章,还得是他们这种正儿八经科举过的人。 像上次玄女教编教义、教经什么的,不就还是要靠他? 他在萧素素这里是独一无二的。 可如今,何先生这一开口,把他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危机! 大危机! 姚子长浑身寒毛直竖。 在被压制取代的危机之下,姚子长的脑筋急速运转,何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他同夏先生是秦律手下最为出色的幕僚。 姚子长虽然自负才智,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远远称不上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才,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被秦律给指派到萧素素这边来,那时候的萧素素可不比现在,那时候娘娘寨还是个全部由女人组成的,只有几百个人的小寨子而已。 在秦律那里,他从来都不是必不可少的。 同夏先生、何先生这样的人,完全不可比较。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在何先生的光芒之下,他能做的就更少了。而且,何先生这人文名盛、声望高,有他在,只怕很快就能拉起一帮文人班子,到时候就算何先生走了,只怕萧素素手底下也不会缺人使用了。 到时候,还有谁知道他姚子长是谁啊? 必须在这之前稳固自己在萧素素心中的地位才行。 而何先生固然地位比他高,能力比他强,但他也有何先生不能企及的优点。姚子长心念急转,已经有了对策。 “原来如此,州主和先生真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想人所不能想、虑人所不能虑,真乃诸葛再世,实在让人佩服、佩服啊!” “这样的大计,光是听说就已经让我心潮澎湃了,如果不能亲身参与,那简直是一辈子的遗憾。” “请州主允许我姚子长也能够加入进来。” “我愿为了此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姚子长慷慨激昂地道。 郑老大的眼睛一跳,得,又来个想分功劳的,说辞还一套一套的,马屁拍的那是啪啪的,不过好歹也算同甘共苦过的,郑老大想了想到底没有出声反对。 萧素素诧异地看了姚子长一眼,这人转得也太快了? 不过,不聒噪的话,带上他倒也行,也的确需要个做后勤的。 何先生要留在这边同迟敬一道儿继续收编整合新入股的土匪们,再说他年纪大了,是纯粹的文人,身手也不行,不比姚子长,年纪轻,身体好,能吃苦耐劳。 萧素素十分干脆地同意了。 “那就算姚先生你一个了。” “陈堂主你呢?” 萧素素问陈大光。 陈大光想着到了现在秦律交给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如今有迟敬的大军在,自己手里这点人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他干脆地道:“这边应该不需要我了,我打算带领兄弟们回去见少帅了。” 陈大光要走,萧素素其实很有些舍不得,最困难的日子,是陈大光带着他的人默默地站在她们的身边,同他们一起撑起了娘娘寨的天。 只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毕竟是秦律的人,又是云州军前锋营的精锐,没有一直留在她这里的道理。 萧素素只能安排了宴席亲自给他们饯行。 陈大光他们离去后,萧素素也带着人告辞了何先生、迟敬、武功等人,出发了。 哈哈,颤抖! 许州、渝州、定州的渣滓们,我大秦云岭的总把子萧老大来了! 第411章 分兵 兵贵神速。 这种钻漏洞的事情也就最开始出其不意效果最好了,等对方反应过来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危险性也大,性价比太低。 因此主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萧素素等人商量了一下,将人马分成了四路,郑老三、郑老二一路;郑老大一路;萧素素一路;姚子长一路。 郑老三、郑老二去渝州;郑老大负责最近的定州;萧素素则去了许州。 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有缘故的。 郑老大脑子好,有威信,能独挡一面,但战斗力不算太强,因此安排在最近的定州,若是碰到麻烦,也便于何先生、迟敬他们进行支援;郑老二战斗力最强,也有威信,但是不爱动脑子,郑老三则灵活机变,颇有急智,两人正好可以互补,兄弟搭档也默契;萧素素的任务是最重的,许州是温和的大本营,没有经历过战乱,最为繁华,物资最为丰富,但同样的,需要破坏的目标也最多,敌人的守卫也更森严,不像定州、渝州,人心惶惶,有很多空子可以钻。不过,萧素素身边跟了个金巧巧,她可是打家劫舍的行家,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金巧巧兴奋得不行。 这回终于轮到她可以大显身手了。 一直以来,看着别人一个个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忙得风风火火的,就她,好像没啥发挥余地。虽然说萧素素也不在意,还特意将自己的亲卫队都交给她训练,但是,金巧巧心里总有点虚,没有什么贡献,身居高位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虽然因为性格的原因,表面上她不露声色,但心里总憋着一股气。 这次若是做成了,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金巧巧精挑细选了几个她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同她一道参与了这次任务,也算是实战了。 作为一名女人和打劫专家,她深深地知道,搞这种事情,得讲究方法,而女人通常能在其中发挥意料不到的作用,让事情变得超乎想象的容易。 男人啊,总是将女人看成弱者。 几乎很少有男人会防备女人,尤其是柔弱又美丽的女人。 金巧巧庆幸,还好这次同扈三娘一道招募时,她没有尽挑容貌平平的选了。扈三娘说,以前也就罢了,如今萧素素都是州主了,还入了秦家家谱,看秦律送给萧素素的青柳几个,随便的侍女都是这样的人物,个个容貌出挑不说,还能写会算。如果她还同以前一样小心眼,挑一堆容貌寻常的,到时候她是高兴了,萧素素到时候只怕会给别人笑话。 金巧巧皱着眉头听了扈三娘的劝,然后天天看着一群各有姿色、青春逼人的小丫头在她眼前晃荡,心里那个呕啊!不过,也因此,她对她们的训练也是格外地严格。 州主的亲卫,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容貌、举止、头脑只是基础而已,最重要的当然是实力、实力、实力! 于是,金巧巧完全将暗影训练黑龙卫的那一套用在了这些姑娘身上。 不过,效果也是惊人的,在金巧巧的魔鬼训练下,萧素素亲卫的淘汰率达到了惊人的一百比一,所有能留到现在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这回跟出来一号到十号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是的,这些姑娘还没有名字。 按照黑龙卫的规矩,只有通过考核,才能成为正规的黑龙卫的一员,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 金巧巧定下的规矩也一样。 所以,事实上,这些只能称之为亲卫队预备役。 这次随同萧素素去许州,也是给她们的考核任务,通过了,才能正式成为萧素素亲卫队的一员。 当然,金巧巧她们负责的主要是情报、策略,真正动手的主力,还是从郑家几兄弟队伍里选拔出来的男人们。 走精英路线的亲卫队注定了能留下的人不多。 金巧巧计划亲卫队满员是一千,但目前看来,她要达成这个目标,可能还需要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而第四队的姚子长,主要就负责后勤、接应和支援了,相当于一个后备队,三队无论哪队出现问题,他就可以支援到哪里。 为此,姚子长也将他的后备队分成了三队,同各队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方便有事的时候可以提供支援,又不会被一网打尽。 因此,四队之中,姚子长的人反而是最多的。 毕竟,这回主打的是一个奇袭和破坏,主要靠的是出其不意和找敌人的漏洞,不是硬拼,有时候人少反而更加灵活机动。 反而做后勤需要更多的人,譬如将抢劫的东西设法安全运回去,万一各队任务成功后被追杀,如何给他们提供掩护,给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这些反而可能需要更多的人手。 完成分队后,四队就分头,抱拳告别,各自出发了。 萧素素说,这回,他们的名字是梅花盗。 郑老三吐槽:“冬天都过了,就算是应景,也该是桃花盗?喔,现在桃花好像也谢得差不多了,那就石榴花?石榴花多好啊!” 萧素素怜悯地看着郑老三:“秀秀喜欢梅花。” 郑老三连忙鼓掌:“梅花好,梅花多么高洁啊!我也最喜欢梅花了。” 萧素素继续怜悯地看着郑老三:“秀秀最不喜欢人家朝秦暮楚了。” 郑老三僵了,那他到底该支持梅花还是石榴花啊? 不等郑老三想出结果,萧素素一拍马,率先开路了。 春风徐徐,吹在人的脸上,都暖暖的,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同样的好天气,温和的脸色不大好。 不论是谁,拉了几天肚子,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初迟敬他们逃跑之后,温和他们就过了河,先暂时占了离汾河最近的河间县。河间县成了空城,这倒也不令人意外,毕竟,仗都达成这样了,百姓们自然会跑。许多都会跑进深山,等不打仗了,自然慢慢就回来了。 放任士兵在县城中捞私房,自己找地方住。 温和住的自然是最大最好的,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城里大户的宅院还是不错的,布置得十分雅致。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水井里竟然被投了毒。 从温和、计无双开始,从上到下,许多人都遭了殃,也就只有驻扎在县城外,进行防守的队伍,用的是城外的河水,逃过一劫。 第412章 头疼 “定北王您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还是需要清淡饮食,好好调养。” 大夫给温和看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是随军的大夫,擅长的主要是治疗外伤,头疼脑热风寒什么的也能看看,但中毒什么的,实在是太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毒物什么的,本来一般大夫也很少涉猎,更何况这回水井里投的毒还格外刁钻。 各种各样,症状各异,完全无法看出毒物的来源。 幸好毒物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大马路上随便就有的东西,再怎么收集,就算把所有的药材铺都掏光了,量也不可能那么多,再经过水井的水一稀释,毒性减小了许多。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少将士运气不好,碰到了特别厉害的毒,当场就送了命。 还有些虽然没有当场送命,也是吐得不行,血都吐出来了;还有的人口吐白沫,直打摆子;还有的人浑身瘙痒,满身的疹子…… 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症状都有,显然并不是同样的毒药。 种类实在太多了,完全没有办法一一分辨出毒物的性质,再说他们之中也没有对毒物专精的,大夫们主打的是治病救人,专门研究毒物干嘛?这种容易招惹是非的东西,研究它是嫌命不够长吗?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面对这些毒物,大夫们完全拿不出有效的解毒药来,最终也只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再用些常见的解毒的方子,其余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的结果,就是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 其实有的人,原本症状不重,不该死的。 就像温和一样,他们本来运气好,中的毒只是拉肚子的,这原本不至于致命的,可问题是,整个城都空了,城里的药材铺子也做得绝,一根草都没有留给他们,全都运走了。军中倒是有些药物,可伤药居多,再不过就是头疼脑热风寒的,别的药一般用的少,储备也少,而这回中毒的人太多了,药材顿时就不够用了。 虽然说已经紧急从定州那边去调药材了,但就算最近的县运过来,一去一来也得两天,再加上,一个县城也就那么几个药材铺子,能储存多少药材,哪里够用?而其他县的东西过来,需要的时间则还要更长。 而没有用上药材的人,却等不了这么久。 一直拉肚子,也是会死人的,还很快。 这些日子死的人,甚至都快赶上打仗死的人了。 不过,药材再紧张,也短少不了温和的,经过几日用药,温和已经明显好转,大夫的压力也小了些。 虽然大夫眼中,人命都是宝贵的,但毕竟大夫也活在俗世,而俗世中,人与人的命,终究是不一样的。 治不好将士们,他不一定有事。 若是温和一直不好,只怕他这个大夫就人头不保了。 这些天,大夫压力山大。 温和虽然说好了许多,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也有些青黑。 他问大夫:“你给计先生也看过了吗?他今日如何了?” 大夫恭敬地回答:“还未曾,小人先来给您看过后,就去计先生那里。不过计先生肠胃不大好,不比您身体强健。药物虽然说已经起作用了,但是,还没有彻底好转,恐怕还需要再多用几日药才行。” 温和点头:“有好转就行,你现在赶紧去给他再看看!精心些,用最好的药,不得怠慢。” “是!” 大夫恭敬应道,心里却在吐槽,哪里敢不精心啊,他简直比温和这里还精心好? 第一次给计无双治疗,计无双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同他聊他白胖胖的孙子,说听人说,童子肉、童子骨能治很多病,他一直很好奇是不是真的,若是吃药不见效,或许可以试试。 大夫当时都快吓瘫了好不? 偏偏这计无双平时看着身子倒也强健,但肠胃却格外虚,这回简直是拉得停不下来,大夫不知想了多少方法,用了多少药,这才将他的症状渐渐减轻了一些,但要全好起来,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 幸好今日又到了一批药材,其中有几味药对调理肠胃格外有效。 去了看看情况,把方子调整一下,争取能早点把人治好。 大夫如今看着计无双就犯怵,早点把人治好,也就能早点解脱,不用天天去了。 大夫想着事儿往外走。 “等等,我也去看看计先生。” 也不过几日没见,乍一看到计无双,温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你们是怎么照顾计先生的?” 这话一出,跪了一地的人。 “一个个给我出去领罚,一人五十大板。” 大夫打了哆嗦,差点以为他的命就要交代了,还好温和又把往外退的他叫了回来:“你瞎掺和什么?还不给计先生看看?” 大夫战战兢兢地诊脉,开方,温和拿着药方仔细地看了,这才让大夫下去熬药了。 大夫苦着脸添柴火烧炉子,本来这活轮不到他这个大夫亲自出手的,可如今,别人都去挨板子了,他不来谁来?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人都出去了,帐内空空如也,只剩下温和同计无双两个。 温和在计无双床边坐下。 “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温和皱起眉头拿起枕头放在计无双的身后,给他靠着。 计无双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都皮包骨了。” “这回咱们这个跟头栽的。” 计无双摇头。 “迟敬这厮真够阴损的,我倒是小看他了。” 温和冷冷地道。 计无双摇头。 “不是迟敬,他这个人还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萧素素。” “一定是她!” “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恐怕不止河间,只怕太平州所有的城,都和这座城一样了。” “打不过我们,她就干脆毁了,让我们也得不到。” “现在就算我们占据了太平州,没有城墙,没有水源,没有粮食……” 就算是计无双,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挺头疼的。 温和一样。 现在,还要继续前进吗? 走的越远,后勤补给就会越成问题。 可若是不走停在这里,那云州怎么办?都把人得罪到这份上了,还能中途收手不成?萧素素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两人对视,不知有多久,他们没有这么头疼过了。 明明嬴了,却好像输了。 两人相对,一时无语。 这个时候,从云州那边,图方翼来消息了。 云州撤军,图方翼进关了。 第413章 生疑 挥手让送军报的小兵退了下去,计无双皱着眉头。 “怎么会这么快?” 以云州军的战力,不该这么快破关的。 计无双感觉不对劲。 温和也觉得不对劲。 “不该这么快破关,派人亲自去探,我要知道图方翼究竟是怎么入关的,还有,云州军究竟如何,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情,越快越好。” 温和吩咐下去。 计无双脑子里好像有什么想法,却不大清楚,正要琢磨,但是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却开始作妖了。 计无双顾不得再想,赶紧捂着肚子,不行了,他肚子又开始疼了。 “该死的萧素素!” 计无双发誓,若有一天萧素素落在了他的手里,他一定要百倍千倍将今日所遭受的找回来。 不过,咕噜咕噜…… 不行了,他快忍不住了。 计无双连话也顾不得说,赶紧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如厕处。 留下温和一个人在他帐子里。 经过了这几日,温和自然知道计无双这是干嘛去了,这,他要等计无双回来吗?计无双这人又小气又记仇,按说这个时候留下来等他比较好一点,只是—— 温和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计无双回来发现:帐子里,没有温和的人了。 新来服侍的人说,温和说他身体突然不适,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他。 计无双:呵呵。 然后,计无双叫人给温和送了一件礼物去了。 温和打开,当场作呕。 这晚,温和没有吃晚饭。 听到这个消息,计无双笑得开心极了。 几日过去,云州的消息被第一时间传了回来。 果然,如同计无双和温和怀疑的,图方翼之所以能这么快入关,不是真的打进来的,而是云州军主动撤离了,不仅是云州军,事实上,整个云州的人都撤离了。 同太平州一模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温和一脸的阴沉,他有很不好的想法。 温和唤了人进来,吩咐道:“叫严华再多派些人去打听,务必查出迟敬军的去向,还有萧素素以及云州军的,让他们往山里查。” 计无双这时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比以前瘦,但脸色变得红润了不少,不像之前,又黄又瘦的,快没人形了。 这人精神一好,脑子也格外灵光。 温和一说,他就反应过来了。 “你这是怀疑他们不是逃跑了,而是转去了山里?” 温和点头,之前,他本来没往这方面想。 有晋州主弃百姓而逃的前例,萧素素见势不妙逃跑,再自然不过了,没毛病。 萧素素是挺厉害的,但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在这么大的压力之下,能到这个时候才逃跑,已经是很难得了。 不过,就算如此,温和还是派了人查探迟敬军的去向。 根据探子探回来的情报,迟敬军一路向北,听一些逃兵说,他们这是要去同萧素素汇合,然后一同坐船出海,逃往其他州。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温和这才没有再去关注迟敬军同萧素素的去向了。 但是,图方翼这么轻易入关却让他起了疑心。 以云州军的战力,图方翼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打进来,除非是出了什么极大的意外,不然,根本就不可能。 而探回来的消息也证明了,他想的不错,图方翼根本就不是打进来的,而是云州军故意放进来的。 可云州军明明实力犹存,却故意将图方翼放了进来,这是为什么? 实力犹存的云州军又去了哪里? 云州不是晋州、也不是太平州,他们实力雄厚,云州军素以英勇善战着称,号称大盛第一军,秦家更是大盛第一将门。 这样的世家门阀,拥有这样雄厚的资本的秦家,怎么可能也同晋州主一样懦弱?怎么可能也像萧素素这样的小姑娘一样选择不战而逃? 不可能!!! 想都不想,温和就得出了结论。 如果秦家是这样的秦家,那根本就不值得他忌惮这么久,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算计了。 从一开始,他心中唯一的敌人和对手就是云州秦氏。 为了对付秦家,他花了许多心思,没有别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可怕的家族、这支可怕的军队。 而如果秦家不是懦弱逃跑,他们为什么轻易的放弃了云州? 这疑心一起,温和就意识到了问题。 这太平州各县都如这河间县一班,全部成了一座座空城,百姓全都跑了也就算了,避战乱这也是有的事,可是,跑得这么干净,连吃的带用的甚至一些家具能搬走的几乎都搬走了,甚至水井也被下了毒,城墙也被挖塌了,不是一座城,而是所有的城,这样的事,却从来没有过。 这不是仓皇地没有组织地逃跑,这是有序的撤离。 这么看来,太平州也不是逃跑,他们是接到了秦家的指示,先行撤离了。 一切,都是早有计划的。 他们很有可能中计了。 而他们能撤到哪里? 温和的视线终于移向了他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地方。 这绵延数州的大山,如果真的被秦家所占据,那他们到如今所取得的优势,便全部都化为乌有了。 既然起了疑心,自然要查个究竟。 温和一边让探子去仔细查探此事,一边迅速调兵遣将,将刘一雄叫了过来,让他立即回兵,守住汾河和胥口关。 只要守住这里,秦家就无法南下,威胁到他们的后方。 刘一雄也是脸色大变,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连忙要去点兵。 只是,没等他带兵回去,就有新的消息回来了。 迟敬通过汾河,绕到胥口关的后方,对他们的留守部队发动了突袭,胥口关失守,守将身亡,剩下将士,或逃或亡。 胥口关丢了! 现在,就算他们再封住汾河一线,也无法挡住云州、太平州的军队从胥口关进入定州了。 从此,定州就敞开了,秦战、萧素素她们,想攻就攻、想退就退,再守汾河,也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而刚得到失胥口关的消息没有多久,另外又有新的消息传了回来。 定州的两处粮仓被烧了,虽然官军们一发现就立即进行了扑灭,但由于火势太大,又正好是大风的天气,损失依旧十分庞大。 做这件事的人留下了“梅花”的印记,是为梅花盗。 第414章 你这是不愿意? 这伙胆大包天的强盗,不但烧了粮仓,还在定州境内到处作乱。 很多富户家里都遭了殃,损失惨重,衙门到处抓捕,曾经也发现了这伙人的踪迹,但他们实力实在太强,一般衙役根本就不是对手,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各县衙门拿他们无可奈何,纷纷请求刘一雄派军回来围剿。 刘一雄大怒:“不过是一群强盗而已,你们都解决不了,要你们又有何用?” 在温和的面前一把将信撕了。 不过,话虽如此,发过脾气之后,刘一雄还是同温和商量:“反正,如今这边暂时也没有什么战事,云州军、太平州军都退到山里头了,不如,我先回军,把这些强盗先解决?” 温和冷笑。 “强盗不过是区区小事,大军一回,他们自然不敢再作祟。倒是胥口关一失,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不如,一雄你去夺回胥口关!” 刘一雄迟疑了下,没有立马回答。 历来关口就是最难打的地方,胥口关之所以轻易失去,是因为他们之前得到了错误的消息,误以为太平州军北上渡海逃跑,为了集中最大的兵力对付最为难缠的云州军,将能抽的兵力几乎都抽出来了,在胥口关留的人并不多。 在整个太平州都归他们所有的情况下,胥口关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之前得到的不过是萧素素放出的假消息。 在他们没有留意的时候,萧素素派迟敬的部队悄悄绕到了胥口关的背后,两面夹击,轻而易举地夺下了胥口关。 如今由迟敬大军镇守此处。 大意失去关卡容易,想要再夺回来,却哪里这么容易? 尤其,如今迟敬那样的将领率领大军镇守的关口,想要夺回来,那简直是做梦。不要说他只这么十来万人,就是温和的定北军全军出动,如今也未必能够拿下这胥口关。 温和布置这么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那不是存心要他好看吗? 见刘一雄迟迟没有回答,温和笑容一收,冷冷地看着刘一雄。 “怎么?刘大州主你这是不愿意?” “也是,如今你可是堂堂的一州之主了,也不是我的手下了,自然可以不必听我指挥。” 见温和神情不善,刘一雄心中不禁为之一凛,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怎么会?” “您可是圣人圣旨亲封的定北王,这整个北方都受您辖制,我才不过区区半州之主而已,哪能不听您的号令呢?” “刚才我是在想该如何才能拿下胥口关呢!” “我这就下去调集人手。” “攻打胥口关的事就交给我了。” 刘一雄胸口拍得砰砰响,温和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那一切就看一雄你的了。” “放心,若是成功夺得胥口关,我一定记你一大功。” “到时候朝廷封赏,一定少不了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温和又温言勉励了几句,刘一雄连连称是,这才告辞去了。 不久,外头的定州军就开始集结了。 “凭刘一雄他们这点人马,拿不下胥口关。” 刘一雄走后,计无双肯定地说道。 “当然。” 刘一雄自然心中有数。 “那你?” 计无双皱起眉头,搞不清楚温和做这无用功干嘛。 “如今异族大军提前入关,因为云州军提前撤军的缘故,他们双方实力虽未大损。异族近百万大军,云州军、太平州合起来也有数十万,又占据了大秦云岭,易守难攻,不管哪一个,都不好相与。”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拉拢他,反而如此相逼?” “你就不怕把他逼急了,他干脆反了投了秦家?那对我们又有何好处?” 计无双是很不明白温和这是在做嘛了。 温和问计无双:“那我们加上他,是图方翼之敌?是云州、太平州军之敌?” 计无双摇头,他亲眼见过异族和云州军的战力,绝对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异族大军如今百万之数,战力、人数都远远超过了他们。云州军虽然人数没有他们多,可云州军都是精锐,他们和刘一雄何军也不过五十万之数,其中真正能打的,不过三分之一,单独同云州军打都不是对手,更不用说,云州还有太平州这个帮手了。 温和做出结论。 “所以,其实有没有他们,其实大局都不会改变。” “要与图方翼和秦家为敌,我们实力不够,只会一败涂地。”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路就只有一条。” “继续同图方翼合作。” “而云州、太平州如今已经成了空城,图方翼那么多大军,他们要吃什么?喝什么?” 计无双明白过来了。 “你这是要用定州养图方翼?” 温和点头:“只能如此了。” 要用定州养图方翼,定州不过半州之地,图方翼那么多大军,所需要的物资是惊人的,倾其所有都未必够。 作为定州之主的刘一雄肯定不愿意。 因此,温和就给了刘一雄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同意,正好可以借机消耗他的兵力,到时候夺定州更加轻而易举。 他若是反了,想必也没有这个胆子留在定州同他们硬扛,不止他们,就算是云州和太平州,如今也不愿撄异族大军的锋芒,那刘一雄的选择只有一个,同云州军、太平州军一样,退居山里,那定州就轻而易举地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让人注意刘一雄的动静。” “他带军队走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他带着物资和百姓们撤离。” “若有迹象,立即出兵拦截。” “另外,派人联络图方翼,让他派兵增援。” “想必,他也不会愿意看到他的粮食物资被人轻而易举地拿走的。” 计无双点头,派人安排此事,很快就吩咐妥当。 这时,温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或者,你要不要通知一下那个谁?姜什么的?” “无聊!” 计无双白了温和一眼。 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背后,温和笑个不停。 定州军大军出发,直奔胥口关。 一直过了汾河,刘一雄才对姜需道:“我们危险了,温和好像对我们起了杀心。” 第415章 投效 姜需大惊。 “怎么会?” “你想多了?” 无论怎么想,云州、太平州未灭,图方翼实力未损,温和同他们两方的实力都差距甚多,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对温和应该更有用处才对,怎么会自损实力呢? “是因为要我们攻打胥口关的原因吗?” “这的确有磨损我们实力的用心,但这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想损失他们自己的兵力,未必是对我们起了杀心?” 姜需倒不是怀疑刘一雄,只是实在找不到温和这么做的理由。 刘一雄摇了摇头。 “不是,我很确定。” “原因我一时也想不到,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 “温和的确是对我们存了杀意。” “你不在现场,不然,你也一定会有这种感觉的。” 刘一雄相信自己的直觉,许多次,他的直觉都救了他。 看刘一雄如此确信,姜需也开始有些信了。 “若是如此的话,我们也要早图后计才是。那,胥口关我们还要打吗?” 刘一雄点头:“打自然是要打的,不过,不能真打,做个样子给温和看就是了。” “只是做样子的话,只怕瞒不过他们。” “温和也好,计无双也好,都是极其聪明之人。” 姜需不太看好这样做。 刘一雄解释道:“也不是指望能骗过他们。如果他们没有防备的话还有可能,如今他们本来就对我们存了歹心,自然会处处小心,做戏这种事情,哪里骗得了有心之人。” “那你?” 姜需这就不明白了。 “只是暂时给个台阶缓缓,不马上撕破脸罢了。” “你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人设法给迟敬递个话,让他配合一下我们,还有,告诉迟敬,我想见一见萧州主,就说,我想投效她。” 姜需点头。 “这好安排,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为什么要投效萧素素?” “说起来,你和她的地位差不多,你就算要改换门庭,也该直接投效皇帝才是,不然,秦家也成,投效萧素素干嘛?” 这姜需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萧素素再厉害、再能干,可她是女人,这就限制了她的发展。 也就是这种世道,她才能侥幸出头,但再出头,做个州主也就顶天了,还能如何? 哦,她还是秦战的义女,秦律的哥哥,但秦战也就是个摄政王,她或许能封个郡主?或许以后秦战更进一步,坐了那个位置。她还能封个公主?或许,战功多,特别封个护国公主? 也就顶天了。 这样的她能给刘一雄什么? 能给刘一雄封王封爵吗? 她自己还不能呢! 姜需真不知道刘一雄在想什么,竟然会起投效萧素素的心。 刘一雄跟姜需想法不一样。 “之前,我同你的想法差不多,谁强就跟谁,谁给的好处多就跟谁,可是,不怕你笑话,我这心里啊,总是踏实不下来,总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人背后捅一刀,时时刻刻警醒着,生怕自己心眼少了,不一小心就掉坑里了。” “经过这回,我可算想明白了。” “你说迟敬,当初在温和军中,还不如我呢!” “可如今跟着萧素素,多受重用。” “最重要的是,你说他们当初才多少人?碰到了多少困难?要是温和,他早就被榨干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可跟着萧素素,人家宁可连地盘都不要了,也要人。” “不仅迟敬,人家连迟敬、迟敬军里的家里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说真的,我打心里,羡慕迟敬啊!” “我想迟敬肯定不会像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萧素素这人,可信。” “还有,之前,我刘一雄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这天下也当有我一席之地,这折腾来折腾去的,我才发觉,这天下,也不是那么好争的。” “温和、计无双我敌不过,图方翼、秦家就更不用说了,别说他们这些人,就是萧素素,虽说她是一个女人,可凭良心说,我们又敌得过吗?明明开始我们兵强马壮,比她强多了,可结果呢?被搞得狼狈不堪,要没有温和出兵,只怕早就被她拿下了。” “萧素素这人,我服。” “这人啊,经过了这么多事,该有点自知之明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人也就能打打仗,也就这点本事。这天下,我玩不转。” “你说我这脑袋,去投效皇帝嘛,我也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如果到时候皇帝跟秦家干起来,我能玩得过秦家?若是投效秦家嘛,秦家那么多人,自己人还提拔不过来呢,更何况我这还立场反复多次的,能排得上号?” “倒不如萧素素这里,虽然人多,除了迟敬、武功,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过去了,我绝对能排得上号,也能给手底下的兄弟找个出路。他们中许多人原本就都是太平州的,继续在太平州的队伍里他们也乐意。” “都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里才有我的用武之地。”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这世道,想太远没用。” “但好歹当下,我想活得舒服、舒心点,不想再胆战心惊,总担心别人秋后总算账或者被人背后刺一刀了,太累。” 说完心中的想法,刘一雄抱歉地看着姜需:“就是真对不住你。当初是我脑子一热,把你拖下了水,如今却又是我打了退堂鼓,弄得你辛辛苦苦白忙一场。是我对不住你。” 姜需摆手。 “说的什么话?” “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就完了。” “没有你,哪里来的我?” “咱们兄弟之间,就不必说这种话了。” “好,我们就去投效那萧素素。” 姜需仔细考虑了刘一雄的话,也觉得他说的的确是有道理。他脑筋一转,也就积极考虑怎么转换立场的事了。 这一想,他就想起了一个人了。 姜需眼睛一亮。 “雄哥,我记得,你的夫人不好像还在太平州?” “好像,她的家族也投了萧素素?” 这中间牵线搭桥的人,不就有了? “夫人?” 刘一雄一愣。 他还真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位夫人的事。 第416章 新长安 不止刘一雄忘了,远在新长安的袁冰月也早将这事儿给忘得差不多了。 新长安城如今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之中。 新长安选址在山中一块极大的盆地中,四周的山风到这里就偃旗息鼓了,气候比起别处要温暖许多,里头也有许多土壤十分适合耕种,里头还有丰富的水源,十分适合居住。 杨芸芸、杨树林十分熟练地画出了图纸,居住区、集市区、街道、排水、排污、衙门,还有宫殿。 新长安虽然地方大了点,但是杨芸芸和杨树林也不是过去的他们了。 有着从无到有建立娘娘寨的诸多经历,又在长安城居住过,他们做起这些来十分有底气,心里一点儿也不虚。 因为杨芸芸、杨树林永远记得当初的萧素素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她并不需要什么完美的寨子,她只需要一个可以满足基本需求的寨子,至于其他,都可以在满足这个基本需求之后,慢慢来就是了。 有什么不够好的地方,以后有时间、有精力、有资源了,都可以慢慢改。 所以,杨芸芸、杨树林一点儿也不怵。 他们知道,就像娘娘寨一样,也许开始的时候,这个新长安会因为时间、因为资源、因为他们本身的能力,会简陋一点,但它一定也会像娘娘寨一样,越来越好、越来越好、越来越好,成为对他们而言,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而言,最好的地方。 因为,这世上也许有更多更好更好的地方,但是,无论哪里,也不会有比自己亲手建起的家园更好更好的地方。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其他征集来的工匠们还惴惴不安,心怀忐忑时,他们却已经迅速拿出了方案,并且开始组织人手实施了起来。 他们遭到了不少工匠的质疑,认为他们的方案太过潦草,配不上一国之都的定位。 这样建出来的都城,比起流京,一定差得太远了,绝对会贻笑大方。 但是,杨芸芸、杨树林没有丝毫妥协。 他们早已有了足够的自信,不会因为这些质疑的声音就轻易动摇。 繁华令人惊艳的都城,杨芸芸见过。 但是,那又怎么样? 再繁华再令人惊艳,如今又在哪里? 他们只要他们的都城。 他们拥有的东西能够建得出来的。 他们亲手能够建得出来的。 那就是他们的都城。 别人的东西再美再好,那又关他们什么事? 是的,新长安将成为新盛的都城。 朝廷也将设在这里。 有着统一天下大志的新盛,不可能一直留在最北方,偏远的位置不利于以后政令的颁布,这个盆地位于云州、太平州偏定州的位置,对于以后的发展无疑更有利。而且,在绵延的群山中,虽然也有不少山谷、避风的洼地,但面积能这么大,位置这么好,还有着丰富水源的,却找不到第二个了。 皇帝、秦战正在路上,还没有到达。 何盈秀接到萧素素的任务,就是在他们到达之前,尽快地筹备好一切。不要求别的,只要求规划出相关的功能区。 可能的话,好歹让皇帝、秦家的人能住上房子,不至于露宿街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她谈完美? 呵呵! 事情闹到何盈秀这里,何盈秀性格一向温和,对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看起来十分好相与。 只是,以为能左右她的人很快就发现错了。 反应意见,她说好好好。 只是现在嘛,你看,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呢,实在是没有时间。所以呢,又什么意见的话,就先回家去,写好了,再提交上来,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好! 这样好像也行? 而且,他们才见了何盈秀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来请示,完全忙得一点儿缝也没有。 要扯着她一直说这事儿,好像也的确不大好。 而且,的确他们思路也没有捋清,何盈秀随便问了几句,他们也有些答不上来。 于是,他们回去,奋力书写,将觉得不妥的地方一点点写了出来。 他们本意是想告杨芸芸、杨树林姐弟的黑状。 被两个孩子指挥,自认为大家他们自然不服。 写起来那简直是废寝忘食啊! 一个个厚厚的好几撂纸。 嗯,这下,何盈秀应该知道杨芸芸、杨树林姐弟有多不靠谱了? 他们兴奋地将东西交给了何盈秀,以为这下杨芸芸、杨树林姐弟们得挨挂落了。 可是,让他们傻眼的是,何盈秀先带着优雅的微笑收下了他们的东西,然后,则转头就将杨芸芸、杨树林姐弟们叫了出来,笑眯眯地将他们和他们写的东西一同交给了杨芸芸、杨树林姐弟,让杨芸芸、杨树林姐弟一定要给大师们机会,不要浪费了人才。 杨芸芸姐弟也不含糊,立马将他们反应的相关问题交给他们负责,让他们务必在皇帝、秦家到来之前解决。 杨芸芸笑眯眯地道:“诸位师傅们想必一定能够做到的?” 杨树林如今也不那么害羞了,甚至都能跟姐姐一唱一和了,在旁边用力点头:“师傅们当然能够做到。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怎么会说呢?” 众人哑口无言。 只是,挑别人刺容易,真的做起来,他们才发觉多难。 尤其是,还有着工期。 他们才体会到杨芸芸、杨树林的不易。 只是,体会到已经迟了。 杨芸芸、杨树林两个经常扬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前来看他们,并且,手里还拿着他们交上去的东西。 “哎,李师傅,这样不对啊!” “你这里说,这里应该这么做、这么做,这么做才对啊!” “你这是偷工减料了啊!” “喂,鲁师傅啊,这里跟你画的图可不一样啊!” “你这样做,能达到效果吗?” “这可是一国之都啊!” …… 众位师傅们简直想将他们写的东西给烧了,当初脑子是进水了吗?怎么写得出这样的东西?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做得到吗?能做到百分之一就不错了好?什么,说这是国都,不能将就?拉倒?你能干你来干?你来你来你来,绝对不跟你争。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有傻子来接手? 没见这些傻子一个个都成什么啦? 为了尽量在工期内完成,并且,最大程度接近自己当初的方案,他们一个个都日夜不停地干,睡觉都是在工地上睡的,短短几日,都不成人形了。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别说他们不傻,傻子也不干啊! 何盈秀就这么三两拨千金,轻易地就将事情处理了,偏偏还让的当事人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你们的意见是听了吗?也给你们机会了啊?你们自己不争气,还能怪她吗? 必须不能啊! 所有人终于意识到,这个看着温温和和的姑娘,原来一点儿也不好糊弄。一些蠢蠢欲动的人,顿时老实下来了,开始安安分分地做事。 袁冰月对何盈秀这一手简直是服了。 看着何盈秀的眼里都是光。 什么时候,她才能也同何神使长一样,这么厉害呢? 第417章 喜讯 是的,袁冰月如今也加入了玄女教。 在经历过下到县里的历练后,如今,她也越发地能干了。 只是,与何盈秀一比,她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还差得很远。 不仅是何盈秀,就连杨芸芸、杨树林他们,她也远远不如。 这些玄女教的原班人马,她们都来自那个娘娘寨。 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许不如她认的字多,不如她能写会画,可是,越是接触,袁冰月越是意识到,他们身上有种东西,是她不具备的。 就像这次,她在杨芸芸、杨树林的底下参与新长安的建设。 在这些招募来的工匠纷纷质疑时,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了,她们是否真的错了,她们是否该退位让贤才是?尤其,这些招募来的工匠,许多都是来自云州,袁冰月的心中就更没有底气了。 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技术、眼光、见识……而且,这些匠人是朝廷派来的,他们的背后是新皇和摄政王秦战。 袁冰月无法不想,他们的言论究竟是出自他们自己,还是? 想到这些,袁冰月的心中就有些没有底气。 然而,杨芸芸、杨树林面对这些比他们大许多、经验也更丰富、很多也比他们更厉害的工匠们,却一点儿也没有后退半步。 我们可以! 袁冰月有些担心地问杨芸芸:“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会不会给州主大人添麻烦?我们是不是该退一步比较好?” 杨芸芸讶异地张大了眼:“退一步怎么会好?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自然该我们作主。若是我们把事情交给了别人,素素姐姐回来我们就完蛋了!!!” 杨树林连连点头,深表赞同:“就是就是,我们的地盘,怎么能让别人作主?自然该我们说了算才是。” 以后也许随着新朝廷和秦战的到来,可能会有所改变,不再如同现在一般,什么都是他们决定。 但是如今他们不还没来吗? 别人都还没有要,哪里有主动交出去的道理? 素素姐姐从来不吃亏的。 他们哪能干这种事? 如果他们干了,素素姐姐……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还是不要想比较好。 至于新皇什么的、摄政王什么的,好像的确是个很大的变数,但是,素素姐姐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还真不怎么操心这个。 在萧素素没有发话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将手中的东西交出去的。 绝对不会! 袁冰月不知道他们的这份底气从何而来,觉得他们对萧素素是不是有些过于盲目的信任了,五但是,自从越来越多云州百姓陆陆续续来到这处盆地后,她心中渐渐出现的阴霾却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不再夜夜不时莫名醒来,她开始专心做好交代下来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这日,袁冰月开完会,回她的临时住处休息。 头顶上,是漫天的星辰。 眼前,是一座座帐篷,星罗棋布。 随着来到新长安的人越来越多,帐篷也越来越多。 但是,尽管帐篷很多,却一点儿也不乱,每个帐篷每个帐篷之间,距离一致,横十纵十,用简单的木条牵线隔开,然后,就是规划出来的四通八达的道路。 尽管这些道路上的草都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但都不论是横还是竖,各个方向都是笔直的。 每个生活区都有专人负责,有女兵们在巡逻,即使是夜晚。 隔一段距离就有临时设置的路灯,有专人维护,彻夜不熄。 所以,虽然是半夜,帐篷里的灯都熄了,但是袁冰月独自走在街上,也一点儿也不害怕。偶尔,袁冰月能听到婴儿哭泣的声音,还有母亲哄孩子的歌声,温柔而动听。 袁冰月的心中一片安宁,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弯起。 能听到这样的歌声,是不是说明她们做得真的还不错的。 她想。 袁冰月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背脊。 以后,还会更好! 明天,她也会更好! 对于未来,袁冰月突然开始无比期待起来,她很想知道,以后这座城会变成什么样?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这样的袁冰月完全没有想到,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的过去竟然会这么突如其来地找上门来。 她刚回到帐篷,侍女金风交给了她一封信,极不情愿的。 都这么晚了,金风其实觉得明天再看也不迟的,可是,送信来的人再三交代,说这封信十分重要,他还要带信回去的,让金风尽快让袁冰月看到并回复,他一拿到信,连夜就走。 信是袁扶送来的。 袁冰月喝了杯茶,提了提神,就打开了信。 看着信中的内容,袁冰月愕然地张大了眼,刘一雄?袁扶在心中十分喜悦地把刘一雄即将归附的好消息告诉了袁冰月,并且喜滋滋地告诉她,他已经和刘一雄说好了,等刘一雄正式归附后,会为他们两个再次举办一次隆重的婚礼。 这下,有了刘一雄,他们袁家也算是有了坚实的后盾了,以后两家联合在一起,一定能混出个样来。 这下,袁冰月的婚事也有着落了,也不用担心别人再说三道四了,也不用一个人在外面这么辛苦了。 嫁给刘一雄之后,再没有人会说她的闲话。 袁扶让袁冰月放心,嫁妆什么的,他已经在替她准备了,保证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的,谁也不会小看她,让她安心待嫁就好。 这样,他也总算能对九泉之下的大哥交代了。 袁冰月看到信纸上,有几点濡湿,显然写到这里,袁扶忍不住掉了眼泪。 袁冰月心头有点酸,二叔对她是真好,因为没有女儿,从小就格外疼她。二叔不像父亲那么能干,心肠有些软,有些怂,有些追求安逸,不求上进,不务正业,但父亲出事后,也是这个看似不靠谱的二叔担起了一切,并且,将她这个被人诟病的出嫁女接回了袁家,万分照顾。 他一直担心着袁冰月的归宿。 本来这不该是他的事的,毕竟袁冰月的母亲鲁氏还在。 可是,父亲、兄长都死了,她却活着,还是出卖了父亲,鲁氏不原谅她。 袁冰月永远也忘不了鲁氏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袁扶让妻子将袁冰月接到了他家,还让妻子替袁冰月寻摸合适的人家,但是,顶着父死兄死母不容未婚夫还是定州主这样的名声,有人嫌晦气,有人觉得她不孝,性格偏激,有人顾忌刘一雄,怕招来祸事,以至于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亲事。 这回刘一雄有意归附,还有意重续姻缘,袁扶简直是喜极而泣了,迫不及待地连忙写信将这事告诉了与袁冰月,并问她想要什么做嫁妆,只管写。 袁冰月相信二叔,虽然有利益,但是二叔是真的为自己高兴。 袁冰月不否认,当初之所以离家加入玄女教,不乏有这方面的因素。只是,如果是之前,能从那些纷纷扰扰中摆脱出来,袁冰月无疑是乐意的。 袁冰月对刘一雄的印象也不差。 在那个时候,他护住了自己,护住了袁家其他人。 只凭这,袁冰月就感激他。 袁家能多个助力,袁冰月也高兴,二叔的担子也能轻点,他一直很担心,袁家在他的手里会越来越没落,对不起袁家的列祖列宗。 这应该是好事。 但是,袁冰月发觉,她好像并不同袁扶一样高兴。 如果嫁人了,是不是,她就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她就要同现在的生活告别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吗? 第418章 她姓袁 “姑娘,家主信中写什么了,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呢?” 金风看到袁冰月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袁冰月将信递给金风,示意她自己看。 金风看完,不禁喜形于色。 “这是好事啊!姑娘。” “这下,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人嚼舌根子,说三道四了。” 金风很为袁冰月高兴,不过,却更迷惑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然,为什么袁冰月这么不高兴呢? 袁冰月摇了摇头。 “二叔自然是为我好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论对袁家还是对她,这应该都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 “那姑娘……” 金风的话没有说完,不过袁冰月明白她的意思。 袁冰月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她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试图跟金风说出内心的感受。 从澧县到望川,从长安到新长安,只有金风,一直跟着她。虽然是主仆,但是,没有谁比她们之间更为亲近了。 尤其是在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后,如今,她的身边也只有金风了。 本来金风的年纪也到了,袁冰月又出了这事,金风的爹娘是想把她接回家的,他们替她看中了一门好亲事。只是金风舍不得袁冰月,毅然拒绝了父母的安排。她想再多陪袁冰月几年,好歹也要等袁冰月的未来更明朗些。 对金风,袁冰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只是觉得现在挺好的。” “在这里,每天都有事做。” “这么忙着忙着,挺好的。” 虽然吃的不怎么好,住的也不怎么好,可是,自从出事后,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人,也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做事都来不及了,哪有哪个闲情逸致对别人说三道四? 在这里,她不再是袁家的袁冰月,就只是袁冰月而已。 父兄的死也好,母亲的不谅解也好,族人的眼光也好……这些虽然不曾忘记,但也渐渐地觉得远了,不再日夜想起,不再一想起就忍不住流泪到天明。 虽然有时候看到别人一家人在一起,也会伤怀不已,想不通他们本来好好的一家人,也曾经如同其他人一般,不,甚至比许多人都曾经更为幸福过,为什么一朝却变成了这个模样? 但是,接踵而来的工作顿时将这份伤怀冲淡了。 如今,她虽然算不得多么快乐,但是,至少,在这里,一日日,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日日,她渐渐也能笑,而不是一想起那些事情,就忍不住流下的泪。 在这里,袁冰月终于觉得,她似乎终于可以活着,而不再只是一日一日地挨着日子,明明活着,却好像快死了一般。 曾经生她养她的家族,如今她想起,却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真的好像不再想回去。 “金风,二叔对我这么好,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对不起他?” “我该回去的,对不对?” “袁家需要我,对不对?” “而且,能让刘一雄归降,让温和的势力变弱,对州主、对大家也比较好对不对?” 袁冰月笑,笑容却如此惨淡,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粒粒往下掉。 金风一把抱住袁冰月,看着她头上前几日才用剪刀剪过,却又冒了出来的白发。姑娘才多大啊,她为什么要负担这么多? “姑娘,别回去了。” “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 “两家联姻,就算没有你,难道就不成了?” “你若是不回去,自然会有别的人顶上的。” “你只要考虑自己就好。” “为了袁家,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主仆两人相拥流泪不止。 但,泪停之后,袁冰月依旧回信,应允了此事。 同刘一雄有婚约的是她,这就是她的责任,别人不该承担她的责任。 她,是袁冰月。 她,姓袁。 她,一出生就是袁家人。 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袁冰月突然响起了袁拱。 仍旧不能原谅,但,他们都姓袁。 “将信交给信使!” “我先睡了。” “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金风拿着信,心一阵疼。 她的姑娘,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有了袁冰月的准信,袁扶终于放了心。 他本来有些担心袁冰月不肯嫁给刘一雄,毕竟之前袁冰月对这桩婚事并不乐意他也是知道的。袁扶当初也觉得委屈了袁冰月,还劝过袁拱,只是袁拱不听。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在经过了望川的事之后,想给袁冰月再找个好人家,实在是太难了。 袁扶也让妻子寻摸过,别人要么嫌弃袁冰月嫁了人了,要么觉得袁冰月不详,要么认为袁冰月心太狠,对自己的生身父亲太不孝,品行有差……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意,而有意的人家,全不像个样子,基本都是贪图袁冰月的嫁妆。 找这样的,那不是糟蹋袁冰月吗? 可不要这样的,那就真找不到人了。 袁扶倒是并不介意养袁冰月一辈子,只是,一个姑娘家,就这样孤零零的过一辈子,没有男欢女爱,没有生儿育女,没有子孙满堂,那也太可怜了。 如今,袁扶终于放心了。 刘一雄虽说也算不上好,但矮个子里拔高个子,他已经是如今袁冰月能够着的最好选择了,尤其他们本来就是袁拱定下的,名正言顺。 而且,这对袁家也是好事。 袁家自从上次望川城之变后,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虽然谈不上一蹶不振,但是,处境也算不得太好。 有了刘一雄这个强大的助力,以后他们的地位就稳当多了。 可谓双喜了。 但是,虽然说袁扶是这么想的,但如果袁冰月想不通,袁扶也并没有一定要强逼她的想法。 这个孩子已经够苦的了。 他也就袁拱这么一个亲哥哥,袁拱父子一去,他就袁冰月这个侄女和一个还小的侄子了。 他想他并不是个合格的族长。 袁扶是盼着袁家好,但是,比起家族,他更希望他的家人都能高高兴兴、和和睦睦的、齐齐全全的。 族人到底不是家人。 他们这一房子嗣不丰,他的亲人就这么两个了。 大哥啊!你的眼光一向比我好。 你挑的这个刘一雄,他会对冰月好的,对? 以后,苦尽甘来,冰月一定会幸福的,对? 怀着美好的期盼,袁扶给刘一雄他们回了信,同时向迟敬传达了刘一雄的投效之意。 萧素素不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一个大馅饼已经砸了下来,她忙着呢!与到处开花的郑老大不同,萧素素一到许州,目标就瞄准了许州最大的粮仓——林清仓。 第419章 绑匪 林清仓的储粮占了许州所有粮仓的二分之一。 一旦林清仓被毁,许州军的粮食供应就少了一半,许州军若是不能得到别的补充,迟早会陷入缺粮的危机。 尤其,如今还有图方翼的百万大军,更是吃粮大户。 若是成功,对温和的打击将会异常大。 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这么重要的战略物资,自然不会毫无防护,敞开在那里,等着你来毁。 林清仓有万余官兵专门驻守,日夜都有士兵巡逻,想要悄无声息地摸进去,那简直是绝无可能。 硬打的话,自然更是不行。 因为萧素素带的人并不多。 许州不像晋州、渝州,州内多山,要隐藏踪迹十分容易。许州绝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势基本一马平川,只有快靠近晋州的地方,才渐渐有山。 而林清仓位于许州的腹中,离边界有山的地方,不说十万八千里,距离也不短。就是骑马,也要数日夜。 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出动大批人马,只怕还没有赶到目的地,就被人发觉了。 就萧素素手中这两千人,还是分头行动的呢。 两千人打万余人? 可能吗? 她带的既不是黑龙卫,也不是云州军,萧素素没疯。 更不用说,林清仓还靠近许州的州城,州城城外的兵营里,常年驻扎着五万精兵,一旦林清仓有任何异动,他们立刻便能来援。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动林清仓,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样的美梦,何先生也没有做。 他的建议是让萧素素对下面各县的粮库下手,县里一般防守薄弱,地方军队战力也不强,下手比较容易。而且,最好选靠近晋州的各县,这样一旦有事,撤进山里十分容易。一旦进了山,官兵想追捕也难,姚子长接应也十分容易。 这是个十分老成的建议。 不过,萧素素有些不死心,小打小闹地,就算成功了,对温和来说,也造不成什么太大的打击。想想他们给逼得家都呆不下了,她好好的屋子,何盈秀给她收拾地香香软软的,还没有住几回了,就一朝又回到解放前了,想想萧素素就恨得牙痒痒。 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搞些小动作,怎么想萧素素都不甘心。 若是能干票大的,那才痛快呢! 因此萧素素决定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反正如今山里有秦战、秦律他们,还有何盈秀、迟敬,也不用她操心,闲着也是闲着,时间她是大大的有。 不过,该从哪里下手呢? 萧素素也挺头疼的。 不过,头疼归头疼,萧素素也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粮仓一时还没有想出好法子,那就先搞别的也成,本来暗杀官员、抢劫富户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总要搞点事情再走,不能白来一趟。 萧素素她就让金巧巧带着她手里的人和队伍中几个会许州话的去城里打听消息,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来了一件事。 回来的时候,金巧巧眼睛都在放光。 嘿嘿嘿! 金巧巧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素素,素素,你猜我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萧素素看金巧巧这样就知道有好消息了,而果然是极好的消息。 金巧巧装作从定州来的牙婆,说手里有些上好的丫头,想看看州主府需不需要人。 为此,她塞给了守门的婆子好几锭银子。 银子到手,一切都好说,婆子悄悄地提点她,说过几日就是二姑娘的生辰了。因为二姑娘喜欢放风筝,因此,夫人计划在城外的庄子里给她过生辰,这几日,为了出行一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呢! 这个时候,夫人也好、管事也好,是没有心情买什么人的。 婆子让她过些时候,等二姑娘的生存过了再来。 府里也缺些人手,买人的管事说起来同她家也有些亲戚关系,到时候可以给她递个话。不过成与不成,她就不打包票了。 金巧巧心领神会地又塞了婆子不少钱,哄得那婆子又多说了些。 庄子在什么位置,一般会带多少人什么的,金巧巧都给套出来了。 “素素,你想,州主的嫡女过生辰,这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还不得都来贺贺?” “又是在城外,护卫是不少,但也就百来个,同我们的人手差远了。” “到时候我们把庄子一包,人一抓,嘿嘿,就算不为了妻女的性命,就算是为了他们的面子,这钱他们能不掏?” “哈哈!这下我们可要发了。” 嗯,总得来说,金巧巧对抢家劫舍的兴趣比暗杀、毁粮仓的兴趣要大得多了。什么能有金银珠宝好呢? “金统领,咱们是来搞暗杀、毁粮仓的。” 说话的是水鬼。 名字叫做墩子,不过,人一点儿也不敦实,瘦瘦的十分精干,因为一身水下功夫格外出众,因此人称水鬼。 平常人们也习惯叫他的外号而不是叫他的名字。 他是郑老大手下的得力干将,这回派出来跟着萧素素搞事情。他倒也不是对做绑匪有什么抵触,银子谁嫌多的?但他还是晓得大事为重,当下就提醒金巧巧。 他这一说,金巧巧就有些泄气。 这么好的机会。 金巧巧惋惜不已。 “就你知道轻重似的,我也知道好不好?还用你提醒?说着玩玩不成吗?” 这件事暂时搁置。 不过,这晚,萧素素收到了迟敬叫人传来的信,说的就是刘一雄有意归附的事儿,问萧素素的意见。 萧素素的眼睛一亮。 哈哈! 好像有办法了。 如果刘一雄不再是阻碍的话,那他们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郑老大的人可以暂停行动,支援过来,姚子长接应的人手也不需要留那么多了,当然也不能都撤了,还是要多留点后手,防止刘一雄他们是诈降。 不过,看迟敬信中所言,刘一雄诚意还是挺足的。 这样的话,值得赌上一堵。 萧素素笑了。 “其实,绑匪什么的,也不是不行的。” “大目标有点难,好像需要支援。” “在支援赶到之前,我们就先定个小目标!” “巧巧姐,绑架什么的,你说要怎么干才好?传授下经验呗!” 金巧巧惊喜地张大了眼,这莫不是梦? 那也太美了点? 数日之后,许州州城锦花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城中传开了,州主夫人、公子、姑娘并前去参加温二姑娘生辰宴的宾客们,全部被绑匪劫持跑了。 第420章 恶匪妖刀 什么? 没搞错? 哪里来的谣言? 这是人们的第一个反应。 富贵人家出行,谁不是前呼后拥的,哪里是那么好劫的?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堂堂许州州主的家眷,宾客自然也都是这许州最顶尖的门第,有哪个劫匪,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动他们?再说,去的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而是就在锦花城近郊的方寸地儿,能出这么大的事儿?再说,许州境内也没有什么土匪啊? 这谣言,也太荒唐了? 最开始,人们都不相信。 只是,虽说不信,但看谣言传得这么火热,几乎一下子整个城市都传遍了,这样的事儿,人都有几分好奇心,当下,人们就注意起这些传闻中被掳走的那些人了。而这一注意,人们顿时发觉,好像,这事儿还真不是谣言? 以前多多少少都能看到这些夫人姑娘还有公子哥儿在城里出现。 夫人姑娘们出门少,一时人们也看不出,可那些传言中的公子哥儿,平常有时一天能在街上看到好几个呢,近日,却一个也没有见到过。 不正常! 好像真的不正常! 尤其这样的谣言,实在是太有损夫人姑娘们的清誉了。名门大户最是注重名声,如果说这一切仅仅只是谣言,那这些人家还不早早就出来露个面?任由这样的谣言越传越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难道,这不是谣言? 而是真的? 这下锦花城简直炸锅了。 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这事儿。 平常出门,个个光鲜亮丽的老爷大人们,如今,藏头藏尾,恨不得用块布把整个身子给个遮起来。 妻女都被绑匪劫走了,丢人啊!家门之耻啊! 到底是谁把这事儿给传开的? 这下,该怎么才能把这事儿压下来。 悠悠之口难堵啊。 众老爷大人们心中恼怒不已,却仍然要打肿脸充胖子。这件事不能认,就算是掩耳盗铃,至少他们也不能亲口承认。 对着前来打听消息的人,有人笑呵呵的说,自家夫人带子女回娘家了;有人说,去了外地游玩未归;还有人说生病了,去了乡下休养…… 反正不管怎么着,绝对不是被绑了没有的事。 众人绝对不承认这事儿,反正,只要他们不认,别人也没有证据。 然而,很快这些老爷大人们就被啪啪打脸了。 因为,绑匪劫了人不说,还公开嚣张地在城中到处张贴起告示来,让各家去赎人,按人头算,一个人十万两白银。不给?好办。他们就在山里办一个妓院,让这些夫人姑娘挂牌卖身。不嫌丢人的话,不赎就是了。 落款:妖刀。 告示贴得满城都是。 这下,想掩耳盗铃都不成了。 妖刀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定州山中最穷凶极恶的一伙恶匪,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其名声,就算是在许州,他们也名声赫赫,能止住小儿夜啼的那种。 他们就说谁竟然能在众多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劫走,百余护卫,数百下仆都没有将人给护住 众人再也沉不住气了,纷纷找到了江沉。 温和不在,江沉担任州尉之职,是许州目前最高的军事长官。 只是,人被绑匪绑了,不找管事的衙门,找军事长官干嘛? 这当然是有其原因的。 这江沉不仅是军事长官,还是州主夫人扈氏的远房表兄。扈氏的娘家兄弟都比较平庸,没有出什么人才,就是有在军队或者衙门任职的,基本也都是些不起眼的职位。这江沉却不同,年纪虽然不大,却极有才干,是扈氏亲戚中最得用的一个。平常,江沉也同扈氏走动频繁,所有温家的大小宴席,江沉都是其中最重要的宾客。 而锦花城如今留守的数万兵马,更是在江沉的掌控之中。 只要他肯出手,什么样的劫匪不手到擒来? 因此,众人这才来此,恳请江沉出手。 就连负责锦花城政务的城守也来了,他的妻女,也在这次被绑的对象之中。 从去贺生辰的人迟迟不归家中觉得异样派人去了办生辰的庄子,结果发觉那里除了一些死人和血迹,整个庄子都空了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叫属下不分昼夜地查这事了。但是,一直没有任何头绪,直到“妖刀”发出告示认领了这事儿,才算知道究竟是何人做出了这事。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 “妖刀”这样的悍匪就不是他衙门的那些捕快能奈何的。 尤其,过了这几日,“妖刀”定然已经潜逃回了山中,告示上写的便是让众人带金银财宝前往山中进行交易。 如今,只能靠江沉派出军队才能解决这事了。 江沉年近四十,一双眼睛格外深邃,仿佛古井之水,不起波澜。纵然是出了这样的大事,表妹扈氏及其子女都失踪了,也不见他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面对着激动无比地众人,江沉安慰众人道:“诸位放心,这件事事关重大,不用诸位说,江某也会一查到底,一定会捉回绑匪,将所有人都救回来的。” 江沉作出保证。 只是,听见江沉的保证,众人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多少的安慰之色。 他们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众人的脸上不禁露出异样之色。 “诸位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就请先回!我这就要准备领军出发了。” 江沉催促道。 见江沉下了逐客令,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有人一咬牙,对江沉道:“江将军,我想,这帮绑匪如此穷凶恶极,我们的妻女定然已经遭到毒手了。救人什么的,我就不做此奢想了,就请江将军您将这帮贼人全部剿灭,以告慰我那可怜的夫人和女儿!” “只要您能做到,我张某愿意将赎金全部送给大人!” 说完,张某以袖掩面。 事到如今,虽然心痛,但妻女落入贼手,还是“妖刀”那样的恶匪手中,纵然赎回来,还有谁会相信她们的清白? 与其以后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人直接没了呢! 这样直接办丧事,也比如今人落在绑匪手里强啊! 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但一旦开了口,再说就很容易了。 见张老爷带了头,其余人纷纷跟上。 他们的要求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剿灭恶匪,至于人,定然是都已经遇害了,嗯,某些人家的公子们应该还活着,毕竟他们是男人,跑得快。 第421章 布网 众人离开的时候已是黄昏,天有些黑了。 江沉没有留众人吃饭,他要亲自去一趟,需要集合人手,也需要安排留守的人员。 “妖刀”名气很大,盛名之下无虚士,涉及到扈氏及其子女,江沉不敢掉以轻心。他打算多带些人手,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所有“妖刀”的人,江沉一个也不准备放过。 这样的乱世,若是不用雷霆手段,今天是“妖刀”,改天就有可能是其他人。 只有让世人看到,敢惹扈氏,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才能以绝后患。 在他最苦难的时候,是扈氏救了他。 所有想要伤害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江沉的眼神,刺骨寒凉。 下人们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平时的话,江沉是个好主人,虽然严肃但十分宽容,下人就是有些做的不好的,例如失手打破了花瓶,或者不慎将饭菜洒了诸如此类的,只要不是存心如此,江沉从不会计较。 但是,一旦触碰到了江沉的底线…… “叫高大为来。” 江沉吩咐道。 没过多久,高大为就来了。 高大为是江沉最为信任的副手,能力出众,唯一让人诟病的是,这人生性风流,家中明明有贤妻美妾,却老爱在外头眠花宿柳。不过男人嘛,风流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高大为也不曾因为贪花好色误过正事。 江沉这次离开,军中诸事便交给高大为了。 以前江沉有事去外地,不在锦花城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不过,这一次江沉格外交代高大为:“这次我离开之后,你就守在兵营,秦楼楚馆的,就暂时不要去了,等我回来给你假,你再好好玩。” 高大为同江沉曾经师从同一个先生,情谊深厚,又多年共事,因此对他了解极深。 这般郑重其事地交代,这绝不同寻常。 “你是怀疑夫人等被掳之事并不寻常,并非单纯只是‘妖刀’胆大包天,见财起意,而是别的势力下的黑手?” 高大为悚然问道。 江沉微微颔首。 “我是有这种怀疑。” “匪就是匪,‘妖刀’我虽然没有格外关注过他们,但从以往的传闻来看,他们虽然看似猖狂,但是所做作为还是不脱匪类的行径。” “土匪一般只对过往百姓下手,官府他们还是不敢招惹的。” “一旦惹上官府,很有可能会被官府围剿。” “纵然不一定会被剿灭,一旦被通缉,也很麻烦。” “对官眷下手,没有足够的好处,反而会惹来一堆麻烦。” “土匪多为求财求色,他们又不傻,找这个麻烦干嘛?” “这‘妖刀’也不例外。” “在过往从来不曾有对官员的家眷下手的纪录,遭殃的从来都是一些普通百姓或者小地主、小商户什么的,甚至连一些并不是官眷的大户他们也从来不惹。” “既然以往如此,没有道理会突然改变行事作风。” “就算有什么事情或者过往的成功养大了他们的胆子不再害怕官府导致他们突然决定做出改变对官眷下手,离他们更近的定州不应该是更好的下手对象吗?地头熟、人头熟、还好撤退。” “无论怎么看,跑到远隔他们窝点数百里的许州下手,还一下手就捅了这么大的马蜂窝,怎么看也不合理。” “不过是小小的土匪窝,哪里来的胆子来跟咱们许州叫板?” “更不用说州主大人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得罪州主大人,还是往死里得罪的那种,你说值得吗?”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而且,他们行动太迅速了,做事太周密了,这么多人就这么带走了,还故布疑阵,误导我们追踪的人,让他们追错了方向,无功而返。到目前为止,咱们的人也查了不少人了,何曾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虽然说我们发觉有异的时候是有点晚。” “但那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质,而是这么多人质啊!” “你说他们区区匪类,是凭什么本事怎么做到的?” “反正,我是不信的。” “那如果不是‘妖刀’那还可能是谁呢?” 高大为也想过这事,但之前他只是觉得这事儿透着怪,却并没有想得太深,毕竟,陪美人儿这件事,也是很需要时间的。虽然说出了这种大事,但反正上头有江沉这个高个子顶着,找麻烦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所以还不如继续醉生梦死就是了。 但他毕竟也是极其聪明能干之人,江沉都分析到这里了,他若是还想不明白,那他就担不起江沉对他的看重了。 “师兄你是在怀疑是秦家所为?” 江沉摇了摇头。 “秦家世家名门,他们只怕做不出来这种小人行径。” “那?” 高大为就想不通了,如果不是秦家,那还有谁? “不过,虽说应该不是秦家所为,但也不能说同他们毫无关系。那秦家的养女,太平州的州主萧素素不就是出身匪寨?我观此女行事,常常如同天马行空,无迹可寻,不守陈规,如果是她,做出这种事就不奇怪了。” “最近那在定州闹得轰轰烈烈,到处打劫官员富户的‘梅花盗’我怀疑很有可能也是她的手笔。” “不然,这种时候,哪个土匪吃了雄心豹子胆?” “这怕是因为州主大人夺了她的太平州,她在进行报复呢!女人的气量向来都不大。” “绑架夫人他们,只怕也并不单只为了钱财,主要还是冲着州主大人。” “夫人她们的安全暂时应该无虞。” “但若是她同州主谈不拢,就不好说了。” “我必须走这一趟才行。” “我这一走,你诸事小心。” “萧素素的人只怕会以‘梅花盗’的身份在许州捣乱。” “不过,他们来许州,也不可能有太多人。” 江沉饶有深意地道。 高大为会意地咧嘴而笑。 “那我就正好张好渔网,来个一网打尽。” 江沉满意地点头。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交代完高大为,又派人给温和去了信,夜已经黑了。 江沉没有等天亮,而是趁着夜色带着人就出发了。 第422章 这种事不重要啦 高大为看着江沉消失的背影,想着他眼下的青黑。 这都几夜没睡了? “情”之一字,就连师兄这样的人,也逃不过。 明明都看穿了这是敌人的阴谋,将这事通知温和,让他去处理就是了,反正是他的妻儿,他就在那附近,人手还多。 偏偏还是不放心地要自己亲自巴巴地去一趟。 这样劳心劳力,又能换得来什么? 夫人难道还会被英雄救美感动,以身相许不成? 真是何苦来哉? 不值得、不值得啊! 还是像他这样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好。 一说到这个,就想起他的宝贝们了。 嗯,今晚去哪里好呢? 楚腰楼?眼儿媚?还是万花院…… 好难选择啊!好像听汤庆祖那家伙说如玉楼新来了个美人儿,那可真是人美如玉,全身肌肤无瑕,触手温凉,那可真好像是个玉雕成的美人儿呢。如玉楼之前本来是不叫如玉楼的而是叫做晚香楼的,就因为这个美人儿,老鸨特地把名字都给改了。 这一款的美人儿,他还不曾有过呢! 要不,就去见见这如玉姑娘? 高大为的亲兵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家大人又开始在想些不正经的事儿了,不过,什么时候自家大人正经过? 好歹是师兄弟,怎么性子就差这么远呢? 自家大人什么时候才能跟江大人学得正经一点啊! 想到出门前,某个姨娘身边的姐姐悄摸摸地塞了过来还没捂热的荷包,亲兵咳了一声,提醒高大为:“大人,姜大人交代过,让您这些天就在兵营,不要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的。” 啪—— 高大为的美梦就这样一下破碎了。 他气愤地看着一脸舍我其谁、公事公办、大义凛然的亲兵,一脚就朝他踢去:“叫你说!叫你说!这种事,大人我会不知道吗?多嘴!” 亲兵熟练地打了个滚,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 “那大人你现在要去如玉楼还是兵营?” 高大为忍不住摸了摸脸。 这么明显? 他脸上写了“如玉楼”几个字的吗? 高大为有些心虚,嘴里却大声道:“兵营!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去如玉楼?你家大人是这种不顾大局的人吗?我告诉你,你看错人了!牵马,去兵营!” 高大为当先大步而去。 身后的亲兵心里就呵呵了,悄悄摸了摸怀里的荷包,稳了。 那姐姐说,只要今儿拖着不让大人去如玉楼,这就是他的了。再这样存下去,再两年,他就能买个好宅子,再说个好媳妇,然后把家里的老爹老娘都接来城里享享福。 亲兵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江沉已经连夜离开了。” “带走了大约两万的兵马。” 探子来报。 刚刚乔装打扮赶到的姚子长惊了,失声叫了出来。 “江沉?” “你们说的是江沉?” “不会是蔚县的江沉?” 因为太过吃惊,姚子长甚至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人向来讲究个文人风范,如此大失仪态还是第一次。 萧素素好奇地问:“怎么啦?这江沉很有名吗?” 她也曾经派人打听过,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只晓得这江沉是扈氏的姻亲,本人富有才干,处事公允,曾经娶了一房妻室,病逝,之后就不曾再娶了,无子女,父母也已经过世了。因为感激扈氏的提携,对扈氏十分恭敬,忠心耿耿。 姚子长文人出身,中过举,颇有几分文人的清高。 就是说起温和,也一副不咸不淡,颇有几分鄙薄的样子。 江沉就算在许州位高权重,也不至于让姚子长失态至此啊! 姚子长一脸郑重地道:“州主大人,如果真是这蔚县的江沉,那只怕您之前借‘妖刀’之名的事儿,瞒不过他,甚至,他很有可能已经猜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我们了。恐怕,此时城中只怕已经有防备了。” 姚子长对这江沉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萧素素兴致勃勃地看着姚子长,打听八卦。 “你认识江沉吗?怎么认识的?” 一听这里面就很有故事啊。 姚子长无语地看着萧素素。 “大人,这现在是重点吗?” “我说的是我们现在很有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您声东击西的计划很有可能面临失败,行不通!” “这烧粮仓的事多半要黄了!” 姚子长咬牙切齿,自从跟了萧素素,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坎坷了?就是以前官场不得意,到处游荡的时候,都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凄惨过。 萧素素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这么重要的事,萧素素的关注点要不要这么奇葩啊? 姚子长有些后悔了,当初陈大光要回去的时候,萧素素曾经也问过他的打算的,被姚子长一口拒绝了。 陈大光回去,那是理所当然,不但成功完成了辅助萧素素的任务,还立了不少大功。 可他呢? 过来这么久,功劳在哪里?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可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他却偏偏几乎次次都完美错过了。 当时还想着拿下整个定州风风光光地回去呢,可结果呢,灰头土脸的,最后竟然落到了一群土匪手里。 要不是那群土匪早就给萧素素收编了,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 想想再见萧素素的狼狈情形,姚子长就有跳河的冲动。 他立志要一雪前耻,做出一番功绩来。 眼下看着又是一个绝好时机。 只是,萧素素显然又跑偏了。 姚子长看着萧素素头疼。 萧素素头不疼,她心情贼好,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难度升级什么的,完全不在她的心上。 萧素素浑然不当回事,挥挥手。 “这种事情不重要啦!” 本来烧粮仓这种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若是这么容易就成功,那他们现在还会躲到山里去吗?早就夺下定州,拿下中州,收复北地,统一南方,天下太平啦! 人生本来就是艰难的,所以才要及时行乐嘛! 再说,反正如今他们是来搞破坏的,占主动,大的目标能完成最好,不成的话,弄个小目标也成啊!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式的战争,他们就是来打劫的。 多少都会有收获的。 此路不通别路通,见机行事就成了。 萧素素一点儿也不急。 萧素素让人继续去打探情报,一是要注意江沉是不是虚晃一枪,杀个回马枪;二是探听高大为、军营及城内大户们的动向,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人都派出去了,闲着也是闲着。 萧素素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盯着姚子长。 “子长啊,就说说呗,你和那江沉是怎么认识的啊?” “你多说说,我才能更了解他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吗?” “如果不了解他,你说,到时候栽阴沟了,你说咋办呢?” 见姚子长好像很排斥说起江沉的样子,萧素素一脸正色、以理服人。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然而,姚子长看着她那发光的眼神,心中表示怀疑。 不过瞧萧素素这样子,不跟她说清楚,显然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姚子长无奈,萧素素不要州主的脸面,他还要自己为人下属的脸面呢。 没辙,萧素素比他脸皮厚。 姚子长只能不情不愿地交代了。 第423章 不遑多让 说起姚子长同江沉,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还是姚子长还在求学的阶段。 姚子长说起来是中州人,不过,因为父亲早逝,孤儿寡母的,难免被人欺负,父亲是独子,也没个亲叔伯兄弟的,族里的人见他们母子没了依靠,不说扶持,还总打着父亲留下来的家产的主意。 他母亲邓氏见势不妙,便干脆带姚子长回了娘家。 邓氏是晋州人,娘家在晋州和云州交界的砀县。外公外婆舅舅都是极好的人,都极为高兴地接纳了邓氏,舅妈更是托了关系,特意将姚子长送进了当时晋州最为有名的白杨学院。 姚子长从小就展露出了极高的读书天分,进了白杨学院,很快就得到了先生们的看重,成为了学院的佼佼者,在白杨学院那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那简直是姚子长人生中最为高光的时期了。 少年人得意时总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个时候的姚子长简直以为他一朝赶考,不说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总能搏一搏? 直到,有一日,他陪伴教他的先生去许州访友,遇到了江沉。 那简直是姚子长一生的阴影了。 江沉不过比他大几岁而已,但是,眼光、见识、学识却完全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先生之间说的有些话题,姚子长还似懂非懂,更不用说有自己的见解了,只能在一边哪里凉快哪里呆着,但江沉却不同,无论先生们说什么,他都能有自己的见解,甚至,这些见解先生们都极为推崇。 当时姚子长的先生就一脸羡慕地对他好友道:“此子有宰辅之才。” 不是状元而是宰辅。 而先生对姚子长的评价,却是“此子或可中进士。” 整个书院,能得先生这个评价的学子不超过十人,姚子长本来以为这就是最高的赞誉了。然而,这一日,姚子长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起有些人,他原来竟然差得这么远这么远。 而更让姚子长受打击的是,江沉的先生还捋着胡须道:“不瞒老友,其实我这学生,在兵之一道,也颇有心得。只可惜这方面我实在并不擅长,教不了他。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方面的好先生,可否从中牵个线?” 姚子长木了。 这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了吗? 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江沉还吹得一曲好箫,下得一手好棋,舞得一手好剑……好像,不管做什么,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好。 那个时候,姚子长才知道,这世间,是真有天才存在的。 而他还差得很远。 这一次许州之行,成了姚子长一辈子的阴影,也让他从井底之蛙的盲目自信中跳了出来。 从此之后,他更加发奋学习,一举考中了秀才,然后是举人,不过他的辉煌也就止步于此了。在考进士的时候,棋差一着,落了第。 不过,经过年少时的打击,此时姚子长的心态已经平和了不少。 人上有人,落第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能是自己还有所不足。 一次不成,大不了再来一次就是了。 姚子长本来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后来,外公外婆去世,母亲生病,舅舅家也出了一些事情,家境败落,姚子长就放弃了继续进考,去给人做了幕僚,也能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再后来,他就去了云州。 江沉这个人也渐渐地尘封在了他的记忆中,成为一个遥远的过往,直到,再次在萧素素的口中听到江沉这个名字。 一时之间,姚子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 开满石榴花的树下,一阵风吹过,落红点点。 脸庞沉静的青年,谈笑间,云破天惊。 那是个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此后姚子长再没有遇见过如此让他震撼的人。 即使如今姚子长已不是当年青涩的少年,那说起江沉来,仍旧免不了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萧素素听完了,十分好奇地问:“你都中了举,那这江沉后来中了什么?” 听起来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感觉怎么也得中个状元才配啊? 说到这个,姚子长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他夺了解元之后就没有再参加科考了。” 具体原因姚子长也不清楚,只听先生说,江沉的恩师为这事都气病了,但哪怕如此,江沉也没有改变他的主意。 从此之后,姚子长也杂事缠身,自顾犹且不能,也就没有再关注这些事了。 “喔,没有中状元啊!” 萧素素一脸的失望。 姚子长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完全是当做故事听的。 姚·说书先生·子长有些心塞。 他可是将自己一辈子最大的阴影都贡献出来了,你反应就这? 好心酸。 萧素素觉得这个故事有些高开低走,听得不太满意。不过,在这么个荒郊野外,在这么一群大老粗之中,能有个说故事的人,也算还不错的。 尤其姚子长是文人,讲起故事来,还挺娓娓动听的。 萧素素拍了拍姚子长:“口才不错、讲得挺好的,我看,说书先生都没你讲得好呢!下次有什么好听的咱们继续啊!” 姚子长木然:这是将他完全定位在说书先生的位置上了吗? 萧素素则琢磨开来了,如果这温和真这么厉害的话,那他们这回成功的可能性大概真的很低了。他们这点儿人,出其不意还可以,若是对方有了防备,连这点优势就没了,那事情就难办了。 不过,萧素素也没有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先等探子的消息,如果江沉是故意虚晃一枪,然后杀个回马枪的话,他们就可以洗洗睡睡了。 如果不是的话,这就有点意思了。 萧素素笑着问姚子长:“子长啊,依你看,这江沉像不像情圣啊?” 姚子长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完全不知道萧素素都在想些什么,这是哪里跟哪里啊? 姚子长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当初的江沉一样让他震撼了。但显然不是,萧素素也不遑多让。 虽然,震撼的方向完全不同。 “州主大人,你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第424章 好消息坏消息 姚子长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般。 他们不是在说正事吗???!!! “情圣”什么的,是什么鬼???!!! 萧素素的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每回同萧素素沟通时,姚子长经常有种无力感。咱们能好好地讨论下正事不?不要这么在说书的路上一去不回头好不好? 州主大人,请您正经一点,好不好???!!! 当然,这种话只能在姚子长的心里打转,说出来,他还没这份勇气。 “荒谬?我怎么荒谬了?” 萧素素看着姚子长,摇了摇头,这人,实在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不好玩,不好玩。 不过,如今她也并不是好玩,她是在说正事呢,只可惜姚子长和她不是个频道。 唉,世间知音难觅啊! 萧素素满脸失望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脸懵的姚子长:州主这又是在发什么癫?着急、无助、求解…… 不能心领神会,就只能费些口舌了。 萧素素是个好州主,她循循善诱地问姚子长:“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人谁不是这么过?照你说的,这江沉那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么个大才,为什么考了解元就不再往上考了,甚至连他恩师气坏了,他也不肯。这不是很奇怪吗?” “奇怪是奇怪,可是人各有志。有些人就是更喜欢田园生活,不喜欢官场的复杂诡谲。” 姚子长下意识反驳道。 然后就见萧素素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那他这么多年在温和的麾下做什么?” 是啊! 姚子长这时也突然觉得不对起来。 这世间的确有不爱做官的人,可这些人要么是喜爱游山玩水,要么是喜爱建筑园林,要么是研究学问…… 可温和这么多年没有干别的,还是在做官。 那他显然并不讨厌做官的。 那同样是做官,以江沉的能力,考个进士简直如探囊取物,这么多年耕耘下来,在朝廷有所建树按理说也不在话下,可是,温和却不曾如此做。 他一直龟缩在许州这么个小地方。 他图的是什么? “一个人,无父母妻子子女,不求名、不求利、不求权、不求才、也不求山水、不求技艺、不求学问,……那他求什么?” “如果是想跟着温和谋一番大事的话,那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太平州了。” “他却甘心一直守在许州。” “那不是说明,他所求的东西,其实一直在许州。” “明明知道这掳人之事大有蹊跷,若是想要建功立业,那他留在锦花城不是更好吗?可是,他却一得到消息就带兵离开。” “这又说明了什么?” “如果他不是使计杀个回马枪,而是真的离开了。” “那就只说明一件事,对他来讲,比起抓住作乱者,被绑的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而被绑架的其他人,同他又有什么交情呢?” “除了扈氏。” 萧素素说出了她的结论。 这个结论同刚才的结论相同。 但是同一个结论,在没有说明推论的过程时,显得如此荒谬,此时再听,却一切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姚子长喃喃地道:“被劫走的还有温和的子女呢!也许,他是担心救不下温和的子女被温和怪罪呢!” 萧素素没有说话。 姚子长却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成大业者不拘小节。 是救回被掳的妻子儿女重要? 还是挫败敌人的阴谋更重要? 明知道是调虎离山的计谋,却仍旧一脚踏了进去。 这无论如何看,也不是智者所为。 尤其,温和本人率领的军队还离得如此之近,比江沉要近得多了。 江沉的行为,毫无必要。 明明没有必要,却做了。 那说明什么? 萧素素微微勾起嘴角,这个江沉,有些意思呢! 男人大多追逐名利,就是有情,大多也是对父母手足子女和宗族。女人之余男人,大多如同衣服一般,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大丈夫何患无妻? 若真如她所想,他这么样的,倒是罕见。 不过,萧素素也不意外。 人生百种,什么样的人都有。 只可惜,这江沉看中什么样的人不好,为什么偏偏就是温和的夫人呢?不然,这么个大大的人才,也许她就有机会收归麾下了。 萧素素有点遗憾。 不过,也不算多。 她又不是什么真的神女,哪可能所有的人才都归她所有啊!有多大碗多多少饭,不归自己的,想也没用。 萧素素很快就丢开了心里的些微遗憾,兴致勃勃地问姚子长:“子长啊,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就赌江沉会不会回来。我赌不会。你来不来?” “?” 话题跳得太快,姚子长有些跟不上节奏。 萧素素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同意了是?”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哈。” “如果我赢了,那你就欠我三个要求。” “如果你赢了,那我就……” 萧素素在身上翻了翻,零零碎碎掏出来,豪气地往姚子长面前一推:“那这些就全归你了。” 姚子长看着眼前一串铜钱,被绞成好几块的碎银子,加起来,这些有五两吗? 姚子长看了看萧素素,身为一个州主,就这几两碎银,她好意思? 萧素素好意思,不但好意思,她还一脸的肉痛。 “看我对你多好?” “我赢了都不收你银子。” 这脸皮厚的,她怎么不提她要了三个要求? 姚子长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碰到个脸皮厚成这样,一点儿也不会不好意思的上司,你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江沉应该会回来、的、? 本来十分坚定的姚子长被萧素素刚才的分析给洗脑了之后,如今他再想这事儿,不知怎么地,心里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两日之后,尾随江沉大部队而去的探子回来报信。 江沉的队伍直奔定州而去,没有回头的迹象。他们留了人继续盯着,一有异动,会立刻回报。 江沉真的去了定州。 姚子长久久无语,有种幻灭感。 曾经年少仰望的那个人,曾经以为会青史留名的那个人,拥有着宰辅之才的那个人,耗费了青春,一事无成,所求的,似乎只是一个人的平安。 如此而已。 那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把那个人当做目标的自己,算什么? 姚子长心里五味杂陈,有不用面对江沉的轻松,有替江沉可惜不值,有些怒其不争,有觉得过往自己未免太可笑…… 正在那里感慨万千呢,就听见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我赢了。” “子长啊,以后,你有时间的话,就给我说!” “你故事讲得真好听。” 萧素素一脸高兴地提出了她第一个要求。 姚子长眼前一黑。 什么感慨都没了。 他的未来,难道就是萧素素的说书先生? “州主大人,能不能换个要求?” 姚子长觉得他不能就这么认命,别人的事管他去,还是自己的日子比较重要。 “州主大人我跟你说,其实……” 江沉没有回来是个好消息,不过,坏消息也有。 那就是锦花城开始戒严了,到处都是官兵在盘查消息,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探子有好几个都没有回来,听说,城里抓了不少人进去了。 脱身回来的探子说,如今锦花城中戒备森严,官兵们巡查得特别严。 这样的话,萧素素原本计划袭击城中大户,在城中制造动乱,引城外军队进城协助剿匪,从而借机对粮仓下手的计划是不成了。 第425章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哎呀呀,这下可糟糕了。” “子长啊,你说我们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萧素素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的架势。 刚听完说书,她的表演欲一时比较旺盛。 说起来,她其实还曾经学唱过几出戏的。 姚子长听了她这话,简直想翻白眼。 州主大人啊,说这话的时候你的表情要不要这样轻松啊,要不要脸上还带着笑容啊,起码要摆出一副凝重的样子才更有说服力嘛!你的动作倒是勉强还像那么一回事,但脸上的表情,可就太假了一点啊! 见姚子长完全不为所动,一点儿也不紧张,萧素素吐了吐舌头,放弃了继续作怪的心思,换了一副正经的样子。 “子长,看来高大为已经有了防备了。” “现在这情形,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姚子长心里有些安慰。 他悄悄瞟了眼规规矩矩坐在一边,不发一言的水鬼。 果然,这种需要动脑筋的事情,萧素素还是知道要找谁的。 水鬼接收到了姚子长的视线,憨憨地一笑。 姚子长: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不管怎么说,如今郑老大的人还没有赶到,金巧巧押着人先走一步,留下来的人中,没有一个能同他在头脑上一较长短的。正好是他在萧素素面前好好表现的时候,一想到此,姚子长不禁暗自激动起来。 这样好的机会可不多。 等郑老大他们来了,到时候就又轮不到他一枝独秀了。 一定要趁此机会给萧素素留下个强烈的印象。 不然,若是萧素素一想起他就是写书的,说书的,那他以后的前途…… 姚子长禁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改变命运的时机已经到来。姚子长脑筋急转。 大概是急中生智,很快,他还真有了个主意。 “州主大人,既然锦花城已经有了防备,不如,我们改换目标如何?” “我们不对锦花城下手,而是对他们周边的县下手。” “若是高大为不理会,那咱们正好搅他们个天翻地覆。” “若是高大为出兵协助诸县平乱,那林清仓就正好就没了援军,咱们正好可以攻打林清仓。” “这样无论高大为怎么做,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 姚子长越说越兴奋,眼睛熠熠发光。 萧素素鼓掌,大为赞许。 “好主意。” “对亏子长你来了,这下我就不用头疼了。”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乱子给我整得越大越好。” “若是能成功地把高大为引走,回去了我就给你记头功。” 萧素素拍了拍姚子长的肩膀。 头功? 姚子长可激动坏了,当下就应了这事,点了人马就出发了。只是,走到半路上,姚子长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这是不是又被打发出去了啊? 每次他领了任务出去,以为能惊艳回归,最后好像都会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大事。 不过这回,应该不会了? 这回来许州,本也没有什么大事。 不就是打劫吗? 最多劫个林清仓,还能有什么大事? 他这回的任务,也是为劫林清仓作预备工作,调虎离山,干系重大,萧素素都说了是头功,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同大部队一道行动,没有什么特别的。 姚子长想,不过,不知为何,没有看着萧素素,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姚子长拍了拍马。 还是赶紧把任务搞定,快点回归大部队。 不然,他这心里总是不安生。 姚子长就这么患得患失地走了。 身后,萧素素舒服地躺下,往被子里一窝:太好了,还好姚子长来了,不用她奔波劳碌了,真好。 嗯,时间也不早了,先美美地睡个觉。 反正姚子长还在路上,等他那边行动怎么都还得要些时间,如此这边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忙。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睡觉。 正好最近忙来忙去,也没有好好休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萧素素闭上眼,很快就进入了美美的梦乡,打起了呼噜。 夜风阵阵,吹在她的脸上,凉爽而不冰冷。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初夏了。 几乎同时,姚子长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大晚上的,能不困吗? 姚子长忙用冷水扑在面上,现在可不能睡,时间紧迫,一寸光阴一寸金,得加快速度行动才行,不给高大为反应的时间。 如今,高大为还只是在锦花城下功夫。 一旦他发现这个策略不起作用,肯定会意识到他们已经警觉了,不会再对锦花城下手。那到时候高大为如果不打算放过他们的话,很有可能会对外扩大搜索范围。虽然说他们为了隐藏形迹,从来都是昼伏夜行。可这样的策略,也只能在平常起作用,一旦展开大规模的摸排,暴露是迟早的事,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郑老大应该也快到了。 这样一来,三方人马加起来,他们的人也不少。 到时候就算打不过,要走依靠锦花城现有的兵力,也是拦不住的。 只是,姚子长可不愿无功而返,得快点才行。 啪! 姚子长一甩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 时间流逝,黑夜过去,白天再度降临。 一早,高大为在兵营里接见了锦花城的城守。 高大为精神十足,睡得挺不错的,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温二姑娘的生辰宴,邀请的主要是同她交好的姑娘们,然后也有一些姑娘的母亲同扈氏交好的,有些夫人想着温二姑娘也差不多要出阁了,因此家里有差不多年龄的公子的也顺便捎带上,好在扈氏和二姑娘面前露个脸,万一刚好就看对眼了呢?这谁也说不好啊。 当时高大为的妻子还十分可惜他们的女儿还太小,实在是凑不上,不然怎么也得去凑个热闹。 但事情发生了她就庆幸了,还好他们没有,逃过一劫。 不过精神虽然好,高大为的脸色却不大好。 “令大人,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不是同你打过招呼,让你一切如常,不要做出任何异常举动。” “我已经派人暗盯着各个大户,一旦有任何异常,自然会行动。” “你为何瞒着本官在城中到处搜捕?” “你这样不是打草惊蛇吗?” 现在,除非是头猪才会来了。 好好的请君入瓮,如今成了个大笑话。 高大为的脸色能好得起来才怪。 第426章 杀鸡儆猴 高大为脸色不好,城守令如山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辛辛苦苦忙了一晚上,觉都没有睡,一大早,饭还没吃两口,就被请了过来,令如山的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尤其,说的是请,其实,他根本就是被士兵们给硬压过来的。 这些当兵的,也太不把他们文官放在眼里了。 小小士兵,竟然也敢不将他堂堂城守放在眼里。都说了还没有起床,不见,竟然也敢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令如山一路上憋了一肚子气,可是他堂堂一个大人总不好同一众小兵计较。 说赢了也不见得显得他多高明,若是这些胆大妄为的小兵根本就不加理会,那他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令如山只能忍着,这一路忍啊忍啊的,忍得都快要内伤了,终于见到了始作俑者高大为。 如今,他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令如山冷笑一声。 “高大人是让人来说过这话,可是,高大人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本官可不属于军队,可不是高大人的下属。” “本官也是这锦花城的一城之守,我要对这一城的百姓负责。” “如今,这号称‘妖刀’的匪类无法无天,犯下了这惊天动地的绑架案,还丝毫不知道收敛,大肆宣扬,弄得城里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民愤沸天,不知道多少百姓到衙门请愿。” “这样的情况下,本官能什么也不做吗?” “那本官如何对得起州锦花城的百姓?” 令如山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大义凛然,自己都快被自己说得感动了,只觉得自己的形象那是多么地伟光正,那是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要被他折服,感佩万分啊! 但,高大为可不吃这一套。 百姓不百姓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是军人,只知道军令如山。 令如山明明听到了他的命令,却置若罔闻,这就是违反军令。 高大为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那令大人你是明知故犯?” “故意罔顾本官的军令?” 令如山打了个哆嗦,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很想嘴硬地顶回去,只是,腿肚子不知道怎么地不由自主地开始有点酸。 算了。 他可是文人,同一介武夫较什么劲?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令如山就缓和了下脸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高大人,你这就误会我了。” “我也是实在难为啊!” “姜大人临走前,将整个锦花城的安危都托付给了大人,就是给我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又怎么敢对大人的话置若罔闻呢?”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说到这里,令如山眼泛泪花地看着高大为。 高大为差点吐了。 美人这么看着他,那是我见犹怜,可令如山这么个胡子拉碴、腆着个肚子的大男人这么看着他…… 高大为的胃一阵翻涌。 令如山这时还衣袖掩面,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我听了大人叫人传来的话,原本是打算按照大人所说去做的。” “可是,州守大人和城里的诸位老爷却来了。” “他们担心‘妖刀’的人混进了城里,会再对他们下手。” “我再三跟他们说了,大人已经派人在他们家附近暗中保护了。” “可是,那些老爷们哪里肯听?” “他们早就被‘妖刀’给吓破了胆,生怕‘妖刀’掳了他们的妻女还不够,还想要对他们下手。” “尤其,定州的大户被‘梅花盗’祸害的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们都担心,定州那些大户的凄惨遭遇马上就要落到他们身上了。” “因此,他们联合起来给我施压,要求我彻查城里的人员,务必不放过一个可能是‘妖刀’的人,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 “高大人您也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城里最有权有势的人。其中许多人要么和州主要么和夫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家中更有许多子弟这回还同州主一道出征了。” “他们这么多的人联合施压,连州守大人也顶不住了,更何况我区区一个锦花城的城守。” “我绝非是想不遵大人的命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若是大人能让州守大人和诸位老爷们改变主意,我自然是唯大人之命是从的。” “我的苦衷,还请高大人您明鉴啊!” 一番话下来,令如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 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高大为心里鄙夷,这帮子文官,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就知道贪生怕死、见风使舵。 高大为十分不耻。 只是,令如山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他的确没有管辖他的权力。 不过,若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以后他就敢继续阴奉阳违。 这,高大为可不允许。 高大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如此说来,这事儿还真不赖大人。” “要怪就该怪州守大人才对,是?” “哈哈,哈哈,大人明鉴。不过……” 令如山见高大为笑了,心头为之一松,总算将这锅给甩出去了。不过,好像这么说州守也有点太赤裸裸了,还是稍微矫饰一番。 令如山正待再为州守说几句,也不能拱火拱得太厉害了。 但他话才说一半,就被高大为打断了。 只听高大为转过身,对着屏风后,笑着问道:“蒋大人,您不是说这件事是令大人自作主张的吗?为什么令大人又说是听您的命令呢?” “你们一人一个说法,我究竟该信谁啊?” 蒋大人! 从高大为吐出这几个字,令如山就木了。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蒋大人? 令如山很想晕过去算了。 然而,晕过去这种时也不是想晕就能晕的。 所以,他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一脸铁青的蒋文渊在两个士兵的陪伴下走了出去。这架势,令如山再熟悉不过了。 他不也是这么来到城外兵营的吗? 在蒋文渊如剑般的目光下,令如山的脸一片煞白。 “州、州守大人。” 而在两人各自精彩纷呈的脸色中,高大为肃冷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样互相推诿、阴奉阳违的事情,我绝对不允许再有下一次。” “两位,最好记好了。” 伴随着高大为的话,门外,几个人被推了出来,士兵们手起刀落,鲜血流了一地。那是跟着蒋文渊、令如山而来的随从。 咚! 这一回,令如山是真的晕了。 蒋文渊没有晕,只是,奇怪的味道散发了出来,混在浓浓地血腥味里,格外难闻。 高大为冷笑。 下次,想必他们再乱动之前,会好好地想想了。 “不好了,梅花盗来许州了。” 第427章 不动如山 “石桥镇的离家被劫!” “张公镇的时家被劫!” “柳林村的陶家被劫!” ……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传进了锦花城,弄得人心惶惶的。 之前才来了一个“妖刀”,将州主夫人母女为首的大户都给劫跑了,江沉都亲自出马到定州救人去了,这事儿还没完呢,怎么又跑出了个什么“梅花盗”? “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那些土匪,好好待在他们定州不好吗?为什么跑到我们许州来啊?” “我听说,这梅花盗好像不是定州的,是太平州的。” “因为太平州被咱们州主给占了嘛,他们州主没办法,就跑到山里去了。” “这官兵进了山,原来的土匪咋办?这不就没地儿了吗?有些就归顺了官兵,而有些不愿意归顺的,这不就只有到处流窜了吗?” “之前去了定州,发觉定州没啥油水,就又窜来了咱们许州。” “怪不得这土匪一波接一波的。” “这还有没有完啊?” “不会还有别的盗匪也跑来咱们许州了?” “真是,官兵他们都在干什么呢?就这么放任他们到处抢,就不管的吗?” “唉,别说了,官府倒是想管啊。” “可能打的兵基本就都给州主带走了,现在地方上哪里还有什么兵啊!都是一些滥竽充数的。这些人,吓唬咱们老百姓,个顶个的是能手,指望他们对付盗匪,算了?别尿裤子丢人现眼了。” “如今能打的兵也就只有守在咱们锦花城外的那一支了。” “可那一支,如今江沉大人去救人,带走了一半,就剩下高大人手中的那一半了。” “梅花盗大概就是害怕这支队伍,所以,周边的县啊镇啊村啊都去遍了,却不敢打咱锦花城的主意。” “听说,各县的县令都给高大人耐心求援,要求高大人出兵协助剿匪呢!” “那可不行,州主夫人他们前脚才出了事,高大人一走,如果梅花盗反而来了这里怎么办?” “咱们锦花城可是州城,若是出了事,那才丢脸丢大了。” “无论如何,都要优先保证州城的安危才是。” “高大人可不能犯这种糊涂。” “对、对,高大人可不能犯糊涂。” “咱们得去提醒一下高大人,可不能让高大人一时心软,犯了错。” 这样的声音在锦花城的各处响起,随着这样的言论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城外的兵营,恳请高大为一定不要中了敌人的计,陷锦花城于危机。 “这些人,真是一个个吃饱了撑的。” “咸吃萝卜淡操心。” “好好的日子不过,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我看他们一个个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城守令如山先愤愤地道,结果,画风一转,笑着对高大为道:“不过,虽然说都是些无知小民,到底是民心所向,也不可完全无视。高大人,您说是不是?” 同在兵营里的,不知令如山,州守蒋文渊和城中各个大户的当家老爷们也都来了。 外头百姓们怕,他们比外头百姓们更怕啊! 百姓家里才多少东西,就是敞开门给那什么“梅花盗”去抢,他们也未必会去啊?不见那些被抢的,基本都是当地的大户? 梅花盗若是来了“锦花城”,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啊! 由不得他们不担忧。 虽然家里也有些家丁护卫的,可是,上次“妖刀”掳人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家丁护卫?作为州主夫人,扈氏出行带的人一点儿也不少。只是,事实证明了,同匪徒比起来,普通的家丁护卫真没啥子用。 不过担忧归担忧,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他们也学乖了,不敢明着逼迫高大为不准出兵。 外头那些来请愿的百姓们,有多少是真的被鼓动的个百姓,有多少是他们找来的,还真不好说。 这样不管高大为是个什么反应,好歹也有个缓冲的余地,不至于双方一下子就闹僵了。 高大为自然也看穿了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对这些人的心思门儿清。 这些文官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就是喜欢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不过,只要他们不跟他作对,些许小事,高大为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他是个武官,只能管军队里的这些事情,其他事情也得有人做。真把这些人怎么了,不说越权温和会怎么处置他,就是空出来的位置,要找人顶上,也是件麻烦事。 江沉如今不在许州,他的职责是稳住,不是制造乱子。 所以,高大为看穿不拆穿。 他笑着温言安抚众人。 “诸位放心,锦花城的安危我自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这话一出,众人悬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武人都是莽夫,好斗,他们真怕这高大为一冲动就直接出兵了。 得到了高大为的应承,州守、城守才满意地带着诸位老爷们走了。而有他们出面,门外的百姓们也在他们的劝解下很快就散去了,兵营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大人,咱们真听这帮胆小鬼的?” “这些咱们就不管了?” 副手看着摆满了桌案的各县的求援信,颇有些不甘愿地问高大为。 “他们的确是些胆小鬼,但是,他们这回的担心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如果我们出兵,很有可能中了梅花盗的调虎离山之计。” “整个许州最富裕的人家都在锦花城,这里不容有失。” 高大为道。 “可是,咱们有数万人,防守锦花城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人啊。” “就是分两万人出去,剩下的一万留在这里,也绰绰有余了。” 副手想不通。 “对普通的盗匪而言当然是够了,可是,对方很有可能不是普通的盗匪。” 这个副手跟了高大为多年,是高大为极为信任的,想了想,高大为也就没有瞒他,将江沉的推测告诉了他。 副手这才明白高大为为何按兵不动。 “看梅花盗行事,除非有人反抗,都是取财物而不伤人,更没有对妇女下手,我还有些奇怪呢!原来如此。” 副手这才恍然大悟。 “嗯,反正不过是些富户遭受损失,他们家大业大,丢点就丢点,对他们来说也不值什么。” “咱们现在兵力不足,四处分散,反而容易中了对方的计。” “师兄临走的时候说了,他已经向州主大人说明情况,想必州主大人自然会有安排,我们只需要专心守住锦花城即可。” 副手点头应是。 于是,尽管姚子长十分勤劳,到处搞劫掠,锦花城外的军队,依旧纹风不动。 萧素素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她都等无聊了。 姚子长不行啊! 萧素素摇头,这也太心慈手软了,又不伤人,又不劫色的,只劫点财,能有多大民怨啊!要换了她,她也沉得住气啊! 不成只有她出手了。 先定个小目标,暗杀几个县令什么的再说! 只是,还没有等萧素素出手,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许州。 有盗匪血洗了许州的一个叫做万梅的县城。 整个县城,鸡犬不留。 第428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听到这个消息,就是萧素素,一下子也惊呆了! 这是哪里来的狠人? 她只不过想暗杀几个小目标而已,这人竟然把整个县都屠了。 不是几个人。 也不是一个村。 而是一整个县! 整整一个县,就算是小县,少说也有大几万的人口? 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乱世到了,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一个温和就已经不知道让多少人倒霉了,这个还没有消停了,竟然又出了一个这样狠辣的人物。 这个人是谁? 他有多少人马? 屠城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他还留在眉县吗?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萧素素命令。 “派人去打听一下这伙人的来历,领头者是谁,随时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有消息就尽快传回来。” 想了想,又吩咐:“派人去将这个消息通知姚子长,让他将人手不要分得太散,随时待命。还有郑老大,看他们到了哪里,让他们注意避开这伙人。” 水鬼领命而去。 萧素素看着天空,刚才明明还是蓝天白云,阳光普照,这会儿,却已经是阴云密布、狂风骤起,吹得树枝不停地摇晃,哗哗哗地作响,眼见,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这许州的天,要变了。 “这伙盗匪自称恶鬼。” “头领称为鬼王。” “万梅县其实并不是他们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村子被他们血洗了。” “只是因为他们所过之处没有一个活口,消息才一时没有传出来。” “万梅县到底是个县城,人口多,到底还是有几个人运气好,逃了出来。” “他们已经从万梅县离开了,看他们的方向,下一个目标,应该是齐陇县。” “他们有好几万人,齐陇县的那点儿人手,拦不住他们。” 副将心情沉重。 如今,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梅花盗的事情还在那里没有消停,恶鬼又来了。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高大为还没有回答,此时,却又有军报送到。 晋州主、渝州主联合起兵讨许,一日之内,已经连下数城,直奔锦花城而来。 轰—— 轰隆隆—— 数声响雷震破了天际。 哗啦啦—— 雨水如同倾盆般地落了下来。 这场雨这般地大,高大为此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此生,他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险恶的局势。 “许州如今是烈火烹油。” “看似强大,其实,很危险。” “放火烧山,说不好,就连自己也赔进去了。” “大为,你要好好想一想了。” 电闪雷鸣中,高大为突然想起了江沉曾经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的话,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到时候再说?”。 高大为露出一个苦笑。 他真没有想到,这个到时候来的这么快啊!快得让人完全猝不及防。 师兄走了。 州主的人马没来。 许州却已经成了个炸药桶,马上就要炸了。 高大为一个头两个大。 他当初为什么不去科举而是跟着江沉,不就是因为他胸无大志,不想有太大的压力吗?有江沉在上头顶着,他的日子多逍遥? 但现在,师兄跑了。 高大为也想跑。 他不是师兄,没有那么厉害,他就会打点仗而已,这样复杂的局面他应付不来啊! 但是—— 高大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集合所有的人马,我们立马出兵齐陇县!” “将军!” 副将震惊地道:“那锦花城怎么办?” 他们走了,一旦锦花城有失,副将简直不敢想。 高大为道:“让蒋文渊他们守着。锦花城有护城河,城高粮多,衙门的人手也不少,只要他们好好守着,短时间不会有问题。我们一旦得胜,立马就会回援,让他们给我稳着,不准掉链子。另外告诉他们,州主的援兵不日就到,区区晋州主、渝州主而已,不过是州主的手下败将,只是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若是他们胆敢不尽力,到时候州主的怒火,他们可有胆子承担?” 高大为如此一说,副将的心顿时定了许多。 他也是一时被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弄得失了分寸,如今一想,锦花城这么个大城,的确不是这么好破的。 倒是恶鬼,放任不管,让他们长驱直入,那才是生灵涂炭。 “那梅花盗呢?” 副将又问。 “梅花盗来的人手应该不多,不然他们不至于只搞些小打小闹。比起渝晋联军和恶鬼,他们暂时不足为患。先暂时不去管他们,若是他们同渝晋联军起了冲突,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好了,事不宜迟,立即召集人手,出发!” “是,大人!” 副将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军号响起,整个军营都动了起来。 而独自坐在大帐内的高大为,脸色却并不像在副将面前那么自信,相反,他的脸色十分沉重。 晋州主是无能之辈,还自私自利,胆小如鼠,不然不至于当初就那么逃了,连百姓也不顾。 还有渝州主,不过还是个青涩小子,渝州早就给打残了,他手里应该都没有剩多少人马了。 这两个人,如今是哪里来的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对许州出手? 就算一时趁虚而入,他们就不怕许州主的大军回转吗? 而许州主布置在西北丰州交界处的军队又在做什么?他们怎么会没有拦住渝晋联军?这是温和手下的一只边防军,只听温和的指示,江沉都调不动。 他们的实力在许州军中是拍得上号的,绝对不比他们这只驻守锦花城的队伍差。 他们竟然没能传回消息。 消息还是被占据的几城附近的县城得到消息穿回来的。 他们难道全军尽没了吗? 渝晋联军如何可能强到这个地步?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他们一定得到了增援。 高大为的视线在地图上移动,找到了渝晋联军攻过来的路线,那里是许州和丰州的交界。是丰州吗?不,高大为摇了摇头。 丰州主也不是什么雄主,极为平庸,丰州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军队。 凭丰州军,绝对做不到。 那,高大为的视线在地图上继续移动,不可能是中州的丹国,他们同漳州、海州的战事还在胶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第429章 一头雾水 高大为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最西边。 然后,不动了。 这里是青州。 这里是山河破碎的,是一切的缘起。 曾经引来不知多少人的咒骂。 但如今,随着一个又一个豪强的崛起,这个久久不曾有下一个行动的地方,渐渐地被所有人都给遗忘了。 但—— 青州! 一定是青州! 不会再有其他地方。 青州主屠刚! 一定是他! 江沉曾经同他说起过屠刚。 江沉始终认为,一个能引异族入关的人,所图必然不止区区一个青州而已。 他本来就已经是青州之主了,如果他能安于这个身份,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闲着无聊吗? 他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此。 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在等更合适的时机而已。 他不可能一直沉寂下去。 迟早,他会出手的。 江沉如此推断。 江沉的推断一向极少出错,而该死的,这一次,他大概又对了。 屠刚果然是屠刚。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绝杀。 如今,温和去了太平州,拿下了太平州,而温和的同盟图方翼拿下了云州,异族不擅耕种,操作得宜,云州也必将成为温和的囊中之物。 温和,几乎已经掌握了大江以北半数的土地,温和前所未有地强大。 但同样的,也前所未有的虚弱。 庞大的地盘需要强大的军队来守护,而无疑,在这方面,温和还差得很远。无论是云州还是青州,或者,北丹,只论军队战力,温和比起他们都差得还很远。 如今温和能占据上风,将远远比他强大的云州逼得不得不进入山中避其锋芒,完全是因为温和拿到了图方翼这把刀。 然而,这把刀却是一把很危险的刀。 能刺伤别人,同样地,也能刺伤他们自己。 这并不是一把听话的刀。 不然,温和不会被绊在了太平州,迟迟抽不出手来。 从太平州到许州,并没有那么远。 尤其,定州就在许州之侧,要出兵的话,不难,真到一点儿也不难。 然而,目前到情况是,江沉已经走了几日了,按照行程,很有可能已经赶到了定州,进了山。而他们的援军,依旧不见踪迹。 援军,也许终究会来。 如果温和解决了他的麻烦的话。 但近期,只怕是难了。 而屠刚挑的,偏偏就是这种要命的时候。 许州,他们还能保住吗? 高大为不知道。 他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许州将会如何,高大为无法想象。 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奋力一战,至少,除去恶鬼。 这样,在这场浩劫之中,好歹许州的百姓能有更多大人能存活下来? 渝州主也好,晋州主也好,青州主也好,梅花盗也好,或者梅花盗身后的太平州主也好,他们,至少都不会做出屠城之举。 事已至此,高大为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但该死的,真是不甘心啊! 为嘛这么艰难的事要落在他的头上啊,他真的真的真的只是一个终日无所事事,每日沉浸在温柔乡里,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风流浪荡子而已啊! 为什么把这么个烂摊子交到他手上啊! 想到江沉自个儿去英雄救美去了,留给他这么一个摆不平的烂摊子,高大为悲愤极了。 师兄,你不做人啊!!! 师兄,你误我终生啊!!!!! 江沉掏了掏耳朵,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耳朵突然有点痒。 “大人,前面山头就是妖刀的藏身之地了。” 探子来报。 江沉点头。 “包围他们,一个不留。” 一个将领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大人,若是妖刀的人用夫人他们作人质怎么办?” 江沉摇头:“放心,不会有这样的事的。” 将领不明白江沉的底气从何而来,但是,江沉的话从来不曾错过。 既然没了这最大的顾忌,将领们也就放心地带着下属开始了围山,然后,防火。 火一直烧了整夜。 妖刀的人要么被烧死,要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立马被人杀死。 妖刀的人没有固定的山头,他们人数不少但也并不算太多,这保证了他们行动的灵活,来去如风,然而,一旦被这种大部队围困,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机动性,他们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比实力,只是土匪的他们,是万万比不过正规部队的。更不用说,人数上的完全碾压。 江沉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说到底,所谓穷凶极恶的他们其实也脱离不了土匪的范畴,终究只能欺负欺负百姓而已。 而直到死亡,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张着眼睛,死不瞑目。 如同那些曾经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一般。 而果然,直到最后,这些妖刀的贼人们,也没有拿出人质来威胁江沉他们。 “夫人根本就不是这妖刀绑架的,大人,对不对?” 直到这时,将领们这才回过味来。 难怪江沉一点儿也不担心。 只是,既然江沉知道扈氏他们根本就不在妖刀的人手里,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来对这妖刀中的人赶尽杀绝呢?妖刀行踪诡秘,杀他们没有费太大的功夫,但找到他们却并不容易,很花了众人一些心思。而就是杀光了他们,人不在他们手上就是不在他们手上啊,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众将领实在是想不通。 这不是做白工吗? 江沉不觉得这是做白工。不管妖刀做没做,在锦花城百姓们的心目中,扈氏他们就是妖刀绑架的。所以,妖刀他们非死不可。 只有他们死得透透的,才能洗刷他们给扈氏他们身上所带来的耻辱。 至于真相,谁关心呢? “那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找夫人呢?” 唯一的线索断掉了,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头疼了。因为,扈氏他们回来了。 毫发无伤。 完整无缺的。 就是江沉,听到这个消息也微愣了一下。 不该这么早的,在江沉想来,对方大费周章,调虎离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最后这么轻易地就放了这么重要的人质,这实在是说不通。 一定有什么事促使这种不大合理的现象发生。 但,究竟是什么呢? 饶是江沉,也被敌人这没头没脑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尽管如此,江沉还是立马亲自下山去迎接了扈氏。 看到扈氏面容红润,江沉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夫人,我来晚了。” “你没事?” “可有那里受伤?” 江沉问道,扈氏对他含笑摇头:“我没事,辛苦你了,跑了这么远。” 一边说,扈氏的目光忍不住往江沉身后看去。 江沉的身后有很多人,有一些人,看起来似曾相识,但,没有一张脸是她想看的那一张。 不是。 不是。 都不是。 温和他,没有来。 “州主大人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第430章 留下买命财 扈氏笑了。 “表哥,这么多年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会安慰人呢!” 江沉无言。 他原本也不是温柔体贴、善于言辞的那种人。 即使心里很想要让扈氏开心一点,可说出来的话总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不适得其反就不错了,别的就不用多想了。 这个时候,江沉有些想高大为了。 高大为很讨女人们喜欢,他总是能想出合适的话来,女人们情绪再低落,他几句话一说,她们就会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对江沉来说很难的事,高大为总是如同信手拈来,一点儿功夫也不费。 若是他在这里,扈氏的心情肯定会好许多的。 江沉有些懊恼。 但他总不想看扈氏伤心,所以还是竭力安慰她。 “我说的不是假话,掳走你们的不是一般的劫匪,幕后主使是萧素素的可能性极大。现在他们刚躲进山里,正是需要时间稳定自身,若是把州主逼急了,对他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他们不会这么傻。顶多是拿你们同州主换一些好处,或者让州主投鼠忌器罢了。绝对不会伤及你们的性命的。” “我能看出来,州主肯定也能看出来的。” “他不来,是以静制动,看萧素素他们究竟是要搞什么鬼,绝对不是不管你的。” “所以,你千万不要想多了。” 扈氏听了,就问了江沉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来了?” “你为什么不以静制动?” 江沉无言以对。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扈氏看江沉这个样子,倒是笑了。 “谢谢你,表哥。” “谢谢你来救我。” “你也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啦,我没事。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而且,我们两个也说清楚了。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江沉心想,既然如此,刚才你又在想看谁? 不过,看扈氏脸上的笑容,这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吞进了肚子里。 江沉放弃继续安慰扈氏,主要是再继续说,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效果。 江沉放弃在自己不太擅长的事情上继续较劲。有些事情,真不是努力之后就能做到的。 江沉换了个话题,问扈氏:“你身体怎么样?可还吃得消?” 扈氏闻弦音而知雅意。 “你是不是想立即就出发?” 江沉点头。 “这里并不安全。我看刘一雄似乎生了异心,不然萧素素的人不该在这定州这么活跃才对。虽然按常理来说他们既然放了你们,应该不会再大费周章地再对你们下手,但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地盘,我的人手也不多,不足以护你周全,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说到这里,江沉有些犹豫地问:“或者你想去州主那边?也许那边会更安全一些。” 扈氏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必了。” “我们回锦花城。” “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我想回家了。” 江沉的嘴角微翘。 “嗯,那我这就护送夫人回家。” 江沉安排队伍准备启程,才从险境里脱身便又要上路,自然辛劳,不过,向来娇弱的夫人小姐们倒是无人抱怨,她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想赶紧回家去了回到她们温暖的家去。 但是在启程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扈氏已经说起过。 不过,显然有人十分担心他们把这事儿给忘了。 只见,从山崖之上的一棵斜斜伸出的树枝上,垂下一幅长长的白布,上头是几个无比鲜红的大字。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命钱。” 好不容易干了这么大一票。 金巧巧可不打算空手而归。 “反正人已经救回来了,这钱没必要留下?” 有将领心疼地道。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换了他,几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 怎么能不心疼呢? 不过,看到山上紧接着出现的黑压压的人头和弓箭,他们不说话了。 江沉命人将所有用来赎人的财物都留下了,一件都没有剩,然后,整军撤离山中。 不是就此算了,而是扈氏的安全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得多。 这笔账,以后再算也不迟。 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他们顺利地离开了山中,离开了定州刘一雄的势力范围。 江沉他们离开后,金巧巧带人收缴了战利品。 “多谢刘大人了。” “不然,这事应该没有这么顺利。” 金巧巧看着满满当当大好几十个箱子,对着刘一雄笑得特别真挚。 她手里哪里有这么多的人来威吓江沉?连郑老大都跑去找萧素素了。 金巧巧本来是找迟敬求援的,来的却是刘一雄。 不过,谢归谢,金巧巧东西收得格外利落,一箱也没有给刘一雄留。 刘一雄有些心塞。 大老远跑一趟来帮忙,不该客气一下吗? 金巧巧警觉地看着刘一雄,他不会打算来分一杯羹? 刘一雄给这防贼的眼光弄得更心塞了。 真是,越混这是越不如了。 如今还要被人当贼防了。 不过,心塞归心塞,日子还是要过的。如今再不抱住一条大腿,他才是真要完了。 好死不如赖活。 他还没生个娃,没给老刘家留个后呢。 算了,他是大男人,同个女人计较有失身份。 刘一雄挤出一个笑容,跟金巧巧打听情报,也算不白出兵一场。 “金统领,有一件事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把人给放了啊?不是应该多拖他一段时间比较好吗?” 刘一雄很是想不通。 换了他,他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人给放了。 不过一些金银财宝,字画古董罢了。 好,不是一些,是大好几十箱。 但管他多少,没有这么轻易放人的道理啊,萧素素不是整了个梅花盗吗?之前把定州的富户祸害了不少。 不过自从他开始对迟敬示好,表露出归附之意之后,梅花盗倒是在定州偃旗息鼓了。不仅偃旗息鼓,据探子们说,连人都走了,看样子,好像去的是许州。 听到这个,刘一雄很开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有人要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刘一雄挺安慰的。 可这人才往许州去多久啊! 许州那么大,有那么多富户,怎么也该比他们定州需要的时间要久啊。 就这么把江沉放了,这还能继续祸害吗? 这么厚此薄彼不太好? 金巧巧刚承了刘一雄的情,看他也算顺眼,又想多半以后也算是自己人,再说,这个消息也算不得什么机密。想了想,金巧巧也就告诉了他。 “有一伙叫做恶鬼的团伙血洗了万梅县,下一个目标是齐陇县。” “什么?” 刘一雄大惊。 然而,叫他大惊的消息还不只这一个。 “逃跑的晋州主、渝州主也带兵攻打许州了,已经连下好几城。” “州主不想他们轻易就拿下许州,这才命我放了这些人质的。” 金巧巧一脸的遗憾。 真是太不巧了。 不然,这些人质,够她玩很多花样的。 好可惜。 以后这样的机会怕不会再有了。 金巧巧遗憾得不行。 刘一雄张大了嘴。 得到消息的不止刘一雄,江沉、温和也几乎先后得到了这个消息。 第431章 引蛇出洞 “当初侥幸留得一条残命,不好好当他们的缩头乌龟,竟然还敢冒出头来。” “真是自寻死路。” 温和冷笑。 不过,倒是没有多少暴怒之色。 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若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就罢了,可晋州主郑恭仁软弱无能,渝州主陈长宇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鬼,再蹦跶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翻不起什么大浪。 温和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计无双的脸色也很平静。 这两个人不值得费心,计无双关注的是他们背后的人。 “屠刚终于动了。” “这个老狐狸,实在太谨慎了,也够沉得住气,眼看着这大江以北的土地都快要被瓜分干净了,他都能憋得住,实在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够能忍的。” 计无双一脸的嘲讽。 想坐收渔翁之利?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们折腾来折腾去,可不是为了给人作嫁衣的。 “看来你这引蛇出洞的计策是奏效了。” 温和笑道,心情很是不错。 夫人孩子被掳的事,许州万梅县被血洗,齐陇县的危机,数县被渝晋联军所夺的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虽然说云州这边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图方翼这个麻烦有点大,云州也保存了实力,但,总得来说,一切都在他们推进的方向之上。 “还得再缓缓,多给点甜头。” “让他把钩咬牢了才行。” “既然出头了,那就别再缩回去了。” 计无双拿起一只笔,在地图上刷刷地划上了几笔,这几个地方,都可以丢掉。最后,计无双的笔落在了锦花城上。 他抬头,斜睨着温和。 “这个呢?” “要还是不要?” 温和白了计无双一眼,拿过毛笔,划下,一气呵成。 锦花城顿时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若是不下足够的本钱,怎么能钓得大鱼呢? 许州? 也不过只是这无边江山中的区区一隅而已。 同其他州,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温和微微勾起嘴角,笑看着计无双兴致勃勃地在地图上继续划来划去,不一会儿,整个地图都全给他涂成了漆黑。 计无双哼着小调,优美的戏腔在营帐中萦绕。 小调温柔而缠绵。 唱小调的人的手,不知何时沾上了点点黑墨。 随扈送来水,计无双将手放了进去。 才一进去,本来清亮的水,立刻变成了乌漆墨黑的了。 计无双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用手在盆子里搅个不停地玩耍。 这个时候的计无双,看起来像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子。 温和不再看地图,转而看计无双玩耍。 而随扈半举着盆子,始终保持着合适的高度,过了许久,依旧纹丝不动。 江沉得到高大为叫人紧急传来消息的时间,同温和、计无双大差不离。 江沉这才知道,高大为已经出兵齐陇县,并不在锦花城了。 高大为作出这种决定江沉并不奇怪。 这个师弟,性子虽说吊儿郎当,也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就喜欢大树底下好乘凉,成天想着混日子,但却是个很有担当,很有责任心,很善良,也很明白的人。 只是,恶鬼?鬼王? 取这个名字,来者不善啊! 江沉遂暂时叫停了队伍,在河边整休。 “不去锦花城了,去齐陇县?” 这个决定一宣布,士兵们倒是还好,他们的天职本来就是服从命令,将军让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什么好质疑的?但是,被解救的人质们就不干了。这些日子,虽然说绑匪也没怎么虐待他们,但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姑娘公子哥儿,天天仆婢如云,前呼后拥的,连漱个口也有了打好了水,试好了温度,送到嘴边,这段时间没人服侍对他们来说已经很辛苦了,不少人都憔悴消受了不少,更是担惊受怕的,天天心都是悬着的。 如今好不容易眼看着就快要到家了,终于要恢复以前正常的生活了,不曾想,江沉竟然不走了,要去什么齐陇县。 尤其,之前还说过是回锦花城,他们这才一路忍着的。 完全料想不到的突如其来的打击下,众人一下子就爆了,纷纷叫嚣着他们不去齐陇县,他们要先回锦花城。 江沉没心情跟他们扯,让他们要走就自己滚蛋。 反正如今已经离山里远了,他们大可以自己雇马车回去。 扈氏以外的其他人,江沉的耐心不多。 浑身上下光秃秃的,连一个耳坠儿都不剩下的众人:……。 那个笑得一脸妖娆、死不正经的女绑匪,将里里外外全搜遍了,别说银子,一个铜板儿,他们如今都没有了。 没钱的窘迫,出身优渥的众人第一次领会到了。 最后还是扈氏出面替众人打圆场。 “不如这样,想要回锦花城的,就由江大人先为大家垫付车资,自己先回。” “不急的话,就再跟着跑一趟齐陇县。” “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扈氏提议。 有她开口,众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不愧是领兵的人,明明看着斯斯文文的,可江沉一沉下脸,他们硬是话都不敢开口了。 时间紧迫,众人很快就分成了两队。 出乎意料地,最后选择跟着大部队的人竟然不少。 愿意自己回去的人倒是并没有那么多。 还是上一次被劫的经历将众人本来就不大的胆子给吓破了,相当多的人还是觉得跟着大部队更保险一些。虽然说这里离锦花城其实也不算太远,最多一日一夜就到了。可上次被劫,他们还就在锦花城外呢! 理智回笼之后,大多数还是选择了更为安全稳妥的选项。 不过,也有一些人急着回家,而且,江沉也调派了当地的人马进行护送,看起来也挺安全的。 众人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而在分开了之后,回锦花城的人才从护送他们的官差口中听闻万梅县的惨案,也知道,那伙十恶不赦的恶匪如今已经去了齐陇县。 他们心中一阵后怕,同时庆幸不已。 还好他们选择了回锦花城,不然岂不要跟那伙叫什么恶鬼的恶匪们对上了? 齐陇县,恶鬼们已经在攻打县城门了。 第432章 畜牲 恶鬼们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面具上,用彩色的油漆画着狰狞的图案,真的不像是人,像一只只厉鬼来袭,要把所有的人都吞噬干净。 “守住!” “守住!” “一个个都给我守住!” “我已经向锦花城求援了,援兵很快就会来了。” “大家再坚持一下。” “万梅县的下场你们也都知道。” “身后父老乡亲的性命就全在你们的身上了!” 齐陇县县令朱嘉光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都已经嘶哑了。不仅是喊,他还亲自动手,将烧得滚烫的水一锅锅往下浇。 齐陇县不过是一个小县,武器并不充足。 数量不多的箭没有多久就用完了。 朱嘉光便叫人烧热水,拆房子,将能用上的东西全部都用上,只求能在援兵到来之前守住城门不破。 然而,援军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而恶鬼们—— 朱嘉光看着下头密密麻麻架着梯子往上爬的恶鬼们,简直头皮发麻。他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恶鬼,只是人,戴着恶鬼的面具而已。但是,实在是太凶狠了,这些人,那么滚烫的水浇下去,皮都烫翻了,但是,好像那被烫的皮不是他们的一般,没有一个人往后退,除非坚持不住掉了下去,不然,他们就一个劲儿地往上爬。即使好不容易爬了上来,也会立刻被守在城头的士兵们给立马砍下去,也没有一个人退却,而是更多地人冲了上来。 那副样子,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人,而是像地狱里的恶鬼,正死命地要冲往人间,享受人家的血肉。 朱嘉光心中生寒,腿一阵发软。 不仅是他,其他的士兵也胆寒不已。 一只恶鬼爬了上来,被士兵们的刀刺入了身体,若是正常的人,怎么也该倒下的,可那恶鬼却狞笑一声,整个人主动地迎了上去,任那刀刺穿了他的身体,然后,趁那士兵呆住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反手抽出了刀,一把砍了那士兵的脖子。然后,立马抽了出来,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转眼之间,好几个士兵都死在了他的手下。尽管,最后他仍然是被回过神来的士兵们杀死了,可被他杀死杀伤的士兵已经有十来个了。 这样悍不畏死的恶鬼若是一个也就罢了。 可是几乎每一只恶鬼都是如此,他们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肉眼可见的,墙头的人越来越少了。 要守不住了吗? 朱嘉光心中一阵绝望。 援兵呢?援兵怎么还不来? 朱嘉光不停地张望,可是,援兵还是没有来。而登上城墙的恶鬼却越来越多了,不论怎么杀,也杀不完。 “大人,守不住了。” “撤,我们撤!” 终于有人顶不住了,对朱嘉光提议道。 “不行,不能撤。” “我们撤了,百姓怎么办?” 朱嘉光还不想退。 然而,突然,恶鬼们发出了海啸般的鬼笑,然后,朱嘉光看到,城门缓缓地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恶鬼们早已突破了他们的封锁,将城门打了开来。 朱嘉光的眼睛一黑,从墙头栽了下去。 “大人!” 士兵们惊呼。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意外。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没了主心骨。 虽然从恶鬼攻城,只有短短数个时辰,但是,朱嘉光这个平常看着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县令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行动力、组织力和勇气,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乱成一片,连县尉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时,他一介文人,却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稳定了慌乱的人心,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他自己更是同他们一道,站在了抵御敌人的第一线,没有逃跑,没有退缩。 他的勇气鼓舞了所有的人。 就算刚才城门破了,众人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恶鬼已经如同潮水般冲进了城里。 城墙这里反而没有人了。 他们,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如果趁机离开,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人们不禁起了这样的心思。 这也怪不得他们,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他们还是人。该他们做的他们也做了,他们也并没有退缩,冒死奋战,如今事情变成这样,并不是他们的错。敌人数量如此众多,而且还个个悍不畏死,他们能守住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 但也有人握紧了手里的刀。 “若是大人还活着,他一定不会退的。” “我们好歹是武人,难道连大人一个文人也不及?” “我要去杀恶鬼,就算最后死在他们的手中,能杀死一个就是一个!” “如此,才对得起大人的在天之灵!” 有人站了出来,然后,更多的人站了出来。 他们朝已经涌入城中的恶鬼们追了过去。 高大为他们赶到的时候,城门是大开着的,城内到处是火光,还有百姓们的凄惨的哭叫,高大为心中一沉,他们到底是来迟了。 “立即入城!” 高大为命令道。 士兵们迅速冲入了城中,城内的情形比他们想的还要凄惨,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缺胳膊断腿,有的肠子拖了一地,有孕妇被剖开了肚子,有少女被扒光了衣裙,有孩子紧紧相抱,被刀穿在了一起,眼睛睁的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触目所及,没有一个活人。 “继续向前!” “快!快!快!” 高大为命令道,骑兵们在前,步兵们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奔跑了起来,一直跑了三分之一个城之后,他们才终于第一次看到了活人。 那是一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有着玉雪可爱的脸,他被一个戴着面具的恶鬼举了起来。 他什么也不知道,懵懂地看着对面戴着面具的人,觉得有些奇怪,好奇地伸出了手。 “孩子!” “我的孩子!” 一个年轻的女子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恶鬼看了看她,然后,举起孩子,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啊——” 女子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恶鬼却举起了手里的刀,狠狠一刀斩下,女子的头颅高高地飞起,骨碌碌地滚落。 她却好像没有发觉似的,身体还在向前,不停地爬啊爬啊爬啊,直到,将那个小小的身躯拥入了怀中。 滚在另外一边的头,看着这边,嘴唇嗫嚅,好像在说:“别怕,宝宝,别怕,娘来了,娘来了。” 然后,缓缓地失去了光彩。 “畜牲!” “畜牲!” 高大为的眼睛都红了,他离得太远,等他赶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士兵们分头去阻止其他恶鬼们的孽行,而高大为盯上了眼前的恶鬼,他发誓,他一定要取这恶鬼的性命。 “哈哈哈——” “哈哈哈——” 听了高大为的咒骂,那恶鬼却反而狂笑了起来。 “畜牲?” “这两个字,你们许州人恐怕才更配?” 第433章 屠尽许州人 江沉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恶鬼们已经退了,留下不少戴着恶鬼面具们的尸首。 不过,更多的却是城内百姓们的尸首。 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将一具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从城中各处拖来,县衙门前的广场里,很快就摆满了,他们又沿着县衙前的大街上摆去。 也许,还会有人前来寻找亲人的尸体也说不定。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候,按照平常来说,应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可如今偌大个县城,不闻饭香、不闻酒香,只有满城百姓们痛彻心扉的绝望哭嚎声。 在这一场浩劫中,整个县城近一半的百姓都没了,有人失去父母,有人失去子女,有人失去兄弟姐妹…… 还有的人家,却是一个也不剩了。 高大为就站在广场中。 脚下是一地的尸体。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也不动。 江沉皱眉,走到高大为的身边。 “怎么回事?” “恶鬼他们呢?” “你没有碰到他们?” 死去的大多是齐陇县的士兵和百姓,恶鬼也有伤亡的,但数量并不算多,双方不像是发生了遭遇战的样子。 如果遇到了,按照高大为的作风,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人给放走。 因此,江沉推断,高大为很有可能来迟了,恶鬼们提前得到消息,撤走了。 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高大为摇了摇头。 “碰到了。” 江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既然碰到了 “说清楚。” 高大为神情木然。 “他们,就是恶鬼,他们原来是渝州还有中州幸存下来的人,他们说,是我们许州人夺走了他们的一切,如今,也该我们尝尝被人夺走一切的滋味了。” “他们说,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他们就要屠尽所有的许州人,为他们的家人报仇雪恨。”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如今这一切,都是我们许州人该得的。” 高大为杀了说这话的战鬼,但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说这话的战鬼的语气和表情,还有他的眼。 那里头头燃烧熊熊的火焰,那是来自地狱的孽火。 不焚烧尽一切,绝不罢休的孽火。 高大为杀了那个恶鬼,然而,在那恶鬼死前,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点燃了自己,整个人如同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并迅速抱住了一个士兵,将那个士兵也烧成了一个火人,士兵哀嚎惨叫,那恶鬼却狂笑不已。 那一幕,直到如今高大为犹不能忘怀。 若是恶鬼人人都如此悍不畏死,那他们的战力…… 高大为的心中寒气直冒,他知道,这一战,只怕很不容易,士兵们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畏怯之色。 恐怕要伤亡惨重了。 高大为有了这样的觉悟,但他并没有打算退缩。 但是,高大为没有退,恶鬼们却退了。 在听到一声鬼号之后,他们如同潮水一般,毫不恋战,掉头就跑,高大为本来还要去追,但没有想到,恶鬼们直接上了船,驾船离去。 显然,他们早有计划,并不打算同大部队硬拼。 高大为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备有这么多的船,要追根本就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么逃之夭夭了。 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完全落空。 下一个遭殃的,不知是谁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乘船逃跑。” 江沉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恶鬼会坐船跑。毕竟,船这种东西,并不是唾手可得的。 看来,不能将这恶鬼等同于一般的匪徒。 有组织、有纪律,还悍不畏死。 领导这恶鬼的人不简单。 而这人的目标目前看来,是复仇。 这样一个敌人,无法以利诱之,只是存心破坏,所造成的破坏力,不可想象。 饶是江沉,心也不禁沉甸甸的。 “师兄,我们这是不是罪有应得?” “当初,州主大人要那样对中州人、对渝州人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竭力去反对,就这么看着这一切发生,中州人被剥削欺侮也好,中州军被屠也好,渝州被劫掠也好……我们都什么也没有做,就在一边旁观,反正,倒霉的也不是我们。” “如今,终于到了我们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吗?” 高大为看着眼前的一切,自责万分。 他从来只关注自己,最多,关注一下军中的事情,对别的事情,他并不怎么关心。 之前许州出台对中州人的策略也好,还有允许许州军在渝州劫掠的事也好,对他来说,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反正,做这些事情的人也不是他自己,他心安理得,得过且过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不曾关心过的事情,有朝一日,会以这么惨烈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现在想想,怪得了这些恶鬼吗? 是他们,活生生地把人逼成了恶鬼。 如今,这些恶鬼来找他们复仇了。 高大为万分后悔,后悔他之前的不作为。若是当初他有竭力反对阻止,那不管如今如何,至少他无愧于心,可他当初什么也没有做,如同这些事同他毫不相关一般。 但真的能不相关吗? 温和代表着许州,他还有他手底下的许州军,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所有许州人的所作所为。 因为没有许州整个州的支持,他们也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们这些人,只是没有亲手染上血。 但不等于他们无罪。 “师兄,我错了。” “我错得太多太多了。” 他捂住脸,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的指缝中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江沉的面前,在生平最为敬仰、最为崇拜的师兄面前,高大为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悔,哭了出来。 江沉拍了拍高大为的肩膀,眼中眸光暗沉。 不同于高大为,对这一切,江沉是早有预料的。恶政必然会导致恶果,古往今来,不曾有过例外。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不管是恶鬼们也好、梅花盗(太平州)也好还有渝晋联军也好,都是温和这一系列作为引来的果。 如果没有援助,许州,只怕要完了。 州主大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到如今,也不肯回兵? 第434章 该死的是你们 “夫人!” “州主夫人!” 惊呼声打断了江沉的思绪。 江沉转眸一看,心下顿时一沉,果然是扈氏! 她竟然来了这里。 江沉本来将她留在城外的,却不知她怎么闯来了这里。 江沉冷冷地看了几名跟随在扈氏身后的士兵,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扈氏的脸煞白,如同白纸一般,不见任何血色,比之前被放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她的身子剧烈地发抖,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江沉快步走到扈氏的身边,扶住了她。 “这样的地方,夫人来做什么?” “走!” 扈氏满脸都是泪水,几乎快要晕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一切,简直是人间地狱。 “有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怎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可都是普通的百姓啊!” 扈氏知道战争残酷,知道一打起仗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知道战争意味着血流成河。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如此多无辜的百姓就这样被屠杀,如同猪羊一般,这实在是让人作呕。 扈氏一把抓住江沉。 “表哥!” “不能放过他们!” “不能放过这样的恶魔!” 扈氏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谁,但她无比痛恨做出这样的事的人。 “嗯,我知道、我知道!” “先回马车上!” “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江沉安抚着扈氏,想将她带离这里。 一个刺耳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是你们的错!” “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江沉蓦地回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尸堆里站了起来。 那是个孩子,年纪不大,七八岁的样子,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他看着扈氏,眼中露出了无比浓烈的仇恨。 江沉心道不好,正要让人将这孩子拉开,那孩子已经对着扈氏嚷了开了。 “我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是州主叫人杀了那些恶鬼们的家人的。” “明明是州主做的。”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是州主夫人。” “那些恶鬼们要报仇也该找你们一家报仇才对。” “为什么死的是我们。” “我爹、我娘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还有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她还那么小,那么小。” 男孩举起手里的一个小小的襁褓,将它对着扈氏。 那是一个才出生没有多久的婴儿,最多几天的样子,但她浑身都是血,脸已经青了,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死婴。 她有一双格外大的眼睛,格外黑,此时睁得大大的。 “去死!” “你们一家才是恶魔!” “是你们做了恶才导致这一切的!” “我要杀了你们给我爹娘、妹妹报仇!” 男孩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 当然没有冲到扈氏的面前,高大为及时抓住了他,他又踢又咬,最后,高大为一掌打晕了他,他才没有再挣扎。 但男孩虽然没有再挣扎,他之前的声音却已经传遍了整个广场。 不少前来寻找家人尸身的百姓都听见了他的话。 他们看向扈氏的眼神变了。 那种厌恶、痛恨、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眼神是扈氏从来没有见过的。 扈氏遍体生寒。 队伍再次启程,天已经全黑了,夜风呼呼地刮,有点变天了,很有可能会下雨的样子。 “真是,怎么不在城里休息一晚,还赶路啊?” 温馨忍不住抱怨道。 马车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又白又嫩,圆圆的小脸肉乎乎的,甜美可爱,虽然被掳来,遭了一些罪,但也只比以前略略清减了一些而已。 金巧巧对他们虽然态度不算太友好,但也没有故意虐待她们。 温雅瞪了没心没肺的温馨一眼。 “就你话多,吃你的!” 用一块点心塞住了温馨的嘴。 温雅已经出嫁了,嫁回了扈氏的娘家。这回是为了妹妹的生辰才特意过来的,不曾想被一同掳了来。 好在有惊无险,如今终于平安了。 但扈氏之前入城了一趟,回来气色差得不行,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温雅十分担心,偏温馨这个没心没肺的,听扈氏说“只是有些吓着了”就相信了。 温雅可不像妹妹这般好骗,扈氏并不是个胆小的人。 不,扈氏远远比她外表看起来要坚强得多。 齐陇县内的情形固然凄惨,温雅没有亲眼看过,但是,也听说了一些,但是,温雅不相信这就是扈氏如今几乎六神无主的原因。 一定有别的原因。 还是很大的原因。 温雅很想知道,但是,看了看温馨,她还是暂时放弃了。 能让扈氏都吓成这样的事,绝对不适合在温馨的面前说。 温雅也吃心来,但是,心中已是阴霾一片。 轰隆! 数声雷鸣。 噼里啪啦! 下雨了。 雨水倾盆似地落了下来,风呼呼地敲打着车窗。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夏日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不给人留任何准备的机会。 扈氏她们乘坐的马车几次陷入了泥淖中,马都无法拉出来,最后,还是士兵们拼尽全力才抬了出来的。 这一夜,格外地漫长。 漫长到好像永远不会再迎来白昼似的。 不过,天,终究还是亮了。 雨后,锦花城的天,格外地亮。 但是,州守蒋文渊、城守令如山的心情却一点儿也不敞亮,不仅是他们,急匆匆赶来的城中大户们的心情也无不如此。 “蒋大人、令大人,城中的传言可是真的?” “晋渝联军已经打下了好几个县,马上就要打到锦花城了。” “是否真有此事?” 令如山脸色一变,大惊失色。 “你们怎么知道的?” 众老爷们大惊,一大早听说这事儿,本来还想着会不会是假消息,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他们顿时慌了,这可怎么办啊? 蒋文渊狠狠瞪了令如山一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看情形,瞒也瞒不了多久,还需要这些人来稳定民心。 蒋文渊安抚诸位老爷。 “大家别慌,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州主大人的援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时候有的他们好看。” 听到援军已经在路上,众位老爷的心总算安了许多。 这时,一位老爷又问:“可是高大人为了剿匪已经不在锦花城了,而江大人又还没有回来,若是此时敌军来袭,只靠城中这些衙役巡逻队,怎么守得住呢?” 蒋文渊、令如山也挺发愁这件事的。 虽然说锦花城城墙高,还有护城河,城中也有余粮,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可还是心虚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这时一位老爷眼睛一转,道:“其实,也不是一点兵都没有。林清仓那里,不还驻着一万兵马吗?” 第435章 四面皆敌 “不行!” “不行!” 蒋文渊、令如山异口同声。 令如山怒斥道:“糊涂!那一万兵马无论如何也不能动,那是用来守卫林清仓的,不论出了什么状况也不能动。” 蒋文渊一脸寒色地看着那出声提议的老爷:“敢动这样的念头,好大的胆子。这次看在是初犯,我就不作计较,若再提第二次,我就上报给州主大人,让州主大人发落。” 他们两个虽然有些私心,但并不是无能之辈。 不然,这州守、城守的位置可轮不到他们两个来坐。 温和对蠢货可没有什么耐心。 两人能坐这个位置自然是有一把刷子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还是拎得清的。林清仓至关重要,作为许州最大的粮仓,它的储粮占了许州所有粮仓总和的三分之一,一旦失去,影响巨大。尤其,之前温和为了笼络图方翼,抽调了一大批粮食出去,许州好几个粮仓都给抽空了,再加上不停征战,粮食消耗量巨大。如今的存粮,恐怕只有原来的二分之一了,若是失去林清仓,那一旦出现个天灾什么的,没有足够的存粮救灾,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林清仓决不能有失。 不然,温和绝对不会饶过他们。 事关项上人头,他们的头脑格外清醒。 而且,两人心中还抱着希望,高大为说过了,援军不日将至,而且,高大为剿灭了恶鬼也会回兵。齐陇县说来离锦花城也不算太远,按大军的正常行军速度,大概需要三日左右,如果急行军的话,两日就够了。 高大为离开锦花城如今也有三日,为救援齐陇县而去,肯定不会慢慢走,一定是急行军,那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已经到了锦花城,说不定,此时已经剿灭了恶鬼,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在往回赶了呢! 而根据线报,渝晋联军还在攻打张固县,等他们拿下张固县,路上还有培县、汇县,就算这些县战力都不怎么样,渝晋联军打起来简直是摧枯拉巧,也多少会花些时间,赶路也要时间。 这么算起来,乐观的话,说不定他们赶到的时候,高大为都已经回来了。 有高大为手里的三万兵马镇守锦花城,他们还用担心什么呢? 锦花城城墙高,储粮多,如果只是守城的,两三个月,问题不大。这么长的时间,温和的援军还不到?到时候,还怕渝晋联军不退? 不,到时候只怕渝晋联军想退都退不了。 蒋文渊、令如山想得很清楚,自然不会同意李老爷的这种昏招。 而李老爷一听温和,顿时不敢多说了,在这许州,没有人不怕温和的。抬出温和的名号,众位老爷们不敢再多说,遂退去,各回各家去了。 蒋文渊、令如山却没能这么好命了,他们要忙的事情很多。 高大为回来自然是最好的局面,但若是出了意外,敌人到得更早一些,那他们就得自己撑上几日了。 事情总不可能都这么理想,蒋文渊、令如山没有这么天真,要做好两手准备才行。 只是几日,蒋文渊、令如山还是有信心的。 两个人将城里现有的力量进行排班,让人清点军备,尤其是弓箭,是守城的大杀器,征招城里的铁匠铺,紧急多打些箭来,还有擂木,砖石,用来守城都不错…… 两人将相关的人员招来,分派发防守任务、布防、准备物资,忙得不可开交。 从白天忙道夜晚,两人都没有休息。 不知道有多久,两人没有这么忙过了。 上一次这么忙,还是温和大军出发的时候。 好不容易总算将需要安排的大致安排了下去,在拂晓的晨光中,两人打着哈欠,准备先回去歇歇,搂着貌美的小妾通房,睡个回笼觉什么的,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派出去的探子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带回了重大消息。 “渝晋联军的先头部队,没有继续攻打沿途各县,只是径自绕过了几县,直奔锦花城而来,算来,离锦花城也就几十里路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将到达锦花城。 蒋文渊、令如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了一大跳,本来往下耷拉着,好像立马就要垂下的眼皮一下子就睁了开来。 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好歹也有了心里准备,两人心里虽然沉重了不少,但还算镇定。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北边的探子,也回来了,报回来了另外一个坏消息。 恶鬼来了。 离锦花城不足三十里。 这个坏消息是致命的,蒋文渊、令如山的脸一下子就刷白了。 怎么会? 高大为去剿匪,如今,高大为还没有回来,但他去剿灭的对象却先他一步来了锦花城,这说明什么? 难道高大为败了? 不但败了,只怕还是惨败。 不然的话,这恶鬼们怎么敢明目张胆地要来锦花城? 这是一点儿顾忌都没有了啊! “他们怎么来的?” “为什么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才不到三十里啊,今天就能够到了。 探子说,恶鬼是坐船来的,走了水路,以至于他们没有注意到。等发觉时,恶鬼就已经到了附近了。 “大人。” 令如山有些慌了。 渝晋联军已经够让人胆战心惊了,怎么恶鬼还来凑热闹了。 恶鬼来了,岂不是说,高大为,完了? 那他们只能等温和的援军了吗? 事儿还没有玩,又有探子跌跌撞撞地跑来,说梅花盗也朝着锦花城来了,并且还有一队不明身份的人马,没有打出旗号,但是,看其队伍行事,不像是一般人,完全是军队作风,行军极有章法,听其口音,很有可能来自太平州。 “怎么会?” “怎么会一下都来了?” 这下不仅是慌,令如山简直是六神无主了。 一个渝晋联军也就罢了,加上梅花盗、恶鬼已经让人头皮发麻了,还来个太平州军是什么鬼? 这下,他们还能应付吗? 令如山不那么有把握了。 蒋文渊也心头惴惴。 “不急、不急,他们完全都不是一个路子。” “说不定,咱们都不用出手,他们就先打起来了。” 蒋文渊不知道是在安慰令如山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然而,坏消息很快又来了,渝晋联军派出了使者,分别前往另外几路人马。探子想方设法探出了消息,几方人马已经达成了协议,先拿下锦花城,再进行分赃。四方先头部队约有五万众,后续人马正在赶来中。 锦花城城内守军只有五千字数。 这点人马还能等到援军吗? 温和的援军又在哪里? 直到如今,敌人近在眼前,温和的援军却还没有一点儿消息。 锦花城,危矣! 第436章 围城 姚子长的心有点虚,跳得有点快。 头一次做这种事,有点不习惯。 他看着前头飘飘的“渝”“晋”字旗,不知道萧素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叫人送来这么几面旗帜,让他冒充渝晋联军。 天啊! 如果被真的渝晋联军发现…… 姚子长想,他还是不要想这个问题比较好,一想他腿就有点软。 根据百姓们口耳相传的信息,这回攻打许州的渝晋联军人数可不少,少说也有一二十万众。 他们才多少? 数千? 真被对方给逮住了,姚子长几乎能想到自己的下场。 尤其,说不定现在就有渝晋联军的探子已经发现他们这些冒牌货了,此时也许正在暗中盯着他们呢! 一想到此,姚子长的身体就有点僵。 冒名顶替。 想想萧素素叫他做的应该就不是什么好事,坑啊! 但尽管如此,姚子长还是完成了萧素素的任务,不但假冒了渝晋联军,甚至按照萧素素的要求,招募了为数不少的流民来壮大他们的队伍。 自从渝州被破,温和、刘一雄联手对太平州、云州开战之后,越来越多逃避兵祸的百姓就涌入了最为和平的许州。 只是,许州诸城对于外地人入城管得很严,需要缴纳不菲的入城费才能进城购物,至于在许州诸城购买房屋、定居,条件更是苛刻,没有足够多的财富打通关节,根本就不可能。倒是若是参军,条件就宽泛得多。完全把当初对中州的把戏再驾轻就熟地玩了一遍。只是如今这一招收到的效果就大不如前了,中州人曾经的惨痛经历成为了前车之鉴,因此,如今肯加入许州军的青壮年并不多。 不过,这回许州的措施倒是不像曾经对中州那么强硬。 中州那次,若是不参军,连进城买东西都不允许。 这回大约是短期内涌入的各州百姓实在太多,而许州留守的军队并没有那么多,大军在外,恐激起民变。再加上如今温和军队的人数本来就十分庞大了,短时间内,对于兵源并不像以前那么渴求。 因此,这回倒是松散了一些,只要交纳足够的费用,就能入城,甚至购房定居。 但能购房定居的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百姓连缴纳进城购买米面粮油的入城费都拿得心疼。 因此,大量的百姓都流落在城外,沦为流民。 城外居无定所的百姓为数众多,数十人一群、数百人一群,甚至数千人一群的不知凡几,许多人得不到足够的粮食,都饿得面黄肌瘦的。 不过,幸好如今是夏季,河里的鱼虾、林子里的动物、树上的果子、林中的野菜多少都能裹腹,再加上逃难带上的家当,吃虽然吃得不算饱,经常挨饿,但亲朋族人帮衬点,自己勤快点,倒也不至于饿死。 只是,这许州走了才三分之一,就饿成这样了,剩下的路,只有更难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冒充渝晋联军的姚子长一提出只要加入他们军队,跟着一起去打锦花城,就给他们发银子,不少人就都心动了。尤其听说,他们只是先头部队,为的只是看好锦花城,不让城里的人跑路,把财富都带走了,主要起个牵制作用,大部队等下了其余几城,立马赶来支援的话,本来有些害怕的流民们顿时有了底气。 姚子长还承诺,万一真打起来了,他们随时可以跑,绝对不强求。 而完成任务,等大部队成功拿下锦花城,到时候还有格外的奖赏。 有流民渴望地道:“那到时候我们能住在锦花城吗?” 这种居无定所、到处流浪、低人一等的日子,他们再也不想过了。 不过,绝大多数的流民则并不想呆在锦花城,甚至不想呆在许州,他们害怕许州军,更害怕温和,虽然渝晋联军听起来也挺厉害的,但当初他们可都是温和的手下败将啊。如今是温和大军在外,他们才有了可乘之机,等温和回军,他们能有好果子吃? 他们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早点离开这战乱频繁、朝不保夕的东北苦寒之地,去南方,听说南方没有战乱,听说那里的人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那里,也许才是人生活的地方。 大江以北,不是! 当然,渡江也不是那么好渡的,南盛管的很严。 但这么长的大江,总有官兵封锁得不那么严密的地方,听说有不少人还是偷渡过去了。 不过,偷渡也要有钱才行。 有的人有家底,但穷人更多啊。 所以,还真不少人投入了姚子长的队伍。 就这样,姚子长空手套白狼,一下子聚集了一万余众,这下他也不躲藏了,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就往锦花城杀去。 只是,聚集这些人有什么用呢? 总不能真指望靠这些人冲击锦花城? 不是没有流民攻城成功的日子,但是,如果要靠数量取胜,怎么也得有个好几十万人才行,如今许州的流民是不少,但也还远远没有如此规模。 毕竟,中州的百姓太平州吸纳了大多数,如今跟随入山,在还有希望的情况下,没有谁愿意这么折腾。 主要的流民还是来自渝州的多,晋州的百姓则大部并入了太平州、定州,逃亡的也有,但比起渝州就差得远了,能就近找到活路,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远的地方的还是不多。毕拖家带口,实在不方便,途中就不知道有多少风险了。 只有渝州的百姓,实在是快过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逃。 定州、太平州那边正打仗,他们是不敢去的,从渝州到丰州,两州之间有沙漠,十分危险,穿过不已易,再说,北边老打仗,很多人想去南边,因此,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走许州。 也是最近温和大军在外,许州管的比以前松了,而且,许州以前从中州流民那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好处,因此,十分欢迎流民入境,只是入城什么的盘剥得厉害,但安全系数倒是挺高的。 因此,渝州百姓才涌入了许州。 但他们的人数比当初的中州百姓可少多了,毕竟打仗死的,被温和征兵的,留在渝州的也有不少。 就算总共也涌入了数十万,但那也是分布在了许州的各个地方,姚子长聚集这万余,虽然不算太难,但要凑几十万?算了,还是洗洗睡! 他们又不是什么天命之子,哪来的这么大脸? 这种白日梦,姚子长可不敢做。 因此,想用数量取胜那是想都别想的。 不能取胜,要他拉这么多乌合之众过去干嘛呢? 萧素素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信里也没有说,姚子长心里没底,愁得慌。 最愁的是,锦花城那边搞不定,渝晋联军的探子只怕都发现他们这帮子冒牌货的行为了,到时候一气之下赶了上来,锦花城他们没有进去,后头又有大军来算账? 姚子长打了个寒颤。 总感觉,不妙啊! 不过,再不妙,姚子长还是带着队伍匆匆赶往锦花城,然后,他愕然发现,不仅他来了,还有别人也来了。 梅花盗、妖刀、恶鬼、太平州军? 这都什么鬼? 听着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姚子长都风中凌乱了。 除了那什么恶鬼,貌似其余几个,都是他们同一拨人? 然后,看了看自己打的渝晋联军的旗帜,好,那什么恶鬼,很有可能,十有八九,也是同一个性质? 呵呵。 如同姚子长所料,他在锦花城外,见到了郑老大、水鬼他们熟悉的面孔。 第437章 调兵 “哈哈哈,哥、哥、哥,你们也来了!” 姚子长笑得如同花儿一样。 实在是心里发虚啊,生怕锦花城的许州军发现了端倪,猛地冲出来,那他到时候就欲哭无泪了。 那些招募来的人肯定立马就跑,就是手里带着的这三四千人,也不是云州军那种战力彪悍的精兵啊,也是原来的郑家军,打打土匪还行,欺负欺负没几个人防守的小县小镇还行,真锦花城里的正规军来打,那就凉凉了啊! 姚子长真担心他一不小心就给萧素素玩死了。 一路上,心里跟打鼓一样啊! 这回看见大部队,心里就有底气了。 虽然里头估计跟他一样,充数的人不少,但主力军合起来怎么也有上万人,锦花城如今本来就比较空虚,江沉又不在,高大为也出去剿匪了,剩下的守城军肯定不算太多,就算打不过,差距有限,跑路的话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稳了稳了。 姚子长总算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也有心情同郑老大打听消息了,问他可知道萧素素这是在搞什么鬼。 郑老大也不知道萧素素在卖什么关子,不过,他倒是对萧素素信心挺足的,说:“州主大人向来足智多谋,定然有她的用意,我们只管按照她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足智多谋??? 姚子长心中腹诽。 恐怕是诡计多端才对? 萧素素那脑袋就不是正常人的脑袋,每回想出来的东西几乎都叫人匪夷所思,有效倒是挺有效的,事情最后基本也办成了,只是,那只是对总体来说,对个人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对他来说。 想到每次自己信心满满办事,最后的结果总是…… 姚子长这心里就总有点不太踏实。 不过看郑老大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姚子长也不好说,说出来了不就显得他对萧素素太不信任了,姚子长只能也跟着点头称是,昧着良心也跟着大大把萧素素夸了一番。希望看在他说了这么多好话的份上,萧素素这回好歹也当个人,给他一个表现建功立业的机会,不然,等回去了,他实在没脸见秦律和军中的兄弟啊! 郑老大人马最多,就连姚子长手里的,本来也是郑家军中分出来的,郑老大又是武将,围城这种事,自然郑老大为主。 按照萧素素的吩咐,郑老大将人马分派出去。 锦花城有四个城门,郑老大守南大门,其他人各领兵马,分守其他三门。姚子长领兵去东门,水鬼带领梅花盗、妖刀、恶鬼守西门,打着太平州军旗号的则由另一将领率领,去了北大门。 不过萧素素特别叮嘱他们,让他们动作不要太快,悠着点,如果见势不妙,许州军来打,那就赶紧汇合了,撤!千万不要恋战。 若是许州军追击的话,萧素素会在半途带人接应。 打就撤? 听到郑老大转达的萧素素的指示,姚子长的腿有点酸。 又要跑? 这些日子他就没有停过。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也能威风凛凛一回啊!!! 不管心里怎么吐槽,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姚子长领着队伍向东门进发,同时注意观察周围地形环境,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 不就是跑吗? 这些天他跑的可有经验了,不怕,需要注意的是这些临时招募的人,到时候第一时间指挥他们的撤退路线,双方交错开,不然被他们挡住了路,跑不掉,那可就完犊子了。 反正萧素素说慢慢走。 姚子长不急,一点儿也不急,一边走,一边慢慢想。 这边不急,城里的人急死了。 外头,黑压压的,都是人啊。 这一看,恐怕不知四五万,怕有六七万了? 尤其,恶鬼竟然也来了。 那鬼气森森的面具,多吓人啊! 黑色的旗帜上头,白森森的骷髅架子,下头是血河,后头跟着的旗帜上,更是大喇喇的写着字“以血还血”“血债血偿”“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黑色的衣服,脸上恐怖的鬼面具。 是传说中的“恶鬼”没错了! 城楼上,一个个士兵腿肚子都在发抖。 不知是被恶鬼的架势吓得,更是被“恶鬼”代表的意义给吓着了。 高大为可是去剿灭“恶鬼”的,如今,高大为还不见回兵,“恶鬼”倒是来了,那高大为的队伍怎么样了? 还有“妖刀”,江沉不是也去剿灭妖刀的吗? 如今“妖刀”都来打锦花城了,江沉又在哪里? 而直到如今,温和的援军依旧毫无消息。 “大人,蒋大人,这还只是先头部队而已,后头的部队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们就这数千的城门兵,就是把衙役、巡逻的卫兵全顶了上来,也不过一万而已,这城,怎么守啊?” “等他们后头的部队也赶来了,这城还是守不住啊!” “林清仓虽然重要,但锦花城更重要啊!” “到时候锦花城都守不住了,林清仓又不比锦花城城高河深,只怕更是守不住啊!” “与其两边都失,还不如保住一边。” “让林清仓的部队赶紧撤回城,不然,等围城完成,敌人后续增援的部队到了,他们想回只怕也回不了了!” 部下着急地建议。 蒋文渊这回不那么坚决了,实在是心里没底,高大为、江沉都没回,温和的人也没一点消息,倒是本来不该出现的敌人全都出现了。 以一万的士兵守城,六七万的敌军围城,或者,还可以勉强守守。 但关键是,这还只是先头部队,大部队还没有到啊! 太平州军都有余力摸到这里了,温和那里好像也没有听说的那么乐观。 令如山咬了咬牙。 “蒋大人,我看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我们现在也不能光指望江大人、高大人和援军了,要做好他们都暂时回不来,需要多守些时日的准备。” “若是如此,我们兵力的确不足。” “而且,就算我们不叫林清仓的人回来,敌人又会放过他们吗?” “他们这是人马到的还不多,这才暂时没有分兵去林清仓那边。” “一旦大部队到了,肯定会派兵去拿下林清仓的。” “与其两头有失,不如保一边。” “丢了林清仓的责任,到时候我同大人一起承担。” “毕竟,林清仓那边只有存粮,城中可是无数百姓啊!” 嗯,最重要的是,他们、他们的家眷也都在城中啊。 孰轻孰重,自然不言而喻了。 蒋文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拿我令符,调林清仓守军立即回来协助守城。” “林清仓的粮食尽量随身带回来,带不回来的,就烧了!” 命令传出,约半个时辰后,林清仓紧急回城,从东门进入,刚到达东门不久的姚子长佯装拦了一下,就放他们入城了。 而林清仓,火光冲天。 第438章 跑了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姚子长拍着脑袋,恍然大悟。 他刚还在琢磨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许州军啊?不会是高大为的人马回来了一部分?后头是不是余下的也要赶回了? 想到这里,姚子长正心里惴惴不安着。 不过这时林清仓一着火,姚子长的眼睛一亮,一直跳个不停的心却突然安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竟然是这么回事! 姚子长猛地一击掌,差点儿跳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 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些军队必然是林清仓的守军! 而姚子长也终于明白了萧素素的用意。 她搞这一出,打了这么多旗号,拉了这么多的人马,为的不是真的打仗,而是故意借眼下许州风声鹤唳的紧张形势,给锦花城制造压力和焦虑,逼锦花城主动将守卫林清仓的军队回撤守城呢! 如此一来,萧素素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当初烧毁粮仓的目的,不但不费一兵一卒,连放火这种费力气的事,别人都替她代劳了。 这个萧素素! 好一手棋! 如果他不是其中一员,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姚子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却不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太好了! 竟然真的完成了破坏许州最大粮仓的这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当初虽然他们是说将林清仓列为目标之一,但是,才带了这么点人马,姚子长还真没有想过能真的做到。 攻打粮仓的难度简直堪比攻城,不,简直比攻城难度还要更高一些。 粮仓不但城墙建得跟城池一样高,还有专门的守军看守,不仅如此,而且门禁也是格外森严。 城池你还可以想方设法地混进去,粮仓那你是根本想也别想。 那里跟军营是一样的,除非本来就在里面工作的人,外人要混进去,简直比登天都难。 进去都进去不了,要烧毁里头的粮食,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攻打粮仓比攻打城池的难度还要高。 没有想到,如今萧素素带着他们这么点人马却真的做到了! 这次许州之行,没有白来啊! 回去见着那些以前的同僚,也可以好好吹嘘一下了。 这次,他可是真的亲身参与,而且还担当了大任,功劳可是实打实的,总算,能抬起头来了! 不损一兵一卒,轻易烧毁许州最大粮仓,让温和军的军粮供应出现问题。 还是在许州军、渝晋联军和恶鬼等诸多大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还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这简直…… 这个经历,能吹一辈子了好! 这种大场面,恐怕别人一辈子也碰不上,更不用说参与其中,并担任其中的重要角色! 姚子长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一肚子的豪情壮志。 不过,就在这时,郑老大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过来了,传达郑老大的命令:“撤!赶紧撤!江沉、高大为马上就要回来了!” 江沉! 一听到这个名字,姚子长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这若是撞上了…… 姚子长简直头皮发麻,连忙组织人马,立即开跑。 还好怎么跑路这件事,之前他慢慢来的时候,已经布置下去了,这时候跑起来,倒也井然有序,并不慌乱。 难民们在前头先撤,他们在后头断后。 就这样,围城也没有多久,林清仓的军队才刚刚被分散到各城门,还在路上,都没有就位呢,城墙上的蒋文渊、令如山他们就吃惊地发现,怎么敌人突然就撤军了。 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一片茫然,完全摸不着头绪。 “大人,要不要派人追击?”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不过立即有人冷哼一声:“说的什么笑话?林清仓的军队这时都还没有就位,让谁去追击?就这么点人,是去给人送人头的?” 几千人追击几万人,脑壳坏掉了? 的确是没有这个实力追击,蒋文渊只能让人按兵不动,但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看着远方林清仓冲天的火光,蒋文渊意识到,他很有可能,犯了大错。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蒋文渊,还有在他身边的令如山。 令如山的脸禁不住白了。 糟了! 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在围城大军撤离之后,探子们总算能够进城了。探子们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 “江沉、高大为正在赶回锦花城的路上,离城不到百里了。” “恶鬼突然偷袭灵光县,灵光县已经被破!” “渝晋联军又下一城!” 蒋文渊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恶鬼偷袭灵光县?那刚才来围城的打着恶鬼旗号的是谁? 是恶鬼一分为二,还是? 蒋文渊不想去想第二种可能,但是,他心里已经清楚,只怕第二种可能还更大一些。 他们大概是上当了。 相继而来的探子们证实了他的猜想,探子们发现,附近的难民们突然之间少了许多,如今,附近的地方几乎都看不到难民们的身影了。 “蒋大人。” “现在该怎么办?” “要怎么跟江大人同高大人说?” 林清仓守军不得轻易调动,他们却调动了。 若真是有大军攻城也就罢了,但很明显,他们是被骗了,不是真的有这么多敌军,基本都是难民们冒充的。 而他们却如临大敌,甚至不惜动用了温和留下的供他们在最紧急的情况下才能动用的调兵符。 这调兵符一个人还不能用,必须形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候,由蒋文渊、令如山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共同盖章才能动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今他们却轻易地就用了。 怎么办? 蒋文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先准备迎接江大人、高大人回城!” 蒋文渊吩咐了下去,然后回去梳洗更衣,令如山也回去梳洗更衣,到了傍晚的时候,江沉、高大为终于要到了。 令如山匆匆赶往城门口,却没有看到蒋文渊的身影。 蒋文渊一向喜欢拿架子,重要场合从来都是最后出现的那一个,令如山也习惯了,不过,眼看时间都差不多了,还看不到他的身影,还是派人去催了一下。 然后,派去的人大惊失色地回来了。 蒋文渊不见了。 不仅蒋文渊,他一家老小都不见了。 令如山脸色大变。 “该死的龟孙子。” 他也反应过来了,蒋文渊这是跑路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令如山本来还庆幸,好歹上头还有个人顶着,就算温和处罚下来,官大一级的蒋文渊比他的错也更大。 不曾想,蒋文渊竟然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令如山也想跑,然而,江沉、高大为的军队已经浩浩荡荡地来了。 令如山苦得像吃了黄莲,简直想一纵身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第439章 没有援军 “蠢材!” “蠢材!” “你脑子里究竟进了什么水,竟然就这么给人骗了。” “我要是你,还有脸站在这里,直接从城楼上跳下去算了!” 高大为气得脸通红,跳着脚对着令如山就是一阵痛骂。 令如山的脸也是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愧的。 这事儿他也知道办砸了,挨这顿骂该,可知道是一回事,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就是温和,也没有这么指着他鼻子骂过。高大为算什么?又不是他的上级,凭什么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 令如山实在受不了这个气,倒是抬起了头来。 “高大人你这话就过了。” “我是犯了错,可我也是一心为咱们锦花城,一心为城里的百姓们着想,这才紧张过度中了敌人的奸计而已。” “你能说我考虑不周,但是,让我跳楼,这就太过了?” “高大人你又做对了什么?” “带着这么多的人马去清剿恶鬼,结果呢?” “据说所知,恶鬼如今可好好的,不仅如此,他们还破了灵光县?啧啧,可怜灵光县的数万百姓啊,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唉,若是当初高大人你剿灭了那伙悍匪,又何至于此呢?” “我令如山失了林清仓,但好歹,这满城的百姓都平平安安的,没有一个出事,这其中,可包括你高大人一家的妻儿老小。” “你高大人呢?” “我倒是想问问,带了这么多人马出去,你又做对了什么?” “若是你留在锦花城,有人守城,我又怎么会因为太过担心满城百姓的安危而被敌人欺骗?” “就算我有错,那也没有你高大人犯的错大!” “要谢罪,也该你高大人第一个谢罪才对。” “城楼就在那里,高大人你好走不送!” 令如山气过了头,口齿倒是格外伶俐,倒打一耙,句句直指高大为。 偏偏他说的也不是胡扯一通、全无道理。 高大为本来就因为放跑了恶鬼的事心中不自在,如今又听说恶鬼竟然袭击了灵光县,心中更是又愧又悔,齐陇县的种种凄惨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如今,灵光县却又成了另外一个齐陇县。 最让人揪心的是,齐陇县有他去救,好歹还活了一些人。 灵光县呢? 又有谁去救他们呢? 如今就算他带着队伍,快马加鞭地赶去,恐怕等着他的也只是一池废墟和无数的尸体,而恶鬼定然又已经坐船远去,不知所踪了。 高大为恨得咬牙,肺管子被令如山戳得疼得不行。 只是说他的人是江沉便罢了,令如山凭什么? 他是因为情报不足,失了先机。 令如山他自己贪生怕死,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还有脸来指责他? 看着令如山那张得意洋洋的脸,高大为觉得骂他是便宜他了,真该一大嘴巴子扇他才好,实在可恨。 而高大为的手显然比他的脑子动得还要快。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扇得令如山帽子都飞了。 令如山的脸一下子肿起老高。 令如山万万没有想到高大为竟然敢扇他,反应过来后,他的脸都紫了。 “高大为!” 令如山尖叫。 “好了!” 江沉适时开口,打断了令如山接下来的话。 “令大人你暂时解除一切职务,居家不得外出,我会向州主大人请示,看州主大人如何决策。” “请!” 江沉一句话就打发了令如山。 令如山不甘心,但是,他能对高大为大呼小叫,可是,对江沉他却没有这个胆子。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他也没有这个机会。 江沉的话就是命令。 命令一下,立马就有人上前执行。 令如山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有人上前把他一架,带出去了。 令行禁止,一点儿也不带拖泥带水的。 令如山刚张开口,就有人异常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我们大人不喜欢吵闹,大人不要让我们难做。不然我就只能堵住大人的嘴了。” 令如山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可不想被堵住。 因为堵住嘴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臭袜子,令如山就迅速冷静了下来。 同江沉,绝对不能硬来。 因为你要是硬,江沉会比你更硬。 臭袜子的味道,令如山没有尝过,但他看过别人尝过。 那个时候,江沉还年轻,刚刚坐上现在的位置。 而品尝这个滋味的人,令如山很熟悉,因为是他前任的上司。之后,那个上司倒台,令如山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但现在这个位置,只怕很快就要属于别人了。 令如山不再生气,生气也没有用。 他该好好想想了,要怎么办才好? 蒋文渊跑了,那所有的罪名将会由他一人承担。 失了林清仓这么大的罪,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他可以在高大为面前仗着口舌伶俐扳回一城,但是,温和不是高大为,他不会听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他从来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结果就是他弄丢了林清仓,而林清仓里有许州三分之一的存粮。 以温和的个性,令如山知道,这回他只怕完了。 他一个人完了也就罢了,但是,只怕…… 想到这里,令如山心中生寒。 现在他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令如山倒是无比地羡慕起了蒋文渊。 蒋文渊真不愧是在许州混了这么久的老狐狸,反应真快,真果断。 令如山也想跑,只是,这个时候跑,还来得及吗? 他得想想。 他得好好想想。 “师兄,还是你行!” 高大为敬佩地看着江沉,一下子就打发了令如山那个老小子,哪像他,差点儿给那老滑头气死了。 “不过,现在咱们怎么办?” “渝晋联军马上快要打到这里了。” “还有恶鬼。” 提到恶鬼,高大为一脸地深恶痛绝。 “总不能就让他们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师兄,让我去追击恶鬼!” “给我弄几艘大船。” 高大为咬牙切齿,若是有船,当初他怎么会眼巴巴地看着恶鬼他们就这么轻松地给跑了。高大为一定要截住他们,以洗当日之辱。 最重要的是,再也不能让他们这么继续下去了。 不管原由是什么,不管他们曾经遭受了什么,不管他们的遭遇多么凄惨,但高大为也不能让他们这样对许州百姓们。 公平吗? 也许不公平。 但他无法不这样做。 江沉也想灭了恶鬼,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大为,我们没有援军。” “?” 高大为满眼的问号,不是援军还没有赶到吗? 江沉摇了摇头。 “不是,是真的没有援军。” “我派人去探了消息,从许州到定州,没有任何援军出动的消息。” “州主他,没有派任何援军过来!” 高大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第440章 另一条路 “州主他疯了?” 这是高大为的第一个念头。 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心里的念头。 明明以前温和还蛮正常的,许州在他的治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在大盛诸多州中,纵然算不得是最富强的那几个,但也能排在前列了。 可自从这天下乱了之后,温和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所做所为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独裁、冷血、残暴,可纵使如此,那也只是针对外人而已,对许州人而言,他仍旧可以算是个好州主。甚至,因为他的对外策略,许州变得更加繁华,许州也更加富饶,比起流离失所的中州人,饱经战乱的晋州人、渝州人,乱世给许州几乎没有带来什么创伤,相反,他们比以前过得更好。 所以,在许州,温和一直拥有极高的声望,也得到了百姓们疯狂的崇拜和鼎力的支持。 可以说温和一声令下,百姓们莫有不从。 这样的许州,温和有什么理由放弃? 这样的许州,温和为什么不派援军? 江沉却很平静,人是世界上最难揣测的动物,一个人永远难以知道另外一个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平常人都如是,更何况像温和同计无双那样的人,他们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都不足为怪。 再难以相信,这也是事实。 而既然成了事实,那就只能想办法去应对了。 “州主他们自然有州主他们的算盘,他们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不派援军自然是有更大的图谋了,许州想必是他们的诱饵,至于要钓谁,对象也不外乎那么几个,不是萧素素、秦家,就是晋州主、渝州主以及他们背后的青州主屠刚,亦或者北丹也有可能?” 江沉不甚在意地说。 虽然说人的想法难以猜测,但是,不管什么想法,人一切行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损人利己的事情,没有人会干。 所以,往这方面想,推测行动的目的,其实也不难。 不过,这个不难却只是对江沉而言。 高大为睁大了眼睛:“屠刚?怎么扯到青州主屠刚了?渝州主、晋州主背后还有青州主屠刚的支持?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渝州主、晋州主什么时候跑青州那么远了吗?没听说过啊?” 江沉看着高大为,突然不想说话了。 是他的错。 他就不该同高大为说这个的。 高大为的脑袋都用在了个人战力和作战上,打仗他是一把好手,作战勇猛、身先士卒,绝对是一员猛将,可是,谋略方面,他差得就不是一点半点了。同他说这些,简直是浪费他的口舌,还不如直接命令他该干什么呢! 偏偏高大为还在那里叨叨叨:“怎么会呢?这都是怎么发生的呢?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收到了什么秘密情报?那师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密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好兄弟就应该一同分享才是,哪能这样啊?不够意思,真不够意思……” 絮絮叨叨的,如同苍蝇一般。 江沉无语,这还用密报吗? 他沉默地朝外走去。 “唉,师兄你去哪儿啊?我还没有说完呢!”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 “我们讨论讨论啊?” 高大为在后面大叫。 江沉的脚步顿时加快了,越来越快,讨论?呵呵。 那是浪费时间。 他一个人想还快点。 刚才,他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以为他能够同高大为讨论一下这事的? 哦,好像是之前高大为三言两语就将扈氏哄得浅笑连连的时候?自从齐陇县的事之后,江沉就几乎没有见过扈氏笑过了,即使在孩子们面前,她竭力掩饰,笑容也十分勉强,可是,同高大为不过说了几句话,扈氏就笑了。 真奇怪,高大为明明也没有说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啊? 江沉实在想不通。 可在高大为的面前,简单的几句日常的话,扈氏明显就放松了许多。 江沉再一次对高大为心生敬畏。 但显然,他敬畏地太早了。 他要想想,好好想想,一个人。 许州成为了温和的饵料,得不到增援,他们目前的实力太弱了,孤掌难鸣。一旦他们不能庇护百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到时候,百姓也好,士兵也好,如今是他们的基石,转眼,就能够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扈氏的处境很危险,一个不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对扈氏才最好。 不能沿着温和的路走,这条路,走不通,扈氏迟早会被他给害了。 这次,他能将扈氏抛在这里做饵,将他的子女做饵。 在温和的心中,扈氏也好,他的子女也好,终究,比不上他的雄图大业。 江沉放弃了最后一点幻想。 他该重新考虑前路了。 “喂!喂!师兄,你别走啊!你好歹也再说清楚一点再走啊!” 高大为急得跳脚,这不是让他睡觉都睡不好吗? 师兄真是太过分了。 高大为抓耳挠腮,夜不能眠。 同样夜不能眠的,锦花城里还有。 渝晋联军、恶鬼还有之前莫名来围城又莫名撤走的队伍,都给了锦花城的人们许多压力,他们担心着锦花城的未来、许州的未来,不过,江沉、高大为和扈氏的回归,还是让他们心里安定了许多,尤其是扈氏及其子女。 只是,作为定海神针的扈氏,她的心却并不安定。 扈氏迟迟无法入睡。 她打开窗,看着窗外的天空。 云层很厚,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地,一点儿也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夜风呼呼地吹着。 最近的天气总不大好。 时不时来一场雨。 只是都下得不大。 一直厚厚的挥之不散的阴云,总让人一颗心为之悬着,觉着一定还有更大的风雨在后头,迟早都会下下来。 时间积蓄得越久,这场风雨来得就会越大。 “娘,夜风这么凉,你怎么在窗边坐着?” 扈氏回头的时候,温雅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将手中拿的外衣给扈氏披上了,随后,人在扈氏的对面坐了下来,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扈氏心中暗叹,她真不愿意让几个子女担忧,可暴风雨就要来了。 在暴风雨面前,人的力量如此有限。 迟早,他们都要面对的,她不可能蒙住他们的眼,堵住他们的耳。 扈氏想了想,还是将齐陇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温雅。 温雅的脸有些白,她一直是个聪明敏锐的孩子,从扈氏所说的事中,她已经想到了他们将会面对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战事一直不顺的话,我们将被百姓们视为罪人,您是在担心这个,对?” 扈氏担心的不止这个。 温雅看着扈氏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您是在担心,万一父亲失败,这天下,便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扈氏闭了闭眼。 是的,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 如今连许州的百姓也因为恶鬼的报复对温和,对他们起了怨怼之心,那有朝一日,温和败了,这世间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吗? 是的,扈氏觉得,温和迟早会败。 这世间,终究只有正道才能走得长远。 温和所行,偏离得太远了,纵然猖獗一时,但最终,他仍然会败的,或迟或早。 温雅咬了咬牙。 “既然如此,娘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可以重新选一条路,一条与父亲不同的路?” 萧素素也想重新选一条路。 起码不是眼前的这条路。 一艘船正从对面驶来,上头飘扬着骷髅咧着大嘴,狂笑。 第441章 敢问阁下 “恶鬼!” 姚子长失声叫了出来。 他看着对面来船,漆成血色的船,飘扬的骷髅旗,黑衣鬼面具,只是瞟一眼,阴森恐怖血腥的气势就扑面而来,让人心里直冒寒颤。 这肯定是真的。 一下子就把自家的冒牌货给比下去了。 想到自家的冒牌货,姚子长心里一紧,这些家伙,应该已经把鬼面具取下了?姚子长忙向那些家伙看去,却见,一个个的脸上,鬼面具赫然仍然在脸上。 姚子长气急败坏。 “快取下!” “快取下!” 他连忙喊,却又不敢太大声,怕被对船的人听见了,急得直跳脚。 姚子长的声音其实不大,很有些小。 不过还好这时郑老大他们也几乎同时觉得不对了,在郑老大的指挥下,冒牌货们开始取面具了。 动作不可谓不快。 不过—— “前头的船,停下!” “不听的话,后果自负!” 血色的船的速度一下子就提了上来,迅速向萧素素他们接近。 萧素素心里暗叫倒霉,怎么偏偏遇见这伙煞神。 她压低声音问郑老大。 “能甩开吗?” 郑老大摇了摇头:“甩不开。我们这船是临时找的,速度只能说还行。他们的船专门配了好几面帆,是特别经过改装的,速度特别快,一般的船追不上他们。” 既然避不开,那也没辙了。 “那就做好战斗准备!” 萧素素吩咐道。 狭路相逢,完全在意料之外。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场面,也没有做好准备,彼此人数差距也不大,胜负难料,这很糟糕,但人生就是这样,不可能什么事儿都等你准备好了再发生,真碰上了,那也就只有迎头而上了。 萧素素上前几步,站在了船头,同时伸手抽出了腰间的剑。 本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众人都有些慌乱,但是,当萧素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虽然只是几步而已,但慌乱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平静了许多。 郑老大见状,连忙不失时机地开口。 “兄弟们,碰到硬茬子了,一个个给我打起精神来。” “就算他们的船比我们快,可一个个都给我别忘了,我们可是漕帮的。” “论水下功夫,没有谁能比我们强。” “一会儿,能打就打,打不过就都给我下水。” “凿穿他们的传,让他们一个个也下水。” “我就不信,他们在水里还威风得起来?” 这话一出,众人勇气倍增。 若是在陆地上,他们战力不算太强,可到了水里,他们还真不怵谁。 一时之间,士气大振。 众人迅速行动了起来,短短的时间内就摆好了架势,做好血战的准备。 只是,本来气势汹汹、直奔着众人而来的船,在快要靠近时,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戴着鬼王面具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着萧素素,抱拳为礼。 “敢问阁下,可是太平州萧州主吗?” 姚子长心头一紧,下意识往萧素素身边又靠近了些。 萧素素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会被人给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还是恶鬼的领袖恶鬼王。 她这张脸如今知名度都这么高了吗? 又不是在太平州,也不是在云州,都跑这么远了,还给人一眼认出来了。 看来,下次出门还是得稍稍伪装一下比较好了。 萧素素心里琢磨着,脸上却不见一丝异色,笑眯眯地同恶鬼王打招呼。 “阁下猜的很对,我就是萧素素。”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萧素素看着恶鬼王的面具,挺想揭下来看看的。 恶鬼王摇摇头,没有回答萧素素的问题,只是伸手对萧素素做了个请的姿势。 “既然是萧州主,那刚才是我们冒犯了。” “请您先行!” 说着,恶鬼王命船后退,给萧素素他们让路。 萧素素抱了抱拳。 “那就承情了。” “多谢。” 萧素素下令,船只前行。 不过,尽管恶鬼一方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但是,凶名在外,所有人的心仍旧是提着的,生怕一切只是恶鬼的陷阱而已,等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对方就如同恶鬼一般凶穷极恶地扑了上来。 但事实证明恶鬼的确是真心的。 一直等他们所有的船只通过,将恶鬼甩得越来越远,直到恶鬼的船只变成一个个小点,并且,再也看不见时,恶鬼们也没有任何要扑上来的动静。 他们真的安全了。 恶鬼真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逃过一劫,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都投向了萧素素。 无论怎么看,萧素素都好像是这件奇怪的事的关键。 姚子长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萧素素:“州主大人,您同这恶鬼王是旧识吗?” 萧素素翻了个白眼。 “他戴着个面具我怎么知道?” 好歹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再谈认不认识,现在问她,她咋知道? 不过,目前看来,这对他们倒真是好事一件。 不然双方若是真打起来,不论胜败,都会非常惨烈。 如今能这么全须全尾地离开,真是万幸。 萧素素从不与幸运做对,一挥手:“加速,我们尽快赶回太平州去。” 一声令下,大船开始加速,很快,就如同箭一般朝着回去的方向驶去。 这条水路,一直从许州通到了定州,他们能坐船直达山下,然后下船上山,到时候,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再也无人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 姚子长有些不甘心:“我们这就回去?” 如今许州正乱,他们现在人数也不少,恶鬼对他们看样子还怀着善意,姚子长觉得,也许留在许州,他们还能做许多事情。 林清仓应该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就这么走了,姚子长总感觉怪可惜的。 不仅姚子长觉得可惜,郑老大也觉得可惜。 “许州兵力不足,能守住锦花城和周边的几座城池就不错了。” “多余的,他们守不了。” “以我们的兵力,不说多的,占几座城池应该不成问题。” “我们一走,可就白白便宜渝晋联军和恶鬼了。” 萧素素摇了摇头。 “够了,毁了林清仓,这就够了。” “要吞许州,我们现在还没这个本事。” “温和现在一直不派兵救援许州,十分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们这点儿人马不够看,谨慎一点,还是先撤!” 听到温和的名字,姚子长、郑老大都不禁为之一凛。 他们还真把温和给忘了。 这段时间,顺风顺水,许州好像成了筛子,谁都能伸一伸手似的,毫无动静的温和,安静得让人不觉忽视了他的存在。 若不是萧素素提起,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起温和的存在。 意识到遗漏了什么,姚子长、郑老大的神情都变得凝重。 萧素素说的对,这很不正常。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安静得让人都想不起他这个许州的主人的存在。 这绝对不正常。 温和,究竟在搞什么鬼? “夫人和公子、姑娘们已经回了锦花城了。” 温和点头,淡然下令:“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第442章 过河拆桥 数日之后,萧素素她们平安过了迟敬守护的胥口关,回到了新长安。 萧素素没有大张旗鼓,悄悄就进了城。 何盈秀是唯一得到消息的人,看到萧素素,眼睛都笑眯了。 她知道萧素素一向不爱排场,就安排了一辆马车,两个人里头一坐,外头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是谁。 马车里铺了软垫,还有做好的点心,萧素素靠着枕头,吃着小点心,透过马车的窗户,看着外头。 新长安已经焕然一新了,同萧素素离开时的荒凉景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看起来不再像是荒郊野地,有个城市的样子了。 城防森严,街道星罗棋布,虽然说建好的房子还不多,人们大多还是住着帐篷,但各个区域的帐篷规整,如同尺子量过的一般,看着煞是整洁。 道路倒是已经基本铺设完毕了,行人、车马穿行其中,井然有序,十分热闹。 皇宫在城的正中心,正在修建中。 摄政王府、萧素素的郡主府也在修建中。 不过,为了腾出更多的人手建造城市,萧素素这里何盈秀只让人简单地将地圈了出来,围墙和地面铺了,修了几间住的屋子,园子、亭子什么、走廊什么的,暂时就空在那里了,等以后慢慢再弄。 今夏雨水多,很多百姓还没有屋子住。 帐篷虽然能防一点水,但雨下大了,地面积水多了,还是不行。 工匠们正在积极想办法加快排水,但这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问题。经常半夜下起雨来,百姓们只能转移到官方搭建的大棚过夜了。 大棚搭建在高地,排水本来就好,又高出地面一截,保证了地板的干爽,在这里睡觉倒是不虞雨水的问题。但是大家都来这里避雨,人实在太多了,不是孩子哭了,就是大人打呼了,有人说梦话,有人磨牙,有人放屁…… 这滋味,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何盈秀想着能多抽出些工匠去给百姓建房子,这边因此只简单地弄了下,能住人就行,比起还没有房子住的百姓们,他们这已经很好了。反正,以前在娘娘寨最开始,条件比起现在可差得远了,那时都能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能住的? 衙门如今倒是建得差不多了,毕竟办公有很多公文,没有地方实在不便。 皇帝已经住进了皇宫,摄政王府离萧素素的郡主府很近,都在离皇宫最近的区域,还有一些身居要职的人也都居住在此。 如今朝臣们也开始上朝议事了,每日卯时一刻开始早朝。 萧素素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何盈秀给她说着她离开后发生的诸多事情。 只是城市建设进度萧素素觉得有点慢,问何盈秀:“云州军都在干嘛?” 何盈秀不解:“训练啊什么的?” 军队不就这么回事吗,还能干嘛啊。 萧素素琢磨着:“他们既然也没有仗打,怎么没有让他们来帮忙建房子?还有百姓们也是,怎么我看他们好像也挺无所事事的,怎么没有动员起来?” 这么多的人力,不用岂不是浪费,不符合她们一贯的作风啊!太浪费了。 把这些人都发动起来,怎么如今大家伙儿都差不多该住进房子里了才对啊,一个个地都在搞什么?睡大棚有意思吗? 说到这里,何盈秀的脸色就有些微妙了。 萧素素就知道大概是碰到什么问题了。 她问何盈秀:“怎么回事?” 何盈秀微微垂下了眼。 “朝中的大人们说,既然有了朝廷,官员就该朝廷任命。这些日子,正在拟定官员名单,等名单下来,自然有相关的人员来接手。” “我们只需要维持现有的运作即可,不要大动耽搁,免得朝令夕改,突然增添许多麻烦。” 何盈秀不太开心。 新长安越来越好了,但是,好像不再是他们的新长安了。 萧素素挑了挑眉,呵呵。 “这才刚来就想过河拆桥啊!谁说的,脸真够大的。秦家呢?秦律呢?也这个态度?” 何盈秀本来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本来建设个新地方就一堆的麻烦事,还来一堆指手画脚的人,闹心。 不过这时,听到萧素素连三哥都不叫了,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何盈秀心情大好。 不欲让萧素素生了误会,对秦家存了芥蒂,这对萧素素和她们也不是好事。 合则同利,分则同害。 越是这样的时候,他们越要紧密合作才好,可不能让人挑拨离间,被别人钻了空子,那就不好了。 何盈秀忙笑着解释。 “摄政王和秦少帅倒是都支持我们的,摄政王特意叫了我去说话,让我不要太担心,秦家绝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之所以冷眼旁观,按兵不动,一来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站在罗大人那一边,也好心中有数;二来也是等你回来,看你想怎么办。到时候,他们一定全力支持我们,罗大人他们不过是群书生而已,别看叫嚣得厉害,手中没有兵权,翻不起浪,让我别误会,也不用太把罗大人他们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萧素素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 “我就知道我义父同三哥不是这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 何盈秀抿着嘴儿偷偷笑,刚才可不是这么叫的。 既然秦家、秦律的立场不变,萧素素就没啥好担心的了,她有些好奇的问何盈秀:“那这个罗大人是谁?听起来好像同秦家不是一挂的啊?我义父、三哥竟然由着这么个人上蹿下跳?” 这其中自然是有缘故的。 罗大人名叫罗枫,是隆兴年间的状元,学识过人,在文人士子中颇有声望,曾经给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大统皇帝当过老师,要说起来在原来的大盛就是个人物。当然,也就是个人物,却不是什么大人物,毕竟三皇子的老师并不只他一个,更不用说朝中那些大权在握的诸位大佬了,与他们一比,罗枫只能说有些名气,还排不上号。 但如今,朝廷诸大臣,死的死,南逃的南逃,新盛虽然武力不弱,但文臣方面,却有些人才凋零,长此以往,于朝廷不利。 这个时候,罗枫竟然碾转北方诸州,到处游说,集合了一批文人不远千里来投,这份赤胆忠心、这份风骨,引得无数文人敬仰,一时之间,声望空前无两,隐隐间成了文人们的精神领袖。 大统皇帝感念他的忠心,原来又有师生之谊,因此破格封他做了太傅。 秦家倒是不怵他,但是,若是太过针对他,传了出去,担心伤了士林的心,打击了文人投效朝廷的积极性,也不是好事。 具体要怎么做,秦家也有些头疼。 一切等萧素素回来,商议好了再说。 听到这里,萧素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困了:“既然这样,那明天我去见了义父和三哥,回来再说!” 说完,她闭眼就睡了,不一会儿,马车里就响起了她熟睡的呼噜声。 竟然说睡就睡了,是萧素素没错了。 何盈秀哑然失笑,吩咐马车走得更慢一些,又替她盖了一床毛毯,看着萧素素眼下一圈黑黑的,心中不禁一阵心疼。 这么多事,全要着落在她的身上。 她都多久没有好好睡了? 何盈秀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也许她该更强硬些,更大胆些的,当初她是觉得罗枫风头正盛,弄得太僵了不好,再说,有秦家在,她们太锋芒毕露了,也未必是件好事,退一步,看看秦家的态度也好。 毕竟人心莫测。 罗枫声势闹得这么大,背后,也许其实是秦家的意思? 因此,何盈秀选择了忍让,避其锋芒。 但如今看着疲惫的萧素素,何盈秀突然觉得,也许,锋芒毕露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萧素素回来后,不会这么累。 第443章 意下如何 而与此同时,渝晋联军连取数县,逼近锦花城,已经不足百里。 江沉仔细考虑后,有了主意。 这日,他去求见扈氏,本来是准备同扈氏私底下单独说此事的,但几个孩子都在。 扈氏听说了江沉了来意,想了想,孩子们也都大了。再说,这事儿也同他们息息相关,听一听倒是也好,便让几个孩子留下了。 “夫人,你们意下如何?” 江沉说了自己的计划后,问扈氏。 扈氏凝眉思考,暂时没有开口。 她在想江沉的话。 根据江沉的意思,如今中原战乱纷呈,越来越烈,整个北地都将卷入战火,谁也不能幸免。留在中原,就难免会被波及。因此,江沉的建议是,与其如此,不如干脆北上出关。在异族纷纷入关的情况下,关外反而成了清净之地。虽然说条件比起关内,自然会艰苦一些,但是他们有物资、有钱财、还有足够的人手,关外如今残留的就只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部落和一些留下的老弱妇孺,凭他们的实力,根本无需畏惧谁,可以在关外过得很好。 最小的温良一脸地无措和抗拒。 关外,在中原人的里,向来是野蛮贫瘠之地,那里的人更是茹毛饮血,同野兽一般的存在。 他不解地问江沉:“表舅,为什么我们不去找爹爹?爹爹有很多人马,他一定可以保护我们的。” 听到江沉天真的话语,大公子温良、大姑娘温雅脸色都是一暗。 二姑娘温馨想法与温良相同,她也十分不解地问江沉:“为什么要走,我们不能就留在这里吗?爹爹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才没能赶来救我们的。只要我们多等一段时间,爹爹他一定会来的。什么渝晋联军,他们可不是爹爹的对手。” 在温馨的眼中,温和是无敌的。 虽然在被绑架之后,温馨有时候也会想,温和为什么没有来救他们。但是很快她就相信了扈氏和温雅的话,温和离得太远,得到消息的时候,温和都把他们救出来了,因此,才没有前来的。 温雅看着弟弟、妹妹天真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 父亲以前的形象真的是伪装得太好了,弟弟、妹妹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父亲的真面目。父亲他,其实是个怪物啊! 光是想到温和,温雅的浑身就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温善发觉了温雅的异样,忙投过去关心的视线。 温雅看着温善关切的眼神,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对温善微微点头,示意她不要紧。 这些年,幸好他们有彼此,不然,他们只怕都早就熬不过去了。 温雅永远都无法忘记在十二岁的夏天曾经和温善一起看到的事情,从那天起,父亲就不再是父亲了,那是个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如果不离开,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这头怪物给吃了的。 这些年,温雅一直活在这样的恐惧中。 尽管温善一直安慰他,说他们是他的孩子,他不会这么对他们的。但温雅却一直无法相信。 这么恐怖的怪物,他的心中,真的有亲情在吗? 温雅怀疑,她只想逃离,离得越远越好。 但是,她无法离开,母亲、兄弟姐妹都在这里,她又怎么能独自离开?若是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出了什么事,那要怎么办? 就这样,一直过了这么多年。 如今,终于能够有机会离开了,温雅发觉她是松了口气的。 这时,扈氏终于开口了,她温柔地对温良、温馨道:“这也是你们爹爹的意思。虽然说他是很厉害,但是,他要到处打仗,总不可能一直在我们身边,就像这次,我们被绑了,他在外,也不能及时赶到。你们爹爹很担心我们的安危,很牵挂我们。因此,他也觉得,让我们暂时搬去安全的地方住一阵子比较好。等以后局势稳定了,到时候他再来接我们回来。你们两个要听爹爹的话,要乖啊!” 听见是温和的意思,温良、温馨高兴地笑了。 “好,我听爹爹的。” “我也是,我也是。”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说道,对父亲,他们是无比地崇拜和敬慕,只要是父亲说的,他们就都相信。 扈氏垂下了眼。 温雅有点心酸。 温善不忍看,将视线转向了江沉。 “表舅,关外到底苦寒,气候也好,别的条件也好,都实在是太不好了,若是生病,只怕也是缺医少药的,良儿还年幼,身体素来也不大好,娘她们几个都是女流之辈,身体也柔弱,去那边,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为什么我们不南下呢?据我所知,渝州还有中州的流民便有许多去南边的。南边气候暖和,粮食物产丰富,而且那边都归南盛朝廷管,没有什么战事,十分和平。再说,爹爹也是南盛封的定北王,我们去那边,朝廷为了笼络爹爹,对我们定然照顾,这样比去关外不是好得多?” 这是温善、温雅商量之后觉得比较妥当的去处。 对于他们目前处境的危险,他们也有认知,只是对去处,他们同江沉有不同的想法。 这个想法温雅也告诉给了扈氏,扈氏也在考虑之中,正想找江沉商量,无独有偶,江沉也来找他们了。 扈氏也认为北方实在是太乱了,上次的绑架事件虽然有惊无险,可这也证明了,他们的处境其实并不那么安全。齐陇县的事更让扈氏惊觉,温和的暴行在获取了巨大的利益的同时,也招致了多么可怕的敌人。这些敌人的报复又是多么残暴、血腥。一想起曾经目睹的惨状有朝一日会发生在她的孩子们的身上,扈氏就不寒而栗。而幸存百姓们的怨恨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为了孩子们,的确是该走了。 这里的环境不会变得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差。 暴行只能招致更多的暴行。 残忍只能换来更多的残忍。 而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承受这些。 扈氏不想有一天,那些仇恨的目光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只是,南方也就罢了,北方? 对那种化外的蛮夷之地,扈氏也有些犯怵,但江沉的本事和眼光她是相信的。 她问江沉:“表哥你觉得关外比南下好,为什么?” 有很多理由,不过,看了看孩子们,江沉只说了其中一个。他道:“去关外,我手下的人马,保护你们足够了。但去南方,我这点人马就不够看了。那里世家林立,兵马众多,真有什么意外,我不一定能护住你们。” 这话一出,扈氏立马就下定了决心。 “我们去关外。” “多备些药材,将府医多带几名就是了。” 扈氏同意,温善、温雅一想,也觉得江沉的顾虑有理,他们之前考虑得还是太天真了些,便默认了这个决定,他们三个都无意见,温良、温馨也没有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扈氏还有些放不下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我们走了,百姓们怎么办?” “渝晋联军倒也罢了,他们要的是地盘,不会多为难百姓们。可恶鬼他们,是要所有许州人的命。有他们在,百姓们……” 第444章 要去看看吗 扈氏提出这个问题,江沉并不意外。 她一向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如果对许州百姓不管不顾,连问一声都没有,就这么说走就干脆地走了的话,温和倒是要怀疑起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扈氏了。 早有预料,温和自然心中也早有腹案了。 他的脸色不曾改变分毫,笑着道:“夫人放心,我早有安排,师弟他不会跟我们走,他会留在这里,同百姓们一道撤离。只要撤到州主那边去,自然就安枕无忧了。” 扈氏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 不然的话,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女子,对这些有心无力,但总是于心不安。 既然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扈氏就同孩子们一起准备离开的诸般事宜。这次离开很有可能许久都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了,也不一定会再回到这座府邸。 扈氏一路行过,看着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自从温和成为州主,建了这座宅子,搬了进来后,已经十多年了。除了最大的温雅,其余几个孩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那个花园里亭子的廊柱,孩子们小的时候,最喜欢在上面刻下他们的身高,那棵花园里的银杏树,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怕是有一百多年了,那么粗的树干,孩子们张开双臂,抱都抱不住。扈氏最喜欢秋天的时候,银杏树的叶子黄了,掉了满满的一地,远远看去,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垫,绚烂多彩,再没有比银杏叶,连落了下来,都是如此美丽充满了绚丽的色泽和满满的生命力的树叶了。即使是枫叶,也无法与它媲美。还有那几架秋千,一个个孩子,从蹒跚学步的婴儿起,就开始在上面玩了。即使如今,温雅大了,回来小住的时候,也经常和弟弟、妹妹们,一人一架,坐在上面,晃啊,荡啊,荡啊,晃啊。而扈氏,看着看着,孩子们大了,看着看着,她就老了。 曾经以为,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的。 没有想到,以为的一辈子,终究只到这里。 不是不可惜的。 不是不遗憾的。 只是,人生就是如此,好的也好,不好的也好,来了,你就只能接受,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无法改变、无法改变。 你只能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还将如此。 再见了,我曾经的家。 最后,扈氏的眼神落在了一个她从来不曾踏进去的地方,那是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个小木屋。温和心烦的时候,喜欢去那里,一个人呆着,有时候几个时辰,有时候一日,有时候好几日。 那个小木屋常年上锁,只有温和,才有它的钥匙。 要去看看吗? 扈氏的眼中露出罕见地踌躇。 她一直让自己不去看。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非常危险。 一旦打开这扇门,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所以,尽管这座木屋一直在这里,扈氏却从来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不好奇,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便一直选择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如今,温和不在了。 终将渐行渐远了,以后,应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要去看看吗? 不去看的话,这一辈子可能也不会知道里面有什么了。 回过神来,扈氏发觉,她已经站在小木屋的门前了。 扈氏自嘲地摇了摇头。 看来,她的身体比她的脑袋诚实啊! 如今,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是到了该了结这桩心事的时候了。 她果然还是不想像鸵鸟一样,将这件事一直带到坟墓里去。 扈氏下定了决心。 她找来了一柄斧头,对着锁狠狠地劈去。 这是一把大锁。 但也只是一把锁而已。 虽然扈氏作为一直养尊处优的女子,力气并不大,但是,在斧头的帮助下,劈开一把锁,也并没有那么难。 不一会儿,锁就被劈开了。 锁链垂落了下来。 扈氏伸出手去,三两下,就摘掉了锁链。 小木屋的门就在眼前,现在,也没有了最后一道阻碍。 伸出手去,门触手就可以打开了。 很多本来以为很难的事情,真的开始做了,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其实也挺简单的,需要的,其实只是你鼓起一点点勇气,开始做而已。 因为即将要离开的关系,扈氏再也没有了顾忌。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了门上,只要微微用力,门就会打开了。 “娘,不要——” 温雅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声地阻止。 扈氏回头,她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沉静优雅,淑女十足的温雅像这个样子过,头发都跑乱了,发髻不知道在哪里挂过,发钗可能都掉了几只,几屡头发凌乱地散在她的脸颊,甚至,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但是,从来都整整齐齐,见不得一丝脏乱的温雅,对这一切却好像完全都察觉不到似的。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打开,娘!” “别!” 看着温雅再也掩饰不住惊慌和恐惧的面容,扈氏心头一震,她意识到在温雅的身上很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雅儿,你——” 扈氏惊疑不定地看着温雅。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 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而“嘎吱”一声,小木屋的门开了。 “不——” 温雅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嘴里不禁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扈氏回过头来。 小木屋内,摆满了不知多少工具,散发着白森森的光,有的上面残留着斑斑的褐色痕迹,数量之多,数不胜数。 而在小木屋的正中央,白色的骨头散落了一地。 这些骨头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痕迹,有深的,有浅的,有粗的,有细的,不难想象,这些骨头的主人身前都经历了什么。 不,不是地面。 扈氏突然觉得她本来以为是地面的东西,好像有些奇怪。 她触手摸去,柔软,十分柔软的感觉。 这种感觉,异常熟悉。 是什么呢? 扈氏忍不住将它拿了起来,仔细端详。 终于在看到熟悉的几个洞洞时,扈氏知道它代表了什么了。 这是一张人皮。 一张完整的人皮。 从头到脚。 扈氏无法想象它是被怎么从人的身上给剥离下来的。而这样的人皮,地上还有许多,铺满了整个屋子,不,不仅是屋子,墙壁,墙壁也是,屋、屋顶也是…… 第445章 再帮帮我 扈氏抱住几近崩溃的温雅。 温雅崩溃地大哭,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得力竭,昏睡了过去。 扈氏浑身都在颤抖:这些年,她究竟都在做什么? 她怎么会没有发现? 她怎么会完全没有发现? 不,不是没有发现的,只是,她下意识地选择性忽略了而已。 本来极其粘着温和的温雅,慢慢地,开始跟温和疏远了。那个小的时候,会粘在父亲的怀里,都不肯下来的小姑娘,那个会因为看不到父亲,竟然睡午觉的时候偷偷从房里溜出去,自己跑去躲在温和的书房里的小姑娘,那个不肯好好学女工,被她训斥,会躲到温和的身后,向他求救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只会规规矩矩地站在离温和好几米的地方,向他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了…… 还有温善,他也早就知道了? 那个小时候那般爱哭的孩子,突然就不再哭了,几乎是一夕之间。 扈氏原来以为他就是突然长大了。但,这世间哪有什么毫无缘由地突然长大,不过是被逼着,不得不长大而已。 温善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看到扈氏和温雅的样子,他一点儿也不慌张,十分冷静。 “娘,这里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你先带姐姐回去!” 扈氏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半夜,竹林起火。 虽然说下人们都赶去扑救了,但那边本来位置就有些偏僻,起的火又急,最终,虽然及时扑灭了,不过,大半片竹林都烧没了,包括林中的那间小木屋。 扈氏看着一片灰烬,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她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如今,梦终于醒了。 也,该醒了。 早就该醒了。 第二日,扈氏找来了江沉,问他:“表哥,你告诉我实话。我们走后,大为带着百姓们撤去温和那里,这对他们,真是最好的办法吗?” 江沉看着扈氏,敏锐地发现,扈氏变得不一样了。 看来昨夜的火并不寻常。 江沉敏锐地察觉。 而且,扈氏还直呼温和的名字,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情况。 看来,扈氏因为什么事对温和不满了,是因为小木屋吗?她终于进去了。那也就难怪了。扈氏良善,亲眼目睹的话,对她冲击定然不小。 但他们毕竟是夫妻,而且,还有子女。 关系复杂。 他沉吟着,想着说辞。 扈氏见状,加重与其强调:“表哥,我要听实话,请你告诉我实话,一丝一毫都不要隐瞒。” 扈氏定定地看着江沉,眼中显示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她这是终于认清温和的真面目,不打算再装糊涂了? 江沉想了想,没有再隐瞒扈氏。 “不是。这对州主有利,对百姓,却未必。州主他……” 江沉正在想比较委婉的说法,温和毕竟是扈氏的夫君,江沉不忍她伤心。 扈氏却接过江沉的话。 “温和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只会利用百姓,利用完了就杀害抛弃,他不会管百姓的死活的。” “百姓跟着他,最后只能成为牺牲品,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扈氏一口气说话,异常地冷静清醒。 江沉无言,默认了扈氏的话。 “既然如此,表哥你为什么还要让大为带百姓撤去他那里?” 扈氏质问。 不等江沉回答,扈氏就又开口,她自嘲地笑了:“还能为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我,表哥你又怎么会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你本来应该是能翱翔九天的人物,却为了我,龙困钱滩,还做这种丧良心的事。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瞎了眼瞎了心,一切又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 “表妹,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嫁给了温和而已。” “一切都是他的错,不关你的事。” “你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不要把别人的错揽在自己的身上。” “你从来没有做过什么。” 江沉安慰扈氏。 扈氏听了江沉的话,了然笑道:“果然表哥你也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不去科考的对吗?明明之前你还打算去的。才看过我之后,后来你就不肯去了,还让我在温和这里替你谋个差事。” 扈氏自责不已,以前,她究竟瞎到什么程度了啊! 这么多的异常,她怎么能够全都看不到呢? 不,也不是全都看不到。 只是,太害怕了,所以,默许了江沉的牺牲,默许了他的存在。 她已经嫁给了江沉,还和他有了孩子,就算是发现了他有些不正常,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假装正常,假装幸福,假装得太投入了,到最后,就连自己都骗了,以为他们真的是幸福的一家,以为,这样就是真的幸福了。 “表妹……” 江沉欲言又止,他好像又说错话了,本来是想安慰扈氏的,没有想到,却让扈氏更难过了。 扈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自责也改变不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没有时间用来自责。 已经错了这么多年,害了这么多人,她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这回,不论是对孩子,还是对百姓,她总得做对些什么才行。 不然,这一辈子,她都原谅不了自己。 扈氏对江沉深深一礼。 “表哥,表妹无能,做错了这么多,也不知该如何弥补。” “但表哥你是有才之人,就请你再帮帮无能的我!” “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究竟哪一条路,才能救救许州百姓?才是他们的活路?” “投降渝晋联军行不行?” 扈氏下定了决心,就算背弃温和,只要对百姓是好的,她也愿意去做。 江沉摇了摇头:“渝晋联军不行,他们的背后是青州主,一个连国家都能出卖的人,能是什么顾惜百姓的人?温和拿许州钓屠刚,屠刚若是放不下到了嘴边的肥肉,他们很快就会开战。说不好,北丹也会加入进来。” “许州就是他们选定的战场。” “那要怎么办呢?表哥你一定有办法,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 “北盛。” “秦家支持的新帝的北盛。” “那里目前看来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第446章 乱了全乱了 “北盛?” 扈氏看向北方。 北方的天看起来阴沉沉的。 同样阴沉沉的还有北盛太傅罗枫的心。 罗枫的心最近布满阴霾,不见一丝一毫的晴朗。 自从外出的太平州主萧素素回来后,他们这帮子人的处境就一落千丈。 萧素素仗着带回大半个林清仓的功劳,在秦家的支持下,竟然将何盈秀一介弱质女流硬生生地推上了首相的位置。 一个少女,才刚及笄的年纪,竟然要成为朝廷的首辅? 她有何德何能? 这是何其荒谬的事! 罗枫提出质疑,萧素素却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可以?我还不到十五呢,这州主不也做得好好的?以前的大盛,朝廷上的诸位大人倒是个个都是大男人,天下闻名,学富五车,结果呢?大盛如今怎么了?那些大人,如今又去哪里了?喔,好像一个个都不管百姓,跑到南边躲起来了。” “啧啧啧!” “对了,罗枫罗大人,我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弱女子,如今手底下,好歹大几十万的人,带回了能养活一个新长安百姓好几年的粮食。” “你呢?” “你手下兵马几何?又带了多少粮?” 罗枫无言以对。 萧素素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们一票人:“怎么你们连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女子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你们所谓的学问有用在哪里?在吹牛上吗?” 罗枫想要反驳,却发现无可反驳。 最后被萧素素挤兑得脸红耳赤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是! 这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古人诚不欺我。 如此嚣张! 如此跋扈! 如此不把士人放在眼里! 让这些妖女们掌了大权,坐上了高位,北盛还不完了? 而罗枫的预感没有错。 何盈秀才一上台,便推出了将二十至五十的青壮年男子皆征入军队的策略。 下一步,她将大力提拔女子主持内政,已经拟定了各部尚书的名单,并且,还将发布招贤令招贤纳士。不过,说是招贤令,青壮年男子都要入伍,孩子年纪小,识字的有几个?而老人,又有几个身体健康能做事的? 到了最后,够资格在朝中担任职务的,还不是那些女人? 这是要将新朝廷变成新太平州的囊中之物的节奏啊! 而秦战到底是个武夫,目光短浅,竟然也任由她这个义女这般胡闹。 他也不想想,内政若是全部被女子把持,这天地阴阳颠倒,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啊?孩子谁管?父母谁顾?家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事…… 罗枫烦得不行。 偏偏一回到家,家里的女儿还闹着,要去竞选女官。 竞选女官个球! 还要不要嫁人了? 她是那些没了丈夫父兄依靠的中州寡妇孤儿吗? 本来就为这些事心烦意乱的罗枫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蛊惑了秦家上上下下,蛊惑了军中的将士们一心支持她还不够,竟然连女儿也被她给蛊惑了。 罗枫听得火冒三丈,气得狠狠扇了添乱的女儿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女儿大哭不已,打得一向最是宝贝这个幼女的老妻气得要跟他拼命。 如今好几天了,也不肯搭理他。 还说什么,不就是女人当家吗?有什么当不得的。他出去当官,十来年不着家,这个家还不是她一个女人撑着的? 她不也做得好好的。 朝廷不就是个大点的家,有啥女人管不得的? 以前皇帝去得早,不还是那些太后当的家,不也好好的,出了什么乱子?亡国太后什么的,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倒是男人,不知道出了多少个亡国之君。真不知道,哪点就比女人强了? 说起来,男人都是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哪来的脸对女人这瞧不起那瞧不上的? 真是哪来的脸? 说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最后老妻还撂挑子不干了。 既然这么瞧不起女人,那这个家她不当了,他能干,就他干好了。 丢下这话,老妻带着女儿去了别庄,这都好几日没有回家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 不就管个家吗? 当谁不会似的。 他可是朝廷大员,多少大事都不在话下,些许小事…… “老爷,您看老爷老太太今天的菜单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爷,今年的夏装您看要怎么安排? ” “老爷,孙少爷不在书房,不见了。” “老爷,小小姐和表小小姐打起来了。” “老爷,这次采购的米有问题,您看?” “老爷,不好啦,五孙少爷把七孙少爷给推下假山了,摔倒头啦!” “老爷,老太太问太太去哪里了,说太太不回来,她不要吃饭。” …… 几日下来,罗枫奄奄一息。 乱了乱了乱了! 全乱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管一个家是这么繁琐的事,简直比他上班还累,真不知道,老妻如何做到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一切的。 明明,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难的。 明明,每日看老妻都笑眯眯的啊。 也许,能管好一个家的人,管朝廷也行? 疲累过度,罗枫脑中竟然冒出这个疯狂的念头。不过,他立马就给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真是糊涂了,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 不过,眼下第一要务还是得先把老妻给哄回来才行。 不然老娘一直不吃饭,可要饿坏了。 要怎么哄呢? 妻子一向贤惠,这么多年,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怎么哄妻子这件事,罗枫一点儿也不没有头绪啊! 焦头乱额的罗枫一时之间倒是把萧素素搞的朝廷的那些烦心事给忘了。 不过,罗枫忘了,其他人可没有忘。 眼见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求见皇帝,皇帝还劝他们,不要想太多了,在军中任职也一样是为了朝廷效力。如今这样也是为了大局,毕竟温和、图方翼大敌当前,为了要应对他们,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把女人都用起来,他们哪来的人同温和、图方翼拼? 皇帝还让他们想开点。 连皇帝都不支持他们! 这一票投奔北盛而来的文人们简直绝望了,他们本来以为,新朝文臣方面无人可用,他们一来定然能够大展宏图,可现在,不仅被一帮女人们抢了位置,他们还要被全充入军中打仗。 打仗多危险的事,哪里是他们这些文人该干的?而且刀剑无眼,那么危险。 众人都快疯了。 皇帝指望不上,他们纠集在一块,找罗枫这个领头的来了。 罗枫摸不着头脑::“圣人都不管,我能怎么办?” 不过,众人来找罗枫,自然不是想听这句话。 “当然有办法。” “只要杀了萧素素,不就行了。” “没了领头羊,那些女人们,立刻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我愿为大人,除去萧素素这害群之马。” 一个声音如此说。 第447章 切切不可 罗枫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年轻人。 罗枫记得他,此人名唤陶明澈,是个学问极好的年轻人。 据他所说,他出自北地极有名气的白鹭书院,小小年纪,学问却极了不得,甚至曾经取得举人功名。 当然,如今这些话的真假是无据可考了。 不过,牛皮可以吹,学问却做不得假。 罗枫亲自试过,并无水分,在罗枫见过的年轻人中,还真没有几个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就是与罗枫年轻时相比,也并不逊色什么。 凭此人的才学,若不是恰逢乱世,只怕早已进京赶考,榜上有名了。 只是北盛如今刚刚搬到新长安,事情很多,暂时还没有余暇科考取士,大量人才没了上升之路,只能让朝中的官员进行举荐。 而因为朝廷之前建都云州,朝中官员几乎全是云州派系,不是秦家就是秦家的党羽。 秦家在北盛完全是一手遮天。 罗枫被当今任命为太傅后,有感朝政被秦党把持,皇权旁落,担忧秦家日益做大,到时候生了野心,取而代之,夺了周家的天下。因此到处招揽人才。 这陶明澈便是罗枫十分看好的一个年轻人,特别将他推荐给了当今天子周君,被周君任命了一个弘文馆侍读的七品官职。官虽然不大,不过,却是专门陪周君读书的职务,经常能够面见圣颜,可见周君对他的喜爱。 罗枫甚至私心里有将女儿许配给这陶明澈的念头,不过,毕竟涉及最疼爱的幼女,人心莫测,罗枫想要再观察这陶明澈一段时间,故而并没有提出这话。 此时听闻陶明澈竟然提出刺杀萧素素之语,罗枫吃了一惊。 陶明澈平常看着斯斯文文的,言谈举止都十分稳重,全无这个年纪一般的冲动急躁,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激进之语。 “万万不可,明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朝廷之中,政见不同,乃是常事。” “怎么能够对同朝之臣行暗杀之行?” “若人人都如此,朝廷还不乱了。” “身为臣子,我们更当为百姓表率,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可做不得。” “陶明澈,这样的念头切切不可再有,不然,我是再容不下你留在圣人的身边的。” 罗枫正色教训陶明澈道。 他是不喜萧素素,也不愿朝廷阴阳颠倒,被女人们搞得乌烟瘴气的。 但是,不喜归不喜,但是暗杀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暗杀一个人不难,但是,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允许了这样的行为发生,那以后朝廷会成什么样子?政见不一同,大家都不想着在朝廷上分个高低,而是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那像什么话? 这可不是一个好朝廷该有的面貌。 罗枫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素素是有许多不好,但从目前来看,她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在这样的乱世,她给了那么多百姓一方太平,是切实地将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在百万异族进犯的时候,更是毫不迟疑地驰援。 她做的事情,许多男人都做不到。 罗枫对萧素素本人的能力是认可的。 他不认可的是萧素素要将这种极为特殊的个别情况当做普遍情况在整个北盛推行。不可否认,这样做的确是有一定的好处,譬如能够将更多的青壮年人手抽出来,能够大幅提高北盛的战力。 但是,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数千年的制度之所以一直如此,是有它的原因的。 历史上那么多年代,每逢战乱,女子领兵打仗的事也不少见,女子率领的女军也不是没有,可是,最后战乱平息后,这些女子不还是回归家庭了。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变革带给一个国家的,不一定是好事,也许反而是更快地坠落。 因为这样的担忧,罗枫才反对,大家都是在为了北盛,在朝廷上唇枪舌剑,各施手段都很正常。 但是,暗下杀手这种事情,还是对一个立下过这样大功的女子,那就太卑鄙了。 罗枫怒斥陶明澈,让他回去好好反省,并警告其他人,万万不可同陶明澈一样,有如此荒谬的念头。 众人们连连应是,罗枫又安抚大家:“我知道,最近因为何相出台的新政,大家心里都很不满,作为文臣,我们施展才华的地方也本来是该在朝廷之上,而不是军中。大家的不满和郁闷,我也是一样的,我十分理解。但是,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不必争一时长短。时间长了,到时候新政的弊端必定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圣人、摄政王和萧州主、何相定然也会发觉,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到了那时,事情自然可以迎刃而解,我们自然也就能够迎来属于我们的机会。如今,我们还是先蛰伏,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为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先沉住气,不要急。” 罗枫好好劝慰了一番前来的文臣们,这才将人一个个送了出去。 事后想想,罗枫庆幸不已,还好他比较慎重,没有一下子就将陶明澈招为女婿,如今看来,他有些急功近利,剑走偏锋,一个不好,就容易走歪了。不过,年轻人,有时候想岔了也是有的,还得多开导开导,磨练磨练,经过的事儿多了也就好了。 像陶明澈这么有才的年轻人难得一见,若是走了歪门邪道就太可惜了,罗枫想着,私底下再好好同他聊聊,要让他认识到自己想法的危险性,有些错是不能犯的,犯了,这一辈子也许就完了。 罗枫操心着陶明澈的未来。 这时,一个下人又来了。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罗枫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又怎么了呢?这回是谁?” 这回不是人,是幼女养的乌龟,从小养的,养了十来年了,不知道怎么从乌龟缸里跑出来了,如今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可是一路逃难都没舍得扔的乌龟! 罗枫的眼一黑,乌龟没了,女儿知道了还不得哭死? “快快快,快带我去看看。” 天啊,女儿本来就没有哄好,若是知道乌龟没了…… 罗枫不敢想。 朝廷的事,反正已经这样了,以后再处理也不急,但乌龟的事没弄好的,他日子都没办法过了。 罗枫快步飞去找乌龟了。 不过,罗枫不急,有的是人急。 从罗枫的太傅府出来,有人长长叹息一声:“太傅大人太君子了。这样非常的世道,太君子了,只怕成不了事啊!” 第448章 杜涓 众人朝说话的人看去,是在吏部担任员外郎的杜涓杜大人,职位不高。 不过,朝廷里的重要职位几乎都被秦氏一系的人所占据,作为后来者,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被举荐到吏部这样重要的部门里任职,杜涓无疑是极被罗枫所看好的。 平常在以罗枫为首的这一系人马中,杜涓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不过他平时为人低调稳重,并不随意开口。 但此时他一开口说话,就说到不少人心里去了。 他们也觉得罗枫虽然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是个好人,可是,他做事却有些瞻前顾后,顾忌这顾忌那,还讲究方法手段,实在是太迂腐了。 若是和平年代也就罢了。 如今这世道,还搞这一套,能成吗? 萧素素有兵有权,他们有什么? 如果墨守成规,不别出蹊径,只怕他们永无出头之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交换中,就有了默契。 便有人开口提议道:“陶大人、杜大人,我们何不一起去茶楼坐坐?” 说是茶楼,其实不过是在临时规划出来的商业区简易搭建的茶棚子。 不过,大人们去的地方,自然比普通的茶棚子要讲究些。不但盖了两层,还做了简单的区隔,中间用帘子和屏风遮挡,还是有一定的私密性的。 但同以前比起来,条件简陋得不是一点半点,实在是寒酸得紧。 由于进山的决定太过仓促,时间也太短,这么多人,光住处都建设不过来,根本就顾不上别的。 不过这样的世道,经历过战火和一路的逃难,人们个个都没少吃苦,就是再讲究的世家老爷公子们,如今对这些也没那么讲究了。 安全最重要。 生命最重要。 在这之前,一切都可以妥协。 不过如今何盈秀已经将部分云州军也抽调了过来进行城市建设,又征召百姓,以粮代酬参与工程,可以想见,在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生力军的情况下,城市建设的速度必然会大大加快。 不仅如此,何盈秀还将规划的商业区的地进行了拍卖。 得到地的商家可以自己请人自己建设自己的铺子,只要符合朝廷的统一规划,按照标准建设就行。 不少商家如今正铆足劲儿地想加快进度想赶在别人之前将店铺建好,到时候也好第一个在新长安打响招牌。 新的都城,也意味着新的机会,新的开始。 许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干劲十足。 可以想见,未来不久,定然会有无数店铺如同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他们虽然不嫌弃这样的茶棚子简陋,但太过开放的环境说起事来,到底有些不够隐秘。 杜涓瞟了提出建议的那个大人一眼,如此无脑之人,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不过,眼下还是大事要紧,杜涓含笑邀请:“不如去我家可好?我们家人口简单,说起话来还算方便。” 众人也觉得去茶楼的确不妥,至于什么酒楼饭馆什么的,目前同茶楼情况也都差不多,基本上毫无私密可言,万一被什么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到时候别事情还没办成,就走漏了风声,那就可笑了。 众人点头应是,一同移布去了杜涓的府里。 包括最先提议的陶明澈。 只是,不知不觉中,众人都聚拢在杜涓的周围,隐隐呈现出杜涓领头的架势,之前最先提议的陶明澈,却是不知不觉,反而有些泯然众人了。 杜涓笑如春风,一边同诸位大人寒暄,一边悄悄地观察陶明澈。 见陶明澈也同众人一道,神情之间,并没有任何异样。 杜涓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疑惑:陶明澈如此,难道真是淡泊名利之辈?可如果真如此淡泊名利,为何刚才又跳了出来,主动提出要刺杀萧素素? 难道真是个书呆子愣头青? 杜涓希望真的是如此,书呆子愣头青好啊,不会跟他争夺这罗党的领头之位。不,如果他真的成功的话,以后,就不是罗党了,而是杜党了。 想着美好的未来,杜涓笑得更灿烂了。 “素素,该起床了。” 何盈秀穿好衣服,打了洗脸水回来,才叫萧素素。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身边的丫头都给她派了差事,不用在身边贴身服侍。 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习惯了将每一个人都派上用场,不浪费任何人力的行为。 没办法,家底太薄,不节省不行啊! 萧素素是一向都不用人服侍的,老夫人倒是提出送几个丫头给她,被她一口拒绝了。她有手有脚,长这么大,自己弄习惯了,别人在她脸上身上扒拉,她还不习惯。 因为萧素素一直没回来,她的屋子也没收拾,如今暂时同何盈秀住一屋。 每回都是何盈秀先起床,搞得差不多了才叫萧素素。 萧素素像个虫子似的,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滚,才艰难地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吐槽:“你说早朝这么早干嘛?咱们平常议事没这么早,也没误过事啊?这是谁定下来的规矩?太不人道了。” 何盈秀抿嘴笑。 萧素素白了她一眼:“就知道笑,你如今可是首相了,比我威风多了。你也不替我想想办法,要不,今日你就在朝会上提出来,以后都辰时,不,干脆巳时早朝,你说怎么样?” 萧素素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何盈秀。 何盈秀忍俊不止。 “好啦,别想偷懒了。” “现在提这个,你是想在朝上再来一场大战吗?还嫌如今不够热闹的?” 几乎每次朝会上,何盈秀提出一个新主张都会引来一场唇枪舌战,这其中不仅有来自罗枫一党的,还有其他大人们的,虽然说都属于秦氏一系,但,也不是每个人同她们的主张都完全一致的,在秦氏一系内部,对她们的质疑也不曾少,只是,因为秦战、秦律的大力支持,这些声音才比较克制一些,但并不是完全消失了。 何盈秀如今一堆的事每天吵得头疼,可不想再加上一件了。 还是早朝时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萧素素不觉得无关紧要,这明明很重要嘛。 不过看何盈秀的样子,也知道这件事上,何盈秀是不会支持她的了。 “唉,翅膀硬了,就要飞了。” “管不了喽!” 萧素素哀怨地看着何盈秀,但何盈秀心如铁石。 自从被萧素素推上首相之位后,何盈秀变了许多。明明以前这一招挺好用的,如今用起来效果差了许多。 萧素素反省:难道她演技退步了?还是她的脸变了,不再楚楚可怜了? 嗯,现实告诉萧素素,她是变了。 不但不再楚楚可怜,还挺招人恨的。 异变就在一刹那之间。 第449章 有刺客 进入夏季,天亮得早。 虽然还不到卯时,但天已经有些亮了,晨光淡淡地洒落在新长安,洒落在皇宫之上。 皇宫远远还没有完工,工事还在持续不断地进行中,工匠们分了几班,日夜不停地在赶工中。也就朱红的城墙修得最为完善了。 不过,尽管还没有几座宫殿的皇宫远远算不上华丽气派,但,一切都是新的,连城墙上新刷的油漆也因为簇新显得生机勃勃。 护城河也正在热火开挖中。 大臣们上班的时候,挖何的人们也没有停下工作,仍旧在辛勤地工作中。 不过,也有不少挖何河的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三三两两地上来吃饭。 负责膳食的御膳房的人已经摆好了好几个热气腾腾的木桶,大白面馒头堆起了老高,在他们前面的队伍越排越长。 大臣们有的在家里吃过了才来,也有的,没有吃过就直接来了,反正这里有御膳房提供的工作餐,味道还不错,十分方便价格也不贵,可以选择的种类还不少。也有些胃口比较挑剔的,不惯吃大锅饭,那旁边也有一些早点摊子,馄饨面条油条胡辣汤米酒烧饼……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萧素素和何盈秀基本也都是来这边解决早餐的。 何盈秀一向是工作餐。 她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觉得吃工作餐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如果她也吃工作餐,御膳房在这一块也能上心些。 她自知自己年岁轻,资历浅,学问虽有一些,但比之那些大儒差得远了,坐上这个位置,其实是不够资格的。但是,萧素素信任她,需要她,那即使没有资格,她也想试试看。她不愿再畏手畏脚了,萧素素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何盈秀想成为她的助力,而不是累赘。 尽管这个位置她坐得颤颤巍巍的,并不那么游刃有余,但是,她还是想尽全力试试看。 萧素素特地将何先生都派给了她,何先生又带了他的班底,再加上何盈秀原来的班底,有这么多人的辅助,比起萧素素当初,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若是这样都没有尝试的胆子,那她怎么对得起祖父,对得起萧素素? 何盈秀下定了决心,而一旦下定决心,她就全力以赴。 而下定了决心之后,何盈秀便时时刻刻用一个首相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口腹之欲算什么,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何盈秀一下马车就朝工作餐那边走去。 萧素素就没有这么自觉了。 她是美食的爱好者,平常在外面没有办法也就算了,这都回来了,一大堆美食摆在面前,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日子就是要过得开心,过得有趣,过得舒服才好。 没有条件那是没有办法,有条件了,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萧素素兴冲冲地就往她最近发现的一家做烧饼格外好吃的那家摊子大步走去,还隔得远远的,她就闻到那股飘过来的香气了,想到那又酥又薄,咸香可口,一咬就脆掉屑的烧饼,萧素素的口水就在疯狂地分泌中,这时候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唉,简直是绝了有没有。 萧素素的脚步忍不住加快了起来。 这就是每天尽管她很想赖床却还是能够坚持过来上早朝的原因啊! 每天最值得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自从回来之后,她吃到了多少美食啊! 这日子,简直是神仙才有的啊。 如果能天天过这种日子,那真是死了也值啊。 嗯,不能不说,有些事,还是不要想比较好些。 萧素素刚想了个“死”字,“死”字就找上门了。 她还没有迈出几步,就听一声大喝—— “萧素素,纳命来!” 随着声音,本来排得长长的早餐队伍中,突然冲出了十几个工人装扮的刺客,个个挥舞着手里的铁锹朝萧素素拍来。 是的! 铁锹! 他们倒不是不想拿刀啊剑的,实在是刀啊剑的太显眼了。 新长安虽然说一切都在建设中,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混乱。 事实上,新长安的治安格外地森严。 不但每个人都要做身份登记,出城入城都要严查,对于刀啊剑啊之类的危险物品什么的,更是管得格外严格,不经允许,是不能持有武器的。一经发现,立即严惩。轻则充军,严重的,直接就斩首。 攘外必安内。 无论什么时候,内部绝对不能乱。 女人们经常出于弱势的地位加上流浪的经历让她们对安全这一块格外在意,家里都是老人孩子,若是出了乱子,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因此,她们在这一块上格外严苛,而女人的细心谨慎也让她们发挥得格外出色。 扈三娘的娘子军们在每个街道都设有卡点,看见可疑的人物就会立刻盘查,因此,想要瞒过她们的目光,大摇大摆地把大的刀啊、弓箭啊带过来,根本就难如登天不说,搞不好还没行动就暴露了。 匕首什么的,倒是好隐藏一些。 但与需要近身才能派上用场的匕首相比,铁锹什么的,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在这一点上,刺客们的选择还是十分明智的。 十几把铁锹气势冲冲地挥过来,那气势,不是一般地吓人。 “刺客!” “有刺客!” 现场响起一片惊叫声,人们纷纷四处躲避,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杜涓等人也随同众人一同假装惊慌地躲避,不过,嘴角却微微扬起。 活该! 叫你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妄想骑在这么多男人头上,母鸡司晨、祸乱朝纲,落得这种下场,怪谁? 在杜涓等人看来,萧素素是死定了。 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而且,还手无寸铁。 十几个大男人手拿武器,她还能如何? 不过,很快,杜涓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没看错? 怎么会这样? 只见,在一片围攻之中,萧素素轻轻松松地就溜了出来。 萧素素简直都想替这些刺客们叹息了,哪里来找来的刺客,一个个这么不专业?大白天的搞什么刺杀,这就不说了,包围圈还留这么大的缝隙,不要说一个她,两三个她都够钻出来了。 萧素素三两下就钻出了包围圈。 与此同时,与逃跑的杜涓相反,无数大臣冲了出来,气势汹汹,迈着大步,其中有武将,但,不仅只有武将,许多文臣都一个个红着眼冲了上来,不仅有他们,还有许多百姓也得到了消息,纷纷地往前涌。 “谁敢伤郡主?” “我们秦家的姑娘,有谁敢动?” “萧州主支援云州军,救了我们的父兄叔伯,谁都别想伤她!” 萧素素才抢到一把锹,正跃跃欲试呢,好久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了,自从手底下人越来越多,需要她动手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手好痒啊!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蜂拥过来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一下子把那些刺客们都淹没了,然后,开始疯狂地拳打脚踢。 “格老子的,萧州主也敢动?” “郡主你也敢刺杀?” “你把我们云州军当空气了?” “就是,我秦家的姑娘,也是你们能动的,胆子够肥的啊!我告诉你,你惹错人了。”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 群情汹涌,没有一会儿,那些刺客都被揍得看不出人形了。 杜涓等人看着这一切,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第450章 过家家 怎么会这样? 这些人,明明平常也经常在朝堂上和萧素素吵得横眉竖眼,不可开交的。 杜涓没少听到背后他们在说萧素素,说她一个女人这是想上天啊;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的;还有那些百姓,他们可都是云州的百姓啊,太平州的男丁们都入伍,如今大都到各个寨子里驻扎去了,现在这里干活的几乎都是云州的百姓。 这些云州的百姓他们为什么也会冲上来呢? 萧素素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杜涓等人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但每一个云州人,在场的不在场的,却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做。 对萧素素的言行举止,所施行的政策,他们是有异议,有些也想不通,甚至是反对的,但是,他们都不会忘记,在最艰难的时候,是谁带着援军不远千里赶到了长墙进行支援。 常年生活在云州这个边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长墙驻守。 军民之间关系之深厚紧密是其他州难以想象的。 萧素素帮助保住了长墙就是保住了他们的家人,保住了他们的家,这份大恩每个人都记在了心里。 不然,那场异族冲关之战,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去。 而一旦关门被破,死去的人更是不知会有多少。 更不用说,当温和从背后发动突袭,同异族联手,里应外合,眼见再也守不住的时候,更是萧素素带着太平州的人顽强地挡在了前头,拖延了温和他们进攻的速度,让他们能够从容地撤离,甚至,还提前拿下了山里的各个山头,建起了新长安,让他们有了落脚之地。 萧素素是恩人。 萧素素是战友。 萧素素是家人。 他们内部可以针锋相对。 但有敌人的时候,如同萧素素曾经站在他们身边一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萧素素的身边。 绝对不会让敌人伤害她。 他们都愿意做她的盾,为她挡住一切向她而来的伤害。 因为,她也曾这么对过他们。 云州人,绝不忘恩负义。 正是靠着这样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传统,他们才能够在异族无数次冲击中,顽强地挺了下来,让自己人单独对敌,这可不是他们的传统。 不仅是萧素素,就连没有受到攻击的何盈秀,此时她附近的人也自觉挡在了她的面前,竖起了一道人墙,将她环绕了起来。 “何大人,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伤不了你,不要害怕啊!” “就是,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来,肚子还饿着,吃点东西。” “有我们保护你,你安心吃。” 何盈秀拿着被硬塞着过来的馒头,看着周围的人,突然前所未有地安心起来。 这段时间,工作上的重重阻力,让她举步维艰,仿佛自己这些人是在孤军奋战,四面都是敌人,做什么都特别不容易。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 他们并不是她的敌人。 他们也并没有将她们当做敌人。 萧素素和她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在不知不觉中,她们和她们做的事情,其实已经在渐渐地被接纳了。 这个过程也许会很长,也许并不容易。 但是,何盈秀看到了希望的种子。 何盈秀的嘴角微弯,往萧素素那里看去,想跟她分享她的发现和喜悦,只是,这么看过去,没有看到萧素素,只看到了一颗颗人头。 在这些身高马大的云州人面前,她的身高矮了。 何盈秀:我好像需要随身携带个小板凳。 萧素素没有感受到何盈秀的安心,她只感到很心痛。 多么好的机会啊! 要找几个打架的沙袋她容易吗? 自从暗影走后,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好好打架的对象了,手底下那些士兵根本就不敢认真跟她打,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来挨揍,这她还没有动手了,竟然就被人给抢光了。 这,她同谁说理去? 赔!赔!快把她的沙袋赔给她! 萧素素心痛得不行。 “喂喂喂,你们悠着点,轻点,都轻点。” “别把人都给打死了啊!” “人留着可以送敢死营,别浪费啊!” 已经损失了沙袋,可不能连战力也浪费了。 眼见那些沙袋上气不接下气了,萧素素也顾不得懊恼了,赶紧出声制止。 至于这些人背后主使什么的,萧素素就没做什么指望了。派出去刺杀的人还能把幕后的主子招出来,这得多傻的人才能干出这事啊! 在萧素素的阻止下,众人总算是住手了。 只是,看那些一个个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好像个个都奄奄一息了。 带头动手的云州军武将有些心虚:“大人,要不,咱叫太医署的人把他们拖回去治治?” 萧素素觉着有些悬,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 无奈地挥挥手,让人叫人去。 不一会儿,太医署的人就带着担架来,将人抬了去,萧素素又叫扈三娘派了些人去,治疗完毕了就将这些人先投牢里去,可不能让他们伤了太医署的大夫们。 转眼之间,刺客们就被清理走了。 空空如也。 大家伙儿也散了,吃饭的吃饭,干活的干活,排队的排队,说话的说话,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就是打群架吗? 云州人彪悍,这种场面经常见。 不算什么。 杜涓等人心里沮丧到了极点。 这么多人,谋划了这么久,还以为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呢,结果呢,连毛毛雨都不算,看萧素素那样子,就跟打发过家家的小孩子似的。 他们的拼尽全力,不过是笑话而已。 杜涓等人遭受到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简直灰头土脸,如同丧家之犬,认识到他们和萧素素之间,彼此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再也起不了要同萧素素对抗的心思了。 陶明澈看着杜涓他们的沮丧样子还有那毫无光彩的眼神,失望不已:如此轻易士气就被击溃了,这意志力也太脆弱了。 这样的人,不堪与之为谋。 陶明澈在心中暗自摇头,悄然放弃了继续同他们合作的念头。 第451章 练个剑吧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好像高看这些人了。 之前,陶明澈就说这样是行不通的,可杜涓他们固执己见,根本就不听他的,坚持认为这时是最好的时机。 萧素素不在府里,皇宫门前,也没有设卡点,巡逻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萧素素的护卫没有跟上来,难得的落单时候。 尤其想着在皇宫之前,诸多重臣的面前,将萧素素给刺杀了。 这造成的震撼…… 以后还有谁敢再这样倒行逆施? 光想想就叫他们心潮澎湃不已了。 他们却没有想想,秦家有这么多人在朝为官。 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萧素素就这么在他们眼前被杀?那要的不仅是萧素素的命,还把秦家的脸面都扇没了好不好? 不过,陶明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救萧素素,不仅有他预想的秦家人,甚至云州军的诸多将领,还有那么多百姓,竟然都冲过来了。 这却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萧素素竟然如此得人心。 陶明澈看着萧素素,眼神有些复杂。 这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比许多男子都要强得多,救了那么多的人,只可惜……他终究是要杀了她的。 不过,如今给他们这么一搞,打草惊蛇,以后,要行刺萧素素只怕就更难了。 而且,萧素素的身手,也比他以为的要好很多。 虽然没有看到萧素素真正动手,但刚才在那么多人密不透风的围攻下,她立马就从中摆脱出来,轻松自如,一点儿力也没有费,显然是游刃有余。 只怕动起手来,也不会差。 陶明澈本以为她最多只会点花拳绣腿,但现在看起来他显然是低估她了。 看来,得更慎重一点才行,要确认她真正的实力,再找到更稳妥的时机,争取一击必中才行。 不能失败。 不然,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计划要改了。 陶明澈心想。 然后他不再关注这边,悄悄地退后,隐藏在了人群之中。 他得想想别的路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秦律并不在现场。 他一向是在家里吃饭,来得自然晚些,等他来的时候,事情早就结束了。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就将消息报到了秦战和他这里。作为新朝廷的实际掌权者,可以说新长安城的风吹草动,都逃脱不了他们的耳目。 “罗枫他们动的手吗?” “他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秦战皱起眉头,不怎么高兴,萧素素是他秦家的人,竟然有人敢对她动手,这无异于挑战秦家的威严。 不过,尽管不高兴,秦战还不至于失去判断力。 看人的眼光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的,根据过往的接触,罗枫不像是会使这种手段的人。 秦律同秦战看法不同。 “不好说。”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算不是罗枫所为,这件事只怕也和他们一系脱不了关系。” 毕竟,除了他们一系的人,要找出其他有这动机,还有这个能力、财力的,也找不出来了。 “我会亲自拜访一下罗枫。” “你安排一下暗阁的人,让他们注意罗枫一系的动向,看能不能查出究竟是哪些人干的。” 明面上的证据肯定是抓不住的。 做这种事情,要么就是死士,要么就是中间不知转了多少次的手。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查出来,把这些人不知不觉的地捋下去的办法多的是,调职,降职,打压……虽然说云州是缺人才,但不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竞争,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对一个弱龄女子下黑手,这种卑鄙小人,在缺人他们也看不上。 “还有,你是怎么当人哥哥的?” “连个妹妹都保护不好,眼皮子底下还出这种事。” “从明儿个起,你去接了素素再一起上朝。” 秦律瞟了他爹一眼:说他是怎么当人哥的,那他这当爹的就没干系了? 这一手锅甩的。 秦战给秦律过于冷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难道儿子看出他不想早起,才故意先下手为强,指使他干活了? 心虚的秦战一甩袖子,先走为妙。 秦律看秦战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父亲这是畏罪而逃。 不过,当儿子的,总多少得给老子留点面子。 再说,当哥哥的,也是该护着妹妹的。 虽然萧素素是挺强悍的,这点事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但是,有他们这些男人在,不带还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单独面对这些事的。 她行不行是她的事。 该他们男人做的他们就该做起来。 当仁不让。 罗枫这一日告了假,全然不知他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不告假不行啊,他家的龟祖宗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呢! 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又借着老太太吃不好饭生病了的名头,总算夫人松了口,同意回来了。可偏在这节骨眼,龟祖宗却找不到了。一想到好不容易回来的幼女发现她的小龟龟不见了之后稀里哗啦的眼泪,还有最疼爱幼女的夫人看到幼女伤心之后的反应,罗枫的小腿肚都在颤抖中。 争气点! 争气点! 有什么好抖的。 又不是你把那乌龟弄丢的,有啥好慌的? 罗枫给自己打气,不过貌似成效不章。 秦战就在这个时候来访了。 “不见!” 罗枫下意识心烦意燥地吼道。 不过,等下人离开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刚才下人说的是谁?好像是摄政王?他刚才把秦战就这么拒之门外了?连个装样的理由都没有给?而他家的下人,就连提都不提醒他一声,真的就这么干脆地走了? “哎!哎!哎!” “快回来!” 罗枫赶紧叫人,但哪里来得及?人影儿都没了。 罗枫心有点慌。 现在咋办? 追上去来不来得及? 罗枫迈着腿跑着追,不过,身为书生的他,体力不济,一切努力显然是徒劳无力的,人没有追上,自己倒是跑得气喘吁吁了。 罗枫跑不动了,坐在石凳子上喘粗气。 巨大的阴影罩在了他的头上。 秦战笑出了白牙:“罗大人怪悠闲的嘛,我看你也没啥事,不如,我们来练练剑?” 半个时辰后,秦战走了。 留下胳膊麻痹,好像完全废了的罗枫。 罗枫的心里在咆哮:让他查到是谁刺杀的萧素素,他绝对饶不了他! 不过这事儿,罗枫心里还真有怀疑对象。 陶明澈! 他不会真做了这种傻事? 第452章 朝闻道 罗枫也顾不得麻痹的胳膊了,心急火燎地唤人去叫陶明澈。 不过罗枫的人还没有寻到陶明澈,陶明澈倒是一下早朝就自己主动来报到了。 “是学生错了,师座大人。” 一见罗枫,二话不说,陶明澈就先跪下了。 罗枫不是陶明澈的授业老师,不过这声老师也算不得叫错。陶明澈是罗枫考核,并由他本人亲自举荐的,罗枫的确是陶明澈官场上的恩师。 罗枫本人也对陶明澈赏识有加,多有指点。 两人来往密切,不仅仅是普通的场面上的关系,是真有师徒之谊的。 看到陶明澈如此作态,还说出这样的话,罗枫指着他的手颤抖个不停:“那些刺杀萧大人的人,真是你指使的?” 如果这样,那他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陶明澈心里微微有些愧疚,罗枫品格高尚,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屑小人行径,而他……不过,心软只是一瞬间,随即,陶明澈硬起了心肠。 萧素素,他是一定要杀的! 但,经过之前的事,再想突如其来刺杀她,只怕不太容易了。 现在,得想办法接近她才行。 只有她对他没有防备了,他才能找到可乘之机。 不然,以他们目前的地位差距,他根本就靠近不了她。 就是一同上朝,她也在最靠近御座的大殿之内,而他连在大殿发言的资格都没有。只是靠着皇帝的几分情面和恩宠,得到了旁听的资格而已。 他们的地位天差地别。 而要接近萧素素,首先得有机会认识她才行。 这就要靠罗枫了。 陶明澈一边想着一边急忙出言否认:“不,那些刺客不是学生指使的。” 罗枫长长出了口气,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的项上人头都要被这个学生坑进去了,现在听这话,好像还有救。 “那你错了什么?” “这件事同你有什么关系?” 罗枫连忙追问,他可没有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同陶明澈完全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陶明澈来请什么罪?曾经考了状元的罗枫可不傻。 陶明澈就将之前离开罗府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同罗枫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 最后同罗枫请罪道:“虽然当时学生也极力阻止了,最后也选择离去,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计划。但说实话,我那时只是觉得他们的计划失败的概率大,这才退出的,私心里,我其实同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也并没有将此事告知老师,因此,我与他们是同罪的。” 罗枫看着陶明澈,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好好的这么有才学的年轻人,怎么偏偏往歪路上走呢? 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这下仕途尽毁了。 罗枫又是心痛又是惋惜又是不解。 “做既然做了,之前也没有告诉我,如今又来告诉我做什么?” “要知道,你不说,就算摄政王他们猜得到大概是你们做的,但毕竟没有实据,也不知道究竟谁参与了谁没有。” “法不责众,他们也不能没有证据,平白无故地把你们如何。” “但你这一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虽然是你的老师,但错了就是错了,我是不会包庇你的。” “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对?” “那为何还来寻我?” “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蝼蚁尚且贪生,你是个聪明孩子,为何会如此做?” 陶明澈正色。 “朝闻道,夕死可矣。” “学生这是真正认识到老师的良苦用心以及学生之前的想法是何等的狭隘,何等地自以为是。” 陶明澈详细诉说了他的心理历程。 他本来一直同大家一样,觉得女子为官,还主政,是为母鸡司晨,颠倒阴阳,必将祸乱朝纲,觉得秦家到底是以武传家的世家,目光短浅,出于一己私利这才支持萧素素,这样下去,新生的北盛必然毁在了他们手里。 他觉得杀萧素素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 所以,一直不觉得有错。 可是,看到的情形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我自以为我是为了百姓,可是,在萧素素发生危险时,却有无数百姓冲了上来。” 陶明澈这才意识到,他太自以为是了。 “说什么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也许,我更多的只是出于我的偏见!觉得女人就是应该呆在家里,觉得女人就是不该居于男人之上而已。” “可是,百姓们并不这么想。” “出了这事后,我私底下问过了许多百姓,对于女性当首相,当官,当兵,他们怎么想。结果百姓们怎么说?” “他们并不那么在意,朝廷上掌权的是谁,当官的是谁,当兵的是谁,做事的是谁。” 他们说:活下来就好! 他们说,在这乱世,他们能活多久,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若是他们死了,家里的妻儿老小,只怕就要饿死了。 可如今他们不那么担心了,起码,婆娘还能去女军里当兵,女兵经过训练,一样能够打仗,扈三娘的女军都能去支援云州军呢,就算敌人来了,他们也能保卫自己。 而不能当兵的,也还能干杂物,女官们的衙门里,军队里,老人、小孩都能做事,只要肯干,就不必担心饿死。 而且,这些家里的事,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们接手了,他们这些青壮年也能专心去参军了。异族那么多军队,温和那么多军队,还有北丹什么的。 北盛才多少男人,若是不全力以赴,怎么生存下来? 是个爷们的,就该参军打敌人去! 在家里同娘们儿吵架,还暗杀女人,算什么男人? 就是一群害怕流血的懦夫、孬种。 说起这事儿来,百姓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陶明澈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这就是民心,这就是天下!连百姓都看得出来,坚守以前的那一套,以北盛目前的状况,根本就行不通。只有变,才能够够找到出路。我们大盛能够重新建立,并在这里立足,靠的也不是以前的那一套,有了萧素素她们的变,才有了如今。那怎么能说,这是错的了?反而固步自封的话,恐怕早就是死路一条了,哪里来的新盛?” “老师,我错了,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当下时刻,我们更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不管男女,不问老少,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外敌。” “而不是制造分裂,还是用这种卑鄙的方式。” “请老师将我交给萧大人和秦家!” “我愿意招认一切,并且承担所有罪责。” “虽死,亦无悔。” “只希望我的死能换来大家的醒悟,不再有偏见,多听听百姓的声音。这个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我们士人的天下。” 说完,陶明澈深深俯首。 第453章 无路可退 罗枫震惊地看着陶明澈,大受触动。 陶明澈说的这一切,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个年轻人的话,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为了大盛好,但是,果然如此吗? 百姓们想要什么? 这天下需要什么? 难道,他错了吗? 此时,刚刚回府的罗枫的夫人吕氏带着女儿罗清芙来找陶明澈兴师问罪,据说重病得都爬不起床的老太太此时正拿着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倒是幼女罗清芙视从小养到大的乌龟却不见影子了。 吕氏带着罗清芙来找陶明澈,没有想到,正好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罗清芙看着陶明澈。 此时,罗枫正将这个年轻人扶了起来。 清风拂过。 发丝扬起,落在如玉般的脸庞之上。 他坚毅的下巴,透露出几分倔强。 罗清芙倏地垂下了头,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是夜,熄了灯。 万籁俱寂。 只院子里罗枫特意留的一方小池塘里蛙声阵阵。 吕氏开始觉着吵,后来倒也听惯了。 伴着蛙声,倒是睡得格外踏实。 这几日在外头,没有这声音,倒是颇有些不大习惯了。 此时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十分安心,很快就困意来袭,突然听旁边的罗枫问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也觉得萧大人、何大人她们做的是对的?觉得这样阴阳乾坤颠倒,真的没有错?” 虽然说也有老人、少年能够参与内政,但是,毕竟不是小就是老,如果他们这些青壮年真的全部入军,那剩下的青壮以女人居多,势必造成以何盈秀为首的太平州的女官们占据朝廷上的高位,成为主导朝政走向的最强力量。 让一群没有从小读过圣贤书,也没多少从政经验的女人们来做这样重要的事,罗枫心里不踏实。 他真担心,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北盛的基业,就这样给毁掉了。 尽管,目前来看,何盈秀比他预想得好得多,但她的祖父毕竟是何老相爷,家学渊源,有她这样优秀水准的女子不可能太多。 她们真的能行吗? 罗枫有着深深的忧虑。 吕氏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是不是错的。我们这一辈子的女人,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敢都不敢想。” 最初,来到这里,看到新长安巡逻的女兵,吕氏仍然记得当初心中的震撼。 “但是,这天下乱了,世道不一样了。” “许州主和异族的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来了。” “我们需要更多更多的士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他们的手底下活下来。而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若是许州主赢了,我们未必还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那么多中州人逃难,多少人家破人亡,我们还看得少吗?我们如果不是幸运,得到你朋友的帮助,只怕,我们当初也……” 吕氏摇了摇头,想都不敢想。 “这样的事,我不想有一天,也落在我们的头上。” “这次,我们还能逃到这里,有萧大人,有秦家庇护,下一次,还能再有谁呢?” “现在,我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这新长安,守住这新的大盛。” “有了国,才能有家,不然,就是国破家亡。” “只要能守住,无论怎么做都可以,无论什么都可以。” “老爷,这北方,除了这里,我们已经再也无路可退了。” 吕氏如此说道。 “是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知道了。” 罗枫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睡!” 天蒙蒙亮,萧素素照旧起床上朝去。 虽然说前几天发生了刺杀事件,但是,对她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还是有影响的。 一想到这影响,萧素素就忍不住苦了脸。 别人刺杀的明明是她,却不知刺激了何盈秀哪根神经。 如今的何盈秀啊,那是前所未有的斗志昂扬。她每日都精神饱满、斗志十足,并且工作热情极度高涨,完全成了个工作狂。 萧素素都有些吃不消她这过于旺盛的劲头了。 “秀秀呀,让你姑祖母休息一天可好?” “你想啊,你姑祖母前几日才经过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杀,这心到现在还在跳呢,怎么也该平抚个几日,你说是不是?” 萧素素摸着她的小心脏同何盈秀装可怜。 上个朝倒是没有什么。 可何盈秀最近不当人啊,她才是首相,她只是个云州主而已啊!为什么那些朝廷公文都要拉着她一道看? 萧素素觉得何盈秀变了。 要是以前,何盈秀怎么舍得这么使唤她? 萧素素多怀念以前的日子啊,那个时候,何盈秀任劳任怨,那些麻烦事,何盈秀全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一点儿也不让她操心,她顶多动动嘴皮子,出个主意,跑跑腿,打打架就行了。 可如今…… 萧素素觉得她手酸得都不像是她的了。 “不行!” 何盈秀一口拒绝。 她现在人手紧张,能派得上的人都得派上用场才行,尤其是萧素素,她头脑灵活,点子多,很多难题到她手里就迎刃而解了,这么好用的人不用怎么行? 百姓们如此护着她们,她们也要拼尽全力才对得起他们。 何盈秀下定了决心。 何盈秀也在抓紧招募人才了,她打算来个考试选班人才,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事,现在,能逮着一个可用的就决不能浪费。 不过,看萧素素一副困倦的样子,她也有点心疼,哄她。 “好了好了,姑祖母,就当疼你侄孙女儿一回好?帮帮我。等我空了给你做荷花饼吃好不好?还有荷叶饭,荷叶蒸肉,可香了。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萧素素震惊地看着何盈秀。 秀秀啊! 这才过了几日,你竟然都会说空话画大饼了。 咱们这破地方,哪里来的荷花还有荷叶啊?院子里连个池塘都没有,到处都是草,树都没有几棵。 你这样骗我,好吗? 萧素素很悲伤。 谁能把她那个温柔体贴入微的秀秀赔给她啊!早知道,就不让她做首辅了。 萧素素觉得她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无限忧郁的萧素素走到大厅,然后,又看到了暗杀事件之后的第二个影响。 然后,萧素素的头更疼了。 秦律身姿笔挺地坐在她郡主府唯一暂时能够见人的厅里——其他地方还没有空修呢! 第454章 姑祖父 大厅有点简陋。 不过,拾掇得不错的。 里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像样的家具,打造的家具讲究个实用,用的木材就是山上随便砍的,别说造型了,就连油漆都没有,就打磨得还算平滑,当然,也不排斥不小心哪里有点毛刺什么的。 秦律的袖子就不小心被毛刺给刮到,起毛了。 秦律不想看的,不过,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心里怎么也不得劲。 “明天,不,一会儿我让人送点家具过来。” 萧素素不乐意。 “我说了不用了。” 她倒不是跟秦律客气,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她在外头出生入死的,拿点东西也不亏心。 只是,秦家她也住过,里头的东西好是好,但,不是她的菜啊! 她农家丫头出身,虽然后来因为去的地方多了,也见了许多好东西,但是,那些好东西她看看还行,卖钱,不,换粮最好,给自己用,就总不那么舒心。 如果这地方,是别人的,临时住住也就罢了,可现在这里是她的家呢! 不是别人的,而是属于她的。 是真正的,她的家。 活了两世,算起来,这还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她的家。 小的时候的那个家,感觉是爹娘和哥哥们的家,她虽然住在那里,可总有些不大踏实,担心爹突然不知道怎么就又发脾气了,哥哥们倒是还好,不怎么会打她,但也不大理会她。 前世后来给郑家作妾,那里就更不是她的家了。 再后来,乱世来了,逃难的路上,郑家嫌她是个累赘,就将她扔了,一个人到处流浪,从北到南,居无定所,不过是到处漂泊,家?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到死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个家。 这世倒是强些,在牛头山娘娘寨里,倒是也有个小木屋。但那时,她还太过弱小,朝不保夕,那里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当个落脚睡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闲情逸致去捣鼓什么,因为不知道会在那里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需要离开了。 那里,也不是家。 但如今,如今不再一样了。 虽然是迫于局势,最终选择了入山。 但她现在有人、有粮,她已经不再那么弱小。 如今的她,终于有能力给自己一个家,也有能力去守护一个家了。 她真高兴啊。 虽然这个家还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萧素素也还没有想好,这个家她要弄成什么样子的。 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绝对不是秦家那个样子的。 那不是她心目中想要的家。 至于她想要的家究竟是什么样,萧素素不着急,慢慢想,慢慢弄就行了。 反正,她就一个人,嗯,不对,还有何盈秀,她说她怕一个人住,要同她一起住,那就两个人。 反正地方也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没有想好之前,虽然简陋了点,但萧素素宁愿就这么住着。 可能因为东西都是自己的,再简陋,住得也很安心,很自在。 这份心情,是再好的家具,再好的装饰也比不了的。 因此,秦律给的东西再好,萧素素也一点儿也不动心,如果是银子什么的,或者粮食什么的,倒是可以的。 萧素素有些遗憾的想,再一次对秦律表示了坚定的拒绝。 不过,这一次她却想错了。 秦律可不是那种被别人拒绝了一次还上赶着的人。 他说:“我什么时候说是给你用了?我是给我自己用。” 萧素素看着秦律:你好意思吗?就因为用不惯别人的家具,就要带着自己家具上门。你这样,好吗?呆的时间又不长,就这么一小会也不能忍,娇气得令人发指。而且,放在这里又能用几回,不浪费吗? 不过,显然,对秦律来说,这一点儿也不成什么问题。 秦律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庆儿,茶叶记得也叫人拿点过来,对了,还有棋。嗯,还带几本书还有换洗衣服!” 想想东西好像有点多,秦律又对萧素素道:“我看你前头空地儿还挺多的,给块地给我,我叫人来修个院子,不然东西都没地方放。” 还要修院子!!! 萧素素怒了:“这是我家,你东西为什么要放我家?” 秦律不以为意:“你是我妹妹,你家不就是我家?别这么小气。嗯,觉得吃亏的话,你也去我那边挑块地,我也给你盖个院子,不要你出钱也不要你出人出材料。” 秦律觉得,他这个哥哥做得老大方了。 萧素素不想说话了。 这哥哥,真烦! 果然是远香近臭,以前隔着老远的时候,萧素素觉着有这么个靠山挺好的。但是,如今住得近了,怎么觉着这么想绝交呢?尤其是最近,秦律被秦战吩咐要保护她之后,天天来报道,萧素素觉得,她实在是太难了:要时时刻刻忍住想要揍秦律一顿的冲动,真的很辛苦的。 都是那些刺客给害的! 当初被刺的时候,萧素素对那些刺客都没有什么怨气。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何盈秀、秦律的关系,萧素素对那些刺客的怨气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简直都快汇成一片汪洋大海了。还是那种波涛汹涌,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来一场海啸的那种。 萧素素不说话了,何盈秀有话说。 听到秦律要在她们家盖院子,何盈秀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郡主府是她和萧素素两个人的家,萧素素都同意和她一起住了,秦律竟然想横插一脚? 虽然如今萧素素也上了秦家的族谱了,但萧素素是先上的他们何家的族谱好不好?什么事情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长着这么好看的脸,却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当然,这种话何盈秀是没有胆子对秦律说的,秦律那张脸虽然好看,但常年在边关打仗,那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饶是如今何盈秀高居首相之职,见过的世面也多了、大了,但面对秦律,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怵。 不过,怵归怵,何盈秀还是露出个假假的笑容:“秦大人,这样不好?这府里毕竟只有我和姑祖母两个女流之辈,这,您一个男人……” 萧素素在心里暗自给何盈秀鼓掌。 说得好! 秦律却根本不接何盈秀的这话,只指出了一点:“在家里就不必讲朝堂里的那一套了。素素是我妹妹,你叫我姑祖父也可。” 何盈秀很想问候秦律他祖宗,但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说。 真是…… 罗枫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 第455章 竟然当真了 不但登门拜访,罗枫的阵势还摆得格外地大。 他是背着好大一个大背篓来的。 还不是到了门前才下的马车,而是一路就这么背着招摇过市而来,说要来拜访萧素素。 一大早不去上朝,来找萧素素,还背着这么大一个大背篓。 这是要干什么? 这样的奇异举动就是常人都不免引人注目,更不用说,罗枫还是堂堂的朝廷太傅,顿时引来无数注目的视线。 罗枫住在另外一条街,不过,离萧素素他们并不远,两条街道就隔了一条大街。 这片区叫做平安里,不过,百姓们都戏称这里是朱紫里,意思是这里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之家。 这样的家庭,政治嗅觉都格外灵敏。 最近朝堂上的风云变化还有暗杀事件,许多人嘴里不说,心里都关注着呢,私底下也多有猜测,认为这件事肯定不会就像表面这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算了,一定还会有后续。 罗枫这一来,顿时聚集了无数目光。 当然,事关如今朝廷上最为权势煊赫、炙手可热的人物,为了避免被误会,遭到池鱼之殃,大家很有默契地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府里的下人们出来打听。 当然,这是比较中立谨慎的人家的做法。 秦家一系的人或者萧素素一系的人,就完全没有这个顾忌了。 就像也住在这附近,如今被封为长安卫统领的扈三娘,听说了这事以后,本来都已经出发去上朝,都走了一会了,又骑马赶了回来。 而本来这个点在家里睡美容觉的金巧巧,听说了这事,立马就爬了起来,随手把头发用簪子盘了个道姑头,就匆匆地赶过来了,看这罗枫是要闹哪出幺蛾子。 那些人虽然暗杀萧素素不遂,但这笔账金巧巧记着呢! 若是今日这总跟她们作对的老头子敢再不识相地对萧素素做什么……金巧巧笑出了白牙。 扈三娘同她视线交汇,就看出了金巧巧的不怀好意。 只和金巧巧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说,便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这么多年,彼此作伴,可不是白白过来的。 身为女子,行走江湖讨生活有多么不易,她们比谁都明白。 别看她们看着强悍,但那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吃过的苦,遭过的罪,不知道有多少。 盛世都是如此,乱世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她们见得多了,她们比别人更加明白,在这样的世道,还能有如今的日子有多么难得。 是萧素素造就了这一切。 身在其中,她们更明白萧素素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每一次看似绝境的处境下,都是萧素素带着他们走出来。 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也树立了萧素素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 她是所有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只要她还在,不论处于何种不利的处境,他们心中依旧存有希望。 但一旦萧素素不在了…… 别看如今她们的实力看着很强大,只怕眨眼之间,人心就散了。 他们之中,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萧素素的地位,恐怕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取代萧素素的地位。 到时候,一切都会如同璀璨的烟火一般,立马就破灭,消失了。 要萧素素的命,就是要她们的命。 扈三娘、金巧巧的眼中,犯着冷光。 金巧巧摸了摸怀中的药包,从万嬷嬷那里搞到的,据说可以让人一直拉肚子,查不出原因,一直拉到死。 金巧巧觉得,挺适合罗枫的。 扈三娘打听了,这罗枫太傅没有啥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茶,时常去茶铺子亲自挑选茶叶,不假人手。他最近经常去的茶铺子,回去的路上,有一条河,如果马受惊了,一不小心往前冲进河里,再不小心淹死个人,虽然倒霉了点,但谁也不能说这不可能? 两人心中已经给罗枫安排好了。 不过,到了跟前,从人堆里挤过去一看,扈三娘、金巧巧呆住了。 他们还以为罗枫是来找萧素素麻烦的,不曾想,罗枫竟然是来给萧素素请罪的。 众目睽睽之下,罗枫竟然就这么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了他派人刺杀萧素素的罪行,不仅如此,他还将背上的一个大背篓递给萧素素。 萧素素疑惑地打开背篓的盖子,里面装的慢慢一背篓的荆条,那看着就又尖又利的粗刺,看得围观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用这些荆条抽人,不是开玩笑的? 这罗枫,难道疯了吗? 这是许多人心中升起来的唯一念头。 陶明澈也在人群之中,他知道罗枫并没有疯。 昨天才见过,罗枫哪里有半点疯的症状? 而且,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陶明澈也告诉了罗枫,罗枫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可以默不作声,可以将杜涓甩出去平息摄政王和萧素素的怒火,这也是陶明澈选择将一切告诉罗枫的原因。 他本来以为正直的罗枫也会这么做的,他不是个会包庇罪犯的人。 至于陶明澈自己,虽然会被罗枫责骂,犯了知情不报的错误,但是,毕竟他中途就退出了,离开杜家的时间,查也可以查出来,陶明澈还特别在离杜家不远的酒馆买了几瓶酒,对方应该对他有印象才对,一切证据都很充分。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从这件事里被摘出去,也能够得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罗枫为人厚道,他会替他说话的。 这是陶明澈在杜涓失败后深思熟虑之后做的计划。 他不能等到杜涓等人被人揪出来,到时候就晚了,他被视为和杜涓一党的话,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接近萧素素的机会了。 陶明澈不能看着事情恶化到那个地步。 但是,陶明澈万万没有想到,罗枫竟然将一切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担下了所有的罪责。 他这是为什么呢? 他肯定不是为了杜涓,他不会包庇杜涓那样的行为。 那是为了什么呢? 陶明澈突然想到了昨天他说的话,不由睁大了眼睛。 不会? 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只是为了拔高自己,好得到罗枫的同情而已。 而罗枫他却当真了? 不仅是当真,罗枫还真的这么做了,他用他的名声和前途,彻底打消了士人们结党,在朝中制造分裂,挑起党争的根基,彻底为何盈秀等扫清了障碍,从此之后,渐渐有了些气候的士党恐怕彻底没了底气,只能乖乖地在以萧素素为代表的太平州一系和以摄政王一系的秦家一系的下面求生了。 为了百姓,为了天下。 这是几句空话而已。 罗枫却真的愿意为了这几句空话去付出一切。 这一刻,陶明澈突然觉得羞愧不已,无地自容。 萧素素拿着一背篓的荆条,难得的有点呆。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有被当朝太傅负荆请罪的一天。 只是,这老大人头壳莫不是坏了? 明明这件事就不是他做的啊! 第456章 罗枫之请 萧素素也不知道秦律是怎么查到的。 不过,果然是家大业大的人啊!手底下人才济济,做什么的都有。 萧素素羡慕地流口水,她觉得这种人才她这里也挺缺的。 她也不是没有查,底下负责情报方面的刘大刀的人,也在查这个,可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啊! 怀疑当然也是有怀疑的对象的,方向是有的。能请这么多人刺杀,抓住的时机这么准,怎么看也不是一般人,而论这么痛恨萧素素,又有这个手笔的人,在朝堂上做官的概率极高,值得怀疑的人不少,罗枫一系的人最为可疑,不过,也不排除或许还有什么隐藏的被忽略的对象也有可能。 只是,怀疑对象好找,要确定是谁干的,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总不能单凭怀疑就给人定罪? 照这样做事的话,还不乱套了。 而从萧素素遇刺,刘大刀就开始查起,查到现在,仍旧同最开始一样,怀疑对象众多,明确目标一个也无,等于查了个寂寞。 可秦律那里,却已经查得一清二楚,都有谁参与,说了些什么话,谁是主导的,谁表现最积极……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差距也忒大了。 萧素素看着秦律拿过来的那厚厚一沓详细得过分的报告,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当下她就心动了,舔着脸问秦律借人,如果借人不成,那同意她派人去跟着学两招也行啊! 她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一点儿也不挑的。 秦律觉得萧素素关注的重点有点偏,貌似不应该重点在谁害她上头,然后想法子报复回来才对吗?打他人的主意是怎么回事? 秦律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当下就无情地拒绝了萧素素。 他怕借人容易,想要回去,就难了。 到如今,本来该回来报到的何先生还被萧素素扣着不放呢,还有,姚子长,似乎已经全然忘了他是谁的人了。 不止他们两个,就连陈大光那些回来了的人,心也跑了一半了,天天在他们云州军中吹他们跟着萧素素的那些事儿,什么厨房里嫂子姑娘们做饭的手艺啊,住的地方是怎么怎么贴心啊,还有什么大戏台子啊,唱戏啊,唱曲啊,烤肉大会啊,技能比赛啊…… 用陈大光的话来说,那日子过得可有滋有味了。 哪像云州军的伙食,简直是猪都不想吃。 搞得现在云州军军心都跟着浮动起来,秦律才将萧素素提出两军交换士兵训练的要求在军中一提,本来以为多少会遇到阻力呢,结果呢,将领士兵们报名一个比一个积极,为了抢名额,都干起架来了。 云州军给萧素素搞的都军心不稳了,现在萧素素竟然又打起暗阁的主意了。 秦律就呵呵了。 见秦律不接腔,萧素素有些失望,不过,饭是一口一口吃的,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墙角一下一下挖,总有成功的一天嘛。 萧素素看好了,可不打算轻易罢休。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萧素素有些可惜,不过,也只得暂时先搁下了。 偷师不成,那就先报仇! 萧素素可不是啥心胸宽广的人,自然是不打算就这么高高挂起,不追究这件事的。 别人都想要她的命了,她可不打算同人客气。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快意多了,忍着忍着,只会忍得内伤,什么好处都没有。 只是秦律说了,他们得到这些信息的手段特殊,因此不可能作为证据来指证那些大人,之所以给萧素素看,也是让萧素素心中有数,知道哪些人对心怀敌意,避免不小心落入别人的阴谋,吃了亏。 不能作为证据的话,那就不能明着来了。 不过,仇是不能不报的。 不能明着来,那就只有暗着来了。 嘿嘿,暗着来也好。 明着来的话,不过是降职什么的,朝廷都处罚了,她再私下报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不过,现在…… 嘿嘿嘿! 萧素素脸上一副失望的样子,心里却已经开始活动开来了,心里一个又一个鬼点子闪过,绝对让那些大人们大长见识。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采取行动呢,万万没有想到,罗枫竟然主动上门,认下了这件根本就与他无关的事。 这老头子,是吃错了药吗?还是老糊涂了呢? 一时,萧素素拿着手里的荆条,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罗枫真是罪魁祸首的话,都自个儿把东西送她手上了,她还不抽啊?可如今,打一个无辜之人,萧素素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而不仅如此,罗枫还“扑通”跪在了萧素素的面前。 “是我一时犯了糊涂啊!” “萧大人为国为名,做了这么多的事,功在国家,功在百姓。” “而我,却因为个人的偏见,对萧大人做出了这种卑鄙的事,现在想想,简直是无地自容。” “敌人来袭,没有人的时候,我享受萧大人你的庇护。” “一旦天下太平,我却反而计较起萧大人的女子身份,对你起了歹意。” “身为朝廷官员,竟然因为一己私心,刺杀同僚,犯下此滔天大罪,罗枫不敢求萧大人谅解。” “只愿萧大人不要因为罗某一人的卑鄙无耻而对天下士子寒心。” “须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有我们所有人都抛去成见,精诚合作,众志成城,才能让我们北盛强大起来。” “外敌就在卧榻之侧,愿大家都以我为戒,万万不可再行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若能如此,则我罗枫今日之行,也不算毫无价值了,虽死亦无憾。” 说完,罗枫对着萧素素深深叩首请罪。 这时,萧素素才明白了罗枫来此的真正用意。 他是想用自己一人,结束内耗,换来北盛内部的和平,重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这老头子! 萧素素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连忙伸出双手,扶起罗枫。 这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叫做罗枫的太傅大人。 他的头发已经有些微微发白了,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他的白头发长得有些早,眼角更是已经有不少皱纹了,显得有些沧桑。但他的眼睛,看起来却是这么地明亮,比许多少年的眼睛都还要亮! 这世间,有无数阴毒的陷阱杀机。 但也总有,像这般明亮的眼睛! 如同太阳一般,驱散了人心中的寒冷和阴暗。 萧素素郑重承诺。 “太傅所愿,即我萧素素之所愿!” “我萧素素必倾力而为,不负太傅今日之请!” 第457章 胡闹!真是胡闹 天才蒙蒙亮,宫城里的灯就已经全熄了。 三皇子周君,不,如今是大统皇帝周君了,并不注重享受,崇尚节俭,因此,宫中诸用,能省则省,避免浪费。 而周君本人,虽然年轻尚小,却格外勤勉。 此时,他不用人督促,早就已经穿戴整齐,正待出发。 因为登基的时日短,且云州民风彪悍,在衣着上风格也偏向简洁,绣工繁复的衣裳在云州并不大受欢迎,就连喜好美衣的女子都更喜欢衣料本身的色泽纹理及配色,除了嫁妆,鲜少谁的衣服上有大幅的刺绣的,或者干脆没有,更为利落大方,或者只做小范围的点缀。 这也导致绣工精湛的绣娘在云州非常稀少。 再加上登基匆忙,登基之后,更是一桩事连着一桩事儿。 因此到如今,连皇宫都只建了几个主要的宫殿,供周君居住,和朝会、办公、饮食、仓库等必须的功能性场所,其余的,还都只在图纸上,距离建成,尚且还远着呢! 在这种情况下,周君的一应服饰也只有降级了,无论是做工还是刺绣,同他过世的父皇完全无法相比。 因为礼服就只赶出了那么几件,要留着有重大典礼和祭祀的时候穿,所以,平常的时候,周君都是有什么穿什么,就是上朝,也是如此,并不怎么讲究。 这一日,周君穿的就只是普通的皇帝常服。 除了在边角的地方绣了些龙纹,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同其他人差不多,这倒也罢了,还是件半新不旧的。 昌安小心地抚着衣角,尽力想将衣服的褶子抚平整,无奈,那褶子就是不听话,手压下去是平了,以松开来,就又恢复原样了。 昌安看着,眼中一阵酸涩。 同样是皇帝,周君穿的同过世的孝平皇帝周允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昌安真为主子心疼,不过,他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来,已经又是一副讨喜的笑脸。 “主子爷,已经好了。” “时间倒是还有些早。” “要现在出发吗?” 本来按说该称“圣人”的,大盛皇室,习惯这么称呼皇帝,只是,这个称呼总让周君想起父亲周允,因此,周君不让臣子们叫他“圣人”,改为“圣上”,而像昌安这般在身边一直服侍,亲近惯了人,则沿用了旧时逃难时的称呼“主子爷”,将他们同大臣们的称呼区别开来,以示亲近。 周君正要回答,暗影来了。 暗影继续担任黑龙卫的指挥使,负责皇城的守卫工作,这件事,周君只相信暗影。当然,这只是明面上黑龙卫的工作,暗地里,黑龙卫还有别的使命,同样也是由暗影负责的。 因此,暗影平常事情很多,再加上他生性喜静,并不怎么喜欢出现在人前,因此,就是周君,除非有事召见,不然几乎也是看不到他的影子。 此时他却在周君即将上朝的这个点赶来,显然是有要事。 不然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的话,暗影都不会亲自来,就算来,也会在他下朝之后才来。如今踩着这个点儿,显然是因为有必须在他上朝之前就应该知道的事。 周君就立马停下了正要外出的脚步。 而果然,暗影带来了十分重大的消息。 “太傅大人主动认了刺杀的罪名。” “此时,已经自行投往刑部大牢。” 暗影躬身禀告。 “什么?” 周君失态地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太傅他生性正直,为人光明磊落,刺杀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是他所为?” “暗影,到底怎么回事?” “太傅现在如何了?” 周君一叠声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罗枫是父皇亲自给他挑的老师。 当然,那个时候,他的老师并不止罗枫一个。 罗枫虽然学问很好,但是,能给他当老师的,哪个学问不好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找个状元当老师,那难度简直是堪比登天,就是对不是普通人的达官显贵来说,找个状元当老师,也十分艰难,毕竟,人家都状元了,以后前途大大的有,谁愿意当什么教书先生。 但是,这对曾经的皇子周君来说,还真不是啥事,他的老师中,还有几名大儒,罗枫这资历,拿到当时周君的老师群里,还真不算什么。 不过,现在,周君身边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老师了。 父皇留给他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因为太过稀少,每一样都显得如此珍贵。 因此,一听罗枫出事,周君的心就立马悬了起来,十分担心罗枫的状况,其他的,一下子就全抛在脑后了。 暗影将详细的过程同周君讲了一遍,最后说:“我已经交代了刑部,让他们好好照顾太傅,太傅不会有事的。” 听暗影安排的妥当,周君放心了许多,这才有空思考别的。 罗枫这一出事,士子党彻底群龙无首了,只能沦为秦家和萧素素的附庸了。 “太傅怎么能如此?” “他这样做,朝廷上还有谁能替主子说话?” “胡闹!真是胡闹!” 昌安一个没有忍住,大声叱责起罗枫来。 昌安气坏了,还以为罗枫是个靠谱的,有了罗枫,周君在朝堂上就有了替他发声之人,为此,昌安没少在周君的面前替罗枫说好话。然而,他这份心显然是白费了。这么大的事情,罗枫竟然也不事先同他们商量一下,就这么自己做了决定。 背叛! 这是背叛! 昌安的脸都气红了,觉得他之前真是瞎了眼,信错了人。 周君倒没昌安反应这么激烈,他反而很平静。 对于自己的老师,周君还是很了解的,他的确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周君的心里甚至十分骄傲,他没有看错罗枫。 罗枫的确是个品德高尚、目光远大之人。 如此,才该是他们未来的方向。 吵来吵去的,把力气把时间都花在这些事情上头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回去,让敌人付出代价呢? 当初周君任命罗枫为太傅,主要是一时想起了去死的先帝,并不是想存心扶持谁同秦家打擂台,谁知道,事情后来有些失去控制了。 但如今,幸好已经重新回到正轨了。 只是,可惜了罗枫了。 是夜,周君亲自去了刑部大牢,见罗枫。 第458章 问策 “圣上,您怎么来了?” “这样的地方,哎……” 刑部大牢里,正在洗脚的罗枫,万万没有想到周君竟然会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想要赶紧起来给周君行礼,却因为太过慌乱忘了自己的脚还在脚盆里,一个打滑,差点儿连人带盆栽倒在地,还好周君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太傅别急,您先坐好,把脚擦干,穿了鞋咱们再说话。” “哎,圣上,哎,您千金之躯怎么能来这里,昌安公公你也是,也不劝着圣上一点。这、这……” 罗枫连连摇头。 但人已经来了,还能怎样? 总不能再把人给塞回宫里去?也只能依照周君所说,先把自己拾掇好了。 罗枫在拾掇自己,昌安在心里暗暗翻白眼:当他乐意主子爷来这里似的。 昌安眼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虽然说因为牢房也是新建的,倒是都还挺新的,尤其是罗枫住的这一间,可能因为他身份不同,上头的处置也还没有下来,刑部可能格外照顾了。不但是单独的一间,而且还有个通风的窗户,空气还不错,地面干净,床上的铺盖也是新的。甚至还有个桌子,柜子,桌子上有灯,还摆着几本书。其实条件还挺不错的,扑通百姓现在还未必有房子住呢! 只是,不管看起来怎么样,这里可是牢房啊! 让周君踏足这种地方,怎么都感觉挺秽气的,一点儿也不吉利。 昌安心里膈应得慌。 来之前,他就劝了,可周君根本就不听啊! 尤其周君如今,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面容冰冷,浑身都冒着寒气,让人一接近感觉都看要冻僵,看起来温和了许多,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居高位的缘故,随着他登基的时间越长,昌安在他面前就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压,根本就不敢违背周君的意思。 昌安在心里暗暗责怪罗枫,要不是他,周君哪里会来这种地方?还好意思怪在他的身上?真是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啊! 不过,这种话昌安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如今罗枫的面前,他却是不敢说的。 倒不是怕得罪了罗枫什么的。 就算罗枫是太傅,他也是御前的大太监,昌安哪会怕他? 不过是因为晓得周君定然不悦罢了。 但心里在嘟囔,昌安的行动可不慢,迅速让人用抬来的椅子安置周君在桌边坐下,并沏茶,昌安手里则接替了周君原本搀扶的位置,亲自扶罗枫在椅子上坐了,不仅如此,还拿了干毛巾亲自给罗枫擦干了,又贴心地让人取来了罗枫的袜子,又让人将用过的盆啊、毛巾啊撤下去,最后还亲自替罗枫整理好了衣冠。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贴心无比。 罗枫感动得不行。 一直以来,他对太监这种生物都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太监都是小人,明明位于天子身边,却不晓得规劝天子,引导天子好好治理天下,善待百姓,只会巴结逢迎、拜高踩低,一旦逮着机会,登了高位,就摆弄权势,贪得无厌,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以前昌安对罗枫恭恭敬敬的,罗枫只当他小人作派,对地位高的人一贯如此,并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罗枫都落到这个境地了,昌安对他,却依旧如此,并不曾改变,对身在大牢里的他和身在庙堂之上的他,并无差别。 罗枫有些惭愧,觉得他以前实在是偏见太深了,不管是对萧素素、何盈秀她们,还是对昌安、暗影他们。 总是受传统士子的偏见,对他们都怀着警戒之心,总感觉他们一旦掌权,就会成为朝廷的蛀虫,天下也会被他们搞乱。 事实上,当异族入侵,天下大乱之时,他们这些士子去哪里了呢? 周君的身边,不见他们的身影,是他们平常并没有放在眼里的暗影、昌安一路忠心耿耿地护着周君走到了如今。 虽然当初先帝遇难,宁王对外宣告,是身边的太监高升作乱,杀死了先帝,意欲自立为帝,但这种说辞,骗小孩小孩都不信啊!随便想想都是疑点重重,高升一个太监,当皇帝有啥用?还能把江山社稷传下去吗?数千年来,太监专权者有之,贪财者有之,结党祸乱朝纲的有之,可谋反作乱自己上位的,还真的是一个也没有。 比起上位,留着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路。 而且,既然是都做了这样的打算了,势必是精心筹备,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被宁王、郭威给灭了,甚至连逃跑都没能逃跑。 以有心算无意,还能整成这样,这得多无能的人才能办到啊? 怎么想,都全是疑点。 而同高升相比,在这次事件中攫取了最大好处的宁王和郭威的嫌疑可就大得多了,怎么看都是他们两个勾结,杀死了先帝,篡位登基。 这样的说法倒是合理得多。 然而,明知道宁王叛乱,因为先帝已死,许多臣子就一个个都闭上了眼睛,转而拥护宁王,没有谁去想揭开这其中的真相,没有谁想去查一查,那个号称也已经死去的三皇子是不是真的死去了。 这样一比,罗枫不由汗颜。 “多谢昌安公公了!” 罗枫真挚地对昌安道谢。 昌安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 倒不是这一声谢有什么特别的,罗枫是个文人,文人历来讲究个礼数周全,过往昌安替罗枫端茶倒水的时候,罗枫也没有少道过谢。 但昌安这样的身份,惯会察言观色。 尽管同样的话,但一点点语调的变化,他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同。 没有这份本事,他也不会成为周君身边的第一人了。 周君可并不是什么脾气好,好服侍的主人。 昌安能听出罗枫说这话的真心还有敬重。作为一个太监,昌安从别人那里收到财物,收到阿谀奉承,这些都不稀奇,但将太监当个人看的,尤其是自诩为“惟有读书高”的文人,却从来不曾有过。 即使面上还算客气,就像以前的罗枫,但那种隐藏着的高傲和鄙薄,却一直都藏在他们的心中。 但这一次,昌安没有感觉了那样的感觉。 昌安也只愣了一下,忙回道 “太傅大人客气了”,看向罗枫的眼神却柔和了一些。 这个文绉绉的老头子好像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周君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这点官司,他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这次来,一是看望慰问罗枫,二来也是向罗枫求教问策。 他以后该怎么办? 第459章 罗枫的建议 周君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他好像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好不容易因为罗枫的到来,积累起来的一点点势力,如今这么一整,眼看着又不成气候了。 罗枫认了这么大的罪,就算萧素素、秦战都无意于致罗枫于死地,萧素素也表示原谅了罗枫,两人握手言和。 但是,国有国法,不可能不处置。 因此,罗枫这个太傅是做不了了,不仅如此,罗枫还要去敢死营服役以赎罪。 毕竟,连从犯都去敢死营了,罗枫这个主犯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秦战承诺了会让罗枫在敢死营做些内勤,不会让他真的去冲锋陷阵,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若是出谋划策立了功,也可以功劳偿罪,甚至,还可以重新当官。 秦家论功,就算是由罪犯组成的敢死营,只要敢拼命,功劳够大,也能够再升上去,实打实的功劳,拿命拼的功劳,人人都会认可。出谋划策若是能立大功,也可以。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进了敢死营的,都是犯了严重罪行的,要累积能抵消罪行的战功,并不是易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成功的。 因此,罗枫能不能再起来,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短时间之内,他不可能再为周君做事。 好不容易有些班底的周君,眼见一下子又快要成光杆司令了,不由周君不郁闷。 他是不想罗枫同秦战、萧素素闹得水火不容,但也不想罗枫一下子跌到谷底啊。 辛辛苦苦弄个人才,好不容易形成了一个有些雏形的班底,现在一下子就没了,这心情,谁懂? 而更让周君郁闷的是,罗枫之后,怕是再无罗枫了。 毕竟,当初有些本事的人,基本都追随宁王南下了,还留在江北的,本来就不多,又经过了战乱,剩下的就更少了。 而且,东北这边,乱成一团,温和搅风搅雨,异族入关,北盛势弱,不得不暂时退入山里自保,晋州主、渝州主又借兵东进,攻入许州,势要复仇,将局势搞得更乱。 这样的情况下,东北这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与北盛一比,对没有成功南下的人来说,现在相对和平的丰州、青州也是更好的选择,比在异族联盟和温和眼下的北盛要安全多了。 这样的处境,就算是小小年纪就经历过从巅峰到谷底又再次爬起的种种艰难状况,心志远比大人都要坚韧的周君,不免也有些被打击到了。 人生,实在太艰难了! 罗枫有些惭愧。 这种局面的形成他实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是他当初想法再深远点,再宽容点,再有容人之量一些,再有大局一些,想必不至于让事情走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到了这个地步,覆水难收,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良策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慢慢想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北盛等不起,也经不起这样的内耗。 如果萧素素真的出了事,到时候她手下的那些人无人掌控,到时候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很难说。 这段时间罗枫看得很清楚。 虽然名义上萧素素是秦战的义女,但是,太平州一系同秦家一系却是两个独立的体系,太平州系并不受秦家的控制。 尤其是扈三娘和迟敬,从萧素素还处于微末时,尚未崛起时,就跟着萧素素了,他们的情分非比寻常。 一旦萧素素出事,他们愤而起事的话,以他们来如今掌控的军队人数,是远远大于云州军的。 纵然云州军战力强,可在这样的山里,想要完全镇压他们绝对不可能。 他们可以据险而守,若是势头不妙,也可以随时撤进深山,很难赶尽杀绝,一不小心,他们又会死灰复燃,重新杀回来。 到时候刚刚稳定下来的北盛又将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 到时候,北盛别说重新恢复河山了,恐怕自身都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 更何况,萧素素是秦战的义女,动了萧素素,就是打秦战,秦家的脸,到时候,秦战就算不反,还能对周君,对朝廷没有丝毫芥蒂吗? 毕竟,杀萧素素的人可是他和周君一起捧上来的。 想到这些后果,罗枫的背后都是冷汗直冒。 自己的人没有丝毫远见,闯下了这般弥天大祸,罗枫为了大局,也只能下了狠手拿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不过,对于周君以后的路,罗枫也是替他考虑过的。 虽然说要大家要齐心协力,不要内耗,但是,平衡也很重要。 秦家一家独大,萧素素同秦家一个立场,皇权衰微至此,也不是什么好事。 朝廷需要不同的声音,不能只有秦家一个声音。 于是,罗枫提出了他的建议。 这是他在去找萧素素认罪之前,就想了许久的,目前对周君而言,最好的路。 “圣上,我觉得,你该立后了!” 周君正坐在椅子上,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静静等着罗枫给他提供建议。 这是正经的。 这是严肃的。 这是涉及到朝廷命运,他这个皇帝未来命运的大事。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不急。 他充分给与罗枫深思熟虑的时间。 静静的牢房里,没有感受到什么风,但烛火依旧在缓慢地摇曳,一明一灭。 鼻间,隐隐有味道传来,混合了新漆的油漆味,木材的味道,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味道。是什么味道,周君说不好,但不怎么好闻就是。 这里到底是牢房。 就算再新,就算除了罗枫,里头根本就没有关什么人。 但牢房总不是客栈,空气流通不会怎么好,光线也不会怎么好,缺少了阳光,味道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太傅受苦了。 本来不该他受这份苦的。 一会儿回去了,让昌安找些安神香过来,又能遮掩一下味道,又能让太傅有个好眠。 周君正琢磨这事呢,冷不防,就听见了罗枫的话。 立后? 周君完全没有想到罗枫会冒出这一句,太过意外之下,一不小心“噗”地一下,茶水从他口里被喷了出去。 正好喷在了罗枫的脸上。 还有一片茶叶子。 滴滴答答的水珠滚落。 罗枫: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就算是不愿意,也犯不着这样??? 第460章 这是什么 昌安忍着笑,掏出汗巾子给罗枫擦脸。 罗枫木然,从昌安手里接过汗巾子,自己给自己擦,然后看见了汗巾子上沾着的茶叶子,他努力不去看用了权力控制表情以免自己笑出来的昌安,也不想去想这片茶叶子刚才在他的脸的哪里,还有里头有没有周君的唾沫……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就一片茶叶子和一脸茶水吗? 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 罗枫这么想着,手里不自觉地继续用力不停地擦着他的脸,其力气之大,简直快要把他的一张脸都擦掉一层皮了。 周君干了这种事,本来挺不好意思的,脸微微红。但是,看着罗枫那狠劲,心里又有些微微受伤:太傅就这么嫌弃他的口水吗? 周君记得,父皇可不嫌弃的。 小的时候,他还尿在父皇身上过呢! 那个时候,周君才刚出生没有多久。所以,这不是他自己的记忆,而是听服侍他的老宫人们说的。当时提起这事儿,老宫人们满脸的笑意,说那个时候是夏天,父皇兴致勃勃地要带他去划船,本来是宫人抱着的,可是父皇不放心,硬要亲自抱着他,结果,悲剧就发生了。当他突然尿尿时,父皇惊呆了,手足无措,慌乱之下,竟然用手去接他的尿尿。 哈哈哈…… 时隔多年,每回说起这事时,讲古的老宫人们,听故事的小宫人们,还有躲在树上,偷偷听的他,忍不住都笑得不行。 夏日的阳光,浓密的树荫,还有他从小到大的东宫以及永远都对着他就会露出笑脸的父皇还有温柔的玉贵妃以及高贵的母后和宫里那些记得的记不得的娘娘们…… 一切地一切。 明明还在他的记忆里栩栩如生。 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全没了呢? 再也见不到了。 见不到过去的一切,也再也见不到,见不到那个连他的尿尿也会用手去接的那个人了。 他的父皇! 他的父亲! 突然,悲伤在这一刻如同海啸一般汹涌而来。 在周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眼泪就如同泉水一般从他的眼中稀里哗啦地淌了出来。 汩汩眼泪落在了周君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冰冰凉凉的。 手一下就湿了。 这是什么? 周君一下子没有意会过来。 是下雨了吗? 刑部大牢竟然没有修好,漏雨,差评。 明儿个早朝的时候,得提提这事,工部是怎么验收的。现在朝廷工事这么多,不好好注意把好工程的品质关可不行,漏雨事小,可若是城墙啊,士兵的甲衣啊、弓箭啊、刀枪啊,也都这么个搞法,那如何要得?得给他们敲个警钟才行。 还有,得让人给太傅换个房了,这里可不好住了。 周君还在想着这里,突然听见昌安惊慌失措的大叫“殿下”,声音太大了,周君的耳朵都有些不适了,还有那是什么表情?那一夜,他们一同被父皇派的人护着逃离的时候,也不见昌安慌成这个样子啊? 真是,如今都当上御前太监总管的人了,怎么反倒还不如以前当个小太监的时候了。 这昌安,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不像话。 周君皱起了眉头。 不就是漏个雨吗?就算他淋了点雨又有什么好慌张的?一路北逃的时候,他们吃的苦还少了?这有什么好慌的? 真是的。 看这脸色,他都看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殿下”,一慌张,就把旧日的称呼给叫出来了,如今他可不是殿下了,还好这牢房里就只有他们三个,太傅是君子,不会乱说,不然给有些人听到了,昌安难免又要被人说嘴了。 太监本来就不被人待见,昌安年纪不大,位置又高,行事就更该周密一些,不要落人话柄的好。 他身边就这么几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周君可不想他也出什么事了。 太傅以后都不能常进宫来说话了,再少个昌安…… 周军还在想着,昌安却已经白着脸,大惊失色地扑了过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厉害?” 殿下什么,圣上才对。 周君正要斥责昌安毛毛躁躁的,说话也不过脑子,突然,昌安的话进入了他的脑海:哭?他哭了?说的是他? 周君怔怔地抬起手,摸了一下眼睛。 湿哒哒的。 他再抬眼,看着屋顶。 好好的,没有一滴雨漏下来。 原来不是下雨,是他在哭啊! 他怎么能哭呢? 他是皇帝,他怎么可以哭呢? 父皇的仇都没有报呢! 宁王没有死! 北丹还占着流京呢!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怎么能哭呢? 他有什么资格哭? 停下! 快停下! 他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事,等着做呢…… 周君命令自己的眼泪。 可是,这一次,他的命令不起作用了。 眼泪仿佛逆臣贼子一般,背叛了他,再也不听他的话了。 “停下!” “停下!” 周君暴怒,猛地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可是,还是不起作用。 他又抬起手,狠狠地朝自己的脸颊接二连三地扇去,“啪”“啪”“啪”……清脆的响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这回昌安反应过来了,拼命扑了上去,抱住了周君的右手。 “不要这样!” “殿下!” “不要这样!” 昌安也哭了,心痛地哭了。 见昌安抓住了右手,周君又要使上他的左手。 这个时候,罗枫也反应过来,扑了上来,抱住了周君的左手。 周君拼命挣扎,但是完全挣扎不开。 只能任凭自己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儿地流啊流啊流啊…… 昌安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却又暗暗想着,哭出来也好,哭出来也好。 从先帝出事,他们逃亡以来,周君还从来没有哭过。 昌安一直觉得有些不安。 这人不哭,郁结于心,不是好事。 太医就曾经说过。 但是周君就是不哭,也没辙。 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切都好了起来的现在,周君突然就哭了。昌安开始听慌乱的,但现在想想哭了也是好事啊。 就像昌安,之前每回想到一路逃亡时那些不幸病了,不得不拉下的那些曾经朝夕相伴的人,就曾经在夜里偷偷地哭过。 哭了之后,就舒服多了。 殿下,心里太苦了。 哭出来之后,也会好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君的泪终于干了。 让人打水、洗脸过后,虽然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但是,周君的情绪却已经稳定了下来。周君没有提刚才的事,而是同罗枫回到了正题。 “太傅的意思是,要我同秦家联姻,立秦家的小姐为后?” 冷静思考后,周君觉得这的确也是个极好的法子。 再说,皇室和权臣联姻,古来有之。 这样下一代就有了两家的血脉,有利于双方的关系更为稳固。当然,也有风险,如果是碰到了像青州屠家那样野心勃勃之辈,反而更加膨胀了野心,最终酿成了大患。 不过,他的情况不同,本来就一无所有了,只凭他自己的话,这辈子都别想报仇了。 周君不怕风险,他只怕没有机会。 问出这个问题时,周君的心里便已经同意了这事。 罗枫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别的秦家的小姐,是萧素素。” 第461章 一厢情愿 “萧素素?” “萧大人?” “萧州主?” 这人选是周君万万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一连换了三个称呼,确认自己没有搞错人。 在罗枫提出立后的事情后,其实想想,周君就也有这个意向了,然后他其实已经在脑子里其实开始过滤起人选了。 首要目标自然是秦家的姑娘们了。 让人惋惜的是,秦战的女儿大了,都已经嫁人了,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而如今还养在秦府的这些姑娘们,虽然都姓秦,但却全不是秦战的亲生女儿,只是侄女而已。 虽然也是血脉至亲,但到底差了一层关系。 尤其,秦战作为主帅,常年领兵,驻守在边关,少有回府的时候,秦战同她们之间相处时间少,想必就算有些情分,情分也不算深。倒是秦家的公子们,到了年龄都会入伍,同秦战的交集要多得多。 这样的情况下,立秦家女为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对此,周君表示怀疑,。 不过,反正现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 反正,他迟早也是要立后的。 秦家的姑娘出身高贵,秦家目前看来也是忠诚的,家风也正,实力也强,就算不考虑别的因素,只从立后来说,秦家的姑娘也是极好的人选。 周君心里也不排斥。 而根据以往周君对秦家的了解,秦家如今待嫁的有四位姑娘,在秦家分别排行第四、第五、第六、第七。 四、五两位姑娘年纪要稍稍大些,具体叫什么名字,周君就记得没那么清楚了,一来是姑娘家的闺名,避讳一些得好,二来也觉得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周君也就没有特别去记,只记得好像都是叠字,别的就记不清了。 不过,名字虽然记不清,别的周君依稀还是有些印象的。 好像这两位姑娘年纪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与他岁数差得有些多。 倒是排行第六、第七的两位姑娘年纪要小一些,只比他大两三岁,同他年岁更为相当一些。 但是只从年龄上来说,周君不喜欢年龄相当的,他更偏向四五两位姑娘一些。 他觉得作皇后的话,还是年纪大些得好。 周君希望自己的皇后能够懂事能干一些。就算朝堂上帮不上太大的忙,至少也能管好后宫诸事,不需要他操心这些。 而若是年龄太小的只怕现在还一团孩气呢!想也知道不会太懂事,能力只怕也不够。 周君可不想娶个孩子回来,什么事还要自己操心,自己哄。 不过,四姑娘父母双亡,而五姑娘则是父亲去了,母亲也改嫁,都不在秦家了,两人也没有什么兄弟作为助力,在秦家势单力孤。 但六、七两位姑娘就不一样了,她们的父亲是秦家七老爷秦戎。 秦戎掌着秦家的庶务,又是秦战的秦战的亲兄弟,被秦战看重。秦戎本人虽然不在军中任职,但是他是个能生的,子嗣众多,如今在军中任职的都有好几个。虽然不比秦律位高权重,但是也都是颇有能力,能够领兵打仗的军官,以后扶持一下,未来可期。 从这方面来说,六、七姑娘又比没有什么依靠的四、五姑娘又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尤其七姑娘,还是七老爷的嫡女,比六姑娘又胜一筹。 只是,七姑娘年纪也太小了些,而且,据说因为父母都十分宠爱的缘故,性格天真烂漫,十分活泼。 这样的性子,当皇后…… 几位姑娘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点,到底要选哪一个,周君也很纠结。 但是,无论他怎么想来想去,也只是在这几个人选里轮番打转。 至于萧素素,虽然名义上她也是秦家的女儿,但是,周君想了所有人,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地想过她。 皇后? 萧素素? 怎么可能? 疯了? 周君看着罗枫,眼神充满震惊,如同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萧素素是什么人罗枫又不是不知道? 那可是年方十二,嗯,如今应该是十三了,才十三! 才十三岁,就以女子的身份,在荆棘遍地的乱世,不但保全了自身,还收拢了如此多的人手,连温和也在她手里没少吃亏,敢拉着才训练了一个月都不到的军队直接奔赴边关,同异族作战…… 这样的奇女子,古往今来,能有几个? 她是巾帼、是豪杰、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她这样的女子,也嫁人?相夫教子? 周君无法想象。 尽管嫁给他是当国母,但也只是名头好听而已,本质上,同那些大家族里的主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萧素素哪里像是能被关在后宫里的女人? 周君无法想象。 她应该在朝堂上,应该在战场上…… 唯独不该在后宫里。 周君越想越觉这提议是荒谬至极。 太过震惊、不敢置信的周君伸出了手,摸了摸罗枫的额头。 “好像有点烫。” “昌安,去叫个太医来。” 周君如此吩咐。 一定是生病了、发烧了,不然,无法解释罗枫说的胡话, 周君如此认定。 罗枫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他期待的反应。 “别,不用叫太医。” “我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热,我很清醒。” 罗枫强调,不过,看到周君怀疑的眼神,罗枫也知道,他这几句话怕是白说了,周君根本就不信。 罗枫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的,如今也顾不得了。 说说不是罪! “之所以让您选择萧素素,而不是其他姑娘们,自然是有我的理由。圣上,请您听我说。” 罗枫对着周君将他的理由一一娓娓道来。 在罗枫看来,对周君来说,以北盛朝廷目前的状况,虽然也许并不出于秦战的本意,但客观的事实上,北盛朝廷几乎都被秦家一系的人给垄断了。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再培养一个可以同秦家相抗衡的人和势力,实在是太难了。 只怕才一开始,露出些苗头,就立马被人掐灭了。 就像之前的他们一样。 既然培养新势力这条路走不通,至少暂时是走不通,那么为什么不挑个现成的去扶持呢? 而萧素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萧素素有实力。”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实力。” “圣上,若是能争取到她,你就可以逆风翻盘了。” “就算是秦家,也无法忽视萧素素的意见。” 周君又何尝看不到其中的好处。 只是—— 周君无奈地看着罗枫:“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太傅,您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你觉得,萧素素会乖乖听我们的安排吗?” 周君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萧素素时的情景。 那绝对不是个会任由别人摆布她的人。 即使,摆布她的是皇权。 这回,呆住的是罗枫。 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皇后耶! 国母耶! 哪个女子不想做这女子中的天下第一人。 怎么可能有人会拒绝呢? 不过,现在想想,罗枫有些不大确定了。 难道,真是他太想当然了? 第462章 为什么 嗯,的确是罗枫太想当然了。 “我不要!” 秦律才提了一句话头呢,还来不及多说两句,萧素素就给一口拒绝了,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 “为什么?” 秦律不解。 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从秦家的角度来说,就算要同皇家联姻,萧素素也绝对不是个好对象。 萧素素如今不但掌控了新长安的防卫,但这也就罢了,可她的实力远不只于此,除了扈三娘的这支维护新长安的军队之外,她手下还有好几十万的军队,经过数月的训练,虽然远远谈不上精兵,但是,也不再是一点儿战力都没有的乌合之众了。 如今的萧素素早已今非昔比,她若是站在了周君的那一边,给秦家使绊子,绝对会相当棘手。 当然,秦律也不是毫无应对之策。 事实上,上次杜涓他们的刺杀固然像个笑话,但是,有一点,他们却看得很准,没有搞错。那就是太平州一系看似强大,但软肋也是十分明显。因为时间短的缘故,他们还远远没有形成一个稳固的领导层,如今是因为萧素素,才将这些人拧成了一股麻绳。但一旦失去了萧素素,他们只怕立马就会分崩离析。 当然,如果给他们时间的话,这一弱点可能会慢慢被补足。 但当前,他们内部没有第二个可以接替萧素素的人选。 不论是迟敬,还是何盈秀,还是扈三娘……都还差得很远。 而他们同太平州的那些本地军队,也存在着隔阂。 不像萧素素,因为亲自带领军队赴边关,夺匪寨,迁百姓,建新长安……一桩桩、一件件,在这样的乱世里,在温和和异族的一两百万的敌人威胁下,竟奇迹地将整个州的百姓们几乎都保全了。 在百姓们的心目中,萧素素声望空前,再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在太平州的地位。 不仅太平州内部的人不行,就是秦家,秦战这个摄政王也不行。 所以,刺杀萧素素是对的。 错只错在,他们的实力太弱了而已。 若换了秦家和秦律,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萧素素身手固然不错,可再强,一个人,总是血肉之躯。萧素素身边,虽然有些护卫,但是,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高手。 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的办法。 萧素素是秦律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她也是秦家人。 秦律并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只是,人心难测。 皇帝抛出的诱惑太大了。 对萧素素来说,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如果同皇权联手,萧素素真有可能获得可以同秦家分庭抗礼的权力。 这样的好处,皇帝他们看得出,秦律他们看得出,萧素素定然也是看得出来的。 换了秦律自己处在萧素素的位置,秦律也不能说不心动的。 当然,凡事都有利有弊。 与皇权联手之后,她势必无法再像以往一样得到秦家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得与失总是相伴的。 就看如何抉择了。 秦律觉得萧素素有可能会同意,也想过,她可能会拒绝,不论选择哪个,都是说得通的。 但秦律唯独没有想到,萧素素会拒绝地这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仿佛对她来说,这根本就是件连考虑都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也太干脆得过分了? 不仅是秦律,想必别人也没有想到过。 秦律听到了某处突然变得急促的声音。 但这是因为他格外留意的缘故,不然的话,这么细微的变化,就算是他,也不可能轻易就察觉。 秦律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某些人既然想听,那就让他们听个够好了。 既然拒绝,那当然要打铁趁热,拒绝到底了,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秦律立马追问萧素素理由。 不过,这也不只是为了给别人听,其实秦律心里也是十分好奇的。 实在是,好歹也是皇帝,好歹也是后位,你就这么犹都不犹豫一下就一口气拒绝,连个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的,这样好吗? 起码也委婉一些,给人家留点面子啊? 秦律觉得,这次的事情过后,或许他该找先生给萧素素补补课,关于怎么委婉而礼貌地拒绝,不让别人尴尬的礼貌言辞。 不过眼下,看来是来不及了。 秦律悄悄扫了下屏风后,眼带笑意。 为什么? 萧素素诧异了。 这还用问吗? “圣上才多大啊?” “我多大了?” “这配吗?” 都不说她上辈子是活了二十多的人,就这辈子,她都十三了呢!皇帝那小屁孩,七岁?八岁? 她可不想带娃。 说完了之后,她还又补充了一句:“话说,就算要立后,是不是也太早了?这么小成亲,能干嘛?” 一个娃娃还能造孩子吗? 她都怕他有心而无力呢! 这不是造孽吗? 谁想的这缺德主意? 啧啧啧! 也不怕祖坟被人刨。 萧素素表示鄙视。 秦律听了萧素素的话,差点忍不住爆笑,不过,他还是以绝佳的自制力给忍住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那么自然。 他好奇地问萧素素:“你以为圣上多大?” “七八岁!” 萧素素毫不考虑地说,不过,看看秦律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大对。 “九岁?” 萧素素试探地道。 好像还是不对。 萧素素勉强道:“十岁,最多十岁,不可能再多了。”说着,萧素素还比了比自己的下巴:“他个子才到我这里呢!” 总不至于说跟她差不多大? 就算说了,萧素素也不信。 这一定是骗人的。 她是姑娘家,都这么高,周君是男孩子,若是同龄,怎么可能才到她下巴? 所以,周君绝对最多十岁!!! 萧素素绝对、肯定、认定。 萧素素的理由让秦律差点喷饭,不过,还真是呢。萧素素没有说的时候,秦律也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圣上的身高…… 哐! 砰! 萧素素疑惑地问秦律:“这是什么声音?” 秦律面不改色:“是庆儿,在整理东西呢!” “喔。”萧素素点头,招呼了一声:“庆儿啊,你动静小点啊!突然这么一下子,吓人好不好?” 屏风后传来了庆儿的声音:“知道了,素素姑娘,不,七姑娘。” 萧素素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庆儿啊!” 秦律挑眉:“那你以为是谁?” 萧素素吐了吐舌,嘿嘿地笑了。 秦律纠正萧素素:“圣上其实跟你一年的,这样的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萧素素摇头:“比我矮这么多的,我才不考虑呢!要联姻的话,你找别人好了,可别打我主意啊!告诉你,真逼急了,我可就跑了啊!” 说完这话,萧素素就想跑路了。 “你大热天的叫我就这事啊?很热的好不。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要回去吃冰镇西瓜了。才开的,等我回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萧素素很是哀怨地看着秦律。 秦律无奈。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去,成了?” 萧素素讨价还价:“得两个,不,我们那人那么多,少说也得五个才够分。” “行了,去!” 萧素素哼着歌心情极好地走了。 她离去了,秦律转入了屏风后,微微拱身。 “圣上。” 屏风后,坐着周君,身边站着的,还有昌安,以及陶明澈。 第463章 回马枪 周君绷着一张小脸,端正肃穆。 见秦律行礼,他微微抬手虚扶,秦律顺势起身。 周君客气地对秦律道:“多谢秦大人成全,朕就先回宫了,改日朕在宫里请秦大人吃饭。” “圣上无需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律同样客气地道,然后礼数周全地亲自送了身穿便服的周君和陶明澈出门,再看他们上了马车,并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 直到马车消失,彻底无影无踪了,秦律这才又回了刚才的书房。 然后他将庆儿也打发了出去。 待得书房再无其他人的时候,秦律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君刚才虽然装得还像那么回事,但是,那走路那怎么看着都有些僵硬的姿态,完全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态。 这真不怪周君。 试问哪个少年被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女嫌弃个子矮,能还镇定自如的? 因为个子矮被拒婚,哈哈,哈哈—— 秦律笑得简直停不下来。 刚才他就想笑得不行了,顾忌周君的面子,一直忍着。 不行了,他非得好好笑一回不行,不然都要憋出内伤来了。 萧素素啊萧素素,她那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秦律边笑边摇头。 就在这时,窗户边突然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 萧素素半个身子倚在窗上,笑眯眯地看着秦律,问他:“三哥,你在笑什么啊?这么好笑,要不要同妹妹我一起分享分享啊?” 秦律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这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在窗下躲了多久了? 庆儿那小子竟然没有给他提示一句。 被萧素素逮了个正着,饶是秦律,也微微有些尴尬。 不过,秦律就是秦律,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么点事儿算什么。秦律以手握拳,轻咳两声,便已经将心态调整过来了,并且先发制人,转而皱眉看着萧素素。 “来就来了,躲这里干什么?” “好好的姑娘家,大门不走,走窗户,什么做派?” “姑娘家就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 一叠声的训斥话语出来,麻溜儿地很,可见这番话的熟练程度。 萧素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这套说辞,秦律不腻她耳朵都快要听起茧了。 萧素素抬起手。 “停!停!三哥,你别念了。我又不是孙悟空,老给我念啥紧箍咒啊!” “你别念叨,刚才的事我也不提了。” “成不?” 虽然难得逮住秦律的把柄,就这么放弃取笑他有些可惜,不过,她的耳朵实在是遭不了秦律这念经般的唠叨的罪。 秦律眼含笑意,见好就收,招呼萧素素。 “进来!” “想必是有话说才回来的?” “庆儿,给姑娘上茶。” 萧素素赶紧地:“我要喝绿豆汤。” 这大热的天,喝什么茶? 说完,萧素素还补充了一句:“要冰镇的,还有,要甜一点。” 庆儿瞅了瞅秦律,不见秦律反对,便晓得这是默许了,于是就下去准备了。 萧素素则双手一撑,就要从窗户翻进去,可惜秦律先一步发现了她的意图,人往窗户一挡,指着门:“走那边!” “那边这边不一样?” “还要多走几步路,好麻烦的。” 萧素素嘟囔,很是不情愿。 无奈秦律根本就不让路,并且态度十分坚决。 萧素素实在没辙,这么大个人杵在那里,她钻也钻不进去,大热天的,她也不太想打架,出汗太难受了。 萧素素只得不情不愿的移步从门进了。 一进去,她就很自觉地往窗户边的榻榻米上一瘫,同时舒服地叹了口气。 “真凉快啊!” 不得不说,她这三哥真会享受。 一整张榻榻米都是用玉做成的,这样的夏天,躺在这上面,真不是一般的舒服。听庆儿说,这张床还是冬暖夏凉的,到了冬天,又一点儿也不冰冷。 萧素素整个身体都恨不得贴在上头不动了。 继时不时的暴雨之后,入了伏,又开始天天大太阳暴晒了。 动一动,就满身的汗,就算一个劲儿地摇扇子,也不起什么作用,尤其令人发指的事,还没有什么风。 这可是山里啊! 连山里都这么热,可以想见外头热成什么样子了。 萧素素最近睡都睡不大好,秦律却天天享受着这么好的东西。 萧素素慕了。 见萧素素完全没个人形的样子,秦律下意识皱眉又想训她,还有,姑娘家冰的吃多了不好,不过又看到她眼下的青色,到底心软了一下:当然,这绝对跟萧素素刚才说他是唐僧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真是,拿她自己比孙悟空就算了。 以一个姑娘家来说,她实在太能折腾了。 但是,他?秦律? 同那只会等着别人来救的唐僧有哪点儿相像? 再说,他哪有唐僧那么啰嗦? 怎么可能? 问谁,谁也不会说他秦律啰嗦啊! 从小到大,他都从来没有啰嗦过好不好? 君子持重,尤其处在他这样的位置,一言一行更要以身作则,怎么可能会啰嗦个不停?没见过哪个领导者会啰嗦个不停的。这样部下怎么会敬重他? 他的威望这么高! 事实证明,他同唐僧绝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绝对没有想要说萧素素的袖子都卷起来了,胳膊都出来一截了,还有,打个哈欠,嘴巴张那么大,头发也有些乱了,还有,还有…… 他真的没有。 于是,秦律不但没有念叨萧素素,还找来了一把扇子递给萧素素。 他这院子,虽然绿树如荫,种了不少树,因而比起别处还算凉爽。但今夏入了伏天气格外热,今天又没有什么风,树枝都安静地惊人,动也不动。 特别因为匆匆离开,冰窖的冰肯定是没有办法运过来的。 所以房间里没有冰用。 就算庆儿用心,天天在地面洒水,屋子里也放了冰凉的井水降暑,想了许多办法,但是,没有冰的夏天,还是格外难熬。 秦律长这么大,第一次过这么热的夏天。 就算打着扇,身上也有些濡湿,一点儿也不爽利。 庆儿的脚步声过来,停在了门口,马上就要进来。 萧素素这个样子,给别人看到可不好。 秦律连忙喝止:“东西给我,我与素素有话说,你就在外头。”说完,秦律走到门边,将托盘接了过来。 上头,两碗冰凉的绿豆汤,看着就格外的凉爽。 萧素素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两眼放光,狗腿地将小桌子放在了榻榻米上,贴心地给秦律放上了软垫。 “这里!这里!” “三哥,我们就这里吃。” 秦律依言放下,然后在对面坐下。 萧素素咕噜咕噜先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汁液入喉,她幸福地眯上了眼。 秦律这时候才问她:“专程回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专门来吓我的?还是后悔刚才拒绝的这么干脆,想反悔了?” 第464章 顺竿爬 萧素素忙着喝绿豆汤,没空搭理秦律。 咕噜咕噜好几大口,喝了个痛快后,才抬起头来,赏给秦律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还有机会反悔吗?你刚才送出去的是谁当我眼瞎啊!” 当时秦律虽然说是庆儿,但是,萧素素可没真信。 她这三哥是个什么性子? 他身边可能有这么做事不小心的人? 庆儿如果真是这么个冒失的性子,只怕在秦律的身边一刻钟都待不了,更不用说长年累月地服侍他了。 萧素素当下就留了个心眼,说是走人,转头就又杀了回来,果然就被她瞧了个正着。 “真是,圣上在里头也不给个提示,这下我可将人给得罪到底了。” “以后若是被人秋后总算账,都是你害的。” “你可要负责到底才行。” 吃了这么大的亏,萧素素怎么着都觉得得找补一点回来才行,当下就狮子大开口了。 嘻嘻,负责到底。 她喜欢这个说法,到时候可以操作的余地就大了去了。 一锤子买卖固然也不错,但细水长流她更喜欢啊! 萧素素的表情像偷吃了蜂蜜的狐狸。 萧素素话说的可不客气,还气呼呼地赏给了秦律一个超级大的大白眼,但是,秦律现在心情极好,一手培养出来的白菜总算没有被猪给拱了,还是自家的,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翻白眼,秦律也不像往常见了就皱眉头了,硬生生地还瞧出几分可爱来。 笑着伸手揉了揉萧素素的头,秦律一口就应了。 “放心。” “有三哥在。” “不管是谁,也别想欺负你。” 在这样的诱惑下,萧素素还能保持本心,不被权力和利益所迷惑,见利忘义,他这个妹妹,秦律说不出地满意。 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萧素素嘿嘿地笑了,伸出手掌。 “口说无凭。” “击掌为誓。” “幼稚。” 秦律轻哂,不过,到底还是伸出了手掌。 秦律的手很大,成年男子的手,几乎有萧素素的手一个半大。 萧素素的手就要小得多了,纤细,仿若无骨。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两掌相触的瞬间,秦律却感觉到,萧素素的手并不那么柔软,而是有些硬的感觉在的,这是秦律熟悉的坚硬,他的手亦如是,常年握着武器的手,都是如此。 这一路走来,她吃了许多苦? 即便如此,她的脸上却永远带着笑容,明朗得像湛蓝的天空,不见半丝乌云。 她从不言苦。 秦律看着萧素素的眼不由更柔和了一些。 她,真的很努力啊! 远远比他最初预计得要好太多太多。 萧素素十分敏锐地察觉了秦律的情绪变化,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她一时也没有想过来,不过,萧素素向来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机会,竿子都递过来了,不顺杆子爬一爬,那不是太亏了? “三哥,你看,我这得罪的人也太多了。” “妹妹我这心里很不安啊!” “你说,我的人虽然不算少,可是,你也知道,底子太差了,不碰到高手还好,碰到厉害一点的,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啊!” “我真担心,一不小心,我就被人给交代了。” “这么美丽可爱善解人意又一心站在你这边的妹妹,若是就这么完了,三哥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 啦啦,萧素素小嘴巴叭叭地说了一大堆,主打一个苦情牌。 同时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据说,她这样看起来最无辜可怜,让人无法拒绝,不过,太久没有用这一招了,萧素素觉得她业务好像有些不太熟练,眨巴眨巴的,怎么老觉得有些别扭呢? 明明前世很熟练的技能,怎么一时找不回感觉了? 萧素素感觉她眼皮怎么好像有些抽筋? 心里不由暗暗叹息一声,果然什么技能都是需要练习的啊,一不练习就生疏了,看秦律古怪的眼神,萧素素确认卖萌失败。 错了就错了。 明知道错了还一条道黑到底啊! 萧素素果断放弃,不再跟她的眼睛较劲了,这下果然舒服多了。 不过,私底下,萧素素决定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练练这个技能。技多不压身,尽管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派上用场,但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可不能不会。 本来会的东西突然变得这样陌生,萧素素心里怪不踏实的。 好,一定要再捡起来。 现在学的要好好练,以前学的也不能丢。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萧素素在心里发誓,嘴里还不忘继续着卖可怜,表情一时管理不到位,嘴巴可不能也掉链子。 连绵不绝的话听得秦律耳朵疼。 秦律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萧素素的滔滔不绝,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素素:“说重点。” 有戏! 萧素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都快发光了。 “三哥,给我培训几个高手呗?” 上次没有成功,萧素素心里可一直惦记着这事呢,这会儿眼看着似乎有机可乘,立即毫不犹豫地提了出来。 虽然说有这么个哥哥,有秦家这个后盾挺好的,但是,私心里,萧素素还是觉得,谁有也不如自己有啊! 实力这种东西,多少她都不嫌多的。 萧素素搓了搓手,心痒不已。 秦律摇摇头,还真是打蛇随着棍子上,不过,萧素素今天的表现的确很好。作为主帅,就该赏罚分明。 立了功的人,秦律从来不吝于奖励。 如今的萧素素,秦律觉得,她有这个资格了。 他干脆的点头:“我会通知暗阁阁主,到时候他会派人和你联系的。” 真的成了! 萧素素高兴得跳了起来,翻了个跟头。 “我这就回去选人。” 说着,萧素素朝秦律挥了挥手,一溜烟儿地就跑远了,这回是真真正正地走了,没有再回来了。 真是,一点儿也不稳重。 姑娘家的,笑不露齿、行不摇裙,专门派了先生去教她,都学到哪里去了? 秦律摇头,却没有发现,他的眼底全是笑意。 而待萧素素的人影都不见了,秦律眼里的笑意也淡了,很快就平静无波。 “庆儿。” 庆儿心里苦。 “是,我这就去领罚。” 这件事的确是他错了,坏了规矩。 秦律颔首:“不得再有下次。” 萧素素是哼着歌回到郡主府的,才回来,何盈秀就匆匆地迎了上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素素挑眉:“怎么?有事?” 何盈秀点头:“宫里的天使来传话,说圣上招你入宫。” 第465章 召见 何盈秀有些担心。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未知总是让人忧虑的。 何盈秀打点天使,想好歹得些提示,可是,那天使打点是收了,可具体是什么事情,却一点儿口风也没有漏,只提示说,圣上的心情不大好。 真是,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 人活着谁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 心情不好找素素干嘛? 素素又不是啥开心果。 心情不好自己一个人哪里凉着哪里待去,烦人! 萧素素有些心虚,最开始她也不知道皇帝在里头啊,若是知道的话,她也会好好想个说辞,不至于说人家矮。 虽然,皇帝是真矮。 萧素素悄咪咪同秦律打听了一下皇帝究竟多大了,惊讶地发现,皇帝竟然同她是一年的,也就月份比她小一些而已,可这个头…… 萧素素回忆了一下,曾经见过的圣人,身高似乎、好像也不怎么高? 莫名,萧素素同情了下皇帝,他以后长高的可能性好像不高啊! 只是,不是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吗? 皇帝还找她干嘛呢? 总不会还不死心? 真麻烦! 萧素素抓了抓头发,觉得真是人在家中坐,麻烦从天上来,烦躁。 尤其是这天气,刚吃了绿豆汤凉爽一点,这会子却又火气噌噌噌地起来了,真是,这天道,还让不让人活了?之前那些日子,一场雨接一场雨的,也让人挺烦了,可同这连土都快要烤干的热法一比,得,还是下雨强点,湿就湿点,她认了。 但萧素素认没用啊,老天它不认。 所以,萧素素最后还是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进宫了。 郡主府离皇宫并不远,也就几公里的路,天气好的话,早上起来去皇城边上遛个弯儿再回来,气儿都不带喘的。 但如今这样的天气,还骑着马呢,没几步萧素素就浑身都汗流浃背了,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让人别提有多难受了。 真是! 皇帝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不然…… 格格格。 萧素素磨牙霍霍,恶从胆生。 周君这时候已经醒过神来了,记起刚才叫人去传萧素素的事,周君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干了什么? 只是,当时他实在是越想越憋闷,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倒不是因为萧素素拒绝他,周君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的。 同萧素素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若是论私底下的话,单独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么一次而已,但是,对萧素素,周君却并不觉得陌生。 当初,之所以选定萧素素为中间人之前,暗影他们是对萧素素做了详细的调查的,萧素素是哪里人,又是怎么跟何盈秀搅合在一起的,一路上都做了些什么……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巨细无遗。 而在选择了萧素素之后,她做的那些事,周君就更清楚了。 这回不是私下调查了,暗影是同萧素素一起做事的,他一一都汇报给了周君。 萧素素从来都不是个好性子、好摆布的人,她的行事往往叫人意想不到。 所以,萧素素拒绝后位,周君并不算太意外,早就想过的事情,有什么可奇怪的? 针对这种情况,周君甚至同罗枫详细讨论过,想出了好几套说辞,准备说服萧素素。只要秦家不从中作梗,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为此,周君甚至按照罗枫的建议专门跑了趟秦家,防备秦家给萧素素施压,让这事再多生波折。 只是,周君怎么想也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嫌弃他个子矮。 因为个子矮被人拒绝!!! 这辈子,周君都没有想过。 他哪里矮了? 他哪里矮了? 他就是还没有到长的时候而已。 他母妃个子可高了,宫里没有比他母妃个子更高的女子了。就萧素素那身高,矮他母妃一大截呢! 周君选择性地忽略了萧素素如今年纪还小还在长身体这件事,以及,他父皇好像还没他母妃高这件事。 许久不曾想过母亲了,一时,周君有些恍惚。 他生母去得早,在他还不大记事的时候,就走了。 容貌周君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她一见到他,脸上就都是笑容,浑身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然后,就是她的个子特别高挑,似乎很担心他长不高,总是叫嬷嬷煮奶给他喝,说多喝奶才能长得高,说家里的爹爹、兄长们个子都高,若是他个子矮了,以后见了面可怎么办才好啊! 父皇承诺了母妃,等过几年就设法将母妃的父兄调到京都,只是,母妃命薄,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母妃…… 周君一时想得出神了。 “长平郡主到!” 昌安来报。 沉浸在思绪中的周君回归现实,一时有些慌乱,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还没有想好要同萧素素说什么呢! 总不能说他叫她来,就是为了告诉她,他的母妃曾经是后宫个子最高的女人,所以他只是还没有开始长而已,男人长个子本来就比较晚一些,以后他个子一定会比她高的!!! 所以,做人不能这么鼠目寸光,只看当下,一定要放眼以后、放眼未来!!! 懂不? 虽然周君挺想这么说的,可是,总不能真这么说? 这么说不就暴露了他偷听的事? 身为皇帝,偷偷摸摸藏起来听人说话,那他这面子往哪里搁? 周君说不出口。 可不说这个说什么? 自从罗枫入狱以后,朝廷风平浪静,上上下下一片太平,实在找不出啥值得一说的事儿啊? 周君有些慌,不过,他是皇帝,他不能慌。 沉住气,就算没有什么事,找臣子来下个棋也可以啊! 他父皇就常常这么干。 虽然他的棋艺很不咋地。 说也奇怪,父皇写字画画作诗编词编曲什么的都很擅长,唯独这下棋一道,实在平平,经常连他也下不过。 偏偏棋艺不怎么样,还爱下。 那些大臣们一听要和他下棋,个个都躲。 周君也是。 嗯,决定了,就下棋好了。 萧素素懵了。 下棋? 这大热的天巴巴地叫她过来,就为了下棋?神经啊! 再说,她真不怎么爱下棋,喜欢下棋的是……萧素素打住,不让自己去想。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选择了不同的路,白深是个意外,别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萧素素及时停住,不再去想。 下棋,下棋。 只是,她棋艺真不怎么好啊! 数盏茶之后,棋艺不怎么好的萧素素看着被她围住,已经没有挣扎余地的黑子,沉默了。 她真的只是随便下下而已。 第466章 晋升 周君不敢置信地看着棋盘。 怎么可能? 这么快他就输了? 不! 不可能有这种事! 他的棋艺比父皇好多了。 而且,也没听说萧素素棋艺好啊? 他可是从小就跟随着先生学下棋的,先生说他棋艺还不错的,虽然自从变乱之后,他是很久没有下过棋了,但也不可能退步得这么快? 输棋正常。 可这才多久啊! 周君捋起袖子。 “再来!” 他就不相信了,被名师精心教导过的他,会连萧素素都下不赢。萧素素以前不过是个农女而已,就算会下棋,能有多高明?肯定只是一时失误,一时失误而已,让萧素素给瞎猫捉住死耗子了而已,这种事也不稀奇。 乱拳还有打死老师傅的时候呢,不过是他小看了萧素素,大意了而已。 抱着这种心态,周君开始了第二局。 但是,同样数盏茶之后…… “再来!” 萧素素不行了,她一直打哈欠,她真没想赢的,都没有动脑子,可是,怎么还是又赢了?这都几点了? 萧素素觉得她不能奉陪了。 在周君再一次说“再来”之后,萧素素捂住肚子,痛苦地皱起眉头:“圣上,我、我不行了,我肚子疼。” 说这话的时候,萧素素本来是装腔作势的。 但是,刚说,萧素素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流。 还真疼了! 嘿,给他来这一套? 周君老有经验了,当下就叫了御医过来。以前那些大臣不愿意跟父皇下棋,可没少用过这一招,周君看都看麻了,都不用过脑子。 然后,周君就听御医道:“长平郡主这是来葵水了。第一次来葵水,肚子疼也正常。”后面还巴拉巴拉了什么,周君只觉得耳朵嗡嗡响,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涨红着脸,恨不得地上有个洞。 他想跳下去,将自己给埋了。 萧素素本来还有些尴尬的,毕竟裙子大概是湿了,这一来,量还不少,头疼。不过看到周君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萧素素顿时忘了尴尬,乐了。 小样,叫你拉着我下棋,也不看着一下都下到几点了,天都黑了啊! 尤其,下棋也就算了,还是个臭棋篓子。 又菜又爱下,不动脑子随便下都输不了啊,累死个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萧素素自然不会放过,她故意对周君假惺惺地道:“真对不起啊,我也想继续陪圣上您下棋的,可这葵水来了,我也控制不了啊!实在对不起了。突然来葵水了,还把圣上您的椅子给弄湿了呢,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啊。对了,一直说葵水葵水的,圣上您是男子,怕不知道?御医,你好好给圣上说说,这什么叫葵水,不然圣上还以为我骗他呢!那我就太冤枉了。” 御医欲哭无泪:他是卷入什么奇怪的事了吗?为什么他要说这个啊? 他不想说,无奈萧素素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这什么女人啊!都不知道害羞的吗? 为什么能葵水葵水说个不停啊! 他一个当大夫的都不好意思了。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彪悍了吗? 这,还是女人吗? 无独有偶,周君也深有同感。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啊? 他见过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会动不动把葵水放在嘴边提的,怎么就不知道羞呢?这不是女人,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物种? 这种奇怪的女人,太傅还想让他娶她? 周君打了个寒颤。 不! 不! 不! 娶这么个女人,还不如杀了他! 事后,周君第二次去了牢里见罗枫,坚决地对罗枫表达了对这桩婚事的抗拒。 不过短短一日,怎么周君突然就这么抗拒了?明明之前还只是觉得萧素素可能会拒绝,他自己本人并不排斥的,这是怎么了? 罗枫不解,但是,周君坚决不肯吐露实情,罗枫也没辙。 萧素素不愿意,他还能再想想办法,可周君都不愿意,他还能有什么辙?罗枫看向陪周君前来的陶明澈,陶明澈也是一头雾水,萧素素就说了周君矮,作为男人来说,是打击人了一点,可是,也不至于抗拒成这样? 看来,立萧素素为后这件事是果真行不通了。 罗枫虽然不舍,但也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了。 但是,此路不通,还能走什么路呢?总不能什么法子也不想。 罗枫有些发愁。 他现在在这牢里,还能随时给周君出主意,等进了敢死营,军营进容易出来难,还是在秦家的眼皮子底下,也没有办法瞒着秦家暗传消息,到时候,周君身边都没有什么人,可怎么办才好? 陶明澈虽然还算不错,可到底年轻容易冲动,而且他现在地位也还低,派不上用场。 该怎么办呢? 改立秦家的其他姑娘为后吗? 成倒是成,但对周君当前的作用只怕不太大啊。 立别家的姑娘,扶植新的势力? 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胡乱扶植也不好,外戚本来也是一个祸患,像秦家那样的还好,起码品性有保证,多年治下,云州百姓都生活得不错,可见秦家不是那种会随便乱来的祸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别费劲了心思将人给扶植了起来,最后派不上用场,倒反而把朝廷给搅得乌烟瘴气的,那他不惜以身入牢,所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经过这次之事,罗枫深深地体会到了,用人不能光看才学,倒不是一定要品性多好,人无完人,吹毛求疵的话,怕是没有人可用了。只是私德有亏,小节有损无碍,但没有大局观,没有为百姓着想的心,只想争权夺利可不行。 谁才是能够托付的人呢? 一个个人选在罗枫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又一个个被他否定了。 不行! 不行! 也不行! 罗枫的眉头皱得都如同险峻的山峰一般。 这时,一直沉默地在站在一边的陶明澈开口了。 “圣上,太傅,我有建言,可讲否??” 陶明澈看了看周君,周君点头允准:“可。” 陶明澈这才道:“就算圣上不愿立郡主为后,但郡主也不是就只能做皇后啊!” 这话一出,周君、罗枫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是说?” 陶明澈点头。 “我觉得,圣上有个姐姐也不错。圣上、太傅,你们觉得呢?” 于是,第二日,刚刚爬起床的萧素素又迎来第二道圣旨,她荣升了。 一下子从郡主变成了公主。 周君还把她封为了护国长公主。 第467章 多长点心眼 萧素素有点傻眼。 这是牛皮糖啊,还甩不脱了是? 她又是何家,又是秦家,一人都入了两家族谱了,还嫌不够,敢情如今还要她再加上个皇室周家的? 她这都几姓了? 好,其实她在意的不是几姓的问题。 她又不是男人,还要传宗接代什么的,只要有利,入几个族谱也不成问题啊!改姓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她对萧这个姓没啥执着的,就是叫惯了懒得改而已,何老相爷和秦战也没要求她改姓,她也懒得麻烦。 萧素素在意的是她不看好周君啊! 周君虽说是皇帝,要啥没啥,就暗影手里那点人马,能顶啥用?能自个儿成事,他们又何苦来投奔云州啊!还不是自己实力不济。 皇家说起来高贵,可乱世家世顶啥用? 实力才是根本。 再加上周君这个年龄,才能心性目前也没看出有啥太出众的地方,不是萧素素唱衰,怎么都没秦家看着靠谱啊。 尤其是秦律,在前世那可是有着赫赫名声的人物,北秦南白,说的就是秦律了。 而周君? 嗯,前世萧素素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存在。 可见周君大概率是悄无声息地就完蛋了。 好歹手里有暗影他们这一支精兵,结果也没有折腾出啥名堂,周君的能力怕是有限。 这么一比,选谁还用说吗? 只可惜,她是选了边,周君却不让啊! 这护国长公主一封,她是被强迫扯入了周君和秦家之间的局里,一个不好,她就两头都不是人了啊! 萧素素抱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人太受欢迎了也是很烦恼的。 萧素素本来就是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所以才坚定地选择了秦家的。 结果周君这么一搞,又回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 萧素素发出一连串的嚎叫,惊得本来在地上觅食的麻雀们扑棱棱地就又飞了起来,仿佛无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何盈秀也是给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 萧素素昨天回来不是说没啥事的吗?说周君就是叫她去下下棋而已,没别的事,就是周君的棋艺有点臭,还偏爱下,这才折腾了这么久,最后还好她葵水来了,这才能脱身。听起来这很正常啊,何盈秀听何老相爷提过一嘴,说周君的父亲,已逝的孝平帝周允也是,棋艺不行还老爱缠着人下棋,这父子相传,如出一辙,没问题啊! 可这么简单的就下了半晚的棋,为什么隔天就成护国长公主啦? 郡主府的牌子才挂了几天就又要换招牌了? 怎么老计划赶不上变化,累。 只是这么一来,秦家会怎么想? 何盈秀不禁忧虑起来。 他们还能如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心结地合作吗? 而一旦关系出现了裂痕…… 何盈秀正担心着,萧素素突然跳了起来,火烧眉毛般地往外跑,等何盈秀反应过来,她人都快跑没影了。 何盈秀连忙大喊:“你这是去哪啊?” 好好的,还没把事情理出个头绪呢,怎么说跑就跑了? 萧素素没有回头,只大声道:“我去找三哥。” 话未落,人就彻底没影子了。 找秦律? 说得清吗? 就算解释了,表面上表示信任,也会心怀芥蒂? 毕竟,萧素素可是去宫里待了半晚,回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这回子封号都下来了,说起来,谁信她一点儿也不知情啊?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何盈秀抿了抿嘴,派人去将扈三娘、金巧巧请了过来,得先给她们打个招呼,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警惕起来才行。 秦家也好,皇室也好,以后她们都得多长点心眼。 何盈秀的心中,阴云开始弥漫。 但新长安的上空,依然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只金灿灿的太阳高高地挂在上头,炙烤着大地。 萧素素大汗淋漓地跑来找秦律,秦律不在。 庆儿一脸为难地对萧素素道:“公子不在这里,书房重地,没有公子的命令,我不能放人进去的。” 萧素素哈哈只吐气,整个人都蔫了。 热就算了,偏她的肚子还在跟她作对,抽痛得不行,萧素素觉得她半条命好像都要交代过去了。 实在没有力气计较了。 她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不为难庆儿。 “好了,你别说了。” “给我弄张椅子过来,放,就放树荫下,还有,给我来点冰绿豆汤,”话刚说出口,萧素素肚子又是一阵抽痛,她连忙改口:“不,不用冰了,给我来点,热绿豆汤!” “热绿豆汤?” 庆儿抬头看了看上方,这热的天? 庆儿觉得萧素素可能是被太阳晒晕了。 不过,庆儿没有多嘴,主子说啥都是对的,照着吩咐干就是了。做下人的,服从是第一位,别自作主张。 刚刚被教训了一顿的庆儿,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有些飘了,竟然私下猜测主子的心思,将萧素素放了进去,结果屁股现在还疼呢! 同样的错误可不能犯第二次。 庆儿顺顺地下去张罗,不一会儿,椅子来了,热绿豆汤来了。 萧素素勉强喝了两口,补充了一下跑过来流失的水分,就合上了眼在椅子上休息,只吩咐庆儿:“三哥回来了叫我。” 说完,就闭上了眼,再没有睁开过。 庆儿看着她有气无力、奄奄一息,连脸都白了,没有一点儿血色,同以往活蹦乱跳大相径庭的样子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但他也没有办法,秦律的规矩他上次已经破了一次了,他可不敢再破,可一不可二,再来一次,他这秦律身边唯一小厮的地位怕是不保了。 庆儿只能叫人赶紧去寻秦律,将萧素素来找他的事,尽快传到秦律那里。 接下来的事,就不归他管了。 秦律也没有出府,最近天气实在太热,气温一下子升得太高,朝廷开始了暑休,本来是三日一朝的,如今已经改成七日一朝了。 这么热的天,秦律也懒怠出门,尤其是白天,基本都居家办公,不太重要的事儿都在家处理了,云州军这么多年,体系已经十分成熟,就算他不去,也会正常的运转,只有重要的事譬如将领们的例会什么的,秦律才会去军中处理。 此时,他在秦战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秦战,还有他最倚重的幕僚东方元吉。 秦律叫了秦战,又口称“东方先生”,同东方元吉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秦律面前,东方元吉也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秦战这次找其秦律过来,正是为了萧素素的事。 第468章 好气魄 消息传得飞快。 前头萧素素刚接了旨,后头消息就传到了秦战这里,立马引起了秦战的重视。 “宫里眼线传来的消息,其实倒真不关素素那孩子的事。” “她就只是下了会棋,没有说别的。” “是圣上去刑部见了罗太傅,回来就下了旨意,这件事,想必是罗太傅见立后之事不成,给圣上出的新主意。” “素素那孩子是受了无妄之灾,被卷进来的。” 秦战十分公允地道,并没有怪罪萧素素的意思。 只是,虽说不怪罪萧素素,但事情进行到这里,也确实变得有些难办了。 秦战身为秦家的家主,他必须得为整个秦家负责。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不要继续信任萧素素,给予多大的信任度,这是个问题。 尤其,秦律前脚才同意萧素素涉足暗阁。 暗阁是秦家最重要的情报体系,是秦家最机密的部分,一般的秦家人甚至连有这么个机构都不知道,就是略微知道一点风声,也不知道详情。 暗阁独立于秦家和军队体系之外,只为家主和其继承人掌控。 能够接触到暗阁相关的人,少之又少,都是秦战和秦律极为重视、信任的人。 允许萧素素接触暗阁,甚至还同意暗阁帮助萧素素培养人才,秦律无疑已经将萧素素纳入他的核心班子。 之前,秦战对这也并无异议。 萧素素拒绝立后,显示了她的诚意,实力、资格和忠诚,这些她都具备,当之无愧。 秦家从不亏待自己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中间会再度横生枝节。 成了护国长公主,萧素素的立场还能同他们一致吗? 他们还能将她视为自家人吗? 一旦信错了人,付出的代价将是惊人的。 就是秦战,也不得不慎重。 东方元吉接过了秦战的话:“公子,七姑娘和暗阁的接触,我们觉得,是不是应该再缓缓?” 秦律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朝这个方向变化,微微皱了皱眉。 这样的确会生很多变数。 不过,他的想法与秦战不同。 “接触暗阁,是素素该得的奖赏。” “事实上,以她功绩,如今才能够接触到暗阁,已经是十分严苛了。” “怎么能够以还没有发生的事来取消她的奖励呢?” “人心固然易变,但如果连素素这样的人也不能信任的话,我们还能信任谁呢?还有何人可用呢?” “父亲,我的决定不变。” “我也愿意为这个决定负责。” “若有一日,素素背叛了秦家,我会亲自斩下她的头颅。” “但现在,只要她一日没有对不起秦家,秦家就不该对不起她。” “我们秦家从来没有这样的传统。” “父亲,你要秦家从现在开启疑心猜度自己人的先河吗?” 秦律离开了,秦战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曾经他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那么小那么小,走都走不稳,需要他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而如今,他已经这么高了,如此伟岸,如此高大。 “公子好气魄!” “不是我说,公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东方元吉忍不住叹道,十分心折。 秦律这才是主帅的气度啊。 有这么一个出众的继承人,真是让人欣慰。 以前东方元吉虽然也觉得秦律不错,但是,他常年跟随在秦战的身边,秦战也是人杰,作为云州主和云州军统帅,身居高位多年,一身气势非凡,与之一比,尚且年轻的秦律多少就有些不够看了。 但是,如今东方元吉对秦律却是刮目相看。 在这样事关全族、全军、事关整个朝廷的大事上,即使是秦战,即使是他,也失去了平常心,反而秦律,在这样的时刻,仍旧一如既往,保持着平常心,不忘根本。 这份心性,让人叹为观止。 不如! 他们都不如啊! 东方元吉真心折服了。 见向来颇有些恃才傲物之气的东方元吉对秦律的评价如此之高,秦战,忍不住抚着胡须,高兴地胡子都一翘一翘的。不过,嘴里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先生谬赞了”,但心里却是忍不住骄傲万分。 这是他秦战的儿子。 是他养出的儿子。 整个天下,有几个儿郎能有他这么出众? 有子如此,此生无憾了。 秦家有他,定然无忧。 因为萧素素被封为护国长公主一事而笼罩的乌云就这么随之烟消云散了。 秦律从秦战这里离开,本来准备去郡主府一趟,跟萧素素通个气,也听听她的说辞,比起别人怎么说,秦律更想从萧素素这里听到事情的经过。 只是,没有等秦律去寻萧素素,就得到了庆儿叫人传来的消息,说萧素素来找他了。 “来得倒是快!” 秦律的嘴角微翘,心里万分妥帖。 不用说,萧素素来找他定然也是因为皇帝的圣旨的关系,能第一时间想到来找他,还算有良心,没有白疼这丫头。 秦律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很快就到了前院。 秦律本来是径直往门口走的,不过,一眼却瞥见了萧素素的人。她正躺在树下,眼睛闭着,好像是睡着了。 酷烈的阳光刺破了浓密的树荫,射在了她的脸庞上。 白生生的脸红彤彤的。 看样子,怕是晒了好一会儿了。 只是一会会,不至于红成这样。 再继续这么晒下去,搞不好要晒脱皮了。 好端端的,又在捣什么鬼?姑娘家的,也不知道爱惜脸,晒出斑了,以后有得她哭的。 秦律调转脚步,往萧素素那边走去。 才走到离萧素素还有几米的地方,萧素素就张开了眼睛,刚开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的样子,不过,看到秦律,萧素素一下子就弯起了眼“三哥”,看到秦律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秦律不觉也弯起了嘴角,声音都柔了几分。 “怎么在这里等着?” “为什么不进院里去?” 萧素素诧异地看了秦律一眼:“不是你不在不能进去吗?” 秦律这才想起是有这条规矩。 萧素素一摆手:“这个不重要啦!” 她跑来又不是为了这个,再说,又不是针对她,别人都不能进去,她进不去也没有什么。这种小事一点儿也不重要,她有更重要的事。 萧素素眼巴巴地看着秦律。 “我可是被迫的。” “不能迁怒。” “你可是哥哥,说话得算数。” “暗阁的事,可不许变卦!” 第469章 我必不负 说这话的时候,萧素素麻溜地爬了起来,伸手一抓。 本来是想抓袖子的,再来个楚楚可怜的表情,不过,一时忘记自己刚才是脱了鞋睡躺椅了,爬起来就是站在椅子上的,所以,伸手一抓,没有抓住秦律的袖子,倒是揪住了秦律的领口。 这女土匪的架势和可怜的表情,好像不搭啊? 最近怎么老犯这种错误? 该怎么继续演绎呢? 哪一条路线比较好呢? 乖巧可爱的小妹妹?还是彪悍强势的女土匪? 萧素素陷入了思考之中。 只要能达成目的,萧素素表示:其实她都可以的。 秦律默默地看着萧素素,都揪这么久了,她硬是一点儿也不带松手的。不仅不松手,看那散漫的眼神,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路过的下人们见状,个个摆出目不斜视的架势,绝对不往这边多瞟一眼。 他们发誓:他们绝对没有看见三公子被抓住了领口,就像个被女土匪头子强抢的良家妇男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押进洞房,霸王硬上弓似的。 当然,这只是像而已。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们公子,堂堂的云州军主帅,喔,对了,现在好像不只是云州军主帅了,现在他们公子已经成为大盛朝廷的兵马大元帅了,作为朝廷最高的军事长官,所有兵马都听秦律的调令。 嗯,总而言之,这样厉害的公子,怎么可能被人霸王硬上弓嘛! 绝对不可能的事。 再说,三公子和七姑娘是兄妹呢,七姑娘还这么小,都还没有及笄呢,也不可能对三公子霸王硬上弓啊! 便是架势再像,也不是真的。 不能这么想! 不能这么想! 下人们摆着脑袋,似乎将这幅太让人难以承受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去,只是,冲击力太大,越是不想去想,越是印象深刻,让人忍不住再三回味。 天啊! 什么时候见过一向冷肃矜贵、高高在上的三公子这么一副被人压制、不得反抗的样子啊,太、太、太有意思了有没有? 一离开秦律的视线范围,目睹这一切的人均忍不住咧开了嘴,狂笑。 当然,不敢真的笑出太大的声音,但是,忍俊不止的笑容遍布在了他们的脸上。尤其,当遇见另外一个也有着相同表情的人时,双方看了看彼此,同时露出知己知彼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日,秦律、萧素素为秦家的诸位下人们贡献了值得回味一天的笑料。 贡献巨大。 当然,这并不是当事人的本意就是了。 当事者之一秦律等了一会儿,看萧素素完全没有主动松手的意思,无奈地提醒:“素素,松手!” 正难以抉择,陷入思考中的萧素素被打断了思绪,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抓着秦律的领口呢,秦律的脸就在她脸的下方,说实在的,居高临下的感觉挺不错的,萧素素甚至有股冲动,要不要女土匪到底算了?这个想法充满诱惑,好令人心动的。 不过看了看秦律冷冷的眼睛,萧素素还是有些怂。 冲动是魔鬼。 冲动是魔鬼。 默念两声,萧素素终于抵御住了魔鬼的诱惑,放弃了那个想起来诱人无比的念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秦律的领口。 “不好意思啊,三哥。” “手滑,手滑。” “我不是故意抓你领口的,就刚才一下子没有站稳。” 秦律看了看萧素素和松树有得一比的站姿,就呵呵了。 不过,秦律也没有同萧素素继续计较这事,让他在意的是地下个大喇喇摆着的鞋,一个姑娘家,在外头随意就把鞋脱下来,像什么话? 秦律以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了念叨萧素素的冲动。 秦律发现了,念叨萧素素根本没有什么用,你念你的,她干她的,同她的名字一样,我行我素,完全是话从耳边过,半点不存留的类型。 最重要的是,搞得他像个啰嗦的老头子似的。 他可不是这种人。 秦律深深地呼吸,竭力不去看萧素素摆在地上的鞋子,竭力不去想她现在肯定只穿着袜子,大喇喇露在外头的脚,更不去想说不定这家伙袜子也脱了,这热的天,这家伙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呼、吸。 吸、呼。 如此好几次,秦律这才对萧素素道:“鞋子穿上,进去说话!” “好嘞!” 秦律愿意让她进他的院子,是个好信号。 萧素素眼睛一亮,喜滋滋地下地穿好了鞋,跟着秦律往里头走。秦律有些欣慰地发现,还好,袜子还穿着,总算没有太离谱。 发现这点的秦律静默了:什么时候他的标准这么低了? 萧素素边走边跟秦律确认。 “三哥,我的人已经都选好了,暗阁的人什么时候来才来找我啊,我都等不及了。” 为了别迟则生变,萧素素决定趁热打铁,先把事情定下来再说。 “三哥,你催催他们,快点好不?” “时间宝贵啊,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不能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效率,做事要有效率!” “三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机灵鬼,真够敏锐的。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就知道这事儿没黄了。 秦律似笑非笑地看萧素素一眼:“不是都是护国长公主了吗?还用得着暗阁?黑龙卫里头肯定也不缺这样的手段,你还是黑龙卫的督主呢!何必舍近求远?” 萧素素嘿嘿笑了。 “这事儿别人误会我我没话说,三哥你可是知道我是有多怨。” “这当妹妹多好,不管有什么事,上头也有三哥你给我罩着。” “闯再大的祸,我这心里头也有底气。” “这给人当姐姐有什么好的?” “不但没人罩,还要罩着别人,哪里好了?” “我就想当妹妹,一点儿也不想当什么姐姐。” 萧素素一连串的表忠心。 秦律听得还是挺受用的,不过,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 “话虽如此,这护国长公主的封号下来了,名分就已经定了。从圣旨下达起,你就是当今的皇姐,这大盛的护国长公主。这是事实,不容更改,也无法逃避。” 不管萧素素愿不愿意,这个身份她也得背起来了。 萧素素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 走到这个地步,固然不是她所愿。 但是,她早就明白,世上事本来就是不如意十之八九。 既然来了,那就来了! 萧素素不再嬉笑,郑重地对秦律承诺。 “我知道,我不会逃避的。但是,不管我成为谁的姐姐,三哥永远都是我的三哥。” “这一点,绝对不会变。” “只要三哥一日不负我,我萧素素,也定然绝对不会辜负三哥。” “我不相信誓言,所以,我也不立誓言。” “但若有一日,我做不到今天的承诺,三哥尽可取我性命,萧素素绝无怨言。” 第470章 莫忘 灼灼日光下,少女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如此耀眼。 如此庄严。 她的神情,真挚而认真。 纵然经过了这么多事,秦律在她的身上,依然能够看到他初遇她时,在她身上看到的那份真诚。 萧素素并不完美,她身上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她狡诈、狠辣、脸皮厚、谎言那是张口就来,还油嘴滑舌,还占便宜……缺点多的数不清,但是,在对她好的人的面前,她却从来都是坦率的、真诚的。 秦律很高兴,一路走来,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弄丢。 人活在世上,争权夺利、走向巅峰固然是重要的,秦律也是如此,他喜欢手握权力,能够生杀予夺,而不是受制于人。 但是,若只看到权力,把别的一切都丢了,连底线都没有了。 那还是人吗? 充其量,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 很多人都会在其中迷失。 秦律很高兴,萧素素不是其中的一个。 现在不是,以后,希望,也不是。 秦律伸出手。 他的手在光中穿行,最后,轻轻落在了萧素素的头上。 “素素,一切都会很不容易。” “但是,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三哥永远都在。” “所以,千万不要忘记今天的话。” “千万不要走错路。” “永远都不要让三哥有杀你的那一天。” 秦律如此道,他是真心不想杀萧素素的,但就如同他对秦战承诺的,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那他也一定会下手。 萧素素哈哈大笑。 “放心!三哥。”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素素貌似信心满满,其实心里苦成了黄莲。 若事情偏了,她这三哥看来还真有杀她的打算啊! 呜呜,三哥太无情了。 她都主动开口了,他也不心软。 就不会来个,“不管你做了什么,三哥都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三哥绝对不会怪你”之类的吗? 她好想要个会对妹妹不离不弃,无限包容的好哥哥。 这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哥哥,她能不能不要了啊? 萧素素心里划叉叉,面上却笑哈哈。 秦律倒是十分满意,萧素素的头发挺滑溜的,他顺手又撸了两把,然后吩咐萧素素:“我叫人给你把院子收拾出来,从明日起,你就回家来住!” 如今知道的人还少,一旦消息传开,势必会引起诸多揣测。 尤其是云州军同萧素素的太平州军之间,人心容易浮动。 萧素素搬回来住,有利于稳定人心。 萧素素也知道这个理,倒是没有异议。 不过,一想到不能住她好好的郡主府了,萧素素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虽然秦府的进度比她的郡主府快多了,里头的景致也好,摆设也好,都不是她的郡主府能比拟的,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尤其是秦府,虽然因为是武将世家,规矩不像那些文官家里那么繁琐,可再怎么不繁琐,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一个府里那么多人,主子、下人加起来好几百口人,这么多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而且她在里头还是个小的…… 想到这里,萧素素就一指秦律靠窗的碧玉做成的榻榻米:“我要这个,有这个我才搬过来。” 要她搬过来,总得给点好处嘛! 什么? 不给? 好,不给的话,她还是要过来。 萧素素其实也是狮子大开口,试探秦律而已,若是不成,嗯,那把今天睡的椅子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成的,但是睡在上头,感觉十分清凉,味道也很好闻。 她很好说话,不挑的。 萧素素还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呢,不成想,秦律一口就答应了,转头就吩咐庆儿记得叫人给萧素素把东西抬过去,同时还颇有兴致地拉了萧素素道:“建府的时候,祖母就叫人给你留了一个院子,你一直在外头,回来了也在郡主府住,祖母上次还要我同你说说这事,要我问你看你想怎么布置,也好给你布置起来。我还没顾得上跟你说这事。现在正好你也要搬过来了,我们一道去看看,要怎么布置。一会儿,我再带你去我库里挑些东西来摆。” 萧素素本来还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一听去秦律库里挑东西,顿时不作声了。 嘻嘻。 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啊! 入乡随俗的道理萧素素还是懂的,她自个儿的地方,萧素素肯定是不想摆这些的,太贵重了,有压力。 秦律吃的用的,就没有一样不是好东西的。 不过,在这边就不一样了。 就当过来度假的,这度假住客栈什么的,自然是要体验一下平常没有体验的感觉。反正走的时候她又不会带走,借出来摆摆萧素素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萧素素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也不用秦律拉着她了,反过来拖着秦律迫不及待地去看她的住处了。 这一下午,萧素素就在看房子、挑东西中度过了。 刚进入还空荡荡的院子,等萧素素离开时,已经满满当当了。 离开的时候,萧素素心满意足。 “三哥,明儿见!” 萧素素挥着手,同秦律作别,开开心心地回她的郡主府了,不,如今是公主府了。 萧素素走到门口,差点儿以为跑错地方了。 何盈秀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竟然将牌匾都换了过来。 簇新的牌匾上,“护国长公主府”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萧素素看了好几眼,这才抬脚踏入府中。 刚进去,何盈秀就急急地迎了上来,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萧素素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呢! 何盈秀担了一整天的心,总算萧素素回来了。 不止何盈秀,扈三娘、金巧巧也在府中没有回去。 看到萧素素的人,她们几个齐齐出了一口气。 总算平安回来了。 萧素素见她们几个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想了想,干脆让何盈秀将在长安城的领导层,能召集起来的都召集过来。 这件事,也的确有必要知会所有人一声。 这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事关他们所有人,不说清楚的话,只怕都不会安心。 何盈秀颔首,派人去通知诸人来公主府。 秦律同萧素素分开后,又回了前院。 看见庆儿,他问:“是你让素素在外头等的?” 第471章 门庭若市 庆儿昂着脑袋点点头,心里有点小骄傲。 他干的很棒? 这回他可是严格执行秦律的规定,坚决没有放萧素素进来。 就是有些对不起七姑娘了,只能在外头的椅子上休息,到底有些不成样子,庆儿看着心里怪不落忍的。 不过,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公子可是兵马大元帅,自然不能像一般主子那般,执行的是军队般的纪律,规矩比天大。 以前他是脑子抽了,觉得主子对待七姑娘格外与众不同一些,觉得可以不必这么严格,可以稍稍通融一些。 不过,经过上次的事,他明白了。 他们主子,仍旧是那个铁血般的主子。 在家里和在军队,是一样的。 只有执行铁的纪律,才能在主子身边留下来。 所以,他现在也是庆·铁血·儿了。 庆儿挺起胸脯,严肃着一张小脸,等着秦律的夸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夸奖啦,秦律不是喜爱夸奖人的性子,点点头,或者“嗯”,甚至什么也不说,那就是认可了。 毕竟只是按章做事,又不是立了什么特别的功劳。 庆儿也没有奢想那么多啦。 只要秦律不皱眉头,他就开心了。 庆儿恭敬地竖着耳朵。 然后,就听秦律淡淡地道:“去领罚!” 庆儿懵了,为什么又要领罚?这回他没有私下放萧素素进来啊?庆儿的头嗡嗡嗡的,但是,公子是主子,主子是不会有错的,那还是他做错了?可是,他到底错在哪里了? 庆儿快抓狂了。 不过,他可不敢问秦律。 主子可不是等着你质疑的,作为一个优秀的小厮,就得自己有眼力见了,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什么都要主子提点,那还配待在主子的身边? 所以,一定是他还没有想到。 嗯,肯定是这样。 哎,作为一个小厮,他真是太不合格了。 看样子,他离优秀小厮的路还有很远啊! 庆儿脑袋晕晕乎乎地去领罚。 后头,秦律又追加了一句:“先去给素素送了清凉膏再回来受罚。” 清凉膏是治疗烫伤类的膏药。 庆儿眼睛一亮,原来是这个。 他明白了。 庆儿自责万分,那的确是他没有想周到,让七姑娘被太阳晒了。 虽然七姑娘是在树荫底下,可再有树荫,枝叶之间总有缝隙,又不是遮得严严实实的,肯定会有阳光穿透过来。 虽然这点阳光并不强,可是,那是对男子来说,姑娘家的话,容貌很重要的,若是晒黑了晒伤了长出斑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妥。 果然是英明睿智的主子啊! 思虑长远。 庆儿在心里暗暗崇拜,然后去送药,回来领罚。 第二日,萧素素成为护国长公主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在新长安中到处传了开来,引得人们议论纷纷。 市井百姓们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神奇无比。 这萧素素才封了郡主多久啊,转眼之间就又当了公主了,这速度太快了?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的。 不过,萧素素的崛起本来就颇有传奇色彩,又立下了赫赫大功,之前才从许州带回了那么多粮食,无疑于给百姓们吃了一粒定心丸。今年因为迁移的关系,播种的时间有点晚,也 不知道收成怎么样,朝廷有这么多储备粮食,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也就不用担心到时候缺粮了。 至于这些粮食会不会落到百姓们手里这个问题,百姓们一点儿也不担心。 秦家从来都不会亏待百姓。 历代云州灾荒的时候,有时候朝廷的赈灾因为路途遥远,来得不够及时,秦家都会毫不犹豫地从他们的私库里掏出粮食来先垫上,只要秦家还有,就不会让他们治下的百姓们无粮可吃。 所以,云州虽然贫瘠,但是从来没有因为饥荒死过什么人。 而立下这般功绩的萧素素,当个公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大家说起这事儿都喜气洋洋的,好像他们也升职了一般,高兴得很。 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们看事情自然不像百姓们这么简单,许多人都看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过,如今朝廷里,秦家独大,刚刚有了点规模的罗枫一系几乎被连根拔起,剩下心里就是有些想法的人,暂时也没有这个实力和底气敢出来蹦跶,搅合,因此,大多只是悄悄地在暗中蛰伏、观望,静待时机。 若是萧素素同秦家有了裂痕,再得了皇帝的支持,这朝廷的风向会向哪边吹?在这中间,他们是否有可乘之机? 不过,虽然不敢蹦跶,但是,私底下,开始有人想着是不是要设法同太平州一系的人攀攀交情了。 但是,还没有等他们采取行动,萧素素搬进秦府的事儿又让他们看不懂了。 这是怎么回事? 正等着你们干起来呢! 蠢蠢欲动的人傻眼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要不? 先等等? 不,下手要趁早,晚了粥都凉了。 其实,萧素素如果同秦家一直这么和睦下去也行啊,那朝廷不就是更是他们一家的天下了。秦家那边人太多了,攀关系轮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晚来的,倒是萧素素,她这里那是大有可为啊! 而且,罗枫都下去了,女官主内政的潮流看来是无法阻挡了。而这些目前已经在朝廷里做事的女官们,可是好多都是独身的啊! 不少很都很年轻。 嗯,就是不年轻,她们家里不也有年轻的下一代吗? 众人眼睛一亮。 咦? 他们好像发觉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就算他们这些男丁们都要编入军队中任职了,他们也是可以有办法影响朝政的啊? 现下为家里的女眷们谋个一官半职也是一条路,但是,如今太平州一系女官众多,还真不那么缺人,在一系列的变动中,这些先前加入的女官们都以裂变般的速度成长了其他,其他后来者,就算此时加入赛道,失了先机,想要出人头地,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自己人加入晚了,娶个现成的好像也成啊! 一时之间,许多太平州一系的人家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门庭若市,不少人都打起了娶个女官媳妇或者女官家的女儿的主意。 这天,扈三娘、金巧巧来萧素素这里串门儿,金巧巧笑不可抑地说起这事儿。 “哎呀,不说那些年轻小姑娘小媳妇,如今连我和你三娘姐姐,都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热门了。” 第472章 佩服佩服 萧素素最近窝在秦府,一天到晚忙得很。 老夫人和府里的夫人姑娘们,自然都要表示一番对她的欢迎之意。 今儿个这里叫去赏花,明天那儿约去作诗、画画、下棋。 这些也就罢了,萧素素虽然不怎么擅长,但前世多少也学了一些。 秦府的姑娘们也出身将门,对这些也不是太看重。有兴趣的就请先生多教一些,没兴趣的,只要能识得字,看得懂文章,也不强求。 因此,虽然说是什么诗会、画会、棋会的,主要也就是女眷们聚在一起说说话,玩一下,对于作品,也并不强求。 就是写打油诗、画虎画成猫,也没有谁会笑话你,就是你啥也不写,不画,就去玩玩,也行。 因此,忙虽然忙了点,但萧素素少有这么轻松惬意地与相近年龄的姑娘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感觉倒也还不错。 尤其秦家家教好,姑娘们虽然性格各有不同,有的温柔,有的活泼,有的腼腆,有的可爱……但总的来说,人品都不错,没有太小性子、脾气古怪的姑娘,还都蛮好相处的。 短短时间内,萧素素同她们的感情就突飞猛进,比起以往熟稔了太多,也不像最开始萧素素刚住进来时那么客气了。 一个个“七妹妹”“七姐姐”地叫着,也有直接叫名字的。 其中,最喜欢找萧素素玩的是性子最为活泛的八姑娘秦皑皑,本来之前她排行第七的,但是因为萧素素比她大,如今她只好屈居第八了。 对于这个,秦皑皑有些哀怨。 “为什么我还是最小的那一个啊?” “我也想当姐姐啊!” 明明一张玉雪可爱、稚气未脱的脸,却口口声声想当姐姐,众人一阵哄笑。 秦皑皑也就这么说说,懊恼了一声,这件事也就过了。 几天后,最喜欢跟前跟后找萧素素的就是她了。 倒不是一下子觉得萧素素比她那些姐妹们都好了,主要是好奇。 萧素素的传奇故事她听了太多了,可那都是听别人说的,如今本人就在她面前,哪里忍得住啊? 秦皑皑经常缠着她问这问那,最后,都是一向同她形影不离的秦楚楚小脸微红,很不好意思地把她给拖走的。 哪有都快中午了,还不走的,还让不让人午睡了? 这些个可爱的小姑娘们,给萧素素的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 前世今生,她都少有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候。 只是,秦府为什么偏偏还有秦战、秦律呢? 秦战倒是还好,顶多是找她议点事,完了就放人了,可秦律,她那三哥,简直不是人啊!他就看不得她闲一会儿,竟然拖着萧素素帮他批公文! 公文耶!!! 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工作,竟然拖着她!!! 而且,一拖就拖许久,不到他就寝他是不会放人的。 令人发指的是,这人都是到了子时才睡,可到了第二天,竟然寅时就起床了。 寅时,你能相信吗? 鸡都没起这么早的。 又不是上早朝的日子。 他起他的就是了,可秦律这个天杀的,竟然天天准点把她也弄起来,和他一起打拳、练剑。 可怜的她,眼睛都还睁不开呢! 这就算了,秦律竟然还一脸嫌弃。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两天不睡精神都比你好,你这不行啊!” “剑怎么软绵绵的?一点儿力道都没有?” “就你这样,上了战场怎么打敌人?” “还有……” …… 萧素素被秦律念烦了,又累惨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萧素素恶从胆生,悄悄在秦律的茶里下了点点药。 总算,今天耳根子清净了。 因为这些缘故,最近对于外头的事情,萧素素倒没有特别关注,全然不知外头竟然兴起了这股风潮。 萧素素听得很有意思,兴致勃勃的。 她十分好奇地问金巧巧:“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有没有看中的?” 金巧巧一摆手。 “我才不要呢!男人都一样,我见得多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的。送给我倒贴我都不要,还想占老娘便宜,想都别想。” “我现在有权有钱,一个人多逍遥自在。” “找个男人做什么?” “是能替我生孩子,还是能替我干家务?” “什么时候男人能生孩子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萧素素点头,很以为是。 “姐姐高见,佩服佩服。” 她也觉得,一个人比嫁人好多了。 这辈子,她也不想嫁人呢! 嫁了人,就是谁的妻子、母亲、媳妇…… 身份很多,唯独不是自己了。 萧素素觉得她这一世,一个人过得还挺好的,她很喜欢目前的生活,并不想改变。 得到了萧素素的赞同,金巧巧高兴极了,以往她这么说的时候,除了扈三娘,别人总是用那种看异类的眼光看着她,现在又多了个萧素素。 她兴奋地一拍萧素素的背。 “好样的,我就知道素素你是个有见识的,不是那等庸脂俗粉。” “来,咱们走一个。” 萧素素举杯,两人碰了个,一饮而尽。 听完了金巧巧的,萧素素又看向扈三娘:“三娘姐姐你呢?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萧素素自己虽然不大想嫁人,但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就像秀娘和万家好,他们夫妻两个互相体贴、互相关怀,还有慈祥的万嬷嬷,可爱的虎娃,一家人和和睦睦、热热闹闹的,看着就知道他们很幸福。 这样也挺好的。 萧素素本来只是顺口一问,但问出口了之后,却发现扈三娘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紫,怪异极了。 萧素素愕然:“三娘姐姐,你怎么啦?” 知道内情的金巧巧笑得不行。 “有人真是天才,为他家的儿子提亲,三娘拒绝了之后,竟然问三娘,觉得他家的女儿如何?” “若是三娘看得中,她们结个姐妹之情也是可以的。” 金巧巧挤眉弄眼。 萧素素秒懂,不由张大了嘴:这样、也成? 她看向扈三娘。 扈三娘见状,气急败坏:“我虽然长这样,可我也不喜欢女人啊!” 她只是长得五大三粗,但取向可正常得很。 真是,都什么人啊! 把她看成什么啦? 萧素素看扈三娘都委屈得不行了,连连点头:“是哪户人家?告诉我,我替你削他们!”边说,边撸起了袖子。 扈三娘心情好了许多。 “算了!” “我也习惯了。” “我长这样,也难怪人家误会了。” 话虽如此,扈三娘不免遗憾。 她终究是女子,其实,也挺想做一回女人的。 只是,男人重色,她这样的,没有人会真心喜欢的。 若只是为了权势屈就,扈三娘并不愿意。 看扈三娘有些低落的样子,萧素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世间事就是这样,并不是人人都能如愿的,她举起酒杯:“来,三娘姐姐,敬你!” 扈三娘一笑,也举起了酒杯:“敬我们!” 三人一道,同饮此杯。 几人都没有注意,几米开外的树后,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又悄悄地离去。 却是秦律。 他本来是来找萧素素算账的,没有想到,却会听到这些。 第473章 促膝 中午的时候,老夫人找秦律吃饭。 一般时候,老夫人是不大叫晚辈的,让他们自己吃更自在点,只有想孩子们的时候,才叫他们过来,最多一个月也就三四回的样子。经常还有时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专门叫孩子们过来尝尝鲜。不然,怕是这几次,老夫人也省了。 反正,天天在一个府里,又不是见不着。 孩子们还是跟孩子们一道儿玩更好玩些,陪着她这个老人家有什么好玩的? 就是老夫人自己,也更爱跟一些老姐妹们拉拉家常,打打牌,听听戏什么的,孩子们童言童语固然天真可爱,但同她说不到一块儿啊。 所以如此,对大家都好。 尤其如今天气炎热,酷热难当,老夫人就更是给他们连晨昏定省也省了,等天气凉爽些的时候再来。在天气最寒冷的冬季也是如此,免得孩子们跑来跑去,热着了冻着了,万一生病了就不好了。 再有大夫医治,再有药吃,这生病的罪也还是要自己受的。 老夫人说,孩子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孝顺了,她不需要他们天天围着她。 所以,老夫人这回叫秦律来,主要还是有事,也就顺便一道儿吃个饭而已。 只是,虽然说是顺道,你这态度也太敷衍了? 吃饭的时候,明显就走神了啊! 筷子半天都没有动,心不在焉的,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秦律从小就同别的孩子不一样,特别聪明、特别懂事,也特别如同他名字一样自律,对自己要求极严。 一向都不这样的孩子,突然这个样子,老夫人不禁有些担心。 反正天气也热,老夫人也没啥胃口,索性干脆就放了筷子。 “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 “怎么一副魂都跑了样子?” “是不是累着了?” “叫我说,你天天子时才睡也太晚了些,偏早上还起那么早,长年累月的,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听祖母的话,早点睡,多休息休息。” “事情总是会有,做也做不完的,赶着要紧的先处理就是了,其他不急的慢慢办就是了。” “累垮了自己,可不划算。” 而一说到这个,老夫人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责备地看着秦律:“我怎么听彩虹那孩子说,你天天都让素素那孩子跟你一样作息?你都多大了,素素才多大?而且,你是男人,素素是姑娘家。这男人和女人的精力能一样吗?” “你都累成这样了,素素那孩子得累成啥样啊?” “真是,妹妹是拿来疼惜的。” “你哪能把妹妹跟弟弟一样练啊!” “今儿个跟你说了,回头可不带这样了,记住了没有?” 老夫人早就想说道说道这事儿了,本来想等萧素素受不了了跟她求救的,不成想,那孩子看着嘻嘻哈哈的,却是硬气的,愣是一点儿口风都不透。 老夫人想着再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不过如今看秦律的精神劲头儿都不大好了,当下也顾不得自己一向坚持的孩子们之间的事尽量让他们自己解决,只有他们主动向她求援的时候才插手的原则了。 秦律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无奈地看着老夫人。 明明开始还在关心他的情况的,结果了,现在越扯越远了。 他连忙开口打断了老夫人,不然,最后还不知道要偏到哪里去了。 果然,老夫人已经琢磨叫彩虹一会儿记得叫大夫去萧素素那里看看,给她诊诊脉,看她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吃点什么药,还是吃补品就行。一会儿又问管库房的彩霞,把她库里上好的百年老参给找几根出来,回头给萧素素送去,再一想,跟其他姑娘们也一道儿送,要补身体就一起都补补,免得她们以为她这个祖母只顾着素素,不疼她们了,到时候姐妹之间反而生了嫌隙那就大为不美了。至于其他孙子们,倒不是她偏心,男孩子嘛,皮实,还是得粗糙点养才是…… 秦律赶紧往回扯:“祖母、祖母,你刚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呢?” 老夫人这才想起这茬,叹道:“这人老了,不中用喽。老是喜欢东扯西扯的,连正题都忘了。” “不过,你真愿意跟祖母说啊?” 老夫人稀奇地看着秦律。 这个孙子从小就心思藏得深,就是小的时候,也很少同她这个祖母说心事,更不用说如今大了,人又聪明又能干,再加上这样的出身,基本是无往而不利的。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老夫人没听秦律同他说过什么私房话了。 如今秦律这话头一起,老夫人的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 她手一挥。 “下去,都给我下去。” “我的律儿要同我说悄悄话,你们都给我退远点,谁也不许偷听,知道了?” “是,老夫人。” 丫头们笑着将饭桌收拾了,鱼贯而出。 果然都避得远远的,绝不靠前。 秦家主子人虽然好,但是,规矩也是极严的。 令行禁止。 主子的吩咐,执行起来不容打折扣。 偷懒耍滑的,没大没小,不守规矩的,先按家规处罚,三次还不改,就打发出府了。能留在秦家的,有不机灵的,却没有不守规矩的的。 见人都退出去了,老夫人就拉了秦律的手,让他坐在她近前的椅子上,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好了,现在没有人了,律儿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是温和那畜牲又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影响到咱们了吗?” “你别担心吓着祖母,你祖母可不是吃素的。” “有事儿尽管跟祖母说。” 老夫人担心地道,在她看来,能让秦律如此困扰的,也只有这些大事了,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秦律很久没有和祖母如此说话了,这样的姿势让他不禁有些不自在。 不过,老夫人眼里掩饰不住的关心让他心头一暖,而且这件事,他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能问的人,好像也只有老夫人了。 秦律困惑地问老夫人:“祖母,我以为女子都是想嫁人的。不过,好像不是这样。为什么会有女子她会不想嫁人呢?” 第474章 心结 老夫人愕然了一下,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实在秦律问的问题与她之前预想的差的太远了。 不过老夫人到底是有了年龄的人,一生经过无数风浪,送走了数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悲欢离合、人生百态,对她来说,都不算稀奇。 很快,她就想明白秦律的异常是为了啥了。 “是素素说的吗?” “那孩子说她不想嫁人?” 老夫人猜出来,秦律也不意外。 祖母一直是个睿智的人。 秦律点点头,怎么也想不通,男婚女嫁、生儿育女、传承血脉,在他看来,都是再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了,不仅是他,其他人也一样啊?家里的姐妹们,也没有听谁说过不想嫁人啊!当然,也有害羞口是心非这么说的。但是,一听就可以听出来,并不是出自真心。女子们都想嫁个好郎君,男子们都想娶个美娇娘,再自然不过。可是,萧素素的口气,他听得出来,并不是开玩笑,她是真心不想嫁人。 若萧素素是金巧巧那样的情形,他倒是也好理解一些。 金巧巧是已经嫁过人了,很有可能遇人不淑,因此,才一朝被蛇咬,游戏人间,不愿意再嫁人。 可萧素素不是啊! 她明明年纪这么小,又没有嫁过人,她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想法呢? 一个姑娘家,不想嫁人,那她以后怎么办? 现在年纪轻还好,等她以后年纪大一些了,没有夫君疼爱,没有子嗣傍身,而其他人,都各有各有的家庭,各有各的家族,她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秦律有些担忧萧素素是被金巧巧她们影响了,一时想偏差了,走了歪路。 有些错,犯了改正就行。 可女子不比男子,青春有限,怕就怕等她好不容易想通了,但年华已逝,好的对象都给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一想到此,秦律就格外替萧素素焦心。 老夫人得知的确是萧素素说的,面上不由露出了悲悯之色。 “我不是素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 “但是,没有一种想法会是凭空而来的。” “素素她,恐怕有些很不好的经历。” 像他们家的女孩子,不会有一个人会说这样的话。 也不知道萧素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不过豆蔻之年,竟然就有了这般偏执的想法。 老夫人叹息了一声。 也是,若不是有些特别的经历,才这个年龄,又怎么可能有这份心性呢? 非常之人总不会是凭空而来的。 老夫人只能道:“这种事,要知道缘故才能设法解开心结。然而,既然是心结,又怎么愿意轻易提起呢?有些心里的伤,碰一碰,都疼。” 秦律沉默了。 这样的感觉,他倒是懂的。 每个人都有不想别人碰触的地方。 这样的伤疤,他也有。 时隔多年,即使如今,也不能碰触。 萧素素,也一样吗? 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别的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每个人的心结,也终究只能由自己亲手解开,别人也帮不上太多忙。” 而有些心结,怕是终其一生,也是解不开的了。 它会伴随着人的一生,直到生命的最终。 这句话,老夫人却是咽在了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也太让人心凉了些。 “好好对待素素!” “让她多看看好的例子。” “也许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就拨云见日了。” 说到这个,老夫人还真有了个主意,这也是原本他找秦律来的目的,本来是准备她同秦律两个敲定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于是,萧素素即将有一个新任务了。 当然,这个时候她是不知道的。 不然,她恐怕要冲到老夫人面前质问了:祖母,我是同您有仇吗? 此时的萧素素,心情正好着呢! 金巧巧、扈三娘最近被络绎不绝登门的人弄得烦不胜烦,在她这里躲清净,完全不愿意家去。 三人也是许久没有这么单纯地聚着了,吃饭、喝酒、闲聊,好不快活。 秦家姐妹们晓得她今日有课,也没有来打扰。 秦律今天也没有派人来叫她。 萧素素这一日过得格外轻松,热情地邀约金巧巧、扈三娘,让她们前千万别客气,有空就来串门找她玩儿。 扈三娘还有所顾忌,这里是摄政王府呢,又不是街头的早点铺子,哪有三天两头就上门的,多不好,还不知秦家的人会怎么看她们呢!别给萧素素添麻烦了。 金巧巧却连连点头,不仅举双手,双脚都要举起来了。 “好!好!好!” “明日我们就再来!” 说这话的金巧巧正屁股像粘住了一样坐在萧素素的梳妆台前看着上头一水儿的首饰盒子,,两眼放光,只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素素啊,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萧素素点头:“嗯,祖母她老人家给的。” 萧素素本来是喊“老夫人”的,但秦家上上下下待她实在是太好了,最开始秦律让她叫老夫人“祖母”,叫秦战“父亲”的时候,萧素素是有些别扭的。不过,人果然是习惯的动物,几日下来,萧素素如今喊得已经十分顺口了。 金巧巧迫不及待地道:“那我打开看了啊!” 说着,金巧巧就打开了一个首饰盒子,然后,宝光四射。 瞬间,金巧巧捂住了眼。 “天啊!” “瞎了瞎了瞎了!” “我的眼要瞎了!”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一个个好看得她心都碎了。 天啊,为什么这些漂亮宝贝一个也不属于她? 金巧巧捂着心,心痛得不行,同时夸张得喘着气。 萧素素笑得不行,巧巧姐姐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金巧巧眼巴巴地看着萧素素:“素素妹子,不,素素姐姐、不,素素祖宗,小的我能够试戴一下您的这些宝贝吗?” 扈三娘翻了个白眼,觉得丢份:“你出息点成不成?” 何盈秀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哈!” “又来了一个!” 第475章 配不上 金巧巧指着何盈秀,挤眉弄眼,笑不可抑。 何盈秀满脸的疲惫无奈。 “素素,我今晚就在你这里住一晚了。” 萧素素给何盈秀倒了杯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也有很多人给你提亲?” “多少个啊?” “都是些什么人?” “就没一个看中的吗?” 何盈秀喝了口茶,揉了揉额头,萧素素又殷勤地递过了小点心。何盈秀无奈了,这是打定主意要看她的笑话了,什么时候见她这么殷勤了? 萧素素还可以更殷勤一点。 她狗腿地问何盈秀:“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 让萧素素给她捶背? 何盈秀可消受不了。 虽然说她平时没人都直接喊萧素素名字的,可这只是习惯了而已,萧素素是祖父认的义妹,是她的姑祖母的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让长辈给她捶背? 何盈秀怕她要被天打雷劈。 她连忙拉下萧素素的爪子。 “好啦好啦,你想知道什么我跟你说就是了,用不着这样。” 说完,缓过劲儿的何盈秀还很自觉地拿起了葡萄,问萧素素:“吃不吃?”萧素素点头之后,她就十分熟练地剥起了葡萄皮,投喂萧素素。 萧素素也不带客气的,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两个人,一个剥,一个吃,十分和谐。 金巧巧看得慕了,对扈三娘撒娇道:“三娘,我也想吃葡萄。” 扈三娘很是无语地看了眼金巧巧,道:“你吃啊,我又没拦着你。” 说完,看盘子里的葡萄,绿生生的,的确喜人。 这如今可是稀罕物。 如今米啊面啊什么的倒是不短缺,蔬菜什么的倒也还好,萧素素当时第一时间就让人把地给整出来,菜啊、粮食都及时播种下去了。 如今蔬菜基本上都能吃了,黄瓜啊,豆角啊什么的,算不上多么充足,但再加上山里采摘的野菜之类的,倒也差不多能对付。 可时间仓促,能把粮食和菜种出来就很紧张了,果树什么的就顾不上了。 因此,水果在长安城难得一见,而且价格昂贵。 商人们总是最见机的,已经有不少人意识到新长安这个商机,偷偷运了东西来这边卖,一本万利。 当然,一般百姓是买不起,就是咬咬牙买得起,也是舍不得的。 如今一切都还不安定,手中多留点银子,这心里才安稳。 但对秦家来说,这就不是个事了。 不吃白不吃。 扈三娘,拿起颗葡萄,没有去皮,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金巧巧看了看葡萄,再看了看手里的金钗,到底没舍得离开梳妆镜,将金钗插在了发髻上,迷醉地注视着镜子里的美人:镜子啊!镜子!谁是这长安城最美丽的女人? 何盈秀边剥葡萄边给萧素素讲最近外边发生的事情。 她来也不全是为了躲麻烦。 护国长公主府门槛高,她的地位也高,虽然说眼热她的人是不少,但到底都是官场之人,不至于一点儿审时度势、自知之明都没有,若眼这么瞎,洗洗睡了算了,别在官场混了,免得名堂没有混出来,反而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何盈秀出身好,身份高,才刚刚及笄,青春貌美,地位还高,这样的人,几个配得上? 而且,又有几个人有这个资格踏进公主府? 没点本事,门房那一关都过不去。 不过,也到底有能进去的人。 关氏就是其中一个。 突然提起关氏,萧素素愣了一下,差点儿都想不起这个人来,实在是这个人的存在感是在是太低了。 关氏是何盈秀的继母,在大家伙儿轰轰烈烈地干事时,这位从来都是躲在后头的,从来不怎么参与外头的事,只专心留在家里照顾儿子,没有什么表现,但是也不惹事,安静地像不存在一般。 但这回,关氏也安静不了的。 对何盈秀有意的人家,不好直接找到何盈秀头上,找到很有可能也进不了公主府,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何盈秀的母亲,关氏是有极大的话语权的,因此,这些人便找到了关氏头上。 何家如今是族居,大家住在一块地儿,但都是独门独户的,并不在一个家里。 关氏母子二人,儿子年纪又还小,并没有出任官职,何盈秀又和萧素素一道儿住,并不住在家里,人口简单,只请了几个下人服侍他们,见关氏并不难。 一向冷清的家里突然门庭若市,关氏简直受宠若惊。 不过她一向性子柔顺,胆子小,这样的大事,她也没这个胆子替何盈秀作主,如今丈夫死了,她夫死从子,儿子还小,何盈秀如今身份高,他们母子都要仰仗她,因此,碰到大一点儿的事情,关氏都征求何盈秀的意见。 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些人,她就干脆把所有的人选都拿给何盈秀看。 人数不算太多,不过,也有十几个,都是有些家世的青年才俊。 萧素素感兴趣地叫人去公主府里跑了一趟,把资料拿了过来,一张一张细细地看,边看边摇头:“就介绍了个家庭背景,排行第几,连个画像都没有,看什么啊?”说着,兴致勃勃地要找刘大刀替何盈秀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 说起来何盈秀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也不一定要在这些人里头挑,但看看也没有什么坏处。 作为何盈秀的姑祖母,萧素素自然要替她把一把关的。 只是,她好奇地问:“郑老三呢?他就没有请人上门提亲?” 何盈秀的脸红了一下:“他问过我,我拒了他。” 萧素素替郑老三默哀一分钟。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 金巧巧倒是有些可惜:“你就一点儿也没看上郑老三?他这人虽然有些毛病,但是对你倒是一片真心,人也不错,长得也好看。” 金巧巧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虽然他出身是低了点,但是,说实在的,一般男人还真受不了女人比他强的。” “郑老三我看他倒是不介意。” “这过日子,情不情啊,爱不爱啊的,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真心诚意对你好,能有话说,能迁就你,支持你,不闹心,能让你开心,少惹你生气,比什么都强。” “你若是不算太讨厌他的话,其实可以考虑考虑的。” 何盈秀摇了摇头。 “我不是看不上他,是我配不上。” 第476章 何盈秀的担忧 何盈秀配不上? 这话说得萧素素几人都愣住了。 无论怎么看,都是郑老三配不上何盈秀?何盈秀怎么会配不上郑老三? 萧素素正要问个究竟,何盈秀却岔开了话题,明显并不想提这件事情。 何盈秀既然还不想说,萧素素便也不追根问底。每个人都有些不愿意为人所知的秘密,她也一样,譬如重生的事,她也不大想对人提及。 那并不是什么太愉快的经历。 不过,那也是她的一部分。 没有那段经历,便也没有现在的她。 从那段经历中,她得到了成长,也更能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人生。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说感谢那段经历,也无法释然,更无法同别人去分享。 何盈秀定然也是如此? 萧素素顺着何盈秀的意思转移了话题,金巧巧、扈三娘也都是经历丰富的人,同样也略了过去,什么也不再问,何盈秀心中一阵温暖。 她说起来找萧素素的另外一个用意。 最近,同女官联姻的风潮打起,背后打的什么主意何盈秀一清二楚,她有些担心,若是太多这样的婚事成了,到时候,女官们只怕不再对他们忠心,而是会被男人们利用,成为男人们的口舌,到时候,她们好不容易打造的局面,会从内部分崩离析。 何盈秀十分担忧。 “是不是该设法阻止一下?” 她的担忧的确有道理。 不过,萧素素倒是并不在意。 “这种情况是难免的。” “这也是一种好事。” “通过联姻,固然他们可以影响我们,但又何尝不是我们影响他们的大好机会?” “到时候他们家里的女官都支持我们,难道,他们倒要跳出来反对我们不成?” “秀秀,你觉得,我们选拔出来的人,傻吗?” 萧素素并不觉得,在乱世里,女人的韧性和智慧,她见识过了。她们只是没有机会,但是并不傻。 到时候怎么做才是对她们最有利的,她们会明白的。 男人们以为他们可以轻易地影响掌控女人。 但那只是因为过去的女人们,没有出路,无法选择,所以只能顺从。 但如今,有了别的路,有权有银子有前途,她们还会乖乖地听话吗? 萧素素微微一笑。 她是女人。 女人总是更了解女人的。 “可以开始准备预备女官的选拔了。” “我相信,她们会知道怎么做对她们才最有利。” 没有了这个制度,她们的价值将大打折扣。 这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让他们拭目以待,究竟是谁影响谁? 何盈秀听得心潮澎湃,她之前怎么没有这么想过呢?如今,听萧素素这么一说,何盈秀茅塞顿开,她知道该从何处着手了。 何盈秀迫不及待地想跟萧素素详细讨论讨论,最好是彻夜不休的那种,拟个初步的章程出来,再跟底下的人一同讨论、完善。 萧素素一见何盈秀这亮晶晶的眼神,却是寒毛直竖。 不会? 秦律还只让她熬到子时,何盈秀这眼神,怎么一副要让她一个晚上都别想睡了的样子? 萧素素打了个寒颤,感觉很冷。 就在这时,秦律派人来找萧素素。 萧素素差点感动哭了。 好三哥,以后我就少给你下点药。 何盈秀十分可惜,不过,也没有辙,秦律每次留萧素素到子时的事何盈秀也知道,估量自己没法和秦律抢人,心头火热的何盈秀也做不住了,也不想留在秦府了,她想早点把这事儿整出来,于是起身告辞,金巧巧、扈三娘也一同告辞,走的时候,金巧巧借了不少首饰回去戴戴,萧素素则去见秦律。 秦律在他的书房里,一同在书房里的还有夏先生,看见萧素素,夏先生连忙恭敬地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萧素素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实在是当公主的时间还太短,秦家又都拿她当自家人,从来都按家中的排序叫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正儿八经地叫她,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萧素素也没有矫情。 她现在是货真价实的长公主,御封的。 以后这么叫她的人只会更多,提前适应一下也没啥不好的。 萧素素摆手:“夏先生不必多礼,请起!以后在家里就不必来这一套了。” 夏先生含笑应是起身。 秦律含笑看萧素素摆谱。 萧素素转头问秦律:“三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不然她正和何盈秀、扈三娘、金巧巧几个说话呢,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们应该不会特地打断她们的聚会,把她叫过来。 秦律点点头,让夏先生把手中的信给萧素素看。 萧素素接了过来,是何先生的信,信中说许州主温和的夫人扈氏带着许州百姓如今撤到了定州。 这倒是不奇怪,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情报,许州如今乱七八糟的。 晋渝联军连下数城,恶鬼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一座鬼城,温和与图方翼似乎闹了什么龃龉,以至于温和根本就没有余力支援许州,倒是图方翼手下的异族大军,陷入粮荒,竟然派出部分队伍强行突破了温和的封锁,穿过定州,直奔许州,到处劫掠。 一时之间,许州乱成了一锅粥。 而温和的军队却被图方翼剩余的队伍牵制,无法进行救援,陷入了困境,束手无策。 这样的情况下,许州主夫人扈氏放弃锦花城,带领百姓前来投奔温和,并不奇怪。毕竟温和只是被图方翼牵制,并不是被打得溃败,有大军庇护总比留在混乱的许州要强些。没有温和的大军庇护,就凭江沉手下的那数万人,护住扈氏及其子女没有什么问题,护住许州的这许多百姓平安穿越战区南下,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让萧素素没有想到的是,扈氏带着许州百姓却根本不是去投奔温和的,而是投奔个他们来了。 萧素素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看了又看,萧素素确定自己完全没有看错。 是的,扈氏带领许州百姓的确是投奔他们来了,不仅如此,她还愿意奉上携带的所有资财,只要朝廷愿意接纳他们。 萧素素第一个反应。 “不会是有诈?” 第477章 你就这么算了? 又是送人口又是送资源。 天上掉馅饼,固然很美,可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敢相信呢? 秦律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不过据何先生说扈氏看上去十分有诚意,甚至自请和子女为朝廷的人质。 这就不像是假的了。 毕竟,扈氏也许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但有几个母亲会拿自己孩子的命开玩笑的呢?尤其,扈氏还一直是个慈母,十分疼爱孩子。 只是,扈氏也有条件。 那就是,她希望由萧素素来亲自负责他们。 她也只愿由萧素素来看管,百姓归于萧素素的治下,江沉及其队伍也是。 换句话来说,她就是冲着萧素素来的。 也只信任萧素素。 秦律表情很是复杂地看着萧素素:“这次你去许州,究竟做了些什么?” 不是说就是去绑了些人质,打劫了个粮仓吗? 怎么还绑出、打劫出别人的信任了? 萧素素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可能:或许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善良值得信任的好人脸? 秦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一阵打量,最后表示:实在看不出来。 夏先生附议,同时表示:这书房里的三个人,最符合的好人脸,怎么看也该是他才对。 秦律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先生:这是在内涵他长得很不好人吗? 扈氏的使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只怕很快就要到新长安了。 因为事情涉及到萧素素,秦律这才将萧素素找了来,提前告诉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从朝廷的角度来说,没有拒绝的道理。 许州也是大盛的许州。 许州百姓自然也是大盛的百姓,既然来投,自然是要接收的。 更多的人口,是人心所向,也意味着更强大的实力。 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只是骤然多了这么多人,安置也是个问题,萧素素作为负责人,麻烦大概不小。 民生是一个方面;另外许州军之前把个晋州搞得民不聊生的,双方结的仇深了大了去了,百姓肯定有积怨;此外,江沉还带了五万许州精兵,处理得好,朝廷自然是多了份助力,处理不好,那就是吃力不讨好,还容易闹出乱子。 这是个烫手山芋。 对身为护国长公主的萧素素来说,好处不见多少,烦心事倒是一大堆。 总而言之,萧素素的麻烦来了。 萧素素真诚地看着秦律:“三哥,其实我觉得啊,你比我好人脸多了。扈夫人她是没有见过你,见过你的话,她肯定会改变主意的。” 萧素素觉得她还没有休息够呢! 而且,目前她管的事儿够多的了,可以了,总得给别人多留点机会! 譬如秦律,他精力这么充沛,看起来挺有余力的,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才,完全可以多些挑战的,对不对? 秦律就呵呵了。 许州使团的到来在长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儿,萧素素之前成为护国长公主的热度还没有过呢,又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再度攀登了新的高峰。 人们都说,护国长公主果然不愧是神女,去了一趟许州,就把整个许州百姓都给收拢来了。这要是再出去几回,那还不把整个天下都给收拢回来啊? 一时之间,人们对于新盛的未来信心爆棚。 朝廷按照礼节接待了许州的使团,封扈氏为长平夫人,封江沉为长平城守,归护国长公主兼太平州州主萧素素麾下,建长平城,收容许州百姓。 长平城离新长安城不远,是新长安的卫城之一。同样要开建的,还有长泰城、长宁城、长康城等三座卫城。 这四座城分四个方向,围绕着长安,构成新盛最后一道防守线。 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了人。 温和不久就得到了消息,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扈氏甚至都没有同他商量一句,就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无疑是背叛。 尤其,带着那些百姓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他的孩子! 他温和的孩子,如何能在敌人的鼻息之下生活? “该死!” 温和狠狠地一捏,手里的茶杯顿时破了。 瓷片扎入温和的手,鲜血顿时冒了出来,白皙的皮肤顿时红得刺眼。 温和却一点儿痛楚之色都没有,只是漠然地看着。 本来念她这么多年也算识时务, 但养着养着,胆子倒是肥了? 温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计无双不高兴了。 “多大点事?值得你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 他抓住温和的手,用清水给他冲干净了,又给他上药,裹上纱布。 “大不了派人抓回来就是了,到时候随便你怎么处置。” 计无双提议,嘴角微勾。 他倒是想看看,扈氏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他讨厌那个女人。 倒不是扈氏对他做了什么。 就是看不惯而已。 看不惯她老是一副善良、温柔、善解人意的样子,好像她什么都可以包容的样子,虚伪、让人恶心。 每回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就想狠狠地把她那张脸皮给活生生地扯下来。 温和摇头。 “不用。” “不用?” 计无双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你就这么算了?” 温和摇头,脸上的暴怒此时已经没了,变得平静无比。 平静无比的温和说:“不,我要让她后悔背叛了我,无比地。” 计无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温和。 他真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夜风好凉。 孩子们已经睡了,扈氏有些睡不着,走出了帐篷,在外头吹风。 不过,山间的风太凉了,才吹了一会,扈氏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忍不住双手抱在了胸前,有些瑟缩,但却又还不那么想回去。 一件斗篷罩在了扈氏的肩上。 没有回头,扈氏就知道了那是谁。 “表哥。” 江沉在扈氏的身边站住,问她:“睡不着?” “嗯。”扈氏点头,看着远方。 明日,就要到云顶山了,长平城据说已经开始在建了。 长平,是个好名字。 只是,在那里果真能够长长久久地太平吗? 扈氏看着远方。 远方,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清。 “表哥,我好担心。” 第478章 夜话 扈氏拢了拢斗篷,斗篷紧了一些。 风被挡在了外面,身子顿时觉得暖和多了,不再不受控制地想要发抖。 “担心什么?” 江沉的声音在扈氏的耳边响起。 扈氏垂下了头。 “担心温和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扈氏摇头。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温和就不再是她需要考虑的对象了。 想到温雅和温良当时的反应,扈氏只恨她太迟。 扈氏担心的另有其事。 “表哥,你说,我真能管好长平城吗?” “为什么朝廷会让我来当这个城主呢?” “我觉得你比我合适多了。” 扈氏觉得很惶恐。 她就是个普通的妇人,这一辈子,都在后院里,相夫教子,这就是她的一切了。 她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想做什么伟大的事业,她只想和孩子们平平安安地生活,如此而已。 “应该是因为你女子的身份?” 江沉推测。 “如今朝廷女官主政,男子都要进入军队就职。” “不止长平城,其他在建的各城也是女城主。” “我们新加入朝廷,为了稳定人心,肯定是要选一个我们的人来当这个城主,还得是女子。那还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吗?” 扈氏惶恐。 “我担心我做不好。” “该怎么管好一个城,我根本就不知道。” “这么多百姓,若是我做不好,不是害了他们吗?” 扈氏的压力很大。 “不必担心。” “朝廷主要是需要你当个门面,不会指望你做得多好。” “你做不好也没什么关系,萧素素自然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他们不可能让长平城不好的,这对朝廷没有好处。” “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反正会有人来收拾烂摊子的。” 江沉十分冷静地安慰扈氏,让她只管放心大胆地干。 扈氏心中一梗。 表哥这都什么话? 这是认定了她肯定做不好了? 听了江沉的话,扈氏的确是不担心了, 但是却心头发堵,气都有些不顺了。 同表哥聊天,经常就有种聊不下去的感觉。 扈氏果断决定:她突然很想睡了。 扈氏将披风还给江沉,回去睡觉了。 江沉看着扈氏的背影,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他安慰了表妹,表妹好像是不担心了,但怎么好像却不高兴了?为什么不高兴呢?他刚才说了什么会让人不高兴的话呢? 江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远处,高大为看着没几分钟就离开的扈氏,忍不住摇头叹气。 好不容易抓住的可以单独说话的机会,这就完了? 他看的都急,简直想替江沉上了。 多好的时机啊,就这么浪费了。 只可惜这种事,谁也代替不了。 看着江沉孤单单的身影,最后,高大为能做的也只有递给他一个酒壶,江沉还不领情。 “酒易误事。” 不但没有喝,还一把将高大为的酒壶给没收了。 高大为傻眼了。 “喂,师哥,你别走啊!先把酒壶还给我。” “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我不喝多,我就喝几口,我保证,绝对不会误事的。” “师哥?师哥?” …… 扈氏听着高大为大呼小叫的声音,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睡着了。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云顶山。 此次跟随扈氏前来的许州百姓约有二十万众。 这并不是所有的许州百姓,扈氏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收拢所有的许州百姓。 这些人以锦花城的百姓们占了最大的比例,然后就是一路上闻风跟随而来的百姓了。其余路程太远的,扈氏也无能为力了。 这些百姓们最初以为扈氏是要带着他们投奔温和,后来才知道扈氏带着他们是要来投奔新朝廷的。 他们的心中很是忐忑。 毕竟,许州和晋州可是打过仗的,温和更是同太平州、云州都结了仇,他们想不通扈氏为什么不带着他们去找温和而是来投奔敌方。 最初,许多百姓还闹着要离开,去找温和。 但,很快就乱了,传来消息,说温和同图方翼起了龃龉,图方翼的异族大军擅自穿过温和驻地,进入定州、许州。 这个消息阻止了他们。 如果温和军同异族联盟打了起来,那他们去了,打起来的温和还顾得上他们吗? 尤其看到许多定州人纷纷携家带口往山里逃,去找新朝廷收留,他们便也不敢去了,留了下来。 只是,此时到了目的地,他们的心却忍不住又提了起来。 新朝廷真的是诚心接纳他们的吗? 不会只是假装接纳,然后将他们盘剥干净,最后…… 不怪他们这么想,因为这就是温和当初对中州人做的事情。 当初他们只是旁观者,如今轮到他们,他们才发觉到,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所有人的忐忑中,一队女兵来到了队伍前面。 “奉公主令,为诸位带路。” “百姓们按人数计,每千人一队。” “跟我们的人去安置点安置。” 女兵们态度十分客气,并不曾失礼,但也算不得多么亲切。 他们接到了上头的命令,但是,理解是一回事,要从心里真心接纳,毫无芥蒂,却很难。毕竟这些女兵几乎都是中州人。 温和害死了她们无数人的父亲、兄弟和族人,让她们无人可依,受尽苦楚。 她们也知道,温和才是罪魁祸首,但是,许州人就全无辜吗? 她们的心中是有着恨意的。 许州百姓们心中打鼓,但是,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别的去路了,回也是回不去,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也只能乖乖照着办了。 他们怀着忧惧分成了约两百个小队,跟着女兵们离去。 百姓们离去后,就是军队了。 军队倒是没有分散开,而是统一带去安置,由高大为领队。 至于扈氏他们和江沉,则带去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临时帐篷。略洗去风尘,换了身衣物,扈氏和江沉一起去见萧素素。 萧素素准备了饭菜招待他们。 扈氏和江沉一道给萧素素行礼,心中很有些紧张。 毕竟,上一次,就是萧素素将她们给劫了的,虽然那次她并没有见到萧素素,但是,对这么个土匪性子的人,她一个良家女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算得当。再想到以后就要在这么个人手下做事,扈氏就更紧张了,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第479章 希望 萧素素也是第一回见扈氏。 扈氏看起来温柔善良,举止虽有些紧张,却仍看出来是极有教养之人,是让人一见就生出好感的那类人。 萧素素不喜温和,不过,扈氏能做出这个决定,就说明她是同温和不一样的人。 一个心存善念、心存百姓的人,总是让人敬佩的。 萧素素不会因为温和的恶行就认定扈氏也同样有罪。 看出了扈氏的紧张,萧素素便笑着道:“长平夫人,有一件事我好奇已久,很想问夫人。如今终于见到了夫人,不知道夫人能不能为我解惑?” 扈氏恭敬地道:“自然愿意,公主请说。” 萧素素道:“夫人你先抬头看看我的脸。” 扈氏一直不敢正眼打量萧素素,生怕失礼。 毕竟不管萧素素以前是不是女土匪,如今萧素素已经是公主了,身份高贵。不,正因为以前是女土匪,如今成了公主,才更叫人心中生畏。 有了权力和实力加持的土匪,谁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 就如温和。 此时得了萧素素的命令,她才终于敢抬头直视萧素素。 萧素素比扈氏所想的更年轻,更美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难道是要她夸赞她的容貌吗? 扈氏猜测。 这样的话倒是不难,毕竟也不是违心之言。 就听萧素素问她:“长平夫人,你看我是不是长着一张善良又诚实的好人脸?” 扈氏呆住了。 这是什么问题? 她仔细看了看萧素素的脸,如同画一般,尤其是眼睛,又大又圆还很灵活,看起来神采飞扬。 可善良诚实? 抱歉,扈氏半点没有看出来。 太过好看的脸,很难让人往这两个词上头看。 扈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微微一笑:“公主的容貌,哪里是我等俗人能够妄议的?” 萧素素摸着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着一张诚实而又善良的脸,夫人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一见就十分欣赏信任我,这才要投入我的麾下的。看来好像不是啊!” 长叹完,萧素素兴致勃勃地继续问扈氏:“那夫人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咱们也没有相处过,只能是看外表了。既然不是脸,难道是因为我的手?或者头发?我的头发也很不错的。” 萧素素自恋地甩了甩头发。 别说,她的发质是天生的好。 以前吃的少瘦是瘦了点,可也没影响她长头发。如今吃得好,那头发就更是长得好,油光发亮的,又直又垂又顺,何盈秀就可羡慕她这一头头发了,说她的头发简直像缎子一样。何盈秀的头发也好,不过比起她的还是差了一点。 萧素素目不转睛地看着扈氏,一副你快夸我,快夸我的架势。 这样子,不禁让扈氏想起了小女儿温馨,她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扈氏不禁莞尔一笑,想起女儿,她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公主的头发自然是极好的,为我生平仅见。” “哈哈哈!原来是因为头发!!!” 萧素素大笑,得意非凡。 然后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扈氏的旁边,跟她拉起了家常。 “不过,我这个人可不止有外表,夫人你是现在同我不熟悉,所以,只看到了我外表的优点。跟你说,我这个人的性格,优点更多,以后慢慢的,你就知道了。所以呢,到这里了,就安心住下,咱们一起把这长平城建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大家的长平,我们大家的家了。” “对了,听说夫人有两儿两女对?” “不知道都多大了?有没有同我差不多大的?” …… 萧素素很是自来熟地同扈氏拉家常。 不知不觉中,扈氏的紧张全不见了。 新生活。 他们真的要在这个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 扈氏开始期待起来。 从萧素素那里离开时,天已经黑了。 同样很凉的夜风,晚上的天空,也一样黢黑黢黑的。 但扈氏的心情同昨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公主这么年轻,却这么体贴,对人这么好,还那么有才干,长得还那么好看,真正是,不知道让人怎么夸才好了。” “能遇到公主这样的人,真是我们的幸运。” “我现在是真的不担心了。” 扈氏忍不住对萧素素夸了又夸。 江沉笑看着扈氏,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别人对她一点点的好,她就能在心中为对方加上无数的光芒。 她总是这么善良,愿意把人往好处想。 即使经过了这么多事,一遇到别人对她好一点,她还是很容易就相信了别人。 她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 江沉并不信任萧素素,倒不是一定认为萧素素就是别有所图,居心不良,而是他从来就不会轻信人,任何人。 一切都需要时间。 时间会证明一切。 惺惺作态可以一时,却不可能演一辈子。 不过,即使心中存疑,江沉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说出来只会让扈氏平白增加心里负担。 很久没有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江沉入神地看着扈氏的笑容,真希望她能一直这么笑着,这样才好。 不过,萧素素是怎么做到的呢? 好像比高大为还厉害呢! 明明同表妹还是第一次见,怎么这么就轻而易举地同表妹说的这么开心呢?说起来年龄还差那么多,都差了一辈的人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好像说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啊? 江沉回忆了整个过程,想取取经,可实在没有发觉什么特别的。 就是一些家常话啊! 江沉想不通。 不过,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高大为那种讨女人欢心的办法,江沉学不来。 萧素素这种,看起来,好像不夸张,拉拉家常,江沉觉得他好像能尝试尝试的。 终于送走客人的萧素素揉了揉脸,好酸、好累啊! 什么时候,她手下才能有个特别擅长交际的人才呢? 不过,这么一想,好像真有这么一个人,可惜不是她的。 萧素素很心痛。 不过,现在何盈秀招了不少人,下次问问她,有没有这方面特别擅长的人才? 平静的一夜过去。 第二日,萧素素就拉着扈氏、江沉正式开始工作了。 萧素素带了何盈秀拨给她的一批人过来,长安城那边的运作已经成熟了,何盈秀又贴了榜,通过考核,招录了一批新人,大部分都是女子,不过,也有身体不错的老人和少年人加入了他们。 何盈秀拨了一批老人过来协助萧素素,新人则补充了进去,有老人带着,也不怕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不仅是萧素素这边的长平城,其他几座卫城也开始建设了。 新盛上上下下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城建运动。 对于未来,所有人都充满了期许和希望。 而许州,在图方翼的大军杀入之后,刚刚占据了锦花城,本来雄心勃勃的渝晋联军顿时慌了。 第480章 该收网了 “怎么办?怎么办?” 锦花城的城主府。 晋州主郑恭仁如同无头苍蝇似地在厅里走来走去,慌得不行。 “为什么援军还没有到?” 从一得到消息他就让人给青州主屠刚传信求援了,但是,如今异族大军都快打到锦花城了,援军却还没有到。 他不会被屠刚给耍了? 那个老狐狸,忽悠他们来打许州,他不会撂挑子了? 一想到此,郑恭仁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要不,我们还是赶紧撤!” “不然等那些穷凶极恶的异族打过来,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郑恭仁提议道,一下子就起了退缩之意。 渝州主陈长宇看郑恭仁这副没出息只想逃跑的样子,心里就看不上,但是,如今这个时候,青州主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援军还来不来也说不好,如果郑恭仁再一跑,那可就真的是玩完了。 陈长宇忙安慰郑恭仁:“郑叔您先别急,探子不是说了吗?异族大军绝大部分都被温和牵制在了汾河北,过来的只是少数而已,应该只有数万而已,人数远远不如我们。再加上如今我们占据着城池,只要我们坚守不出,纵然是异族大军来了,一时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至于援军,是一定会来的。” “郑叔你想想,我们手里的兵,可不是我们自己的,而是丰州和青州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十多万的兵啊!” “屠刚不管我们没有什么,可这么多的青州、丰州兵他不管,就这么任由他们死在异乡,到时候,他怎么跟他治下的百姓交代?到时候,还会有谁愿意跟着他?” “所以,他是一定会出兵的!” 陈长宇给郑恭仁分析。 这也是他决定不退的原因。 青州主付出了这么多,比他们付出的更要多的多,没有理由都得到了半个许州了,到了这个地步却轻易地放弃。 听陈长宇这么说,郑恭仁心下稍安了一些。 不过,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好,那我就再等等。” “不过,最多三天,若是过了三天,还没有消息的话,那我是一定要走的。” 郑恭仁坚决地道。 陈长宇说的轻松,他们是可以守,可守了之后呢? 没有援军的话,他们吃什么? 锦花城整城的百姓可是是都跑光了,能带的粮食也都带走了,住的用的穿的倒是不缺,但吃的根本就没剩多少。 他们拿什么坚守? 时间长了,还不饿死啊! 郑恭仁只是胆小,可他不蠢。 三天,他就只愿意等三天。 说完,郑恭仁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从他的居所就传来悠扬的乐曲声,还有歌姬的歌声,优美而动听。显然,这位州主大人又回去软玉温香了。 “都这个关头了,亏他还有这样的心情,难怪好好一个晋州,没两三天就给他丢了。” 江直再也忍不住,不屑地道。 陈长宇也很是不耻郑恭仁的为人,胆小又无能,怂得不行,可没办法,人家会生啊!一口气生了十几个女儿,这个人数还在不断地上升当中。 有人或者说,生女儿算什么本事?又不是生儿子。 可人家生的不是一般的女儿啊,人家的女儿都很漂亮,还不是一般的漂亮。 如今,郑恭仁这些漂亮的女儿,有备受丰州主宠爱的,有成为青州主公子的小妾的,有嫁给青州大将的,有同青州高官、丰州富商成亲的…… 郑恭仁就凭这些姻亲关系,如今不管是在青州,还是在丰州,都很是吃得开。 而且,他家里还有个没有出嫁的女儿,据说容貌是众姐妹之冠,美得那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见过的人就没有不夸的。 青州许多青年都被这姑娘迷得失魂落魄的,郑家的门槛都快给媒人踏破了。 因此,虽然说的是共同出兵,但郑恭仁说话比陈长宇说话可管用多了。若是他坚持要走的话,那就麻烦了。恐怕军中将领,绝大多数都会听郑恭仁的,而不是他的。 陈长宇心中暗暗焦急。 青州主究竟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还不出兵? 不,很快,陈长宇就知道,他们错了。 甚至不到三天。 就在第二天,他们终于得到了来自青州主的消息。 青州出兵了。 不但出兵了,还已经出兵了很有一段时日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因为青州主没有出兵许州,而是悄悄地偷袭了渝州。就在他们同许州打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的时候,青州主屠刚亲自领兵,攻打了渝州,一路摧枯拉朽,短短不到半旬,渝州全境几乎都落入他的手中。 青州主传信给他们,让他们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 如今,稳住渝州是第一要务。 至于许州,不必着急,一步一步来。 “这个老狐狸!” 陈长宇咬牙切齿。 如今,他全明白了。 青州主哪里是想真的打许州,这只是个幌子而已,他真正的目标原来是渝州。 屠刚骗了他们。 他只是用他们吸引温和的注意力而已。 他们上当了。 难怪陈长宇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他都明白了。 “走了!走了!赶紧走!” 郑恭仁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走了,在这里他待得胆战心惊的。只是,也有些担心就这么跑了没有办法对青州主交代,这才勉强留下,如今得到了这信,简直如获至宝,立即就开始通知诸将领,准备撤军。 “州主,我们怎么办?” “也撤吗?” 江直问陈长宇,有些不甘心。 陈长宇也不甘心,得到的地盘再拱手让人,怎么甘心? 但他也清楚,没有了郑恭仁的兵马,没有了青州兵、丰州兵,单凭他们区区万余的兵马,成不了气候。 不撤,又能怎样? “撤!” 陈长宇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个“撤”字说出口的。 只是,他们却是没有想到,来是来的容易,想走,却并没有那么容易了。 一只部队出现在了许州和丰州的交界,挡住了他们的退路。而另一边,异族大军的攻势陡然加快了。 不仅如此,温和、图方翼陡然合兵,杀往渝州。 撒下的网,如今,终于到了收的时候了。 屠刚,你逃不了了! 温和笑了。 第481章 要小心这个人 “好阴险啊!” 一边听着探子汇报,萧素素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啧啧啧”地摇头晃脑感叹着,不是一般地开心。 哎哎哎,总算也有到她闲闲看戏的时候了。 最近日子过得真不错啊! 温和、图方翼总算转移视线,不盯着他们打了,长平城这边也比她想的省心多了 扈氏看着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萧素素还担心她拿不住事呢,没有想到她记忆力格外得好,虽然说不上是过目不忘,但只要她经手的事,基本就不会轻易忘,无论多繁琐的事落在她手上,都能井井有条地处理,就是人真的很善良,很体谅别人,也容易心软。 不过,她的女儿温雅性格却是个外柔内刚的,十分有原则。 有她在旁边辅助,在经过了最初些微的不适应和混乱后,很快就上手了,自己就能把事情处理好,基本没萧素素啥事了。 军队的事更是不用说,江沉和高大为两个都是大有能力的人,更是什么也不用萧素素操心。 萧素素在这边待得乐不思蜀,一点儿也不想回去长安了。 回去了,何盈秀也好、秦律也好,都看不得她清闲,宫里还有个不省心的皇帝弟弟,惦记着同她下棋。 哪像这里,别人都自觉把事儿干完了,除非必要,不然根本就没人来打扰她。 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无聊的时候,就找人聊聊天,没几天,温家的人也好,军队里的人也好,甚至百姓们也好,萧素素就都混熟了。 当然,这里的百姓,主要特指卖吃食的那些,至于卖别的东西的,萧素素就没有这么熟了。 她最近最爱吃的是一家卖卷饼的,老板姓张,人家都叫他卷饼张。要说这卷饼张也是个胆子大的,开始萧素素去吃卷饼,他还战战兢兢的,后来同萧素素熟了,又看出她的确是个性格爽朗不拘小节的,就特特求萧素素给他写个招牌。 萧素素简直哭笑不得,她的那一笔字,虽然不至于像鬼画符,见不得人,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啊!要何盈秀、秦律他们的字还差不多。 不过卷饼张就认准了萧素素,好说歹说,笔墨纸砚都给奉上了,萧素素给缠得没办法,还是给他写了。 卷饼张喜滋滋地收好,说等以后,做牌匾的铺子开起来,他要拿去做个牌匾,子子孙孙代代传下去。 萧素素傻眼了。 这是开玩笑的? 这样一来岂不她人都没了脸还要继续丢? 自从听了卷饼张这番话之后,以后再有找萧素素写字的,她都坚决不干了,搞得卷饼张那里的字成了独门。 以至于后来萧素素转移阵地,跑去别的摊子吃东西了之后,卷饼张的生意却反而更加火爆了起来。 许多人特地到卷饼张这里吃东西,不为别的,就为看看萧素素的墨宝。 至于字写得怎么样? 看过的人都这么说:“长公主的字,岂是我们这种市井小民能随意谈论的?” 嗯,换成大白话:夸好像夸不出口,说不好,又怕得罪人。 不过,因为谁都不说的缘故,好奇的人更多了,导致更多的人前来求一观,倒是让卷饼张的生意一直持续火爆了下去,把个卷饼张乐得不行。 这日,听完最新的战报之后,萧素素就带着最新战报闲逛去找江沉聊天。 最近,萧素素特别爱找江沉聊天。 当然,江沉并不爱。 他本来就是个爱静之人,最不喜欢聒噪了。 高大为一个聒噪的师弟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多加一个萧素素……以至于江沉一看见萧素素的,眉心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头也一阵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素素。 通常这一招对别人挺有效的,可对萧素素却完全不起作用。 她大摇大摆地过来,对着江沉一招手:“江大人,来议事。” 江沉拒绝:“我还有点事没完。” 萧素素道:“扈姐姐也来呢。” 江沉顿了顿:“我马上来。” 萧素素走远,江沉跟了上去,背后,高大为狂笑。 这个萧素素,真是个人精。 这么快就弄清楚了拿捏江沉的秘诀了。 这辈子,高大为还从来没有见江沉这么吃瘪过。 笑完,高大为也跟了过去,他挺好奇萧素素要议什么事的。 除了最开始几天,这位公主殿下完全就把什么叫甩手掌柜这几个字给贯彻到底了。 不过,高大为并不会因为这就看轻萧素素。 因为她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长平城各个工事的进度,她都一清二楚,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她也都一清二楚,他们自己解决了的,她不过问,解决不了的,没几日,相关的人员就来了,很快就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她是新朝廷的长公主,位高权重,是真正握有实权的人。 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她一句话,就能解决他们无法解决的难题。 而别看她只是无所事事地这里晃晃,那里晃晃,但是,不知不觉中,她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大了。 官员们、百姓们,看到她都会很自然地同她打招呼,有个什么事儿,若是她在附近的话,下意识就会询问萧素素的意见,并且几乎都能得到建设性的回复,信任就在这样一点一滴的日常之中建立,萧素素就这么如同水一般融入了他们之中。 如今说起萧素素,人们不再觉得那是朝廷派过来监视他们的外人。 而是将萧素素视为了自己人。 如今,萧素素在城中的声望,赫然已经在扈氏和江沉之上了。 “我们长公主又去哪里了?” 经常是无聊时大家爱说的话题,她跳下沟渠逮鱼,她捅了蜂巢,被蜜蜂追着到处跑,她跳下泥塘,浑身裹满了泥巴…… 只要一提到萧素素,本来素不相识的人,可以就着这个话题聊上大半日也不带停的。 这样的影响力让高大为暗暗心惊。 如果在刚来的时候,他们和朝廷决裂,不用怀疑,百姓肯定是跟着他们走的。但如今,如果再让他们抉择,会选谁,高大为都说不好了。 要小心这个人。 高大为心中暗暗警惕。 江沉没有说,但是,他确定,江沉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第482章 主动请缨 位高权重者已经十分可怕。 而这人,不仅位高权重,还相当擅于笼络人心。 不过区区一人,却比千军万马还要可怕。 兵马可以征服土地,却未必可以征服人心。 而这人,却如春雨一般,不动声色间,悄悄便得到了人心。 萧素素,就是这样一个人,深谙人心,懂得借势而为,将别人的,甚至是敌人的势力,化为己用,越来越强大。 她若是善意,那固然是他们之福。 她一旦心存歹意,恐怕带给他们的,会是灭顶之灾。 尽管目前看来,萧素素并没有过河拆桥的不良纪录,跟着她的人待遇都不错,所以,他们才选择了她,但这样的世道,他们不能信错人。 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见众人来齐,萧素素将最新的战报告诉了他们。 众人大为震惊,震惊之余又是极度心寒。 这时再看,他们已经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他们一直等不到援军,原来,他们不过是温和的诱饵。 温和好狠的心肠。 不论是许州也好,渝州也好,都只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为的就是引青州主入彀。 青州多山,而且是高山,崇山峻岭众多,而且,青州的地势很高,不是当地人,很难适应当地的气候,历史上,就是有名的易守难攻之地,比起他们如今所在的大秦云岭,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秦云岭的山不过数百米之高,超过千米的山并不算太多,两千米以上的,更是罕见。 青州那边却不同,千米甚至数千米的高山都不少。 历史上,曾经有军队入青州,仗都还没有开始打呢,就有不少士兵倒下了。 要打青州的话,是很困难的,往往费力还不讨好。 所以,温和才大费周章,将青州兵引了出来。不在青州的青州兵,还是青州兵吗?他们的战斗力又能发挥多少? 扈氏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有血珠子沁了出来犹不自觉。 温和怎么能这么做? 多少许州百姓会因此而家破人亡? 如此作为! 他就不怕报应吗? 温和也许不怕,毕竟,他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他、他就是个怪物、魔鬼。扈氏如今已经对他再没有了任何的幻想。 可是,温和不怕,她怕。 这样的罪孽,她真的很怕。 扈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温雅比扈氏要冷静一些,她问萧素素:“我们还能够做什么?可以派人将百姓们也接应来此吗?他们这些军队打仗,应该不会太在意百姓,我们也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这对朝廷也是一件好事,对?” 不然,萧素素何必特意将这事这么慎重其事地告诉他们。 萧素素含笑点头。 这的确是她的目的之一。 趁此之机,吸纳更多的人口,人口多了,实力自然也就上去了。 要争夺天下,没有人怎么行? 云州本来人口就少,太平州又只是一半的晋州,还遭受过疫病,人口也少,虽然吸纳了部分中州的流民,可当初中州的百姓,跟随朝廷南下的也不少,北上的本来也就只是一部分而已,男丁还几乎被温和祸害了个干净,剩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孺。几个州加起来,壮丁也没有多少。 就靠这些人,打起仗来,完全不够看。 如今这样可以吸纳人口的大好机会,萧素素怎么可能放过? “你们本就是许州人。” “这件事若是你们出面的话,效果应该比我们要好得多。” “怎么样?” “有人愿意走一趟吗?” 扈氏心头一动,正要说话。 一人却抢先开了口:“我去。” 说话的是温良。 平时他话不多,并不怎么起眼,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萧素素倒是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是他先开口。 不过,这么重量级的人物愿意去,那是再好不过。 但也要看扈氏的想法。 萧素素问扈氏:“扈姐姐,你说呢?” 听到萧素素的称呼,温良、温雅的表情都僵了僵。 明明萧素素的年龄比他们都小,却叫他们的娘为姐姐,凭空长了他们一辈。每听萧素素叫一次,他们的心都忍不住梗塞了一下。 扈氏开始也不习惯,可是萧素素硬说都这么熟了叫“长平夫人”也太生分了,非要叫“姐姐”,扈氏私心里觉得,以自己的年龄,当萧素素的娘绰绰有余了,但是,萧素素可是公主,叫姐就够表示尊敬的了,让萧素素叫她“姨”,扈氏实在说不出口,感觉有点倚老卖老。 于是,这个称呼就这么一直喊下来了。 而且,听说萧素素还是何老相爷的义妹呢,年龄虽然小,辈分却高,这么说起来,她还占便宜了。 如果从何家算的话,她好像得反过来叫萧素素“姨”才对。 算了算了,还是就这么叫着。 扈氏选择了无视两个子女不太自然的表情,再说,比起温良要去许州这件事,称呼什么的,完全无关紧要,好? 扈氏很想阻止温良,可是,看到温良的眼神,她知道,她阻止不了。 这是温家欠许州百姓的。 必须有人去做。 温良他是长子,责无旁贷。 就像之前,温良负责善后一样。 她心中的孩子,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比她所想要的还要出色。 她要信任他才是。 扈氏只能将担心藏在了心里,对温良点点头:“好好做,娘相信你。” 温良挺直了身躯。 既然定下,就要抓紧时间才是。 扈氏、温雅陪温良回去收拾东西,人手这次并不需要太多,现在许州已经乱成了一团粥,这种情况下,大队人马进入,反而容易徒生事端,引起战争,白白填进去更多的人命。反而不如人少的好。 普通百姓,对交战的双方来说,并没有什么一定要杀死的必要。 相反,若是得胜,还需要百姓们来供养军队呢! 因此,除非像恶鬼那样同许州结下死仇、不死不休的疯子们,正常军队,一般都不会对百姓痛下杀手。 他们这次去,主要是将新盛愿意接收百姓的信息传达过去,让百姓们相信。 到时候,就看他们自己要怎么选择了。 是留在当地,等着战争明朗化,还是背井离乡,另寻家园。 一切,最终取决于他们自己。 扈氏他们离去,剩下的,就萧素素、江沉和高大为了。 “江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素素转头,看着江沉,笑问。 江沉、高大为的心中同时一紧。 来了。 第483章 高见 “公主有何高见?” 江沉沉声问。 见江沉神色凝重,萧素素摆手笑道:“江大人放轻松,人各有志,我并不是会强人所难之人,若是江大人不愿,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之事。” 然而,听萧素素这么说,江沉并没有觉得更轻松,反而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萧素素见状,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真的长得很不像好人吗? 其实,一般情况下,她真的是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啊! 怎么有人就是不相信呢? 唉!她好想有一张好人脸啊,这样骗起人来肯定特别容易。 可惜容貌是天生的,要不化妆上下点功夫?扈氏的脸就看起来很温柔善良,也许可以借鉴一下。 萧素素心里想着,脸上的神情越发真诚。 “江大人你别多想,我真没有勉强江大人做事的意思。其实我只是从姚先生那里听了许多江大人的事迹,姚先生对江大人的才智十分佩服,认为大人的才能世所罕见,考个状元不在话下。姚先生如此推崇大人。而大人也知道,我萧素素一介女子不说,出身也不高,书更是没有读过多少,却因为这个世道,侥幸居于高位,心中常常觉得惶恐,担心有负朝廷、有负皇恩。我手下的人才又太少,遇到事情,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到时候害了朝廷,害了百姓,我的罪过就大了。因此,遇到这样的大事,特别想听听像江大人这般才高之人是如何看的,替我出个主意。还请江大人多多指点才是啊!” 说完,萧素素还特别恭敬地行了个礼。 江沉连忙避让,不过,萧素素的动作比他的快,所以,还是没能避开。 江沉的身体瞬间都僵硬了,总有种被什么麻烦缠上身的感觉。 嗯,如果萧素素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的话,一定会为他鼓掌:对,你想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样高素质的人才啊,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尤其江沉还是这种软肋特别明显的,抓住了扈氏,他就根本不会跑,就是跑了,也会再跑回来。 嘿嘿嘿! 虽然不算她的人,但同她的人也没啥区别啊! 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而且因为是别人的人,她还不用给他升职加薪,算是白嫖。 多好啊! 江沉看着萧素素,感觉他好像看到了一只偷吃了腥的猫。 萧素素这才意识到一时忘形,表情管理失败,连忙神色一肃,摆回真诚脸——虽然有点晚,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熟练了,下一次就不会忘了。 萧素素对江沉真诚地说:“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听听江大人的高见?”见江沉迟迟不开心,萧素素自言自语地道:“或许,我该去问问扈姐姐?” 高大为张大了嘴。 高! 实在是高! 江沉则在心里给姚子长狠狠地记了一笔。 萧素素说的姚先生肯定就是他,没别人了! 他早就认出姚子长了,毕竟姚子长也没啥变,还是同以前一样蠢。 萧素素麾下若都是这种三流角色,也难怪她遇事都无人可问了。 江沉心里记恨,狠狠地在心里贬损了一把姚子长。 当然这并不是事实,若是姚子长如此不堪,当初同他老师交好的先生也不可能带姚子长来他来江沉老师家了。不然弟子相差太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不是找虐吗? 江沉实在是气姚子长嘴巴那么大,少说几句他会死啊?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卖了。 好歹他们老师也是同窗师兄弟,他们也算半个同门。 但纵然恼火,想到扈氏,江沉还是不得不憋下了这口气。 扈氏如今对萧素素那是又敬仰又喜爱,她性子就是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是完全不设防的,会一根筋地对人好。 萧素素若是说她有烦恼,扈氏会比她本人更操心。 扈氏手头的事已经够多了,江沉可不愿她再多上一笔。 咬了咬牙,江沉挤出个笑容。 “不用去打扰夫人了。” “这点小事,江某愿意为公主分忧。” 萧素素大喜。 “多谢大人。” “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啊,我一定会在扈姐姐面前为大人多多美言的。” 江沉不想笑的,可是,萧素素就这一句话,他心头的怄火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高大为叹为观止。 江沉轻咳了两声,转回正题:“青州同温和、图方翼的这场仗,公主是也想插上一脚,所以才这么问我吗?” 如果只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话,那就根本就用不着特地一说了。 萧素素含笑道:“大人请继续说。” 江沉道:“对我们新盛来说,自然青州和温和、图方翼打得两败俱伤,最好不过。但是,目前看来,温和、图方翼的实力明显要高出青州许多,青州若是没有外援,此战必败,毫无质疑。” “那你的意思是,温和、图方翼必然会赢?” 江沉摇头:“也不见得,屠刚这回是大意,上了温和他们的当。不过,形势也没有那么糟,毕竟,别忘了,当初是谁放狼族入关的?” 高大为张大了嘴。 他,他真忘了这一茬了。 屠刚会再次同狼族联手? 高大为还在震惊中,就听萧素素道:“只是狼族如今同漳州、海州的战事胶着,同南边朝廷也时不时开战,意欲南渡,兵力分散,他们就算想要支援屠刚,也未必能够及时赶到啊!” 萧素素看着江沉叹息。 江沉面无表情。 “所以,如果能够将战事拖延到狼族支援赶到的时候,那就最好不过了。” “毕竟狼族打到现在,也没能如同当初他们预想的那般,轻易地拿下漳州、海州,困在了沼泽湖泊地一线,迟迟无法推进。” “可这一边,屠刚可是已经拿下了渝州全境和许州三分之二的地界。”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狼族不可能不动心。” 萧素素点头:“换了我,我也动心啊。” “我秦家同海州明家联姻,说动他们主动与狼族议和休战,问题应该不太大。” “但是,要怎么拖延渝州的战事,不让屠刚败得太惨太快呢?” 说这话时,萧素素的眼直直看向了江沉。 第484章 我去 江沉垂下了眼。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饭。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萧素素:“公主是想要我去?” 萧素素点了点头,她当然是这个意思,不然的话,她费这么多口舌干嘛? 高大为的脸色变了,这么危险的事叫江沉去,果然这萧素素不安好心! 他瞪着萧素素,有捏她脖子的冲动。 先是温良,再是江沉,下一步是谁? 是不是拔除了他们这些人,这个长平城就是她萧素素的了? 真是太阴险了。 萧素素微微一笑,放柔了声调:“当然,这只是我一人的想法,并不代表朝廷的意思,一切取决于江大人的自愿。” 高大为脸色微微松了些:那肯定是不去啊! 高大为想,也以为江沉会一口拒绝。 却听江沉问萧素素:“公主觉得我应该会去?” 萧素素微弯嘴角:“江大人的想法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好机会?” “送死的好机会吗?” 高大为忍不住插了一嘴,讽刺道。 萧素素眨了眨眼,好像被当坏人了,不过,她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萧素素不搭高大为的话,继续看着江沉,道:“扈姐姐的处境其实不大好,江大人也知道的?温和倒行逆施,如今是因为他势力正盛,所以,某种程度上,庇护了扈姐姐他们。但是,倒行逆施之人,迟早会有覆灭的一天的。起码史书上是这么写的,暴行可能会猖獗于一时,却总会被反扑,没有一个暴君最后能得善终的。而温和倒台之后,才是扈姐姐他们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不是吗? ” “扈姐姐若是一人也罢了,可她不是,温良他们是温和的血脉。” “到时候,人们的仇恨会转向谁?” “这天下,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吗?” 高大为再一次忍不住插眼。 “夫人救了锦花城的百姓!” “公子也是,为了救许州的百姓,不惜以身涉险!” 萧素素一直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不笑的她神情冷淡,满脸疏离。 不像是那个温情脉脉的人。 显得如此无情、如此冷漠。 冷漠的萧素素淡淡地问:“够吗?” “中州、许州、晋州、渝州,因为温和的肆意妄为,多少人无辜惨死,多少人家破人亡,就这些,够吗?” “现在温和没有倒,怕他的报复,所以,人们就算有所不满,也会是克制的。” “然而,一旦温和失败,没有了温和的威胁,人们还会克制吗?” “恐怕就是不算我们的人,就是这长平城内,怀着怨怼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是现在前途未明,所以才隐忍而已。” “但到了不需要顾忌的那一天呢?” 高大为质问萧素素:“夫人是朝廷封的长平夫人,难道朝廷不庇护于他们?” “朝廷的确会庇护。” “但是,有什么用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朝廷庇护得了他们的人,可管不了百姓们的嘴、百姓们的心。” “温和造成的破坏越大,所需要的功绩就越大。” “只有做出足够大的贡献,赢得足够多的人心,到时候,才不会如同雪山崩塌,一发而不可收拾。” “防患于未然,而不是等事发之后再来想法子堵窟窿。” “一旦决堤,堵是堵不住的,不是吗?” “扈姐姐他们,都是品性极好的人。” “而越是好人,却畏于人言。” “话尽于此,江大人好好想想,我等江大人的回复。” “此事固然危机重重,但同样也是莫大的际遇,我虽然存有私心,但的确也是为了扈姐姐他们好。” 萧素素朝江沉点点头,缓缓朝外走去。 高大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只觉得一颗心上像压了块石头一般,硬邦邦的、沉甸甸的。 “师兄,理她呢!” “这么危险困难的事情,鬼才去干呢!” “反正,你不去,她还能压着你去不成?” “若是她真敢,咱们就跟她反了,咱们这么多人马,要走,她还能拦着?打起来了,他们也讨不了好!” 高大为恨声道。 江沉摇了摇头。 “大为,你知道,她说的没错的。” 这其实,也一直是江沉的忧虑,所以他本来是想带扈氏他们远走关外的。只有离开这大盛,他们才能够不被温和的所作所为影响太多。 然而,事与愿违,扈氏他们却选择了留下来。 他知道,终究有一天,他们要面对一场惊涛骇浪的。 萧素素,不但看到了,她还给了他们一条可能的路,只是这条路,需要用功绩去填、需要用命去拼。 即使付出所有,也不一定会嬴。 但—— 江沉抬起了头,目光如剑。 “迄今为止,我江沉想做之事,还无一事不成!” 不就是拖延屠刚的败亡速度,保存他的实力吗? 高大为见状,晓得江沉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不由在心里暗骂萧素素真是个魔鬼。让别人去送死别人还心甘情愿的。 江沉是干脆之人,既然已经决定了,第二日便去回了萧素素。 萧素素问他:“需要带多少人马?” 江沉傲然:“我江沉一人足矣!” 萧素素摸摸下巴:“我还是叫我三哥给你派些靠谱的保镖!万一你还没到地儿就给人一刀砍了,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江沉:…… 萧素素这时站了起来,对江沉深深一礼:“此事若是能成,大人必将功在千古,史册有名。” 江沉摇头:“我不在意这个。” 萧素素会意:“放心,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会好好护着扈姐姐他们的。” 江沉笑了:“江某就相信公主的话了。但,若是公主失言……” 萧素素干脆道:“那就任凭大人处置。” 江沉定定地看着萧素素的眼,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赌了,尽管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如此真挚,他的心却无法踏实。 人心莫测! 人心莫测! 最后,江沉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只能带着这份隐忧出发了,嗯,在秦律派的护卫们的保护之下。 扈氏并不知道江沉即将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江沉同萧素素说好了,对扈氏,只说他去帮助萧素素练兵,长平城的护卫有高大为足矣,萧素素那里正缺人。 扈氏将江沉终于想开了,不再浪费一身才华,很是替他高兴。 虽然不舍,但还是笑容满面地送走了江沉。 江沉这边出发了,海州明家那边也得开始进行了。 萧素素觉得这是秦律的事。 毕竟那是他岳家嘛,派个使者、去封信就成了,这也对明家有利,他们按说没有拒绝的道理。 结果,秦律一脸阴沉地递给萧素素一封信。 “我去!” 明家求援。 本来在同南边朝廷作战的狼族部队突然西来,一同对他们发起了攻击,明洲形势危急,向秦家求援。 第485章 南下 萧素素盘着腿,抓着头发。 本来规整的头发给她一下子就抓得凌乱得像鸡窝一般。 “这不好搞啊!” “咱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因为龟缩在这山里,温和、图方翼他们才懒得白费功夫来搭理我们。” “一旦我们派大军,他们的探子很快就会发现。” “到时候,他们不下黑手才怪。” 毕竟温和、图方翼打屠刚,也不过各出动了约一半兵马,还有一半的兵马在这边由计无双领兵留守呢! 计无双既不瞎,也不傻,他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才怪? 没了地形的优势,人又没人家多,马也没人家多,打屁啊? 而且,本来新盛有战力的军队人数就不多,也就秦律和迟敬的队伍能看,现在也不过才多了江沉的五万人马,而且还刚来有点指挥不大动,就这点人马,再一分兵,不说去救援的路上会遭到狙击,留下的也会内部空虚。 这么个大好机会,换了她是温和,得到消息,说不定立马就撇了屠刚,先杀回来搞这边了。 毕竟,比起屠刚,有着皇帝和云州军的新盛,威胁可要大得多了。 不趁敌病,要敌命,还待何时? 更不用说,就算能成功将部队带出去,船呢?能容纳这么多人的海船去哪里搞? 要说之前明家送嫁妆的时候,倒是送了几艘船过来了。只是迁移的时候,这么大的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内地的河道上行驶,当时又不想便宜温和同图方翼,想着用到的几率也不高,于是干脆就将船给毁了,一了百了。 如今是想用也找不到了啊! 渔民的渔船倒是可能有一些。 虽然撤退的时候,下的命令是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毁了,不留给敌人一针一线。 但是保不齐有些百姓舍不得祖祖辈辈的财产,没有毁损,偷偷藏在了当地隐秘的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但大多数渔船都是近海打鱼用,并不具备远航的能力,这样的船就是有,也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至于商船,北方往南方的海上商路本来就不怎么发达,这样的海船平时找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这个时候了。 就算勉强找到,商船速度慢,又不坚固,还没有什么攻击力,海上可是有海盗的,一旦遭遇上…… 在海上,光军队的战力强可没有什么用,人家根本就不上船,直接开炮,玩完。 秦家的云州军还基本都是旱鸭子,这方面还赶不上萧素素手下的郑家军呢!但茫茫大海,会游泳还能一直游不成?又不是河里。没有战船,怎么都是个死。 无论怎么想,带着大部队去救援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且,就算排除这些情况,真这么幸运,一路人马顺利抵达海州,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这边还要留兵防守,云州兵也就十来万,就算他们把十来万云州兵都派出去了,海州、海州又保得住吗? 狼族占据了中州。 中州历来是诸州之中人口最多的,有数百近千万之众。 当初,见机得快的跑了不少,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当初还对朝廷抱着希望,又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狼族又像以往一般,劫掠一番,也就走了,不会一直留在中原,还想着朝廷的大军肯定马上就会打回来了。 因此抱着侥幸的心理坚守原地的百姓更多,最后发觉不对劲,来不及跑,留在中州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最后,仍旧留在中州的仍旧有好几百万人。 狼族得到这么多人口补充,兵源十分充足,如今又拿下了漳州,已经打到了海州,等他们赶到,海州还剩下多少都不好说了。 狼族占据了那么多要点,又有充足的物资和人口源源不绝的补充,云州军过去了,就算能联合海州军保住那点剩余的地盘,要展开反扑也不大可能。 代价惨重不说,成功的几率还低。 而且,将狼族部队拖在海州,对他们目前来说,也并不是好事。 萧素素还指望着狼族赶紧腾出手来帮屠刚打仗呢! “三哥,不如放弃海州!” “让明家撤过来,到时候我们设法接应就是了。” 萧素素提议。 这样的话,明家过来,估计狼族也不可能擅长海战,追击的可能性不大。 而他们这边,靠海的那边现在荒无人烟,计无双他们的关注点也不在那边。 等计无双得到消息的时候,明家应该都快到他们的据点了。 计无双想派出足够的兵马拦截应该也来不及了。 如此既能够保住明家,而且明家这一来,也能够进一步加强朝廷的实力。 无论怎么看,这都比大费周章去救援要好得多。 夏先生、秦律点头,他们也是一样的看法。 只是在一件事上,夏先生和秦律却有分歧。 秦律是想亲自南下一趟。 毕竟明家世代都在海州,要他们轻易放弃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并非易事。要说服明家,让明家没有顾虑的前来,只一个使者和一封信,诚意和分量都不大够,肯定是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才能够让明家放下顾虑。 秦律作为明家的半子,不论是身份和分量都是十分合适的。 但是,夏先生却反对秦律亲身涉险。 秦律如今是朝廷的兵马大元帅,整个朝廷的兵马都掌握在秦律的手中。 如今,北方战事正烈,虽然目前看来,他们相对而言是比较安全的,但是,战争这种事,谁也说不好,就像当初,谁又能想到图方翼会将整个异族都联合在一起攻打剑门关呢?谁又能想到温和会突然和图方翼联手,搞得他们措手不及,最后只能弃了云州呢? 看似再安稳,变化就说来就来。 若是再发生了这种事,秦律不在的话,谁能主持大局? 秦战当然也有足够的威望,但不是夏先生说,论打仗的本事,秦战比起秦律,差得有些远。 之前,在秦律起来之前,秦战镇守边关多年,仗着关隘之险,也不过堪堪守住而已。还是秦律成长起来入伍之后,才渐渐将那些异族压制了下去,以至于根本不敢再轻犯关口。 尤其在秦律坐上元帅之位后,他的威望在军队里无人可及。 即使秦战,如今也远远不及他了。 秦律是新盛的柱石,不可妄动。 更不用说,秦战最近还不慎受伤,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了。 “父亲受伤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萧素素关切地问。 住在秦家的期间,见面的时间多,萧素素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叫出口了。现在,她渐渐也对秦家有些归属感了,不像以前,更多地只是当成一个名词。 说到这个,饶是夏先生,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只是,这种事,他实在不好说。 夏先生不开口,萧素素将视线投向秦律。 秦律轻咳了两声:“父亲饮酒后,不慎跌入水中,着了凉,腿也摔伤了。” 当下,萧素素就不厚道地笑了。 难怪不说,原来是喝酒喝多了自己给自己整的,堂堂摄政王因为这种原因受伤生病,换了她,她也说不出口啊! 这么一来,也难怪夏先生不愿秦律南下了。 唯一一个可以勉强顶替秦律的重量级人选,还生病受伤了。 这个时候,秦律的确是不宜离开。 萧素素也总算知道夏先生心急火燎地派人叫她回来是为了哪班了。 萧素素心里苦,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 萧素素认命开口。 “我去好了!” “南边,我替三哥去!” 刚把江沉坑去了北边渝州,眨眼之间,自己就被坑去南边了。 这…… 果然天道好轮回啊! 第486章 辞行 要萧素素自己的话,要走自然是悄悄地走。 她一向不怎么喜欢离别这种事情。 只是,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权力固然多了很多,责任也同样不少,再像以前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天涯,那是不行的了。 秦家这边要辞行,何盈秀这边也要交代,如今玄女教同政务方面也该做个切割了,萧素素之前同范中原谈过了,他现在年纪大了,对在朝廷中当官兴趣也不大,倒是对教务还蛮有兴趣的,萧素素准备将这方面教给他,其他人有的想在朝中任职的,有的想在教中任职的,这方面得他们两个多操下心了;军中的事有迟敬,萧素素给郑老大、还有武功都去信了,让他们遇事不决就问迟敬,如果迟敬也决策不了的话可以问秦律;最后还有新来的扈氏这边,也是要交代一声。 萧素素亲自带扈氏、温雅和高大为去见了何盈秀、秦律,并且还专门带扈氏、温雅见了一回老夫人。 老夫人虽然不管外头的事,但女眷迟早会开始走动起来的,将她们纳入这个圈子,能帮助她们更快地融入这里的生活。 当初之所以单独将许州百姓们单设一城,一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免得他们刚来就跟其他百姓起冲突,不利于他们安心定居;二来也是为了给其他百姓们一些缓冲的时间,慢慢接受这件事,不至于反应太过激。 但是,单设一城,不代表固步自封,等他们慢慢安定下来了,势必也要渐渐同别的城开始交流的。 就像现在,萧素素就会让各城专门组织一些商队,到长平城卖东西,也会让扈氏组织许州一些商人,专门准备一些货物,这些商队有感兴趣的,也会采购一些货品,带回他们那里去卖。 这样一来也可以互通有无,二来各城的交流多了,慢慢地也就会比较容易接纳他们的存在了。 再等时间成熟一些的时候,长平城也能组织自己的商队,到别的城去贩卖商品。 只有交流得多了,接触地多了,才能形成良性的循环,时间久了,怨恨才会渐渐淡去。 萧素素是这么打算的。 而见萧素素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扈氏十分感动。 本来在来这里之前,她心中十分忐忑不安,但如今,她觉得,真的来对了。不论是对百姓们,还是对他们自己。 萧素素小小年纪,本事这么大,地位这么高,却这么为别人着想。 不是萧素素,他们绝对不可能过得像现在这么好。 扈氏现在,已经不再担心自己和许州的百姓了,萧素素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甚至连温馨即将到婚嫁之年,她该多在高层的圈子里走动的事都考虑到了,温善也可以到秦家的家学去跟着秦家子弟读书、习武。 扈氏很是舍不得萧素素,也很担心她这一路的安危。 但是,就如同她送走江沉一般,她知道,像江沉、萧素素他们这样的人,跟他们这样平庸的人总是不同的,他们是要干大事的人。 这天下,也需要他们这样,能干大事的人。 最后,扈氏只对萧素素叮嘱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一定会守好长平城的。 温雅同萧素素打交道多了,如今也不像开始一般,总是防备着萧素素不怀好意,她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 她只对萧素素道:“事成不成尽力而为就是了,保住命才是第一位的。” 高大为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叫这丫头把江沉给忽悠去干苦力了,这不,转眼她自己也去了,真是一报还一报,苍天饶过谁啊! 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得萧素素实在是刺眼。 她对高大为嘿嘿一笑。 “我可是同我三哥说了,我不在的时间,让云州军多同你们许州军交流交流。” “估计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来了。” “高将军记得好好准备啊!” “别到时候,裤衩子都给人挑掉了哈!” 云州军的交流可不只限于士兵之间的,每个级别都要上,领军大将也不例外。 萧素素可是没少听云州军的那些士兵们说起过,某某将军的屁股上有颗大黑痣,某某将军别看脸这么黑,身上肉比娘们儿都白,还有某某大人,身上还刻着娘子的名字呢……问他们怎么知道的,才知道云州军有这么个传统。 萧素素当时就觉得,这么好的传统,只在云州军内部发扬太可惜了,得大大在全军发扬才是嘛。 如今,许州军就充当先头好了。 萧素素十分愉快地决定了。 高大为一下子傻眼了,不、不、不会! 他们?云州军? 没有搞错? 虽然江沉和他是很费了些心力来操练军队的,也自觉手下的军队非一般队伍能比,绝对是精兵,可再是精兵,也得上了战场才能磨练出来啊,而很不幸的,他们的队伍一直镇守在锦花城,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顶、顶多剿了几次匪,同在边关实打实生死关头练出来的云州军,这能比吗? 高大为瞪大眼看着萧素素,这应该是玩笑? 萧素素遗憾地摇摇头:这是真的。 当然,是她刚才决定的,至于说早同秦律说好了,那就是鬼话了。但谁叫高大为刚才的表情那么欠教训呢? 坑他,萧素素一点儿都不带愧疚的。 得知这果真不是玩笑后,高大为再也没有心情呆下去了,他火烧眉毛般地一溜烟跑了,他得回去好好练练,他可不想连裤衩子也保不住啊! 他高大为的一世英名! 哈哈哈—— 萧素素看着他的背影,叉腰大笑。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看她的笑话? 扈氏、温雅不禁莞尔。 宫里,萧素素是最后去的。 周君其实已经听说了这事了,毕竟,海州主求援也不只是明、秦两家的私事,求援信除了给秦家的私信,还有给朝廷的正式公文。不过这件事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秘密。 毕竟不打算派大军支援的话,那当然还是保密点的好。 不然泄露了萧素素孤身出行的事,怕是会给她带来危机。 周君没有想到萧素素会主动求去,这件事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危险还大。 “你真的是自己想去的?” 第487章 陶明澈的决定 周君同萧素素确认。 秦家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还是想听听萧素素是怎么说。 他印象中的萧素素,可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光环,秦战去、秦律去,他都不吃惊,秦家的人,就算有野心,但他们的心里是有百姓,有天下的。 但萧素素? 周君没有觉得她是这么高尚的人。 也许是秦家给萧素素施压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她求他的话,他就勉强帮帮她好了。 虽然她老是吃里扒外,一点儿也没有皇家长公主的自觉,白白抬举她了,但是,他是天子,不同她一介小女子计较。 再说,怎么也是皇家的人,怎么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呢? 而且,她一走,他找谁下棋去啊? 棋搭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好不好? 事到如今,同萧素素下了这么久的棋,周君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他这一手棋是下得真不怎么样,估计也就比他那父皇稍微强上那么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连萧素素这种根本就不怎么下棋的人,随随便便也能完胜他。 这种事情有萧素素一个人知道就算了,周君可不想再被别人发现,他可不要像他父皇,丢脸丢到整个朝廷就没几个臣子不知道的了。 所以,萧素素就成了周君唯一的选择了。 这一点他同他父皇倒是一个样,都是棋艺又菜又爱下。 周君觉得就是为了这,他也得帮她这一把。 秦家就算派不了秦律,又不是没有别的人?还非得是萧素素? 萧素素感觉还蛮安慰的,这么长时间陪下棋,这辛苦好歹也没有白陪啊! 她摸了摸周君的头:“是我自己要去的,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老是多想,难怪个子长不高。多吃点饭,等我回来,看你长高了没有?” 又拿他个子说事! 周君最恨萧素素拿他个子说事了! 还摸他头! 拍他肩膀不行啊,干嘛摸头? 她长得高点就了不起啊! 周君一把拍掉萧素素的头,冷冷地道:“你自己要去送死我还拦着你不成?滚!不送。” 看见她就烦。 萧素素“啧啧”摇头:“看你这脾气!一言不合就翻脸。当皇帝的,这么没城府怎么笼络人?难怪到现在还没拉拢几个人。当姐姐的真替你担忧啊!” “我走啦!你别偷偷哭鼻子。” “记得好好用功,等我回来看你长进了没有?” “别到时候还是孤家寡人指望我这姐姐啊!大男人就想靠女人,可是没有出息的。” 一席话说得周君脸更黑了。 萧素素也不在意,这皇帝弟弟就爱生气,习惯了。 她笑着朝周君挥挥手,“等我回来啊”,“我会给你带礼物的”,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晚霞漫天,如此绚烂。 萧素素的身影消失了,天色渐渐地暗了。 暮气迷漫在皇城,空荡荡的皇宫里,没有什么声音,安静得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君的怒气也渐渐散去,他坐在那里,看着棋盘,看了很久很久。 屋子里又亮了起来。 是昌安点起了灯。 因为有了光,周君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黑乎乎的影子。 周君动了动手,影子也动了动。 他停下,影子也停了下来。 没意思。 不像萧素素。 萧素素从来不会听话,她总是我行我素。 明明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农女而已,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底气,就算是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也从来自在得很,一点儿也不怕得罪了他,哪天被穿小鞋,掉了脑袋也不知道。 他一个皇帝,还总是怕这怕那呢。 她真不知道凭什么。 但就这样大喇喇的模样,很长时间也见不到了。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海上的风浪、狼族、明家……哪一个是吃素的? 就连身为皇帝,看起来是天下最大,以为会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可结果呢?还不是一朝说没了就没了。 她,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而他也总是如此无能,什么也做不到,总是只能就这样,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离开。 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了。 昌安看他如此模样,心中不忍。 “要不,我叫人传陶大人进宫?” 罗枫去了敢死营,能同周君说话的人就更少了,杜涓他们这些人,倒是挺想补上罗枫的位置的,不过一来周君也不待见他们,二来,还没等他们攀上周君,就被何盈秀打发到军队里去了,如今正在里头每日操练。好不容易休息的日子,也因为实在太累,倒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更不用说出门面君了。 只有陶明澈,他的年纪还小,还不到入伍的年龄,倒是能经常入宫。 周君和陶明澈也能说几句话,虽然比起萧素素,那是差远了,但好歹周君不烦他,总比没人说话的好。 昌安只恨自己偏偏是个下人,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照顾周君的衣食住行还行,说话却说不到点子上,没有办法让周君开怀。 周君闻言,却摇了摇头。 今夜,他不想再见别人了。 他就在棋盘旁边,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 陶明澈是大概过了近半月才发现不对劲的。虽然说萧素素去了长平城之后,是不大回长安了,但也从来没有这么久过,过个七八十来天,都会回来一趟。而且就算不回来,有时候也会听到她在长平又做了些什么什么,人虽然不在,但话题总少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出身的缘故,百姓们特别喜欢说关于她的话题。但现在说的都是些旧事,新的话题许久没有了。 陶明澈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事儿,得到的消息是萧素素去迟敬那里了,说是去视察防线。迟敬驻扎在第一线,离长安远,没有消息也很正常。 听起来挺合理的,但是,陶明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最主要是周君的情绪不对劲,太低沉了。 陶明澈试探地同昌安私下打听。 昌安想着陶明澈是罗枫的门下,也是自己人,告诉他一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就告诉了。听说了这事之后,陶明澈毅然向周君请命,愿意南下保护长公主,一同完成使命。 周君允准。 此时的萧素素,则正在茫茫的大海之上,吐得昏天暗地。 第488章 备战 萧素素想了许多,想到这一行可能不会太容易。 但想千想万,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她自己竟然会晕船!!! 毕竟,萧素素可不是没有坐过船的人,坐船的次数还不少,除了最开始稍稍有些不适外,后来很快就适应了。 她以为海上坐船也是一样的。 但也不知道是海上风浪更大一些,还是海风的味道太咸了,还是海鱼的味道太腥了……反正,结果就是,从上船的第一天她就开始吐吐吐,一连吐了好几天了。 萧素素吐得眼前都冒星星了。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这么下去,我到不了目的地就要挂了!” “让我下船!” “我从山里穿过去!” 萧素素奄奄一息地喊,她觉得她宁愿走山路,也不想再坐船了。就算山路难走,就算会迷路,就算搞不好被野兽啃了,那起码也是痛痛快快的,比在这海上受活罪可强多了。 自告奋勇一块儿来的郑老三安慰萧素素。 “从来没有坐过海船的是这样的,等再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 “你不觉得你今天吐的次数比前几天要少得多了吗?” “是吗?” 萧素素怀疑地看着郑老三。 “你前几天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而且,你好像也是第一回坐海船,你都没有吐。” 说到这个,郑老三就嘚瑟了。 “那是,我这不是天赋异禀吗?” “一般人可比不上。” “我哥说,我小的时候下水,可是半天就学会游水了,就是我们漕帮里头的兄弟,都是 从小到大玩水的,也没几个有我这本事。” “要不然,为嘛大家都服我?” “可不是看我两个哥哥的面子,我可是有真本事的。” 郑老三的尾巴快翘上天了。 换了往常,萧素素还不得吐槽一下他,打击打击他的嚣张气焰啊!但现在,她实在是没有这个力气了。 能勉强对郑老三翻个白眼就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说归说,郑老三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对待女人向来心软,而且,何盈秀对萧素素有多重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还是赶紧拿了清水给萧素素漱口,用送上了船工婆娘熬的据说有奇效但好像也没有起太大作用的止吐汤。 萧素素喝了,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止吐没看到多少效果,吐完了喝上一碗,感觉倒是好得多了。 就这样吐了喝喝了吐,也不知道是药汤起作用了,还是身体适应了,过了十来天之后,萧素素突然就不吐了。 只是,这个时候,也快到目的地了。 “姑娘,前面就有个码头,可以停船。” “那里有个渔村,叫做白沙村。因为靠近他们村子的海滩,沙子特别白,因而得名。第一次来的人,都很喜欢在这个沙滩踩踩沙子。当然,姑娘这样的贵人,弄脏了鞋子衣裙就不好了,不过,看看也是很美的,特别是日落的时候。” 负责这条船的杨管事,一身长衫,说话斯斯文文的。 大约是因为开的是商船的缘故,人很圆滑周到,话也说得很好听。 他并不知道萧素素的真实身份,但是,东家前所未有的重视态度,还有交代就算整船人都出事了也绝对不能让萧素素出事的命令让他知道了萧素素的重要性。 这一路上他都是悬着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常年在海上行走的人,脑袋都是悬在裤腰带上,怕死的人,根本就不适合走船。 他对自己的生死都看淡了,但是,家里的妻儿老小还指着东家照应。 因此,这次出航,他一路都战战兢兢的。 生怕天气有个什么突变,生怕遇到了什么意外,譬如海鲨什么的……海上的事说不好,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暗流啊,漩涡啊也不总在一个地方不动的,一切只能凭借运气和经验了。 还好这一次出行出乎意料的顺利,一路艳阳高照,风平浪静,行船几十年了,杨管事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顺利的状况。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贵人连老天都这么厚待的吗? 杨管事忍不住慕了。 船终于靠岸,杨管事的手下熟练地固定着缆绳,还有几个船工则朝隔了几里路的白沙村走去。 这船是可以停在这里,但也不是白停的,得给村里交点码头费。 不过,收费也不算贵,而且,村里还有酒水,还有虽然皮肤有些黑,但是也颇有几分俏丽的渔女待客,在船上航行了许久的船工们,还是都很乐意到村子里歇息歇息,解解闷的。 而村子里也会登记一下船的基本信息,从哪里来的,做什么的,往县里报告一声。 自从采取了这样的登记制度之后,海盗们便很难再像以前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而一旦海盗攻击村子,村子立即会燃烟擂鼓为讯,附近的村子都会赶去支援,同时海州军在沿海一带,每隔五里或者十里都会设岗哨,有小队执勤。得到报警,附近的小队会迅速赶往出事的村子进行支援,同时海上战船也会出动拦截海盗的船只,切断海盗逃跑的后路。 在这样军民的配合之下,这些年来,海盗虽然不至于绝迹,但是,也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不再像之前那么猖獗了。 沿海一带已经十分安宁了,很少有海盗再上岸劫掠。 得到的收获和付出的代价不成正比。 与其冒险上岸,还不如在海上抢劫商船,收获还更高一些。 因此,在商船靠岸之后,大家都很放松,说笑的说笑,打闹的打闹,有些拿出收藏的酒水在那里灌,杨管事也并不禁止。 在船上的日子的确是很闷的,这么长时间了,大家也的确需要放松放松。 萧素素双脚踩在地上,只觉得心中格外地踏实。 是土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 从来没有一刻,她这么想念过土地。 只是,还没有踏实到一刻,她抽了抽鼻子,咸咸的海风中,怎么好像还含着些别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头,身子弓了起来,手一伸,刀已经握在了手中。 “杨管事,让你的人上船。” “其余人,备战!” 第489章 牛逼 萧素素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所有人一愣。 这回被秦律派来保护萧素素的秦家高手护卫们是反应最快的,在护卫头领戴震南的带领下,迅速把萧素素围在了中间。 本来抽出刀气势汹汹个已经开跑的萧素素差点儿撞上了自己人,迫不得已只能来了个紧急刹车,只是距离实在太近,刀已经在感觉不对转过身来的戴震南的鼻子上了。 戴震南看着萧素素。 萧素素默默收回了刀。 “误会!” “误会!” 这就是彼此不熟悉导致的默契不够出的差错了。 萧素素表示:“那个,戴首领,我身手其实不错的。这种情况下,杀敌就好,不用这么特地把我围起来,影响发挥。” 戴震南不赞同:“七姑娘,公子将您的安危交给我了,我就得对您的安危负责。您身份尊贵,如何能够以身犯险?还请您退后,敌人自有我等来应付!” 看戴震南这坚持的样子,显然是不肯让步的了。 这个关头,也不是为这事起争执的时候,萧素素无奈退后。 戴震南转身,立在萧素素的身前。 高大魁梧的身躯,将萧素素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得,前方的状况都看不清了。 萧素素只能偏着身子,从戴震南的旁边探出个头去勾着看,这才没有当睁眼瞎。 这个时候,萧素素十分怀念金巧巧的亲卫队了,虽然姑娘们训练的时间不太久,身手都比较一般,还赶不上萧素素,自然更是没有办法同戴震南这样常年习武的专业护卫相比,可好在她们熟悉听话啊! 萧素素往前跑的时候,她们绝不会碍事地挡在萧素素的面前,只会在后面跟着。 好,她们跑得也没有萧素素快! 可惜这次出来,秦律觉得她们实力太差,根本就不让萧素素带,特别给萧素素派了秦家的精英护卫队。 但也太精英了,这反应快得惊人,搞得萧素素都无从发挥了。 杨管事的反应没有这么快,比起秦家的人慢了不止一拍。 不过他到底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虽然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就像海上的风险一般,有些风险并不像风浪那般,有明显的征候,一些致命的危险有时候甚至看起来十分平静,没有一点异象,但是经验丰富的人有时候会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说不出原因,但往往能够救命。 总之,这种时候,就算没有理由,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杨管事立即叫人上船,解开缆绳,收起锚定,做好开船准备。 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只是,刚才人们走得有些松散,一时之间要全部重新聚拢上船准备好一切也需要时间。 而这时,风中终于传来了声音,并且越来越清晰。 “救命!” “海盗!” “有海盗!” 一声比一声清楚,一声比一声大。 杨管事此时已经上船了,正站在船头指挥赶到的船工。 听到声音,他朝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几个小黑点正在迅速移动着,人还看不太清楚,但看服装颜色打扮应该是他们的船工。他们跑得很快,常年行船的人,多少都会点简单功夫,做体力活的人,都正值壮年,有的是力气,跑起来的速度也不慢。不过,他们快,后面的人更快,在他们身后,几个穷凶极恶的海盗正拿着刀追赶他们。比起这些讨生活的人,他们的身手显然更胜一筹,开始还隔得有些远,但肉眼可见越来越近了。 看样子,去村子里的人是正好撞上这伙海盗了,不过,他们发现得应该还算早,见机不妙,立马就跑了回来。 但却给海盗发现追了上来。 不仅是这几个海盗,后面,追来的海盗越来越多,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海盗们兴奋地嗷嗷叫的声音。 他们很有可能连村子都不抢了,转而来这边了。 毕竟,一个村子能有多少财富? 而看那几个船工的打扮模样,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渔船上的人,八成是商船。截获一艘商船,都不用脑袋想,海盗们就知道该以何者为先了。 “快点!” “快点!” 眼看海盗们越追越近了,上了船的船工们忍不住大声地叫着。 都是常年一道儿出海的兄弟,患难与共,彼此间的情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都替在跑的人着急地不行。 萧素素当机立断吩咐戴震南:“你带人去接应他们!” 以这几个人的速度,没有人接应,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平安跑到船上的。 事态紧急,戴震南没有多说,留下几个人保护萧素素上船,他则亲自带着人迅速赶去。 萧素素看着戴震南他们的身影,羡慕极了。 她也很想去啊! 好久没有砍人了! 这些海盗她砍起来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技艺不练时间长了会生疏的。 萧素素的眼里露出了无比的渴望。 不过,看到警惕守在她身边的护卫们,她还是没有擅动。 等以后! 以后她一定会有机会的! 戴震南他们赶到的时候,一个逃跑的船工正不小心摔倒,海盗的刀都砍下来了,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却听到一个声音“叫什么叫,还不快跑”?惊魂未定地他这才发现,援兵已经来了,差点喜极而泣,一个同伴这时跑过来拖了他起来,一起继续跑。 他边跑边回头看,就见戴震南已经带人同海盗们打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还很担心戴震南他们,虽然说知道他们都会武,这一段时间一起同行,戴震南他们每日打拳训练,他们是看在眼里的,晓得他们都是贵人的护卫,自然身手是不错的。 可对方毕竟是杀人如麻的海盗,护卫跟海盗,感觉还是海盗更凶残一些。 不过看着看着,他的脚步就越来越慢了。 同伴急得不行:“你咋啦?腿倒是用点力啊!我拖都拖不动了。再这么慢吞吞的,咱们两个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我老娘还没抱孙子呢!” 他木然地道:“跑啥跑啊!海盗都快死完了!” 没死的几个现在也掉头跑了,跑得比他们刚才快多了。不过戴震南他们跑得比海盗们更快,没几下就将人掀翻在地,绑了个结实了。 同伴张大了嘴,只有两个字:“我草!” 这也太牛逼得过分了。 不止他们,船上的人也将一切都收进了眼里,个个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戴震南他们不一会儿就押着海盗们回来了。 此时,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杨管事带头,顿时欢声四起、掌声如雷。 第490章 糟糕 人抓回来了,接下来自然是审问了。 虽然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但人不以职业分贵贱嘛。 萧素素也不鄙视他们,十分亲切友好地审问海盗:“你们一共多少人?除了你们,其他人在哪里?” 萧素素说话还蛮客气的。 只是海盗们可不买账。 对萧素素的问话,海盗们要么闭口不答,要么冷笑不已,还有的,一张口就是什么“小娘皮,皮肤真白啊,剥光了一定很好看”之类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戴震南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对萧素素请示。 “七姑娘,让我带他们下去审问!别污了姑娘的耳朵。” 萧素素倒是不觉得她有啥听不得的,比这难听的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不过,戴震南主动请命,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再说,审问人这方面,她也才不过才入门,实在不太擅长,有人代劳自然是好的。 萧素素含笑应允。 “那就麻烦戴统领了。” 戴震南一挥手,几个护卫押着人就下去了。 然后,就听见惨叫声不断。 船上杨管事等人听得脸色都白了,这是下了多大的狠手啊! 萧素素见状,就安慰他们:“别担心,戴统领他们都是好人。这些海盗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命,实在是死有余辜。现在受这点罪算得了什么?根本就连他们罪过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没有。这些海盗的运气挺不错的,落在了戴统领他们的手里。若是换了别人,可没这么便宜了。” 萧素素说的是真心话。 她之前送人去暗阁,自己也跟着去长了一番见识。当时去的是暗阁的地牢,当时有幸参观了一下他们审问犯人的情形,同那一比,这些海盗们可真是幸运啊! 杨管事看着眉目如画的萧素素,听着她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瞠目结舌。 他当下有掏耳朵的冲动,他是不是听错了? 肯定是听错了! 叫得这么惨,还说是幸运? 这个看起来这么好看,地位也很高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在杨管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萧素素一边听着凄惨得好像死了爹娘的叫声,一边对杨管事露出了亲切友善的笑容。 真的不必害怕的! 他们,都是好人喔! 萧素素笑得特别好看。 杨管事没有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身子不停地抖了起来。 萧素素疑惑地皱眉:怎么回事?她都这么亲切地安抚了,怎么好像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这杨管事怎么好像更加害怕了? 不! 这绝对不关她的事。 她这么一张脸,谁会害怕? 一定是戴震南他们搞得动静太大,才把人吓成这样的。 真是的,这业务不行啊,就不能把动静搞小点吗? 把人吓坏了,下次再要用船的时候找谁啊? 萧素素正想叫郑老三去跟戴震南他们打个招呼,把动静搞小点,惨叫声突然就小了许多。 原来是戴震南他们审问完回来了。 戴震南他们带回来的结果不太好。 就在前些日子,在狼族东院大王和南院大王突然一道合军共同攻打漳州、海州联军,很快就突破了沼泽地,一路往东,所向披靡。在两军的联合攻打下,猝不及防的漳州、海州联军连连败退,完全不是对手,见实在抵挡不住,海州主迫不得已,只能将本来留在边境驻防的队伍也投入了战线,这样一来,倒是暂时扼制主了狼族迅速推进的战线,双方互有胜负。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海州固然很难夺回失去的领土,但是,狼族想要继续扩大地盘也绝非易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海上的海盗们却不甘寂寞了。 他们见到了海州军的危机,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有比现在更适合上岸劫掠的时候了。 海盗团纷纷上岸,开始了他们的狂欢。 而这次的狂欢,还不是散乱的,而是有组织的,以“骷髅”为首的海盗团伙,集结了“蓝胡子”“毒蜘蛛”“巨人”“金发”“妖姬”“黑猫”等一众海上最凶狠的海盗团伙们,共同上岸劫掠。 海州军都去了前线,同狼族作战,后方极度空虚,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军队防守,各县的治安队伍完全不是数量众多、战斗悍勇的海盗们的对手,很快就被海盗们击溃,城门失守。 他们如同蝗虫一般,在海州境内肆虐。 一县接着一县。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海州军却分身乏术,根本就抽不出身来驱逐这些海盗。 其他一些中小的海盗团伙们见状,也纷纷上岸,赶着来分一杯羹,那些大的海盗团伙们瞧不上像白沙村这样贫瘠的小村子,但是,他们却不嫌弃啊。 这支名叫“鲨鱼”的小伙海盗,看别的海盗们都赚得盆满钵满,便也跑来了。 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大好,一来就碰到了萧素素他们,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这伙海盗只有十几个人,海盗船也小,戴震南他们杀死的抓住的就是全部了,并没有漏网之鱼。他们是单独来的,同别的海盗团也没有什么联系。主要是实力太弱,怕被人黑吃黑,只想悄悄地来占个便宜再悄悄地走。 “七姑娘,这伙人要怎么处置?” 戴震南问萧素素。 “杀了扔海里喂鱼!” 萧素素随口道,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了那么多百姓,还想给他们好好安葬吗?喂鱼再适合他们不过了。若是在新盛的话,倒是可以留他们一命,敢死营挺缺人的。现在是有点浪费,不过,也没有办法了。 萧素素说的再自然不过,只是,话一出口,就看到了杨管事骇然的表情。 哎呀! 好像忘记还有百姓在了。 萧素素换了一副悲天悯人脸:“这人在外头,买棺木什么的也不方便,只能水葬了。戴统领,记得替我给他们上柱香。” 杨管事:这是上不上香的问题吗? 他也不是觉得这伙人不该死啦! 常年在海上行走的人,他也不是什么滥好人。 只是,戴震南他们做出这种事没有什么稀奇。 萧素素明明看着那么纤细娇弱的一个小姑娘,长得跟菩萨座下的玉女似的,一张嘴说出的话却是杀人,而且是那种再自然不过的那种语气,这、正常吗? 杨管事的脚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萧素素假装没有发现。 嗯,这件事也不重要啦! 还是正事要紧。 海州的情形进展地比预想的要糟糕很多很多。 现在,根本就不是走不走的问题了。 现在是,想走还能走吗? 第491章 投降吧 初来乍到的萧素素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明家自然更不会看不清他们目前的窘境。沼泽地的战线一被突破,他们就面临无险可守的窘境。 在平原上作战,他们完全不是拥有大量骑兵的狼族的对手,正面作战的话,只会被不停地消耗,最终,无兵可用。 现在,他们只能将兵力分布在数个大些的城池中,据城而守。 虽然说仗着城墙之坚,目前狼族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只能转而去攻打一些没有足够兵力防守的城池。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看着自己的城池一个个被拿下,地盘一点点被蚕食,却只能这么干看着,心里并不好受。 祖祖辈辈他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如今却任由别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任由治下的百姓们受难。 但最让人感到可笑的是,他们还宁愿是狼族占据了这些城池。 不然,若是被疯狂上岸的海盗们攻破了,那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狼族为了统治,还会对百姓加以笼络。如今的狼族,自从北丹建立以后,吸收了一批大盛官员,在治理上,渐渐开始汉化,不再像最开始入关那样,动不动就屠城,如今的他们,渐渐走向了正轨。 虽然大盛人在他们的治下,地位还是比狼族要低上一些,但也不会将百姓们视为牛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百姓们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太好,比不上之前大盛治下,但是好歹也能活得下去。 但是海盗们破城之后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们做的是一锤子的买卖,这一次之后还不知道下一次又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会疯狂搜刮,能拿走的都会拿走,如果遇到反抗,激起了海盗们的凶性,他们会毫无顾忌地疯狂杀戮,直到他们杀得再也没有力气,自己停下来。 若是碰到只喜欢财宝的海盗还好一些,但是,基本上,大部分的海盗不会只喜欢财宝,贪财好色和杀戮几乎刻在了每个海盗的骨子里,抢了财宝之后,他们还会疯狂地蹂躏女子,有些变态的连好看些的男子和幼童都不会放过,还有些口味重的喜欢孕妇,不仅如此,有的喜欢杀戮的海盗们还会比赛谁杀害的人多,有一伙叫做“蓝胡子”的海盗,最喜欢干的事情是活埋,他们尤其喜欢当着男人的面,将他们的父母、妻子、孩子一个个埋进坑里,甚至会让他们亲自动手,往往经历这一切之后,男人就算活了,也疯了;还有一伙名叫“蜘蛛”的海盗,则最喜欢看一家人自相残杀,他们会逼着儿子杀父母,会逼着父母杀孩子,会逼着兄弟姐妹自残…… 他们用这样的手段树立让人闻风丧胆、不敢反抗的名声,犯下不知多少令人齿寒的罪孽。 “州主大人,百姓们实在是太惨了啊!”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啊!” “出兵!” 有将领激动地请命,他们是官兵,身负着保护百姓们的重任,怎么能够百姓们在受苦,他们却龟缩在城里,什么也不做呢? “不行啊,方将军。” “我理解将军的心情,我的心情也是同将军一样的。” “可是,这么多的海盗,又分散得这么开,我们要派多少兵出去,才能将他们给打出去。” “海州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海盗侵袭事件,恐怕要整个海州军都出动才可以做到。” “但这样一来,这些城市怎么办?” “一旦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这些城市很快就会落入狼族的手里。” “到时候,海盗还没有驱逐出去,城市又被占据,狼族到时候也对我们展开攻击的话,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必死之境啊!” “不可!” “万万不可啊!” 一谋臣苦口婆心地劝阻。 方将军气得不行,胸口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偏偏又无言以对,最后他狠狠地一拳捶在了他身前的案上。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就这么干守在这里眼睁睁地等死吗?”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要不,投降!” 说话的人有些羞愧,但是,说出口之后,意外地发觉,竟然没有人立马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立刻意识到,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有着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恐怕在许多人的心里都有了,只是,没有人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他顿时底气充足了许多,声音也不再那么小又结结巴巴的,正常了许多。 “现在的情况,就算我们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援军了。” “往秦家去信了那么久,到现在也没有回复,恐怕,他们也靠不住。” “而且,就算他们愿意出兵,他们又能派几个兵过来呢?他们的兵力同我们也不过大致相当而已,就算我们两军加起来,只怕也远远不及狼族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云州要顾,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兵派出来,若只是两万三万的兵,若果在沼泽地没有被破之前,也许还能起作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多几万兵马,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而南边朝廷我们也派了使者,他们离我们最近,只要他们出兵,我们愿意放弃同北盛的结盟,投入他们。” “可到现在,他们那边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那就是一群被狼族人吓破了胆的无胆鼠辈,根本就没有同他们作战的勇气。” “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来帮我们了。” “若只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自然是誓死不降的。” “可是,百姓们正在受苦啊!” “我们享受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供奉,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活在人间炼狱里头呢?与其让他们被海盗如此欺辱,我倒宁愿他们被狼族人所统治,至少,不会这么凄惨,还能保住一家人的命,能够活下去。” “州主大人,请您为了百姓,降了!” 说到这里,他出列,深深地将身子弯了下去。 议事大厅里,一时静得惊人。 海州主明仁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人站了出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先是文臣,然后是武将,最后,连明仁的儿子明璟、明瑜也站了出来。 明家的亲家,如今兵败退到海州的漳州主晏家和也长长叹息了一声。 “明兄,众望不可负啊!” 第492章 打劫 明仁没有当场同意,但也没有表示拒绝。 连续数个晚上,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一旦投降,明家数百年的清名,将毁于一旦。 他将是明家的罪人。 但是,明仁也知道,他不仅仅是明家的家主,更是海州的州主。 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也同样对他们负有责任。 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难道,除了这条路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晏氏看到他这个样子,很是心疼。 但这种大事,她一个女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生活上越加体贴周到,亲自下厨给明仁做他喜欢的菜,不让别人打扰他,一应身边杂务,不用其他下人,而是自己亲力亲为。 她一介贵妇人,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没有几天,人就消瘦了一截。 明仁在宗祠里关了几日几夜。 到了第四日清晨,天微微亮的时候,他终于走出了门。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晏氏。 晏氏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显然一直在外头陪着他,也没有睡。 大约是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看见明仁,她的眼睛先生一亮,随后却又一酸。 不过几个昼夜没见,明仁竟是老了一截,两鬓的头发都半白了。 “大人。” 晏氏叫道,眼中起了雾,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硬生生地将即将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反而对明仁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 “大人,饿了没有?” “我煮了粥,还准备了大人喜欢的小菜。” 明仁看见晏氏清减了许多的样子,虽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夫人。” 一句话,晏氏的眼泪差点破眶而出。 她忙低下了头,借着忙碌,总算将心头的酸涩忍了下去。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应该坚强才是。 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对于这样的事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不该添乱才是。 晏氏很快就将准备好的吃食摆好了,又给明仁布菜。 “别忙了,一起吃点!” “你瘦了。” 明仁叫晏氏,晏氏也就不再忙乎,坐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 吃完后,明仁在议事厅里召见了众人,宣布了他的决定。 当日,漫春城的城头竖起了白旗。 至此,漳州、海州完全沦陷,成为北丹国的领地。 拥有中州、漳州、海州三地的北丹国,从此成为了江北最大的一股势力,而他们绝对不会就此满足,他们野心勃勃的目光,已经开始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譬如许州。 譬如渝州。 明仁投降的前提条件是驱逐海盗,恢复海州的安宁。 这也符合北丹的利益。 他们的地盘,自然不容别人肆虐的。 北丹这次领军的是南院大耶律保真和东院大王耶律古可罗,他们顺利进驻漫春城之后,就开始派手下军队和明家军联合清剿海盗。 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海盗们一时被打得有点懵。 不过,他们也很快就发觉势头不妙,并且,搞清了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这才还有什么搞头? 一个明家军就能将他们拦在海上那么多年,如今还加上了狼族这个硬茬子,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海盗们可不傻。 很快,就如同他们突如起来地上岸一般,他们又如退潮的潮水一般,迅速地往海上撤去。 于是,一路往西,中间不知遭遇了多少股土匪的萧素素他们突然发现,怎么碰到的土匪越来越少了,而且,就算是碰到了,海盗他们突然不抢劫了,看见他们跟没看到似的,瞧都不瞧一眼,只顾着跑路了。 事情明显不对。 萧素素于是暂停赶路,让人去打听消息。 很快,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明家已经投降了北丹! 这…… 虽然也不算太意外,毕竟,情势都差到这种地步了,投降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萧素素完全能理解。换了她,她说不定也这么干,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尤其大盛朝廷这么不争气,好好的江山丢了,这是有内贼勾结外敌,事发突然,不怪他们,可是,事发之后,只顾自己跑去南边逍遥,丝毫不管北方百姓的死活,这样的朝廷,不值得。 但是,理解归理解,她这大老远,不是白来了? 本来以为可以拉一票强援回去,这下可好,不但强援没了,还全肥了敌人了。 萧素素有种口袋里的钱被人给硬生生地抢走的感觉。 亏大了! 萧素素心疼得不行。 “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明家了。” “不如我们回去?” 郑老三提议。 萧素素觉得郑老三可能忘了一件事。 戴震南没有忘,他十分诚实地指了出来:“郑公子,你忘了,杨管事他们的船已经返航了。” 当时,因为发现海盗肆虐,萧素素就让杨管事他们返航了。 毕竟,不管情势看起来再糟糕,既然来了,萧素素他们是肯定要走一趟明家的。萧素素他们一走,局面这么乱,杨管事他们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海船还那么大,十分显眼,速度还没有海盗船快,一旦被发现,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倒不如趁海盗们几乎都上岸,如今海上倒是格外平安的时候,赶紧返航。 这样安全多了。 所以,就算他们现在想走,也没有海船给他们坐了。 郑老三在戴震南的提示下,终于记起了这一出,他尴尬地摇了摇扇子,聪明机智如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挽尊! 必须挽尊! 郑老三的脑袋紧急高速运转,这一想,他立即就有了主意。 “没有船,我们搞一艘船不就得了?” “这边又不是我们那边,靠海做生意的多,海船肯定不少,我们找个大户打劫,船不就有了?” 聪明机智如他。 郑老三简直想为自己喝彩! “你要抢劫?” 戴震南皱着眉头,这个主意他不喜欢。 作为秦家的护卫,抢劫?戴震南从来没有想过。 那是强盗的行径。 郑老三挑衅地看着戴震南:“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戴震南没有。 若是在新长安,他可以说“买”。 但是,在这里,他没那么多钱。 萧素素也没有。 这次前来主要是接引明家过去,东西还怕运不走浪费了呢,怎么可能还会带东西过来?也就带了个盘缠就出发了。 不过,虽然没钱,萧素素觉得,他们也不必去抢劫。 倒不是对抢劫有什么心理负担,萧素素表示,她喜欢打劫,无本买卖,她很熟的,什么金虎寨啊、大刀寨啊…… 关于抢劫,她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想要同戴震南分享分享。 告诉他,打劫其实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只是,虽然她挺喜欢打劫这个主意的,但是萧素素觉得,郑老三大概又忘记了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第493章 我有一个好地方 “老三啊!” 萧素素十分语重心长地喊郑老三。 郑老三听萧素素这个声音,忍不住身子就抖了抖,太变态了有没有?明明是个小姑娘,却用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话。 再一想当初,他竟然还想娶她。 郑老三觉得,他当初的眼可真瞎啊! 还是何姑娘好,知书达理,温柔秀美,聪明大方,坚强能干,还十分可爱……何姑娘真是好啊! 只可惜他配不上。 被何盈秀拒绝了,郑老三并不伤心,他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是不配的。 何姑娘如今都是首辅了,历史上,这样的女子能有几个啊?而他自己,虽然也不差,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干也是有的,头脑也聪明,郑老三倒也不至于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啥也不行。可是,他同样也有自知之明,他虽然不差,但是,这世间,同他差不多,比他强的男子,不止凡几,可何姑娘那样的女子,却是寥寥无几的。 郑老三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所以,虽然自觉不配,但还是壮着胆子去提了亲。也因为自知不配,被拒绝了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算太伤心。 那样优秀的何姑娘,是值得匹配更优秀的男子的。 他希望她能够嫁一个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自己喜爱的女子都这么出色了,郑老三多少也受了些刺激。 他虽然不才,但也不想被甩得太远啊! 至少,就算娶不到,能经常见见,说说话也好啊!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以后真可能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因此,听郑老大说起萧素素这次南下,想带几个水性好的,顺便学学开海船还有海上的一些知识,郑老三就自告奋勇带了几个好手来了。 多积累点功劳,他也不会被撇得太远? 他的何姑娘啊! 平常也不算多么想,可这会儿一想起,却如同洪水爆发,奔流不息,不可遏止。 郑老三情不自禁地越想越远。 “喂!喂!喂!”喊了人,却半天没反应,萧素素不耐烦地用刀把戳了戳郑老三的身子:“魂跑哪里去了呢?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搭理人呢?” 真粗鲁! 何姑娘可不会这样! 郑老三心里嫌弃。 不过,前途还在人家手里呢,而且萧素素同何盈秀关系还好。 郑老三连忙打个哈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跑了下神啊。” “你刚才说什么呢?” 郑老三话才一出口,戴震南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皱,虽然说这次外出,对外的身份,郑老三和萧素素是表兄妹。但,那是对外,这没人的时候,郑老三还对萧素素你啊你的,戴震南听着真不习惯。 这可是他们秦家的七姑娘!太平州的州主!皇帝的长姐!当今朝廷的护国长公主! 无论哪个身份拿出来,也不是郑老三能够随便你啊你的身份。 戴震南实在不习惯服侍的主子被别人如此随意地叫唤,以前他护卫秦家的主子们外出时,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郑老三可习惯得紧,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同萧素素认识时,说起来,他们几兄弟比萧素素发展得还好呢!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占了一个县当做地盘。萧素素呢?还在那里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呢,连个像样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就算以后萧素素的地位水涨船高。 但是,萧素素也好、何盈秀也好,从来不曾拿上位者的态度来对待他,他们之间是有朋友之谊的。 别说你啊你啊,就是叫萧素素的名字,郑老三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本来也不是墨守成规的性子。 尤其这次他们本来就是伪装的兄妹,既然要装,那就装到底呗。总不能时时刻刻注意有没有人切换称呼? 萧素素没大注意这点儿事,戴震南是个严肃性子,这眉头一天到晚,就没见松几次,谁那么闲有空研究这个啊! 她继续接着之前的话说。 “郑老三啊!” “你觉得,就算我们抢到了海船,我们这么点人,现在出海还安全吗?” 萧素素提示。 郑老三脑子本来就灵光,萧素素一说,他顿时就想了起来。他们来的时候,之所以一路这么风平浪静,完全是因为海盗几乎都跑到岸上来劫掠了,他们才一伙海盗都没有碰到。 但现在,海盗们又都撤回海上了。 他们现在走,搞不好同正呼啦啦往回撤的海盗们来个相见欢,那可就热闹了。 如今海上的情形怕是也乱。 一般的商船还真不好走。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找个地方呆着,等局势稳定明朗一些再走?” 郑老三征询萧素素的意见。 现在的海盗团是特别密集,像他们一路来,就不知道碰到了多少伙,当然,一路也砍了不少伙,碰到人不多的,他们都直接砍光、杀光了事,也算是积功德了。 当然,人数众多的,他们就都避开了。 他们也就这几十人,可干不过那种数千人的团。 可以想见,如今撤的话,人绝对比他们一路见到的还要多。 避一避分头也好。 这样的确是稳妥一些,这些海盗没有利益可图,估计也不可能在海上聚集很久,很快就会散了,到时候他们再走就安全多了。 萧素素点头,她是想找个地方住两天。 “那在哪儿呢?” 郑老三考虑着:“如今海盗们都在往东边海边撤,跑得很快,这边离海州的州城已经比较近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我们不如到被劫掠的镇子里头找个没人的民居住上几日,一应东西生活用品都会比较齐全,比我们在荒郊野外舒服得多,也安全一些。” 戴震南觉得郑老三这回的建议倒是比较靠谱。 萧素素却表示反对。 她笑眯眯地道:“我有个更舒服更安全的地方,我们还是去那里!” 人生地不熟的,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郑老三想不到,好奇地问:“是哪里啊?” 萧素素笑眯眯地回答:“当然是明家啊!” 第494章 引见 明家? 戴震南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好地方? 明家都同狼族讲和了,如今同狼族沆瀣一气。 去明家? 明家还不把他们卖了啊? 萧素素这是觉得活得太长了想死死看吗? 过于震惊之下,戴震南一时都忘记维持自己铁面护卫的表情了。 郑老三到底跟萧素素打交道的时间比较长,虽然有时会在心里吐槽萧素素一下,但对萧素素的头脑和本事他是绝对不怀疑的。 郑老三自负聪明,但是,在大事上,要听自己的还是听萧素素的,他绝对毫不迟疑地选择萧素素。 萧素素平常有时候看着不着调,但大事上从来不含糊。 所以,萧素素一说,再听起来荒唐的事,郑老三也认真考虑了起来。 这一想,他还就真想出了点名堂来。 “明家?” “你是想同狼族结盟?” 这话一出,戴震南的脸色都变了。 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嚷了出来。 “同狼族结盟?” “这不是投敌叛国吗?” “这怎么可以?” 郑老三倒是奇了怪了。 “怎么不可以?” “天底下哪来的永远的敌人。” “昨天敌人今天朋友不挺正常的吗?” “如今反正明家在他们那边,有这个亲家做中间人,不正好拉他们一起打对付温和、图方翼他们。” “这不正好吗?” “不然等温和、图方翼灭了屠刚,回头就来打我们啊?” 这话,戴震南不想承认,但好像,真的有理? 只是,同狼族合作? 萧素素、郑老三他们到底是什么脑子,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会往这么奇怪的方向去想?一点儿也不合常理啊? 太荒谬了! 有着这样想法的不只戴震南。 明仁也有相同的感觉。 “你说什么?” “谁求见?” “秦家的人?” “搞错了?” 明仁都差点怀疑是不是骗子了。 他甚至将来人送来的秦战的亲笔信拿出来与上次收到的信作对比,通过几名笔迹专家的鉴定,的确是真迹无疑。 秦家真的应他们的请求派人来了,虽然没有带来他们想要的军队,但秦战在信中诚恳地说明了秦家和朝廷目前的困境。 明仁这才知道,秦家那边竟然出了那么大的变故。 这样的情况下不能派兵救援明仁也能理解。 秦战还特别说明了萧素素的身份,附上了新盛皇帝的御笔亲书,正式邀请明家北上,朝廷诚心欢迎他们。 皇帝、摄政王亲笔邀请,护国长公主亲自送信,迎接他们北上。 这份满满的诚意,的确是很充足。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明仁苦笑。 若是再早来几日该有多好! 明仁将信给众部属传阅,看了信,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也和明仁一个想法。 若是再早几天的话该有多好?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作为降兵,狼族不可能一下子就信任他们,因此,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他们。再想离开,不被狼族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至于强硬地反叛出去,代价太沉重,成功的几率太低。 萧素素又没有带什么兵马,没有外援。 不值得。 明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开始浮动的心思。 “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秦家的好意,我们只有谢绝了。” “璟儿,你亲自去一趟,将我们的情况好好同长公主殿下说一声,表达一下我的歉意。好好地送她离去!” “人,我就不见了。” “免得引起狼族的注意,反而对他们的安全不利。” 明仁吩咐道。 见到明仁做出了决定,众人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明仁若是被打动,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另一方面,心中却也有着遗憾和失落,这一拒绝,他们便是彻底地绝了新盛的路了。 从此之后,他们真的就是北丹人了。 认入侵自己家园的人为主。 这份羞辱,将伴随着他们的一生。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沉重的枷锁。 可能怎么办呢? 其实就算真的早来几天,他们去了新盛,又能怎样呢? 秦家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被打得连云州都丢了,只能龟缩在山里。 就算他们去了,也不过多这么十多万的军队,又真的能够战胜温和、图方翼吗?人家光异族的军队都上百万了。 他们这点人,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信而翻涌的新湖随着理智回笼,渐渐又变得清醒了。 无人出声反对。 明璟领命出去。 议事厅内,一片静默。 无人开口。 明仁张了张口,想说些提升士气的话,结果,却发觉什么词儿也想不起来。 他意兴阑珊地宣布。 “没什么其他的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 “都散了!” 说完,明仁起身,准备离去。 明璟却一脸奇异地走了回来。 “父亲,请等等。” 明仁停下了脚步。 “人送走了吗?” “还有什么事?” “不是太重要的话,明天再说!” 明仁这个时候心情不大好。 明璟道:“长公主说她不走,她说,她要见狼族领军大将,请父亲代为引见。”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见狼族大将? 还要明仁引见! 长公主她,疯了? 明瑜不这么觉得,秦战的信刚才众人轮流看过一遍后,最后他拿在了手里,一直在看着。 这是北方最新的消息,全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众人只震惊异族大军竟然联合入侵中原,觉得竟然连大盛最厉害的云州军也不是异族的对手,觉得大盛真的完了,就这么点人马,只能龟缩在山里,实在是前途一片黯淡。连秦家也不能幸免,他们目前的处境,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了。 明瑜却想到了别的。 温和、图方翼可以结盟。 那秦家同狼族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这样,本来失衡的局面是不是又有了平衡的机会? 而从这乱局中,他们是不是会有机会? 明瑜的眼睛一亮。 “父亲!父亲!” “请代长公主引见!” “这或者也是我们明家的机会!”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花团锦簇的日子里,萧素素再次见到了耶律保真。 第495章 不怀好意 这本来是很严肃的场合。 北丹两院大王。 北丹新成员海州明家一系。 北丹新成员漳州晏家一系。 以及即将新登场的人物,明家姻亲秦家七姑娘暨新盛护国长公主。 气氛最开始是庄严中带着凝重的。 虽然来的只是一介女流,但她代表的身份却不容小觑。护国长公主的名头倒也罢了,狼族连流京都拿下了,再乎一个苟延残喘的皇子? 但是,再加上秦家,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数百年来,秦家就像是一座山,拦在了关外异族同大盛之间。草原上族群起起落落,不断更迭,强者变为弱者,弱者变为强者。相同的是,无论崛起的是哪一个部族,秦家始终是那一道跨不过去的山。 狼族亦如是。 他们在草原中崛起还不足百年,许多人都是祖祖辈辈听着秦家的故事长大的,而他们强大以后,纵横草原,所向无敌,但在剑门关前,却也不得不折戟沉沙,不得寸进。若不是狼主同青州主屠刚勾结,他们从青州入关,只怕有秦家在那里拦着,他们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出大盛境内,更不用说成为这中原最中心繁华地域的主人了。 秦家的赫赫威名深入人心。 即使来的只是据说只是一介女流,他们却依旧慎重以待。 因为他们相信,秦家这样的强者,绝对不可能派出一个泛泛之辈。 秦家觉得她能够代表秦家,那她就绝对能够代表秦家。 而在这个敏感时候,秦家想要做什么呢? 隔着千山万水,如今的狼族也今非昔比,但对于秦家,他们依旧无法轻视。 难道是为了明家出头吗? 毕竟明家的女儿可是同秦家的秦律结亲了的。 想到秦律,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发寒。 如果秦家是一座山,那秦律就是那山上最让人无法逾越的天险。 在秦律横空出世之后,关外诸族被打击得都要绝了入关劫掠的心了,宁愿学着中原人一早就开始储备过冬的余粮。 这样一个人物,想起都让人心中为之一凛。 但是,漳州、海州他们是不可能归还的。 这么远,隔着山、隔着海,秦家何秦律总不可能真打来? 再说,秦家的麻烦也不小。 如今,他们也不是过去的狼族了。 所有的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仿佛以此就能对抗秦家和秦律的威压似的。 这份郑重、肃穆的紧张气氛也影响到了海州、漳州的诸人。 他们也不禁紧张起来了。 不会出什么岔子?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可万一呢? 一旦这次会面出了什么岔子,夹在中间的他们无疑两头都不讨好。 不管是被新主所疑,还是被秦家怀恨,都不是什么好事。 未来布满了迷雾,迷雾中更是充满了无数艰难险阻,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再也难以翻身。 他们屏气凝神,暗暗祈祷一切能够顺利。 就算谈得不愉快至少也不要发生什么太糟糕的事。 譬如狼族大王剑斩秦家女儿、新盛公主之类的。 事情到了那一步…… 他们不想去想这个可能。 尽管投降了北丹,但这毕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从内心深处,他们还是不愿意与大盛为敌的。有着皇子、秦家坐镇的新盛,很有可能是大盛最后的希望了。在心底的深处,他们还是期待着有朝一日,或许在秦家的扶持下,新盛能够打败异族,收复河山…… 虽然这样的希望,目前看来十分渺茫。 但再渺茫的希望终究也是希望。 而若是萧素素出事的话,那这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就算新盛最后真的赢了,那他们也自绝于朝廷了。 而若是狼族胜了…… 不,不会的。 他们不想一辈子都被异族所奴役,低人一等。 若是甘心如此,当初他们早投降了,又何必抵抗到现在呢? 一定不要出事啊! 海州、漳州的人紧张得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北丹南院大王耶律保真、东院大王耶律耶律古可罗坐在上首,四王子耶律保儿则坐在耶律保真下首的第一位,正百无聊赖地磨他的指甲。 若是之前,听到什么公主啊什么的,耶律保儿还有些兴趣。 可如今,娇皮嫩肉的公主郡主妃子啊他都腻了,也就那么回事,如今耶律保儿的新宠是个人贩子从南边贩卖过来的南女。别说,南边的女子同北边的女子可真不一样,皮肤又白又嫩,那声音更是娇柔婉转,唱起歌来,跳起舞来,都别有风姿,连脚都那么小一点点,身段纤细又柔软…… 的确是好。 可惜,太弱了一点。 耶律保儿没宠几次呢,结果就折腾病了。 大夫说要休养,可这都养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见好,弄得耶律保儿最近饭都不香了。 耶律保儿都想打过江多抓几个回来了,可惜,父王说什么如今时机还不成熟,把他们调到这边来。 漳州女靠近中州,同中州女差别不大,海州女靠海,很多皮肤都有些黑,虽然也别有一番味道,但是不符合耶律保儿的喜好。 无聊啊! 无聊! 这时,耶律古可罗看着下面海州、漳州诸人紧张的模样,对耶律保真轻笑一声,道:“二哥,你说,若是我把这劳什么公主给杀了,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当朝哭出来啊!” 耶律古可罗不是开玩笑,他是真有这个念头。 狼族对秦家的忌惮,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几乎刻在了骨子里。而他们要拿下这天下,与秦家迟早要有一战。 这公主是秦家人。 杀她正好可以打破秦家人的这种威慑。 耶律古可罗觉得可行。 耶律保真没有否定耶律古可罗的提议,只道:“先听听她说什么!” 秦家总不会无缘无故派这么个人来的。 先了解秦家的意图,至于之后,耶律古可罗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耶律古可罗笑了,杀这个公主之前,也许可以先玩玩游戏。秦家的姑娘,想必会很好玩的。 真不知道秦家在想什么,偏偏派出个姑娘来。 不过,也好。 更好玩,更有乐子可瞧。 耶律古可罗觉得总算有件好玩的事值得期待,不那么无聊了。 最近老是打打杀杀的,腻了。 耶律古可罗摸着下巴,兴致勃勃了起来。 “秦七姑娘、大盛护国长公主到!” 第496章 相见欢 随着这一声,所有人都望向了门口。 一个女子带头走了进来。 耶律古可罗定睛看去,第一印象,还是个公主呢,怎么穿这样?姑娘家的,也不打扮得华丽点,一身黑不溜丢的,又不是男人,好歹有点花纹?不过,长得倒是挺漂亮的,眉目如画,柳眉杏眼的,是个美人儿,还是个特别好看的美人儿。 耶律古可罗点点头,样貌他还算满意,就是这身衣服他要给换换,不符合他的审美。 玩嘛! 自然要好好地玩。 重要角色打扮得都不应景,很影响效果的。 耶律古可罗记得红营里有个郡主还是翁主什么的,她穿的衣服看起来就挺华丽的,等会儿叫人拿一套,给这个公主换上,效果应该就不错了。 对了,还有头发,头发也得搞一搞。 耶律古可罗挑剔地看着萧素素。 正打量着着呢,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挡住了耶律古可罗的视线。不用看,从这身形耶律古可罗就知道是谁了,除了他那四弟耶律保儿,狼族内还有谁有这同熊族一样莽的身形? 好好的,突然站起来干什么? 挡他视线了。 耶律古可罗正要让耶律保儿坐下,不要碍事。 就见耶律保儿突然迈起大步,朝着那公主飞奔而去。 然后,一把将那公主紧紧地抱住了。 怎么回事? 耶律古可罗微微眯眼。 不会? 四弟这是要跟他截胡? 耶律古可罗很不高兴。 他也站了起来。 他看中的东西,想就这么抢了? 耶律古可罗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 这时,耶律保儿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萧素素!” “怎么会是你?萧素素” 耶律保儿真是激动坏了,怎么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萧素素,他用力地拍着萧素素的背,表达着他的喜悦之情。 萧素素很想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一张口—— 咳!咳!咳! 耶律保儿的力道也太大了,她这小身板根本就经不起啊!!!! 当然,这也是因为看到是耶律保儿,萧素素根本就没有躲的缘故。 早知道这样,她还是躲了!!! 萧素素挺后悔的。 “好了!保儿。” “你再不放开,素素都快给你勒得没气了。” 耶律保真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萧素素,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说的是什么秦家七姑娘、护国长公主,进来的会是她,不过,再看到萧素素,耶律保真的心情也不错。 他从上座上走了下来,含笑替萧素素解围,并且仔细地打量她。 看来,她应该过得不错,精神挺好的,胖了些,高了些,比之前豆芽菜的样子可好太多了,不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 “怎么回事?” “怎么变成秦家人了?还是什么公主?” “那时,你隐瞒身份了吗?” 耶律保真好奇地问。 不过,不像啊! 耶律保真见过不少公主贵女了,萧素素可不像。 耶律保真问道,顺便不动声色地扯了耶律保儿一把,将他扯开了一些。 耶律保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二哥这点小气行径不算什么,他有更好奇的问题。 “对啊对啊!怎么回事啊!你当初骗我们了?要我说,萧素素你这可就不地道了。我们对你可是赤城一片的,你竟然对我们说谎!” 萧素素也同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话都是你们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给人判罪之前,好歹也要先问个供词?” “哪有你们这样的?” “还有,从我进来,我还没喝一口水呢!!!” 这热的天,一路走进来,她都快热得不行了。本来进来这大厅,里面放了冰,刚稍稍凉快了些,可给耶律保儿刚才这一抱,她觉得,她又冒汗了,口渴得不行。 “哈哈!” 耶律保儿大笑:“不就是水吗?想喝多少都行!管饱!” “一个个都楞着干什么?” “还不快给我上水来!” “什么蜂蜜水、酸梅汁、绿豆汤……都给我统统送上来,我素素妹子要喝!” 耶律保儿喊道。 如今的他也不是过去的他了,有酒就了事,对中原人的饮食可了解多了,别说,中原人真懂吃喝享乐。 一声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准备。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簇拥着萧素素。 “阿蒂娜!” “阿蒂娜!” “阿蒂娜!” 一个个,跟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亲热得很,还有将领在那里起哄,说要同萧素素喝上一杯。 萧素素慨然应允。 干脆豪气的样子一如他们记忆之中,一时气氛更是热烈非凡。 好好一个庄严肃穆的国家外交场合,转眼之间就成了热闹的联欢会。 漳州、海州诸人都给这出其不意的一幕给整晕了,满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不过,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 看样子,不会因为引见萧素素一事受连累了。 不过,阿蒂娜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萧素素难道是狼族人吗? 可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啊? 看着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而且,秦家人怎么会是异族人?就算是收的义女,也不可能? 众人完全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不止他们,就是跟着萧素素来的郑老三、戴震南也给这一幕搞晕了。 戴震南倒没有怀疑萧素素是异族的奸细,若她真是异族的奸细,当初她只需要袖手旁观,放温和他们过去,云州就彻底完了。 而且,萧素素若是心怀鬼胎,也完全不需要带着他,更不需要在众人面前暴露出她和狼族的关系,哪个人会这么傻? 只是,萧素素和狼族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呢? 戴震南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郑老三,郑老三是萧素素的人,他该知道才是。 郑老三知道个鬼! 不过,面对着戴震南的视线,他立马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怎么可能让这秦家的护卫知道他也是一无所知的呢? 戴震南还以为郑老三真知道,心中暗暗震慑了一把,果真是高人不露相啊!不仅萧素素,连他身边的人,也不可小视啊! 难怪公子这么看重七姑娘,甚至将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她。 公子真是眼光过人啊! 不过,他们这些人虽然都不清楚状况,耶律古可罗倒是从阿蒂娜这个称呼,想起了一些事情。 第497章 提要求 耶律古可罗也是一次无意中听耶律保真手下的士兵们喝酒闲话的时候说起的。 士兵们边喝酒边说起他们在中原曾经碰到过的一个特别美丽勇敢的女子,他们称她为阿蒂娜。 士兵们一说起喜欢的女子就很喜欢提到她。 常常说起她是如何聪明,如何狡诈,如何隐忍,又是如何狠辣,即使是比她强壮的男人,也被她一击而死,没有给对手任何反击的机会,真的如同母狼一般,而她的美丽,又如同狼山上最美的雪狼花一般,叫人不忍亵渎,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士兵们的尊敬仰慕溢于言表。 狼族崇拜勇士。 既美丽又勇敢的女勇士更是让狼族入迷。 狼族里也有不少美丽勇敢的姑娘,每一个都深受族中男子们的追捧,拥趸众多。 但是那么多的狼族姑娘,却也没有一个被士兵们尊称为阿蒂娜。 那是狼神的女儿,一般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呢? 如今,他们却将这个称呼给了一个中原女子。 心甘情愿地。 耶律古可罗听了,还挺好奇的。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真有士兵们说的那般好吗? 如今,耶律古可罗终于知道了:就是她了。 耶律古可罗再一次打量萧素素,这一次,却不是看秦家的姑娘和新盛的公主了,而是他们狼族的阿蒂娜。 她配吗? 狼族的阿蒂娜? 同耶律古可罗一样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萧素素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跟着耶律古可罗,并没有亲眼目睹萧素素是如何获得这个称呼的,纵然耶律保真、耶律保儿底下的将士们说得是如何如何口灿莲花,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总是不那么信服的。 不是普通的称呼。 而是阿蒂娜! 谁心目中还没有个阿蒂娜呢? 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中原女子占去这个称呼,总是让人心里有些不适的。 耶律保儿此时却已经叫嚷着要给萧素素接风了。 其他将领们笑着道,光他们给萧素素接风怎么够? 底下的儿郎们若是知道阿蒂娜来了,他们却没见着,肯定是要闹腾的。不如等到了晚上,天气凉快一些了,大家伙儿一起给萧素素接风。 这话一出,顿时大家都说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随后,耶律保真、耶律保儿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包括耶律古可罗,只他们两个同萧素素闲话叙旧,主要是好奇萧素素离开他们之后的经历。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萧素素就挑些重点同他们讲了。 萧素素说得平平淡淡的,但就这么干巴巴地听着,也让耶律保真、耶律保儿觉得她的经历可真够曲折离奇的。 耶律保真、耶律保儿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短短一年的功夫,萧素素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阵仗,从一个逃难的农女一跃成了何家的家主,手下收拢了数十万人,打了好些仗,占据了一州之地,成为了州主,又还成了秦家的义女,竟然还被当今新盛的皇帝封为了护国长公主,成了皇家人。 这步步高升的,让人拍马都赶不上啊! 而他们也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北方的战事,了解到了北方目前的局势,在这之前,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或许父汗,如今的北丹王知道。 但是,远离朝廷中心,被派在大江边驻守的他们对这些却是所知甚少的,他们只知道前大盛的三皇子在云州秦家的支持下建立了立国了,同样国号为盛,被称为新盛或者北盛,同大江以南的南盛作为区别,别的就不大知道了。 毕竟,他们主要的任务是南盛,这些情报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他们的探子最要刺探的也是南盛的情报,北方诸州,北丹王如果不特别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知道。 父汗显然并不觉得有告知他的必要。 那大哥、三弟呢? 他们也一样不知道吗? 耶律保真的眼里暗光闪过,脸上却是不露丝毫异色。 耶律保儿却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啧啧称奇,对萧素素的经历羡慕不已:“你这过的才是日子啊!哪像老子,守着个破江,啥也做不了,无聊得都快发疯了。” 又拍着萧素素的肩:“不愧是我们狼族的阿蒂娜,走到哪里都不同凡响。秦家和那皇帝小儿总算眼睛不瞎,好样的!” 耶律保儿一副骄傲的模样。 真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萧素素又不是狼族人,又没在狼族生活过,走到现在,更没有他一分半分的功劳。 耶律保真一直听萧素素说,中途插话问话的都是耶律保儿,这时都说完了,他才开口,一开口就是重点。 “以素素你如今的地位,为何会孤身来此呢?” 萧素素无奈看着耶律保真。 “耶律大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三哥同明家嫡女的婚事我就不信你们不知道。你们打他们,他们打不过能不求救?我三哥事多,过不来,我这个妹妹只能替他跑一趟了。” “话说,这漳州、海州耶律大哥你们已经占了,明家对你们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不如让我带他们走如何?” 既然说到重点了,萧素素也不含糊,直接就开口了。 耶律保真喜欢萧素素这性子,干脆利落,最烦那些中原人官吏的弯弯肠子了。 不过,喜欢归喜欢,正事归正事。 “怎么没有大用呢?” “明家人才济济,尤其擅水战,麾下水军号称大盛第一。” “我们狼族不擅水,想要南下,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有明家之助,渡江南下指日可待。” “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没有大用呢?” 耶律保真笑容和善,拒绝萧素素却拒绝得毫不留余地。 萧素素也不失望,她也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地就能带走明家。 不过,条件都是慢慢地谈的嘛。 不急,真的不急。 萧素素继续笑眯眯地道:“耶律大哥这话说的就不实诚了,真让妹妹伤心呢!明家的确是有才,但是,对北丹来说,作用也就那样,算不得多大。毕竟,一个吓得只敢龟缩在南方,连收复故土都没有勇气的南盛,算得上什么呢?” “只怕狼王根本就没当回事,我相信耶律大哥你,也没有当回事。” 耶律保真含笑不语。 对于南盛,他们的确并不重视。 之所以没有立马强行南下,水不水军是其次。 即使大多士兵不擅水,架桥难道就走不成了? 凭南盛那些废物,能拦得住他们? 不是不能。 不过是不愿而已。 不过,他没有承认,只是笑问萧素素:“那照素素所说,南盛算不得什么,哪里才值得重视呢?” 第498章 你来我往 “自然是北方。” 萧素素毫不犹豫地说。 “北丹自从将南盛驱逐到大江以南以后,对南边的战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只有对漳州、海州的战事,才动了真格。” “想必狼王也是这样的想法。” “北方定,则天下定。” “南边,不过是迟早的事,无足轻重。” “而到了如今,北丹已经成功拿下海州、漳州两州,占据了大江以北三分之一的土地。” “下一步,就是北上了。” “你们面临的最大对手是谁呢?” “耶律大哥就算之前不知道,如今想必也该知道了。” “图方翼联合关外诸族百万大军入关,还得到了温和的帮助,如今占了云州、定州,渝州、许州也即将重回他的手中,已成为北丹平定北方最大的阻力。” “要对付温和,最重要的是,要对付图方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可是百万与狼族同出一源的异族战士呢!” “他们的战力有多强,我相信,耶律大哥比我更要清楚。” “所以,若是北丹愿意放明家一马,让我带明家及其手下的军队北归,那在北丹与温和图方翼一战时,我新盛愿出兵十万参与作战,共同对付温和图方翼。” “不知这个条件,耶律大哥意下如何?” 萧素素笑问。 耶律保真也笑了,哈哈大笑。 “素素,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就凭你一句口头承诺,换一个明家。” “明家就有十万左右的兵马,你还就出十万兵马。” “你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 这是打算完全分文不出啊! 被拆穿了,萧素素却一点儿也不带羞愧的。 她脸皮厚得很,嘿嘿笑着道:“就算我说新盛将倾巢而出,耶律大哥你也不得信我啊!还不如说个实在的,你倒是还能信信。” “而且,这买卖,北丹绝对不亏的。” “你想,你们要去跟温和、图方翼打仗的话,光你们留在北方的人马肯定是不够的,肯定还要调兵回去,这样的话,你们留在这里的军队数量势必会减少,实力要虚弱不少。” “将明家的军队留在这里,你们放心吗?” “若是明家三心二意,又反了,到时候,岂不是个麻烦?” “刚到手的漳州、海州搞不好就又丢了。” “这不是白白地留着内乱的隐患吗?” “耶律大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耶律大哥总不至于以为明家投降了就会对北丹忠心耿耿、忠心不二?” 耶律保真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耶律保真也没这么就被萧素素说服,他笑道:“我们大可以将明家的军队调往北方参战就是了。” 萧素素点头:“这自然也是一个办法,不过,我以为,并不划算。” “同样的道理,明家新降,忠心不够。” “在这边能反,调到那边他们就不反了?” “这么一只忠诚度不够的军队,你们放心让他们负责重要的任务?不负责重要任务那他们的作用就很鸡肋。” “尤其,明家主要的强项在水军,陆上战斗力并不算太强,我想,同他们作战过的耶律大哥应该比我清楚多了。” “作用有限,然而这么长距离的调兵,沿途所需的粮食、物资却十分巨大。” “这划算吗?” “再说,图方翼他们实力那么强,北丹就是出动最强的队伍,胜负依旧难说,又何必多此一举?” “耶律大哥,你看,我将明家弄走了,是不是你们还少了后顾之忧,还节省了粮食,没了明家,你们掌控漳州、海州定然会更加顺利,时间长了,明家的影响力渐渐也就弱了。” “你说,这是不是一举数得?”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对?” 耶律保真呵呵一笑:“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只是,素素是不是忘记了提一点,温和、图方翼固然是我们北丹的头等大敌,但你们新盛同我们也不是什么朋友?” “再说,谁说我们一定要同温和、图方翼打?” “说不定,他们就先打你们了呢?” “毕竟,图方翼和我们是同族。” “或者,我们一起,先解决了你们新盛,岂不是更好?” 萧素素举起双手给耶律保真鼓掌。 “真是个好主意呢!只是,不知道青州主屠刚是不是也同意呢?” 若是北丹打的这种主意的话,应该早就同图方翼接触了,自然也不会出现青州主主动出击,去占领渝州、许州的事儿。 耶律保真说的,根本就不可能。 没有谁会把合作对象的老巢都给捣了。 耶律保真的说辞同北丹的行动,完全南辕北辙。 耶律保真见萧素素压根不上当,摇头大笑。 “看来素素你这回是有备而来啊!” “我是说不过你了。” “不过,这种大事我也做不得主。” “这样!” “你先在这里住几天,我会派人加急给我父汗送信过去,看看他怎么说。” “你意下如何?” 萧素素眉眼弯弯:“那这段时间我就麻烦耶律大哥你啦!” 好不容易,终于把正事说完了,一边听他们这么说话听得脑壳都疼的耶律保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最不喜欢了,一听就头疼。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素素,来,我们喝一个。” “好!” “来,干!” …… 萧素素和耶律保儿开始推杯换盏,耶律保真没有同他们一道,而是磨了墨,亲自将事情写了,八百里加急送往盛京,等待父亲北丹王耶律性德的意见和回复。事情说来话长,耶律保真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 萧素素同耶律保儿最后喝得东倒西歪,耶律保真无奈地家人将两个人搬回去。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耶律保真想着父亲北丹王耶律性德看到这封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赞成呢?还是反对呢?耶律保真觉得答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他都被萧素素说动了,萧素素说的没错,留着明家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是有些鸡肋。 而若是耶律性德赞成了。 那就是说,他是真的打算同图方翼他们作战了。 那这一次,父亲会派他出马吗? 想到这,耶律保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突然开始灼热了起来。 第499章 留名 太久了。 自从流京一战,他被父汗命令追击大盛余孽,驻扎在大江天堑以来,就一直被留在了那里。 南盛懦弱,就那么龟缩在大江以南,动都不动。 耶律保真闲得骨头都快生锈了。 他又不像耶律保儿,有美酒美人有玩的乐子就够了。 这大好河山,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要拿就拿个彻底,怎么能甘心就占有这么一点点就收手呢? 然而,耶律保真也知道父汗是对的。 狼族固然强大,但大盛也没有那么不中用。 若大盛真那么不堪,怎么可能数百年来将他们这些人牢牢地阻挡在国门之外,不得寸进? 之所以狼族能够成功夺下流京,占据中州,不过是因为大盛的内部出了问题。 先是青州主屠刚背叛,主动放他们入关,让他们出其不意,在大盛完全不设防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流京所在的中州——这个天下最为富裕、人口也最多的地方。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其实本来并没有打算据此不走的。 毕竟,大盛的土地那么大,兵马那么多,而且,最重要的皇帝也逃走了。 一旦皇帝以他的名义号召天下诸侯勤王,像秦家那样的边军有了皇命,就可以离开边境,前来救援,再加上数量巨大的地方军队,他们狼族纵然全族可战,又怎么能抵得过整个大盛的兵力?更不用说人力、物力了,完全不可比,犹如蚂蚁与巨象。 所以,那时他们本来是打算如同以往那般,大肆劫掠一番,就离开中原的。 对这个结果,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然而,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大盛皇室内部居然起了内讧。 宁王杀了皇帝登基南渡。 因为得位不正,连玉玺都没有,本身地位不稳的宁王忙着争取南边诸州的支持,自身都难保,根本就无心管北边的破事了。 至此,北边诸州陷入各自为政的境地。 没有皇帝的诏命,秦家、明家等忠于朝廷的臣子根本就不敢妄动,而新朝廷迟迟没有动静,弃北方的百姓于不顾,也寒了北地百姓的心,更让有些人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 青州主屠刚率先自立,开启了北地的新模式。 各州开始了自治自保的道路。 这个时候的狼族突然发现,竟然没有人来打他们了。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走呢? 北丹由此而立。 占据了财富、人口红利的北丹,一举立国,成了北方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实力也远远强于诸州,这样的他们完全拥有了主动权。 不过,同所有州同时开战那也不现实,他们还没有那么狂妄。 于是,北丹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战略。 青州同他们有盟,丰州同青州交好,这两州暂时不宜动,而且青州主屠刚老谋深算,他底下的青州军又十分强大,再说,青州虽然地域极广,但并不繁华,苦寒之地,同他们关外根本没有太大区别,不值得去打。丰州倒是富裕一些,但丰州地盘不大,人口也不算多,而且,土地并不丰饶,主要是矿山比较多,这样的地方,对他们狼族来说,价值不大。而且打他们容易引起青州的敌意,彻底撕破脸,徒增强敌,犯不着。 倒不如暂时留着他们,同屠刚卖个好,维持表面的友好关系,对他们更为有利。 而攻打许州也容易触动云州神经,毕竟同在中州以北,不过隔了个晋州而已。 狼族可不想一来就马上对上秦家这个强敌,尤其在他们立足还没稳的前提下。 与这两边一比,往东的漳州、海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东边气候宜人,而且,地势平坦,除了沼泽湖泊,几乎无险可守,漳州军战力弱,海州军的强项在水军,主要是防范海上的海盗,陆战实力并不算太强,同弓马娴熟的狼族根本就无法相比。 因此,北丹毅然选择了东线作战。 而为了消化中州巨大的财富和人口,也是为了维稳,北丹在东线派出的大军并不多,走的是徐徐图之的路子,这样也能麻痹其他势力,不至于联起手来对付他们。而且他们也需要留下足够多的人手,防备其他势力,因此将剩下的大军分别布置在南、西、北各方。至于中军则留在中州,镇压境内的反动势力。 与此,同时,耶律性德开始任用大盛旧臣,收拢人心,善待百姓,征召军队,训练士兵,开始了将大盛的中州渐渐变成了北丹的中州之路。 如今,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中州内部反动势力已经彻底消灭,百姓们也恢复安定的生活,一切生产、生活都有序了起来,新的队伍训练也开始取得了成效…… 现在的北丹同一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北丹拥有军队百万余,狼族军队二十多万,大盛人,不,如今已经不能叫大盛了,是新北丹人军队七八十万,这还不包括各地的治安后备队伍。 现在,又成功拿下了漳州、海州。 这两州本来就是产粮大省,商业也十分发达,各种物资都十分丰富,有了这两州,他们的国库储备将更为充盈。 打仗打得是人,更是钱、粮食和装备武器。 如今的北丹,终于可以放眼整个天下了。 不论是曾经忌惮的云州秦家,还是关外的老对手图方翼,纵然在狼族离开的时候,图方翼趁机一统了草原各部,北丹现在也并不怵了。 所以,当青州主屠刚派使者提议趁温和、图方翼内乱,拿下许州、渝州时,北丹王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图方翼野心勃勃,双方一战不可避免。 屠刚愿意当先头军,有何不可呢? 不过,倒是没有想到,温和同图方翼竟然是作戏,掉头就联手要吞了青州主屠刚,这却是让耶律保真万万没有想到的。 拿两个州作诱饵,这么大的手笔,图方翼也长进了啊! 还是那温和的主意? 这人的确是不简单,区区一个许州,军队战力不怎么样,人口财富也就那样,竟然能让他逼得云州秦家也避去了山里,这份算计实在可怕,这份连自己人也赌上的狠辣更是让人心惊。 一想到北丹即将同这样的强敌大战,耶律保真的斗志前所未有的高昂。 还有新盛秦家,也要小心。 能够当机立断,舍下守护多年的云州,有这份壮士断腕的决心,秦家,也是可怕的强敌。 不过,比起来,还是温和、图方翼如今威胁最大,双方结盟先对付他们的确对双方都更有利。 但,迟早,双方定然也会一战的。 耶律保真明白,他相信,秦家也明白。 萧素素,自然也明白。 那个丫头啊! 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可怕的对手了啊。 新盛距这里实在是太远了,萧素素绝对不可能事先得到海盗入侵,明家投降,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没有悄悄返回新盛,而是孤身前来,提出结盟。 这份眼光,这份决断,这份魄力! 不可小觑啊。 乱世多少英雄豪杰! 耶律保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耶律保真,也不会错过的! 历史上,必将有他耶律保真的名! 第500章 密信 萧素素被送到了客院,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郑老三见到萧素素时,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了。 这些狼族人,太野蛮了。 萧素素才多大啊,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让她喝这么多的酒?郑老三简直想骂娘,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憋下了这股冲动。 如今身在别人的屋檐下,该点头时且低头。 戴震南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一群大男人,被派来保护七姑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七姑娘竟然给人灌成了这样。 虽然是萧素素示意他们离开的,但是戴震南也十分自责。 总归是他们无能。 而且,竟然是个男人送萧素素回来的!!! 萧素素是什么身份? 郑老三、戴震南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抢萧素素,同时一人握住了萧素素的一只胳膊。 郑老三瞪戴震南:这是我家州主,还不赶紧放开? 戴震南同样瞪郑老三:这是我家姑娘,你一个外男,走开你! 两人都不肯松手。 狼族士兵疑惑地看了看两人,这两个人怎么一副要打架的架势?他们不是同阿蒂娜一起来的人吗? 那他到底要不要将阿蒂娜交给他们啊? 这些中原人奇奇怪怪的。 将阿蒂娜交到这两个人手上,他怎么有些不放心? 狼族士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叽里咕噜地发出一连串的语音,大意是你们还好?没事? 可惜郑老三、戴震南都不懂狼族语言。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这狼族人究竟在说什么? 实在搞不清楚,两人下意识地对狼族士兵露出了个各民族通用表情:笑容。 反正,不管说什么,笑总是没错的? 嗯,看见他们的笑容,狼族士兵果然放心了,刚才大约是他看错了,狼族士兵放下萧素素,干脆利落地走人。 他一走,郑老三、戴震南的笑容立马就收了起来,如同闪电似的,几乎同时。 郑老三面无表情地看着戴震南:“放手,我家州主有我就行了,这里就用不着你了。” 戴震南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郑老三:“该放手的是你,我家姑娘自有我的保护,你一个外男,该松手的是你。” 郑老三冷笑:“我跟我家州主多久了?你才多久?我家州主是信你还是信我?” 戴震南面色冰冷没有笑:“忠诚这种事跟时间又没有关系,我秦家人,人人忠肝义胆。你,我可说不好。” 两人此时心情都不好,看对方都很不顺眼。 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他们有点在迁怒,萧素素这个样子回来,他们心里都很自责,却什么也做不了,这股郁气发泄不出来,憋在心里,就成了火。 若不是在狼族的地盘,此时,他们两个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但这时,他们却只是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如同斗鸡一般,谁也不肯率先松手。 这时,只听一声幽幽地长叹。 “我说,你们两个想一直这样瞪我也不反对。” “但是,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你们再继续?” “这样很累的,好不好?” 萧素素很无奈,好不容易装醉脱身的她容易吗? 应酬很累的好不好? 竟然回来自己人这里了,还不让她省几步路。 她的命可真苦。 萧素素后悔了,早知道她怎么也该带几个可爱的亲卫的。她的那些小姑娘亲卫一个个地那是多可爱啊,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是性子最为冰冷的大雪。别看老是一张如同三九寒天,见不到阳光的脸,但行事可不是这样。看见她喝多了,那是解酒茶、蜂蜜、果子、点心一个不少地拿来,动作更是又亲又柔,哪像这两个,她的胳膊都快给他们掐得没知觉了。 萧素素很是嫌弃地用力甩开了郑老三、戴震南的手。 没一个省心的。 “素素(七姑娘)你没有喝醉?” 郑老三、戴震南这回倒是挺有默契的,异口同声地问。 萧素素心累:“你们两个再大声一点,这整个府里的人都要知道我是装醉了。” 郑老三、戴震南同时咳嗽了一声,都有点尴尬。 可是,也不怪他们啊! 萧素素回来这浑身的酒气,简直好像在酒坛子里泡了三天三夜似的,光闻那个味道,人恨不得都要给熏醉了,谁能想到,萧素素竟然是装醉不是真醉呢? 郑老三不可思议地问萧素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能喝多少酒?” 同时心中一阵庆幸,还好以前没有找萧素素拼酒。 郑老三自问,喝到浑身都要冒出酒气的这种程度,他绝对是要醉得不行了的。 戴震南没有问,这种问题不是他一个护卫该问的,他只是竖直了耳朵。 萧素素揉了揉胳膊,觉得两只胳膊快不是她自己的了,为了自己以后的胳膊着想,萧素素斟酌着道:“两三斤应该没问题。” 戴震南想了想自己引以为豪的酒量,突然有些自卑。 郑老三怀疑地看了看萧素素:怎么听起来她好像没有说实话呢?不过,两三斤已经够多了,她总不能说还能喝四五斤?想多了,想多了。 郑老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问重点:“你谈得怎么样了?有希望吗?” 这一问,戴震南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是事关整个新盛的大事,若是能成,他们这一趟可就立了大功了。 不论是于国于他们个人,这都是天大的事。 萧素素看了看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的两人,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地灌了下去,这才对他们两个露出了笑容。 “五五分!” “耶律保真同意给北丹王送信了。” 这话一出,郑老三、戴震南不约而同地面露喜色。 如此的话,他们来对了! “你说,他们谈过话以后,二哥写了封信让信使送往盛京去了?是给父汗的密信?” “信的内容可打听到了?” 耶律古可罗问手下,手下摇头。 这倒也在耶律古可罗的意料之中,若是机密都能让别人轻易地打听到,耶律保真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耶律古可罗挥挥手,让手下退下去。 他则陷入了沉思之中。 信里究竟说的是什么呢? 或者说,那个萧素素究竟说了什么呢? 竟然让耶律保真这么重视,甚至不惜惊动父汗? 不过,不管是什么,若是萧素素都不在了…… 耶律古可罗勾起了嘴角。 第501章 谁来一战 时间悄悄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间。 繁星浩渺、明月皎洁。 这无疑是个十分美丽的夜晚。 尤其河边的风一阵又一阵,吹散了白日的暑气,带来无比的凉爽,让人格外地舒适。 如此好气候,再加上美酒、佳肴和久别重逢的故友,如何不让人意兴飞扬呢? “阿蒂娜!” “阿蒂娜!” 许多狼族士兵们将萧素素围在中间,载歌载舞,欢快得不得了,当然少不了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萧素素均来者不拒。 豪爽的气概惹得狼兵们更是兴致高昂。 郑老三、戴震南此时也在现场,他们已经充分见识过萧素素的酒量了,此时倒也能平常心看待。只是,之前萧素素去见耶律保真等人时,是萧素素一人去的,他们并没有一同进去。此时看到这些狼兵对萧素素如此爱戴热情,心中均是暗暗吃惊不已。 萧素素这是做了什么? 怎么这些狼族人跟她亲近成这样?简直是比自家人还亲啊! 搞得他们两个倒像是外人一般,被排挤在一边,完全连萧素素的身边都靠不过去。 戴震南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郑老三:“怎么回事?为什么七姑娘看起来和他们挺熟的?而且,七姑娘的狼族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郑老三哪里知道? 但他能说吗? 这么一说,岂不是显得他跟这姓戴的一个样? 戴震南才来萧素素身边几天,不知道很正常。 可他都跟萧素素多久了? 郑老三矜持地露出个高傲的笑容,一副我知道我就不告诉你的样子。 若是之前,戴震南估计也就信了,毕竟郑老三跟着萧素素的日子比他长太多了。 可是,想到之前,郑老三也完全不知道萧素素是在装醉,甚至震惊地问萧素素她的酒量几何,戴震南就对郑老三的话的可信度有所保留了。 戴震南怀疑的神色落在了郑老三的眼里,他心中一阵懊恼,晓得是有点露馅了。 他忙对戴震南道:“我去替州主挡点酒。” 说完就拿起酒杯,朝萧素素的方向挤去。 如今也不需要伪装身份了,郑老三就恢复了以往的称呼。 戴震南一想也是,虽然说萧素素酒量过人,但再酒量惊人也不可能千杯不醉。这么多狼兵们,一茬接着一茬的,哪里受得了? 之前他不在的时候也就罢了。 如今人就在现场,哪里能看着萧素素被狼族人这么灌酒? 戴震南也拿起酒杯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到萧素素身边去的路看着不远,想要过去却是千难万难。 两个人分别试了好几次,想要靠到萧素素的身边去,就没有一次成功的,倒是酒杯里空了又满、空了又满。 这些狼族人喝得嗨起来,根本不管看见的是谁,看见酒杯空了就要给你满上,看见满了就要跟你喝空。 总之,不喝一杯是绝对无法前进的。 郑老三、戴震南试了几次,不但人没有挤过去,脸还都喝红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有到萧素素那儿,他们先倒下了。 “怎么办?” 郑老三觉得他的脚都在漂浮,地一起一伏的,一点儿也不好走。 他知道再喝下去他怕是要不行了,迫不得已,只能跟戴震南商量,主要除了戴震南他也没有旁的人可以商量了。 萧素素身边也不可能带太多人,不然人家还以为他们要搞刺杀呢! 戴震南比郑老三略强一些,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甩了甩脑袋,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再喝,他只怕走都走不稳了,赶到萧素素身边又有什么用? 再看被别人围在中间的萧素素,开始他还担心狼族人士兵喝多了会有人对萧素素不轨,占她便宜,萧素素毕竟是个姑娘家,公主的名头可唬不住这些狼兵,不知多少大盛后妃公主们现在还在狼族那儿被蹂躏呢。 不过现在,就算是话语不通,但都是男人,他能看得出来,这些狼族人是真心敬慕萧素素的。 而且,这么能喝的人,就算是女人,到了他们云州军里,士兵们一样佩服。 士兵都是敬慕强者的。 狼族士兵看样子也不例外。 应该暂时不用担心萧素素的人生安全。 戴震南果断决定:“我们退下去在旁边歇一会儿去。” 郑老三点头迈步,然后差点就栽倒了,还好戴震南扶了他一把,总算没有当场丢人。 脱离了最热闹的场子,两人又刻意低调,再喝了些水,轮流尿遁了几次,两人总算渐渐恢复了状态。 而此时,萧素素还在场中,喝得正酣。 这份海量,看得漳州、海州诸人也是忍不住暗暗咂舌,见过能喝的,没见过这么能喝的,尤其,萧素素还是个姑娘家。 “长公主真是海量啊!” “莫不是,就是因为如此,才得了南院大王他们的另眼相待?” 有人暗暗猜测。 “不是。” “听说是因为一场生死决斗。” “长公主嬴了。” “狼族最是敬慕勇士,尤其女勇士更是被追捧。” “阿蒂娜就是狼神的女儿的名字,只有最美丽勇敢的女勇士才能被冠以这个称呼。” 有消息灵通的人士连忙纠正。 “决斗?” “女勇士?” 这信息量有点大,只是,萧素素这纤细的模样,同“勇”字扯得上关系吗? 众人看着萧素素的样子,很难想象她逞凶斗狠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样好的夜晚,光喝酒也有些没有意思。” “叫我说,还是打几场更起劲。” “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一说,顿时引得无数狼兵们嗷嗷叫着应好。 这也是一直一来,狼族人的传统,基本上,他们只要聚在一起,跳舞、喝酒、打架就一个也不能少。 这是传统,耶律保真他们自然也不会管。 耶律保真就招手将萧素素叫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看比斗。 中间这时也迅速地空出了一块场地,作为比斗场地。 地刚一清出来,立马就有个壮汉跳了出来,摧着胸脯:“谁来同我瓦里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