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晴烟雨》 第一章 今夕何夕 楔子 渺渺花满枝,清夜子规啼。你,终是负我!” 夜半,低低的幽咽滑过窗外满树繁花,淹入一声杜鹃长鸣里。 渺渺大陆,春日繁花似锦百鸟争鸣,一派欣欣! 然,他迟迟未归,纵然良辰美景终究意难平! 第一章今夕何夕 “冷缺心!” 铡刀下冷侵晴撑起半截身子一声喊,吓得刽子手老刘几乎瘫倒,“那一刀甚是完美,怎地还没死? 刽子手老刘是一个成熟的刽子手,行起刑快、准、狠,从未心慌过,可今日自打他进刑场,心便一直在打鼓。 今日,他要斩杀的据说是个妖女,且刑法偏是腰斩! 腰斩,是指在犯人腰部施以极刑。人的脏器多长于上半身,故腰斩后犯人往往不会即刻丧命,而是活活痛死! 想象一下:血肉模糊的半截身子在眼前扭曲蠕动惨叫,然后慢慢死去,这场面够不够地狱?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刽子手,老刘今日心慌虽然也来自“活活痛死”这几个字,但重点并非在此。 他所恐惧的点,是这几个字中最后一个字,“死”。 对于凡人,腰斩后自然是毫无悬念地活活痛死,可若是只妖,这肯定句怕是要变疑问句了! 自古只听说,妖有被火烧死,被雷劈死,或被法器化成灰烬……生而为妖,总归是有些妖法傍身的,必难缠!再不济的妖也是砍头而死,何曾听说过有活活痛死的? “也不知大王怎么想的?今日竟为处死一个妖而恢复腰斩。刽子手又不是捉妖师,给妖行腰斩,这风险也太大了!” 想到妖女若是一击不死,第一个遭殃的必是自己时,他心中叫苦。 “天灵地灵,祖宗显灵!”他心里喊着祖宗,用力拉起铡刀。 相传,腰斩也曾有秘诀,想要犯人一刀毙命,只须刀自腰上某一点快速砍下即可,然而梦幻国废除腰斩多年,这一秘诀早已失传。 “咔嚓!” 铡刀自妖女背部切入精准划过肚脐将那妖女斩成两截! “祖宗有灵!” 刽子手老刘窃喜,却见断成两截的妖女自铡刀下爬出! 先前担忧成真,要命! 他颤抖着去摸腰间砍刀,诈尸也好,妖怪也罢,此刻他只有硬着头皮上去补刀了。 可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刀竟怎么也拔不出来,刀像是焊死在剑鞘! 更为诡异的,此时,百年难遇的十五超级大圆月竟也忽地隐没,顷刻间夜风如刀刺人骨髓! “妖怪大人饶命,哦,不不不,是仙女奶奶,仙女奶奶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冤有头债有主,您找他们去……” 铡刀下,冷侵晴惨叫一声再也无法喊出声,巨痛令她全身颤抖,便是两片小小的唇亦无法控制。 瞥见刽子手老刘筛糠似的只管伏地讨饶,她心中一喜。 “你过来!” 她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声,但老刘却觉眼前白光一闪,眉心刺痛,不自觉俯身过去。 …… “滚,没用的东西!“ 身下忽地一空,刽子手老刘飞了出去,冷侵晴自他背上弹落,未及着地,一道寒光撞来,心窝已多了一个窟窿。 “就这样死了吗?倒是可惜!”风声呜咽,有人轻轻叹息。 “呸!呸!呸!” “妖女而已,有何可惜?”鄙夷不屑的女声,贯穿一片唾弃! “终有一日,王上的心肝宝贝,永昌公主将卑贱如泥遭万人唾弃!哈哈哈哈哈……” 意识渐渐消散,吸吸似乎已停,那一日拜絮宫里阴冷的笑声却在耳边响起! “狗男女!” 冷侵晴闭上眼睛,右手食指无力地垂向刑场正前方。 那里,凉棚主位上,一男一女两个“狗男女”正谈笑风生。 男的面色寡白头戴白纱帽,身着白色宽袖大袍,女子珠翠环绕一身妖艳红裙姿容窈窕。他们距刑台不远,灯火昏黄依旧可见他们正在你侬我侬品着小茶…… 若是往常,即便冷侵晴躺于此处,一根手指头轻轻一点亦能要他们狗命。但此刻…… “往前挪十步,只需十步!” 她以天庭代替丹田,静息纳气。 十步即可到达刑台边缘,这是她一跃能扑倒他们的最远距离。 一跃扑倒,玉石俱焚,这是她杀死他们最后的机会。 “妖女冒充永昌公主蒙蔽大王,又用蛊术祸害小太子,再又买凶行刺王上,实属十恶不赦,不腰斩不能平民愤!今,大王上应天命以酷刑灭之,望子民谨记大王教令,梦幻国以法治天下,梦国子民除去《梦国法训》、《梦氏春秋》、《梦国农书》、《神医宝典》,不得修习其它道行术数……” 行刑官滔滔不绝念得颇为抑扬顿挫! 今日大王与贵妃双双亲临刑场,怎么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表现一番…… “蠢货!” 他这边口若悬河,冷侵晴那里早已谋定而动了。 她十指插地,再用头紧压腕上镣铐,借蛮力拖动残躯。 半截身子本应轻巧,奈何剧痛连呼吸都觉多余,根本运不了气,她只能似蠕虫蠕动。 她一寸一寸蠕动,每一寸,身子似乎都是爬在刀尖上,又似乎是游在滚油中。 她身下土台硬生生被碾出一道血沟,满口牙已尽数咬碎,身下血色愈来愈稀,滚落的肝肠亦愈来愈少…… 这短短五尺有如天涯,不过一盏茶后,她距刑台边也仅有半尺了。 “王上,王上,妖女果然鬼魅!” 是那妖娆女子率先发声。她手中玉杯咣当落地,尖叫一声躲进身旁男子怀里。 方才,大圆月毫无征兆地隐没,跟着大风起兮又将刑场上那几个只是做点缀的灯笼打落,刑场一阵骚乱。她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行刑出现纰漏,眼见半截身子的冷侵晴再次倒在血泊中,她这才长舒一口气,补刀的是她心腹,她放一万个心。 “王上,这乌有国敬奉的银针茶果真不同寻常,喝上一口令人飘飘欲仙!”她接过侍女送来的茶轻抿一口,斜睨身旁男子媚笑道,“今日梦国永除祸患,妾暂且以茶代酒敬王上,待割下妖女人头咱们回宫,妾定当大摆宴席恭祝王上,嘻嘻嘻嘻……” 她似乎看到冷侵晴的人头在城楼上晃荡,得意回头,恰与冷侵晴目光碰个正着。 “放箭,放箭!都瞎了不成?”她身旁那个不知是被茶香或是美色勾去魂魄的男子亦如梦初醒,骤然间面目狰狞。 …… “娘亲,助我!“ 半截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冷侵晴吊在喉间的一口气却迟迟未落。一个小卒提着刀战战兢兢走过去,正要割下她头颅,她却一声长啸,双手插进那小卒双眼。 小卒痛得往后倒,她借机在他头上一拍,身子翻个跟斗如弩箭径直射向凉棚,可惜就在她双手掐住那个女子脖颈时,一支飞箭穿喉而来,将她钉在凉棚前的台柱上,跟着又是一支两支三支…… “冷侵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拖延到五更!” “冷侵晴——” 耳边呱噪,眼前漆黑,唯有牛头马面两张鬼脸在眼前飘荡。冷侵晴焦躁不已,瞅个空子揪住两张鬼脸胡乱撕扯一番狠狠扔了出去,“滚!便是冥王到此,我亦不会去地俯!” “阿姊可算醒了!” 清脆有如银铃般的声音和着一个温软的身子跌入她怀中,她胸膛一热,一张小脸紧紧贴了上来,“阿姊再不醒,我便要被阿父扔下仙人台历劫了!” “历劫?”冷侵晴心中一喜,“看来此处乃仙境。嗯,方才分明被腰斩,一缕魂魄想去复仇,却被牛头马面两个鬼差缠上…… 定是我不肯入地府,上天心存内疚,特令小仙子救我!难怪适才心念动,手却不能动,推开她不得!” 正胡思乱想时,只听“啪嗒”一声竹帘掀动,一位身穿水蓝长裙的姑娘捧着一盏青釉托碗急步进来,后面两个小丫头端盆提桶紧随其后。 “飞燕,你只管在那里叽叽咕咕做什么?还不快扶公主坐起透透气!” 水蓝姑娘容长脸儿,眉眼弯弯,语气虽是斥责,脸上却是极为亲切,瞧着与窗外红梅一般让人心生喜欢。 “公主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公主!” 冷侵晴目光越过水蓝姑娘飘向窗外怔怔出神,那水蓝姑娘将托腕置于榻旁小案几,顺手往她背后塞了个靠枕,含笑握住她手背,轻轻拍了拍。 水蓝姑娘这一拍,冷侵晴不觉鼻子一酸,她母后最后一次这般拍她手,还是她出发梅洲平叛与母后临别之际,如今,她上哪里去寻她的母后? “公主莫要忧心!”水蓝姑娘似乎一眼看穿冷侵晴心事,“公主昏睡三日,粒米未粘,先喝点清粥养养胃,再擦擦身子换件衣裳到后院走走。待胃口好了,炉子上炖的野鸡也烂了,咱们边吃边聊。” “水蓝姑娘吹气如兰,行动现影,显见不是仙子,那我,可是一缕魂魄?” 冷侵晴摸摸肚子,苦笑。 你见过想喝清粥的魂魄吗?此刻,她那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正恨不得那碗清粥不要经过喉咙只管直接倒进去! 况且,她方才暗中掐了一掐大腿,那是相当疼! “十有八九是话本里说的借尸还魂了。她们唤我作公主,看来我倒是公主命,在哪儿都是公主。只是,不知此地可否还是渺渺大陆?今夕又是何年?若是重生在别个年代,这血海深仇……” 第二章 重生花季 第二章重生花季 “此村名为石背村,村长石忠义是飞燕阿父,老族长石惊天是我阿爷,我出生于石乐七五年三月燕子飞来时,故名`飞燕`……” 冷侵晴漫步后院三两句,此村村况倒是摸了十之八九,可当下究竟是何年何日?竟一时没头绪。 “此村,根本未曾来过!” 再想下去头要破了,冷侵晴唯有继续闲话拉扯。 “因此你们曾祖父颁布族规:石背村村民世代隐居于此,若非破天令现世,不复外出。故山外风景,你竟从未见过!” 方才梳洗,她望见铜镜中人,正是前世二八年华的自己。不出意外,她还魂借的身子是她自己。 她重生了,重生在花季!但,具体哪一年,还有待梳理。 此刻,后院红梅灿烂迎春吐芳尽显初春景象,可,山里山外气候向来有别,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山外是否也正当早春,她不敢妄言。 记得阿公(外祖父)曾讲过,开国功勋石破天助冷缺心光复梦幻国后,于太平一零零年携旧部隐居西山。其子石惊天与阿公是发小,他们隐居后,阿公甚是想念,十岁时曾央求他父亲带他前去拜访过他们,只可惜第二年再去,便再也找不到路了。 一个庄子莫名消失,是人为还是天灾?石氏族人还在世否?这一个个疑问,从此让石背村成了阿公的一块心病。想不到此番重生在此,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倒是无意中了却阿公一桩旧愿。 冷侵晴右手搭篷极目远眺,撞入眼帘的除去连绵不断的石山便是大大小小的石柱石峰,皆高耸入云,如一巨型水桶将村子围个结实,若不知路,只怕在此溜达一世也未必能走出去! “自然未曾见过,莫说是我,便是我阿父,也从未见过,曾祖父自石乐元年在此隐居至今快百年了。不过,” 石飞燕忽地扯过冷侵晴右手,盯着她食指上那枚穿心箭戒指,摩挲着反面“破天”两字,面色欢喜。 “不过,现破天令已出,禁令早晚解除。玉姊姊曾说,只要飞燕年满十四便不会再拘着我,下月我便满十四了!” “石飞燕出生于石乐七五年,今年十四岁,如此算来现下是太平一八八年,永昌十六年!” 如一计闷捶,冷侵晴心猛地一抽。 永昌十六年,多事之秋,那一年发生太多不幸, “究竟是哪一日来过石背村?” 如一计重锤砸心上,她顿感心痛如绞! 永昌十六年,多事之秋,那一年发生太多不幸。不过,最令她痛心的,是二月二日她母后驾崩。 “究竟是哪一日来过石背村?” 她得尽快弄清当下是哪一日,或许,还能见着母后!可翻遍前世记忆,她竟从未来过此村。是前世今生两世命运有异?还是记忆丢失?她摸着手上突兀多出的破天令戒指令,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自己! “晴姊姊,想什么呢?” 正入神,石飞燕折了两枝红梅插在她鬓角,嘻嘻笑,“莫非我叫你阿姊你不高兴?听阿爷说,你曾外祖父、曾祖爷爷与我们石氏曾爷爷皆是过命的兄弟,算起来咱们也是姊妹。叫公主太过生分,况且我第一眼见你便好喜欢……” “妹妹喜欢叫我什么便叫我什么,如此可爱的妹妹我稀罕得不得了呢!”冷侵晴笑着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笑道,“我方才在想,你玉姊姊便是方才那位穿水蓝长裙的姑娘么?叫什么名字?长得可真美!你说你第一眼瞧见我便喜欢我,莫非我比你玉姐姐还美?” “这个,这个,一般两个物件相比,总是要化成同类才好比,譬如鸟与鸟比,花与花比,玉姊姊如一朵娇艳的芙蓉花,而你,我实在找不到用什么花来比你,你说,怎么比?” “显见是亲姐妹了,把你玉姊姊比作花,我就不是花,那我就是草了!” 冷侵晴佯装恼了。 “是飞燕没说明白!”石飞燕急了,“我是说你有花的娇艳,更有花缺少的英气,我第一眼见你,天呐,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当时我就……” “一见倾心?”冷侵晴忽觉百无聊赖。 对于酷爱男装的女子,尤其是身着男装能迷倒一片美人的女子,穿着男装出去拉风也太寻常了,这叫她如何能想起是哪一次? “我还是小孩呢!”飞燕跺跺脚,“我见你时,你身着男装,那时你……”飞燕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闭嘴。 “……”冷侵晴。 “飞燕,带公主来用膳。” “野鸡熟了,玉姊姊叫我们呢。” 冷侵晴正期待,飞燕却如释重负,拉起她便跑,似乎慢了一步那煮熟的野鸡便要飞了似的! “飞燕,你一个人野也就罢了,为何带着公主如此莽撞?公主方才仅喝了一小碗清粥,若是伤到身子,看大小姐不把你关三天屋子!” 传话丫头是那水蓝姑娘跟前的大丫头金梅,也是个泼辣的,急得跟在后面直哼哼,可飞燕充耳不闻,只管拉着冷侵晴一路狂奔。得亏冷侵晴见多识广,饶是如此也将这屋舍摸了个大概。 屋舍为三进三出小院子,以平整厚实的大青石与或粗壮或玲珑的大圆木搭建而成,朴实中透着贵气,古拙中流露精巧。 此时正值薄暮,一轮白日西行于蛋花似的云霞中,乌云渐渐涌起向四下弥漫,融进那蛋花里化作嬉戏猛兽,最后却被那飞檐翘壁左勾右挂,跌入各色石雕石刻倏忽不见,恰似喂了石中麒麟龙凤…… 当她们两个小小的影子也喂了石雕石刻中的麒麟龙凤时,她们终于在一间厅堂前停下。“此处位于右侧小跨院,没猜错的话应是厨房与会客之地……”冷侵晴正默神,飞燕已囔开了,“阿爷,听说飞虎回来了,他可有给我带回我最爱吃的蜂蜜?” “有有有,少谁的也不敢少了你这馋嘴猫的!飞虎在后堂,你找他去!”浓浓宠溺,任是洪亮的声音也掩不住。 “我去给晴姊姊拿好吃的,晴姊姊且随金梅先进去!” 冷侵晴的手即时被松开,飞燕朝她一吐舌头,转身一溜烟而去。 “……”冷侵晴无限伤怀! 曾经,她亦这般天真烂漫。黯然进得门来,她不觉眼前一亮,久违了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天井里堆着两三个火塘正热火腾腾,上面架着肥硕的麋鹿肥羊“吱吱”直响,七八个姑娘婶子,吹火的吹火添柴的添柴刷酱料的刷酱料,忙得不亦乐乎。 厅堂正中间沿东西向摆着一张大青石长条案,上面堆着碗碟盆罐,水蓝姑娘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正忙着分派食物。正北面当中端坐着一位花白胡子老人,身板挺拔,精神矍铄,瞅着缓缓走来的冷侵晴,他嘴唇微抖竟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公主,快到老国公这边坐下。那只疯燕子一听有蜜吃,竟把你丢门口,一会儿我砸了她蜜罐子给公主赔礼!” 见她进来,水蓝姑娘急忙起身相迎热情招呼。 “老将军万福!”冷侵晴亦含笑问好,便知这老人是阿公发小石惊天了,心中不觉酸楚,“若阿公也还建在,那冷缺心断不敢这般无情!” 她阿公朱彦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精通轻功,朱家秘籍“天外飞仙”无人能及,可惜,三年前因病亡故。 “俊俏,俊俏!”石惊天上下打量着冷侵晴不住点头,“小公主,你虽是个女娃,眉眼间那英气却得了你外公真传,若换上男装,只看头脸,老夫怕是要把你当成记忆中的你阿公了。哈哈……” “阿公常与我说起你们见面的那次,他说你们虽只见过一次,却胜过人间无数!” “你曾阿公连生了七个女娃,到最后第八个才得了你阿公这个男娃,他是视之如珍宝啊!哦,不,是比珍宝还要贵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带着你阿公来找我爹,那年我十四岁,比你阿公年长四岁……” “咳咳,老祖宗高兴,也别光顾着说话,瞧瞧,公主进来这半天,何曾有空吃口东西?”水蓝姑娘娇嗔地拦住石惊天话头,起身自罐中舀了一碗汤放在冷侵晴面前。 “公主身子虚弱多喝些汤。这野鸡汤啊放了好些灵芝竹荪枸杞,最是养肝补血健脾胃,大补呢!” 冷侵晴眼尖,早已发现长条案上,一溜紫砂大盆,足有六七个,装满各色烤肉,唯独汤罐却仅有一个。 “多谢玉姊姊!来,大家一起!”她心中一暖,人情练达,禽生定要学会! 水蓝姑娘是族长石忠义大孙女,石飞燕大伯之女石青玉,之前飞燕话里话外对她的敬重喜欢与害怕,她此时完全懂了。 “公主无须礼让,此汤他们常喝,不比你,在山里怕是呆不了几日,回去是喝不上了。这野鸡只石背村才有,唉……” 石惊天瞅着冷侵晴原本笑意盎然,不知怎的,忽然眼眶泛红,顿了顿,他正要再度开口,却被急火火闯入的飞燕打断。 “阿爷,阿爷,方才飞虎说,梦国正在办国丧,说公主坠崖而死,朱皇后也……” “大胆飞燕,怎敢妄揣梦国国事?可是要掌嘴?”石青玉瞪她一眼,转向冷侵晴拱手道,“公主放心,阿爷说你是朱彦箴外孙女便是朱彦箴外孙女,是当今梦国公主便是当今梦国公主。阿爷派探子出山打探,是因你那日清晨昏睡在飞燕家后院,阿爷想知到底是谁伤了你……” 可是已经晚了,“嗡”地一声,冷侵晴只觉头痛欲裂! 西山北峰断魂崖。 夕阳西下,一位白袍小将骑着玉雪龙宝马追着一只肥硕的麒麟,只见银光一闪,少年将手中锁套飞出牢牢套住那麒麟,便在此时,惊天动地的禀报忽地传来,“公主,皇后娘娘薨了!” 白袍小将顿时马失前蹄栽下悬崖…… “娘,亲!” 坠崖画面自满脑子浆糊中清晰跳出,冷侵晴胸口像被巨石堵住,心即刻便要从嗓子眼里蹦出。 “姊姊,晴姊姊!可是不舒服?” 胸膛一热,石飞燕小脸贴了上来,小鹿般清澈的眼眸里掩饰不住不安与担忧,冷侵晴勉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天若有情,为何让我重生于太平一八八年二月二日坠崖后?母后,此生我还是来迟了……” 她心底,其实正在下着瓢泼大雨! “皇后娘娘薨了!薨了,薨了……” 前世,她连人带马摔下断魂崖,风声中四儿的声音渐渐细若游丝,最后被一声嘭然巨响吞噬。 是喉间一股清凉唤醒了她。睁眼时,她挂在一棵大松树上,脊椎断裂,一只小孔雀正叼着芭蕉叶喂她花露。见她醒来,小孔雀一声长鸣,顿时无数飞禽自茫茫崖底,沉沉夜幕,扑棱棱朝她飞来。 那些羽毛柔软,身形稍小的鸟簇拥着她为她驱寒,而那些身形巨大的则以嘴当针,以藤当绳飞针走线织起网来,当东方发白,一张藤条大网完美编成。鸟儿们将她兜在网里,齐心协力衔起大网展翅飞向京城……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哪个混账说的! 她坠崖未死,被一群鸟儿送回王宫,可等待她的却是一场灾难! 梅若絮那贱婢竟以此为由说她是妖女,撺掇冷缺心趁她此时身有重伤将她拘捕…… 她哪是什么妖女?她不过是,因挂念母后,不慎暴露一个秘密而已! 她天生异能,能够号令飞禽。不过,这秘密除去她母后,没有第二人知晓,哪怕是父王冷缺心也不知情。 第三章 前世今生 第三章前世今生 冷侵晴强颜欢笑,石惊天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他原本想着待过两日再与冷侵晴商议报仇之事,可此刻看她神态便知当中定有隐情,只怕实情远比探子所说严重得多! “冷家小儿废黜朱皇后与公主太女之位,改立贱婢才三个月大的婴儿为太子,我看他是猪油蒙了心不想坐江山了!哼!” 金光一闪,门外青石大狮子在闷哼中化为粉末。 “公主,你莫要焦心,暂且安心住两日,待身子康健,我亲率石家军护你回京,把那江山夺了还予你!”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目圆睁,雪白的胡子如风吹起。 冷侵晴瞬间惊醒,“唉呀,老将军……” 话未说完,胸口一轻,飞燕早已跳了出去,摩拳擦掌抢过话头,“霸气!老将军霸气!” 瞧她一脸兴奋,大眼睛里满是她阿爷,妥妥一枚小迷妹…… 冷侵晴默默将“不可”两字生生吞回。 “咳咳,飞燕,”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老将军岂止霸气?依晴儿看来,分明是神!阿公曾说,老将军十三岁被封为神勇大将军,一双擂鼓瓮金锤打遍天下无敌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于乱军中单人匹马救高祖,更在四平山保驾时,三锤击败判军第一猛将洛云齐。老将军跟随石老国公南征北战将十八路反王杀得溃不成军,血流成河……” “打住,打住!你阿公这张嘴呀,是真八卦,看来,朱八卦这一辈也没改!”石惊天连连摇头,终是忍俊不禁。 “怪不得阿公,是我小时候难缠。老将军不知道,我小时候一天天地只是缠着他老人家讲古,对了,阿公还与我讲过一桩奇闻……” “晴姊姊莫要卖关子,快快讲来!” 冷侵晴掩嘴偷笑,一双明眸只在石惊天身上打转,皇帝不急太监急,石飞燕可憋不住了。 “相传惠贞王后得了怪病,高祖许诺能医者赏他一个心愿。”冷侵晴拿了拿腔调,正色道,“我阿公博览群书,涉猎之广连野史秘籍一任杂书亦不放过。他在石老将军面前吹牛,说王后娘娘怪病与一本杂书上记载的病例很是相像,或许虫草花王与三足金翅鸟蛋可以医治。当下,老将军便带着才七岁的我阿公夜攀南山第一险峰纱帽顶摘花窃蛋,此事被老国公知晓,若非我曾阿公拼死拉着,石老将军的屁股可是开了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冷侵晴故作严肃的姿态与石惊天瞪得如铜铃一样的眼睛终是没能拦住石飞燕银铃般的笑声。她脸因憋笑胀得通红,最终捂着肚子蹲下,见她如此模样,石青玉也绷不住借口瞅瞅她爹回来了不曾,跑到堂外偷笑,堂内气氛顿时回复初时热闹。 “唉呀,老将军不可!岂能因我一人之私而限百姓于战乱?” 此话若脱口而出,简直大煞风景!回想适才被石飞燕堵回肚内之言,冷侵晴不禁汗颜。 自古忠义难两全,石老将军发兵,抛开战争负面影响来说,乃为义薄云天之壮举。你认可或承受与否,心中都应感恩在前,而非首要考虑自己感受脱口便是否定与反诘,至于最终如何定夺,取决你真本事如何。 如:是否能舌生莲花?是否能谋定天下?是否重大情大爱? 重生归来,前世如镜,冷侵晴终于看见自己诸多毛病:自我、率性、口无遮拦。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冷侵晴端起碗缓缓啜着汤,任思绪如汤点点冲刷旧日时光…… 太平一七二年,冷缺心收回惨遭乌有国蹂躏多年的梅州,开启盛世之治。这年十月朱紫仪王后生下一个女婴,冷缺心大喜,视其为吉祥征兆,赐名冷侵晴。侵晴两字由“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古诗而来,寓意不言自明! 冷缺心对冷侵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因为在她十五岁以前,冷缺心只宠她母后一人,膝下唯她一根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那是说一不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要星星,冷缺心也要想法子去摘来…… 冷缺心为她改国号,她出生那年国号改为永昌元年;更为她开先例,在她三岁时,开启“太女”先例,立她为梦幻国储君。 冷缺心认为,是男是女不重要,谁之骨血才重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的女儿,天生就是做国君的命。日后做个女帝娶上几个男妃子,生下一串冷氏子孙,不照样将梦国江山社稷传承千秋万代?而她也争气,自小便锋芒毕露,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朝野上舌战群臣,江湖里号令群雄。穿上红妆,是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裹上男装,是霸气侧漏的盖世英雄,刀枪剑符事事娴熟。 有当时梦国民谣为证: “文状元武状元,见了永昌只会画圆。真绿林假绿林,撞见永昌笑死人! 说什么意气风发,说什么睥睨天下?终究抵不过大梦国,第一女娃!” 如果不是永昌十六年一场变故,她会一直自负到底! 永昌十五年岁末,梅州再次反叛,次年二月冷缺心带着十五岁的冷侵晴御驾亲征,得胜归来时,给她母后带回一个婢女,名叫梅若絮,长得千娇百媚,不过若与皇后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这小婢女,竟在一年内当上贵妃,还替冷缺心生下一个小太子,冷侵晴母后则被打入冷宫,尚在梅村善后的冷侵晴也被贬为永昌公主,夺去兵权,于永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奉召回宫…… “小公主啊,你这嘴可真随了你阿公!” 堂内众人有的辛苦憋笑,有的似石飞燕捂肚弯腰,有的似石青玉廊下躲笑,唯有冷侵晴在悠闲喝着汤,石惊天瞅着冷侵晴哭笑不得继而连连点头,“够稳!公主果然有帝王之气,好!” “只是,”他又连连摇头,“公主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到今天才来找我。你把老夫当外人了!” “……” 被她一声喝彩惊醒的冷侵晴只听到了后半句,她眨眨眼睛,回了个尴尬而礼貌的笑。 当年你们人间蒸发,阿公遍寻不着,我可清楚着呢! “对了,公主姊姊,断魂崖下是何景象?听人说崖下白骨森森,毒水沸腾,有猛禽怪兽,有烈焰寒冰,掉下去无人能回,你倒是如何逃……” 飞燕不啻人小鬼大,看出了冷侵晴一丝窘迫,急忙过来解围,不过她这话头没起好,这不,还没说完,石青玉便疾步过来。 “飞燕!飞虎找你呢,问你他那紫金铃铛你给搁哪儿去了,那是为公主备下的见面礼,着你赶紧找去!” “谁动他东西了?找不着东西就怨我!” “快去快去,东西是给公主的,莫要误事!” 飞燕自是不肯走,石青玉连推带拉将她送出门外,速度之快,冷侵晴张嘴插话的功夫都没有,她索性坐下笃定地继续喝汤吃肉…… “香,真香,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老将军,晴儿若非惦记母后,倒真想赖在此处不走了。那江山我才不稀罕,爱给谁给谁。只是,他不该将我母后打入冷宫,不该将屎盆子扣我母后头上,更不该……” 不争气的眼眶顷刻间红了! 前世,子虚国太子前来提亲,迫于无奈,冷缺心将她释放,这已是她返回王宫五日后了。当遍体鳞伤的她赶到冷宫,她母后尸骨早已被抛掷乱葬岗,尸骨无存…… “老将军,我母后在冷宫半年,身子全废了,晴儿记挂母后,既然身子已无碍,打算明日一早便回京。至于出兵,此乃大事需从长计议,不如等晴儿携母后安然离宫再作决定。” 她着急回宫,重生此世她只想复仇,可若石惊天知晓朱皇后已死,定然发兵,她不想连累无辜。况且战乱累百姓不说,母后冤屈亦无法洗刷清楚。 她心中忖度干脆暂且隐瞒真相,待瞅个空子留书一封来个不告而别。 “可是公主……”石惊天欲言又止,目光瞟过石青玉,“也罢,青玉回去转告你爹,明日领三千精兵护送公主回宫。” “老将军!” “公主,听老夫说完!” 冷侵晴正要推辞,石惊天声音忽然高了八度,神色也焦躁起来。 “公主呀,你独自来又独自归,真当来此游玩探亲?若非情况紧急,你怎会带破天令寻到此?你拒绝老夫相助怕是你已忘记此行之原委!你,嗨……” 他一皱眉,“将那飞燕拉来让她自己说!” “阿爷,是青玉该死,是青玉之错,不关飞燕的事!”石青玉忽地跪下,满脸通红,“公主,是青玉令您误食曼陀罗以至丢失记忆,请公主责罚青玉!” “哎呀玉姊姊,那曼陀罗分明是飞燕故意喂公主,你,” “你给我住嘴!” 冷侵晴正诧异,不想被人急急扯来的飞燕更是语出惊人,她被石青玉喝住略一停顿,砸了下嘴唇,不顾石青玉急得额上青筋爆出,接着说道,“我见玉姊姊照顾你与别人极是不同,我想,若你肯留下来,她定然愿意嫁你。我就,我就喂你曼陀罗了!” “……”长太美也是烦恼,看来以后男装也不可随便穿了! 冷侵晴愣怔半刻,啼笑皆非。 “公主别笑!我阿父曾带回过一个受伤的山外人回家,那人长得可俊了,玉姊姊很喜欢他,可是那人伤好就走了。玉姊姊便再也看不上别人……” “这小妮子虽说是为心疼她姊姊才做下错事,毕竟后果严重,公主说怎么罚就怎么罚!”石惊天气得肝疼! “我道有什么要紧的,不就是让我多睡了两日嘛,正好多养养身子,无妨无妨!” 冷侵晴脑中闪过一道光。 “公主可别这样说,我当初亦作如是想,不过是让你在此呆久些好喜欢上玉姊姊,又吃不死人。可是阿爷说曼陀罗不能乱吃,”石飞燕垂头丧气,声音小得像蚁子。 “有时极轻微的一点便能取人性命,若是公主与它相克只怕从此一睡不醒。他老人家以三日为期,三日后公主不醒,他再疼我也要挥泪斩马谡,我不跳望仙谷,他也会把我扔下去!” “说重点!”石青玉一脸无奈。 “我这才知闯了大祸。公主昏睡三日,魔怔得利害,一直叫唤着牛头马面,我又心疼又着急又害怕,眼看三日期限将至,我索性以毒攻毒做两个牛头马面的手偶在公主眼前晃,一边大声呼喊公主芳名,天可怜我,公主总算醒来,否则,我已是仙人谷下一堆白骨了!” “老夫当初亦是亲见公主无恙才饶了这丫头,未曾料到……”石惊天叹口气,“如今公主竟将那紧要之事忘记,你说怎能饶了这丫头?” 怪道两世记忆不能重叠! 此番看来,因有前世之鉴,冷侵晴坠崖重生后并未直接回宫,而是令鸟儿送至此村。至于路线,破天令戒指中藏有倒不奇怪,怪的是如何知晓破天令秘密? 冷侵晴脑袋又开始疼了。 “破天令之秘密,似乎连阿公亦不知情,否则他如何寻不着石背村?还有这戒指,虽说是阿公送我的及笄礼物,可它早已遗落在梅州,后不知怎地落在梅若絮手里,怎会莫名回到我手上?” 坠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四章 快意恩仇 坠崖后究竟有何变故? 此段记忆丢失,冷侵晴很是惋惜,但要因此问罪石飞燕她显然也不愿意,见石惊天一副你不答应出兵我便拿飞燕问罪架势,她眸光一转,看向石青玉。 “阿爷,皇后娘娘尚在冷宫生死不明,倘若大军压境只怕冷缺心狗急跳墙加害娘娘。不如明日我护送公主先行回宫,阿父领三千精兵尾随其后隐于城外,公主在明我们在暗相互照应,若皇后娘娘平安昭雪便罢,若不能,咱们便点起狼烟打进皇城夺了这江山,可好?” “公主,就依青玉之言,你莫要再推辞了!不过,” “青玉,我不杀伯夷,伯夷因我而死,公主失忆,你是源头!你得想法子给公主治好!听闻仙人谷有一味九转还魂草可治失忆之症,明日你带几个得力的去寻。至于飞燕……明日便由你陪公主进宫,好好护公主周全。你自小没心没肺,进宫后给我多生几个心眼儿,记住:在宫里不可多说一句话,否则引火上身。若公主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石青玉人情练达,几句话说到石惊天心里,但石惊天不愧姜是老的辣,略一沉呤,话锋一转,将她们姐妹安排得更为明白妥当…… 翌日,京城恒安 旭日喷薄,红云滚滚,漫天朝霞里,那城楼飞檐翘角分外巍峨。 城西官道上,一位红衣少女乌发起舞衣袂翻飞驾着一匹汗血宝马风驰电掣。 “驾……” 算起来母后离世尚不及五日,且本宫封号还在,量冷宫里那些狗奴才忌惮本宫余威暂且不敢将母后遗骸扔出宫外,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见上母后一面。 “哒哒哒!” 马蹄急促有如红衣少女此刻心跳,她正是冷侵晴,重生回宫不知前路如何,心下焦灼! …… “咚咚咚咚……” 晨鼓响,城门启。 西角门阍人老李,与往常一般,正无聊地数着射进缓缓开启的门洞里的道道金光,忽地眼前一晃,一个红影自尚未完全推开的门洞一闪而过。 “飞马!” 他失声惊呼。 “在哪儿?” “咯吱咯吱……哐当!” 门洞大开,大街上别说是马连半点扬尘也没有! “呸!真是大白天见鬼!” 就在他啐了一口时,“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耳后响起,众阍人来不及回头,一白一黑两骑快马已掠过眼前“嗖”地穿过城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回门洞两边阍人可瞧得真切,顿时面面相觑,怀疑人生! “咯咯……” 白马上,翠衣少女笑得如风中狂柳,“公主,守门的眼都直了,真好笑!” “啊……啊……” 两声乌啼凄厉响过,唯有马蹄哒哒,冷侵晴似乎没有听见少女喊话。 “驾!” 虽说母后身子残了,可凭母后秉性,是断不愿带着污名而去!好好的,如何便就殁了? “驾!” 趁天未大亮,冷缺心在那贱婢温柔窝里,不如顺手揪两个宫女太监仔细审问一番。 …… 她近乡情怯,机械地挥动鞭子,胯下汗血宝马蹄下生风,星火四溅,腾云驾雾一般,转眼一个右拐不见。 “咯咯……”飞燕花枝乱颤尤在兀自嬉笑。 “飞燕!” 她身后黑马忽地自她身旁掠过,马上青衣少年回眸大喊,“莫要分神,可是忘记阿爷临行交待?” “该打,老毛病又犯了!” 翠衣少女不由面色顿敛,急提缰绳,“飞虎,等我!” 翠衣少女与青衣少年正是飞燕飞虎,他们是一母同胞双生子,飞燕天真活泼,飞虎沉稳内敛,个性迥异。 昨夜石惊天选飞燕替换石青玉进宫,是因他心中早有安排,否则仅凭飞燕,他如何放心? 选谁陪伴冷侵晴回宫,他其实费了一番心思。 他想,冷侵晴遭遇变故心情自是沉郁,小小年纪总是压抑本性终归于身心健康无益,若有飞燕贴身做伴,于她孤寂的宫中生活定能增添诸多乐趣。 再者,飞燕飞虎心有通感,一旦有事三人可随时相聚。要知道,石飞虎不光心思缜密,功夫更是石背村年轻一代中一等一的高手,尤其追命霹雳索魂弹颇得他真传。 对故人之后,石老将军恨不能挖心挖肺,当真忠肝义胆。他不仅派出最宝贝的双生孙儿孙女,还将心头之好,汗血宝马赠予冷侵晴。 那汗血宝马果真世间罕物,冷侵晴从山背村出来不到两个时辰,已来到了皇宫最西边的锁春宫门外。 “吁……” 她飞身下马,回头嘱咐匆匆赶来的飞燕飞虎暂且候在宫门外便大步朝宫门走去。 此时太阳一跃而出正挂于丽山山顶,阳光喷泻而下,匾额上“锁春宫”三字倒也灼灼生辉,但冷侵晴却只觉寒气逼人! “公,公主殿下?” 门口侍卫如同见到鬼,错愕之下慌忙参拜,“小人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呃,小人万死,请公主殿下出示圣上手谕!” “汪汪汪……” 侍卫虽然毕恭毕敬侧身弯腰不敢硬挡冷侵晴,那守门犬却龇牙咧嘴冲着冷侵晴狂吠不已。 “畜生,还轮不到你嚣张!” 张牙舞爪的大狼狗来不及惨叫便如死蛇般栽倒在地,侍卫不由倒抽口凉气,“公主不过是指尖在守门犬头上点了一点而已!” 新来的?倒还认得出本公主,算你识相! 冷侵晴瞟过急闪一旁的侍卫,脚下三步作两步赶至前院,只目光一扫便急急奔向东厢房…… “母后灵柩不在前厅,莫非在卧房?” 忐忑推开虚掩的房门,各种情绪接踵而至…… 房内空空,仅剩一榻,榻上无人,堆着卧具。 “皇后呢?为何房内无人?” 她摸了摸锦被,一拳砸门框上,转身直奔宫门口,像拎小鸡般拎起那侍卫,红着眼睛像要吃了他。 “禀,告公主,皇后娘娘不在正房,方才,您的侍卫四儿大人将皇后娘娘带后院去了。” 是要处理皇后娘娘尸骸还是要处理皇后娘娘?此话语义不祥,不过冷侵晴闻听此言心下却立时敞亮。 方才,榻上玉枕清香与锦被余温告诉她,至少昨夜,不,是方才,至少方才,母后还活生生在! “四儿,若你手上溅有母后鲜血,我定不饶你!”她双目骤然竖起,急奔后院。 前世,四儿自告奋勇行刺梅若絮,失败后却卖主求荣,所以四儿,根本靠不住! 她断定梅若絮那贱婢指使四儿加害她母后,可四儿贪生怕死也狡诈多疑,在未能确定她死讯时不敢对她母后冒然动手,为防梅若絮问罪,便日日想法子在此拖着。 如今眼看四五日过去她仍无音讯,他便将心放回肚里欲在今日下毒手! “母后!” 后院荒凉破败,杂草足有一人高,几棵百年老樟树遮天蔽日,大白天阴冷瘆人,冷侵晴停在后院院门上,胸背却已然全湿! 救人如救火,不能有一丝延误,可后院也不小,究竟先寻哪处? “那个疯婆子在生时败我大梦国国威,临了去死竟也妄想污我大梦皇宫,孤怎会任她摆布?” 前世,冷侵晴赶至冷宫,不仅没有见着母后,甚至与她母后有一丝相关的痕迹也未曾寻着。 她跑去问冷缺心,那个曾经视她与她母后为血液与心脏的男人,却轻描淡写丢出这句话。 她再三追问,不想梅若絮那贱婢走了进来阴阳怪气地说:“公主万金之躯何必为那贱妃伤心?况且公主与她已无半点干系。哦,是了,传闻公主最为长情,若是为一条相守多年的老母狗不舍那便上乱葬岗瞧瞧去!哈哈……” 她顾不上生气,急急赶到乱葬岗,却只拾得一只鞋子和一把头发,母后尸骸早已被野狗吞噬…… 当时她只恨自己无能,暗暗发誓,倘若老天再给一次机会她定能护母后周全,可如今…… “扑哧!” 一只兔子在眼前窜过,她心中一动,急急向西拐去。 心急便燥,一燥则乱!她一时竟忘了这茬…… 锁春宫西北角上原有一口废弃古井,深不可测,本是供后院浇灌花草而设,井眼上装有辘轳打水用,后来井架断裂,辘轳也不翼而飞,只余一个小小的井口。口小肚子大,若是跌入井中,那是死路一条,根本无法逃生。 记得前世,四儿曾狡辩,说母后之死并非梅若絮所害,是意外。那日,朱皇后在院中闲逛,一只小野兔窜出,朱皇后心生欢喜,便一路追赶,不慎跌入古井,发现时已是一堆臭骨。 “不好!”定是…… “你女儿已经死了,是因你而死!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我是你,早跳井了!留着这君王厌弃只会拖累女儿的老弱病残身成仙吗?”果然四儿的声音隐隐自西北角传来。 “狗四,任你说破喉咙,本宫也不信!永昌公主神勇无敌,聪明灵秀,莫说一个山崖便是无底深渊,公主也自能爬上!况且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有上天相助!”柔弱却倔强的女声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想要本宫之命,有种便来拿,想要本宫自裁,做梦!” 虽还未见着母后,但她为母则刚之风姿,为后则韧之风骨早已浮现在眼前,一招飞花逐柳轻轻飘落于大樟树上的冷侵晴潸然泪下。 “永昌公主自然厉害,可是,西山断魂崖也不是一般的山崖,它根本就是阎罗殿!啧啧啧……”四儿阴阳怪气起来,“再说,为了给你治眼睛,她去捕猎麒麟,那可是神兽啊!再硬的命抵得过天怒人怨?这不,昨夜,下到崖底打探的几拨人可算回来了两三个,他们说公主没了,摔得粉身碎骨,实在无法带回,便捡了公主身上一个物件回来,你摸摸看可还识得此物?” “是何物件?” 此段经历前世没有,冷侵晴倒想看看四儿拿了件什么东西骗母后,她撩开树叶仔细一瞧,顿时怒自胸中起。 四儿掌中之物,竟是她令他转交给母后的“定心丸”,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钗! 前世,朱紫仪被诬陷与乌有国国君通奸,冷缺心盛怒,将她打入冷宫,谁敢为她说情便与她同罪判之。 为存实力伺机救母后,被骗自梅州只身返宫的冷侵晴大殿之上割发断情,宣布与皇后断绝母女之情,之后皇后被关入冷宫,她为把戏做真,整整一月,未曾踏入冷宫半步。 然而,为安母心,她在朱皇后被打入冷宫第二日夜半,便将此凤簪交给了四儿,嘱咐四儿无论用何手段,务必将此簪交给朱皇后,转告她要好好活着,公主在奋力救她。 冷侵晴背上顿时冷汗直冒,她原本一直以为,前世四儿卖主求荣,是因行刺失败迫于无奈,此刻她才明白,四儿早已变节! “晴儿!都是母后害了你,母后罪不可赦!” 树下,朱紫仪将簪子紧紧贴于脸上,干枯呆滞的眼洞里水柱喷涌,泪水滚滚而下。 “四儿,一会儿,我便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儿!” 凝视母后,冷侵晴掌心一根挡住她视线的树枝早已成灰。 “你瞧瞧你这样子,风华不在,后位丢失,唯一的女儿又没了……” 四儿语调忽转狠辣,一把拽过朱紫仪脖子直往古井里摁,“你活着简直就是讽刺,还不如跳进这口古井一了百了……” “狗奴才!本公主待你不薄,你竟如此丧心病狂,究竟为何?” 冷侵晴咆哮着,飞身搂过朱紫仪的同时,一脚踏于四儿脖子,闻香识人,四儿知冷侵晴来了,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 “公主饶命,饶命!都是贵妃娘娘指使的!小人若不从,她说,她要灭了小人全家,小人是逼不得已呀,公主……” “好一个逼不得已!本宫如今亦是逼不得已,你可舒坦?” 冷侵晴嘴角微翘,脚下用力,四儿惨叫不停,连声求饶。 “你究竟替那贱婢做过多少肮脏勾当?”冷侵晴将四儿脸按于井沿用力摩擦,“那封信,定是你放于皇后娘娘寝宫……” 四儿疼得杀猪般嚎叫:“小人冤枉啊,公主。请公主细想,小人一个侍卫如何近得了皇后娘娘之身?娘娘之事,小人确实不知!” “你能自由出入本公主身边,便足见你心机之深,母后一向慈善,你若存心靠近并非难事!”冷侵晴脸上阴云密布,话音低沉,脚尖轻轻挑起四儿下巴。 “公主明鉴啊!梦国律法,大内侍卫无召入内宫,诛无赦!小人有几个脑袋胆敢一试?” “当真?” 冷侵晴明眸中寒冰交织着赤焰,四儿不寒而栗,舌头打卷。 “千,千真万确!小,小人身子是公主赏的,并非属于小人,能自由出入公主身边,不过是仰仗公主对小人的情义……” “呸!”冷侵晴脸色陡然铁青,“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也配说情义!此时你倒想起小时之事,你助纣为虐时怎不想想?” 冷侵晴四岁那年,冷缺心携朱紫仪微服私访,在同安县遇见九岁的叫花子四儿,朱紫仪念其可怜,便收他做了个小斯。 冷侵晴自小淘气,读书之余最爱舞枪弄棒,四儿每次都自告奋勇当陪练,被打得鼻青脸肿是常事,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任性、率直却没心眼的冷侵晴不由将他视为朋友,求冷缺心赏他一个官品。彼时,冷缺心视冷侵晴为珍宝,且见四儿忠心可嘉,便允了冷侵晴请求,撤了他下人身份,收为大内侍卫少年精英特训营学员,准许四儿可与冷侵晴一起习武。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冷侵晴八岁那年,冷缺心正式赐十四岁的四儿为四品带刀侍卫,做了冷侵晴贴身保镖…… 四儿提起旧事,也是想公主念在旧日情分上饶了他,哪想到他这一提反而令冷侵晴更是火上浇油。 “本公主平生最痛恨背情忘义之徒弟,你做鬼去找那个贱婢说情谈义去!”冷子晴咚地一脚将他踹入井中。 不忠不义的四儿,若非冷侵晴此时有要事要办,她定然会千刀万剐了他,才不会让他死得如此痛快。 第五章 王者归来 日上三竿,阳光铺满破败颓废的庭院,一片迎春花披荆斩棘含笑怒放。 “母后闻闻,这迎春花可香了,把它养瓶子里窗前案头都放上一两瓶,这屋子就没有那股子潮霉味儿!” 小心扶朱紫仪在榻上坐下,冷侵晴便忙活开了…… “晴儿,你且歇着,这屋子不打紧,母后习惯了。倒是母后,母后活着是个累赘,你可曾怨恨我?” 半月未见,没心没肺,任性率真的女儿忽地长大,朱皇后心中甚是欣慰。 “母后说哪里话?是儿臣不孝,儿臣没有护母后周全!” 冷侵晴鼻子一酸,深悔去年不该留在梅州,这一年,若她在宫里,梅若絮那贱婢奸计未必得逞,母后何至凄惨如此? 去年正月二十日,乌有、子虚、梦幻,三国边境起摩擦,梅州再次反叛,冷缺心率冷侵晴平叛。原本战事极顺,二月底便结束,冷缺心即刻班师回京,冷侵晴却觉战绩不够轰烈,不顾冷缺心苦劝硬是留在梅州,这一留便是一年,眼看功成名就她心中暗喜时,灾祸突如其来。 她母后忽被小太监举报私通乌龙浩,冷缺心恨乌及屋,骗她只身返宫。抵京时已是岁末,天极阴冷,然宫里张灯结彩处处一片火热,只是独不见母后…… 想起半月前在冷宫乍见母后情景,她就禁不住心碎!那日,是正月十五,冷缺心带着新封太子及众官员入太庙祭祖,奉旨回宫已半月却仍未见过母后的冷侵晴趁机偷偷溜入冷宫…… “晴儿!我的晴儿,母后知你就是我的晴儿!” 若非声音依旧,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头发全白,满脸皱褶斑痕,佝偻着身子,骨瘦如柴的瞎眼老女人是曾经风华绝代,艳冠三国,她一直引以为荣的亲爱的母后。将吃食塞到朱皇后手里,她抱着她无声地流泪,约一炷香后,她毅然扭头离开。 她记得麒麟肉可治眼疾! 她要上西山狩猎麒麟去。 西山是梦国圣山,相传有神仙出没,麒麟是传说中的神兽,自然此物只应西山有,她做如是想。 她先是在山顶的西山老母庙里跪了三日,而后在西山驰骋了半月,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天日落时,她终于在西山北峰撞上了麒麟。就在她追着肥硕的麒麟来到北峰断崖,四儿惊天动地的禀报声忽地传来,大惊之下她忘记勒住马儿…… “我的晴儿长大了!” 面上忽地温热,冷侵晴一惊,一只青筋鼓胀的手颤巍巍爬上脸颊。 “母后!” 她骤然自回忆中醒来,一把握住那手顺势扯过朱紫仪紧紧抱住,“母后放心,耐烦再住些日子,不日晴儿定能将您救回!” 上次在冷宫,她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不仅仅是怕隔墙有耳,更怕前路茫茫,她给母后希望最终却成失望! “母后相信晴儿,我的永昌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朱紫仪蓦然挺直后背,抬手一撩额前凌乱的发丝。 “即日起,儿臣是山,助您屹立不倒;儿臣是剑,替您杀尽鬼魅邪祟……” 母后失而复得,冷侵晴狂喜庆幸之余,更多了责任与珍惜。瞧瞧天色,她替朱紫仪拢好头发,插上凤钗,一吹口哨招来飞燕飞虎,细细嘱咐飞燕一番,她带着飞虎离去。 经过冷宫门口,她冷冷地盯着侍卫,眉眼轻扬,语音淡淡:“那夜,四儿为追一只麒麟坠崖而死,至今尸骨未存,你竟说他来了冷宫,莫非你是见鬼了?本宫这就觐见父王,告诉他你有此异能,相信父王很高兴定会重重赏你!” “卑职该死,一时眼花竟然信口胡说,求公主饶恕!”侍卫噗通跪下,惊得面如土色,“求公主千万不要禀告大王,卑职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无人照看……” 自从将朱紫仪打入冷宫,冷缺心对鬼魅之说,巫蛊幻术之流简直恨之入骨。他一道圣旨下来,将民间巫婆神汉通灵种蛊等驱鬼降魔使用幻术之人杀了个干净,从此再无人敢提“鬼”字,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 “眼花?”冷侵晴回头鬼魅一笑,“养兵一世用兵一时,父王所养侍卫皆千挑万选之精锐,若知你如此不中用,你猜猜……” “公主救命!求公主救命!”冷侵晴话未说完,侍卫吓得磕头如捣蒜,“冷宫门可罗雀,昨夜至今根本未曾有人来过!” “如此便好!”冷侵晴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半月后,涟晴宫。 晨光微熹,冷侵晴端坐梳妆台前,凤眼微眯,睡意迷离。 “公主,您睁眼瞧瞧,这个妆容可还满意?” 穿红着绿的一个宫女,呲着牙花子媚笑,脸上的粉很厚瞧着却不违和,不知用的什么脂粉,想必定是好的贵的。 “荷菊,把那大红的步摇给本宫摘了,非年非节,如此招摇!况且母后尚在冷宫,如此不知避讳岂不落人口实?” 冷侵晴略抬了抬眼角,复又盍上,淡淡说道。 一双玉手飞快地摘下步摇换上一朵绢花。 “大胆荷菊,谁让你给本宫戴枝粉色绢花?”冷侵晴猛然睁开眼睛勃然大怒,“啪”的一声,将妆奁盒打翻在地,“本宫母后虽在冷宫,与本公主何干?堂堂公主,千金之体,竟然佩戴小主们佩戴之色,不知者还以为父王虐待了本宫,岂非给父王招黑?” “公主息怒!公主生气惩罚奴婢便是,切莫气坏了身子!” 婢女荷菊自扇两下耳光后,大气儿也不敢出,跪在地上一根根捡拾满地散落的首饰。 …… 荷菊,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自小陪伴公主长大,公主向来待她如姊妹,今日竟然被公主如此刁难! 门外端茶、捧衣、执帚等候的侍女们大眼瞪小眼,不禁瑟瑟发抖。 “公主性情果然大变,心思缜密不说,还骄横异常,派头十足,任何人亲近不得!” “那是自然!公主重获圣恩嘛,听说公主打猎归来收获颇丰,给大王带回的猎物足有三马车,全是稀罕物!什么九尾狐狸三足乌鸦……” “打住打住,扯那么多全是没用的!你可知,公主进献三马车猎物,君王不过是眼皮子略翻翻一笑而已,真正打动君王的实则麒麟肉一物。传闻那肉食之可长生不老,君王当即龙颜大悦。”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谁人不知,贵妃娘娘枕边风利害,搞定君王怎能漏了娘娘?听桂花说,公主此番归来送给贵妃娘娘的那颗绿宝石更是不得了……” “啧啧,公主果然拿得起放得下,这就把亲娘忘得干净了!” “嘘!” “咱们公主自小便受宠,自来便骄横,只是,何曾无理过!” …… 冷侵晴漫不经心地自镜中瞟了瞟帘外,紫苏、桔梗、防风,三个河西大丫头自以为冷侵晴听不懂乡音正聊得火热,她嘴角一勾目光仍落回荷菊身上,懒洋洋抬手随意一指,“这紫色珍珠倒可爱,配那金簪不错。你去将贵妃娘娘给的簪子取来,将珠子缀于凤眼里给本宫戴上。” 当日在大殿上冷侵晴与朱皇后断绝母女关系时,梅若絮旁敲侧击逼得她将府中众仆役大换血,侍女中只留下荷菊一人,梅若絮这才大为高兴,当场再送给她三位大丫头与一只凤簪,只是那凤簪凤眼有些松动,第二日凤眼里的红宝石便不知遗落何处,冷侵晴便再也没戴过那簪子。 “是,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荷菊松了口气,迅速将凤簪拾掇好给冷侵晴戴上。 “公主好眼力,公主戴上这凤簪,九天仙女也黯然失色呢!”荷菊小心翼翼给冷侵晴插上凤簪,脸上堆满献媚的笑。 “那与贵妃娘娘相比,如何?”冷侵晴似笑非笑。 “呃……”荷菊一怔,旋即赔笑道,“公主与娘娘各有千秋,恕奴婢眼拙,实在看不出,恐怕只有君王火眼金睛才能分出高低。” “哈哈……本宫身边之人果然聪敏!”冷侵晴一阵大笑,抛给荷菊一个媚眼,“本宫今日心情不错,走,溜溜弯去!” 第六章 引蛇出洞 荷菊亦步亦趋跟着冷侵晴在御花园四处闲逛,心情颇为忐忑,如今的公主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稍不留心便有可能招来责罚,得仔细再仔细,莫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里荷菊刚刚提醒自己伺候公主千万要小心谨慎,那边已传来冷侵晴惊呼声。抬眼看,适才明明只一步之遥的公主,竟一屁股跌落于三丈开外的无名池中,双手紧紧握着一只肥胖的野鸭子。 “公主!公主!”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荷菊心中叫苦。 无名池池水枯竭,只余中间几块零星小水洼,在一条扭扭捏捏的小水沟牵引下,冲破身披青苔水草的淤泥的围追堵截苟延残喘…… 这画面远瞅着像是团扇上的山水画,浅浅淡淡的绿意里闪着星星点点的银光,倒是够美,够意境!只是,前些日子,邓公公爱犬阿黄追一只野兔撞入这绿野仙踪中便再也没有回来…… 原本,世间万般美好,自来只可远观也! “想跑?撞到本宫手里你自认倒霉!” 幸而公主并未跌入青葱可爱的绿地!荷菊下意识松口气,望着正笑呵呵拎起鸭子细细欣赏的冷侵晴,她心又开始下沉。 冷侵晴屁股下褐色小土堆在周遭绿色中看上去是那么瘦小,似乎随时要被绿色吞没…… “公主千万莫要乱动!奴婢来了!” 荷菊想跑腿却发软,想喊又不敢大叫,唯恐引来外人看见,只得压着嗓子跌跌撞撞冲向池中。 “无妨,只是可惜了这条裙子,唉,本宫意兴阑珊得很!” 可是眼前一晃,未及她靠近池边,冷侵晴已一跃飞上岸。荷菊这才想起,公主可是武功盖世呢!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武功盖世的公主竟然会因抓一只野鸭而坠入池中? 荷菊想不通,亦不敢问,所幸有惊无险,公主无碍,不过是雪白的软纱裙被糟蹋而已,她松了口气。 “公主,此处阴气颇重,咱们快快离开?” 荷菊面色惊恐,不知不觉跟着公主竟游荡到了北三所。 北三所是一个小院落,位于御花园西北角,原是冷缺心奶妈王嬷嬷养老处。因朱皇后打入冷宫,王嬷嬷多次求情于冷缺心皆无用,她愤而自尽于此。据传死状极其惨烈,过后此处便无人敢居住逐渐荒芜。 “荷菊,你速回去给本宫取条裙子来,嗯,就那条浅蓝色长纱裙,本宫如此狼狈,可不想被人瞧见!”冷侵晴提着墨黑的裙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扫过旁边的院门,“本宫在小院中等你。” “……”荷菊闻言惊得张嘴一愣,望着不惧天地不怕鬼神的冷侵晴,眼角闪过一丝欢喜,“是了,公主桀骜不驯,方才定然是太过自信才摔跤的,过于自负,所以,阴沟里,翻船!” “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去!”她行个万福礼口里应承着脚却钉在原地,面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可是,那浅蓝色长纱裙,它,它不是……” “嗯—” “回公主,奴婢有些日子没瞧见那浅蓝色长纱裙了,昨日小坠子打扫箱笼,奴婢还特意找了一番委实没有看见。” 那日在大殿上,梅若絮不仅逼得冷侵晴给潋晴宫大换血,还上手拉扯冷侵晴最爱的浅蓝色长纱裙,说这条裙子她是当真喜欢得紧,不知冷侵晴可否割爱? 那浅蓝色长纱裙缕金挑线,做工极为繁琐,是朱皇后为在梅州过生日的冷侵晴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耗时数月。当日冷缺心以朱皇后病危为借口急召她回宫,为慰母心,她特意穿着它进殿。 梅若絮险恶用心,她自然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只能双手捧上…… 往事她自然没忘! “是了,那裙子似乎梅贵妃借去做样式还未归还,倒是本宫忘了。既如此,你不拘哪条速速取来,这天阴沉沉的看样子是不会出日头了,本宫觉着有些阴冷难耐!” “回公主,此地阴气重,恕奴婢斗胆多嘴,莫如取那条大红色如意缎绣五彩祥云马面裙来,一来厚实二来花样吉祥三来红色阳气重可压压阴气,可好?” “阴气?也罢,翡翠挡煞最为灵验,你索性再把本宫最为钟爱之玻璃种带绿手镯取来!” 荷菊接过芝麻花黄花梨官皮箱钥匙,用力压下心底笑意火速离去。 约摸两炷香时辰,荷菊捧着裙子回来了,冷侵晴正蹲地上逗弄野鸭玩。 “野鸭野鸭,你本林中自由身,何故为填贪欲偷入王宫?今日落入本宫手里可是自找的,休怪本宫无情哈!” 她拍着小野鸭的头啧啧叹息,又顺着鸭嘴往上一路撸着鸭毛开启碎碎念,“多可爱的小长嘴,多漂亮的绿毛毛,你呀你,本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野鸭?唉,瞧你这我见犹怜的小样儿,本宫真是舍不得对你下手。可是,” 她忽然一把捏紧鸭脖子提了起来,“谁让你不珍惜自己的羽毛?真是白瞎了上苍对你的厚爱!” “嘎……” 那野鸭嗓子眼里只挤出了半声惨叫,便翻着白眼只会扑打翅膀划着双脚胡乱扑腾了。 莫名,荷菊打了个寒噤,心禁不住哆嗦起来!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她几步奔过去,嘴角裂到了耳根,“方才奴婢因挂心公主倒是没瞅这小东西,此番看得真切,它竟是野鸭极品—秋沙鸭呢。听闻用它熬汤可主治病后虚赢、食欲不振、又可补心养阴、行水去热、清补心肺,真真是好东西!” “你说它是秋沙鸭?你一个丫头片子如何认得?” “回公主,你瞧它这暗红色的鸭嘴狭窄且微微上翘,头顶还生着两个羽冠,看起来就像凤头一样美丽,与当年皇后,呃,”荷菊打个嗝,改口道,“与当年奴婢在御厨房看见的一模一样,错不了!” “当真?”冷侵晴顿时凤眼发光,将野鸭冲荷菊一丢,“听说太子病了,几日水米不粘牙,这野鸭既有如此功效,他正需要。你速速给贵妃娘娘送去,叫小厨房给太子炖汤喝!” “是,奴婢遵命!” 荷菊抱着野鸭喜滋滋屁颠颠地跑了。 晚饭后,冷侵晴与荷菊在房中斗草。 “我有美女樱。” 荷菊捧着一束色彩丰富,姿态妖娆的花儿眉飞色舞。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得美人者得天下,公主要输了!”观战的丫头们心中暗惊,“荷菊疯了不成?开局就给公主一个下马威!” 冷侵晴微微一笑,从瓶中抽出一枝花,那花无叶,挤挤挨挨开满猩红的花儿,花瓣层叠似蝴蝶飞舞。 “我有美人梅。” 她扫视众人,扬扬手中花枝,似笑非笑地盯着荷菊,云淡风轻地说,“美人霉,美人克星,你的美人没了,拿什么得天下?” “我有杜梨。” “我有连翘。” 正玩得欢,忽闻侍卫传报君王与贵妃娘娘驾到。 “看来那野鸭子果然有用,瞧,贵妃娘娘赶着来给本宫道谢了!” 冷侵晴笑眯眯地盯着荷菊,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荷菊,把公主官皮箱给我打开!” 眼见慌乱的荷菊刚在门口跪下,一个沉闷压抑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冷侵晴心底一阵绞痛。 一个小布偶,上面写满弟弟冷子惜的名字,心脏、人中、印堂等要害部位皆扎满银针的小布偶,与四儿招供的那封带血的悔过书,在她脑中翻滚…… 第七章 将计就计 “永昌拜见父王,哎哟!” 冷侵晴佯装起得急未曾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撞在门框上,被冷缺心一把捞起。 “永昌谢过父王!” 她扯住冷缺心衣袖,扬起如花笑脸,“又让父王见笑了!唉,甭管永昌如何神勇,每每见到父王便打回原形,父王神威当真天下无敌!对了,父王可曾用过晚膳?此刻前来,可是想念儿臣了?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儿臣已有五日未向父王请安,儿臣日里梦里都念着父王,此番见到父王当真恍如隔世!” 她一双点漆星眸半卧在月牙湾里,微翘的鼻尖与上翘的嘴角无一不在说着她见到父王到来的欢欣。 “听闻你病了,今日感觉如何?那燕窝鱼翅汤吃着可还习惯?”冷缺心面孔任是板黑也禁不住多了几分颜色。 “多谢父王挂念!儿臣身子已好八九分,原本打算今日早起向父王请安,可石先生说,眼下正是伤寒感冒易发之时,儿臣毕竟尚未痊愈,贸然前去极易过了病气给父王,故此儿臣打发小桂子向父王身边五公公陈述原委。莫非他们躲懒未曾向父王禀报?小桂……” “大——王!”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急呼起势高扬盖过冷侵晴话音后忽转温婉及至话尾竟又跌至娇嗲异常,短短两个字却喊出了五音之韵味。 “贱婢!”冷侵晴心中冷笑,果见梅若絮急步迈进门槛扭着屁股过来扯起冷缺心另一只衣袖,双目带勾盯着冷缺心,“大王且莫忙着闲话,正事要紧! “小五子!”冷缺心抽出双手眉头一皱,“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扶本王坐下!” “奴才该死,该死!” 圆头圆脑的大太监五公公小跑着进来扶冷缺心在公主宝座上坐下,回头抬脚便踹向地上跪着的荷菊,“耳朵聋了还是腿折了?莫非还要君王再说一遍?” “奴婢不敢!”荷菊挨了一脚却不起身仍是跪着,翻着一双三白眼偷瞟五公公那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嫩滑的肉脸登时生起的能夹死蚊子的褶子,哆嗦着道,“回禀公公,奴婢没,没有官皮箱钥匙。” “你自然没有,公主体己岂能给你保管?” 梅若絮嘿嘿一笑,望向冷侵晴,“公主!”冷侵晴却只管低头绞着手帕子玩无视亦无闻。 “可是方才,方才……回禀娘娘:方才奴婢陪公主斗草,奴婢赢了公主,公主身上一时没有碎银,就把官皮箱钥匙抵给了奴婢。” “荷菊!”平日知你心眼多,不想今日竟想在大王面前露脸! 梅若絮大喝一声,双眼喷火! “娘娘息怒!不是奴婢有心拿捏,借奴婢三个胆也不敢忤逆大王与娘娘!实在是……奴婢该死!” 荷菊叩头如捣蒜,“那钥匙掉荷花池里了。方才奴婢连赢公主两局,第三局公主拿出了天山雪莲,奴婢求胜心切便去采池子里那朵四叶菡萏,不慎将钥匙掉落水里,求娘娘开恩!” “……” 梅若絮只气得七窍生烟,一时语塞,荷菊便胆子大了起来,猛然指着冷侵晴喊道:“公主,你故意的,是你设下圈套,让奴婢丢了钥匙!你怕你谋害太子一事败露!” “荷菊,你胡说八道些说什么?莫不是在发烧说胡话?本宫一句也听不懂!”冷侵晴拿起帕子抹抹额头,摇头叹息。 “公主,不怕你不认,我都看见了,你做木偶诅咒太子,那木偶就在你官皮箱夹层小匣子里!” “我可怜的儿呀!”梅若絮一声嚎叫悲悲切切哭开了,“怪道你久病不好,却原来是有人在害你!可怜你尚在襁褓中便已尝尽人间苦楚……” “娘娘要哭,也请注意分寸场合!父王忧心太子之病也非一日两日身心早已疲惫,你如此闹腾,岂非火上浇油?倘若父王千斤之躯再有个好歹,你叫大梦国子民情何以堪?” “永昌,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做下滔天恶逆还说此风凉话,当真以为没有王法?!”梅若絮顿时捂脸往冷缺心怀里钻,“大王,太子虽是大梦国储君,却也才三个月大,公主竟然下得了毒手,分明是蛇蝎心肠,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求大王主持公道!” “娘娘不要听风就是雨,一个奴婢信口开河也可当真?”冷侵晴鼻子里哼了一声。 “奴婢敢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为实!”荷菊像狗一样爬到梅若絮脚下,“娘娘,若是大王不信,传人把箱子砸开就见分晓!” “按理,一个箱子不值当,砸就砸呗,可是父王,”冷侵晴也嘤咛一声抱紧冷缺心脖子,额头轻蹭他后脖颈, “记得父王曾说,那箱子仅芝麻花黄花梨材质便价值连城,其上复杂雕饰放眼天下怕是没几个匠人有此手艺,更何况它是太祖传下之宝物!倘若今日将它砸了,儿臣罪名坐实倒也罢了,反正祸名儿臣背着,可若是箱中并无所谓罪证,它岂不是白白牺牲?还搭上父王一世英名!父王细想想,儿臣之言可有道理?” “撬锁!大王,撬锁总无碍!” 梅若絮腾地抬头,如溺水之人瞧见稻草,双眸放光。 “唉……”冷侵晴长叹一声,慢悠悠抬起头,摸摸鼻尖淡淡道,“看来娘娘是与我这小箱子杠上了。娘娘,须知万物皆有灵性,它本山野一木头,能有缘进入王室自然是天地造化几世修来,您一心要毁它,小心遭天谴!是了,莫非你嫉妒本宫拥有冷氏传家宝?本宫不是小气之人,你若看上与本宫言语一声便是,何必定要毁了它?” “你!” “你!” 两人隔着冷缺心都瞪起了斗鸡眼,那死亡凝视令身处夹缝中的冷缺心忍无可忍。 “来人!”他大吼一声,拍案怒道,“将那荷菊绑上绳子扔下池子,何时寻来钥匙何时拉她上来!” “父王英明!” 冷侵晴嘴快手更快,口里夸着,双手早在冷缺心肩颈按摩起来,“父王当真英明!本来呢,这下池捞钥匙只须宫外寻一渔夫来,或是叫上一帮人下池探寻即唾手可得,只是那样未免人多口杂,难保今日父王看望儿臣一桩父慈子孝之美事,被人瞎传出去变了味儿,什么父不疼儿,君不惜臣,连潋晴宫都抄了,若传到石老将军……” “父王还未糊涂至此!”冷缺心面色一冷,“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荷菊而起自然由她来了结。若非如此,日后旁的什么菊学样,父王堂堂一国之主岂非日日被奴婢左右?还有你,既有人证指你有罪总归嫌疑在身,如今也莫忙着献殷勤,先去把那官皮箱取来,待嫌疑摘干净再表孝心不迟!” “极是,父王所言极是!” 冷侵晴当即带梅若絮与五公公进寝殿取来官皮箱搁于冷缺心身前案几,随后警声屏息退于冷缺心身下左侧就着红木三弯腿杌凳坐下。 其实早有眼尖侍女搬来一把朱漆描金花鸟云纹交椅挨着冷缺心右脚放下,但被梅若絮毫不客气抢先占据,冷侵晴倒不计较摆手示意欲再去搬椅子的侍女退下。 三人翘首望着灯火通明的荷池各有心事,一时都无话,唯有钟摆嘀嗒响。 约一盏茶时分,五公公进来回话说捞上一枚铜钱。 约两炷香时辰,五公公又进来回话说又捞上一枚铜钱。 约半个时辰后,五公公再进来回话说还是捞上一枚铜钱 …… 如此五六次,眼见冷缺心面露倦意,冷侵晴跪下赌咒发誓说决无谋害太子之心更无谋害太子之事,请求冷缺心回宫歇息。梅若絮自是百般阻拦。 冷侵晴无奈,便请求冷缺心应允她为他备下宵夜解乏,梅若絮自然又是横加干涉。 “倘若公主在汤水点心中下药趁机换掉箱子……” “娘娘不是无脑之人,怎会说出如此无脑之言!都说了此箱独一无二我上哪儿去寻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再说父王何其威武,我若下药岂有不知?” “若公主早有预谋,早早请巧匠做个赝品也非难事!大王一心信你大意中招怕也极有可能!” “若如此说,那也好办,梅妃抱着箱子看着我们吃如何?” 冷侵晴一笑,见冷缺心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便吆喝开了: “连翘,将那四两重野山参送去厨房叫杨妈就着石蛙肉好好炖上,另外紫苏,你去将昨儿个新得的鸡蛋大的桑葚、草莓、青枣捡最好的端来给大王润润喉。” “怪道民间流传,一入候门深似海,今来公主府可真开了眼,四两的野山参,鸡蛋大的桑葚、草莓、青枣,啧啧啧,真是稀罕,稀罕至极!宫里都没有此等宝贝,公主当真孝顺,为何不早送入宫给大王尝鲜,非得大王巴巴地来此才拿出?” “娘娘不提,本宫倒不想说,这些个山珍昨儿晚上才送来,可昨儿晚上,本宫尚是死人,如何送?” “永昌!有话直说!”冷缺心面露不悦,自打西山狩猎归来,他这个女儿,他便琢磨不透了,说话最爱绕弯子。 “回禀君王:那日公主一点伤风偏被一庸医说成麻风,吓得公主将自已藏在地窖不吃不喝一心等死,足足三日呀,不是飞虎领着老朽寻到,公主已高烧病死!” 不知何时一位灰袍银须的老者立于冷侵晴旁,不等她回话便抢先说道。 “先生!”冷侵晴惊呼之下满脸喜色,嘴里连连说道,“恭喜父王,太子有救了!” 原来他是石背村赛华佗石义老先生,冷侵晴先前已将太子症状详细说与老先生,老先生说太子之病须等他回仙人谷觅上三味良药他才有把握。如今既已回来,想必定是良药已得。 “先生神速也!” 冷侵晴赞叹方出口,不想石义却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老朽惭愧,那几味药仓促中难寻,老朽此番特意前来告知公主莫要等待以免耽误太子病情。” 灰袍老人说完即飘然而去,来无影去无踪如传说中神仙,冷缺心困意顿无,索性定下心来静候荷池消息。 …… “逆子!本王虽废了你娘却并未迁怒于你,对你宠爱有加!为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也不知是几更了,冷侵晴实在熬不住,寻思去见见周公,可未及她与周公寒暄,便一头栽倒在地,迷蒙中一睁眼,冷缺心那阴郁得似乎要滴出墨汁的脸跌了进来。 “父王何意?儿臣不明白!”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 “公主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哼,永昌往这边瞧!”梅若絮拍着官皮箱底座。 原来官皮箱已打开,顶盖,平台,抽屉摆了一桌子,梅若絮一招手,一个侍卫将官皮箱底朝天一阵乱抖,“啪嗒”,自箱中掉出一个金色小盒子。 “将公主绑了!” 冷缺心雾锁眉头,眼角瞥见梅若絮平日里爽心悦目的俏脸顿成大小脸,尤其那挺直的鼻尖几乎歪到姥姥家,心下忽生厌恶。 “父王息怒!”冷侵晴急忙跪下,“请父王饶恕儿臣这次!” “饶恕?你可知下蛊谋害太子是十恶不赦!”梅若絮茶色的瞳孔收缩如针狠狠刺向冷侵晴。 “这就是爱妃所说罪证?” 冷缺心接过盒子打开盖子,声音陡然亮堂起来,他两根手指夹起一只红艳艳的东西伸到梅若絮眼前。 是一只千纸鹤! 前世,荷菊将木偶放于冷侵晴箱柜,栽赃陷害她,此生冷侵晴将计就计木偶换纸鹤。 第八章 初露锋芒(上) 梅若絮望着红艳艳俏生生的纸鹤,狐疑地瞟了瞟盒子,顿时花容失色,她转头逼视荷菊,一双吊梢眼瞬间血红。 “……” 蓬头垢面浑身湿淋淋如落水狗般被两个侍卫拖进来扔在梅若絮脚下的荷菊,以为大功告成主子有赏欲跪拜谢恩,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才幡然醒悟:春寒水凉,在池水里泡了几个时辰没死已是万幸,这手脚自然是没了! 手脚都废了,得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那争荣夸耀之心忽然便灰了,正心内不自在,眼前红光如霞漫天纸鹤纷纷扬扬飘落,她一抬首便见梅若絮吃人的目光,惊恐低头时,便见那闪着金光的小匣子,盒盖半开半关露出半只红色纸鹤像极了吊死鬼吐着长舌张着大嘴向她扑来! “……娘,饶,命!听,奴,婢说……” 张嘴抖索了半日,她终于吐出了几个字。 “小五子!” 冷缺心眉头略皱拈了颗火红的草莓丢进嘴里,总管太监五德全急急应道“得令”,浮尘狠命一掸厉声喝道,“张妈上清心术!” 便见一个掌事姑姑拎着一个红色小箱小跑进来,紧随其后四个小太监撸袖的、端盆的,跟着鱼贯而入,不等掌事姑姑打开箱子那两个撸起袖子的太监早已一把摁住荷菊,“刺啦”一声撕开她外衫时掌事姑姑恰好抽出银针。 银针如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在荷菊颈项后背织成银河后,两盆温水哗啦兜头浇下…… “啊!“ 全身麻木的荷菊顿感血液着火炙热难耐一蹦三尺高,落下时又恰似地板有火灼足,身上更有无数小虫在咬,不由踮脚顿足抓耳挠腮丑态百出,及至掌事姑姑一掌拍出她身上银针才跌坐地下。 “咳咳!” 这样一顿猛虎操作后,她咳嗽一声,喊了出来,“娘娘,奴婢曾亲眼见公主将那木偶放于小盒中!” 一语未了,她疯了一样扑向梅若絮欲抱她大腿却被梅若絮一脚踢飞,咚地撞向门槛又被弹回,所幸并未伤着脸。她抱着断腿,绝望地指着冷侵晴咆哮,“是公主,公主她会幻术,她变化了……” “住嘴!”梅若絮一记耳光抽出,“贱婢,假传消息挑拨离间,陷本宫于不义!如今又满口胡言乱语,真真疯了,本宫打死你这个疯子!” “啪啪啪……” 梅若絮娇媚的脸扭曲,双手如中魔障左右开弓停不下来,荷菊脸已不是脸,肿胀变色,五官无处寻,唯见一颜料铺子,青蓝红紫色色俱全! 冷侵晴冷眼斜视,作壁上观。前世荷菊栽赃诬陷她,今生她索性做实此事,叫荷菊搬起石头却砸自己脚上!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痛刻在骨髓无法泯灭!荷菊,冷侵晴曾经的闺蜜,自冷侵晴重生归来,在她眼里,她已是死人! “无耻贱婢,我叫你胡说!” 冷缺心本已脸色铁青,听得荷菊说幻术两字,顷刻之间眼里冒火。他一把推开梅若絮,飞脚踢向荷菊嘴巴,荷菊登时哑了,下巴掉下耷拉在脖子上,瞪着两只死鱼眼睛,瘫倒在地。 “乌有国国君神通广大素习幻术,他给皇后娘娘下了情蛊,自此皇后娘娘痴迷于他不能自拔……” 风言风语在冷缺心耳旁响起绕梁不息,他脸色狰狞! “大王息怒!怒大伤身啊大王!”跌坐地上的梅若絮跪爬到冷缺心脚下,摇晃着他袍角,嘤嘤直哭,“都是臣妾不好,听信贱婢谗言,害大王生气,大王您惩罚臣妾……” 梅若絮梨花带雨,哭得眼肿脸黄,发髻散乱,与平日里浓妆艳色颇为不同,瞧上去倒有几分清丽之色,柔弱之姿,冷缺心面色渐渐缓和,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没有逃过冷侵晴眼睛。 “父王,儿臣此举并非故弄玄虚,求父王不要生气!”她红着眼眶急急跪下,捡起一只千纸鹤轻轻摩挲,抽抽噎噎起来…… “父王每日操劳政事甚是辛苦,儿臣却是女儿身不能替父分忧,可喜贵妃娘娘为父王添得王子,却自幼多病,眼瞅父王与贵妃焦心,儿臣却无力相助甚是心急如焚。儿臣偶然听闻每天折叠十只纸鹤,坚持一百天,所求之事定会成真!儿臣便想一试,此事需保密才灵验,儿臣不敢声张。今日这一闹,怕是儿臣心血白费了。唉……” 冷侵晴流着泪,将一只只纸鹤拾于盒中,每拾捡一只她都放在嘴边轻轻吹吹,格外惋惜。 烛光摇曳,满地红纸鹤发出点点晶莹剔透的金光,再无心细看,此时纸鹤上金色的祝福语也已一目了然。 “纸鹤如有灵,助我梦成真。愿父寿永昌!愿弟身安康!若需代价兑,我命随时替!” 冷缺心轻轻读着纸鹤上的祝福语,眼眶潮湿,他揽过冷侵晴,声音嘶哑,“晴儿,父王永远的宝贝!父王怎会恼你?只是,此等傻事,以后不许再做了!” “替父分忧是儿臣之本分,亦是儿臣之福气,父王不必在意。” 冷侵晴下巴摩挲着冷缺心宽厚的肩膀,久违的温暖涌上胸膛,她冷眼斜过梅若絮,“倒是梅贵妃……对了,父王,梅贵妃素日伶俐得很,今日不过一时糊涂被荷菊蒙骗而已,您就不要责怪她了。况且贵妃娘娘身子娇弱,适才又风风火火地折腾半宿,老是这么跪着伤了身子可不好,太子还指望她照顾呢!” “身子娇弱?”冷缺心瞅瞅地上弱不禁风的梅若絮,想起晚膳时她指控冷侵晴咋咋呼呼之骄悍模样,反差之大顿时心中一动。 “贵妃,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臣妾空有一身医术,却未察觉荷菊身染失心疯,可恨臣妾被一疯子牵着鼻子闹真是后悔莫及……” 梅若絮得宠原因之一便是医术高超,她在朱紫仪身边一个月便让体弱的朱紫仪相隔十几年再度怀孕…… 也是她,看出朱紫仪患了失心疯! “贵妃娘娘是说,荷菊患有失心疯?”冷侵晴如水眸子星光一闪,颌首点头,“这就是了,荷菊自小跟着本公主一向忠心耿耿,忽地如疯狗一般,定有缘故。本公主原本以为她是被人胁迫,原来是患失心疯!只是好端端的如何会得那病?” “受到惊吓极易得此病!公主莫非忘了?荷菊今日可是去过北三所……”梅若絮急不择言,一时忘记冷缺心禁忌。 第八章 初露锋芒(下) “冷缺心,你忤逆上天,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死后,你必遭报应!” 冷缺心奶娘誓死维护朱皇后,她临死之诅咒,及过后北三所闹鬼之流言,皆令冷缺心午夜梦回不寒而栗,北三所是他心中之痛! “来人!将荷菊贱婢杖毙!” 他声嘶力竭,像被火炭灼了般全身哆嗦,目光一扽一扽狠狠划过梅若絮,“你身为贵妃本应修行德业母仪天下,却行为不检状如泼妇,浅薄无知恰似村姑,被一奴婢牵着鼻子险些酿成大祸,倘若因此累及太子,你可知后果如何?滚,即日起禁足三月!” “臣妾领罪,臣妾谨遵大王之令,三个月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绝不迈出拜絮宫半步!” 梅若絮扑通跪下。 前世,荷菊栽赃冷侵晴下蛊谋害太子远在半月后,今生冷侵晴重生归来一直谨防荷菊,荷菊根本无机会亲近她,栽赃诬陷之事按理不会发生,故冷侵晴原本并不着急除掉她。因为真正的祸水是梅若絮,她想放长线钓大鱼一击即中。 可那日杨太医将伤风说成麻风几乎令她丧命正是三月二日,前世里她被拉往菜市口砍头的日子。根源未除,噩运或许会迟道,但不会缺席,冷侵晴霍然警觉。眼看四日后便是三月六日,前世她再次罹难之日…… 那日,四儿自告奋勇去刺杀梅若絮,说得到确切消息,这天梅若絮将去城隍庙礼佛,结果那日去的是冷缺心,且有防备,四儿被抓,为求自保他写下血书指天发誓,说是冷侵晴一心篡位故此威逼他弑君。 冷缺心大怒,欲斩冷侵晴,幸得子虚国太子炎青雨侍卫抢走太子冷子惜,逼迫梅若絮想办法救冷侵晴。 梅若絮只好向冷缺心进言: “其一、子虚国太子前脚走,大王后脚便杀公主,万一太子像上次那样杀个回马枪就麻烦了。” “其二、乌有子虚两国正对梦幻国虎视眈眈,且公主旧部尚未完全解散,若此刻处死公主怕是会引来内忧外患。” “其三、公主毕竟是大王亲生骨血,与大王打断骨头连着筋,对大王下毒手只怕是做不到,若四儿所言属实,公主断然是妖女所变,那斩杀妖女更要从长计议。 总之梅若絮使出浑身解数,让冷缺心暂时饶了冷侵晴,当然前提是削减她势力并在一定范围内自由,大白话便是将她软禁,所以,荷菊才有机会在她枕头里下丹毒,在官皮箱中放木偶日后陷害她。 前世此灾在今生它又将转化成何种形式袭来呢? 冷侵晴猜不着亦不想猜,被动防守根本防不胜防,不如未雨绸缪主动出击! 她故意弄脏衣裙,而后又令荷菊给梅若絮送野鸭都是在制造机会,让荷菊看见木偶,让荷菊通风报信,之后她再将木偶换成千纸鹤…… 一招引蛇出洞虽然只灭了荷菊这条小蛇,但梅若絮苦心经营之温良宽厚,冷静聪慧人设,在冷缺心心中已有所崩塌。 “……”臭丫头打猎归来,一改之前任性、高傲、不屑权谋,变得心狠手辣、且会做低伏小、讨好冷缺心,简直是判若两人,莫非其中有诈? 梅若絮狐疑万分,忍不住偷眼瞧向冷侵晴,怎么看都不像是旁人易容假扮! 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丰盈处增一分嫌多,纤细处减一分嫌少;精致的鹅蛋脸自带三分英气,肌肤吹弹可破温润如羊脂白玉;两只双丹凤眼稍显圆润却更添几分妩媚…… 她正暗自揣测,耳边响起冷侵晴哽咽的声音。 “太子怎能三个月不见母妃?请父王看在太子年幼尚需照看的份上宽恕娘娘这一回?” 冷缺心身边无其她伴侣,怎熬得过三个月寂寞?不出三日定然会去拜絮宫,届时梅若絮一撒娇…… 此点,冷侵晴与梅若絮心照不宣。 “永昌公主宽宏大量,本宫更觉惭愧!”梅若絮涕泪四流匍匐于地,“太子自有奶娘宫女看护,请大王放心。臣妾罪不可赦唯有洗心革面好好反省!” “本宫自有办法,何须你在此假惺惺?你无非想要博取冷缺心好感,本宫可不能让你得逞!”梅若絮心中冷哼。 “父王,”冷侵晴急忙也跪下,“太子年幼身子娇贵,且又病着,纵然有奶妈照看,若三月不见娘亲定悲啼伤身,倘若因此而有差池,儿臣实不敢想!请父王看在江山社稷份上饶恕贵妃娘娘……” 冷侵晴眼眶泪珠几欲滴落。 “既然永昌公主求情,罢了,免去梅贵妃禁足。” “俗话说关心则乱,娘娘此回亦是担忧太子,吃一堑长一智,永昌相信娘娘以后遇事定将冷静不再似此糊涂!”冷侵晴脸上阳光明媚,“儿臣跪谢父王!” 公主受此委屈,梅若絮难辞其咎,她却不计嫌隙替梅若絮求情,胸怀何其坦荡? 冷缺心扫视四周,忽感良心不安,对公主,他似乎亏欠太多! “然而,公主乃朕之血脉,何其高贵?更是护卫梦幻国国运昌盛之功臣,何其尊荣?今日无故受此侮辱,皇家颜面何存?”冷缺心略一沉吟,眼角扫过梅若絮,朗声道,“不罚不足以立皇威!禁足虽免,杖刑难逃,罚三十大板以示警戒!” 毕竟公主曾是他心头肉,若不警示梅贵妃一下,只怕她日后愈发恃宠了无禁忌。 今生的冷缺心没有前世糊涂,冷侵晴重生归来,初试锋芒,命运已开始改动…… “谢大王恩宠!”梅若絮拜过冷缺心又拜冷侵晴,“多谢永昌公主,公主今日之情,梅妃永记不忘!” 她话中之意,冷侵晴自然明白,她唇角一勾梨涡绽放,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贵妃娘娘如此长情,本公主只好耳提面命,时时刻刻记着娘娘了!” …… 一盏茶后,杖邢完毕,梅若絮被太监抬回,她挣扎着给冷缺心谢恩,金黄的裙衫血迹斑斑。 其他奴才蠢也就罢了,小五子竟也不懂朕意?做戏都不会! 冷缺心骤然心疼起来! “启禀公主,咱们府也该整顿整顿规矩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方才卑职归来遇见一帮太监正在行刑,板子高举却轻轻落下,如此徇私枉法,定是收了颇多贿赂。卑职看着实在生气,忍不住抢过板子,可惜只打了三下,五公公便说……” 一员虎将,自门外风风火火进来,嘴里嘟嘟嚷嚷。 第九章 病毒 变异 “君王在此,飞虎不得无礼!” 冷侵晴一声呵斥,石飞虎这才抬眼瞧见冷缺心,慌忙拜倒在地,“四品侍卫石飞虎参见君王,君王万岁吉祥!” “你就是开国元勋石破天玄孙?果然将门之后气宇非凡!” 冷缺心面上笑逐颜开,望着石飞虎不住点头,眼里笑里满是爱意。 当年石破天携旧部退隐那速度简直快如人间蒸发,干净利落,几十万大军说散即散,冷缺心楞是没捞到一兵一卒。都说大隐隐于市,他旧部或许根本未曾解散,一直隐藏于全国各地,没准他眼皮子底下便有!很难说石家军不过是换作另一种方式存于世上,否则当年朱彦箴耗尽毕生也未寻着的石氏后人偏巧便被冷侵晴遇上? 虽然无巧不成书,但这未免太巧不是? 还是慎重为好!眼下局势无事则安,若有事,石惊天振臂一呼,只怕江山又起风云…… 冷缺心目光暗瞟梅若絮,心中说道,“爱妃挨打可真是天意,他不识你,你自认倒霉。” 他生性多疑,爱朱紫仪时缺少变通之心,被梅若絮蛊惑后,更缺一颗安心! 只听他咳了咳朗声道,“当年你曾祖父退隐,太祖皇上甚是惋惜,如今你能重新出仕为朝廷效力是永昌之功,亦为我朝之幸。哈哈……听说石背村名为村,实则世外之城,隐兵十万,若都能走出绿林,朕做梦都会笑醒!飞虎呀,改日叫上老将军进宫走走,朕想念得紧!” “这,飞虎怕是叫不动他老人家。不过,老祖宗曾说,‘只要公主想念,言语一声,他随传随到。’是,公主? “父王,老将军的确这样说过,本来儿臣这几日正想请他老人家入宫拜见父王,可是近来宫里似乎有些不太平,不太合适……” “不太平?”冷缺心眼珠子一直半浮半现,听到这话登时便圆了。 “回父王,半月前,儿臣在宫里遇刺,因凶手诡异残暴,儿臣不敢惊动父王,想着逮到凶手再与父王说。飞虎这些日子在外便是捉拿案犯,今日归来定是有所收获。”冷侵晴扭头望向石飞虎,神色忽然肃穆,“飞虎,失心疯案件,究竟调查得如何?父王正好在,细细说来” “失心疯”三字落入梅若絮耳中,她眉毛一跳! “回公主,飞虎,飞虎有负公主所托,未能带回小桂子小静子……” 殿内空气忽地凝滞,寂静得能听见石飞虎喉头吞咽口水的声音。 “据卑职看来,病毒已然变异,小桂子小静子已非人也!” 病毒?变异? 冷缺心瞬间感觉智商被碾压,这些个新词他一点也听不懂,他只听梅若絮讲述过,失心疯为受惊而痰迷心窍所至,却不知还有什么病毒、变异之说。 “石将军果然方外之人,说话如此超凡脱俗。”冷缺心干笑了几声,“病毒?变异?此为何物?本王惭愧,竟从未听说过!” “呃……” 冷缺心问话顿时难住石飞虎。这两个新词,他也是拾人牙慧,说起来还是三个月前,曾在石背村听人讲过,若要解释清楚,他可不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瘟神,非说有,那就是病毒!” 此为原话,三个月前一个外乡人所说。 记忆中,那是个传奇! 那日,村民李二牛捕猎归来,半夜忽然高烧干咳,牛嫂并未在意煎了些姜汤喂他,不想早起一看,二牛竟昏迷不省人事!她这才慌神,急急请来郎中,郎中看了看二牛,无奈摆手,说无能为力。 偏生赛化陀石义老先生外出云游未归,牛嫂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健壮如牛的二牛撒手人寰。 谁知没过一天,牛嫂又倒下了,症状与二牛如出一辙,跟着那个郎中也发病…… “二牛擅闯山洞禁地惹怒瘟神,瘟疫来了!” 石背村一时人人自危。 关门闭户不再田间劳作的,烧香祷告乌烟瘴气的,乱吃草药身中剧毒的……比比皆是。 眼看石背村宁静不再,那人,竟不费吹灰之力扭转乾坤。 他说再可怕的病也无非是病毒所致,只须弄清病毒属性便可找到它克星。在听完村长向族长汇报疫情,得知起病两日已死两人,两人重症两人轻微时,他竟眉头轻展,说有办法。 究竟是何办法?好巧不巧,那会儿石飞虎正在出麻疹,那救人名场面他自然无权参与,细节自然无从得知。 反正据说,当那人惊世骇俗地将凤翎吸满他自配药水后刺入郎中儿子与牛嫂闺女俩个脉搏中,昏睡不醒,浑身火烫的二人三个时辰后,竟逃回鬼门关。余下两个轻微染病的乡邻更是在脉搏注入药水后一个时辰便醒来。 他一举封神! 自此青玉姐姐对他此生不嫁! 而他则与村民们一样,将“病毒”二字刻在了骨子里! 可此事如同天方夜谭,尤其是将凤翎削尖制成针管给脉搏注入药水诛杀病毒,若非亲身经历,谁信? “大神啊,倘若您当初高冷减三分神秘减三分颜值再减三分也不至于被人烙印于心,唉……” 石飞虎惆怅满怀时,一条古道穿梭于山际云间,呼啸西风中,“阿嚏,阿嚏!”喷嚏声由远而近声声真切,但山高路远林深,人影却模糊不清正如此刻冷侵晴脑中出现的影子。 “回父王,病毒,它是一种细微到人眼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东西,嗯,这么说,它就像一粒沙石,漂浮在空中或躺在地上时它就是一粒沙石,可一旦进入人身子里,它就活了。它随鲜血在人体内游来游去根据它的喜好占据人的五脏六腑,直到人死了,它再去找下一个宿主。” 大梦国第一女娃果真不是吹的! 潋晴宫静思堂,冷侵晴侃侃而谈。见石飞虎语塞,她情急救场不想竟如此完美,随口而出的画面逼真到她似乎曾亲眼看见! 其实对病毒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并非来自她,虽然她博览群书,但她确定及肯定,她从未在任何书籍上接触过这些东西。 她只不过在机械复述,脑中忽然出现的模糊影子在耳边的娓娓叙述, “打个比方,”她顺手将绢帕摆于案几,拿出印章道,“以帕为肺印泥为病毒,父王请看病毒是如何为害我们的肺!” 她用印章在绢帕上按下一个一个圆印,直至绢帕再无空白,然后她重新取来一块绢帕,在上面滴满蜡油,再用力按下印章,帕子干净如初。 “假如说蜡油是一种药,你看它可阻止病毒在肺上复制,故蜡油便是病毒克星,咱们便可用它来治病。但是,往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将印泥滴上蓖麻油,将印章重新在绢帕上压下去,结果绢帕又被印泥所侵铺满印章。 “父王请看,印泥发生了变化,原本是水性如今却是油性,改变自己适应环境,此为变异,变异后不惧克星,它变得更为可怕!” “公主说得太好了!飞虎嘴拙无法言传。” 面对石飞虎震惊且敬佩之色,冷侵晴微微吐口气,说道:“言归正传,石将军速速将小桂子小静子之事捡要紧处说来! “是。回禀大王,小桂子小静子感染失心疯病毒,丧失神智状如疯狗,见人便咬……” “石将军竟敢在本宫面前班门弄斧,”梅若絮鼻子里一声嗤笑,“此症状分明是狂犬病!”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失心疯症状虽与狂犬病相似,细看仍有不同!狂犬病发作,病人神智清楚,若无急时救治六日内必死无疑。而失心疯病人,”石飞虎顿了顿,“发病时疯狂痴癫,犹如无心肝一样,故名为失心疯。” “父王,若论失心疯与狂犬病两者根本差异,从感染后果上看,便是狂犬病能治愈,失心疯则看各自造化。感染失心疯两日后无事便无事,若两日后未痊愈则病毒必定变异故无治。若寻发病根源,失心疯为失心病毒,狂犬病为狂犬病毒,二者根本不同。” “病毒、变异,这世上谁曾见过?保不定你们红口白牙瞎编来糊弄人!” 冷侵晴插话,梅若絮自然不甘落后,冷侵晴唇瓣一勾,“失心疯并非飞虎杜撰,自来有之,为何贵妃娘娘能提别人便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是与不是,飞虎说来大王自有定夺,娘娘断然否定是何用意?” 冷侵晴笑眯眯却似话中有话,梅若絮僵硬的脸抽动了一下,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云隐雾散,古道上喷嚏声早已停歇,但见林花渐第闪开,一骑白马灭景追风而来,马上白衫少年翩若惊鸿一闪而过,看不清模样,想来必是不错! 第十章 重提鬼面 梅若絮也曾说过“失心疯”三个字。 半年前,怀孕三个月的朱紫仪一场噩梦惊醒,小产了。之后,她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哭着闹着要离开凤藻宫,还骇人听闻地说宫里有鬼面人,春兰便是鬼面人啃噬得骨肉不剩…… 不过,她这疯癫模样只有在冷缺心面前才彻底爆发,冷缺心不在时,她只是呆呆不说话,有时候目光一定,她瞳孔放大即将崩溃时,她便即刻躲起来不让宫女太监们瞧见。 或许那是她刻在骨血里的皇后之尊的下意识反应,但这举动却令冷缺心不敢离开她半步,那时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女人,自然怕她有半分闪失。一两日君王不上朝倒也罢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就在群臣忧心重重而太医束手无策时,梅若絮却症断出病情,说此病为失心疯,是因娘娘小产伤心过度以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恰如没有心一样,故名失心疯。 她有理有据,指出朱紫仪之所以做噩梦,是因白日里去北三所找奶娘唠嗑,冷不丁从树丛中窜出一个萨满师,一时受惊丢了魂所致。虽然失心疯溯源是受惊,但直接原因却是伤心。 “朗朗乾坤,威威帝王之家何来鬼面人?荒诞至极!”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更是义正词严满脸笃定,彼时她只是一介更衣,皇后却视同姐妹,她感恩常伺皇后左右与皇后形影不离,她如此说冷缺心倒也不怀疑。 后来朱紫仪在梅若絮精心照顾和医治下,病症痊愈,再未提起鬼面人,自此冷缺心对梅若絮深信不疑,满朝大臣对她更是心服。 可梅若絮心中明白,“失心疯”三字是她一时情急胡诌而已,这世上根本没有失心疯。现在,冷侵晴有鼻子有眼说有人得“失心疯”,显然冲她而来。 就在梅若絮后悔得几乎咬掉自己舌头时,只听冷侵晴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失心疯病毒不能通过口鼻呼吸进入人体内,唯有通过血液才行,通俗地说,失心疯病毒只能经伤口侵入人体,儿臣验证过,且小桂子小静子之前确实被失心疯病人咬过,不,确切地说,咬他的是已变异的失心疯病人……” “公主不要总是病毒变异提个没完,无凭无据的,说破天了本宫也是不信!谁人不知公主一张巧嘴,死的能说成活的!不过,说到底此乃潋晴宫家事,本宫原不该多嘴,大王,”梅若絮趴在软榻上娇声说道,“大王,熬夜伤身,改日再与公主闲话,咱们回宫歇息可好!” “梅妃说的极是,小桂子小静子感染失心疯乃潋晴宫家事,父王龙体要紧,永昌不该打扰父王安寝。请父王回宫!“ 不过是两个小太监染上不知名杂症,两个同样自负的女人借机在君王面前卖露攀比,谁更才高一斗罢了,有什么好看? 冷缺心起身回宫,孰料前脚迈出静安堂后脚石飞虎那低语声便直往耳孔里钻,“……公主当真慧眼先知!那夜月圆,小桂子小静子果然变作鬼面人,他们……” 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有功夫在身,冷缺心只怕已倒下,见他忽地面色煞白,吓得大太监五德全急扶他重回堂内坐下。 “永昌,莫要藏头露尾,有话直说!” 见冷缺心单刀直入,满脸凌厉之色,冷侵晴急忙跪下请罪,“儿臣有罪,儿臣不该瞒着父王,请父王息怒!说来话长,请听儿臣慢慢道来。半月前,儿臣遭遇一桩怪事险些命丧黄泉,” “嗯?起来说!” “谢父王!”偷眼瞧冷缺心眉头稍稍平和些,冷侵晴再次叩首,“儿臣惹父王头疼,儿臣惶恐愧疚,儿臣为父王沏壶茶,可好?上好的天山碧螺春,据说可缓解头疼!” 见冷缺心微微点头,冷侵晴这才起身,一边净手沏茶一边软语说道:“父王那日允了儿臣心愿,次日飞虎却未进宫谢恩,可知为何?” 她陡然停下,眉头掀起放下放下又掀起似乎斟酌再三,冷缺心叹口气,终于面上给了三分春风,“不必润色,捡要紧处先说来,父王不怪罪!” “谢父王!”她这才如释重负,“至今回想仍是毛骨悚然呢!那夜儿臣想着明日要早起带飞虎进宫谢恩便早早睡下,一觉睡醒尚是子时,儿臣禁不住看看天色如何,一回头却见两个青面獠牙,状如僵尸的鬼……状如僵尸的,人扑过来,儿臣急急闪过,仓促中回了一掌,但那鬼面……但那,怪人,中掌却毫发无损,只是一味张牙舞爪扑向儿臣,飞虎及两三个内廷侍卫太监听见动静一涌而进,可那,那怪人力大无穷不惧刀枪,竟不躲不避只管捞人吃,小桂子小静子便是被它咬伤……” 因要避讳“鬼面人”三个字,冷侵晴说得颇为辛苦,但冷缺心却意外没有发怒,显然惊讶盖过了生气。 “竟有此事?”他惊得手中茶杯咣当掉地,心突突地跳,“为何不早告诉父王? “儿臣瞧那怪人确乎是废后朱紫仪曾提过鬼面人,事关重大,若无确凿证据,儿臣不敢惊动父王!不过,”冷侵晴偷看冷缺心,小心翼翼说道。 “……” 果然冷缺心脸色忽地铁青,以手扶额,一言不发…… “大王,鬼面人!鬼面人!”朱紫仪惊惶的叫声,瑟瑟发抖的身子,慌乱空洞的眼神忽地撞入冷缺心脑中。 “永昌,你好大,胆子……” 一旁梅若絮大喝一声欲问责冷侵晴,被冷缺心一个眼神禁住,他摆摆手,“不过如何?” “不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儿臣斗胆进言,父王,当日废后朱紫仪是否遭遇鬼面人尚不能断定,但鬼面人的的确确存在,此事关乎王宫安危,请父王彻查此事!” 冷侵晴说完自荷包里掏出一块黑漆漆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东西呈上,冷缺心托着状如心脏,质如琥珀之物,满头雾水。 “永昌大胆,竟敢拿一块石头糊弄大王!” “父王莫看此物不打眼,它是鬼面人心脏。”冷侵晴懒理梅若絮,凑近冷缺心,“不过,它已被病毒彻底异化,早已不是心脏,儿臣暂且叫它毒丹。” “永昌从何得来?为何如此肯定?” “从偷袭儿臣之鬼面人身上得来。” 似乎未曾发觉冷缺心声音骤然一沉,冷侵晴凤眼上扬,底气十足,“儿臣亲手划开它胸膛取得此物!” 至此,对冷侵晴之言,冷缺心内心已深信不疑。冷侵晴自来彪悍无比,从来不屑于夸口自吹。可是果真如此,那当年皇后疯言疯语…… 他顿感周身不适,“咳咳”蓦地咯出一口鲜血。 “父王(大王)!” 冷侵晴与梅若絮异口同声喊出,这两个冷缺心最爱的女人脸上同显焦急万分,不过她们此刻担心的是不是冷缺心,恐怕她们自己也分不清! “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本王多喝了几口参汤一时上火而已!”冷缺心将身子正了正,语气森森,“永昌,本王对那个病毒甚感兴趣,你再把它如何将心脏化为毒丹细细说与父王听听!” 冷侵晴顷刻间一个头两个大,按理冷缺心看完物证接下来要传人证,听听人证怎么讲,万万没料到冷缺心要听这个! 毒丹是她根据脑中那有限的一点病毒知识推测出来,若要细细讲解,还真是为难! 那个在耳边侃侃而谈的模糊影子,你在哪里?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仙,只要快快出来,永昌日后定烧香拜谢! …… “阿嚏阿嚏……” 又是两个喷嚏,炎青雨捏着鼻子心中暗自叫妈,“自古套路得人心!我亲爱的母上大人呀,你写书非得这样写?只要有人念叨某人,那某人便得打阿嚏,你考虑过书中人感受吗?” 我这可怜的鼻子可有苦受了! 炎青雨,地球某东方大国名牌大学京北大学硕士研究生一年级学生,一个有抱负的标准理工男,生活唯有三件事,吃饭、科研、睡觉。偏偏他的妈妈是个文艺小女人,一天天的在某点写着无脑网络小说,还非要他看,真是要命! 这天,母上大人又逼着他看新近写的小说,据说是重生加玄幻加言情加悬疑……总之用母上大人的话,“超级好看!” 书名叫《侵晴烟雨》,一语双关,既暗含男主女主名字,又高度概括了主题。 约略翻了翻内容,他就嗤之以鼻了! 又是公主王子! 你以为读者都是你的学生,幼儿园大班小朋友? 书名如此文艺,故事却如此无稽! 泡了一天实验室,他才不要浪费他宝贵的睡眠时间去看这成人童话!可是,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悲催万分,他竟身处汪洋大海中,蛙泳蝶泳自由泳各种挣扎后,他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发现已在一不知名小岛上。 身下雪白细软的沙滩,眼前高大茂盛的椰子林,还有四周那与天相接将他包裹似乎置于一个硕大蓝色水晶盒子里的海水,无不吐着浓浓的热带海岛风情扑入他眼帘。 如此景况,他当然以为大梦未醒,刚闭眼再睡,“咚”的一声一只椰子滚过来,一只红袋鼠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跳着脚冲树上直叫。 顺着袋鼠目光往上瞧,一只展开约有一米长的巨大螃蟹从树上往下爬,他心中“咯噔”一下,睡意全无。 他竟然穿书了! 穿越到母上大人写的小说里了…… 第十一章 爱碎成渣 “阿嚏阿嚏!” 又是两声喷嚏打出,炎青雨自回忆中惊醒,鼻腔一点极淡若无的香味倏尔弥散,他眉头一皱食指朝门口弹去,“啪嗒”,一个纸团自窗外飞进他掌心,打开一看只有五个字“再来一杯急”。 “再来一杯”是一家酒肆名,在三界碑下。 三界碑位于茶盐古道尽头,它并非官家为指示方向特意雕刻的路标,而是一座天生桥古来有之。因它三面分边指向三个国家,百姓图方便顺口叫出“三界碑”,久而久之约定俗成的叫法被官家认可并正式写进了地图。 它像一只巨大的石蛙趴在茶盐古道尽头,下古道上界碑往正前方直走五十里便是渡口,若搭上快船遇上好天气,千里之外的京城恒安可一日往返。自界碑往左拐,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入西北崇山峻岭没入白云深处,若是有缘能得以穿过那愈往西北愈加险峻的横断山脉便能踏足神秘的乌有国一睹巫术杂耍之异域风貌。界碑东南是一条官道,极为宽敞可保两匹马相向而行,官道下去五个驿站,汪洋大海尽现眼底,与梦国一衣带水的梦国邻邦子虚国便在涛涛海水那边。 三界碑上“三界碑”三个大字并非单指此巨石,而是指以此为中心方圆十几里的一片小村落,三界碑村。 此村曾经只是边防官兵的一个军需物资补给点,并无乡民居住,随着战火停息,三国之间往来贸易恢复,此处也渐渐繁荣起来。酒肆商铺米店作坊也有三两家,“再来一杯”便是三家酒肆中最富盛名的一家。别看它占地只有三间铺面,却已有三百年传承。其家水酒入口甘醇绵远,齿颊留香,下肚腹中温热渐生却不灼热,若是不胜酒力也只不过是沉沉入睡绝不上头,因此食客络绎不绝。 “最热闹处最安全,小子果然聪明!阿——嚏” 炎青雨唇角欲勾却觉鼻中一酸急张嘴吐出一个夭折的阿嚏,心中无奈道,“这事得抓紧,否则鼻子要烂了!” 他纵身一跃消失于茫茫人海…… 掌灯时分,“再来一杯”酒肆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三楼那间背山临江的上等雅间却清静异常,据说那雅间被一富商长年包去,那富商各地都有生意,甚为忙碌,一年也不过是在春夏冬进货才住两三回。 “星河迢迢,君影渺渺,纵有鹊桥,君若不归,亦是不巧。 星河迢迢,我心渺渺,纵有佳肴,君心不再,千杯尤少。 星河沼迢,人情渺渺,纵有奴娇,世风日下,难保潇潇。 ……” 不知何时,那间上等雅室,浅浅淡淡的桔黄色灯光随着软软绵绵的琴音缓缓倾泻,催人伤怀。 只听“吱嘎”一声,雕栏画门轻开一角,一个白影飘然而入,顿时浓郁烈性的肉香,清淡勾魂的果香,缠绵悱恻的鲜汤香……滚滚而出。只见中间一圆桌上,冷盘热菜,煎炸烧烤,各色点心,满满一桌。 不过,桌前空无一人,便在此时,“哧溜”,珠帘拉开,一美姬捧着扬琴缓缓而出。 “公子可姓炎?有位公子托奴婢将此锦囊交予公子。” 那美姬见有人进来并不吃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行礼说道。 “成交!“ 借着星光,炎青雨展开锦囊中纸条,匆匆扫过上面仅有的两个字,轻轻吹了声口哨,凌空飞去。夜风里,他一身雪白的袍子飘若惊鸿,衬着满天星光如仙如幻! …… 潋晴宫内 “回禀大王,小桂子小静子被鬼面人咬伤十二个时辰后出现失心疯症状,二十四个时辰后彻底变作鬼面人是卑职亲眼所见,卑职愿以命作保绝无半句虚言!” 见冷缺心有意为难冷侵晴,石飞虎急急跪下为她解围。 “大王,石将军忠良之后自是一言九鼎,臣妾也极为信他,可石将军毕竟是公主心腹,再为公主作证怕是不能令百官信服!”但梅若絮却在一旁推波助澜。 “娘娘所言极是,飞虎自应避嫌才是。不过,有时候人说话都昧着良心,所谓人证反而不如不会说话的物件无声之语更为可信!” 冷侵晴不怒不恼,慢悠悠打开先前那块包裹毒丹的黑褐色皮子呈给冷缺心,沉声说道,“父王请看,此狼牙印疤痕为侍卫李南卫特有,那日儿臣焚化鬼面人尸体在它胸口发现,故将它胸口之皮割下,由此可证,那鬼面人便是失踪的御前侍卫李南卫。儿臣推测,他不幸遭人暗算被制成鬼面人,有人在暗炼毒丹欲图谋不轨!” “说来说去都是公主一家之言,倘若有人说是公主害了李南卫,然后割下人皮再编这些谎话,似乎也极为有理!” 未及冷缺心开口,梅若絮已叫嚷开了。“贱婢住嘴!”冷缺心闷哼一声,双眼如铜铃瞪向梅若絮,“当本王空气?” 冷侵晴之言,冷缺心其实早已相信,原因无它,就凭她曾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她行事作风及禀性在他心中早已烂熟,但如此一来当年朱紫仪之案便…… 他一直因情书之事痛恨皇后,但此刻一想到皇后小产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那情书造假又有何不可能? 可是一旦翻案,储君之位要不要还给冷侵晴?若归还,那小太子又该如何安置?先前废储立储已引起一干朝臣不满,此刻再来一次,岂非自打耳光让天下人耻笑? 何况,朱紫仪离开冷宫再次回来,以她性子,她还会再见本王? 而梅若絮,会不会牵扯其中呢? 弄不好新欢旧爱皆去,只落得一身孤寡! 愤怒、愧疚、心疼、无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实在不愿面对! 爱,碎成渣时,你以为它消失了,其实不然,它早已蛰伏内心深处,烙印在骨髓、血液、呼吸中,任是君王也是无奈何! “原来竟真有鬼面人!”梅若絮目光一转,“大王,俗话说‘近墨者黑’,朱紫仪那贱人定是与乌龙浩厮混久了跟他学得妖术,故此可预测未知!” “既有妖术,为何没有算到自己会被打入冷宫?贵妃娘娘此言似乎不通!”冷侵晴并不瞧梅若絮,只管用乌黑的眸子凝视冷缺心。 若当初相信皇后,相信鬼面人之说,那失踪的宫女、侍卫之谜或许早已水落石出。如今那些侍女走的走,死的死,根本无法查证了…… 冷缺心心中懊悔,不敢接冷侵晴目光,转头望向石飞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石将军亲自追踪,想必定将小桂子小静子一并带回。去,将他们带上堂,当着本王取出他们的心,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黑是红?若果真是那黑丹,本王定当彻查到底!” “回禀大王,末将一路追踪,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估摸着再有一日行程便可追上,谁知那日追至东海边踪迹顿失。末将实在无头绪,特回来向公主禀报。”石飞虎面色一红。 “噢……” “回禀父王,小桂子小静子逃出密室在前,飞虎追踪在后,中间晚了半个时辰,是以……”冷侵晴凤眼一挑,“如此更加证明他们已异化,否则他们岂能跑过飞虎?况且,它们踪迹消失海边,莫非跳海自杀了不成?或失足落水也是极有可能。” “呵呵!对于一具死尸来说,何来溺水之说?再说大脑已无思维又如何会想到用自杀来解脱自己? 门口一个浑厚且略带清脆的男声不急不缓响起,一青衫公子风度翩翩款款进来,长得俊眉星目唇红齿白极其清雅。 “门口何时多了一人?”冷侵晴大吃一惊。 “来者何人?” 石飞虎剑随音落,三尺青峰已架于他脖子上,高声喝道:“竟敢私闯潋晴宫,来人了……” 第十二章 青衫男子 侍卫如潮水般涌进,瞬间将青衫男子包围,那男子视若无睹,只是面带春风望着冷侵晴。瞧他那唇瓣微勾,星眸微眯,对冷侵晴一副饶有兴趣却又带有三分蔑视的样子,便令人生出三分想打的念头。 可原本粉面含霜的冷侵晴见状却眉头一扬,喝道:“飞虎,退下!给公子赐座!” 能够悄无声息潜入潋晴宫,又大胆露面,此身手与胆识,在这世上绝不会超过十人! 他是谁?这个不重要,但是敌是友,意欲何为?相当重要! 先礼后兵,摸摸底细再说,与有备而来的顶尖高手过招,往往生死存亡就在一瞬间! 但石飞虎显然没有领会冷侵晴之意,他冷着脸将椅子投掷在白衣男子身旁,亦不勒令侍卫退下。白衣男子倒不计较他恶劣态度,优雅的一声“有劳了”,满脸嚣张地翘着二郎腿坐下,继续饶有兴趣地盯着冷侵晴。 就这样,冷缺心与冷侵晴高高端坐大殿之上,殿下众侍卫剑拔弩张围成一圈,横眉冷对圈内青衫男子,那男子却一脸嘻哈,折扇轻摇。 大殿画风忽转喜感,很有几分梦国国君携公主观看戏剧之氛围。 “公子不愿自报家门,本宫也不勉强。有道登门即是客,眼下这个时辰酒饭不宜,潋晴宫便以家班为公子接风洗尘,如何?” (家班即家乐,旧时贵族官僚以及富商人家家里自备的戏班子。那些歌妓优伶琴师鼓手,通常都是招收穷家子弟在自己的府内蓄养教习而来,主要为本主及亲朋好友服务。) “妙极!”青衫男子拍掌附和,“久闻公主府上戏折子都是公主亲自操刀而作,本公子今日有缘得此眼福当真是三生有幸!” 青衫男子嘴里叫着好,身子却像长在椅子上不曾外移半分,冷侵晴眼角一笑,不再与他客套。 “小安子,击鼓奏乐,上《十面埋伏》!” 她凤眼睥睨大殿一声令下,便见首领太监王华安起身来到堂前左首大鼓前,抡起鼓槌用力敲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镪——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一遍鼓声敲响,廊上檐下垂手静候的侍女太监及该班房轮值的杂役中便有好几人急急跑出奔向大殿耳房,而殿内成圈状包围青衫男子的十六个侍卫则绕着他有韵律地跑动起来…… 这是唱的哪儿一出? 青衫男子疑虑顿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镪——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二遍鼓声又起,那几个急匆匆奔进大殿耳房的侍女太监杂役护院,已套上统一的红马褂,手持锣鼓琴箫来到大殿,当短促的鼓声方停,他们已在殿内两侧坐下,随着“呜——”的一声号角吹响,顿时金鼓齐鸣锣声铿锵…… 那些原本只是绕圈奔跑的侍卫在鼓乐声中立即由圆圈变作四列竖队,仍将青衫男子夹于中间和着鼓点踏步列阵起来…… “潋晴宫从不养闲人,没有设置专门的乐坊,也没有专职乐师歌妓舞姬,家班成员都是自家宫里人兼职。一出戏有一出戏的班子,视题材情节与宫人各自长处分派角色任务利用闲暇时光苦练而成,若是污了公子慧眼,请公子多多包涵!” 鼓乐喧嚣中,冷侵晴话音却极为清晰,足见内力深厚异常。 “公主客气了,早就听闻潋晴宫家班所有戏折子都是公主亲自操刀而作,精彩绝伦,却只是自娱轻易不示于外人,今公子能得此荣幸实属三生之福!” 青衫公子朗声答道,心内对冷侵晴治家之策不禁生出几分赞许。 如此一来,宫人们身兼数职,既剪除了他们因闲暇无聊而生是非之机会,又陶冶情操打开眼界提高了他们学识品味及素质,既有利于管理,又缩减了宫中一笔巨大的却无必要的支出,一年下来那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省了几千两…… “这公主倒是与传言极为不同!” 如小石子投入湖中,青衫男子心底有涟漪泛起…… “嗒嗒,咣锵,咚,咣咣咣锵,咣锵咣锵,咣咣咣咣……” 在逐渐加快的锣鼓声里,列阵表演的侍卫呐喊、跳跃、奔跑……将战士出征前高涨的士气,激情澎湃的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青衫男子面色变得肃穆起来,尽管下巴微扬仍是一副充满兴致的样子,但清澈如水的眸底除了赞意流露再无半点轻佻。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冷侵晴如释重负,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青衫男子身份,但直觉告诉她,他绝非敌人。 “《十面埋伏》乃潋晴宫家班里最为拿手大戏,今日拿它欢迎公子,聊表寸心。俗话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日后不管公子心里作如何想,反正在潋晴宫里,公子便是朋友了!哈哈哈哈……” 冷侵晴冲青衫男子一抱拳头豪气万分。。 “久仰永昌公主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哈哈哈……” 青衫男子也开怀畅笑,眸子里星光灿烂! 殿内笑声回荡,气氛极其融洽,梅若絮剜心了! 她本以为青衫公子是来砸场子的,故耐着屁股上伤痛等着看好戏,不想竟是这般结局,她瞧瞧冷缺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搭理她,自觉没趣悄悄溜了。 出耳门时,她总觉如芒在背,后背冰冷又火辣刺痛,忍不住回头,果然,冷侵晴目光如剑紧紧钉着她,见她回头,冷侵晴傲然勾唇,目光不屑地飘过她落回殿内…… 殿内正金戈铁马起硝烟,壮怀激烈声震天,但见沙尘滚滚,尸横累累,歌舞高潮迭起…… 《十面埋伏》是潋晴宫排练最多的曲目,即便今天有些仓促,但鼓乐一奏,各角色迅速到位演得精彩依旧。 “好!好!” 青衫男子只觉血往上涌,心底犹如蚂蚁在爬。连喊两个好字,话锋一转,“如此大戏不体验一番岂不可惜?献丑了!” 他蓦地自椅子上如鹰击长空一飞冲天,潇洒至极地在空中连续空翻三四个筋斗后,才抖开折扇如蝴蝶般轻轻飘落于那些舞者当中翩翩起舞。 方才坐过的那把椅子,还有群舞者的头顶、肩膀,及地板,统统被他信手拈来作道具。 他时而一身是胆临危不惧,是冲锋陷阵的勇士;时而又贼头贼脑畏首畏尾,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时而羽扇纶巾,轻灵飘逸,是儒雅的秀士;时而又彪悍霸气,气吞山河,是天下无敌的霸王……人物刻画当真入木三分! “好身手!只是,我的地盘岂能容你喧宾夺主?” 冷侵晴内心赞叹与不服同时而来,不经意间唇瓣微撅,胸口升起的一股浊气如一个木塞堵于胸膛,不吐不快! “贵客献舞,主人理应作陪,这才是待客之道!” 她飞身抢过宫女手中绸带与他斗起舞来。 她时而是九天仙女,将红绸化为漫天红霞,柔若无骨的娇躯穿梭其中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明眸流转处鸟语花香;又时而是英姿飒爽女将军,将红绸化为百变利刃,矫健灵活的飞射、击打、砍削、缠裹,噼啪作响时明眸咄咄逼人! 青衫男子自是不甘落后舞得更加来劲儿。俗话说‘自古红蓝出cp’,这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如两股长虹盘旋纠缠于静安堂上空,炫目瑰丽精彩无比! 约摸一炷香后,青衫男子光芒四射的眸光忽变迷离,似乎突然勾起了什么心事? 机不可失! 冷侵晴当即飞出红绸,手腕反转回收时顺势拔出腰上软剑割颈自刎,鼓点戛然而止。 眼看虞姬倒下全剧终,蓦然惊醒的青衫男子飞身托起冷侵晴,同时手中折扇如箭飞出在缓缓落下的红绸布上来回穿梭后,一个孔雀开屏猛然扇向地面,于是就在二人倒地瞬间那无数飘飞的红绸恰似点点鲜血四处飞溅…… 《十面埋伏》完美落幕,掌声雷动! 青衫男子差点棋输一着,但他最后扭转乾坤,不仅跟上冷侵晴节奏配合她完成了表演,更是用内力切碎红绸营造了悲壮的意境,表演堪称完美。 可他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高兴,与冷侵晴并行上前接受冷缺心奖赏时,面沉如水步伐沉重…… 你妹的!说什么梦国公主彪悍粗野是男人婆,眼大嘴大似夜叉…… 你是有多邪恶才把一个美若天仙,聪明灵慧,胸襟过人的公主说得如此不堪! 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大耳瓜子,为何要自告奋勇争得这份差事?往后该如何是好?他更恨不得将那散布谣言的人舌头割下,眼睛剜掉,再掏出他的黑心跺上几脚! 第十三章 冒名提亲 青衫男子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前,先前兴奋一点一点消失,心内懊丧却一点一点在胸中蔓延。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他向来当笑话,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他是鄙夷的,在他眼里唯江山与美食不可辜负,美人,还是算了! 可此刻,心麻麻痒痒,对女人从来绝缘的心忽地就来电了,冷侵晴恰似一盘令人垂涎的美食一样勾引着他强烈占有的欲望,这欲望在他胸中不断滋长,令他疯狂! “这不好,相当不好!” 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冒名提亲,这真是他活了二十年中办的最倒霉最后悔的一件事! …… 当年,听说三岁的冷侵晴被立为储君,国君炎雁霜心中便烦透了。因太子是他最偏爱的嫡长子,所以当年两国联姻他毫不犹豫选择给太子,想着有梦国势力撑腰太子将来江山更加稳固,可如今冷侵晴要当女帝,他怎么舍得让太子入赘过去?他只有换一个王子和这门亲了。 换谁呢?许给梦国为婿的可是正宫娘娘所生嫡子,这要换别的妃子所生王子只怕梦幻国不依,只能换炎鸿雨了。 炎青雨与炎鸿雨是正宫王姬一胎双生子,同为子虚王宫嫡子问题应该不大。 他满怀信心带着兄弟俩去赴梦国册封太女盛宴,也是冷侵晴三岁生日宴,没成想,麻烦来了。 一身青衫的炎青雨与一身红衣的冷侵晴相处甚欢其乐融融,而同是一身红衣的炎鸿雨却与冷侵晴见面即开打,不是争玩具便是抢吃食…… 他意欲将炎鸿雨留在梦国住一段日子培养感情,炎鸿雨哭闹着不肯,冷缺心瞧着便不高兴,“强扭的瓜不甜,明明有两个王子,为何非要指定这个强悍的?小王子强悍健壮正是君王之相,莫若改立小的为太子,仍将炎青雨还给梦国。” 无奈的炎雁霜问炎青雨可否留下与小公主做伴,哪知同样只比冷侵晴大三岁的炎青雨欣然答应,“父王有那么多的王子陪伴,少儿臣一个不少,小公主却没有一个王子陪伴,怪孤单的,儿臣留下与她做伴父王莫要小气!”说的是振振有词。 可炎雁霜舍不得,太子虽然体弱多病,却极聪明极敦厚尤其与他极为贴心,便以孩子尚小不懂事,待过些年孩子大了定性了再说。若太子果真不是君王之才,便改立炎鸿雨为太子,赐炎青雨福禄寿睿亲王将他入赘梦国。 炎雁霜心想,两个孩子长大了自然会以国事为重,大的在家继承祖业,小的在外护着祖业,兄弟联手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共同将子虚国做大做强。 十年后,两个王子已懂人事,炎雁霜重提与梦国联姻需换亲旧事,孰料这两兄弟都不愿意! 炎青雨宁要美人不要江山,而炎鸿雨委屈至级,“与炎青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为一个母后所生,仅仅是晚了那么一刻钟,他不仅与太子之位无缘,还要替兄入赘别国,父王当真狠心偏心!” 将冷侵晴到底配给谁?只好暂时搁下。上梦国提亲,也只好搁下。 就这样过了两年,忽听冷侵晴被贬为公主不再是梦国太女,炎雁霜不喜反更愁了! 依炎青雨一诺千金一根筋性子,消除了入赘这道障碍,他在联姻的道上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了! 可就目前情形来看,这条道前途灰暗!且先不管那些诋毁公主的流言蜚语,就凭朱皇后打入冷宫冷侵晴被夺去军权两事便足以断定此路凶险。 梦国局势如此动荡,实在不是联姻之时,冷侵晴已然失去梦国权势那她也不配与太子婚配,随便配一个侧妃所生无足轻重的小王子即可,比如炎逸雨就很好。 试着与炎青雨再次相商,炎青雨也不发急,只是望着他微笑轻语,“此事父王莫要再说,儿臣此生唯冷侵晴不娶!大丈夫立足天下当以诚性为根,若失信天下,儿臣无颜见人,怕是只能躲到山上当和尚去也!” 就在炎雁霜脑壳疼得要命的关口,炎鸿雨来了…… 他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说只要让他冒名顶替太子出使梦国,他自有办法令梦国主动提出换另外一个王子与冷侵晴婚配。 …… 再远的路,只要你不停下向前的脚步,也有尽头! 何况静安堂虽说是潋晴宫大殿,进深也仅三间,冷缺心端坐公主宝座上距青衫男子不到十丈,不过倏尔,青衫男子耳边已响起冷侵晴谢恩的声音。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了……” 青衫男子正是自告奋勇出使梦国的炎鸿雨,但见他心一横硬着头皮恭敬跪下,“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他这一拜不要紧,说出的话却如同在殿内炸响二踢脚惊呆众人。 “你,你是……”冷缺心率先反应过来,“子虚国小王子炎鸿雨?” “回父王,儿臣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 “哦?” 冷缺心惊呀地合不上嘴。炎雁霜,你如意算盘不要打得太响!这么多年不来提亲,公主一废除储君之位,你们就来了。来就来呗,为何又出尔反尔? “冷兄啊,您可不能招了一门亲灭我一个国呀!” 十四年前,炎彦霜叫苦的话尤在冷缺心耳边回想,他暗哼一声,心里也盘算开了。 你说因太子不能入赘,故将联姻太子换作太子胞弟炎鸿雨,可如今你却派出太子前来提亲,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显着你们子虚的两位嫡王子金贵就是不能入赘梦国呗! 合着我大梦国培养多年的第一公主就该白给你? “原来是子虚国太子金贵之躯!嗯,是这样,你与公主虽有婚约,毕竟连个订婚仪式都尚未举办,叫父王不合礼仪,你暂且叫本王君王,也不妥,叫君王颇显生分,姑且叫大王!” 冷缺心名叫缺心,其实心眼挺多,他心里嘀咕半天,面上对炎鸿雨也就不那么待见了! 炎鸿雨何其敏锐,冷缺心初喜后愠之细微表情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其间原委他更是猜个八九不离十。 “大王,依小王看不如称王上,如何?小王瞧大王静坐时不怒而威,霸气侧漏,开口时却又知礼守信,言谈风趣,无论人品、才学、胸腹,等等皆在渺渺众王之上!” “哦!倒是有理,哈哈哈……”你小子倒长了一张蜜嘴难怪炎雁霜那个老西舍不得你入赘,果然招人喜欢。 见冷缺心脸上多云见晴,炎鸿雨果断跟拍第二记马屁。 “王上果然胸怀若谷,不记小王惫懒,若是换作我父王我如此怠慢怕是要剥我一层皮!” “哈哈哈,啊哈哈!”冷缺心忍俊不禁,“捧一必踩一,你小子当本王是浅薄之人?马屁适可而止,多了本王只当是个屁放了。小五子,送客!” “回王上,若无要紧事小王怎敢深夜到访”? 见冷缺心下逐客令,炎鸿雨急急往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再次跪拜在地,“小王今日提亲在次,主要给王上献宝赔罪而来! 炎鸿雨打开匣子拿出七宝血灵芝,先是说这几年母后怪病缠身,他不是在寻医便是在访药的路上故此未能及早拜访冷缺心,礼仪不周,他在此再次给他赔罪。 然后他话峰一转拐到他母后怪病如何如何难治,再一转拐到他海上漂流如何如何遭遇惊险奇遇,最后回到手上七宝血灵芝,起承转合绘声绘色洋洋洒洒说了一箩筐,将自己的孝心、多才、英勇狠狠夸了一番,若不是看在那支血灵芝面上,冷缺心早叫侍卫扔他出去了。 “……小王终觅得那千古奇药归。小王想,女婿顶半子,相比子虚的二十份之一的儿子,大梦国的半个儿自然更为重要,因此小王偷偷留下多余的两颗,伺机拿来献给您。请王上务必笑纳儿臣,不不,是小王!” “啪嗒!” 炎鸿雨自扇一巴掌改口,冷缺心面上终于春风得意。 “既已有婚约,结婚定婚不过早晚而已,怎么做本王的儿臣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小王能做王上儿臣那是荣幸之至!不过,此刻,的确有一人委屈,”炎鸿雨斜眼冷侵晴一笑,“小王给公主赔个不是,推算起来,那提亲的十六箱珠宝细软还要五日方到,小王因担心血灵芝走漏风声,故日夜兼程赶在前头。” “贤婿有心了,贤婿放心,公主自不与你计较。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公主大人大量得很!” 见冷侵晴面有弃色,冷缺心不等她开口便一掌拍在案上急唤五德全,“小五子,本王只顾闲话未曾注意天色,你个老糊涂也不提醒一下,这个时辰你让子虚太子上哪儿找驿站去?” 不管你小子是不是演戏,这给本王的牌面还是给足了,得,见好就收! 冷缺心眉开眼笑招呼五德全去宫内给炎鸿雨安排寝殿,却听冷侵晴大喝一声:“且慢!” 第十四章 青雨夫婿(上) 前世,子虚国太子炎青雨前来提亲并商议婚事是在一周前,两世提亲时间对不上倒也不奇怪,冷侵晴重生改命自然引发变化。 可是,为什么王子模样亦不同了?这却令冷侵晴狐疑。 前世来提亲的炎青雨,个头虽与此人不分伯仲,模样亦相似,但仔细看看,身高还是略高一分,眼睛也更大。 尤其是笑容,前世的炎青雨笑容温暖亲切,令人如沐春风,不似今生的炎青雨这般笑中透着冷傲与顽劣! 前世,把冷侵晴当作妖女关入死牢的第二日,面对从天而降的未来女婿炎青雨,冷缺心才猛然想起两国联姻。回想十四年前子虚国老国王舍不得他嫡长子入赘梦国那割肉般情景,他提出将两国联姻改为兄弟盟国。 他笃定炎青雨会同意。 如果说炎青雨与冷侵晴两人之间有感情,那也不过是那年那月那日一个六岁男童与一个三岁女童偶尔相伴玩耍三日之情。 世事沧桑易变,那么多深情厚谊尚且敌不过岁月的冲洗,就他俩儿这单薄得不得再单薄的童年情意,如何经得住光阴似箭穿射? 果然,当炎青雨听说冷侵晴打猎坠崖而死便立即告辞,甚至不等冷缺心提出两国改盟之说。 不过一周后,他却再次求见冷缺心。冷缺心正暗自高兴,以为炎青雨与他不谋而合定是为结兄弟之盟而来,万万没有料到,炎青雨再次前来只为当他面打翻两国友谊的小船。 他开口便是义正词严地抨击梦国言而无信!他诚心依照盟约前来成亲,梦国却为了毁约无所不用其极,先是散布公主为妖女之坊间传闻妄想打消子虚前来提亲,及至太子不信谣亲自前来履约,国君又亲口说出公主已死另一番说辞。 梦国如此行事,分明是不把盟约当回事,更不把子虚国放在眼里!既如此他将代表他父王解除两国之好,以后兵戎相见! 冷缺心大惊,三国里梦国势力最弱,他可不想得罪子虚国。他只好说出实情,说公主打猎归来行迹诡异,只怕她并非公主而是妖女幻化或是被妖物附身,为求宫中太平,他只得将她押入死牢,太子实在不信,一见便知。 就这样冷侵晴从牢中放出,当她拖着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身子来见炎青雨时,炎青雨瞬间愤怒不已! 他警告冷缺心,梦国家事国事他无心干预,但冷侵晴关系到子虚国声望,梦国在并未取消与子虚国婚约的前提下,如此虐待冷侵晴便是对子虚国大不敬! …… “公主早已说过,破天令在梅州一次平叛途中丢失,此为她心中之痛,怎会处处宣扬?作为一个父亲,不去相信眼前活生生的人宁愿相信一具腐烂不成形的尸骸,仅仅因那尸骸戴了公主一枚戒指! 如此以物认人简直荒谬!焉知那尸骸不是拾得公主戒指之路人?又或许此事根本自始便是有人布局,先盗得公主戒指,再令人戴上戒指以假乱真迷惑君王陷害公主!” …… “本王不管她是不是妖女,在本王眼里,她只是我子虚国未来王后,不管今日你们同意与否本王定要将她带走!” …… “公主,你不甘朱王后冤屈而死不肯随本王此刻回子虚,也罢,你就安心在柳庄住下,待本王回国处理好要事便回,届时定与你一道查明真相为朱王后一洗冤屈报仇雪恨,咱们再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回子虚!” …… 虽说前世与炎青雨尚属见面相敬如宾不熟阶段,但那温暖足以慰藉三生,他言谈举止乃至容貌冷侵晴又如何能忘记? 冷侵晴断定此人绝非子虚太子炎青雨! 可是,梦幻子虚同在渺渺大陆又不是不通音信,太子若是冒名顶替,他就不怕两国同时将他千刀万剐? 唯一解释,他定然是奉有子虚国老国王旨意,那么问题来了,子虚老国王掉包有何居心? 狐疑在心中层出不穷,冷侵晴瞬间开启背书模式…… 渺渺大陆自开辟鸿蒙起,历经,炎、乌、冷,远古三世,后便一直战乱纷争,及至金、木、水、火、土五代更是群雄崛起,军阀奋战,最夸张时,渺渺大陆曾经在短短七十年间出现十二个国家,真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直到两百年前乌有、子虚、梦幻,三国脱颖而出各霸一方,渺渺大陆才得以相对安定了两百年。此两百年三国之所以安定和平,并非因三国国势相当,而是两弱结盟共抗一强之结果。 三国里,乌有国多深山密林,民风好勇斗狠巫术盛行,国势最强。子虚国沿海而居,海底是取之不尽的奇珍异宝,但要费点手段才能得到,因此民众眼界开阔思维敏捷且勤奋辛劳,国民最富裕,国力中上。梦幻国以平原湖泊为主,土壤肥沃水产丰富,且气候宜人,国民耽于安逸,故国势最弱。 因此自三国立国以来,子虚与梦幻便一直联姻对抗乌有国…… 《渺渺通鉴》,冷侵晴自幼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她以史为鉴凝神搜索着两国联姻的来龙去脉,琢磨着子虚国掉包之目的。 遥想当年与炎青雨第一次见面,她只有三岁,懵懂儿童一个,但那日之事她却一直没忘! 那天母后抱着她笑得格外灿烂,嘴里一直念叨着,“宝贝呀,母后再也不用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孩儿怎么会离开母后呢?母后你大概糊涂了?” 懵懂无知的她揉着几乎被母后亲肿的脸皱着小鼻头问母后,母后却刮着她的小鼻子说,“你长大就知道了。” “长的像母后这般大吗?那晴儿还得等多久?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十九年、二十年。” 她数完手指数脚趾虽然不能确定还要等多久,但她知道长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嗯,她可不想等那么久! 正当她糯米丸子似的粘着她母后央求她叙说原委,冷缺心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哥哥进来,小哥哥一身青衫明媚如蓝天,眉眼清俊,笑容温暖。他拍着小胸脯,用清脆的声音向她保证,等她十八岁,他一定会骑着大马来皇宫陪伴她直到永远。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她十八岁时他才会来陪伴她,但她还是很开心有这个约定,因为她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哥哥她就很喜欢他。 这个问题直到五岁那年她小姑姑和乐公主远嫁乌有国,她才幡然明白。 原来女孩子长大是要嫁人的,当年母后是在担心她远嫁。想起小哥哥的承诺,她骄傲之余有几分担忧,那小哥哥会不会是在骗人?从未见过男人出嫁呢! 懵懂童年一晃而过,幼时心事早被意气风发的少年冷侵晴自己当成笑话深藏心底。她是梦国未来女帝,是要娶夫婿的,那青衫小哥哥不嫁也得嫁! 至于那青衫小哥哥到底是谁?少年冷侵晴仍不清楚,当年青衫小哥哥自报过家门,可她太小实在没记住。虽然她知道梦幻与子虚两国有联姻,但冷缺心说她将来是要娶很多夫婿的,想来那日前来相亲的小哥哥很多,谁猜得着那个青衫小哥哥来自哪家? 她对青衫小哥哥的彻底了解,来自于一次不经意的偷听。 那次阿公哼着小曲一步三摇来看母后,瞧那样子便知有喜事。少年冷侵晴便蹲起了墙角。 自从她过完十岁生日,阿公入宫便少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每每与母后拉起家长没完没了,而母后也总是支她出去,她哪儿会乖乖听话? “当年子虚国国君炎棣霜去世,他弟弟炎雁霜继位,朝纲颇有些不稳,炎雁霜急需梦国相助,因此不惜借出东海三岛给梦国,上杆子求着梦国将尚在腹中的晴儿指婚给太子炎青雨……” 听到这里,冷侵晴这才知道那青衫小哥哥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也忽然明白,她未来夫婿未必就是那青衫小哥哥! 为此少年冷侵晴惆怅了好一会儿子,正悲风叹月时,忽听阿公又说,“你知炎雁霜为何满口承诺,‘子虚要么更换太子,要么更换和亲王子’?只因他偏爱嫡长子炎青雨。” “炎雁霜自觉身子近来每况日下,不由忧心有一日他忽地撒手人寰走得急根基尚未稳固的太子被其他王子篡位。自古宫廷多血腥,他最不愿看到的是他最宝贝的儿子成为众王子争夺王位的牺牲品。” “‘若太子果真不是帝王之材,索性将他换了!’炎彦霜内心极为矛盾纠结,因此他在和亲王子的选择上摇摆不定,但我们也无法子,他给出的理由无法驳!” “眼下三个孩子年幼尚未定性,实在看不出哪两个更适合常伴一生?万一仓促中选择错误,太子不是帝王之材倒好办,子虚国王子成堆大不了再选过一个太子,倘若和亲王子不是公主良人,耽误公主终身就糟糕透了!” 外公模仿起炎彦霜向来惟妙惟肖,冷侵晴至今想起仍觉有趣! 记忆的大门打开,往事如潮而来…… “‘反正不指望他扛起江山,倒不如将他嫁到梦国去过一世安稳。’炎彦霜真是个老狐狸啊!” 阿公最后一句语重心长的调侃蓦然在耳边响起,冷侵晴思路豁然清晰…… 如今梦国发生政变,皇后被废,她被降为公主不知命运如何?依照炎彦霜爱子逻辑来看,他不甘心将他最心爱的宝贝儿子送入火坑,可若直接退婚又影响两国结盟,索性找个人顶包以了此事也极为有可能! 冷侵晴心中有底便计上心来,一声“且慢”呼出,笑呤呤走向炎鸿雨,那笑容艳丽如霞,炎鸿雨不禁唇瓣微勾眼里有星星跳跃。 明明是一对璧人相见欢喜之画面,一旁的五德全却没来由心底发毛。 “公主有何吩咐?” “五公公一旁稍等片刻,本宫听闻子虚太子见多识广,有件小事劳烦太子,只三句话功夫,不会耽搁太久。” “太子可识此物?” 冷侵晴说话间右手空心拳已伸至炎鸿雨眼前打开,“本宫有个小物件,据说来自子虚,价值连城,可本宫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来头,今日正好请太子鉴别一番,若果真是宝,也不枉本宫日日带在身边,若不是,本宫便砸了它!“ 一块状如水滴纯净看不出任何杂色调的绿色玉佩,静静躺于冷侵晴掌心,看上去是那么水润灵动,似乎一不小心便要滴出水来。玉佩四周镶嵌一圈火红血玉花纹艳如火焰,似乎一不小心丝丝缕缕的火光便要喷射而出。绿色霸道,红色嚣张,可这霸道与嚣张配在一起,竟说不出的和谐! 第十四章 青雨夫婿(下) “公主风趣!莫非是在试探本王可否有失忆症?”炎鸿雨鼻尖一抬,“本王自小佩挂之物焉能不识!” 炎鸿雨无须细看也知是炎青雨之物。只有最上等的帝王绿搭配最难求的金丝血玉才能成就如此霸气之玉佩。 “我们子虚炎氏来自遥远的地球,以太阳自寓,故炎氏王族后裔护身玉佩皆有火焰纹饰,既是图腾亦为身份象征。 “太子,火焰纹饰为金丝血玉。公主看仔细了,那火光可不是如金丝一般?嫡子,为红钻。公主日后有缘得见我那胞弟炎鸿雨借他玉佩一瞧便知。余下王子依身份各自配以相应等级红玛瑙红珊瑚,本王就不一一细说了。” “接下来本王要说说炎氏王族玉佩不同之处。以我与胞弟炎鸿雨为例,我们同为“雨”字辈故形状似水滴,青为绿色,鸿谐音红。我父王炎雁霜,玉佩形状是一朵六角霜花,乃和田羊脂白玉制成,此三种贵重宝石唯有炎氏嫡系才可用,否则便是僭越。” …… 炎鸿雨侃侃而谈,对子虚国皇族密事如数家珍,怎么看也不是水货! “听说地球人最为讲究,大到衣食住行小到吃喝拉撒,繁文缛节一套一套,今日看来当真如此啊!一块小小玉佩竟然包含层层心机!” 冷侵晴摩挲着玉佩颇有感慨,俄而她两个指头拎起玉佩在眼前转着玩,“不过它再显贵,若无其它用处,在本宫眼里仍是一块没用的顽石而已!” “历来极贵重的东西自然有其不可替代之处,人又不是傻子!”炎鸿雨言语也不客气起来,不知为何,“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两句古诗此时非常应景地飞入他脑海,脸上莫名潮热,他心下恼火。 “此玉当日父王未曾说清楚?倒是父王疏忽了!” 他端杯啜口茶,压下心猿意马,目光索性直盯冷侵晴,“此玉佩染上体温时会缓缓生出幽香,可安神助眠!公主冰雪聪明竟未曾察觉?” “本宫故意一试,不可以吗?你独自一人深夜私闯潋晴宫,你说是子虚太子就是子虚太子?” 炎鸿雨目带挑衅,冷侵晴眼角一翘反唇相讥,“就算你识得玉佩也不代表你就是子虚太子,渺渺人都知道地球人惯爱整那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你方才说的秘密谁人不晓?” “小心驶得万年般,公主仔细没有错,可多疑就不好了!“炎鸿雨打个哈欠,”本王虽然困得分不清白天黑夜,但还记得……不是早已将父王亲笔书信呈于王上检阅过?公主莫非质疑王上眼力?” “你给我闭嘴!”情急之下,冷侵晴老毛病又出来了。她顿了顿,换作笑脸缓缓道,“你莫要在此偷换概念。书信何时等同你?父王认得子虚老国王笔迹,但不认识你!两国路途遥远,若太子途中遭遇不幸,书信遗落被你凑巧捡得也是极有可能!” “谢谢公主口下留情,未将本王说成是那强夺书信半道打劫之徒。哈哈哈……“炎鸿雨仰首大笑,”公主说得很有道理,眼下怎么办?莫若公主随本王即刻赶回子虚面见子虚君王以辨真假?” “你……” 冷侵晴气极,还从未有人让她如此词穷过,她脖子一更,“你不介意本宫乐意奉陪!” 见冷侵晴双眸一闪华光重现,炎鸿雨眸子轻转顽皮一笑,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金像。 金像栩栩如生恰似冷侵晴小时候模样,正是当年冷侵晴外祖父亲手为她打造的肖像挂件,一共两个,一个作为联姻信物远在子虚,另一个永远陪伴在他外祖父身边。 “在本王心中,它才是天下第一宝贝!本王不敢怠慢一直将它存放于贴心处……” 假话说得如此顺溜感人,炎鸿雨自己都有点良心不安,此小金人不过在他兜里躺了上十天而已。 看来一生一世唯一人!重生改命,命数发生变化,一切都变了,太子还是炎青雨言谈举止甚至模样却不再! “青雨,青雨,青雨!“ 冷侵晴心中呼喊着这两个字 ……… “阿嚏,阿嚏,阿嚏!” 满满一杯酒,忽遭三个喷嚏袭击,顿时喷射、泼洒、四溅,杯底即现,炎青雨是一滴也没喝进肚里。 “炎鸿雨,你小子又在玩什么花花肠子?说好了成交不悔,你却将为兄嘱托抛之脑后!“ 炎青雨气得咬牙! 冷侵晴若已知真正的炎青雨此刻正在乌有国为查鬼面人而奔波,她还会如此绝望心有不甘吗? 前世,太平一八八年正月十六日炎青雨海上寻得七宝血灵芝归家,为给家人惊喜,他是悄悄潜入炎雁霜寝殿,好巧不巧听到炎鸿雨正在给炎雁霜献策,说他有办法让梦国主动退婚。 他当即现身粉碎炎鸿雨退婚计划,并于二月四日赶到梦国提亲…… 今生,炎青雨凭学霸学识,比原主提前三个月回到大陆,这三个月他马不停蹄辗转三国,寻找能阻止悲剧发生的种种契机,可惜都失败了! 他母后大人写书没有章法,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只翻了翻书前面几页的他纯属盲人摸象,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对阻止悲剧直接有用的东西没捞着,桃花倒是捞了一箩筐。眼看公主坠崖的日子到了,他再未抓住此次契机,只怕改命更难了! 好在他终于摆脱桃花及时赶回断魂崖救回冷侵晴。(其实这一世的冷侵晴终是死了,是前世的冷侵晴穿越到此重生。两个同一时空的人才可能在一起,这也是逻辑上说得通的。) 他将昏迷的冷侵晴送至石背村便悄悄走了。他着急回国,因为先前他已错过正月十六日回子虚阻拦炎鸿雨向炎雁霜进言逼梦国主动退婚,此刻炎鸿雨怕是已在出发梦国的路上。 三日后他回到子虚,果然炎鸿雨已出发梦国,他一路紧追,终于在两国边境追上炎鸿雨,两人在三界碑达成协议。 炎鸿雨按原计划顶替炎青雨,但不是退婚而是提亲,他不仅要暗中协助冷侵晴彻查朱皇后蒙冤之事,还要助冷侵晴重建势力。他真实身份只能让冷侵晴一人知道。为让冷侵晴相信,炎青雨还亲笔写给冷侵晴一封信。待朱皇后平反昭雪,冷侵晴收回她之前所有,他便留在梦国,子虚则归炎鸿雨所有。 “炎鸿雨,你莫要心大,江山美人全想要!” 炎青雨断定炎鸿雨反悔了,他写给冷侵晴的信他一定没有交出,“你有凤,我有凰,凤凰于飞永徜徉!” 冷侵晴看到信中这句,一定会相信写信之人便是炎青雨。 虽然炎青雨不知书中细节,但他母上大人设定的炎青雨可是重生在三岁,有原主前世记忆加持,及穿越人旁观者清对人物脉络的推理,炎鸿雨接下来要干什么他可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姐姐,人常说‘东方的娃娃,南方的花,咱北方的汉子牛皮拉哈!’找汉子还得找咱北方的!你瞧那中原人长得倒是伟岸不凡,貌赛天仙,身子却比不上妇孺,一点山风就伤风了,娇弱不堪!真是银样蜡枪头,这若再往上走,那扑朔寒风刮来他还不得冻成冰渣? 炎青雨心中正暗自盘算,忽听头顶传来讥诮的声音。乌有国民风开化,女子往往不拘小节,在乌有国混迹已久的他见惯不怪懒得计较,秉着办事不惹事,惹事不办事之原则,他全当没听见,淡定倒上第二杯酒,先凝神静气打完一个喷嚏再端杯喝下。 “凤凤,几年不见,你嘴上刻薄人的毛病还没改?小心祸从口出!” 另一个声音似乎有两分熟悉,不过心不在焉的炎青雨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放心上。 “哟,姐姐什么时候转性了?我这嘴都是跟你学的,你倒忘了!” 似乎响起嗤嗤的笑声,“放心。瞧,他只管低头喝酒,我这样取笑他,也没见他着恼。中原人,没用又胆小,不笑白不笑!” “不许你这样嘲笑中原人!你这乡野村姑见过中原人嘛?中原人厉害的,能上天!只是你没遇上罢了!哼!” “姐姐长他人志气灭我大乌国威风,今天我这乡野村姑倒要见见这中原人如何上天?” …… 真是人在店里坐,祸从天上落! 炎青雨为避开客人,特意选了这家悬崖边上的极小客栈,说客栈其实不过是紧靠崖边上一棵大橡树搭的一间圆形木头茅草屋,草屋里一个火塘一个置物架一张桌子已塞满。 因十分逼仄,店家便在屋檐支了个雨棚将桌子一半移出门外,炎青雨坐在桌前,放眼四周,横看成岭侧成峰,绿树奇石各不同,云腾雾绕飞银练,万般忧愁皆成空,原本是惬意之极。 不想这客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树上那鸽子笼似的,他以为是店主睡觉的树屋,原来竟是个雅间。 “店家,结账。” 听得树屋里两个人似乎争吵起来,炎青雨顿觉不妙,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不用找了!“ 乌有国是个部族国家,由渺渺大陆原生居民乌突突部落组建,故乌突突族人比起任何人都更为霸道跋扈。深知乌有国国情的炎青雨赶紧起身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偏那店家是个氐族人,极实诚,见多收好几钱银子过意不去,硬拽着他不放非要再塞几包肉干才行,便在此时,只听“噗”的一声,一支飞镖自树屋窗口射出直奔炎青玉脚下,炎青雨不敢使出真功夫只得笨拙跳脚躲开,谁知他脚一沾地又是一支飞镖射来,眼看那飞镖就要扎进他脚脖子里…… “乌凤凤!“ 急促的呵斥划过耳畔,一道绿光闪来,炎青雨被一股往上飞的极大力道托起竟身不由己跃上树屋。 “够了!有本事给大姐姐报仇去,在这欺负一个外乡人算什么本事?“ “是她?“炎青雨心下猛然一惊,这语气,这音色,不可能天下还有第二人? “多谢姑娘!”不及绿衣姑娘回身看他,他已匆匆转身欲走。 “你站住!”绿衣姑娘却一把拉住他,“公子莫急,瞧你一副商贾打扮,可有南边来的上好丝绸?拿来看看,我正要选几块料子做衣服。” “有,有,姑娘放手,小可这就下去给姑娘拿!” 炎青雨也不回身,弯着腰挤着嗓子低头就要走,那人手上力道却忽地加大,“不急!你回过头来我还有话要说。“ “还是不要说了!“ 炎青雨一提真气,轻飘飘甩脱那手,跳下树屋拔腿便跑…… “是你!果然是你!夫婿,等等我……” 乌有国中,真的炎青雨桃花缠身,叫苦不迭;子虚国里,假的炎青雨桃花嫌弃,暗暗叫苦。这真是为追心中梦,各有各的苦,谁也别笑谁! “太子来到梦国为何不先入宫拜见君王反而偷偷潜入公主府?” 冷侵晴心下已认定炎鸿雨是炎青雨,但她凤眼一翻,犀利的眼神媚中含威仍是不放过继续追问。既然此“雨”非同彼“雨”,那笼罩其头顶的前世主角光环也随之消失,冷侵晴对他好感顿失。 “本王原本打算入宫拜见王上,因天色已晚颇为不便,故此……” 炎鸿雨不以为然地撩了一下鬓角神色淡定。 “嗯?天色已晚确实不便惊扰大王,暮色昏昏倒是极为方便偷潜潋晴宫!”冷侵晴眉峰上挑墨黑的夜色,一字一句道,“太子行事不拘一格倒是令人侧目,侧目得很!” “本王一点小心思果然没能逃过公主,公主冰雪聪明,佩服!”炎鸿雨一脸崇拜,“本王仰慕公主久矣,苦于无缘得见,今日来到此地自然想先睹芳容为快!不过公主千万莫要误会,本王仅仅是想偷看一眼以解相思之苦,越礼之事本王可不屑为之!” “此人功夫了得,不想皮厚之功竟也了得!” 炎鸿雨打着哈哈装傻,冷侵晴没了交谈下去的兴趣,正想挥手让五德全带他下去,那炎鸿雨却一脸傲娇地指着石飞虎道:“不说玩笑话,回公主,其实本王潜入潋晴宫是来找这位将军的。” 石飞虎嘴巴与眼睛都成了一个圆,他下意识地指了一下自己,一脸无辜地望着冷侵晴 他与子虚太子八竿子打不着,找他何事? 第十五章 安寝很难 “永昌!”你这借题发挥是到了极致,到底是对那子虚太子不放心还是借机整父王? 冷缺心早就困意上头恨不得立马倒下休息,冷侵晴揪着炎鸿雨左盘问右盘问,他心底一包火! “永昌,子虚太子有心了,瞧瞧,作为准夫婿,为了日后能与你琴瑟和谐,太子已提前在做功课。哈哈……”他又看向鸿雨笑道,“不过,石将军才跟了永昌几日?怕是帮不了你!” 这两人拉扯下去怕是三天三夜也扯不完,冷缺心果断介入,郎情妾意也好,互相嫌弃也罢,来日方长,为何死耗在今晚? “父王,你……” 胳膊肘向着外人! 父王果然不是从前的父王! 冷侵晴故作娇羞状,其实内心深感悲凉。 表面看她依然受宠,母后被废她却是高贵的公主,吃穿用度一如从前,虽说是去除了“太女”称号,但自古以来便也没那称呼。何况自古君主都是男子嘛,国君有了儿子,王位自然是传儿不传女,也说不上冷缺心偏心。 但,冷缺心的父爱,如鱼饮水,冷侵晴冷暖自知! “王上就是王上!洞察人心无人能及,儿臣若有您三分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炎鸿雨不胜唏嘘,彩虹屁放得恰到好处。 “贤婿呀,放眼天下有哪个父亲不知自家孩儿秉性?咳,你放着本王不找是糊涂一时!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的婚姻如同烹制一道好菜,得细火慢炖,急不得!好了,本王实在乏了,有事明日再议!” “是!”冷侵晴急忙请罪,“都是儿臣不肖带累父王折腾半宿,如今已过三更,天寒夜冷,儿臣斗胆恳请父王今夜就在潋晴宫安寝,让儿臣替父王守一回夜尽一回孝!” “如此……也好!” 冷侵晴此言正合冷缺心心意。这一场梅若絮掀起来的闹剧峰回路转意外迭出,他如牛吃草囫囵咽下确实需要仔细反刍一番。回宫一是浪费时间,二则未必能够清静,三者,最最重要,自从他奶娘死后,他便忌讳深夜行路。 说起来怪可笑,梦幻国先祖来自北极冰川,冷氏族人自幼皆修习玄阴之术,唯有冷缺心一支炼成祖上独门绝技玄阴魄冰掌,可偏生他如今却惧怕深夜独处、独行! “禀王上,夜已深,城门怕是已关了,小王今晚就与公主一同守夜如何?小王赤日神功与公主玄阴大法一阳一阴双剑合璧定能保王上睡个好觉!” “准奏!”冷缺心大手一挥,“孝为德之本,百善孝为先,给小辈们提供行善平台,本王义不容辞啊……” 此处应有掌声。冷缺心拖着腔调习惯性等待五德全喝彩附和,却等了个寂寞!他下意识看向五德全,却见最是人精的他关键时竟然跑神了! “小五子?小五子!” 冷缺心一声大喝,惊得五德全不由自主全身一抖拜倒在地,口里脱口而出,“启,启奏大王,贵妃娘娘跟前的小华子……” “嗯?果然有事!”冷缺心双眉陡然拧起,心中暗骂,“又出什么幺蛾子?还让不让本王睡觉了?” “啪嗒!” 五德全话未说完,忽地猛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打死你这张破嘴!仗着大王体恤越发地上脸了!大王指令你不问,在此胡乱嚼什么蛆?” “啪嗒”,“啪嗒”,又是两巴掌后,他匍匐在地,“大王为成全小辈们孝心,竟然不惜委屈龙体屈尊下榻公主府,大王当真千古明君!大王放心,今夜老奴也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守着公主与子虚太子,添茶倒水伺候,断不会委屈他们。明儿个一早,老奴便传令驿站收拾两间上房给子虚国太子备着。大王,可还有其它吩咐,若无他事老奴下去了?” 五德全诚惶诚恐一副天塌下来之感,冷缺心自尊得到了极大满足,他面上多云转晴笑骂道,“小猴崽子,莫再演戏了,定又是得了哪个人的好处,拿人手短!有事快说,准你无罪!” “冤枉!老奴冤枉,这次老奴要是收了小华子的好处天打雷劈。”五德全赌咒发誓,“事关小太子安危,借老奴十个胆老奴也不敢不回。回大王,贵妃娘娘跟前小华子送来口信,说太子受惊啼哭不止!娘娘害怕,请大王速回宫看看。” “糊涂东西,宣太医!朕又不会看病!”冷缺心无名火起。 “是宣了太医,可小华子说太医束手无策!大王,老奴也不知详情,不如宣小华子面圣说个明白?” “要你们何用?一个个都是饭桶!”冷缺心咆哮着,“宣!” …… “小华子回大王话,娘娘说,‘大王九五之尊,有大王陪着太子定能给太子压惊’。” 拜絮宫首领太监邬小华拜倒在地不敢抬头,声如细丝。冷侵晴眸光微闪,大拇指飞快划过下唇,失口惊呼,“小太子都哭半宿了?他那喉咙,他那肺,他那小心脏……”她掩口瞧向冷缺心,花容失色,“唉呀,父王赶紧回去看看,他那么小,可别哭坏了身子!” “宫里一向太平,太子怎会受惊?”冷缺心瞅瞅乌漆嘛黑的夜色,面色狰狞,“定是那些宫女、太监们心生懈怠照看不利,将他们全拖出去斩了 “大王开恩啦!”小华子拖着哭腔,“娘娘说是鬼面人,是鬼面人惊扰了太子!听闻那鬼面人恐怖至极,太子身边的奴才小邓子当即便尿了裤子,得亏郑统领拼死才把小太子护住……”小华子匍匐在地,闭着眼睛解释。 “鬼面人”虽是冷缺心禁忌,但若不提的话怕是会死的更惨,小华子也是宫里老人,深知其中厉害,他掂量了一下,左右都是死,不如放手博一下。 冷缺心骤然间脸色宛若紫茄子,杀气腾腾。 “狗奴才!娘娘也是饱读医书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何时说过如此糊涂混账话?定是你听错了,将龟面人误听为鬼面人!” 冷侵晴一个箭步狠踹小华子一脚,转身飞步上前扶着冷缺心右胳膊,柔声道,“父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儿臣曾在梅州见过哄小娃娃玩的龟面人,红脸蓝壳表情夸张怪异惹人发笑。想来太子太小,再者从未见过,故此被惊吓。” 她一面说着,一面俯身冷缺心耳语,“父王,此事不宜声张,且不管鬼面人真假,无风不起浪……若是大开杀戮怕是人尽皆知,不如父王暂将此事秘密交给儿臣去办。” 冷缺心阴着脸,良久,他摘下扳指顺势扣于冷侵晴拇指上,缓缓道;“永昌,父女同心,其利断金!父王看好你!” 他抬眼逡巡殿内,目光阴鸷寒冷,语音低沉却凶狠,“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诛九族!” “王上英明!”炎青雨拍手赞叹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夜深了,王上请安寝,龙体要紧!” “大王,大王,贵妃娘娘那儿,还在等……” 挨了一脚的小华子自角落里爬出,期期艾艾硬着头皮张嘴,他知此时不宜开口,可要是万一小太子有个好歹,他依然逃不了干系。 “听闻梅贵妃医术高明,一个小儿夜啼竟然如此束手无策,可见道听途说是信不得!” 炎青雨把玩着腰带上一枚平安扣,目光漫不经心划过小华子,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退下!都给我退下!” 冷缺心似乎听到啪啪啪的打脸声,脸上顿感火辣辣。 当年他为扶来历不明的村女梅若絮为贵妃,曾大言不惭地昭告四方,说梅若絮乃渺渺大陆先古十大名医梅生白之后裔,两百年前其先祖因战乱流落乌有国,一直隐居乌瓦寨。 她十八岁那年,她父亲偶然救下外出狩猎的乌有国国君乌龙浩不慎暴露身份,一家人只得进宫为太医,由此身不由己卷入宫廷内斗…… 最终她父母惨死换来她逃出王宫,避祸于梅州。好在她父亲一身医术悉数授予她,梅氏医学在她身上发扬光大。她不敢称当代扁鹊,但小扁鹊那是当之无愧! …… 总之,洋洋洒洒上千字,无处不是在宣扬他的梅贵妃神医人设! “天下无不治之病,只有不治之症。治不好病,是未得其术,是未遇梅妃也!” 当日夸口有多么炫目,今日难堪就有多么添堵!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滚!你们这些个奴才,唯恐天下不乱,有贵妃娘娘在,何惧百病?再有打扰朕安寝者,杀无赦!” 冷缺心恼羞成怒,喝令众人将小华子打出去仍不解恨,兀自叉腰骂不停。 …… 第十六章 堂前夜话 “梆——梆!梆!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打更人沙哑沧桑却又极富穿透力的烟嗓拖着长长的余音渐渐消逝,夜里最后一丝鲜活气息似乎也随之而去,月隐、花眠、虫醉。 夜,愈发显得寂静! 冷侵晴眼皮失去了往日弹性,如同抹了胶水一般狠命下沉,迷蒙眼缝里,门口五德全哈欠连天,抱着胳膊背靠廊柱时不时“鸡啄米”,一直恰似打了鸡血在回廊巡游不停的子虚太子也终于安坐廊内,她索性闭上眼睛。 “公主困了就进屋睡去,石凳冰凉莫要受了风寒!眼看天亮,此处有我与五公公二人足矣,公主何必在此硬撑?” 可她才阖眼,耳边便传来炎鸿雨嘲讽的声音,她心中便有几分瞧不起他。她只道他不过尔耳,只见她闭眼假寐,却未见她指尖长出的闪闪如钻石的冰凌。 滴水成冰,是玄阴破冰掌第七层,她苦练十年始终未曾突破的第七层,就在方才假寐间顿悟了! “本宫硬撑自有硬撑之理,没必要向一介外人解释!俗话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来四更贼,此刻正是一夜当中贼人活动最猖狂时,子虚太子支走本宫意欲何为?” 冷侵晴长长伸个懒腰,双拳化掌向上打开,顿时,她掌上寒冰瞬间化作袅袅白烟冲向夜空,再落下时白烟已凝结成一朵巨大霜花缓缓将她拱卫。 眼瞅霜花将她合围,她手腕一转,十指握拳收于脑后,忽地双臂挥出双掌隔空朝霜花推去,那霜花无声地滑过炎鸿雨头顶落入池水里,将一只过路乌龟瞬间化作冰雕。 她竟已炼成滴水成冰! 虽说威力看上去尚是初级,但也足够震撼了。想像一下,若是那乌龟换作他,即便他不成冰雕也定然起一身冰渣! 炎鸿雨心中对冷侵晴暗自赞赏,嘴上却不相让。 “意欲何为?公主以为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在下很是担心公主熬夜成黄脸婆,莫忘了你可是我未来王妃,我可不想被人诟病眼光有问题!” “你!你不愿意大可以向父王退婚去,你以为本宫瞧得上你?” “嘘!” 眼瞅两人针尖对麦芒干上,慌得五德全抱拳弯腰作揖不迭,“二位殿下,二位祖宗,莫要吵醒了大王,大王才睡呢!” “你滚!” 此处二人异口同声倒是极为默契,五德全哭笑不得,打着哈哈赔笑道,“老奴滚,这就滚!二位祖宗莫要置气哈!都是老奴的错,伺候不周全。公主说不要宵夜老奴便果真不去准备,其实这漫漫长夜不能睡觉不能说话再不能吃东西,神仙也熬不住!老奴这就麻利地滚去给二位取些茶水点心来,二位吃着宵夜谁也不许走,待熬完这最后一更,二位功成圆满都是大王面前的红人了!” 五德全屁颠颠一溜烟跑进西侧院,冷侵晴腰间软剑便指向了炎鸿雨,“老实说,你在何处盯上飞虎?又如何知晓他是本宫身边人?” 炎鸿雨说他来找石飞虎,冷侵晴便怀疑他于鬼面人定然知晓什么,但冷缺心插科打诨不让她深究下去。因为冷缺心有私心,以他之智断不可能想不到这层。他不愿重提过去,不愿意面对现实,可过去关乎朱皇后清白,冷侵晴是一定要弄个明白! “这位将军在幽冥岛西沙几度徘徊行迹十分可疑,本王认定他是奸细。可这位将军的一位故人却说,‘笑话,这是石老将军的孙子石飞虎,说他是奸细天都要黑了!看他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定是公主有麻烦了!’我一听公主有麻烦,自然便盯上他了……” “……”故人!我自幼隐居石背村,何来故人之说?一派胡言! 石飞虎心中大惊,冷汗骤然湿透后背,他一向灵敏、勇猛,被誉为长了翅膀的老虎,一路被人盯梢而不自知,真是无地自容! “那你进来时说尸首……” “咳咳!公主,” 炎鸿雨目光急瞟她左后方,“你瞧五公公这速度,莫非是变戏法?” 只见一行人在五德全带领下闪出阿思门朝这边走来,有的手捧食盒,有的怀抱瓷瓶,还有的提着大铜壶……犹如蚂蚁搬家浩浩荡荡! “我说五公公,难怪父王离不开你,你是随身携带田螺姑娘吗?潋晴宫里的厨子虽不是吃素的,但这吃的喝的说来便来,未免太神了,佩服佩服!” 五德全不愧是宫里的人精,只片刻功夫,小菜点心香茶便整了一桌,要知道此处可是潋晴宫,是冷侵晴的主场哦,他如此轻车熟路驾轻就熟,对这个五德全冷侵晴不由刮目相看。 “回公主,老奴的田螺姑娘就是老奴这双眼睛,老奴办事全仰仗它。它呀回回都看的准,回回都助老奴走在前头,不瞒公主殿下,若事事都等到人需要时才去做,老奴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五德全笑嘻嘻地招呼二人坐下,“二位殿下安心吃着,老奴去周围转转,顺便提醒提醒那帮小崽子们越是天亮前越上紧些,莫要出了纰漏!” “怪道叫五德全,这五公公办事当真滴水不漏!” 炎鸿雨夹了块龙须酥塞嘴里,打心里赞叹道。 “太子且莫忙着吃,你还未回答本宫先前问你话!“ “嗯?” 炎鸿雨又往嘴里连塞了两块荷花酥,鼓着嘴瞪着眼白了一眼冷侵晴,“公主对本王心存疑虑盘问那么多,我哪知道还有哪句话未曾回你!” 他满嘴流油,碎屑齿间乱飞,冷侵晴顿时心生嫌弃:好歹也是皇族,吃相怎地如此难看? “就是先前你刚进来时接石飞虎话来着,说尸首、死人,是指谁呢?还有行尸走肉,可否是心有所指?莫非你也遇见过鬼面人?”冷侵晴强忍厌恶,暗暗吸气抑制住急切情绪,将语速调至恰到好处。 “嗯,好茶!公主这毛尖真真好茶,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炎鸿雨却似乎未曾听见冷侵晴之言,只管低头品茶沉浸茶道不能自拔。 “子虚太子,太子……” 炎青雨眼角余光瞥过冷侵晴,见她如水的眸子里火星急促跳动似乎一触即燃,他嘴角一咧差点笑出声。 “唧”猛干了一杯茶,舔舔嘴角,他这才慢悠悠抬头缓缓说道:“接石将军什么话来着?本王记性不是很好,可否请石将军先开个头?” “开什么头?本宫打爆你的头!” 冷侵晴长长吸了口气将几乎脱口而出的怒骂压回肚里,丢了个眼神给石飞虎。 “末将追踪小桂子和小静子来到西海,发现他们足迹延伸到海边便嘎然而止,茫茫大海若无船只,水遁是极不可能!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末将实在百思不解,便大胆猜测或许它们不知变通一味直走不小心溺水……” 未能完成公主所托,石飞虎很是怅怅然。 “你怎知就没有船?你怎知就无人接应?据说,茫茫西海水域有座忘情崖,崖上有个巫婆,专解世人疾苦,或许,他们去了那里。” 炎青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说道,“唧”一仰脖又干了一杯茶,依然不忘舔嘴角。 外表如此风雅喝个茶竟如此俗气,看来表里不一! 冷侵晴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末将在岸边仔细打探过,无边无际的大海水天一色,莫说山崖便是一个小岛都未曾看见。” 石飞虎瓮声瓮气,眉头紧拧小脸有些难看,他心中恼火,炎青雨信口开河实在可恶! 冷缺心举全国之力封杀巫婆神汉,好容易才消停,炎青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如此说岂不是又要掀起风波连累百姓? “石将军自然看不见!”炎青雨微微一笑,“因为它又名幽灵岛,可不是幽冥岛哦!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这小岛如幽灵行踪漂移不定,有时出现有时消失,可以升高也可以缩短,甚至还能易容变身,偷吃渔船……” “可是瞎扯!”冷侵晴鼻子里哼了一声,“玄之又玄的民间传说怎能当真?” “当一个老渔夫对本王说出此话时,本王亦是不信,但当本王在海边守了一夜,亲眼见它与曙光一同出现在西海,二十四个时辰后又莫名与落日一同消失,本王便信了。” 炎青雨眼前的茶壶又见底了,他已连喝三壶上好的信阳毛尖,人家是品茶,他简直就是水牛饮水,怪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敢情话全是水化的? “太子有幸遇巫婆,本宫有缘见仙子。说来也巧,昨儿夜里嫦娥为本公主跳了一夜的舞,今儿早上才匆匆离去,太子可信?” 冷侵晴眉头轻挑,指尖打了个斐子,哈哈大笑。 “信,公主说什么本王都信!公主千金之体自然不打诳语!” 炎青雨星眸斜过似笑非笑。 “幽灵岛忽现忽隐全凭太子一张嘴自圆其说,若无确凿证据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本公主也知天下之大,稀奇古怪,幽灵岛定非空穴来风,可你卖关子,那本公主便和你死磕到底!冷侵晴咬着唇大眼睛扑闪扑闪。 “证据倒是没有!”炎青雨咕咚又是一杯茶下肚。 “不过要的话亦不难。”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唇瓣勾起,“公主与本王一同前往西海打探一番便知分晓,不知公主可否有兴趣?” “对于无稽之谈本宫向来无兴趣!”冷侵晴耸耸鼻尖,很是不屑。 “据说,岛上巫婆包治百病,她有忘忧草可解世人一切苦难。但她有一个嗜好,偏爱食人心脏,但凡有求于她的人都得献出自己的心脏。” “你当那些人全是傻子!”冷侵晴嗤嗤冷笑。 “公主稍安勿躁,请听本王把话说完。” 炎青雨挤了挤眼睛,嘴巴滑过一丝邪笑,竟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 幸亏是个男儿身,否则定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只可惜,他不是本公主喜欢的菜! “唉,为什么不是前世那张脸呢?”冷侵晴心中叹息。 “那巫婆妖法高明,食人心脏却不令人致死,她用一种形似心脏的劳什子替换心脏,本王姑且称之为心丹……”炎青雨眉头一跳,望着冷侵晴加快语速。 “心丹!” 冷侵晴失声叫道,食指不觉点于唇上,“毒丹,心丹,可否为同一物呢?” 她眼中困惑稍纵即逝,却依然落入炎青雨眼里,他讲述得愈加惟妙惟肖起来…… “古怪至极的是,被心丹替换心脏后,人的记忆顿失,脸部亦逐渐僵化成为鬼面人,从此只听令于巫婆……” 极具磁性的嗓音令传闻听起来更觉毛骨悚然…… “妖言惑众!泱泱梦国,朗朗乾坤何时竟有如此妖言泛起?” 寝殿里忽地传来冷缺心一声嘶吼,两人腾地站起正欲进去打探,又没了声响。 “父王?父王可是醒了?” 冷侵晴蹑手蹑脚靠近寝殿,隔窗轻轻唤道,却只听呼噜轰鸣…… 第十七章 心生嫌隙 天亮了,霞光散尽,红日高升,拜絮宫后花园,一轮幽月却强挂树梢不肯西沉。 蓦地,一声婴啼冲出窗棂刺破宁静,“呜哇,呜哇,啊……”凄厉断肠的哭闹响彻拜絮宫。 “见兰!见兰……” 梅若絮腾地坐起,恶狠狠地盯着外屋,眼睛里蛛丝血红,“小蹄子皮痒了是?” “娘娘,奴婢一直抱着小太子未曾撒手片刻!娘娘若是不信,摸摸太子被褥便知。” 红肿双眼满脸憔悴的宫女见兰,急步跑出碧纱橱,她怀中一个周岁左右的男婴哼哼唧唧哭闹不止。 “娘娘您看,是太子又梦惊了!” 见兰声音嘶哑,跪在梅若絮脚下将男婴托起,那男婴模样倒是挺周正,只是脸色青白眼圈乌青,皱着鼻子闭着眼睛只管扯直了嗓子啼哭。 不过此刻哭声已转虚弱无力,“嗯,嗯,嗯……”如同觅奶吃的小乳狗般呜咽,大概是久哭伤了神了! 梅若絮脸色铁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眉头揪得能夹死蚊子。 昨夜挨打回宫,本想着晚上好好吹吹枕头风参冷侵晴一本,谁知冷缺心竟留宿潋晴宫了! 她实在心有不甘,为引冷缺心回宫,她不惜拿儿子做棋子施展苦肉计,狠狠惊吓了一下她的宝贝儿子。 哪知没把冷缺心引回来,她宝贝儿子却吓丢了魂,凭她怎么安抚镇静都无效。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华子……” 梅若絮只刚唤出三个字,拜絮宫总管太监邬小华便急忙回道,“回娘娘,太子被褥里冰凉,小奴才摸过,见兰没有扯谎!” “去,看看大王回宫了没有!”梅若絮不耐烦地摆摆手,“一个个都是死人,只会杵在这儿!” 小华子脚底抹油向宫门口蹿去,犹如惊弓之鸟。 他昨夜没将冷缺心请回,拜絮宫真成败絮宫了,一片狼藉!太子有哭没哭闹一宿,太医叫魂收惊喂药忙一宿,梅若絮责太医骂太监打宫女砸动摔西发脾气,足足闹至天亮才消停。 “唉!这日子……变天了?” 小华子心底不安! “咯吱!” 沉重的宫门卜一打开,他瞧也没瞧便撞了出去,但他一条腿与脑袋已在门槛外时,一个比他更急更快的人影劈脸闯了进来,大脑来不及指令,但肢体已做出了选择,“嘭”的一声,硬生生往旁边倒下。 宫中多年养成的礼仪规矩已刻在骨髓,这救了他一命。失魂落魄的他险些与冷缺心撞个狗啃食,这有多悬! “狗奴才!” 冷缺心已破口大骂,早上他走得急帽子本来就虚扣于头上,这一闪躲几乎令他威风扫地。整整帽子,他照着地下的小华子抬腿就是一脚,“冒冒失失的,赶着去寻死不成?” “小华子拜见大王,大王吉祥!”小华子连滚带爬翻身跪倒。 “太子可是哭了一夜?”冷缺心三角眼里怒火交织,看小华子虽是呲牙咧嘴一系列动作倒是完成得干净利索,再联想他平常并非冒失之人,如此失态只怕是小太子堪忧。 “回大王,非也,太子并未哭一夜,都是外边人瞎传!太子,断断续续时哭时睡,算起来一夜也睡了一两个时辰。”小华子战战兢兢字斟句酌。 “都是一帮废物!” 冷缺心骂骂咧咧,又一连踢翻几个跪安的太监宫娥,才大步走进殿,此时梅若絮已委屈巴拉地迎了出来。 “大王!大王你可来了,太子他,他……” “一个小儿夜啼你便慌了神,贵妃先前医术莫非是装的?” 冷缺心猛然将跌跌撞撞扑入他怀的梅若絮狠命一推,目光冰冷凌厉,满面怨色,“朕要你何用?” “大王息怒!太子受惊昏迷众太医束手无策,幸得娘娘救治才苏醒,娘娘说太子惊了魂得收惊,无奈娘娘身子有伤实在无力……”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小华子脸上,殷红的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他脑袋“轰”的一声,瞬间傻了! 往常大王与娘娘闹别扭,只需他们说娘娘如何贤惠如何委屈,大王便不计较,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华子!大王问话岂容你一介奴才插嘴?”五德全扬手吹吹手心,用力瞪了一眼小华子,心中鄙夷,“大王此时七窍生烟,你竟然还揭短,太没眼力劲儿了!“ “拜絮宫还有没有规矩?贵妃平日里就是如此治宫?太子哭泣不止,必定是天生慧眼看出了什么不祥之端倪!若太子再不见好,你们合宫上下与他陪葬去!” 冷缺心脸色阴郁不见一丝温情,小华子浑身打起了寒噤,“这是,贵妃娘娘失宠了么?” 昨夜他请冷缺心回宫未果,便一直感觉哪儿不对劲,此刻,他终于看出冷缺心对梅若絮态度与往日有天壤之别。那不加掩饰的厌恶,令他看了都觉心中发冷,不过十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大王对贵妃便如此心生嫌隙? 他昨日一早被梅若絮遣出宫办差至夜方归,归来又脚不沾地赶去潋晴宫请冷缺心,中间的确错过了很多。 “大王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出身民间就不该进宫为妃,怎比朱皇后出身世家?臣妾不该贪恋大王恩情仰慕大王风华,臣妾原该一辈子给朱皇后作贱婢才是!我可怜的儿啊,你千不该万不该投胎到为娘腹中,儿啊,若你有个好歹,娘亲,娘亲也不活了!” “你!贱人如此矫情……本王,” 梅若絮双眸噙泪,娇喘嘘嘘,扶着见兰浑身哆嗦犹如风中弱柳,冷缺心听她张口朱皇后闭口朱皇后,早气得说不出话来,有心治她个重罪,又恐病弱的小太子年幼不适,更恐此事流传出去遭天下人耻笑! “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就不要闹腾了。现太子病着,再将王上气出个好歹,娘娘岂非成了梦国千秋罪人?” 场面极近车祸现场难以收拾时,炎鸿雨忽地飘然而至。 “你,你是……”梅若絮蓦地盯着冷缺心,“大王!” “子虚国太子,贵妃又不是没见过?!”冷缺心松了口气,高声道,“他是本王请来给太子收惊的,贵妃不必大惊小怪失了体统!” “是呀,娘娘放心,小太子受惊失魂而已,有小王在,无妨!” 炎鸿雨瞅瞅梅若絮微微一笑,神色极为胸有成竹,冷缺心惊讶之余更觉颜面尽失。 “小王自幼爱看医书对小儿受惊颇为熟稔,但若无宝物在手小王亦不敢夸下海口。” 似乎看出冷缺心不自在,炎鸿雨取下挂在腰带上一直把玩的平安扣,神情庄重,“此玉乃一位得道道长所赠,极具灵性,小王自佩戴它后再无噩梦。” 炎青雨三岁那年失足坠入荷花池,昏昏沉沉睡了十日,他母后在道观跪了十日,正绝望时一游方道长翩然而至。 那道长掀起炎青雨眼皮只瞧一眼,便说他是丢了三魂走了七魄,若无千年鸡骨古玉召唤怕是醒不来。她母后一听更绝望了,那玉向来只出现在民间传说里,谁也没见过! 可是那道长却自袖中摸出一块玉佩仰头大笑三声,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炎青雨就是他寻找半生的有大造化的有缘人。难怪今天他会莫名打死一条大蛇,敢情蛇腹中这千年鸡骨古玉是上天为炎青雨备下的…… 此事子虚国王宫上下无人不知,炎鸿雨说起来自然无障碍。他掌心里的平安扣便是当日道长救炎青雨的那块鸡骨古玉,后来道长将此玉送给炎青雨作护身符,在三界碑炎青雨又将此玉转交炎鸿雨。 平安扣肉质均匀色如象牙,比羊脂玉还要白,千不千年不知道但一望而知是玉中极品,不过是否真如炎鸿雨所说那般灵验?冷缺心翘首以待! “玉神在此,莫惊莫怕,游魂惊魄速速归来。天门开、地门开,玉神召唤,土地山神送魂来……” 小小平安扣在太子额上来回滚动,炎鸿雨口中振振有词。 约一盏茶时分,小太子炎子惜睫毛忽然剧烈颤动,“呼”地吐出一口长气,翻身甜甜睡去。 窗外暗中打探的冷侵晴终于将心放回肚里。 早上冷缺心携炎鸿雨匆匆离开潋晴宫,她暗中紧跟随。 虽恨梅若絮入骨,可小太子毕竟无辜,太子抱恙她很是担心,现见他无事她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 她欠了欠腰正待离去,墙内飘出的一句话却让她又止住了脚步…… 第十八章 一场闹剧 “大王,太子此次惊厥非同寻常,日后极易复发,为除病根,最好再行脱敏治疗。” 何为脱敏?重现受惊场景,让病人反复接触令他受惊之物直到不再害怕为止。 听到炎鸿雨说脱敏治疗,冷侵晴顿时替小太子感到悲哀! 她时刻想着报仇,却从未想过要将他卷入其中,可惜,他的娘亲却不这样想! 看来小太子并不是她想放过便能放过,冷侵晴心中叹惜,偷眼瞧了瞧窗内。 “不!不不!大王别听他的!一次惊吓几乎要去太子一命,再如此折腾,太子小小身躯怎禁得住?”梅若絮尖叫,指着炎鸿雨疯了般叫骂,“你居心叵测,提亲是假欲借机除去我大梦太子才是真!我看那鬼面人定是你搞的鬼,否则之前王宫安宁太子从未受惊过,你一来便受惊,且只有你才能收惊!!” “娘娘说话请三思!传言梦国王宫闹鬼面人也非一日两日,如何便一口咬定是近日小王搞的事。若果真如此,那么请问贵妃娘娘,”炎鸿雨耸耸肩膀,气定神闲道“您怀孕只八个月便诞下太子,据说是因鬼面人受惊而致早产可也是谣言?” “梅妃!” 冷缺心脸红到脖子根,“你看护太子不周还有脸在此胡扯,子虚太子何等尊贵岂容你诋毁?下去自掌嘴二十!” “王上息怒!请王上饶恕贵妃,俗话说关心则乱,贵妃也是担心太子才口不择言。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太子受惊原委,替太子拔除病根!”炎鸿雨顷刻间表情肃穆,“儿臣并非小气之人!” “禀告大王,奴婢见兰有话回!” “奴婢昨日午后带太子在御花园玩耍,奴才们放起了风筝,金灿灿的龙凤红艳艳的锦鲤在天上飘着,太子好不欢喜!忽地一阵风来,不和从哪儿飘出一张鬼脸挂在树上,与太子恰巧碰个正着,太子尖叫一声那鬼脸又不见了。晚上,太子便哭闹起来……” “贱婢竟敢撒谎!”梅若絮如野狗般扑过去照见兰脸上就是一巴掌,“昨儿个夜里你分明说树上飘着鬼面人!” “娘娘恕罪!奴婢说的就是鬼脸,并未加上人字,那鬼脸轻飘飘一晃而过,奴婢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但可确定不是鬼脸面具便是鬼脸风筝,绝不是什么鬼面人!娘娘昨夜忧虑太子心不在焉指定是听岔了!” “好一朵贱兰!枉本宫平素待你不薄,关键时刻胆敢擅作主张!等着,看本宫日后如何将你那心眼一个一个挖出来下酒!” 近墨者黑!梅若絮自以为的心腹在生死关头怎么可能舍已护她?当前情形傻子也能看出,若是谁再说遭遇鬼面人那第一个死的定是她! “以后的事谁知道,先顾了眼前再说……” 梅若絮恨得咬牙,见兰只装没看见。 空气骤然凝滞! “禀告大王,禀告娘娘,奴才昨夜办事回来经过冷宫,在西北拐角处捡得一面具,蓝脸红发绿眼睛如同一张鬼脸,莫非便是见兰所说鬼脸?可否取来一看?” “反了!你们统统反了,有事都瞒着本宫,我先毙了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狗奴才!” 梅若絮气得瞬间只想掌劈了这两个自以为是实则木瓜一样的奴才! 太子受惊,她原本有两套设计,如下: 夜里她扮鬼惊吓太子,而后咬定是见兰白日里闯的祸,她不该将那放飞了的风筝又带回来以至于带回不干净的东西。她告诫见兰,冷缺心最忌讳鬼神之说,为保命她最好别提鬼,若大王责问,说是鬼面人惊吓到太子便是,反正王宫关于它的传说一直没停过。 搞定见兰,梅若絮又恐鬼面人之说太过无稽冷缺心生疑,便又备下预案。他设计小华子凑巧在冷宫附近捡拾到鬼面人面具,继而她假意与他讨论太子受惊之事,暗示小华子,是住在冷宫里的人故意装扮成鬼面人,目的谋害太子。她叮嘱小华子收好面具,大王来了以后看她眼色随机拿出。 她设想届时冷缺心来到,见兰一口咬定太子为鬼面人所惊,而她则一旁仔细判断冷缺心对鬼面人态度,若发现有异,便使眼色于小华子,小华子即赶紧呈上鬼脸面具,并特意说明在冷宫附近捡到,且不止一个。 她乘机作全面总结,指出定是有人假扮鬼面人有意谋害太子,是见兰看错了,然后再将话头引向冷宫,暗示嫌疑人在冷宫…… 谋划滴水不漏,可如今一个更改台词,另一个又不看她眼色行事,结里,她处心积虑一盘好棋被他们下得稀烂! “娘娘息怒,莫要失了体统!有大王做主,天塌不下!” 她被五德全按着不能动弹,只有任由见兰接过面具两眼放光一口肯定太子见到的就是它! 冷缺心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瞟过见兰,“唰!”落于梅若絮脸上,登时瞳孔如针! 眼下正是“忙趁春风放纸鸢”的时节,偶有一个两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花园也不稀奇,正巧吓到太子也不无可能,你梅若絮又是鬼面人又是有人假扮鬼面人……你是何居心? “完了!”梅若絮心下叫苦,“冷缺心最恨借机生事,事小闹大,这可怎么逆转?”正心乱如麻,炎鸿雨呵呵笑了。 “好,好!太子果然有福之人,如此神速便找到病根。恭喜大王!”他走向梅若絮拱手道,“明日请娘娘多带上人手,太子仍叫见兰抱着到昨日放风筝之地,着人把这面具挂上树,让太子瞧见,再取下让太子看真切,再亲手将那面具撕了烧成灰,这病根便除了。” “梅妃惭愧,梅妃谢过子虚太子……” 梅若絮装腔作势百般谢过炎鸿雨后,又打叠起千娇百媚鼓捣着冷缺心回赠炎鸿雨礼物,欲将气氛推至热闹。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哈哈……大喜,大喜!听闻太子无恙,永昌恭喜父王!” 银铃般的笑声忽地自角门外响起,冷侵晴满面春风疾步进来,慌得宫女太监们下跪不迭,“参见永昌公主,公主吉祥!” “永昌公主消息灵通不说,来得竟也如此神速!莫非有千里眼顺风耳,外加飞毛腿?” “父王,儿臣担心太子安康几乎一夜不眠,特起个大早将潋晴宫千年人参送来给太子滋补身子。”似乎没听见梅若絮打趣,冷侵晴正眼也不瞧她,径直走向冷缺心。 “永昌有心!”冷缺心冰霜脸瞬间融化。 “多谢永昌公主!”梅若絮面上笑容不仅不减反而列灿烂。 “贵妃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冷侵晴清亮的眸子停在鬼脸上,嘴角梨涡盛开,喜出望外,“哎呀,这不是昨儿个我丢了的风筝,谁捡的?那断线的风筝都带着病气可不能捡!” “公主说,这鬼脸风筝是公主的?”梅若絮极为吃惊。 “对呀!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大病小病缠身嘛,好不容易昨儿个身子爽利,荷菊便提议放风筝。我想啊放风筝可去病根,那就去罢。因此特意选了个鬼脸造型,也特意选了偏远僻静的御花园西北处放。哈哈,没想到昨日还抓了只野鸭,对了,梅贵妃,那野鸭滋味如何?下回……” 说到野鸭冷侵晴絮絮叨叨兴趣大发,冷缺心只有苦笑,他心中叹道:“天意,天意!儿啊,你夺你姐王位,被她吓一下也应该。” “那野鸭味道极美,太子喜欢得紧!本宫再次谢过公主!公主咱不说这个了,说说眼下,你看子虚太子为给咱们小太子治病劳心劳力,”梅若絮急急打断冷侵晴,摇着冷缺心一角袍袖,嘟起唇瓣撒娇,“大王,咱们可当真得表示一下了,否则,咱们大梦国岂不被人笑话小家子气!” “梅妃如此说,显然是不拿小王当一家人了!”炎鸿雨唇瓣勾起,“小王此次为婚事而来,大王当真要谢,不如今日便定个吉日,尽早将公主赐予小王带回子虚了却父王心愿。小王亦可名副其实在王上面前自称小婿。” “你!你……” 冷侵晴不妨他会说出此话,登时涨红了脸。 “过端午咱们永昌公主就十六了,可圆房!”梅若絮瞧瞧炎鸿雨,嘴边荡起笑纹,“大王,是得择日为他们完婚了!” “这个,完婚可以,但要将永昌带回子虚还有待商榷。”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眨眼便要送给子虚国,冷缺心顿感不爽,“当年定亲时可是说好了的,是子虚国王子入赘梦国。” “王上,此一时非彼一时,若公主仍是未来女帝,小婿倒可以辞去太子之位入赘,如今公主……并未背负江山社稷一身轻松,倒是小婿……唉,岂有堂堂太子放弃江山倒插门之说?再者自古男婚女嫁,王上莫要乱了规矩!” “哈哈……贤婿风趣得很!”冷缺心打着哈哈,“嗯嗯,这事好商量,不急!” 太子年幼,若得力助手冷侵晴远嫁,孤掌难鸣,梦国局势还真是堪忧……冷缺心心中暗暗盘亘,“得想法子与子虚国,不,关键是眼前这位太子好好商议,将永昌留下……” “再过五日是太子周岁,待太子周岁后再议此事,贤婿意下如何?”冷缺心满脸堆笑,“盛宴广邀天下名士,那乌有国国君病重,特派出神秘嘉宾前来赴宴,据说那神秘嘉宾神通广大在乌有国只手遮天,贤婿就不好奇一见?再者机会难得,咱们三国借机歃血为盟重现百年经典,不香吗?” 第十九章 一份大礼 “香,真香!想不到在我们眼中弃之无用的柚子皮,竟被你们做成天下美味,果然是吃在梦国!啧啧……” 潋晴宫沁芳亭,炎鸿雨大快朵颐,对着小楠木圆几上四五个红绿白黄的芙蓉小盏赞不绝口,“说真的,公主,在我眼里,除去江山唯有美食才香,那个劳什子,三国歃血为盟,在我看来还真的不香!嘿嘿,若非是垂涎梦国美食,我对令弟周岁盛宴还真没兴趣!” “所以本公主巴巴地备上这一桌子开胃养胃小菜,为的就是方便你在那日敞开肚皮吃不伤脾胃!”冷侵晴举杯敬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您一瞧便是风雅之人,自然眼里有日月舌下识乾坤,对那茹毛饮血虚伪做作之流分外嫌弃了!来,为您的慧眼清心干一杯!” “哈哈,哈哈……”炎鸿雨大笑,“公主果真如此看待本王?”不等冷侵晴做答,他手指轻轻转动酒杯,说道,“本王心同杯中酒,透亮着呢!公主今日如此殷勤,断不是折服本王魅力,更不是看在本王是你未来夫婿份上,说,吃人手短,公主有何事求于本王?只要本王能做到定然相帮!”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舒服!”冷侵晴竖起大拇指赞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民间有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按理我应随太子嫁去子虚,可我母后还在冷宫,要我丢下她不管,此等不孝之事我委实做不到!大婚之事还请太子三思!” “公主果然够真诚!本王就喜欢这样的!”炎鸿雨一口干了杯中酒爽快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本王来梦国只为求公主答应本王一件事,若公主答应,本王也定助公主达成心愿!” “何事?” “公主莫问,日后便知,此刻只需答应即可。” “……”现在不说日后说,莫非是想拿住把柄便于婚后制约本宫? 冷侵晴在拜絮宫听得小华子说在冷宫附近捡搜到鬼面人面具,她便明白太子受惊是梅若絮为陷害母后而设苦肉计。 说起来梅若絮计划落空,炎青雨起了关键作用。冷侵晴庆幸同时对炎鸿雨起了浓厚兴趣,两世迥然不同的炎青雨倒有一点相同,智谋与功夫都深不可测。 “一生一世一双人!青雨,青雨,永别了!” 冷侵晴心中暗暗与前世的炎青雨作别。她是个好姑娘,明白心中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眼前人时,便挥刀斩情丝。只是她这里一动念头,远在天边的炎青雨喷嚏又响起。 “阿嚏,阿嚏!” 一连两个喷嚏,炎青雨身上草垛震动,乌程程连草带人死抱他不放,“夫婿,你是我夫婿青哥哥,我发现你了,还躲!” “冤家路窄,路窄,唉……”炎青雨心中叫苦。 太平一八七年十一月十一日,为调查朱紫仪冤案,炎青雨来到乌有国寻机接近乌有国国君乌龙浩,可一个月过去却毫无进展,一晃十二月十四日朱紫仪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急了,照此下去,十二月底冷侵晴也将奉召回宫,并于二月二日坠崖。 他决定返回梦国。可就在十二月十五日这天,他离开乌有国京都盛京不到两个时辰,便在乌龙山崖救下乌有国小公主乌程程。 乌程程说她三岁那年重病一场被一道一尼救活后便跟着那尼姑在外修行,上个月听说姐姐病重才回宫。 她姐姐大公主乌倩倩自从撞破婢女花姐与驸马偷情流产便留下病根,一直郁郁寡欢,为防止妹妹走自己的老路,因此借病求乌龙浩让妹妹回宫,嘱咐妹妹未雨绸缪,赶紧自己找夫婿。 乌程程因此向乌龙浩提出张榜比武招亲,可是,诡异的事发生了,每次比武选出来的招亲候选人总是活不到第二日进宫。 那些死去的准驸马一律面色狰狞,尸体干枯,但身上找不到伤痕。这下留言四起,有的说乌程程在外习了妖法以招亲之名暗炼邪术,有的说她命里克夫,总之是再也没有人敢来参加招亲。 满是疑虑的她想回山找师傅帮忙解开疑案,不料在乌龙山遇到鬼面人。 炎青雨出手相救乌程程一则出于侠义本能,二者更因那鬼面人,听乌程程一说,便和乌程程回到盛京。 他假装是应征比武招亲的,在打败了几个应征的武士和乌程程后,他作为乌程程未来夫婿在驿站住下。当晚三更,果然有鬼面人偷袭他,那鬼面人极度凶惨他无法活捉,只能用赤日神功将它们化成灰烬。第二日,他作为驸马进宫见乌龙浩,将昨晚奇事上奏,乌龙浩大喜封他为大将军全力负责彻查此事。 算了算距冷侵晴遇难还有些时间,他便留下。可乌程程却假戏真做,屡次催着乌龙浩下旨与他完婚。他以各种借口拖延,终于在最后一次,乌龙浩说正月不宜婚配,婚期定于二月一日时,他在错过了正月十六日赶回子虚阻止炎鸿雨向父王献策退婚,再不敢拖延,加紧研发飞行神器,终于在正月三十日夜半搞定…… 后来,他在三界碑拦下炎鸿雨与他达成协议后,又赶回乌有国,因为上次在乌有国他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事关三国安宁,他不得不去。结果在乌突突村再次遇见乌程程。 …… 乌有国那边乌程程上赶着追炎青雨,梦幻国这里冷侵晴主动约见“炎青雨”,两个炎青雨桃花正旺! “罢了,既然日后要与此人朝夕相处,欲占上风,得知己知彼才行。” 冷侵晴心中斟酌,索性主动一点,于是当晚,便以替幼弟冷子惜感谢为名约见炎鸿雨欲探底细。 不想炎青雨却更为爽快,直接说出他此行另有目的,且提出条件。 冷侵晴瞬间沉吟不语。不过两人日后是要成亲的,她倒也没往别处多想。 “公主为难也是人之常情,这样,五日后本王送公主一份大礼,公主收下再决定,如何?” …… 五日后,甘泉宫,泰和殿,礼炮齐鸣,燕乐不停。 太子周岁盛宴隆重开席,碟、盏、盘、碗、盆,杯、瓶、壶、缸、坛;冷、热、干、稀、糯,花、果、鱼、兽、禽,真是穷天下之美味珍馐,搜世外之佳酿杜康,极尽奢华! 酒席自殿内一直排列至台阶下广场,凡五品以上官员都来祝寿,王公大臣就殿内,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就丹陛(台阶之下的月台)上,余者就青幔下(广场)。 歌舞杂耍,美酒佳肴轮番上阵,酒宴空前热闹,亢奋的情绪约摸持续两个时辰,渐渐地,席间笑声有些干巴起来,众来宾眼耳口鼻五脏六腑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忽地自后台飞出一朵红花,花瓣绽放时一道红光破壳而出在空中盘旋,划出一个巨大的“寿”字后缓缓落于舞台中央,是一个红衣舞者,此时刚劲的鼓乐恰到好处地响起…… 舞者,一袭红衣艳若烈火,翩翩兮犹如火凤起舞;一把银剑笔走蛇龙,闪闪兮好似长虹贯日。那三千青丝自白玉冠中倾泻而下,凌而不乱凭风劲耍! “好!” “公主好身手!” “天下第一女娃名不虚传!” 众人目瞪口呆。有暗吞口水的,有垂涎三尺的,有艳羡嫉妒的,有顶礼膜拜的…… 最后一个节目,冷侵晴男装打扮亲自舞剑为太子庆生,惊艳至极! 气氛推至高潮,人人目不眨睛时,却自空中“啪嗒“掉下一只白鸽。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沉鱼落雁?它瞧见公主舞姿太美,惊讶得忘记该怎么飞了! 众人瞠目结舌时,早有侍卫将白鸽捡起上报冷缺心。 “此鸽全身雪白脖子比寻常鸽子竟长了许多,”五德全捧着白鸽给冷缺心看,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模样,“有如白鹤!大王,好兆头,寓意太子鹤龄永继。” 冷缺心龙颜大悦,不由多瞧了白鸽两眼。 就那么两眼,他笑意浓浓的脸便如同忽遭霜打!他猛然夺过百鸽掀开翅膀,顿时藏在翅膀下一个白色绢袋露了出来。他探着两根手指小心地自袋里抽出一个迷你手卷,脸已凝结成冰。 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两年前朱紫仪与人通奸,奸情败露之导火索亦同此鸽! 此刻信鸽在手,两年前情境几乎再现,冷缺心眼前一阵昏暗。他颤抖着打开手卷,只瞟了一眼,便觉喉头一股腥味,血气翻涌没压住,一口血已溢出喉咙。 “将梅若絮贱婢拖出宫去乱棍打死!来人了!”冷缺心双手攥拳脸几乎变形。 群臣不知何故面面相觑,侍卫们迟疑地望着梅若絮,不敢动手。 …… “还不动手!你们都聋了?朕再说一遍,梅贵妃即刻免去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拖出宫去乱棍打死!” “大王饶命,饶命!” 这下不仅侍卫听清楚了,梅若絮也反应过来,她惊得魂飞魄散,“臣妾不知犯了何罪?如此糊涂受死,臣妾不服!” “贱婢,你干的好事,你自己不知?” 冷缺心恶狠狠走向梅若絮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 “臣妾,臣妾实在不明白,请大王……” 梅若絮眼冒金星,顾不得满身狼狈挣扎着爬起,抱着冷缺心大腿哀嚎不已。 此刻殿内只剩冷侵晴、右丞相、兵马总元帅、炎鸿雨等几个至亲大臣,人精五德全见势不妙早已传令退席,更是遣专人支走了乌有国使臣,冷缺心再无顾忌。 “贱婢,瞪大你的狗眼给本王念出来!” 他右手掐着梅若絮下巴,缓缓打开左手,一个白色小卷“咔擦”打开,几行娟秀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乌云密布我心境,龙君吾爱何日临?浩浩荡荡相思意,只待城破与君倾!” 梅若絮一口气念完,蓦地发出一声尖叫,“冤枉啊!臣妾冤枉……” 她全身如烂泥瘫倒在地,竭嘶底里喊道,“大王,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臣妾!” “陷害你?那他为何不干脆落款署上你大名?”冷缺心鼻子里一声冷哼,“何须这般藏头露尾?” “父王息怒,小心中了贼人奸计!”冷侵晴瞟了瞟手卷。 手卷用一尺白绢做成,绢面粉色缎带横平竖直围出一个个小格子,圆润妖娆的黑色小楷嵌在格子里整齐漂亮。 再眼力不济,亦可一眼瞧出手迹出自梅若絮之手,“点”欲尖却圆得夸张,“挑”欲尖却锐得吓人,“弯”扭捏作态,“钩”半曲半直…… “无称呼无落款一首打油诗而已,父王怎能因此而恼贵妃?” 冷侵晴心中暗喜,面色却甚是好奇。 “公主不知,此乃藏头诗,”炎鸿雨煞有介事,“前三句首字合起来正好是乌有国国君之名讳,乌龙浩,公主试着将它与第四句连续一读。” “乌龙浩只待城破与君倾相思。”冷侵晴脱口而出,猛然掩住了嘴巴。 冷缺心面色狰狞,翻转手卷,果然,梦国京城城防图赫然在目。 “为何我的女人总是与乌有国那混蛋勾结?” “为何老套的剧情总是一演再演?” 冷缺心红着双眼盯着梅若絮几乎要将她吞了! “还不快动手?速速将贱婢拖出宫去……”他一脚将梅若絮踢飞,几乎是咆哮着。 “冤枉!大王明察,臣妾冤枉!”梅若絮连滚带爬回来,又徐速抱住冷缺心大腿不撒手,凄厉喊叫,“他们盗得了臣妾的字,设计谋害臣妾……” “住嘴!” 她真是聪明!不否认手迹,反而生了个新词,盗字。 冷缺心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肯容她解释,只是一叠声喊着将她乱棍打死。 “大王息怒,息怒,莫伤了身子……” 殿外王公大臣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求饶。 “今日太子生辰,实在不宜大开杀戒,请大王看在太子份上,暂且将梅贵妃押入大牢。” “父王,俗话说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若贵妃真是如此不堪,先关一日明日凌迟处死亦不晚。”冷侵晴搀扶着冷缺心轻轻擦拭他头上冷汗,声音极其温情,“若世间真有盗字绝技,冤枉贵妃娘娘事小若是酿成悲剧就来不及了,不如听她说说如何盗字?” 第二十章 今非昔比 “……” 逼视梅若絮,冷缺心目光里全是鄙夷,梅若絮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弥漫着惊惶怕死之丑态,令他反胃! 眼前蓦地晃过一张冰冷高傲的绝世美颜…… “大王既不相信臣妾,臣妾又何必多费唇舌?任凭大王你处置便是!” “紫,仪!” 与朱紫仪那高傲、圣洁的气质相比,梅若絮果然一副贱婢相! 冷缺心失口叫朱紫仪,终因太久没有唤过这两个字而喉头发紧,只发出轻轻两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字,咦!” “大王容禀,贼人裁切臣妾书法,将字一个个重新排列装裱,即为盗字。” 梅若絮以为冷缺心在追问如何盗字,暗松了口气。 “大王若不信请仔细查看手卷,粉色缎带下有秘密!” 高超的装裱技术足以以假乱真,但若有内行指点,那也是极易拆穿,只要冷缺心肯听她辩护肯给她时间,那就不怕了。 “大王,此处果然有拼接痕迹。”炎鸿雨揭开白绫上粉色缎带,“大王您看,字字皆是单个裱糊上去,此信若是娘娘所为,一气呵成写好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怪道那格子瞧上去有些画蛇添足,原来是不得已而为之,幸亏梅贵妃识得此术!”冷侵晴瞧着梅若絮赞叹不已。 “贵妃娘娘如此见多识广,聪明机警,令小王好生佩服,佩服!” 炎鸿雨阿谀奉承总是那么及时,不过此刻的,我喜欢!冷侵晴眼角偷瞧炎鸿雨,心中划过一丝惬意。 “太子差点失去娘亲,好险哪!”她扶额回眸冷缺心,忽又作欢喜状,“不过,贼人奸计终究落空,恭喜父王!” 她轻摇冷缺心衣袖,面上光彩粲然,顾盼生辉的双眸中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娇憨妩媚竟隐隐流出,炎鸿雨不觉心旌摇荡! 他轻咳一声,别过头紧盯梅若絮,满脸八卦道:“小王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说过盗字之说,贵妃以前为朱皇后婢女果然屈才了,好个真人不露相,贵妃真高人也!” 炎鸿雨声音极轻,但“朱,皇,后,”三字落在冷缺心耳里却如同三声炸雷! 冷缺心盯着梅若絮,目光阴郁…… 当年朱紫仪之事他本不相信,可是白纸黑字他无法解释,况且那信未及他仔细研究便被毁,成了他永远无法解开之痛! “贱婢!你既知贼人有此技能当年为何不提醒朕?当初那信与今日此信同出一辙!” 似乎听到他心底暗语,梅若絮打个寒噤,匍匐在地,哀声说道:“大王明鉴,臣妾也是前两日偶得此说,之前并不知晓!” 冷缺心暗恨梅若絮,但此刻口中自然不能说出,他扫视殿内,冷冷说道:“梅贵妃遭人陷害,朕深感心痛,然,此事关系梦国声誉,便到此为止。今日之事若有外传,重罚不赦!” 说到‘重罚不赦’,他声音陡然高涨,而后,他略显疲倦地说道:“都退下!” 众人跪拜次第离去。 “永昌,你娘亲,可还好?” 冷侵晴是最后一个离去的,前脚刚迈过门槛身后便传来冷缺心的问话。 “父王可是健忘,儿臣哪来的娘亲?”冷侵晴驻足望了望殿外回眸一笑,“父王可是问冷宫中那个女人?儿臣自与她断绝关系便再未见过!” “糊涂!”冷缺心一声断喝,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毕竟生养了你,抽空去看看她!” 冷缺心声音细若蚊吟。 “什么?请父王再说一遍,”冷侵晴眉头一皱疾步来到冷缺心身旁,“父王可是龙体欠安?为何声音如此虚弱?” “父王只是有些乏了,无妨。”冷缺心神色颓废不敢直视冷侵晴,“你,去看看你娘亲!” “可是,可是父王,师出无名且人多口杂……” 冷侵晴似乎颇有为难,她下意识地捏起项链上的扳指揉搓着下巴。 这个扳指还是那日冷缺心所赐,她戴自然是太大了,便索性将它串于项链上,倒也挺别致。 “除去玉玺,扳指是父王唯一象征,你有了它还担心什么?”冷缺心一把拽下她帖于唇上的扳指,“父王赠你扳指可不只是用来保护你大拇指的!” 这个女儿只要遇到为难事便用大拇指磨蹭下巴,自小到大从未变过,下巴上那个美人窝怕就是这样按压出来的。 冷缺心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冷侵晴转身离去。 “谢父王!”冷侵晴面色淡定实则内心欢呼雀跃,“母后,虽然乌云尚未全拨开,但自今日始,你苦尽甘来了。” …… 半月后,拜絮宫。 “见菊,我方才听到冷宫那边热闹非凡,不知为何?” “可不是,我也听到了,我偷听了会子,有男有女谈笑风生的,哪里有半点冰冷凄凉气氛!” “听说昨日晚膳后,永昌公主连夜给冷宫送了两名侍卫,两名侍女和一位厨娘……” “嘘!小心娘娘听见!” “咳,这半个月,娘娘哪天不是睡到日头爬上屋顶才起?放心,大王不来,娘娘就跟丢了魂似的,没那劲儿了!” 清晨,梅若絮正在梳妆,见菊、见梅、见竹几个收集花露归来的大宫女照例在院中扎堆说着悄悄话,却不知她今日偏起了个大早。 “小华子!” 梅若絮气得浑身颤抖,刚拭的胭脂水粉掉了一地,“冷宫那边情形有异,为何不尽早禀报本宫?” “回禀娘娘,这些日子,拜絮宫有些霉运,奴才想慎重些,打探清楚再回话,不想宫女这般嘴快!” 邬小华匍匐在地,言辞恳切。 “回禀娘娘,奴才听得千真万确,若有半句不实不得好死!”见菊慌得赌咒发誓,“若邬公公即刻前去定能逮个正着!” “住嘴!小蹄子越发来劲儿了是?掌嘴二十,自己动手!”梅若絮一声暴喝,那盯着见菊的眼神似乎要吃人。 头发长见识短,都是一帮蠢货!荷菊如此,见兰如此,你又是如此!遇事便咋呼,若都似小华子那般能静心反思,本宫何至于如此尴尬? 邬小华之言梅若絮颇为赞同,冷侵晴自打狩猎归来便如同开了挂,与她交锋,她是屡屡受挫,日后行事可得千万仔细才是! 眼瞅见菊脸如发面馒头般肿胀,众宫人瑟瑟发抖不再吱声,梅若絮沉下嗓音道:“都给我下去把嘴管严实!日后有事向邬公公禀报,若再私下聚众议事各掌嘴五十!” 喝退宫人,她悄悄出门而去…… 见菊说的有鼻子有眼,冷宫定然有变故,倘若只派小华子去只怕压不住场,她决定亲率暗卫走一趟。 冷宫距拜絮宫倒不远,穿御花园抄近道,一盏茶功夫她便来到冷宫大门前,只见宫门虚掩,门口一个侍卫也没有。她探头往里瞧了瞧,半个人影也不见,一片寂静! “果然有鬼!怕是来头不小……”她暗自点头,朱紫仪身份特殊,打入冷宫后,冷缺心并非一把大锁锁住大门,只派一两个侍卫轮班看守,而是看管森严,大门二门三门……层层设岗。 她踏入大门,走在门内青石板地面上更是惊讶不已。冷宫是有几个太监宫女打扫拂尘,但通常只是点卯做样子而已,何曾上心过?瞧这路面纤尘不染,星星点点的小花夹道欢迎,院落窗明几净,屋檐、廊柱秀丽明艳,若无旁人指令,他们断不会如此卖力?她太了解这帮媚上欺下的奴才们了! 不过半月未来,冷宫哪有半点颓废气息?竟恢复之前的样子,名副其实的锁春宫,锁住春光,韶华永存! “郡主,鸡舍这样摆放可好? “甚好,甚好!” “郡主,此处种上韭菜、番茄,扁豆……以后咱们就有新鲜果蔬吃了。” “极好,极好!” “郡主,鱼苗下塘,莲藕亦栽好了……” 就在她无比震惊时,后院忽地响起一片欢声笑语,显然是侍卫宫女太监们在热火朝天忙乎着,梅若絮不用看也猜得到,可是他们口口声声呼唤的那个郡主是谁呢?听声音有几分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 “莫非是在做梦?” 梅若絮瞬间有些发蒙,狠狠掐了一下胳膊,疾步奔向后院。 远远便见后院西南角一位青衣侍卫正在摆弄鸡舍,六七只大肥鸡在草坪树丛间觅食;东北角一口池塘波光潋滟,一位青衣侍卫往池塘投放着草料和蚯蚓,引得鱼儿不时窜出水面;东南角一架秋千,几排花池生意盎然;西北角是方方正正一大块土地,刚翻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两名侍女短装打扮笑吟吟地栽着各色蔬菜…… 小厨房炊烟袅袅,香味随风扑鼻,这哪里是冷宫?分明就是世外桃源! 梅若絮狠命盯了盯院中八角亭里一位紫衣绝世美妇,瞬间惊呆了。怪道声音熟悉,原来是她! 脸若满月,风姿绰约,特别是那双杏眼顾盼神飞,不是朱紫仪是谁? 第二十一章 畅快淋漓 朱紫仪眼疾痊愈容颜恢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冷侵晴控制冷宫已非一日之久了! 梅若絮目光陡然杀气顿生,看此刻大门敞开前院无人,后院也就两个侍卫三个侍女,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只怕一会儿子便来人了! “废后偷养汉子,给我就地打死!” 她话音刚落,一个黑影自她身后闪出径直跃向朱紫仪,他手上尖刀泛着炫目寒光直逼朱紫仪眉心,眼看朱紫仪命在旦夕,一道青光却快如闪电抢在前将那寒光与黑影打落五尺外。 “谁敢动郡主?” 声到人到,鸡舍旁青衣侍卫护在朱紫仪身前,挥掌隔空劈向五尺外刚爬起的暗卫,吼道,“不想死就给爷滚!” 青光一闪,那暗卫只觉头顶一凉,用手一摸才醒悟,他那满头乌发与帽子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何方宵小?竟敢忤逆娘娘,你们找死!”紧随梅若絮而来的小华子吹了一声口哨,顿时几十个暗卫将后院团团围住。 “谁敢动郡主!” 鱼塘边青衣侍卫与种菜婢女纵身跃到朱紫仪身旁将朱紫仪护于圆心,神情凛然。 “反了天了!”梅若絮五官挪位,凶神恶煞,“废后朱紫仪冷宫豢养爪牙意图造反,杀无赦!” “住手!” 一声怒吼,石飞虎提着两只野鸡飞了进来。 “好一个大内侍卫,竟敢私闯内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到石飞虎,梅若絮的屁股便隐隐做痛,她咬牙切齿喊道,“一起给我拿下!” “谁敢动手?太祖武德皇帝敕赐免死金牌在此!” 石飞虎“啪嗒”扔下野鸡,自怀里掏出一个金卷展开,虎眼圆睁睥睨众人。 “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一尺见方的金卷上錾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看上去与开国君王冷清心所题匾额笔迹无二。 “胡乱拿块破牌子便想冒充先皇所赐,你当本宫白痴?”梅若絮如吊睛白额虎般嘶吼,“本宫做主,杀了他们!”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两方一触即燃时,幽幽的箫声和着浅唱低吟,一白一红两道人影飘然而至。 “梅贵妃当真心大得很了,哈哈哈!” 白影仰头大笑,笑声恣意汪洋,竟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的炎鸿雨,相比旁边红衣胜火眼里却静如潭水的冷侵晴,他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了! “子虚太子,本宫劝你莫要趟此浑水!”梅若絮大感意外。 “石门忠烈感苍天,丹书铁券慰平生,”炎鸿雨正色道,“梦国太祖赠开国元勋石破天免死金牌,天下谁人不知?梅贵妃竟然视若儿戏!” “民间传言向来虚妄,本宫自是不信,何况大王从未提起过!”梅若絮话锋一转,“太子虽说与公主有婚约,毕竟还未成亲,如此搅和梦国国事似乎不妥?” “贵妃娘娘不必多心,本王无意撞见娘娘行事鲁莽,不过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炎鸿雨弓身行了个礼,眉眼上扬,朗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据本王所知,丹书铁券,通常是君王与大臣各持一份,欲知真假禀报大王一查便知。” “此事本宫自有打算就不劳子虚太子操心了!多谢。”梅若絮冷起脸,“冷宫重地,不知太子缘何做到无意到此?” “娘娘误会了,本王并非无意到此,实则有心寻来。”炎鸿雨眼角上翘,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古怪,“本王,特为寻娘娘而来。” “找本宫?太子怎知本宫在此?”梅若絮掀了掀眼皮,极其不耐烦。若非看他曾救太子一命,她才懒得与他废话。 “死野鸡,人人夸你聪明,此刻为何呆若木鸡?若不是你留下痕迹,又如何会栽倒本宫手里?” 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冷侵晴听得梅若絮问话,狠狠踢了一脚地上野鸡骂道。 “……”留下痕迹!此话何意? 梅若絮蓦地扭头逼视冷侵晴,却见她嘴角一翘,自顾自提起野鸡拔起毛来,那原本波澜无惊的脸上挂满讥笑,嘴里念念有词,“死野鸡,你以为插几根漂亮的毛就能装凤凰,呸!鸡就是鸡,再装也遮不住满身的鸡屎味儿!就你身上这几根毛还想和本宫斗……” 就在梅若絮忍无可忍时,炎鸿雨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永昌公主指鸡骂狗似有所指,有何心事?不如说来听听,或许贵妃娘娘能为你做主。” 炎鸿雨眼里藏不住的笑意令梅若絮心底蓦然惊醒,才几天,他和冷侵晴便打得如此火热!他们到底知道此什么? “或许永昌公主追那野鸡追得辛苦,如今骂它出出气有何大惊小怪?”梅若絮心底思量着,缓缓说道,“不过,太子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未告诉本宫,你缘何得知本宫在此?” “子虚太子怎知梅贵妃行踪?梅贵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冷侵晴终于丢下野鸡,拍手吹去手中鸡毛抬眼瞧向梅若絮,“太子遍寻梅贵妃不着,心急火燎去甘泉宫找大王,在宫门口巧遇贵妃身边小邓子,这才一同前来。” “公主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梅若絮瞅着一地鸡毛直撇嘴,“莫非公主一直与太子同处?果然夫妻恩爱!只是毕竟还未大婚,本宫劝公主收敛收敛,可别似今日这般,给你父王留下一地鸡毛!” “谢谢梅贵妃提醒!”冷侵晴鼻子里轻哼一声,眸子在眼眶中打了个转滑向左上方,“本宫还不至于如此糊涂!本公主与太子纯属偶遇。本公主进宫给父王请安,撞见倒霉的小邓子要遭殃,一时不忍开口替他说了两句,父王便令本公主随小邓子前来冷宫看看。” “你奉命前来?”梅若絮眼里掠过一抹慌乱,皱眉直瞅门外,“小邓子!为何不见小邓子?” 冷侵晴此时才回头喊道:“出来回梅贵妃话。” 缩头缩脑的小邓子自门后猛地闪出跪倒在地。 “小邓子参见公主,参见娘娘。回贵妃娘娘,”小邓子头也不敢抬,嘴里结结巴巴,“大王说,说,贵妃娘娘身子才好就到处乱动,仔细犯旧疾!大王说,说,‘宫中琐事繁多,朕事必躬亲岂不累死?滚!’奴才不敢再求……” “父王近来心思烦躁,若无大事,梅贵妃还是不要惊扰圣驾,今日是小邓子运气好,遇见本公主,否则不死即伤!”冷子晴大拇指摩挲着颈上扳指,漫不经心道,“梅贵妃究竟有何事求父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本宫能否帮得上你。至于父王那里,交给本公主便是!” “清晨听闻一些风言风语,说冷宫如何如何……本宫自不敢隐瞒,因此特遣小邓子去禀报大王。”梅若絮此刻已镇静下来,整整衣衫扭身在凉亭坐下。 “永昌公主来得甚好,快快将逆贼拿下!”她抬手指着朱紫仪等人,笑得似蛇蝎。 “梅贵妃惯会说笑,朱紫仪虽说被贬为庶人禁足锁春宫,但大王念其是开国元勋之后,并未下令诛杀及虐待她,她娘家人为陪伴她自愿与她一起被禁,何罪之有?而那飞虎更是大王御赐带刀侍卫,何来逆贼?” “朱家人丁凋零,朱紫仪哪来的娘家人?公主莫非搞错了!”梅若絮脸红脖子粗,指着院中青衣侍卫与侍女。 “本宫怎会搞错?”冷侵晴笑眼如弯月,“本公主不是缺个贴身婢女吗?父王得知飞虎有个妹妹,叫石飞燕,极聪明心细,便将她召来给我做个贴身女官,因此惊动了石家老英雄。老英雄得知朱紫仪之事,哪里放得下朱紫仪?特遣石豹、石狮、石青玉、石红玉、石飞霞前来陪伴。此事飞虎已经禀告过本宫,大王亦已知晓!” “石背村老庄主是朱紫仪亲爹吗?关他何事?真是匪夷所思!” 梅若絮脸色一沉,冷缺心父女不仅已重修旧好,还开始拿她当外人了,她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朱郡主是我们老祖宗义女,老祖宗说,‘郡主如今虽不是娘娘了,但在我们石家人眼里,她是永远的郡主,不容任何人欺负!’” 不等冷侵晴作答,石飞虎语音铿锵抢答道。 “梦国朱、石两家向来一家亲,本王在子虚国亦已听闻,莫非贵妃娘娘竟不知?”瞅着梅若絮,炎鸿雨眼神凌厉。 梅若絮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她怎会不知朱、石两家关系?当初她买通冷侵晴贴身侍卫与婢女就是想趁石家人不知情时尽早除去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冷侵晴大难不死。如今她不仅与石家接上关系,还与子虚国续上前缘,这往后的路还真是难以预测…… 一步臭棋,步步臭棋,与冷侵晴过招连连败退,她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偏偏这个炎鸿雨火上浇油! 梅若絮憋屈得五脏六腑似乎要炸裂,冷侵晴瞧在眼里,犹如大夏天吃冰畅快淋漓! 她重生归来虽然步步顺利,但前世记忆仍然夜夜光临,每回回午夜惊醒,那切腹断肠撕扯筋骨的痛,那睚眦欲裂锥心裂肺的恨,是那样真实,那么清晰,她往往要再坐上半个时辰才能重新入眠! 梅若絮,怕是只有将她挫骨扬灰了噩梦才能停止! 就在空气突然死寂沉闷时,一声惊恐万状的尖锐女声自殿门外传来,“娘娘,太子不见了!” 是宫女见兰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狼?来了 锁春宫的沉闷被宫女见兰的尖叫划破,也将思绪飘拂的冷侵晴惊醒。 “果然是太子!” 炎鸿雨轻轻一声叹息,转身踏进大殿,神色颇为凝重。冷侵晴连忙跟了过去,眼前一晃宫女见兰蓬头垢面跌跌撞撞扑来,便听身后“嘭”的一声,想必是她与仓促跟进的梅若絮撞上了。 “禀报娘娘,太子,太子不见了!” 冷侵晴错愕回身,宫女见兰鼻青脸肿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贱婢!” 梅若絮俯身掐着见兰的下巴抬起,“你说什么?”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亲自去扑蝶,奴婢应该紧紧抱着太子!奴婢……” 梅若絮一早出宫,太子冷子惜醒来吵着要娘,见兰只好带着他假意去寻她,来到御花园兰桂亭边,太子被一只花斑鲽吸引瞬间忘了要找娘亲,见兰大喜,忙将他交给一个小宫娥抱着自己去抓蝴蝶,蝴蝶抓来,太子不见了,池面上飘着小宫娥的尸体。 见兰颠三倒四总算叙清楚了原委。 “劫持太子!”一个念头下意识闪过冷侵晴脑海,“宫女伤在何处?” “回永昌公主,见芳身上并未有伤痕,应该是溺水而亡!” “你……” 梅若絮抬手扇了见兰一巴掌后用力钳住她脖子,齿缝里只蹦出一个字,便似哑了。 她额上青筋隆起犹如爬着一条条丑陋的蚯蚓,嘴角几乎撕裂到下巴,两颗眼珠恶狠狠地瞪着见兰,那眼珠似乎随时会滚落下来! 报应,失去至亲之苦终于轮到你尝了! 冷侵晴瞥过梅若絮,心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感惬意舒适! “娘娘息怒,搜寻太子要紧。” 小华子急切地拍打着痰迷心窍的梅若絮后背,只听梅若絮喉咙咕咕作响,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不是见兰而是她自己。 “小邓子速去甘泉宫通知大王,”梅若絮终于翻了翻白眼回过气来,声嘶力竭地吼着,“小华子,你即刻安排人手全力搜寻太子,尤其是听雨池,给我细细密密地找……” 她说到最后,阴冷的目光落在见兰身上,“要是太子跌入水中,本宫将你浸猪笼!” 兰桂亭位于听雨池北面,三面环水,是夏日赏荷最佳去处,可是对于一个幼儿来说就未必是那么美好了! 冷侵晴明亮的眸子忽然隐隐罩了一层水雾,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给梅若絮陪葬有些无辜了! “娘娘且放宽心,本王断定太子未曾跌入水池。”炎鸿雨自怀里掏出一只虎头鞋,“娘娘请看,可是太子之物?” “我的儿……”梅若絮一把抢过,嚎啕大哭,“你自哪儿拾得?” “本王辰时一刻左右经过御花园,在听雨池南面凝香榭遇鬼面人一闪而过,怀中兜着一个大包袱,本王追赶不及只拾得这只鞋子……” “辰时一刻?鬼面人!”梅若絮愣怔住,狡诈的目光划过一丝绝望,“你找本宫就是为此事?” “娘娘以为呢?”炎鸿雨耸耸肩,抬眼望天。 “该死的贱婢!本宫前脚走,你后脚便把太子丢了,竟敢拖到此刻才来禀报!”梅若絮只觉腹中一股热气迅速上蹿几乎就要顶破脑门,“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本宫灭你九族!给我绑了,押去见大王!” 梅若絮原本自以为今天抓住朱紫仪把柄,可一举拔了这颗眼中钉,未曾想流年不利,偷鸡不成蚀把米,莫名其妙折了太子!她一腔怨气无处撒只好抓着见兰出气。 甘泉宫,冷缺心攥着虎头鞋脸色白中透青青中泛黑。 “说,你与鬼面人有何关系?竟敢拖延时间护他逃脱!” “奴婢冤枉,大王,”见兰如烂泥瘫倒在地,嘴巴却仍伶俐,“奴婢不见太子,心存侥幸,一直在听雨池畔寻找,期望奇迹出现,能在娘娘回宫前找到太子……” “大胆贱婢,还敢狡辩!不给你梳洗一番你是不会招!”冷缺心一声大喝,“来呀,上铁梳子!” 所谓梳洗,就是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刷下来,直到露出骨头,最终咽气。 “大王,冤枉,冤枉……”见兰恐惧地爬到梅若絮脚下,拼命地磕头,“娘娘开恩,奴婢对娘娘一片忠心,见滢可以作证!奴婢寻不到太子本想投湖自尽,是见滢阻拦!” 血一滴滴染红地面,梅若絮厌恶地踢开见兰,皱了皱眉示意小华子将小宫娥见滢带上。 “回大王,奴婢原本是跟着太子的,”小宫娥见滢瑟瑟发抖,“可半道上见兰说太子哭过嗓子有些沙哑,让奴婢去小厨房给太子烹碗百合羹润嗓子,待奴婢端着羹汤回来却不见太子,只瞧见湖心漂着见芳尸体,见兰正想逃跑。” “见滢!”见兰发出绝望地惨叫,“分明是你拉着我央求我不要寻死,你说,见芳已死,若我也死了,你怎么办?娘娘不见太子定会把你打死……” “大胆贱婢,不见骨头不掉泪,刽子手,行刑!” 冷缺心再也没有耐心了,随着他一拍惊堂木,见兰毛骨悚然的叫声响起,冷侵晴倒抽口凉气,猛然间汗毛直竖,酷刑之痛看一眼都不寒而栗,何况曾经经历过? 鞭打、炮烙、剥皮、抽筋、腰斩,前世种种涌上心头,冷侵晴周身顿感痛楚,似乎一会儿如烈焰炙烤,一会儿又如同寒冰侵袭,正昏昏沉沉,蓦地一双大手从天而降一把将她从桎梏中抱了出来。 “侵晴!”低沉的声音因急切而颤抖,闪耀的星眸因心疼而氤氲。 “炎倾雨!”冷侵晴浑身一震喊了出来。 “小王在!”耳边飘过炎鸿雨幽幽的声音,“小王可未欠公主钱啊,如此睡里梦里找小王,小王不胜惶恐!” “我……”本公主才不是叫你,自作多情!冷侵晴懒得与他解释,顿了顿问道,“本公主在想,你一早进宫一早上园子就是为了捡拾幼弟虎头鞋?” “公主这是在怀疑本王?”炎鸿雨嘻嘻一笑,“公主大堂之上竟能睡着,我还以为公主当真是身在红尘里,心在九霄外,够洒脱,原来不是!原来是在为小王而烦恼,哎呀呀,小王当真罪过!” “油嘴滑舌,废话真多!” 冷侵晴啐道,颇为恼火地垂下眼帘,却一眼瞥见炎鸿雨那雪白的袖口汗渍斑斑,她心头不由一紧。 原来她一时情绪翻滚额上渗出汗珠而不自知,是炎鸿雨用衣袖替她拭去,而她竟然未能察觉。 幸而他方才只是给我拭汗,若他偷袭岂不没命了!走神的毛病何时能改? “公主放心!” 炎鸿雨声音怪怪的,伴着唇角一丝邪笑瞧着甚是诡异,见冷侵晴还在愣怔,抬手便要弹她脑门。 “本宫有何事不放心?”冷侵晴急急躲开,又恼又羞,声音极小却威严,“请太子子自重!” “本王自重?”炎鸿雨瞧了瞧落空的食指与拇指,手指一勾比作一个问号杵到冷侵晴眼前,“哦,本王自身体重一百五十斤,标准体重!”他嘴角酒窝盛满坏笑,“敢问公主自重……嗯?” 说到“嗯”炎鸿雨抛了个媚眼,墨漆似的眸子跳点火星,明明是剑眉此刻弯成了月牙。 “笑什么笑?再笑,本宫让你找不到牙!” 冷侵晴瞬间想抽他,终究碍于朝堂之上没有动手,炎鸿雨嘴角裂开,那两排晶莹雪亮的牙齿于是依旧安然地躺在牙床耀武扬威地冲她挑衅。 “幼稚!” 冷侵晴不屑地鼓了鼓腮帮子,索性将脸别过一旁仔细打探起见兰的动静来。 见兰的惨叫似乎越来越微弱,怕是撑不住多时了,她暗暗有点担心。 “王上,见兰既是本案嫌犯,小婿认为,还是留她性命慢慢细审,以防贼人狗急跳墙!”炎鸿雨瞟了一眼冷侵晴忽然高声对冷缺心说道。 “是呀,父王,此刻太子在贼人手中凶多吉少,若见兰果真与贼人勾结,咱们怕是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请父王三思!”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冷侵晴不知见兰究竟有没有背叛梅若絮,但此刻她想杀她,她偏不遂她心愿! “鬼面人向来无思维如何知道将太子藏匿于胸前?小王断定,是有人假扮鬼面人掠走太子……” “子虚太子不可如此武断!”冷侵晴头摇得似拨浪鼓,“鬼面人虽无思维,但,若他们能接受指令受人控制呢?总之,此案复杂,在没有取得证据前,不可妄下结论!” “唉,倘若娘娘不去冷宫,太子就不会要找娘亲,就不会遇见鬼面人!又或者即便太子丢了,娘娘不在冷宫耽搁及时得到本王通知早早追拿,如今亦不会这般毫无头绪!” 炎鸿雨幽幽叹口气,盯着梅若絮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贱婢!好好地去什么冷宫?”冷缺心对梅若絮的火呼啦点燃,“朕说得不够清楚?你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就算她死了,朕也不会立你为后!太子无事便好,有事你也别活了!” “大王,臣妾一定将太子寻回。”梅若絮慌忙跪倒,心中盘恒,此事瞧着不像是冷侵冰晴做的,成日间狼来了,莫非今日真把狼喊来了? 第二十三章 被转让 梅若絮跪在冷缺心脚下又急又气又悲,信誓旦旦一定将太子找回。 “就凭你!”冷缺心哼了一声,“好好求求永昌公主,有她帮忙或许还有希望!” “父王说哪里话?小太子是儿臣亲弟,儿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定将小太子寻回!”冷侵晴眼圈红了。 “看来成亲之事只能日后再议,唉……”炎鸿雨幽幽一声长叹,转身拜向冷缺心,“子虚国未来王妃孤身赴险,小婿如何放心?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小婿少不得要跟着公主一道上刀山下火海了,王上可否应允?” “子虚太子大可不必!”不等冷缺心作答,冷侵晴断然拒绝,她望向冷缺心急切地说道,“父王,太子在梦国耽搁许久,也该回去复命,以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误会,若是误会咱们梦国拐走太子就不好了!” 嗯,她与炎鸿雨两人私下的确有约定,但对一些细节问题她向来不愿放过。 “此事……此事,”冷缺心瞧瞧炎鸿雨似乎有些为难,“公主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倘若你父王同意本王倒无异议。”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炎鸿雨一脸傲娇,“父王特许小婿出使梦国有此特权,若事事都要知会于他,山高水长,等到接到指令黄花菜都凉了!” “好,好!哈哈……”冷缺心大喜,大手一挥,“公主只管把心放肚里,子虚太子不是三岁小儿,自知轻重!” 凭空多了个帮手,冷缺心巴不得呢! ———————————————— 翌日早饭后,潋晴宫西厢房,沉香袅袅,琴声悠扬。 “公主多才多艺佩服,佩服!”炎鸿雨呵呵笑着大步走来,眼睛滴溜溜在冷侵晴身上碾过,“今日公主宛若天仙真是美极了!” 冷侵晴素日爱穿男装,今日一袭淡紫色薄裙相当迷人。粉紫色直领对襟襦裙清丽淡雅,裙摆下边晕染而开的淡白色花朵仿佛散发着芬芳,一种不染红尘的天仙既视感扑面而来。 “太子不必客套!”冷侵晴起身相迎,“咱们还是直奔主题?说,要本公主做何事?本公主言而有信,既然已答应太子,绝不反悔!” 那日炎鸿雨说要送她一份大礼,果然在太子周宴上,梅若絮情书便横空出世了。 这自然出自炎鸿雨大作!除却他,冷侵晴想不到第二人。 那日在拜絮宫,他虽然拒绝冷缺心赏赐,却对梅若絮字画赞不绝口一副仰慕状,临走时理所当然带走颇多字画,原来是内有乾坤! 想那梅若絮一向好为人师,得她字画者上至达官贵妇下至宫娥太监人数倒也不少,是以,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他炎鸿雨头上。 果然,梅若絮在情书事件上自认吃瘪。 梅若絮认为此事若为冷侵晴布局,当年朱紫仪被冤枉,她既有此手段为何不拆穿?故当即便否决了冷侵晴所为。 她走到今天其实双手也是沾满鲜血,仇家亦非一两家,所以究竟是谁陷害她,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无头绪,只得打落牙齿肚里吞。 “真是稀奇,债主不急,欠债的急,啧啧啧!既然公主如此着急那本王便说了?”炎鸿雨眉毛一扬,“公主就不怕本王提出非礼要求?” “无妨!”冷侵晴极其镇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子有何要求尽管提来,本公主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爽快!”炎鸿雨抬头大笑三声后,眉头一皱无比严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公主听仔细了!请,永昌公主,向梦国,国君提议,主动,解除,与子虚国,太子,炎青雨,之婚约!!” “?” 实在太出人意外,冷侵晴全身写满问号。她这幅皮囊据说是美得天下无双,只有年轻时的母后可以媲美,凡是见过她的男子无一例外被她迷上!记得前世每次行刑,刽子手都得蒙住眼睛才不手软…… “然,婚约毕竟关系到两国安危,所以两国联姻之盟不能解除,故还请永昌公主向梦国国君提议,” 冷侵晴震惊不已时,只听炎鸿雨话峰一转,高声说道。 “……”还有下文!冷侵晴抬起双眸,只见炎鸿雨嘴角扬起,似有得色,却又忽地半天不语。 “提议什么?太子倒是一句话说完,不必如此故弄玄虚!”冷侵晴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太子本事也真有,浮夸好表现也着实真有! “公主听仔细了,请公主向梦国国君提议,说子虚国太子胞弟炎鸿雨不错,公主自愿与他结为秦晋之好!” “……” 果然人与人之间就如同照镜子,我看你怎样你便怎样瞧我,冷侵晴愣怔片刻心中暗暗点头。 她不喜欢这个太子,却没料到他也看自己不爽,只是…… 平素里他一对翦水秋瞳总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丝丝爱意又是什么意思? “呸!原来都是装的,真会演!”冷侵晴鼻子里轻哼一声,心底嘀咕着。她原本以为不管炎鸿雨喜不喜欢自己,反正她的这幅皮囊他是着迷的。 “太子说得倒轻巧,眼力一般品未低下如你,都未能看上本公主,听闻令弟风流傲慢万花丛中过,本公主如何入得了他那被桃花填饱的双眼?” 炎鸿雨如此将她如礼物般转赠他人,她再洒脱也有几分恼羞,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嘛! 她脸无端地红了,“唰”地转身瞅着窗外,水汪汪的眼睛愈发像闪着星光的两潭清泉,小嘴因着急而微张,鼻尖微微翕动,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玲珑曼妙的曲线展露无遗…… “公主天姿国色,美名早已漂洋过海,胞弟早已心生爱慕,”炎鸿雨莫名感到灼热,他扯了扯衣领,坐下,抿口香茶一清嗓子,“咳,小王不敢夺人所爱,不瞒公主,其实本王是受他所托而来,且早已得到父王应允,公主无需多虑履行诺言即可。” “反正都不是前世的炎青雨,嫁给哪个王子还不都一样?”冷侵晴心中叹息。 “成交。”她果断将茶一饮而尽,“本公主即刻进宫禀明父王,飞虎,送客!” …… 望着炎鸿雨志得意满转身,称心如意离去,意气洋洋在回廊上飘飞,的身影,冷侵晴胸口忽然便堵得慌! “说什么三生三世,生生世世,作家的嘴骗人的鬼!炎青雨!炎青雨……” ———————————— 冷侵晴发恨心中呼叫炎青雨,炎青雨自然又是喷嚏连连,他捏着鼻子苦笑,心中说道,“快了,很快我们便见面了,再忍忍!” 上次在乌突突村被乌程程缠住,他本也可以再次略施小计溜走,可是随后跟来的绿衣姑娘带来一个消息,“程程,咱们赶快回盛京,宫里捎来消息,说大姐姐不行了,苦撑着喉间一口气只为等你见上最后一面!” 大脑敏锐的他即刻感觉一丝异样! 上次在王宫,他分明看出是乌龙浩脸色乌青,肢体肿胀,凭他在地球上二十多年现代科技的浸染,他断定他心脏严重出了问题,说不定随时便报销,那乌倩倩虽说一副病怏怏样子,倒不置于突然便有性命之忧……于是他决定陪伴乌程程回宫。 “程程,公主,之前咱们说好的招亲只是做戏,你何必苦苦相逼?再说我原本已有未婚妻,她在梦国日日盼君归,我怎能做那负情薄幸之人?你若不胡搅蛮缠,眼下你和大王急需人手,我倒是可以陪你回趟盛京。” …… 就这样他又回到了乌有国盛京,那乌龙浩见他归来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般喜出望外。那天乌有国国师即大驸马出发梦国赴太子周岁宴,偏巧大公主乌倩倩就在这时离世,这两年他都在养病,平素事务都是大驸马打理着。你叫他此刻拖着病体又是料理丧事又是管理朝纲,他几乎要崩溃。 “大驸马前脚走,小驸马后脚回,天意啊!孤身子不适,便谨遵天意,小驸马炎青接旨:这几日无论朝政或是大小俗务,孤统统转让于你,你事必躬亲不得偷懒!” 第二十四章 情根种 “炎青雨!炎青雨!炎……” 就没见过将未婚妻转手送人的! 就没见过逮到机会便开屏却只为秀开屏的! 诶,堂堂公主竟然就当礼物被转让了! 冷侵晴胸口这闷气堵得她胸疼胃疼肚子疼,忍不住在心里将“炎青雨”三字提起放下放下提起和尚念经般念不停,念得远在山旮旯里的炎青雨喷嚏连连,急唤“阿福”。 “老大,阿福是有些神通,可也不是说回便能回,若我能瞬移,早冲破虚拟世界走了,还会在此陪你?想多了!”一个脆脆的男童音钻进炎青雨耳孔,“唉呀,昨晚多喝了点花蜜酒,上头,不小心又多话了!总之报告老大,一切顺利,我办事你放心!” 耳孔一片寂静,当然时断时续的喷嚏声除外哈! ——————————————— “炎,青,雨……” 当嘎嘣脆的三个字蹦出喉咙时,冷侵晴自己也吓了一跳!重生后韬光养晦,比起前世她已沉静许多,不过跑神的毛病却总也挥之不去,这不嚼着嚼着竟嚼出声了,看来无论心性、气度、城府,都还得加紧修炼! 急急环视四周,只见廊上两只白猫檐下一只鹦鹉蔫头耷脑打瞌睡,院子里倒无旁人,冷侵晴松口气回转身正欲朝垂花门走去,耳旁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小王在!公主唤得这般紧,可是想我了?” 真是见鬼,方才分明已离去的炎鸿雨竟歪着唇角眯着笑眼出现在她眼前! 可恨没有地缝能钻! “你!你你,” 羞恼难耐的冷侵晴话未说完便一掌推了过去,“轰”的一声,银光一闪,炎鸿雨方才倚靠的廊柱顷刻间银妆素裹寒气逼人。 “啧啧啧!公主下手也忒狠,莫不是还在为退婚生气?公主舍不得我?其实,我,我我,” 纵身跃于假山顶,炎鸿雨面露震惊之色,却仍旧吐舌做鬼脸学冷侵晴说话。这下冷侵晴真急了,脸拉下来时腰身一拧已飞上屋顶,腰间软剑如闪电直击炎鸿雨咽喉,炎鸿雨躲避不及只得挥掌硬挡,“嘭——”两人站立的那块巨石瞬间承受了所有,化为一堆粉末…… “公主,大局为重!公主,格局,格局!”炎鸿雨连连摇手示意停战,一脸苦瓜相,“其实我不想退婚,唉,我是有苦衷的,公主千万莫生气,我给你赔罪了!” “呸!”冷侵晴啐道,“本公主巴不得与你退婚,你莫要在此自作多情!说,你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此不走?胆敢窥探本公主!” “误会,公主误会了!在下之所以在此等公主,是因在下忽然想起,心中有一问,”炎鸿雨竖起一根手指头,“只是一个小小疑问,急需公主解惑。” 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一听。 见冷侵晴面色缓和,炎鸿雨轻轻推开她宝剑,小声说道:“收起来,收起来,在下又不是财狼!歌里不是唱着‘朋友来了有好酒’?呵,咱们可是好朋友啊!” “……说重点!”冷静,千万冷静,这人花花肠子极多,谁知正打什么主意?或许正巴不得闹出大动静呢! “是,说重点。公主,其实也没啥事,小王呀,就是好奇,昨日公主在甘泉宫偶遇小邓子未免也太巧了!公主可是有消息源?” “……”呵呵,你倒先问起我来了!本公主原本要问你的,被你一打岔给忘了。 炎鸿雨完美炮制情书事件,冷侵晴佩服之余,深感此人不仅高深莫测,似乎对梦国王宫秘事也知之甚多,是以太子失踪,他也逃不脱嫌疑。 重新审视炎鸿雨,压迫感油然而生,冷侵晴很不喜欢这感觉,今日再次相约炎鸿雨,提出履行之前约定,便是不想他揣着她一个许诺为所欲为。 “无巧不成书,这有什么奇怪?”冷侵晴眉毛上挑,“你不也那般凑巧捡拾到小太子虎头鞋?” “非也!”炎鸿雨瞅瞅四周,小声说道,“我可不是凑巧,我是得到口信特意赶去。” 冷侵晴眉毛微微一跳,瞥眼炎鸿雨,恰巧他抛过一个同款眉跳。 “……”这才几日,大梦王宫已有你心腹!冷侵晴不觉又举起大拇指…… “我昨儿早起练功,自院外飞来一个纸团,”炎鸿雨等了半天,冷侵晴仍是拇指摩挲着下唇一副不感兴趣样儿,他咳了一咳说道,“你倒是配合一下!你这样我可不往下说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说与不说一个样,你走,恕不相送!” “怎么忽地咬文嚼字起来?公主何意?公主不想知道那纸上写了啥?”冷侵晴下逐客令,炎鸿雨急了,急急抛出三连问 “那纸上写着‘辰时三刻速去御花园听雨池凝香榭’,这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谁递的纸条谁写的信,我不知道,但你也不会与我说,所以留你无益!” 真是好看的皮囊裹着有趣而独特的灵魂! 据说男人见不得好东西,见到便想往家里搂,不知别人怎样,他炎鸿雨反正如此,‘要把冷侵晴娶回家’的念头此刻更深了。 “不是我不与你说,我也不知是谁给送的信!我发誓,若我此刻撒谎,叫我以后娶不到心爱的妃子!” 炎鸿雨说得郑重其事,一时难辩真假!冷侵晴眨巴着大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但见他深邃的眸底意味深长。 “!” “梅若絮!”冷侵晴忽地咬牙切齿,“定是她故技重施,为害母后不惜再次以自己儿子做棋子逼本公主远离王宫,真是禽兽不如!” “公主所言仅是其中一种可能,或许还有另种可能。”炎鸿雨不紧不慢,缓缓说道。 “是什么?”冷侵晴蹙眉。 “这,便要问公主你了?”炎鸿雨微微一笑,“给公主通风报信者是谁?可别再说你巧遇小邓子?” “……照实说?编个谎?从何说起呢? 冷侵晴右手大拇指指甲又习惯地贴在下唇摩挲着。 “咱们已是盟友,当以诚相待,公主莫要纠结,快快说来!我可不能在此留太久,以免影响公主声誉。” “公主,公主!” 手背一热,右手空拳被一只大手紧紧包住,冷侵晴一惊本能地往后一缩胳膊,抬眸,炎鸿雨宠溺的笑跌入眼帘,“罢了罢了,公主为难不说也罢。莫要磨指甲,再磨下去,下唇只怕要留坑了。你唇上有坑不打紧,我一头栽下去可就出事故了,还是香艳至极的事故!” “你!”冷侵晴起初没听懂,可最后香艳两字那般赤裸裸,于情爱上她再没经验也能顿悟,不由瞬间脸色绯红,手再次往腰间软剑摸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皮又痒了!” “别,别别!公主别动不动就拔剑呀,你当咱俩三岁过家家呢!你我都是顶尖高手,出手非死即伤!对?咱们又不是仇人,是亲戚,不对!是家人,咱俩儿以后都是一家人,这三句话就动手的毛病,得改,必须改!!” 炎鸿雨自后环抱着冷侵晴虽是虚抱,他胸膛离冷侵晴后背尚有一指间隙,可那摁着冷侵晴的双手却毫不含糊,冷侵晴用尽全力竟然挣脱不开。 她沉息运气,可掌中霜花乍现,炎鸿雨掌中一颗赤红晶球吐着火舌便也同时出现,顿时金光闪烁白雾腾腾,空中闪过七彩霞光,她身上力道被卸个干净。 “你这嘟嘟唇本来如草莓甚为诱人,再添一小凹坑,岂不令人想入非非?”炎鸿雨语音缱绻。 “你敢!”冷侵晴霎时汗毛直立身子绷紧硬如石头,凤眼怒火喷射,“我可是你未来弟媳!” “有何不敢?” 炎鸿雨几乎贴着冷侵晴耳根轻轻说道。那丝丝缕缕热气自耳边散射面颊脖颈,如夏日暑热般令人极为不爽。冷侵晴顿时脸红脖子粗浑身燥热不安。 “下流卑鄙无耻!炎青雨!你……再不放开,本公主,本公主……” “公主莫急,有话慢说,再不放开,你要,做什么?” 较比方才,炎鸿雨呼吸显然粗重起来,但声音却是冷侵晴从未听过的,温柔似水。 “本公主咬舌自尽!” 冷侵晴慌了! 破了玄阴破冰掌第七层便沾沾自喜,好几日不曾练功。瞧瞧今日,只怕要阴沟里翻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自小便懂,如何一时得意便忘? “公主千万不要!”腰间一松,炎鸿雨已拱手弯腰退于丈外,“小王给公主赔罪!小王方才开玩笑,公主千万莫要当真!公主好好休息,小王告辞。” “慢着!”冷侵晴抬手拦住,满脸肃穆,“本公主不是那小气之人,‘谁通知我’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是一只鸟!” “鸟?”炎鸿雨愣怔一下,催促道,“……那赶紧的,快,取出来瞧瞧,没准是同一个人。” “取什么取?鸟自然飞了!”冷侵晴撇嘴。 “鸟不飞等着给你下酒?你倒想的美!我说的是鸽子送你的信。”炎鸿雨伸手欲弹冷侵晴脑门被她一手打开。 “没有!啥也没有!” “没有?你不会说是一只鸟亲口告诉你的?” “无可奉告!反正就是一只鸟通知本公主辰时上甘泉宫去截住小邓子……而本公主便懂了!至于它用什么方式,你不用知道!” “……”炎鸿雨 终于将炎鸿雨噎得哑口无言,冷侵晴大感痛快。她天生懂鸟语,与飞禽沟通毫无障碍,前世她因此而丧命,今生她可不能再轻易泄露此秘密。 不过那只鸟究竟受谁所托呢? 第二十五章 一只鸟 那只鸟究竟受所托呢? 是它主人。可它主人又是谁? 冷侵晴不知道,因为那鸟是只不寻常的鸟! “小寒阳,快醒醒,起床啦!” 昨日晨光朦胧,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冷侵晴酣睡正甜却被急促的呼喊惊醒。 “小,青鸟?!怎么是你?”揉着惺忪睡眼,盯着窗棂上一只小鸟,她不禁回到梦中…… —————————— “小寒阳!小寒阳!” 两声急促而清脆的童音忽然自头顶传来,听声音似乎是个男童。 此处方圆百里不见人烟,何来幼童?定是隐居世外的山背村村民! “喂!小寒阳,我在这里,你……” 冷侵晴喜出望外打招呼,谁知话未说完,一只身子如喜鹊大小,红色头发黑色身子拖着如凤凰般艳丽尾巴的小鸟,扑啦啦飞来停在她肩上,炸起头上三根黑毛凶巴巴对她吼道:“你就是小寒阳!我在喊你,你喊谁呢?” “我是小寒阳?你是谁?” 冷侵晴摸摸脸,禁不住心里发虚。怪道昨夜在崖下碰见死去三年的阿公,怪道阿公给的破天令戒指启不开石洞,莫非全是一场梦? 顺势拧了下脸,生疼,她更慌了!难不成重生穿越到别个世界里? “冷,可是寒?晴,可是出太阳?侵……哼,野心不小,相比我主人,你渺小得像一只蚂蚁,永远别想占据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占据你主人?这只鸟,可真是只心胸狭窄心思多疑奇怪的鸟! 冷侵晴摇头,虽然心下还在为自己是否还是原先那个自己而忐忑,却仍是忍不住哂笑出声,“一个名字而已,解读这么多,累不累? “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找你,我连夜飞了十万八千里……哎哟,累死宝宝了!” 一个长长的哈欠,它小脑袋一栽,差点摔下,得亏第三只脚勾住冷侵晴衣领。 “若非本宝乃大名鼎鼎的青鸟,怕是已累死在路上!”一个跟斗翻上冷侵晴肩头,它扯着尖嗓子抱怨。 “青鸟!你可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中的青鸟?冷侵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传说青鸟是西王母的信使,妥妥的吉祥物,今日竟有缘得见,莫非重生穿越到仙界? “正是在下。”青鸟兴奋地扑打翅膀,道道辉光随着翅膀的扇动闪烁,“看来我不在凡间,凡间却有我的传说!不错不错!” 真是只浅薄虚荣的鸟! “快别扇了,知道你是世间最靓的鸟!”冷侵晴叹道,“你找我所为何事?莫非西王母娘娘请我赴宴?” “做梦!”青鸟扇扇翅膀,“本宝都没见过西王母,这渺渺大陆仙不仙凡不凡的一团浊气笼着,唉……” 看来还是原来那个世界,虽说乏味了些,可毕竟是自己的家。冷侵晴心情顿时大好,伸手将青鸟托于掌心,饶有兴趣地问道:“小鸟,你找我做甚?你主人不是西王母,那他是谁?听你意思,你们是特意来找我的,你们可是我朋友?你……” “这么多问题怎么答?”青鸟瞬间斗鸡眼一副晕死状。 “嗯,”冷侵晴点了一下青鸟小脑袋,“那就告诉我你主人是谁?不然,万一你们是仇人,我死了做鬼也是一只糊涂鬼!” “你猜!”青鸟头一昂,“有神秘感才有期待!” “不说拉倒,本宫可没兴趣猜,”冷侵晴瞬间不屑,“若是西王母,还有三分期待,可你方才已否定了。” “虽不是西王母……”青鸟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冷侵晴,“却也是一位大神,他叫人三更死,无人能活到五更!” “阎王!” 鬼神之类玄幻得很,冷侵晴原本都不信,何况她死过一回也没见着传说中的冥王。至于重生,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世上原本便有很多无解之迷,岂能事事一清二楚? 可此刻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青鸟,又听它这样说,不由便犯了疑。 原来不是阎王不存在,而是他一时疏忽漏了我这条小鱼……阎罗王信使都亲自追寻到此了,看来今日必死无疑! 她脸色忽红忽白,神情起伏不定,青鸟看在眼里很是无语! 它一个犀利的眼神扫来,两颗黑豆般的眸子在冷侵晴脸上滴溜溜直转,脱口说道:“你不仅性急,智商亦捉急,唉,除了长得漂亮看不出哪里与众不同!搞不懂主人怎么会天天惦记你?不远万水千山十万火急地赶来,真是猪油蒙了心!” “……”好个狂妄的鸟儿!本公主不是因为没把你当人看,才一时失态,你不过是阎王殿前一只叫魂鸟有什么本事? 冷侵晴瞬间黑脸,不及细思青鸟话中意,只道它看扁她,挥掌便朝青鸟脑袋拍去,眼看五指山压来,那青鸟果然精灵,“咻”地一声快如闪电飞远。 “说好的聪明伶俐呢?说好的温柔懂事呢?主人,我真是信了你的邪!”青鸟边飞边回头瞅她还不忘碎碎念。 “这意思是被阎王喜欢上了?可是在想我?” 她问出了声。 “自然是我想你了!喂,想什么呢?” 额头一疼,冷侵晴惊醒过来。原来青鸟见她两眼定定出神,忽然用尖嘴飞快地在她额头啄了一下。 “回宫当上公主就把我们忘了?过河拆桥的小人,枉我主人还心心念念记挂你!”青鸟愤愤不平。 记忆!丢失的记忆! 那些梦中碎片全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丢失的记忆! 昨日吃完石青玉带来的九转还魂草,她头疼欲裂,陷入昏睡中,足足睡了一日一夜。迷迷蒙蒙中,过世的阿公,神秘黑衣人,还有眼前这只灵鸟轮番出现,消失…… 她头昏脑胀,乍一见到青鸟根本分不清梦与现实,不过此刻额上刺痛是那么真实,她彻底回过神。 “哪里哪里,忘谁也不能忘记你!我是见到你太过惊喜,”这可是只极小气的鸟,得罪了后果相当严重!冷侵晴眸中电光一闪,凤眼眯成弯月,“曾有人因中举喜极而疯,我一见你高兴得连呼吸都忘了,我怕我会像他一样喜极而疯,故此让自己冷冷……” “你果真很高兴见到我?”青鸟用小爪子温柔地挠着冷侵晴掌心,挠着挠着忽然便炸毛,“不怕我家阎王了?” 果然是一只小心眼的鸟! 冷侵晴腹诽着,表面却极为诚惶诚恐。 “抱歉!上次口无遮挡……真是无心的!”她嗫嚅着,忐忑不安地巡视四周, “算了,本宝度量大着呢,不跟你计较”青鸟叹口气。 “大气!神鸟就是神鸟,气度非凡!” 冷侵晴大拇指举得老高,重生归来她情商飙升,说起话来和她容貌一样漂亮。 “好说,好说。”青鸟一脸自得。 果然甜言蜜语谁都爱听,鸟也不例外。再吹捧两句,没准把它底给探出来了。 “你家主人呢?” “又想我主人出来罩着你?”青鸟哼了一声。 “……”本公主有这么菜吗?我只是想摸他底而已! “本公主是那种人嘛?我怕他又如上次那般悄没声地便出来了!想起上次你飞落的毛,我心都碎了!”冷侵晴手捂胸口唏嘘,“若换作旁的鸟,那一巴掌下去定是找不到骨头!还好你厉害!不过话说回来,伴君如伴虎,你成日里伴着个阎王日子想必……” “打住,可别再提阎王两个字,更别说是我说的。本宝可不想再当冤大头,说他是阎王分明是你,我何曾提过一个字?”青鸟头顶三根毛又炸了,“本宝在此郑重申明,我家主人不是阎王!” “不是阎王?你可不要扯谎!”那他是谁呢?他不仅知晓山背村秘密,将我送至山背村,还拥有你这只神鸟? 冷侵晴死死盯着青鸟的小黑豆眼,唯恐漏掉它任何一个微表情。 “他是谁,日后你自会知晓。我是看出来了,你是他心头宝,我骗谁也不敢骗你!”青鸟斜了冷侵晴一眼。 “我才不要当他的什么宝,本公主要做天下人的宝!”冷侵晴皱皱鼻子讪讪道,“一句话不说就对你动手,暴躁男,不是本公主的菜! “非也,主人从未打过我,那天是第一次!”青鸟叹气,“重色轻友,本宝可以理解。” 冷侵晴听到这里竟然满心欢喜,眼里星星乱跳…… “诶,说重色轻友,好像不对,那个乌程程长得可比你妖艳三分,那天我捉弄她摔沟里,主人也未曾生气……”青鸟看不下去,轻轻啄她掌心改口道。 “乌程程!”冷侵晴眼睛一瞪几乎大喊,“乌有国公主怎的认识你家主人?” “嘘!”青鸟惊得飞起老高,小黑豆眼警觉地四处瞥过,发现没人才又落于她掌心,“小心被人发现!” “我这宫里戒备森严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安全着呢!” 冷侵晴下巴微扬颇为不屑,却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撞上青鸟哂笑的目光,她一梗脖子,“当然,你除外,你是神鸟嘛!” “咯咯咯……你是我半个主人,你说啥就是啥咯!”青鸟扑打着翅膀好不容易才绷住笑。 “乌程程如何认识你家主人?他们关系如何?你主人,他,究竟何方高人?” 问题又回到圆点!青鸟直摇头…… 可是,乌程程是乌有国公主,比冷侵晴大两岁,冷侵晴知晓此人背景,她莫名心跳加快便忍不住问出声。 “有缘自会相见,公主莫急。我今天可不是来叙旧的,是主人差我来给你送个紧要的口信,‘辰时速去甘泉宫截住小邓子’。” 小邓子去甘泉宫?梅若絮贱婢又要作妖! “切记切记!”青鸟一个回旋展翅飞去,空中留下一串清脆的鸟鸣,“嘀哩,喳啦,嘀哩扎喇,喳喳喳。” 落在懂鸟语的冷侵晴耳里,则自动生成一个男童音,“小寒阳,别着急,自有相逢时。” 冷侵晴唇瓣微咬,跳下床探头往外瞧,灰蒙蒙的天空霞光微染无风无雨无鸟更无人。 …… 第二十六章 有神脉 翌日 午饭后,冷侵晴弹了会儿琴,又翻了会子书,只觉心烦气燥,静不下心来。 青鸟主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暗中相助? 她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脑中各种记忆碎片闪着各种高光发出各种声音在她脑中飞快碰撞,只为吸引她更多关注。 “公主可不能再想那些记不起的旧事!你才服下四颗九转追忆丹,强行回忆极易元神受损。”石飞燕抱着个大包袱推门进来,见状扔掉包袱急扶她在榻上躺下,“青玉阿姊说了,九转追忆丹不能即刻恢复记忆,需得一日一颗连服九日,待它在体内循环九个小周天,待受损神识完全修复,记忆方能全部找回!” “方才练功贪寒受了些风,飞燕,不是你想的那样!”冷侵晴坐起来笑道。 “公主可别心口不一,飞燕虽愚钝,公主心事还是能揣摩到一两分,否则白瞎了公主待飞燕如亲姐妹!可是公主,恕飞燕多嘴,那记忆在你脑子里,终归有回来的一日,不必急在一时!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你再如此,伤己伤人。”石飞燕眼眶红了,“似公主方才那样,飞燕皮厚无所谓,倘若被我青玉阿姊撞见,她岂不是更要自责难过?昨儿夜里,飞燕听到她嘤嘤地哭,听说自打公主失忆后,她便落下夜啼的毛病……” “飞燕放心,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飞燕开诚相见,冷侵晴禁不住也眼底湿润,“记忆记忆,能记住的才值得回忆,忘记的便让它逝去罢,去留自有定数,何必强求自寻烦恼?” 得失自有春秋岂能尽如人意?莫让爱你的人伤心,抓住眼前幸福才是最要紧。 前世孤单寂寞,今生凭空多了石氏兄弟姊妹相伴何其有幸?何况,当今世上口腹蜜剑者比比皆是,如石飞燕这般直性子,实则一颗赤子心,待人满腔情者少之又少,遇见当珍惜。 冷侵晴忽地便明白当下要紧事,放下心结不再纠结。 “公主果然恢宏大度,胸怀比这世上男子还磅礴!能跟在公主身边,飞燕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也!” 听得冷侵晴如此言语,飞燕自是喜之不胜,莞尔一笑,去捡地上包袱,一边碎碎念,“阿爷又托人送来好多好东西,有鹿肉熊掌松蘑春笋等山珍野味,还有枸杞麦冬龙胆地榆等新挖的药草药材,食材我让送厨房里了。药材,”飞燕飞快打开包袱将里面东西一一展示,“我捡了一些我不识的拿来给公主瞧瞧,不知可有上回公主着急上火要寻的那几味? 案上零零朗朗摆了一堆,冷侵晴一眼扫过,心中惊喜,果然有好几味都是她急需的,仔细选了龙骨、金刺冰草、邪雾草、烈焰菇,嘱咐飞燕拿去清洗晾晒。 “公主可是要炼仙丹?飞燕今日在此预定一颗,赶明儿公主变作神女,飞燕吃了好跟着去伺候您!” “炼丹是炼丹,不过不是什么仙丹,本公主吃了不过是有助于提升功法而已,哪里就成神了?”冷侵晴扑哧一笑,“你小说话本看多了?” “公主,坊间传闻您乃极地冰雪女神后裔,自带神脉,只需唤醒神脉便可化神……” “坊间传闻你也信?这千百年来你可有听说我们冷氏出过神仙?”冷侵晴掐了一掐石飞燕脸蛋,“快去,我乏了想歪会子。” 石飞燕收起包袱方欲走,便听门外传来侍女紫苏回话,“禀告公主,子虚国太子求见。” “昨日才来今儿又来,日后成亲了岂非要将公主拴腰带上?这个子虚太子也太粘人了!”石飞燕直皱眉,“公主,咱不见!” 冷侵晴摆摆手,高声道:“和他说,本公主今日身子倦乏得很,要躺上一两个时辰。他若原意等,便领他到小书房里等去。” 石飞燕冲冷侵晴比划了个大拇指,一笑出去了,房里重归宁静,冷侵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幼时太傅讲解《三国志传》的画面不觉浮现眼前…… 遥远的星河有一颗冰雪覆盖的灿烂白星,那里有精灵、诸神及巨人,巨人与诸神成天争斗将一颗美丽的星球弄得乌烟瘴气,向往和平的冰雪女神厌恶透了这一切。 有一日,她偷偷游出星河,发现了渺渺大陆,她欣喜万分,将儿子(她与光明之神所生)冷穹心秘密送到大陆。后来,冷穹心统一大陆,建立了庞大的梦幻帝国,百姓尊称他为冷帝,为梦国民族始祖…… “……可惜,冷氏后人耽于安逸,只知啃祖不知发奋,一代不如一代,可叹大梦帝国绵延数千年,在乌有人与子虚人及本国叛军内外夹击下分崩离析,渺渺大陆陷入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混战当中,如此又是千百年……” 太傅合上书摇头叹息,“现如今虽然重建梦幻国,却再无先祖气势,只怕是冷氏体内那一息神族血脉早已挥霍殆尽之缘故!唉……” 曾经不以为意的传言此刻竟如心尖上一粒浮尘挠得冷侵晴心痒难耐,都怪那个子虚太子! 前些日子冷侵晴突破第七层,心中颇为骄傲。以她不到双十的年龄竟已达到她父王一生修为,这是多么令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一件事。可是昨日与炎鸿雨暗中较量,沮丧与危机感同时袭来! 她索性翻身坐起,掀开榻上暗板抽出两本书,拿起一本急促翻看…… 自冷缺心焚书,有关渺渺大陆奇闻怪谭的书籍与乌有及子虚两国史记都不见了,她好不容易才偷藏了几本。 “冷帝统一大陆,冷氏部落冰雪女神、精灵小妖、巨人与战神之神学,与乌有部落信鬼好巫婆之鬼神说交相汇合,渺渺大陆文明空前繁荣,尤其道德文明的源头,神学格外发达。 在诸神为护卫人类而与各种邪恶势力作战的神话传说影响下,人人以守约、重情、荣誉,为尊,后来大梦帝国陨落,又一股外来文明注入大陆。 那便是智慧勤劳的地球人,他们不仅建立子虚国,还将炎帝、女娲、天尊、妖魔,东方神仙文化遍地开花,从此渺渺大陆吐故纳新,形成了更为丰富更具特色的神灵世界。 如今梦国的神灵世界,以冰雪女神为尊,是为帝尊,战神为护法,是为帝君,日月二神为司命,掌管万物生死,余下各色精灵出入仙凡两界,为两界穿针引线……” 合上《山海记》,冷侵晴又抽出《修真秘籍》,(这可是子虚国宝典,石飞燕传家宝,石惊天听闻冷侵晴已在宫中安定下来,估计她能沉下心看看闲书,特托石青玉此次进宫带来赠予她。)翻到修炼章读了起来…… “凡人可修道成仙,修炼之路为: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虚、成神。若凡人自带神仙血脉,则修仙事半功倍。” 看到这里,太傅之言在耳中响起,她眼中火苗如风中火烛一闪即过,瞬间复灰暗。 “自带神族血脉又怎样?如今的冷氏族人与凡人无异!术业有专攻,目前还是先把魂冰掌炼好要紧!” 她“嗤”地一声,起身将书重新放入暗箱铺上榻板,转身盘腿坐下,两掌捏个炁诀开始修炼玄阴魂冰掌…… 玄阴魂冰掌共九层。 一至五层都是内炼真气,第六层开始发功,分别是掌中凝霜、指尖化雪、呼气成冰三个阶段。 第七层,威力发生质的飞跃,掌风可冰封万物。 第八层为万物成冰。初级阶段,掌风可使万物表面变成冰;高级阶段,可令万物由内而外通体变成冰雕。 第九层为冰肌玉骨,修炼者周身肌肤如雪洁白,骨肉透明如冰,身体不再变老。人掌合一也可人掌分离,呼风唤雪点石成冰瞬息即成。 相传突破第九层,修炼者炼成冰肌玉骨时,体内已有元婴,可直接进入修仙界。可惜,玄阴魂冰掌传到冷缺心手上时第九层功法已失,仅存八层,而他由于天赋有限,功法停在第七层再也无力突破! …… 吸气,呼气,意念随气息在体内巡查,不断地将天地精华纳入丹田,杂质糟粕化作浊气排出体外,渐渐地眼前银光跳动,与此同时体内道道银光在丹田聚敛为一颗温润如玉的光珠。 光珠不断旋转,上通头部下透脚心,贯穿五脏六腑骨骼骨髓,在周身循环不已。冷侵晴灼热充盈全身,每寸经脉似乎都在燃烧。 她双目赤红脸上却愈加银白,就在她眼中即将喷出火苗,光珠忽地停在丹田……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犹如疾风暴雨,冷侵晴周声灼热化作一股巨大能量排山倒海自掌中吐出…… 此刻她全身如同浸泡于温水中,每个毛孔滋润清凉;又如同漂浮于空中,柔软的云雾正轻轻抚摸每寸肌肤,惬意极了! “禀告公主,子虚太子说,午后宜小憩,公主这般昏睡只怕身体有疾,若公主再未起,他可要进来了!” 门外侍女防风语声忐忑,语音颤抖急切。 “告诉他,本公主即刻便到。” 窗外一抹残阳投射案上沙漏,不知不觉竟两个时辰过去,冷侵晴心中暗道,这个子虚太子宁愿花两个时辰候在此,究竟又有何事? 第二十七章 聪明人 子虚太子不惜耗费两个时辰等候冷侵晴,看来是有要事相商,不想他却只是为那只鸟而来…… 小书房 炎鸿雨:“公主所说报信的鸟,是只什么样的鸟儿?可否说详细些?” 假作真是真亦假,青鸟只在民间传说里出现,谁也没见过,此时说真话,炎鸿雨定然不信,冷侵晴干脆实话实说。 “是一只青鸟。”她指尖摩挲着颈项板指,气定神闲,“传说中的一只小青鸟给本公主报信了。” “会说话的神鸟?”炎鸿雨眼中笑意荡漾,“你干脆说是西王母娘娘给你通风报信好了!公主编瞎话能否敬业些?好歹捡靠谱的编!”他耸耸肩,自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此帕是昨夜梦中公主所赠,公主若承认我便也信你!” “你爱信不信,反正本公主不打诳语!”冷侵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 相比昨日,脑中记忆碎片又多了些许,约略梳理梳理发现,记忆,是从石林里迎来第一道曙光这里开始…… 眉心温热,眼前红亮,冷侵晴睫毛一颤猛地睁开眼,一轮红日正跃上山尖,她急切地站起来,却“哎呦”一声跌下…… “小心!” 后背忽如其来一股力量将她撑住,她这才发现怀里竟抱了只凤凰,凤凰用翅膀一把兜住了她。 “公主,天亮了,我也该走了,有缘下次再见!” “谢谢你,大凤凰!” 昨夜若非有它陪伴怕是难以熬过寒夜!冷侵晴紧紧抱住它,依依不舍。 “珍重” 凤凰冲冷侵晴一点凤头,凤尾一摆“咻”地一声展翅向阳飞去,眼瞅地上凤凰影子倏地爬上岩壁不见,冷侵晴这才取下破天令,对着光轻轻转动起来…… 记忆碎片告诉她,她当时处于西山断魂崖南面的笋尖峰石林,正在寻找石背村。她拖着两条断腿在石林里睡了一宿,只为天亮进石背村,虽然记忆没有告诉她原因,但结合前世经历推断,这一定是她坠崖后发生的事。 坠崖后,她吸取前世之鉴,没有让群鸟送她回宫,而是去找山背村,破天令告诉她,石背村便隐于这石林内。 她只须面向太阳,转动手中破天令,让阳光透过破天令戒面射于周遭石壁上,若石壁上红色光环中出现一银色人形图案,说明那块石壁有机关,只需推动那石壁,便会出现一个石洞,穿石洞循羊肠小道即可进村。 可是当她找到那块有人形标志的石壁,无论她怎样推撞敲打,石壁都严丝合缝未动半分。 她几乎溃时,青鸟来了,与她打着嘴仗,打着打着,忽地,空气变得沉寂!先前云端一直嘈杂不已的青鸟噤若寒蝉,与此同时,她耳边隐约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吁”,一匹黑马呼啸而至。 “主人!”青鸟呱呱迎去。 马是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马上黑衣人身形俊秀颀长。 “……原来阎罗王出行是骑黑马!原来阎罗王这般帅气!”冷侵晴凝神盯着黑衣少年,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奇怪,这双眼睛怎会如此熟悉!” 黑衣人戴着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神采奕奕亮如星辰,好似在哪儿见过? 不过,她心中疑惑,须臾间便已释然。 她死过一次,自然见过阎王,重生后毫无阎王记忆?喝孟婆汤了呗! 为何又记得这双眼睛?人之本能啊,任何一个生理心理正常的人都会如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阎王在上,你听我说,我有大冤屈!”冷侵晴拖着伤腿连连后退,“你不要抓我!我此次重生是奉上天之命,你不可为难我!” 经过七七八八瞎推理一番后,纵然平素再不信鬼神,此刻她也有些慌神。 “阎王?!”黑衣人一怔,眉头皱起,抬手便扇头顶青鸟一掌,“多嘴!” “呱!关本宝何事?”青鸟惨叫一声,抱怨着悻悻离去。 望着空中飘下的几缕羽毛,冷侵晴背依崖壁身子剧烈颤抖。 未及收拾一个仇敌便身死异乡,这重生简直是笑话,实在意难平!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捏紧腰间软剑准备拼个鱼死网破,那黑衣人却张开十指摇一摇,轻轻说道:“我不是阎王!” 那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充满磁性,极其好听,冷侵晴确信这辈子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上辈子除外,上辈子倒是听过。 莫名就想起一个人来,她不由脸红耳热起来。 黑衣人瞧在眼里,便有一丝宠溺的笑意自眼中溢出,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她握剑的手,一把将她捞上马背…… 她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躺在山背村石家温暖的床上。 这过程如此魔幻,如果不是昨日青鸟又来找,她自己都不信,说出来别人如何能信? “……当真是青鸟?” 不想炎鸿雨眼神如篦子在冷侵晴脸上细细梳一遍后,蓦地收起一贯散漫的神态,“那种类似麻雀大小的青蓝色小鸟,有三足?” “嗯。”冷侵晴诧异至极,“如此说,你也见过?” “……”炎鸿雨一脸苦笑,师傅他老人家来凑什么热闹? “传说中听过,无缘相见。”炎鸿雨摆摆手,“神鸟又非天上麻雀,阿猫阿狗都能看见!” 是师傅通知公主去的甘泉宫,他老人家早已不问事实多年,如何对梅若絮行踪了如指掌? 炎鸿雨一头雾水,笑着敷衍道:“想来公主是有福之人啊,得以遇见神鸟,想必它主人公主也一定有幸见过,怎么样?是老是少?可是很威风……” “子虚太子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本公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冷侵晴摇头叹息,“青鸟主人长啥模,是否三个鼻子三张嘴公主也很想知道!可惜无论本公主如何威逼利诱,那鸟儿就是什么也不肯说!或许它根本就没有主人,不过是一只独来独往的神鸟。” “……”什么独来独往的神鸟?它根本就是一只懒惰成性的懒鸟好吗? 炎鸿雨一瞥冷侵晴,眼神意味深长! 他师傅养的那只青鸟名叫福宝,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就像猪一样,懒得要命。若是师傅不发号,它是不会动一下翅膀的! 不过,瞧公主神态,她应该的确不知情。既然师傅选择神隐,那便把好口风。 他猜测,向来闲云野鹤的师傅也来梦国淌这趟浑水,定又是母后之功…… 东华道长空灵子原名炎风霜,为炎雁霜异母兄弟,本性“越名教而任自然”。因对皇后林湘君爱而不得,他自此断情绝爱一心扑在功法修炼上,创立东华神宫,取天下各家绝学之长,将家族赤日神功由原本的九层扩充至十二层,功法堪称天下第一。 可一身修为在身的他一生狂放不羁,却唯独在皇后娘娘林湘君面前无法自拔,只要皇后有求于他,他必允诺。 第一次是求他收炎鸿雨为徒,这一次,必然也是为他而来了。 “算起来,父王也该收到我的书信了!”炎鸿雨心中暗道。 他如此老半天不吭声只管低头沉思,倒叫冷侵晴不自在起来。她眼角飞起,鼓了鼓腮帮子,煞有其事地说:“子虚太子信与不信回去思量,本宫还有要事,你只是一味低着头杵在这里什么意思?” “公主莫要下逐客令!”炎鸿雨瞅瞅冷侵晴,掀眉一笑,“我是在想,如此看来,太子失踪案究竟是梅若絮自导自演之苦肉计,还是另有人趁机搅事,我们一时无从下手!索性把那小华子暗中擒来痛打一顿,看他开不开口?” “子虚太子既有良策,那请回!”冷侵晴双手一摆送客。 “公主当真?”炎鸿雨作势要走,“本王手到擒来!” “慢!” 此人甚是泼皮,虽是玩笑话,难保他不擅动,反正事情说起来终究与他无根本关系! 冷侵晴急忙扯住他,肃穆道,“若你打草惊蛇,本宫拿你是问!” “打草怎会不惊蛇,那蛇又非死蛇!”炎鸿雨笑道,“看来此招不行!公主,不如不要去理会那小太子,咱们依照先前计划前往忘情崖,而且要造势,放出口风,弄出动静,大张旗鼓地去!” “声东击西。”冷侵晴颌首点头,这个她也想到了,朱皇后蒙冤与太子失踪,两案去繁求简,都能拎出鬼面人,想想也没有很糟糕,无非就是回到原点。 可她想听听炎鸿雨是否还有别的主意,没想到两人不谋而合。 “依你之见,哪天动身比较好?”她瞧瞧天色忽感有些疲惫。 “公主这些日子辛苦了,好好休息!待我好好算算,过两日再说。” 炎鸿雨匆匆结束话题告辞。 …… 月落乌啼霜满天! 当晚,据驿站小卒说,炎鸿雨吹了一夜的萧。 同当晚,据侍女连翘说,冷侵晴抚了一夜的琴。 “他有故事!”冷侵晴瞅瞅窗外,心中说道。 “她有发现!”梅若絮暗抚胸口,心底说道。 他们都是聪明人…… 第二十八章 有收获 恒安西北有条寿西山沟,长约十里,宽不足十丈,夹于大小四岭与四通岭之间,深藏于贯穿梦国西北至东南的金山山脉腹部。 此沟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向北过永安河便是皇家陵园寿山,向南翻越四通岭便是西郊宁村。 五百年前,子虚、乌有、梦幻三国曾在此进行最后一战“四岭之战”,大战以乌有国战败告终。当时三国共计投入兵力约十二万人,梦幻子虚联合兵力六万,乌有国五万八千人,双方伤亡人数超过五万,而这五万人俱丧生于此,当真是尸横遍野,白骨森森! 自此,即便它原本是寿山通向京城的一条近道,也再没人愿意踏足此地,久而久之遂成乱葬岗。但凡身份卑微的死囚行刑后皆往此一丢喂野狗,碰上瘟疫、天灾,官府亦在此挖个大坑将死人堆作一起草草掩埋,是以此地阴气沉沉,诡异莫名! 乱葬岗东面小四岭为西郊坟场,因坟场西北角几乎没入乱葬岗,故也鲜有人踪。 太子失踪第二日夜半子时,西郊坟场如往常一样阴森,尤其西北角怪叫戚戚,鬼火飘忽甚是可怖!蓦地,一声凄厉的猫头鹰枭笑划破死寂,忽闪忽闪的幽暗里,那挂在树梢犹如隐身空中正张嘴欲咬的巨兽獠牙般尖锐惨白的半弯月牙没入暗夜时,坟场西北角闪出一道鬼影。 “将儿子还给我!”黑影狰狞嚎叫,疯了般扑向一座古坟,“我已将配方还给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是梅若絮的声音。 “蠢货!” 瓮声瓮气的两个字伴随“嘎嘎”声自坟堆里传出,暮门启开一道缝,一黑衣鬼面人跳了出来劈脸骂道,“小兔崽子身中蛊毒,待中秋之夜万虫啃噬时,你自会来求我,我劫持他做甚?” “蛊毒?”梅若絮一怔。 “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一朝分娩身上蛊毒便自行散去了?”黑衣鬼面人咳了咳,苍老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阴森,“好歹你也曾在老夫身边伺候过,你以为那些蛊毒会自行消失?” “不,你胡说!胡说……”梅若絮绝望嚎叫。 “老夫没那闲心!”鬼面人声音一沉,“你唯恐别人不知你在此便用力嚎!” “教主,”梅若絮压低嗓子跪倒在地,“求求您救救我的儿,救救他?教主您想,他是奴婢生的,也是您的一条狗啊,他以后和奴婢一样什么都听您的!” 万虫啃噬的滋味她虽未尝过,但没吃过猪肉不是没见过猪跑,因无法忍受万虫啃噬之痛苦,意志脆弱的干脆自尽,意志坚强的也是或用牙咬或用刀割或撞墙不惜伤害自己,撑过日后活活痛死的例子见过太多。 小太子不到半岁如何能撑得住?若是中秋前夕未能找到,他必死无疑!是以梅若絮绝望极了。 “说得好听!若非是那小兔崽子丢了,你今夜会来寻老夫?哼哼,”鬼面人喉咙里挤出几丝冷笑,“如今你是梦国贵妃,未来太后,眼里哪里还有老夫?” “奴婢冤枉!教主,奴婢生是教主的人死是教主的鬼,教主说一我决不言……” “住嘴!”鬼面人忽地抬腕隔空扇了梅若絮一掌,“阳奉阴为的东西,你可还记得你在梦国的使命?” “奴婢不敢忘记! “那为何要把那小崽子生下?你不知老夫急需神仙血脉?” “教主,那小太子他,”梅若絮眨巴着蛇蝎眼顿了顿,“唉,那死丫头在梅州时便对奴婢极不信任,回宫后对奴婢更是虎视眈眈,处处监视,奴婢实在无……” “算了!”鬼面人抬手一挥,“木已成舟,多说无益,眼下你想救儿子唯有将功补过一条路。” “谢教主隆恩!为教主效力奴婢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梅若絮赌咒发誓一副死忠模样。 “错!你不是为老夫效力,你是在为你那兔崽子效力!你最好记住,”鬼面人冷冷道,“若你十天之内再次怀上冷缺心血脉,老夫便替你夺回那小崽子,喂他一粒解药,三个月后,待老夫吃掉那胚胎,便给小崽子第二粒解药,如此待老夫连服三个胚胎后,你再将冷缺心心脏给我弄来,我便给你全部解药。你,可能做到?” “能!奴婢拼死也要完成教主之令!”梅若絮蛇精脸上蓦地寒光笼罩。 “好!好!”鬼面人似乎终于放下包袱,招手道,“过来,“咱们蛇鼠一窝,只要你听话……” “教主,我儿失踪定是那死丫头伙同子虚国太子干的,如今他俩勾勾搭搭成天腻在一起,奴婢顾了这个丢了那个。唉,那死丫头一心想做女王,我儿在她手上凶多吉少,奴婢只怕夜长梦多……求教主尽快出手!” 梅若絮一头钻进鬼面人怀里,双手熟练地勾住鬼面人脖子,扭动腰肢,挺胸摆臀如发春的母狗…… “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老夫手到擒来!你放心,明日便先将那女娃抓来!” 鬼面人双手捉住梅若絮手腕一把扯下往袍子里塞…… “教主可莫要轻视那死丫头,据说她近日功法大涨,功力已在冷缺心之上。”梅若絮说到这里忽地停下犹如搅屎般忙碌的双手四下张望,语音颤抖,“奴婢忽然心跳得厉害,她,她不会跟来了?” “你可否有出宫?” 鬼面人乍听此言不由声转严厉,见梅若絮摇头,方恢复嬉笑,“放心,此刻除了你我两只风流鬼,怕是鬼影也没有一个!” 昏暗的月光下两个黑影重叠在一起…… 一盏茶后,两个重叠的黑影才各自如鬼魅般散去,这时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从树上轻巧落下,对着脚下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臭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是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 “程程?” 炎鸿雨闻声自古坟对面一个新坟中钻出,看清面前人惊得只差飞起! 他吹了一夜的箫召唤青鸟央求它带他去见师傅,没想到青鸟将他引至西郊墓地,师傅没等来,却等来一拨又一拨意外之人。 “师兄!”乌程程见他也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惊得眼睛似乎不是自己的,急转头寻找青鸟,“福宝,福宝……” “它睡着了,你喊破嗓子也没用!”炎鸿雨缓缓伸出玉箫,青鸟将头埋在翅膀底下正懒洋洋地趴在箫上睡觉呢。 “福宝,看我打不死你!” 乌程程才扬手,那青鸟早如闪电飞了…… “你孤身一人在此?”炎鸿雨抖抖玉箫,瞅瞅气得跳脚的乌橙橙,“夜会情郎?” “你才夜会情人呢!”乌橙橙恼怒得脸红脖子粗。 “公主也该长大了!”炎鸿雨莞尔一笑,“能不给我师傅添乱啵?” 乌程程师傅与空灵子交情匪浅,是以她与炎鸿雨也熟捻。 “不能!”乌橙橙头摇得像拨浪鼓,忽地她眉头一皱神秘兮兮拉过炎鸿雨,“师兄,我一直以为你是你师傅唯一的入室弟子,不成想,原来还有一位!” “可是又胡说了!”炎鸿雨好笑,“你不用这么胡掰瞎扯,放心好了,只要你肯乖乖回去,你偷来梦国之事我决不告诉你师傅!” “谁胡说了?”乌程程鼻子一酸哽咽起来,“何况我师傅,她,她都不在了……” “嗯?” 犹如晴天霹雳,炎鸿雨瞬间有些蒙圈。 “我师傅,她老人家,驾鹤归西了?” 乌程程泪流满面,放声大哭。 “你师傅向来身子骨硬朗,怎么会……” “年前的事,去年十二月十五日,在乌龙山,师傅她老人家为救我被鬼面人所害……” “你师傅武功高深莫测,按理不会……”炎鸿雨倒抽口凉气,“程程,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可不可以将话一口气说完?” 乌程程擤鼻子擦眼睛抽噎半天,说清了原委。 她姐乌倩倩病重将她唤回,她在床前伺候姐姐,没想到姐夫那个下流东西见色起意对她欲行不轨,她一怒之下离开盛京欲重回山上尼姑庵,不料半道遭遇鬼面人,危急时刻师傅来了,师傅为救她不幸遇害。“ “莫名出现大批鬼面人!你确定不是你父王派来的暗卫假扮?”漆黑的夜里,炎鸿雨眉头深锁。 “父王根本不知道此事,怕姐姐生气,我谁也没说。” 乌程程吸吸鼻子,压下心中悲愤,调查那些准驸马死因,她根本就是借口。 “唉,定是你师傅心底慈悲不忍打爆鬼面人的头,才遭遇不测!” 炎鸿雨的泪滚落下来,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师傅心碎的声音。 乌程程师傅一直钟情他师傅,为此付出很多,可他师傅心中却只有皇后林湘君,故对她心怀抱歉,两人倒也因此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情义早已超越夫妻。 “嗯!”乌程程哽咽着点点头,“我自以为小命休矣,就在此时一个大英雄宛如天神救了我……” 她指了指炎鸿雨,口气明显欢欣起来,“那位大英雄武功路数和你同出一辙,尤其是福宝对他惟命是从!” “就是我师傅了!”炎鸿雨耸耸肩,“他易容术高明,你黄毛丫头岂能看出?” “绝不是你师傅,是一年轻人,我敢用性命打赌!”乌程程急了,“他个头比你师傅高,嗯,比你还略高点,长相与你倒有七八分相似,不过比你帅气一百倍!那眼睛,深邃迷人自带吸力,真的是一眼万年无法忘记……” “既然看上那位帅哥,那就缠着他呗,跑到梦国干嘛?”炎鸿雨一撇嘴。 “你以为我没有?可是他,他……”乌程程急得跳脚,“他三番两次抛下我就走!若非那日我发现他秘密,此次寻他我根本毫无头绪。哈哈,”乌程程睫毛上泪花尤挂,却又笑了,“福宝就是他秘密。原来他暗中一直与福宝联系,我买通福宝,它暗中给我线索,我才得以一路追来。谁知紧追慢赶……在此遇见的却是你!福宝,你给我出来……” 乌程程扭头找青鸟,青鸟却如同蒸发在漆黑的夜里不见踪迹。瞧着乌程程手足无措的样子,炎鸿雨微微一笑,信心满满吹起玉箫…… 寂静的夜里,空灵的萧声宛若天籁之音,几颗星星忍不住蹦哒着撕开夜幕,将探头探脑的一弯月亮扯了出来。 夜色朦胧,花儿睡了,虫儿困了,鸟儿更是香梦正酣,可哪里有青鸟的影子? 青鸟是灵鸟,往常箫曲一出青鸟必现,此刻竟毫无动静,必有缘由! “程程,缘起缘灭都有定数,咱们不要勉强,你先随我去!” 炎鸿雨收起玉箫拔脚离去。 “我为何要跟着你走?”乌程程脚一顿,“我要找的是大英雄!” “知道你要找大英雄,就是我师傅准没错,跟我走啦!”炎鸿雨回身拽过她。 或许事情复杂我师傅暂时不想露面,又或许我师傅不想乌程程搅入其中,十有八九是想将她引到此处托付给我。唉,真是头皮发麻…… 炎鸿雨拖着乌程程离去,西郊坟场又恢复先前死寂。忽然,古墓正面一湾水池里随着一串串气泡蔓延,冷侵晴猛地抬头浮出水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了两场精彩大戏,一个字爽!” 她高昂着头“噗”地吐出嘴中所含芦苇竿,一张双臂像一只骄傲的天鹅飞上岸。 昨日她与炎鸿雨一席交谈后,心中疑虑更多,于是便留了个心眼一直暗中跟踪他。 果然收效颇大! 知晓了梅若絮阴谋,得知了乌有国内政,更为可喜的是心心念念的青鸟,炎鸿雨和乌程程寻不着的青鸟此刻正在她眼前! 第二十九章 金手指 青鸟屏息躲在水边石洞里,怎瞒得过先天对鸟类有异感的冷侵晴?“福宝,你给我出来,我闻到你气息了!” 她叉腰面朝水洼对面一棵歪脖子树喊道,但暗夜寂寂,毫无动静。 “我知道你在那里!再不出来,嘿嘿……正好试试这新近炼成的掌法灵不灵?!” 她右手手腕一转五指捏个掌诀打开,登时五根手指透亮如白玉,指尖银光闪闪吐出尖如钢钉粗如手指般的冰凌,她扬起掌心说道:“冰封万物!你再不出来,我可把洞封了。” 说着她手腕一甩,五道冰凌早已化作五道闪电劈在歪脖子树上,与此同时一个小黑点箭一般自树下池水里射出。 “……着什么急呀?” 小黑点扑扇着翅膀喘着粗气,瞧着已成琼枝玉叶的歪脖子树和树下冰封的水面咂舌道,“你可真下狠手!我不过想与你开个玩笑……” “若非手下留情,你确定你方才能逃出水面?”冷侵晴吹口气,朝青鸟伸出手掌。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啧啧啧……”青鸟落于她掌心,小嘴轻轻蹭着她指尖,“小寒阳,本宝此次原本是冲你而来,不想中途粘了个尾巴,我只得左绕右绕围着京城转圈子,正烦恼怎么才能甩掉那个尾巴,巧了不是,你竟也在此!你倒聪明,哈哈,倒省了我不少事。” “你家主人又有何指示?”冷侵晴食指轻轻梳着它头顶三根黑毛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家主人既是子虚太子师傅,有话直接告知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老大是别人师傅?”青鸟连连摇头,“人云亦云,没脑子!” “噢,又搞错了!瞧我这脑子,唉,看来出生时进了不少水,的确有几分不灵光!那你说说看你主人究竟是怎样的?鼻子挺不挺?嘴巴大不大?皮肤……”这次冷侵晴倒没生气,她原本就是在套话。 “打住,打住!”青鸟腾地飞起,“本宝此次前来只为通知你,丢失的小太子三日后自会回宫,你莫要烦恼。” “你说得如此肯定,莫不是你家主人劫持了小太子?可是,理由呢?劫去玩玩?”冷侵晴懵了,仰首空中喊道,“荒谬!” 可若不是,他为何知晓小太子三日后自会归还? “相信宝宝,没错了!”青鸟一个俯冲贴着冷侵晴憋得通红的脸蛋嘻嘻一笑,打个旋,扑棱飞去。 “你别走,等等我!” 冷侵晴腾空跃起飞身追去…… ————————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眨眼间,深藏于恒安最高山峰寒翠山北面山坳,距恒安皇城百里之遥的大山里村,乌飞兔走已有五个来回,又值暗夜将尽黎明未至时分,但见墨黑的夜空稀稀拉拉的犹如渴睡人的眼一般的星星也不想硬撑了,一颗颗渐渐隐入黑暗沉沉入睡。 可村后那一点星光却执拗地不肯离去,在昏暗的夜里为夜归人点起了一盏明灯! 那点星光来自村后的一幢古旧三合院,三合院青瓦青墙呈“凹”字形沿溪而建隐于一高坡下,不走近看发现不了。过堂屋入后院,在那爬山虎满墙头的后院屋檐下,高悬一盏小小琉璃灯,犹如坠落在凡间的星星,发出清冷银白的光。 “青鸟归期未有期,侵晴莫名绝踪迹。夜风几多离人泪,不及焦灼我心枝!唉……” 一声叹息,一个身穿天青色窄袖长袍,头束玉冠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焦急地在院中徘徊。 他瘦削略显方正的鹅蛋脸上,鼻若悬胆,剑眉入鬓,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清澈纯净,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炎青雨。 他时而呆呆注视南面,遥望着京城方向,时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近日他赤日神功连破顶层三级,本想趁热打铁再探究一番修仙,无奈心生旁枝,根本无法静心! 终于,一只小小飞鸟擦着夜幕上两三颗残星依稀朝小院飞来,他面色一喜急奔过去,但随即便怒意涌现。 “阿福,你那传音筒可是摆设?为何不开?” 伸手握住急匆匆飞进的青鸟,他再次瞧向夜空,厉声喝问。 “哎呀老大,快别提传音筒,宝宝几乎命都没了!宝宝认识那个乌程程也多年,她一向都是娇滴滴甜丝丝糯米丸子般可人,谁想那日她缠着我追问你行踪,见宝宝百般敷衍,她竟变了个人似的,状如泼妇,一掌击向宝宝天灵盖,幸亏躲得快,否则脑袋早碎了!你瞧,” 青鸟伸长脖子立起头顶三根耳羽哼哼唧唧,“可是,掌风还是把传音筒震碎了!” 两颗黑色传音筒约莫绿豆大小,由一根金丝固定在羽翅上,这是炎青雨模仿现实世界里的耳麦画出来的,每个穿越者都有金手指,他也不例外。 发现金手指源于红袋鼠的莫名消失。那次他跟随红袋鼠逃过海难来到荒岛后,红袋鼠便莫名消失! 红袋鼠是幼儿童话书籍中人物,母上大人书中并未有红袋鼠,因此它不符合逻辑必然消失! 他恍然大悟。 可是红袋鼠怎么会和他一起穿越呢? 稍加思索,他便明白,起初在阳光海滩遇见红袋鼠是他在梦中,梦中发生的大灾难让他们一起穿越了。与某点书中穿越不同,他不是撕裂空间的身体穿越,而是神识在梦中穿越到虚拟世界。倘若他不能再穿回去,那现实中的他怕是要睡一辈子了! 真作假时假亦真,所以真实的他来到虚拟世界成为虚拟人,那么他虚拟画出来的自然便能成真! 理论成立,但实践起来时灵时不灵…… 在岛上他画了飞机、轮船、火箭……无一样成功,可是试着画了一把日月星光扇竟成功了,只要一扇扇子就着火! 日月星光扇明显是玄幻界法器,莫非只能画法器?他毫不客气画了一件最利害的法器,传说中炎帝使用的日月神镜,结果只是一张画! 后来他又画了很多,概率是万分之一,在岛上他主要任务是生存与逃离,实在没有多少精力去研究他的金手指,所以最终放弃。 直到他回到大陆,对渺渺大陆有了更深的了解,再结合原主记忆提升原主功法,才终于弄明白金手指的玄虚。 存在即合理!任何东西的出现必定要遵循这条规律。比如母上大人书中世界本不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你画一些飞机、火箭、轮船……全然是现代社会里才有的东西那它必然只能是作为画的形式存在! 这个世界是半带灵异半带远古文化的玄幻世界,所以他画的日月星光扇能成真,那为何日月神镜又不能成真呢? 敢问:炎青雨是炎帝吗?又或者他有炎帝之修为吗?答案是否定的。 原主并未修仙,只不过因祖宗是炎帝,故自带天下最强凡人血脉及修炼家传赤日神功。目前他内力化火那是不成问题,是以画扇能成功,但若要画出更厉害的法器必须要有相应功法及灵力才行,如此才符合逻辑。 炎青雨取下传音筒,心中暗道,“功法还得加紧突破瓶颈,不然画的法器都不够坚固不说还木木的没有神识。嗯,修仙得尽快提上日程了!若是有灵力,那画出来的法器自然也自带灵力,再遇袭击便懂得避让与逃生。还有,更为重要的……回家!” 其实炎青雨打定修仙更最要的原因是强烈的回家愿望!倘若他已修成能化幻成真的神仙,只需提笔将那个炎青雨再画出来,他不就可以回去了?一个世界怎能有两个自己呢? 不过眼下他急需完成的任务,还是助冷侵晴当上女王,而后女帝……没法子,他与女主命运息息相关,这是母上大人书中男女主情节走向,若非如此,那便要重复上世女主死他便死之命运,他若死去,那真实世界里那个呼呼大睡的他永远也别想醒来! “一日路程你跑了五日!给个理由,看能否让我信服?否则,你以后就跟着师傅永远呆在绿洲守陵!” 炎青雨说罢拇指食指一捏它两翅飞羽,顿时它大翎飞羽粘作一起。 “还不是为了摆脱那个牛皮糖!”青鸟头顶三根黑毛瞬间竖起,“你那个公主黏人得很,怪道你不肯见她。她这一路连环索命追,几乎将本宝累死!” 青鸟絮絮叨叨满脸写着它的不满,它也是倒霉透了,好好的一只东方神鸟莫名穿越到此仙不仙凡不凡的异世大陆,吃了不少苦,终于遇上空灵子逍遥度日,不想没逍遥几天便又来了一个异界穿越者,日日以能送他回家为由随意差遣它。 “不会说话就闭嘴!”炎青雨嗓门陡然加重,“小寒阳聪明得紧,定是你泄露天机勾起她好奇心,故此追来!” 两天前炎青雨将冷子惜送回京城,却不见冷侵晴,一打听才知她离奇失踪已三日。 推算一下失踪时间与青鸟进京时间相叠,直觉告诉他,她一定是和青鸟在一起。可青鸟却迟迟不归,在煎熬中过了两日,总算盼得它归来,却不见冷侵晴相伴…… 他真是无名火起! “……”主人有心事,还是莫要往枪口上撞! 青鸟本想争辩一番,一瞧主人神情似乎与寻常有些不同,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白玉般俊美的脸庞泛着青色,只好闭嘴。 “为何又不说话了?”望着青鸟砸砸嘴却欲言又止,炎青雨虎着脸问道,“你可是将小寒阳甩了?这有点难度!你确定?” “放心老大,”青鸟洋洋得意,“她此刻如无头苍蝇般困在寒翠山,相信一个时辰后她便会知难而退打道回府了!” “什么?你将她引入寒翠山中!”炎青雨脸色骤然煞白,三日前,他刚从寒翠山山顶回来,一想起山顶情形他便不寒而栗…… “唔,唔,老大!”青鸟显然被炎青雨反应惊到了,“有何不妥?” “日后再与你说,”炎青雨压下怒气,神情凝重,“你即刻出发去恒安,放出消息说,公主在柳庄!”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早已消失于天际。 第三十章 寒翠山(一) 寒翠山位于恒安正北方,距离京城百里,山形如一顶皇冠,除却没入云霄的尖尖冠顶,山体自上而下长满各种植被,草甸、奇树、应有尽有,四季不乏葱绿,故以“翠”名之。 “福宝,福宝,你搞什么鬼?” 此刻,夜色如墨,树影狰狞,冷侵晴正站在含翠山脚下,大声呼喊着青鸟。 不经意间,一丝微弱的青鸟气息隐隐随风而来,可是用力一吸便又荡然无存,就这么似有似无的,诡异万分。 “你这只坏鸟,本公主不逮着你誓不回家!”冷侵晴啐了一口,浓浓挫败感袭上心头。 在此之前,她追逐猎物从未失手过,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没想到这次会如此狼狈! 自西郊坟场追出,已足足过去四天三夜,更为可恼的是,青鸟并未逃到天边,它不过是领着她围着京城转圈圈! 是的,没错,虽然夜色浓重,但沁人心骨的寒气与繁茂葱茏的树木,她确定此刻踩在脚下的就是京郊的寒翠山。 “福宝,福宝!你给我出来!” 冷侵晴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本公主不想和你玩藏猫猫了,你再不出来,待本公主找到你可饶不了你! 她哑着嗓子喊了半宿,青鸟没出现却招来一波又一波好奇的鸟,它们围着冷侵晴叽叽喳喳询问情况,弄清缘由却表示无能为力,因为它们谁也没有遇见过那只奇怪的鸟。 真是风水轮流转!先前听说乌程程被只鸟耍得团团转时,她心下尤为嗤笑,此刻轮到她,她简直血脉偾张…… 打道回府,就此罢手? 这不是她性格! 翘首夜空,凝神出了会子神,她忽地腾空飞离马背,如旋风一般穿林而过,一口气来到到距山顶还有一步之遥的矮曲林,踏在抱石而生的一棵矮松伸出崖壁的枝桠上,轻轻翕动鼻翼。 一丝微弱的青鸟气息,怎么忽地又没了? 方才分明嗅到!莫非青鸟躲在山顶,故意挑衅? 那山顶如通九天,抬头根本看不到顶。况且,再往上走便彻底无路,只有冰冷坚硬而滑溜的冰岩层。 那古灵精怪且又眼眶子高的青鸟一定是在试探本公主身手,若是入不了它法眼,想要它乖乖听话,那是妄想! “福宝,你再不现身,下次见面我便送你一个冰笼子,你等着!我既是你主人心尖上的人,哼,咱们见面机会多了去!有种你永远躲着我!!” 冷侵晴正发狠,却听脚下“刷拉”一声,飞起两只野鸡,仓皇如瞎眼的兔子直直撞在树干上,说时迟那时快,跌落的野鸡还未着地,便被一只饿狼一跃而起叼于嘴中,凑巧得就如《守株待兔》中的农夫。只可惜未及饿狼享受美餐,“嗷”的一声,一头雪豹已猛扑过来…… 顿时地动山摇,沉睡的山林醒了,毒蛇害虫恣意舞,怪兽猛禽尽情欢,触目惊心! “福宝,你出来?我害怕!你曾说我是你家主人心尖儿上的人,如今你将我引到这鬼地方,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你主人交待?” 听着自己急转柔弱娇媚的声音,冷侵晴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过是在伪装,只是伪装一下害怕,想哄骗那只讨厌的青鸟出来而已。 可是,呼呼呼…… 林风四起,山林奏响窸窸窣窣,呱啦呱啦,嗷呜嗷呜……阴森可怖的奏鸣曲,冷侵晴颤抖的声音与天边最后一点星光同时淹没在喧嚣与黑暗之中。 猝不及防,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就在此刻来到了,她禁不住打个寒噤,莫名心慌起来。 奇怪至极! 自打重生,她便心无所惧! 可是此刻,那颗心就如同是濒死的鱼乱跳,无法控制…… 她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自山顶隐隐飘来的寒风,一缕血腥味儿残留鼻中。 山顶……?她心底一惊。 寒翠山之所以成为京城最高的山,得益于它高耸入云神秘的山顶。山顶终年积雪,远远看去犹如一朵微微盛开的晶莹剔透的莲花,甚是美丽,但顶上风光却鲜有人知。 山顶高数千丈,四周皆是陡峭的崖壁根本无法攀登! 据说,山顶常有喷气、吐火之诡异现象。 “莫非青鸟遭遇不测?不,不是!” 冷侵晴先是一怔,随即便摇头。这一路上,她追踪青鸟靠的可不是眼睛,而是鼻子,此刻她的鼻子很明确地告诉她,那血腥味儿不是鸟类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银牙一咬,摸了摸背后包袱,那把小巧的弩箭还在,那些特制的箭也在,当即镇定下来。 那些特制的箭为白金打造,箭头镶嵌坚硬异常的钻石,上而暗藏三个倒钩,箭身没有直直的箭竿,而是化为一个圆环,内拴有绳索,是专为对付鬼面人而设计。 这是第一批成品,还没有在鬼面人身上试过,不知功效如何?但用来攀岩好像挺合适,像极了飞爪,一种攀缘工具。 射箭,攀缘,冷侵晴犹如蜘蛛人逐渐向顶峰靠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优美得像是在崖壁上跳舞。于是,深深夜幕下,但见一颗颗星星飞上飞下,锲而不舍地在崖壁上绣出一条银龙,银龙呈螺旋状向寒翠山山顶缓缓上移,就仿佛是有一位光的使者正在奋力把光明送上寒翠山山顶! 渐渐地,黑暗褪去,寒翠山一点一点探出雪白的头。 可以清晰地看见,冷侵晴距山顶已不到三分之一路程,登顶计划即将实现。 可是她却停了下来,神情近乎绝望! 风大天冷,呼吸困难,这些她都能克服,可是没有箭头了,怎么办?她终究不是鸟啊! 冷侵晴困在距山顶约十丈的冰岩上,双脚挤在一个小小的凹槽里,浑身难受。 凹槽太小了,脚只能踮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一路攀爬,经过冰与火的双重打磨,鞋尖的钢条早已磨平了,只能生生用脚踢出一个救急的凹槽来,小是小了点,总比没有强! 她无奈地自我安慰,跳着脚,尽量让双足能交替休息,忽一眼瞥见面目全非的鞋子,心又开始滴血。 啊!要了命了! 这是他送的鞋子呀! 这双黑色麂皮夜行靴,麂皮鞋面防水放风异常结实,厚厚的的鞋底柔软富有弹性,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为了防身,鞋子前端还特意加了坚硬的钢条…… “小寒阳,你鞋子在坠崖时全碎了,穿上这双。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你便都穿这种鞋子。切记!” 在山背村醒来,她发现了脚下鞋子的变化,当时想不起哪来的,但仍把它当宝贝。回宫后她便找人仿做了很多这样的鞋子,而这双呢,她再也舍不得穿了。 这是那个神密面具人送给她的,在石背村,他亲手给她换上这双鞋才离去! 记起鞋子的缘由,她更舍不得穿了! 如果那天晚上她正在换夜行衣,不是飞燕突然来寻她,仓促间她怎么会穿错? 罢了,罢了,若非穿错,此刻怕是脚都没了。仿造的鞋子岂能与正品比? 看看,钢条虽然磨穿,但麂皮却没有破,十个脚趾头还可以安全地躲在靴子内,否则天寒地冻的,撑到现在只怕脚趾头早已冻没了,何其庆幸! 她双手紧握绳索,用力挺起身子给麻木的双足减负,心里百转千回。 此时,鱼肚白的天际一片粉紫色,天越来越亮,对面冰岩上她的影子已清晰可见。 她再次细细巡视,寻觅……哪怕山体稍微有两三个凹折的转角也好,她都有信心飞上去。 可是山体陡峭如刀劈般齐整光溜,白茫茫的冰岩上根本找不到一点粗糙凹凸地儿,她根本没有任何支点可借力,空有一身轻功而无法施展。 上山无门后退不甘,冷侵晴纠结…… 第三十一章 寒翠山(二) 眼看粉紫色的天空越来越泛红,一轮红日呼之欲出,大地逐渐恢复生机,她却嘴唇发紫,全身僵硬,手脚正在逐渐失去知觉…… “再不原路返回,只有死了!” 打起精神抬脚下山,她却愕然发现两脚动弹不得,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冰岩上! 只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这,这,手脚竟已全部被冻住! 睡意顿时灰飞烟灭!她迅速调整气息,舌顶上腭,眼观鼻,鼻观心,调动体内真气融化寒冰…… 可是,她一夜劳累无休,体能消耗几乎临近极点,真气微弱难以聚集,此刻维持生命尚可,想要发功离去怕是很难!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山顶忽然传来百灵鸟的歌声,听起来很欢快,似乎有什么好事,唱起来便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 “吵死人的破鸟,只知一味唧唧!” 心情不好时,百灵鸟再美妙的歌声也显得是那么呱噪,冷侵晴心浮气躁,忍不住把那无辜的鸟儿骂了百十遍。 骂着骂着,她忽地回过神来! “哪有不会说鸟语的鸟?这只鸟明明很开心却只会说一个字,怪事!不对,如此高寒地带何来百灵鸟?是他!”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她急仰头模拟百灵鸟大声附和。 “小寒阳!”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饱含惊喜和疼惜,“别动,我来了!” 眼前飞来一个人影,天青色袍子被风鼓胀得犹如飘在空中,仿佛他是来自云海不慎坠落凡间的一片云彩,眼看这片“云”即将经她身旁掠过,一个飞爪自他身上射出牢牢钉于山顶…… “面具人!”冷侵晴心几乎要蹦出喉咙,“皇天不负我,终于找到你!” “小寒阳,今日一别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他日你若听见百灵鸟两短一长的鸣叫声,便是我在寻你,切记切记……” 记忆碎片里,神秘面具人给她的离别叮咛真真切切在耳边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冷侵晴欣喜若狂急扭头,“福宝,哼,它再鬼鬼魆魆的也瞒不了我……” “你聪明了!”面具人脚抵崖壁立于她左侧,一拍她的头,“那只傻鸟怎斗得过你!” “可是你聪明人尽做傻事!一根筋!” 亏你还修炼寒冰系列功法,不知化冰的厉害?如今你整个人被冻在崖壁,我若发动赤日神功自是即刻将那冰冻融化,只是如此一来,你身子也废了! 他叹口气,抽剑在冷侵晴身下冰岩上“噌噌”两下划出两个凹坑,迅速踩在凹坑里,他双手扶住她腋下试着将她往上轻轻一提。 “不用麻烦你,我抓着你的绳子飞上去……” 冷侵晴绯红着脸,躲开面具人的怀抱,欲伸手去抓他头顶的绳子。 “别乱动!”面具人急抬手捂住她着急想要离开绳索的手,“你手脚皆冻住,用强只会连皮带肉扯下!” 他左手紧握绳索,只能空出右手,情急之下他整条胳膊都压在冷侵晴两只手上。 “疼吗?” 见冷侵晴微微龇牙,他柔声问道,轻轻俯下头用下巴抵住她左手背,右手掌心则飞快滑过她左胳膊贴于她右手背上。 于是,冷侵晴左手笼罩在面具人嘴中哈出的热气里,右手蜷缩在他温热的手掌中,后背则紧贴他宽厚的胸膛,全身被暖流包围,她冰冷僵硬的身子渐渐温软起来…… 冻得发红的鼻子也刹那间畅通无比,顿时一股熟悉的极清淡极清爽的柑橘香味儿钻进她鼻子…… “这个面具人究竟是谁?与我究竟有何渊源?” “为何这这气息,还有这眼睛,如此熟悉?” 老问题又浮上心头,她又开始神游了。 “试着动动脚,看能否抬起来!” 耳边热气烘烘,她倏然惊醒,这才发现,她竟反举两只手插在那面具人衣领中…… 她面色一红刚要挪开,却被蒙面人一手攥住,“想保住你的手,就别动!” 后知后觉,她这时才发觉双手好似有十万只蚂蚁在爬,麻麻痒痒,还有一股子胀痛! “试着活动活动一下脚,看解冻了没有?万万不可硬来!” 面具人犹如呢喃一般的细语再次响起,冷侵晴转了转脚尖,麻木的双足竟有了知觉,鞋底的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一时忘形,她竟勾着面具人肩膀,双脚来了个侧踢脚,满脸灿烂。 “勾起双脚试试!”黑衣面具人如释重负。 “遵命!” 她忘情地翘起双脚,黑衣面具人双脚趁机在凹坑里用力一蹬,猛然间跳起,惊得她本能地一个转身抱紧他。 “千万别放手!” 面具人再次抓着绳索落在冰岩上,低头暗瞟如树袋熊般紧紧挂于身上的冷侵晴,微微一笑,如蜻蜓点水般在冰岩上连点三次最后一个飞跃直飞上山顶。 在踏上山顶的一瞬间,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冷侵晴伸手欲揭去他面纱,却被他灵敏躲开。 “日后自然知晓,”看着一脸沮丧的冷侵晴,黑衣蒙面人笑了笑,“不急在这一时!” “为什么要日后呀?”冷侵晴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他团团转,“本公主就急在这一时,一刻也等不了!” 她施展十八般武艺想要揭开他面纱,奈何技不如人不能得逞,想要学乌程程那妩媚软糯的样子撒娇央求,“你让我看一眼嘛,就一眼,一,眼!” 却只是开个头,第二句便生硬,到第三句已是火药味十足,终是做不到。 “你一定是个极丑不能见人的怪物!”冷侵晴气哼哼,“本公主才不要见你呢,以后,你也不许再管本公主的闲事,就此别过!” 她说走就走,扭头便没了踪影。 “三番五次掺和本公主的事却又不告知身份,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离你远点!” 她想,她以后再琢磨他是谁,她就是小狗! 她可不是那提不起放不下的人! 心里正絮絮叨叨,忽地,那丝丝血腥味儿又来了…… “究竟这山顶有何古怪?” 好奇心在发,她暂且将面具人的身份问题抛诸脑后。 带着疑问循着气味,她来到山顶北面,但见枯燥的冰天雪地中,镶嵌着一池碧水,烟波荡漾,宛若一颗大大的吐着热气的蓝水晶,微风拂过,腾腾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彩虹,美不胜收。 “天池!传说中的温泉天池……” 她欢呼雀跃飞奔过去,想和天池来个亲密接触,却跑了几步嘎然而止,天池边横七竖八躺满尸体! 尸体清一色着黑衣,无明显外伤,年龄自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环湖一圈或坐或躺或趴姿态各异,但表情却极为相似,都瞪着眼张大嘴,口边拖着长长的血迹,面部扭曲狰狞…… 心脏碎裂致死! 死于同一时刻! 这些人从哪来?意欲何为?又是谁有如此大的威力,竟能在一瞬间致使他们同时丧命? 她心生疑虑,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一眼眼泥泉、一口口泥潭,星散分布在方圆约一里的湖水北面。它们呈圆形,个体不大,直径从三四寸到五六尺不等,表面不时地咕嘟咕嘟冒着泥浆泡,犹如地下在沸腾。 传说中的泥火山? 泥火山是泥浆与气体同时喷出地面后,堆积而成,它喷出泥浆水,据说温度很低,并无杀伤力…… 她心中寻思着,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靠近,果然一股臭味透过丝帕直入肺腑令人作呕,那是泥浆泡在空中迸裂散发出的气体的恶臭。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贴于泥潭表面,顿时喜上眉梢。 寒气直透肌肤,传说果然没有骗人! 不如跳进泥潭给全身敷个美容膜,然后再到温泉湖里美美地泡个澡,也不枉这些日子的折腾了! 她想,纯净圣洁的温泉与难得一见的泥潭既然有缘遇见,何苦辜负呢?这脑子使用了一夜也该犒劳一下了,去它的面具人,去它的死人!都给我滚一边去……” 偷眼瞧四周确定无第二人,她利落地扒掉外衫只穿着小内衣,一个优美的鱼跃往泥潭跳去…… 在她以为要落入柔软冰凉的泥窝窝时,却被横空伸来的一双手一托一卷,滚入一个人的怀里。 第三十二章 寒翠山(三) 是面具人!虽然他搂得很紧,冷侵晴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眼前天青色的袍子和熟悉的体味,她确定没有错。 许是这些天实在太累了,平素威武的她深深埋在他胸膛动弹不得,算他良心不坏,抢掠她时不忘给她裹了一件外衣,否则,只穿着小内衣的她怕是来不及气死便会被羞死…… “放开!你跟着我干嘛?本公主可不是你家菜鸟,不要你管!” 一口恶气涌上胸口,她破口大骂。 “嘘!” 面具人声音温柔可手下力道却未曾放松一毫,抱着她飞过天池落于南岸一块巨大的石笋上,仍未将她自怀中放下。 “你疯了!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 冷侵晴挣脱不开,满心恼火,又夹着几分羞涩,几分忐忑,几分狐疑,正气急败坏时,眼前陡然间红光一闪,“嘭”的一声巨响在身后炸响,伴随一股腥臭扑鼻而来,灰黑色的浓烟弥漫了半个天空…… “你看你看,好险呐!” 按在脑后的手终于松开,但又迅速上移捂住她口鼻,她暂且顾不得理会这个,只是迫不及待地抬头越过面具人肩膀急切张望着,但见方才她正想来个泥浴的泥潭,此刻犹如被孙悟空踢翻的炼丹炉,喷出熊熊烈火,火柱直蹿空中足有五六丈高。 “不是说泥火山只喷水吗?” “也有喷火的!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可没有什么绝对不变的,下次可不许如此鲁莽!” 冷侵晴本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面具人却毫不客气接过话头,语气不乏温柔但霸气颇现。 “哼!”冷侵晴一抬下额,点漆黑眸飞快滑上外眼角,“一点火而已,本公主一个跟斗便能避过!” “知道公主神功盖世!”面具人俯首凝视着她,吹气如兰,虽不知他面具底下是何表情,但想来不是讥讽,因为那双似水眸子里有宠溺掩不住。 冷侵晴顿时面颊发热,血往上涌,她用力别过脸想尽量离他远点,可毕竟不是长颈鹿,任她怎么探头扭脖子,终是躲不过他半尺远。 是呀,像她这样被他横抱在怀里,双腿及肩背被牢牢箍住,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令人沉醉的雄性荷尔蒙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着急的她咬牙发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发现依然徒劳。 她全身发软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儿,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跃之间消耗殆尽,她脸憋得通红也不过是在他怀里蹭动了几下…… “你再不老实,我就不当君子了啊!” 面具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吓得冷侵晴再不敢乱动了。 “莫要逞强!你任督二脉受损,元气大伤,还乱动什么?” 面具人叹息着,猛然将双掌一上一下覆于她胸口及背心,一股热流滚滚而入,她丹田微弱之气忽然间汹涌窥澎拜! “本公主才不要欠你人情,不要你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冷侵晴顿感神清气爽来了精神自然又不老实了! 凭直觉,面具人就是前世里那个炎青雨,她要逼他承认。 谁知他却微微一笑,点了她穴道,她气得咬牙,差点被自己蠢哭了! “……”可惜已口不能言,想大骂几句解解恨都无法遂愿,除了眸子还能勉强转动几下,她的身体不再听她指挥了。 “嗷——” 就在此时,响起地动山摇一声吼叫,声音沉闷遥远似乎来自地底深处。 “不好!” 面具人迅疾若冲天而起的鹰隼,一把捂住她耳朵抱起她往石笋上石洞里钻…… “你要做什么?放下我,放下我!” 冷侵晴心底惊慌大叫,虽然她断定面具人没有恶意,但眼前一黑进入地洞,随之而来不能预知的未来和未能掌控的局势依然令她不能淡定。 隔着小小的身子依然能感觉冷侵晴那颗急剧跳动的心在颤抖,面具人下巴一拍她额头,猛然飞脚踹向洞口左边石壁,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块半月形巨石自洞口上方落下,恰好将洞口堵个严严实实。 “小寒阳,情急之下冒犯了!”他解开冷侵晴穴位,顺手在石壁上一抹,“你看完再罚我不迟!” 石屑纷飞后,顷刻间厚厚的左石壁蓝光闪闪,石壁内孕藏的一颗拳头大小的蓝宝石露了出来,宝石带着淡蓝色色调略成曲状,凑在它面前往外看,外面景观一览无遗。 冷侵晴霎时抽了口凉气…… 湖水北岸与泥火山之间裂开了一条大缝,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声,一只通体透明嘴巴长在头顶,眼睛长在脖子上的四足怪兽自地缝中钻出。 它犹如飞蛾扑火,张口血盆大嘴欢快地奔向泥火山,那嘴就像一个硕大吸盘将源源不断的火柱吞进肚中…… 渐渐地,它透明的身体染成赤红,然后暗红,最后变成黝黑,它满意地用两只前爪拍着肚子,如人一样直立起后脚抖动着身子嗷叫。 叫声如狮吼虎啸在山顶盘旋,顿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大能量自怪兽身上排山倒海而出,遇山山崩,遇石石碎…… 电光火石间,冷侵晴顿悟那些黑衣人的死因。因为此刻,她呼吸停滞,胸口剧痛得似乎即刻便要爆裂! 地洞与怪兽整整隔了一池湖水,怪兽发出的那股神秘能量威力仍然是那么嚣张! 她暗暗叫苦…… 石笋上的这个石洞,是个死洞!既不能深深通向地下,也不可向前或左右远远延伸。 “若是怪兽靠近,岂不是自掘坟墓?”她扫视着石洞,为自己担忧起来。 根据石壁上宝石的厚度,和这个石洞逼仄狭小仅能容纳两三人的容积,她略一揣测便估摸出了石洞的抗力,显然,若是怪兽靠近,无须它动手,这个石洞瞬间便会坍塌不复存在…… “不好!” 显然面具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只听他急呼一声,人影一晃,她已重回他怀抱。她来不及生气,轰然一声巨响,头顶碎石已如泥雨涌下 “母后!”她失口惊呼,若今日葬身于此,她可怜的母后怎么办?自责涌上心头,她眼睛因不甘而瞪得溜圆。 就在泥石填满石洞的瞬间,奇迹发生了,石洞西北角地下岩石竟然被面具人一脚剁碎,露出一个窄小的地洞。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抱着她跳了下去,耳旁风呼呼吹过,眼前一团漆黑,她被一双大手紧紧护在怀里急速坠落…… 第三十三章 在柳庄 “痛!” “痛!” “痛!” 那种痛如刀割,如啃噬,如火灼……在她跌入冰冷黑暗的水里突如其来。 咬紧牙关锁紧眉心攒足全身力气与之抗衡! “哎呦!”仍然有呻吟自齿缝中溜出。 “……快快醒来!”一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她冰冷的面颊。 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一张模糊的脸猛然撞来。虽不甚清楚,但棱角分明极具辨识度的脸,依然一眼便能识别。 “青雨?” 凝神细瞧,笔挺如刀削的水滴鼻,深邃明亮的星星眼,唇红齿白性感的嘴…… “炎青雨,果然是你!” 冷侵晴卜一睁眼,却觉上眼帘一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吓死燕儿了!” 再次睁开眼睛,帅气俊俏的炎青雨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泪迹斑斑鼻头通红的苹果脸。“飞燕!怎么是你?”她一阵错愕,猛地捉住石飞燕双手,目光在她脸上呆了一呆,飞快地扫过卧房。 卧房清净秀雅,低调中暗藏高贵。青色的床幔,绣有深紫色云团,是珍贵的苏绣,云团里隐隐藏着一两点繁星,是极细的金丝织就。 檀香架子床雕刻着无头无尾不甚明了的怪物,但生于帝王家的她一眼看出是一条潜伏的龙!窗外竹叶飘舞一片青翠,不染半点杂色,窗下一张花梨木书案陈旧古朴,案上一架古琴再无他物……记得昏睡前分明是困在一口竖井里与世隔绝,怎么一睁眼就莫名回到尘世了? 自打吃下那九转还忆丹,脑子里面经常出现各种幻景,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一定是在做梦,是做梦!快醒醒!” 不等石飞燕作答,冷侵晴已丢开她,双手捧头拼命摇晃。 “公主,公主小心!” 因着急而破音了的呼喊格外刺耳,陷入回忆的冷侵晴冷不丁打个激灵,定神细看,面前石飞燕正焦急地搓着双手,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公主伤还未痊愈,子虚太子再三嘱咐过不可伤神,留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见冷侵晴抬眼望向她,她小心地握住她双手着急的说道。 “伤?”冷侵晴倒抽口凉气顿时脸色煞白,方才激动忘了疼痛,此刻飞燕一提醒她只觉周身剧痛,痛得几乎不能忍受!如此真切,自然不是梦了! “唉……”她内心长叹,“错过,又一次完美错过!冷侵晴啊冷侵晴,为何你总在关键时刻睡过去?老天,你究竟是心疼我还是折磨我? 那天在寒翠山山顶石洞遇险,幸亏面具人一脚踹穿洞底石壁,他们跳入与石洞相连的一个大溶洞中才得以逃生。 “可不是,公主背上不知被什么毒物咬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整个背都乌黑了,幸亏公主底子敦厚,要换作旁人怕早没了。”石飞燕龇着牙啧啧啧连声。 “……”原以为经历重生,性子已变,不想遇见与己相关之事依然如此急躁!若非去捡那小金人后果怎会如此严重? 冷侵晴暗自后悔,面上强挤一丝苦笑, “还是公主威武,在此不过睡了三日,瞧瞧,这精气神,就是那子虚太子,呃,呃……都比,比不过你呢!”石飞燕瞟了一眼门外莫名有些口吃。 “那个子虚太子!”冷子晴直皱眉头,“他也在?飞燕,此处究竟是何处?你我如何会在此?”“此地唤作柳村,飞燕嘛,是本王带她来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炎青雨端着一小盅汤药走了进来,“才醒来就问东问西,公主的城府就这么点深吗?好歹喝了药,养好身子再打听也不迟!” “本公主千面娇娃,城府想深便深想浅便浅,你管得着吗?”冷侵晴心无顾忌,痛快地冲他翻个白眼。 说起来还是因为追踪他才引发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奇遇,莫说当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自己尚且还稀里糊涂,就算弄清楚了这也不好向他述说。 干脆耍赖皮好了,反正与他婚约已解,在他面前再也无须端着! “噗呲!”石飞燕笑出了声,“公主,蒙面大侠留下一只怪鱼,说是公主醒来一定要喝鱼汤的。燕儿这就拾掇拾掇去……” 她唯恐冷侵晴责骂脚底抹油溜了。 “晴儿,那位蒙面公子是谁?为何你们会在一起?他是不是掳了你?为何又将奄奄一息的你送回……”“蒙面大侠”四个字似乎触动了鸿雨炎的神经,他一叠连声地发问犹如连环炮。 “蒙面公子?”与炎鸿雨心急如焚相比,冷侵晴倒是淡定得有些不对劲,她不紧不慢问道,“他可是又矮又肥又老又丑的丑八怪?” “不,正相反,虽然蒙着脸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个年轻的大帅哥。”炎鸿雨语气有点酸了,“他比本王还略高些,身材挺拔颀长,眼珠子会放电,声音能勾魂!公主失踪的日子里都与她相伴?孤男寡女,相伴十日,你们可否有……” “你未免管得太宽了!本宫私事有需要向您禀告吗?”冷侵晴凤眼一立,鼓起腮帮子。 “你失踪十日,京城几乎被掀翻了,本王未曾安心过一日,拿着你画像四处搜寻,你,晴儿,你简直毫无心肝!” “什么晴儿?本公主提醒你,请叫本公主封号,本宫乃……”她“永昌公主”尚未吐出口,炎鸿雨已一把将她双手攥在手心,恶狠狠瞪着她,眼神复杂而炽热透着一股,一股…… “恨铁不成钢!” 炎鸿雨眼神,冷侵晴咀嚼了好一会儿,终于品出了这几个字。 “……”退婚让婚都是你提出来的,眼下却做出这等关心亲密的样子,是何居心?哼,本公主才不管你有何小九九,你给我走人! “多谢子虚太子关心,不过,我既已是您未过门的嫂子,还请您注意身份。人多口杂,若是因此而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到贵兄耳里就不好了,只怕惹来诸多麻烦……” 冷侵晴伤痛未愈自是挣脱不开炎鸿雨手心,她只得扬起眉头,声色俱厉,做出一副生人勿近之样。 “本王向来不惧流言,何况公主是子虚国未来王妃,本王关心公主何错之有?眼下三国局势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公主一举一动皆牵动两国安危,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说说这几日行踪才是!” 冷侵晴一心想打发炎鸿雨快走,可他却唇枪舌剑甚是难缠。 “那日,那日……”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冷侵晴扶额喘息,一句话只说了两个字便咳嗽不止。 “子虚太子,公主身子尚未痊愈,还是明日再说。”门外瞧热闹的石飞燕急忙进来推开紧紧相逼的炎鸿雨,伺候冷侵晴睡下。 见炎鸿雨怏怏离去,石飞燕往香炉添了些沉香打下帘子踮起脚尖正欲离去,冷侵晴轻轻叫住她。 “飞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细说说。” 石飞燕转身,几分欣喜浮上眉梢,“公主可好些了?三日前,子虚太子子忽地找到飞燕,叫飞燕准备好公主日常行装,随他去接公主。我将信将疑跟随他来到这宅子时,正好是晌午,一个姑娘将我们迎进屋后悄然而退。飞燕忐忑不安地捱到日落,一个蒙面大侠果然把公主给送过来了。” “那蒙面大侠面上可是戴着一张金箔面具?” 冷侵晴忽然间便有些颓丧…… 倘若心高气傲的你蓦然发现,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人精心设计,你心情会怎样?反正她不好,最起码说明自己不够强大! “不,是比金子贵百倍的青玉面具,闪亮闪亮几乎亮瞎人的眼!当时我还想来着,戴这么贵重的面具就不怕一个不留神打碎抑或被人盯上夺了去?后来才发现我是多没见识!什么叫艺高胆大?那蒙面大侠便是!他说走便无影真正比神仙变化还要快……” “切!”冷侵晴啐道,“障眼法而已,骗人的东西。说到轻功,你是没见过我阿公天外飞仙,那才是堪比仙人!” “是,是飞燕眼拙,凭他怎么厉害如何能与我们大梦国永昌公主相比!”入宫后,石飞燕性子果然也有些小变化,她眯眼嗤嗤笑着,忽地兴奋起来,满脸崇拜地问道,“公主,你说子虚太子是不是更厉害?蒙面大侠此等厉害人物都是他麾下。” “呸!你怎知他是子虚太子麾下?”冷侵晴啐道。 “之前,不知有多少人自称找到公主前来王宫讨赏,结果全都不是,只有子虚太子一找一个准,他在梦国人生地不熟,若非那蒙面大侠帮他…… “飞燕,本宫乏了,你也下去。” 冷侵晴只觉脑壳疼得厉害! 卧室一片宁静,唯见淡淡的沉香袅袅娜娜四散飘逸如同冷侵晴飘飞的思绪…… 第三十四章 忆 溶洞(一) 面具人夺走冷子惜又完璧归赵,简直迷之操作!除了逗弄自己,冷侵晴实在猜不透他有什么实际意义。 与他相伴几日,虽未见他真容,但无论神态语气,他与前世那个炎青雨都太相像! 莫非他也自前世穿越而来?只为寻我?可惜造化弄人,他并未穿越在子虚太子身上,今世他变作了别人,因此只能蒙面暗暗爱我助我?冷侵晴脑洞大开,浮想联翩…… 她如此断定面具人对她深含一份真情,实在不是她有恋爱脑,这几日与他相伴,他视她胜过他自己的命,若两人之间从前无故事怎么可能做到! 即便她再倾城倾国,若与她无感情,在“命”与“色”两者之间,傻子才选色! 他又不是傻子! 那日在寒翠山山顶,他不拘小节,雷厉风行,睿智仔细,一派大侠风范。后来在逃出寒翠山途中,他又温柔仁爱,勇猛无畏,见多识广,有如天神! 譬如那日冷侵晴绝望之际,他一脚踹穿石洞洞壁,抱着她坠落无边黑暗……是那么冷静镇定,充满自信,似乎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无望两个字! 那日他们坠落半日,终于落在一个狭小低矮的通道里,通道潮湿,逼仄无光,他却根据岩石手感推测出它前方通往一个大溶洞,带领冷侵晴一路往前爬。 他们蜷缩着身子,时而弯腰时而匍匐,小心翼翼地前行,因那通道曲里拐弯格外细长,有时经过一道关卡,先要脚先伸出,蠕动身子半日方才得以通过。 他们走得非常艰难缓慢,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通常,人长时间重复做同种动作极易疲乏。此时的冷侵晴,低温、缺氧,再加上能量消耗,她眼皮开始打架。 “难不成此洞是无底洞?” 她再沉稳也不免烦躁起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小寒阳,你可承认你是懦夫?” “小寒阳,坚持住,洞的尽头就是山下,还有一刻钟,曙光在前头!” “小寒阳,今日出去,你可以吹一辈子牛了! …… 面具人或淡定或诙谐的声音给爬行平添多少风趣,冷侵晴不知不觉间忘记疲劳,越爬越快,俨然已是一名熟练的荒野背包客。 不多时,她竟嫌弃起面具人太慢,不顾他反对执意越过他爬在了前头,蛇一般哧溜往前冲。 “快看!有星星!”她忽地一抬头,前方一道微弱的荧光正射进通道。 她血液顿时沸腾,“是出口!”一躬身,足尖往岩壁上奋力一蹬,如炮弹出膛射出…… “小心!” 伴随一声爆喝,她分明射出通道的身子被生生拉回,噗通跌坐于通道口,如梦似幻的星空映入眼帘,极美! 但,透过星空往上看,嶙峋怪石若隐若现,而放眼星空之下,河流湖泊穿梭,怪石沟壑纵横,地形十分复杂! “……”好险!通道口即是断崖,趴在崖上,她倒吸口凉气,眉尖紧蹙。 “小寒阳,你,还好?”面具后面,炎青雨心底有些酸涩,印象中她从未如此焦躁不安过。 “都是因为你!你还不打算把那该死的面具摘了吗?”冷侵晴蓦地雷霆大发。 面具人的柔情令她心口忽地发堵,若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他是谁,她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炎青雨凝视着冷侵晴消瘦苍白的脸,眸子渐渐有水雾弥漫……他抬手缓缓抓住面具似乎想掀掉,可是一迟疑,却又飞快缩回去。 当日炎鸿雨冒名顶替他提亲,他根本就没打算瞒着冷侵晴,可炎鸿雨却未将他书写原委的亲笔信交予她,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暴露身份,那她岂不是要误会之前自己有心欺骗她?其次,眼下身困地下溶洞,万一自己有个闪失,作为一个陌生人与未婚夫,哪个人的离去更令人痛心呢? 俗话说,关心则乱,爱一个人便会患得患失,炎青雨正是如此。 “很快,小寒阳,很快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非我死了才是时候?”冷侵晴注视着美丽的星空,忽地恶狠狠一回头,双手腰上一叉吼道,“我不管你是谁,自今儿起,我就叫你,炎,青,雨,炎青雨——” 她不甘心做糊涂鬼!她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此刻处境? 他们根本未曾走出溶洞,不过是由一个狭长的溶洞,进入到了另一个巨大的溶洞。 那星空是一种假象。洞内萤火虫将自己的虫卵产在黑暗的山洞之中,然后幼虫孵化之后体内的荧光素就开始发光发亮,最后形成这样类似星空的洞内奇观。 “一定能出去,相信我!”炎青雨明白她意思,盯着她,先是无比严肃,而后又莞尔一笑,“名字原本就是个符号,不过是用来方便记忆,也没多大意义。譬如一个乞丐,你叫他富贵,能改变他命运吗?你别说叫我炎青雨这么好听的名字,就是叫我阿猫阿狗我都无所谓,你爱叫什么都行。” “……”算你狠!冷侵晴气急,一跺脚,咬牙道,“那我以后叫你盐青鱼,盐,青鱼——” “诶!”炎青雨应得倒是相当自然。 冷侵晴一拳砸在棉花上,顿时没了兴趣。她懒懒坐在通道口,抱头瞅着星空发呆。 那条青鱼,虽然她把他比做咸鱼,可此刻两人之中谁才是咸鱼,她心中自然明白。 先不说他体内深厚的纯阳内功,单看他外表,弹跳腾跃,轻盈敏捷,实足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他自然是一定能出去! 可是她呢?追踪青鸟四天三夜,再加寒翠山上那番折腾,体内元气早已亏空严重! 这个大溶洞自上往下少说也有三层,他们呆的通道口正位大溶洞最顶层,距底下足有四五十丈,不用功法,贸然下去摔个粉身碎骨那是必然! 何况就算能平安下去,深入地下洞穴,也是危机重重。迷路,毒气,地下水上涨,洞穴怪物……随便一个都能要人命! 既无强壮体魄,又无精良装备更无和充足干粮,三无的她想走出去谈何容易? “怎么了?可是发烧了?” 温热的手掌忽地在她脑门一拭而过,她恼怒地回眸正巧与炎青雨偷笑撞个正着。 “我什么我?我看上去是如此不靠谱吗?” 他一向低沉的声音此刻顽皮如孩童,因面具遮面看不见他表情,但却令人更有遐想之空间,风韵应是足够颠倒众生了…… 莫名的,冷侵晴心底热浪喷涌,她越想压制却越发厉害,最后连脖子,耳朵都火烧火燎了! 偷眼瞧向那条“咸鱼”,万幸,他对她一笑后便凝神崖底并未注意到她。 “他在想什么?莫非崖底有路?” 冷侵晴搓搓脸,禁不住怀疑自己先前没看清,正欲探头也去去瞧,忽觉身后劲风袭来,她急转身却被那力道顺势一卷带入面具人怀中。 “走起!”他一声高呼,抱着她向崖底掠去…… 他双脚在陡峭突兀的岩石,鳞次栉比的石柱石笋上起起落落,犹如一只挂在洞壁上捕猎的大蝙蝠,又恰似天神在崖壁上优雅地弹着钢琴。 约摸一支曲子的时辰后,他双脚已稳稳踩在崖底。 “泡个温泉?再来个大餐如何?” 他眯起眼睛吹了一声口哨,将冷侵晴轻轻放在一块凸起而光滑的石板上。 “……”简直痴人说梦!溶洞内抛去萤火虫,除了流水就是石头,何来美酒佳肴?还大餐,我看是大惨! 冷侵晴扫视四周,一屁股坐下懒怠搭理。 第三十五章 忆溶洞(二) 炎青雨说泡个温泉再来个大餐,冷侵晴甚觉荒谬,炎青雨也不再多说什么,神秘一笑走了。 “还泡个温泉!真当本公主没见识!” 冷侵晴索性躺下,心中嘀嘀咕咕。 其实炎青雨说泡温泉,倒也没说错!这里温泉、澡盆不缺…… 他们落脚的小岛屿往左数过去十块零星的岩石,便是溶洞左侧洞壁,那里水雾腾腾,热气滚滚,一股温泉正从一块巨大的岩石中流出。 泡澡的大水缸也有。 在他们落脚的小岛屿右前方约五百步开外,有一天然形成的岩石水池,温泉顺着岩槽正巧流进池子里。池子不深不浅不大不小,犹如一个大浴缸。只可惜,它右面岩壁与宽阔湍急的河水相距不足两步。 要知道,洞内暗河水说涨便涨,水漫过岩壁那是眨眼的事。在水池里泡澡,那简直就是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随时丢命。 会游泳的也许不会淹死,但不管会不会游泳,最后一定都会摔死! 因为滚滚暗河水前赴后继奔向的前方,又是一个万丈深渊,那里是溶洞的下底层。这个大溶洞是个水洞,不知它究竟有几层,或许它只是某个大溶洞的支洞…… 即便不到近前查看,这复杂的地形也能估摸出来。那轰鸣的水声,那半空中烟雾弥漫的水汽,是流水自悬崖跌落到深不见底的峡谷才应有的景观。 “这再普通不过的常识,你也不明白,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冷侵晴心里嘀咕着,翻了个身进入梦乡。自从她追踪青鸟来到寒翠山,就再没吃过东西,为了尽可能减少消耗体能,睡觉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一睡解千愁,梦里什么都有。她这一觉香甜至极,梦见各种美食,酒香,肉香、饭香,闻之不尽! 那甘甜的汁液滴在唇上的温热,那流入喉咙火辣香辛的刺激,让她忘形地猛然爬起。 “酒?”眼前一抹暗红飞快晃过,她掀掉盖在身上的衣服,眼神掠过炎青雨手中暗红色的玛瑙酒壶,停在面前一堆花花绿绿的物品上,满脸惊骇,“这,都哪来的?” 一觉醒来,她面前摆满了吃的用的,有酒有鱼有粥,有衣服鞋子袜子…… “喏,那边有一艘搁浅的商船!” 他随手指了下烟波浩瀚处,递给她一条鱼干,“快尝尝新鲜出炉的烤鱼,这可是洞穴特有的神仙鱼,吃了能迅速恢复体能。” “商船?”冷侵晴不敢相信,“你是说,瀑布下暗河直通洞外?” “非也!瀑布下有暗河不假,但它并未直通外面,我猜那商船若非是因外力随河床突然坠入地洞,便是凿穿洞壁突然飞进来的!” “外力!”冷侵晴一愣,“地震?” “嗯,”炎青雨点头复摇头,“或许还有另种可能。说来话长,你边吃,听我慢慢讲来……” 他给她满上一杯酒,又舀了一碗粥放她面前,抬手正想往她嘴边擦却又停住,指了指示意她嘴上有污渍,““你慢点吃,别噎着,咱们在此有的是时间。我已打探过,此洞水位稳定,半年内水流不会有盈亏。” “你以为你是神仙?还半年内,谁信你?” 一听要在此呆上半年,冷侵晴心内大不自在,急赤白脸喊道。 “何为神?登峰造极便是神!何为仙?洒脱不羁即为仙!迄今为止,我还从未失手过,也从未被某事某人牵绊过,倒也勉强称得上神仙二字。” 炎青雨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冷侵晴只是佯装没听见,胡乱抓起几条烤鱼大嚼起来。 “呵呵呵呵……小心鱼刺!” 炎青雨忍俊不禁,一把抢过她嘴中烤鱼顺手摘去鱼又顺手塞进她嘴中,一清嗓子道, “据《渺渺奇异谈》记载,地心有一种怪物,它常年睡觉不吃不喝,依靠皮肤吸收各种能量为生。但若是惊醒它,它便钻出地表吞食一切光和热,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毁天灭地。” “……”这铺垫够长!你是话唠,姑妄言之过过嘴瘾,我乃吃货,姑妄听之过过酒瘾,咱们各取所需。 她大快朵颐,大口喝酒,也不言语,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信口开河。 “山顶怪兽就是它,它随着泥火山百年喷火的规律,一百年钻出来一次,移山填海改变寒翠山山顶地形地貌。” “据那艘保存完好的商船和船上新鲜的吃食衣物断定,此暗河原本位于地面,新近才被移入地洞……” “商船上这酒口感略带酸涩应该是新近才出的果子酒,这炉饼外层微脆,内里松软,存放不会超过三天……” 《绿星奇异谈》不过是一本远古民间传说,盐青鱼竟然拿它作证,可是听着似乎又很有道理…… 冷侵晴不置可否,良久,她摸摸肚子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粘腻,目光不由往那温泉水池瞟了又瞟。 “公主放心,暗河水势一时不会变动,尽管沐浴便是。” 冷侵晴面上一红,方要说话,炎青雨早已起身说道:“方才太过匆忙,未曾仔细搜检,我再下瀑布去船上看看,可否还有漏可捡?公主自便。” …… “温泉水滑洗凝脂,疲惫污垢随波逝。硫香腾腾涤心肺,云雾氤氲胜仙境。若无妖魔祸世间,住上半年自乐意!” 在山顶温泉没泡成,谁料在逃生路上竟补上了,真是人生如棋步步是迷! 泡在水池里,冷侵晴全身说不出的舒畅痛快。她哼着小曲正惬意时,忽地,一道红光自河水中弹出,朝着她白天鹅般纤细优美的颈项射来。 “真当本公主是病猫!” 她手腕一转隔空一拍,银光闪过,那红光化作白光“啪嗒”摔下,张嘴瞪眼躺岩石上死翘翘了。 冷侵晴再度扬手隔空一抓,那鱼噗呲飞入她手心,是一尾红色食人鱼,只有巴掌大。 “小东西,不会察颜观色便贸然出击,活该!没看见本公主已满血复活吗?” 她下意识吹了下口哨,这是炎青雨的招牌动作,作为一名女子,此刻她信手拈来瞧着不仅不违和竟还有几分俏皮。 “正愁没人搓澡,你们倒送上门,哈哈,别怪我无情!” 她咯咯笑着一口气抓了七八条食人鱼扔在水池,闭上眼睛做鱼疗。别担心,那鱼自然都是掰去了牙齿的! 可是,危险还是悄然来临! 食人鱼滴着血水的牙齿经她随手一抛落在河里,河面瞬间泛起一缕缕殷红…… 一群食人鱼闻着腥味迅速游来,接二连三地向温泉中的她发动进攻。 她体能飙升,捏死一条鱼就好似拍死一只苍蝇,不过时间一长便觉无趣。她果断一掌击向水面,顿时,密密麻麻的红鱼化作点点白花花的冰鱼,被激流冲个干净! “终于清净了。” 她慵懒地躺入水中,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忽地自死鱼群中探出,张嘴便朝她脖子咬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劈来,鬼脸在半空中炸裂落入激流冲下瀑布。 “鬼面人!” 冷侵晴瞬间背脊发冷,地洞也能遇见它们,什么情况? “小寒阳!”炎青雨声音颤抖,“是我疏忽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他忘形地拥住冷侵晴是那么用力,冷侵晴一时挣脱不开,但内心极度舒适,宛若冬日沐暖阳,炎暑食冰糖。 “我自然没事,你放开,放开!” 她内心如小鹿般乱撞,虽然在他出现时她已胡乱裹上外衣,但此等情形下不由不尴尬。 她脚尖绷直重重踢了过去,“咚”,他直挺挺如木头般倒地,伴随唇角一缕乌黑的血缓缓流出,脸色也瞬间死灰…… 第三十六章 忆溶洞 (三) 冷侵晴为逼炎青雨放手,这一脚踢出可是铆足了劲儿,谁知他竟不闪不躲,看他倒地不省人事,冷侵晴顿时心慌。 她本能地跪了下来,把脉,掐人中,捶胸口,只差人工呼吸了,好一顿忙乎,可他就是没有呼吸! “再不起来,我就让你这条咸鱼变作冰鱼!”她厉声喝道,手中掌诀已捏。 这条咸鱼在装死!探寻到这个结果她第一反应竟是心下一轻,而后才怒上心头。 “三、二、一!” 她手腕一翻握拳在他眉心打开,顿时她掌心白烟如注,瞬间弥漫他整个面部,眼看他面上结霜他却依然不动,她眼波一转,五指抓向他面具。 “还算聪明,不枉我救你!哈哈……” 眼看她指尖握住面具,眼前红光一闪,他却如火凤凰一般一飞冲天,活生生自她指下溜走,半空不见人唯有他哈哈的笑声。 “死咸鱼!” 冷侵晴气得不说二话,腾身一跃劈手便朝笑声中连呼三掌,“嘭、嘭、嘭!”,但见水柱飞起化作漫天冰凌落下,洞内寒意沁骨。 “气性真大!莫生气,莫要毁了这神仙洞府!” 半空中语音落,一道红光即现,打在崖壁登时化作万道光芒,顿时满洞生辉温暖如春,便在此时一个人影自洞顶轻盈飞下,一溜烟逃往瀑布下,轰鸣的水声送来他温柔甜腻的声音,“小寒阳,湿衣服穿久了会生病的,敢紧换衣服去,听话啊!” 最后三个字简直酥到家了,和他蒙着面具冷酷的外表形成的极大反差,刹那间几乎令冷侵晴认为是幻觉! …… “嗷……” 渗人的怪叫在耳边炸响,冷侵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耀眼红光处,又一个鬼面人脑袋开花落入激流中…… 两个时辰前,他们俩约定,彼此为对方警戒,轮换着睡。可她却一睡不醒,若非这怪物叫声忒大,她不知何时才会醒,不是他动了手脚还会是谁? “你又使诈!” “我若睡了,你趁机摘去我面具,那我可亏大了!” 炎青雨眨眼,眸子里满是狡黠的微笑。 冷侵晴脸皮紫涨正要追着他打,他却顺势捉住她手,叹气,“这地不能再呆了,小寒阳,我原本计划在此多耽搁些时日,待你彻底恢复再走……” “什么?你等一下!原来你早知有出路,你故意在此耽搁!”冷侵晴无名火又上头了。 “你看你看,又着急上火……”炎青雨连连摇头,转身收拾东西,嘴也没闲着,“你冰雪聪明怎不知水流方向即出路?可岔道这么多,具体哪条能出去,我可不知道,边走边探。”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拎起一个包袱拉着她拔脚飞向瀑布。瀑布左边没水,裸露着被水冲蚀出道道波纹的悬崖,两人提气走在上面如履平地,眨眼来到溶洞最底层。 两人顺水而行,渐渐地,萤火虫愈来愈少,星空愈来愈暗,几乎看不到光了。 幸而炎青雨有先见之明,在商船上捡了一个大瓶子,捉了一瓶子的萤火虫提在手里,活像提着一盏大马灯,倒也还亮堂。 但是随着巷道愈来愈多,河流愈来愈窄,辨别方向是愈来愈难了!他们或扬沙捉风观察风向,或细听水声辨认方位,在迷宫似的地下岩洞钻进钻出,终于慢慢靠近出口…… 也不知是第几次猫腰钻出狭窄的地下通道,这次刚探出头,便觉清风徐来,直过面前竖井,不减威势! 冷侵晴拢了拢额前发丝,手指拐角出现的竖井如释重负。 “过了这个竖井,应该离出口不远了?” “聪明,没白跟我走一趟!” 炎青雨吹声口哨,举起大马灯照了照,竖井不大约八九丈,对面井壁离水位线约一丈高的地方有个通道口,极小大概不到一尺。 直飞过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先飞过去挂于井壁再往里钻…… 冷侵晴正暗自思忖,却听炎青雨笑道,“小寒阳,咱们不如在此先打个盹如何?” “……”又打什么鬼主意?顺着他视角瞧过去,冷侵晴不禁眼睛一亮,井壁上那洞口齐腰以下一条水渍若隐若现! 既然井水一会儿上涨,那便踏浪钻进洞,飞呀飞的,也是要耗费精力,眼下节骨眼上还是保存内力要紧。 “依你。” 她挺直腰身长长打个哈欠,便见炎青雨抖开包袱将防水一面垫于地上,顺手将一件轻软的羽绒披风扔给她,一屁股在她前面坐下。 这些来自商船里的东西他倒是一样没扔掉,是个细心的!冷侵晴心中对他暗暗赞赏有加,背靠他后背也坐了下来。 …… 洞中无日月,不知晨与昏,只听通道里石缝中滴水足足滴了一万零八百滴时,平静的竖井忽地好似沸腾了,急速旋转的浪花打着转转往上翻涌,挨挨挤挤的娃娃鱼如喷泉一般自井底喷射出来,张口大嘴疯狂吞食起井中莫名出现的怪鱼。 …… “啪嗒,啪嗒!”随着几尾背上有三角,嘴边有长须,细鳞,色淡红的怪鱼弹进通道,几滴冰凉的水滴飞溅在冷侵晴脸上。 “涨水了!” 她一个激灵跳起却被一只手急切拉下。 “不急不急,时机到了我自会叫你!”炎青雨眯着眼淡淡说道,“睡睡!” 冷侵晴气急,井水急剧上涨已经距离井壁上那小洞口不及三尺,眼瞅着就要漫入地洞。虽然井水再涨也不会淹没地洞,因为井壁上的水渍只在地洞半腰上,但…… “干干爽爽过地洞不好吗?非要淌水过地洞?”她愤然喊道,一把拽住炎青雨胳膊用力掰扯,只可惜胳膊没掰开倒把他袖子扯破,随着“刺啦”一声,一个金晃晃的小金人一闪而过,落入脚下一尾怪鱼嘴中。 那张嘴苟延残喘的怪鱼本就惊魂未定,受此惊吓一个蹦哒跳回水里,一条娃娃鱼恰好游来,一口将它吞了…… “小金人!” “小金人!” 惊呼声中两人同时跃入水中,一个揪着鱼头,一个握住鱼尾,擒着那条娃娃鱼同时钻出水面。 “这小金人,你哪儿来的?”冷侵晴彻底蒙圈。小金人总共两个,一个作为和亲信物在子虚太子身上,还有一个随阿公陪葬在陵墓,这如何变出了第三个? “危险,回去!” 炎青雨却不作答,扬起下巴示意她先上去,语气不容反驳。 “这金人是我的!你不说缘由,我不上去……”本公主曾经绰号美人鱼,这点水,危险个毛线,哼!冷侵晴一脸黑线白他一眼。 “听话,回到上面等待。”他一秒破功,语气陡转温柔,“一个金人而已,你既如此喜欢,拿去便是。” 他指下用力,小金人破鱼而出弹向冷侵晴。 “为何要回去?”冷侵晴接过小金人吹了下口哨,“我偏不!” 眼波流转,丹唇微撅,她一拧身游向地洞,却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背后袭来,将她牢牢粘住往后拽拉。 那吸力凌厉霸道又古怪,她强它则强她弱它则弱,总之,不管她如何挣脱反正就是无法逃离,但对她无伤害,力道拿捏得极为恰到好处。 终于,吸力消失,她稳稳当当落于通道口小平台上,透过漫天水花,瞥见炎青雨嘴角窃笑,她银牙一咬再次扑入水中。 干嘛要听你的?本公主即可马上立即偏要过去! 她宛若离弦之箭游向井壁小洞,偏在此时,一只似熊非熊似豹非豹的怪兽也正巧自地洞跃出,退避不及,她索性双掌发力毙了它。 “嗷,嗷,嗷……” 顿时吼声震天,一只只怪兽同类自地洞中连连跃出,瞪着血红的眼睛张牙舞爪涌向她,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第三十七章 抄近道 “小寒阳!” 炎青雨爆喝声中通体赤红,一个弓步向前,双臂抡出,右掌隔空急抓,撤回右臂同时左掌推出,待“阳”字出口,一道绚丽至极的红光已将冷侵晴拉回通道口,紧随其后,万道红光一闪,井内怪兽灰飞烟灭…… 被他气势所摄,地洞内怪兽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出来,但不知洞内究竟如何景象,他们也不愿冒然进去,如此双方僵持片刻,便听地洞内传来声声哀嚎,似乎是小怪兽的哭声。 这些怪兽也可怜,平素以岩浆为食,只有在涨水时才能出来打打牙祭,可偏生撞上这档子事。 “今日是我们的不是,但并非有意为之,只要让我们自此通过,你们尽可下水捕食,我们决不会伤害你们!” 炎青雨对着地洞大喊。 他连喊三遍后井水刚好漫入地洞,肥胖的娃娃鱼不时被水冲到地洞口,怪兽哪禁得住如此诱惑?瞬间倾巢出动,疯狂撕咬着娃娃鱼,似乎饿了几百年…… “走起!” 炎青雨潇洒地一招手,被他投掷回平台上的冷侵晴如梦方醒,两人飞速钻入地洞,顿觉豁然开朗。 别看洞口极小,洞内大有乾坤,入洞便是一个陡坡,弯腰下到坡底,即入一个小厅,小厅当中一只状如大象的钟乳石又将此厅切割两室。 炎青雨侧耳听听,又瞧瞧脚下溪水选择了自左边而行,为防万一,他竖起红光闪闪的左掌,右掌牵着冷侵晴钻过左边象鼻,沿着脚下一条小水沟往前行。一路溪水淙淙,奇石变换,有如幻境! 这里方一抬头,一只硕大的水母挂在头顶洞壁正瞪着小眼睛瞅着他们,那神情幽怨,似乎在责怪他们搅人清梦;那边岩壁缝隙里一条恐龙却张着大嘴奋力顶起身上巨石朝他们笑,示意他们快快行! 拐角左边岩壁上镶嵌的一块红烧肉正流着肥油,试与身旁大海螺比鲜;岔道右边洞顶火麒麟与莲花争奇斗艳…… 更奇幻的是,来到一片沼泽处,岩壁上一块巨石当中竟有一股流水破石而出,生生将岩石撕咬一个大洞,飞流直下在石底汇聚成河,带着点点金光流光溢彩地冲向未知远方…… 石头,你痛吗?你恨极了流水? “不,如果没有流水,我也许还在浑浑噩噩沉睡,永远都是一块黑灰灰死寂的石头,哪有如今这般灿烂多姿?我感谢流水,虽然它让我撕心裂肺,可我却凤凰涅盘。若要璀璨,必经磨难!” 冷侵晴附耳岩壁,石头轻声低吟。 她轻轻点头,踏上一条狭小的岩壁小路,这是流水送给似它一般有目标有毅力的勇敢者的礼物。 他们惬意地穿行在岩壁小路上,灵魂在自由跳舞! 冷侵晴山山水水也曾经转过不少,眼皮子不浅,可是此番地下历险,她却如同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大开眼界! “不经此难不知我大梦河山如此美丽梦幻,今日出去必将号令百姓再不得擅自挖山凿河,大自然赠予的瑰宝理应传承后世子孙!” 想着不久便能出去,冷侵晴走走停停,心潮澎湃,不觉半个时辰过去,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密齿”区。 一个个尖尖的石笋自洞顶倒垂地面,就像一把把梳子横在前面,必须蹲着身子钻过空隙才能得以通过。 依照惯例,冷侵晴坐下休息,炎青雨先去探路。眼瞅他身子消失于“密齿”中,她下意识摸摸袖子,顿时魂飞魄散,小金人不见了! “盐青鱼,我的小金人不见了!我得去找回来!” 方穿过“密齿”的炎青雨来不及阻拦,待他匆匆返回,冷侵晴已无踪影! “小寒阳……” 他急急追回洞口大厅,便见陡坡上乌压压的怪兽如洪水涌进,将猝不及防的冷侵晴自半坡上撞落,亏得她一招平沙落雁即刻弹起跟着一个鹞子翻身才逃开被踩成肉泥的境地…… 也怪不得那些兽们,开始退潮了,井水急速下落再不归巢怕就回不去了。眼下它们一个个吃饱喝足自是拼了命挤入地洞,势不可挡! 可是冷侵晴着急出洞找寻小金人哪里等得及!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瞅着洞口源源不断涌进的怪兽,冷侵晴一声大吼,眉心一拧掌心银光射向洞口,只听“轰隆”一声,洞口大开,她腾身飞出洞口,与此同时成百上千的怪兽也自洞口跳入,她双掌推出。 唯恐毁坏对面通道,她这次双掌不敢用力,因而没能一气斩杀所有怪兽,便有一只漏网之鱼,不慎落于她背上,惊惶时狠狠咬上她后背 她蓦地背上一抖,霎时间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化为虚无,无血无肉无筋无骨根本不能控制身子,眼看身子如石块急速坠落竖井…… “吼……” 一声狂怒的狮吼传来,一股巨大的浮力将她托起,她如同水上浮萍,被那浮力缓缓送于对面通道小平台上。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小金人就在那小平台最外侧一凹槽内。 她眼里只有小金人,根本未觉察到小平台有异样,就在她鹊跃着捡起小金人,那平台轰然倒塌沉入水里。 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飞来抄起她便往通道里面扔,“咚”的一声,他则随平台没入水下。 “青鱼!” 眼睁睁看着他没入井底瞬息不见,冷侵晴疯了般扑入水中,冰冷的水如针刺骨,麻木的后背剧痛重现,无边的恐惧和寂寞,还有从未有过的空虚袭来。 先前有内功护体不觉得,此刻身受重伤才感觉到竖井的可怕! 井底一股竖直向下的强大吸力一直锲而不舍地缠绕着她,大有不将她吸入井底不罢休之势! “死咸鱼,你在哪儿?你是死是活啊?” 她又悔又恨! 悔的是,若非她鲁莽事情怎会成这样? 那平台不过是一块状如蘑菇的钟乳石怎禁得住她起初那一掌? 恨的是,那咸鱼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何不抱着她一起滚落通道,偏要借力下沉的平台扔出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男女避嫌?迂腐! 静静地盯着幽暗诡异空无一物,如同地域之门的竖井,冷侵晴 不死心! “盐青鱼,你到底是谁?你给本公主出来!你不许丢下我……丢下我……” 他必定没死,他一身神功,怎么会死? 他必定是丢下她跑了! 她受伤已是累赘…… 她忽地转悲为恨,正咬牙切齿,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我不过去龙王那里讨杯茶喝,你莫要生气!” “盐青鱼!”她泪眼含笑猛地扭头,笑声却急转惊骇,胸部以下已全无知觉,一个小小的转身她都做不到! 她后背剧毒已入骨髓! “莫慌!” 耳旁温柔声起,一支大手自腋下穿过稳稳环住她,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她头顶。 “怪兽毒液比鹤顶红还毒百倍,叫神仙醉,据说神仙被咬也会醉死,不过它却怕火,高温烹煮便化为清水。” 自头顶生出的灼热缓缓灌入后背,冷侵晴麻木无知的后背渐感火辣难耐,炽热的蒸汽在全身急剧暴涨,就在她担心身子随时要炸裂时,百会穴忽地便通了! 她缓缓回眸,微弱的荧光下,一张极俊极美的脸赫然撞入,剑眉星眼自含情,挺鼻红唇笑盈盈。 “炎青雨!”冷侵晴急捂住眼睛,“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声音颤抖不敢看,唯恐睁开眼梦便消失了。曾经无数次,前世的炎青雨那张脸总是在她一睁眼间便消失了! “不走,我永远陪着你,睡睡……” 耳边呢喃恍如重现! 沉香氤氲,暮色重重,思绪万千的冷侵晴头大如斗,心中一个问题百思不解:她晕过去了,醒来已在柳庄,他是如何带着她回到地面呢? 记得那日那条咸鱼对她解释,那井水有规律地涨潮退潮,它底下必通暗河,半个时辰井底喷出那么多鱼类,暗河距地面一定很近,若自井下暗河走,路程必定缩短一半,但自暗河走风险大,非必要不可选。 可是后来她身受重伤耽搁不得,必须抄近道尽快回到地面,故他借退潮潜下暗河,欲尽快打探出一条通向地面的近道。 他说,竖进深不可测,他未能成功潜入井底进入地下暗河,却意外发现,在井下约三十丈左右竖井四周崖壁突然消失处,有一条通道折向北面一路抬升,他顺着通道向前,果然约摸一盏茶功夫便潜出水面,那通道尽头竟然是寒翠河源头。 因她受伤不便潜水,他原本计划以他内力助她启动玄阴魄冰掌,冻结她周身井水,这样她便如同传说中念着避水诀在水中行走的仙子一样,水遇她则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可重点来了,她不及下水已晕过去了,醒来已在柳庄,他是如何带着她潜水重回地面的呢? 思绪万千的冷侵晴闭着眼睛沉浸于回忆,思着、念着、想着,不知不觉竟真的再次睡过去…… 第三十八章 是时候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乌有国盛京的夜向来星光灿烂,近来却有些灰暗,今夜更是,一轮残月拖着两三点星光在黑暗中凄惨无助。司天监章仇太在院中独自喝着闷酒,愈喝胸腹愈堵,不觉放声吟诵起苏轼名句。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却听有人接腔,一回身,炎青雨走了进来。他登时连连摆手皱眉说道:“你又来做什么?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既已掌管乌有国司天台,便是乌有国官员,任你三寸不烂之舌,我也断不会做出叛国背君之事!” 章仇太是子虚国人,其父章丘满腹经纶,为推行自己的治国之道游学三国,后来得到乌有国重用,因而举家迁居乌有国。 章丘在子虚国曾入宫当过几年王子们的师傅,章仇太因此也入宫当了几年陪读,故与炎青雨熟稔。 因之前炎青雨多次向他打探乌龙浩与鞑德沃及乌有国国情机密,故今日一见炎青雨到来,他便满腹戒备,虽然时下他已失宠。 “我今日可不是来做说客,而是以你幼年好友身份来告知你一件事,”炎青雨一本正经说道,“你说你忠于大王,你深爱大公主,可是大王危在旦夕你不管,大公主含冤而死你不报,你算哪门子忠臣义士?” “你,你,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章仇太素日便是个不擅言词的,一时憋得口吃,“大,大王好端端的,虽说近来西北紫微星黯淡似有陨落之势,然,再过两日东南将起大风,届时不仅能吹落乌尘,更有一轮金星将出现在紫微星旁,一扫紫薇星乌尘,紫薇星必将重绽光芒。至于大公主之仇早已得报,贱婢花姐被浸猪笼人尽皆知!” “你看你看,你也说东南金星是西北紫薇星福星,我本姓炎,乃未来君王,焉知我不是你们大王仰仗的那颗福星?拒我千里,你认为可合适?”炎青雨咳了一声,敛笑肃穆问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对大公主是否真心?” 章仇太顿时面红耳赤愤怒瞪向他,炎青雨淡定接住他目光一点头,以瞪得更大的眼睛凑向前耳语道:“我才从梦国来,你猜我见到谁?花姐!她摇身一变,如今是梦国贵妃,闺名梅若絮!” “……”章仇太内心一片汪洋。 “她与你们大国师暗地里鬼鬼魆魆,不知在密谋什么惊天罪恶……” “你从未见过那贱婢,你如何识破?” 章仇太言语木讷并非笨,而是因他素日里只知埋头研究星相风水,一听此言心中顿时透亮。不过因其一贯做事严谨使然,他追问道。 说起炎青雨如何怀疑梅若絮,还得从他重返乌有国说起。 在乌突突村听到乌倩倩死讯,他心下狐疑,乌倩倩是积郁成疾,心脾两衰气血两亏,虽说熬不过今年,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暴毙……为探究竟,他与乌程程一道返京。 在路上,火爆的乌凤凤说起乌倩倩之死,直恨得咬牙,连连指责乌龙浩当年糊涂,当日对那罪魁祸首花姐理应千刀万剐,就不该听信那奸夫之词,说什么那贱婢在他茶中下药,他才会做出此等下流之事,似那贱婢如此肮脏之人,只有清清河水才能洗净她罪恶。 彼时,三国在梅州有点小摩擦,乌龙浩顾虑用刀行刑不吉利,便听从他建议,将花姐装进猪笼浸了红河,谁知当晚山洪爆发将她冲了个干净。 这花姐浸猪笼与梅若絮出现,两者地点相同时间吻合,自然引起炎青雨怀疑。故赶回盛京,得知鞑德沃出使梦国后,料理完乌倩倩后事,他火速赶到梦国,劫走冷子惜,果然如他所猜,梅若絮与鞑德沃暗中接头。 炎青雨夺去冷子惜只为验证梅若絮,并无伤他之心,他向来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不管梅若絮怎样,尚是婴儿的冷子惜是无辜的。 当他发现冷子惜身中剧毒,不辞辛劳带他上含翠山,借山顶淤泥与温泉与他败毒,却与鬼面人在山顶不期而遇…… 这些说起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是以炎青雨只字未提,径直自袖中抽出梅若絮画像递给章仇太,章仇太只瞟一眼便将画像撕个粉碎。 “说,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杀了此贱人,我都答应!” “放心!我不会逼你做背叛国家之事。”炎青雨手搭他肩膀深深说道,“没有国哪来的家?乌有国百姓又不是妖怪,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凡人,我们子虚国干嘛非得除之而后快?再说打仗就会死人,保不定就落到谁头上……其实你我都一样不喜欢战争!今天我要你做的,是阻止战乱发生。” “你能否说具体、细致一点?”章仇太脸现尴尬,他不象炎青雨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是憨厚直男。 “自今日起,你不要再自命清高地躲起来独善其身,你要竭尽所能重获大王信任。最好还要取得大国师信任,借机掌握他们罪证。” 要这样一位憨厚直男当间谍还真是难为他了! 炎青雨心中叹息,没办法,事出紧急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人,有时候不逼一下,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或许,这样的人做起间谍更不易引起怀疑! “另外,我请你帮我看一下东南天府星,这几日内可有异象?”他果断打消心中顾虑,再次说道。 “东南天府星这一年多来一直被来自西北的一颗煞星,地空星压制,不过这地空星过于锋芒近来已有亏损之相。走,看看去。” 章仇太将炎青雨带入书房,自案卷中抽出观星图,指着其中两颗沉吟片刻,“嗯,短则日,长则一两月,天府星将重绽光芒。” “此话当真?”炎青雨心中一轻。 “今夜乌云密布,你过两日再瞧,我预测八九不离十!”这回章太仇可不口吃,说得相当流利且硬气。 “天府星主王后,东南天府星……你是说,梦国朱皇后……” 他合上卷宗抬头瞅着炎青雨忽然便恍然大悟。 “嘘!天机不可泄露!”炎青雨会心一笑,伸手道,“还有一事烦你,借纸笔一用。” …… 只一支烟功夫,炎青雨便龙飞凤舞画了一堆小燕子。这小燕子与寻常燕子不同,脚趾三前一后,是飞行最快的鸟。他扔笔叉个腰,抬眉示意一脸懵逼的章太仇拎起一只纸燕。 章仇太两根手指刚狐疑地提起一只纸燕,便听炎青雨凑过来轻轻说道,“雨燕雨燕,听我一言,速速飞去,告知阿福,我即刻便归。接着冲它“呼”地吹口气,那纸燕一扑翅膀如箭飞向夜空不见了! “……”章仇太 “好好收着这些纸燕应急!夜已深,我就不叨扰老庚休息,告辞。”炎青雨一拍章仇太肩膀,拱手施礼道,“夜已深,我就不叨扰老庚休息,告辞。” 说罢,他自怀中掏出两只环形剪纸往空中一扔,但见夜空中火光一闪,两个纸环化作两个火轮,他“唰”地跳上一弓腰,如冲天炮在空中划过倏忽消失! 若非面前一堆纸燕,章仇太真以为自己醉酒眼花了。 如今的炎青雨赤日神功出神入化,是以但凡与火沾边的法器只要他操纵得了便可随心意画出,至于那雨燕,渺渺大陆并无此物种,故也可画出。 晚风呼啸,风火轮风驰电掣…… 寒翠山山顶黑衣人是谁?是否也是鬼面人? 地下溶洞那艘商般主人是谁?为何他有小金人?洞里鬼面人是与商船一样因外力意外闯入? …… 风火轮风驰电掣,炎青雨脑子也没有停歇,不知不觉天色渐明,屋舍隐隐绰绰,鸟鸣鸡啼。 “哎呀老大,你可回来了!炎雷等不及,走了,临走交了一封信给黄管家。” 炎雷是子虚王族后裔支系,自幼进宫与他还有炎鸿雨伴读,三人情义堪比金坚。不过若要相比,炎雷与他还是要亲近几分。 “知道了。你休息去,明日子时你进趟宫,就说后日天气晴朗温暖无风,是上好的狩猎日,哨鹿围场的鹿正肥!” 青鸟应允一声冲入天边不见,炎青雨降下云头落入后院,一招手,风火轮在空中打个旋,仍化作剪纸飘落他袖中。 “公子可回来了!有位蒙面公子急急送来此信。” 他一转身便见一位身量中等,身穿黄色对襟窄袖长衫,靛蓝色长裤扎于锦靴之中的青年男子急步迎出来。此人名黄云,明面上是排江村村长,实则为炎青雨心腹,安排他在梦国已四年。炎青雨不在排江村的日子,这屋子他帮着打理。 “可有留言?”炎青雨脱去外衫,整整头上发冠。 “只说‘事情怕是有变,请公子亲启书信。’ 黄云奉上书信,笑指炎青雨已成灰黑色的青衫,“公子一路风尘,不如先去洗漱,待用过早饭,再看信不迟!” “无妨,你把这灯给我,你自忙去。” 炎雷这次随炎鸿雨出使梦国,本来也是一心支持炎鸿雨,可后来他见到炎青雨,得知他竟然还活着,天枰自然偏向他了。 “……梦国之行,儿臣幸不辱命,那冷缺心主动提出退亲。不过,他又向儿臣提议,可否将公主许给太子胞弟炎鸿雨? ……儿臣思量当下局势,心中实分愿意。作为子虚王族,能为子虚繁荣出一份力,是儿臣荣幸……” 炎青雨面色大变,一把将信撕个粉碎。 “不能再等,是时候了!” 抬首天边,粉紫色的云彩正欣欣然滚滚而来,一轮红日缓缓东升,是个好天气! ———————— 与此同时,柳庄后花园,朝霞如火,湖水色色,冷侵晴斜倚假山无聊地往湖水中掷着小石子打水漂,炎鸿雨目光在旖旎的湖光山色中急速弹跳,显得心神不定。 “公主既已无碍,不如明日咱们便返程如何?”他忽地振臂一挥,湖中一对野鸭吓得扑棱乱飞。 “但凭太子安排。” 冷侵晴心中有些惊讶,这个太子今日眯缝着眼睛压根没瞧过她! 自那日她装睡结果导致真正昏睡三日后,这个太子似乎有些改变,与她相处不再似先前那般开朗与随意,但对她嘘寒问暖关怀体贴却更甚,尤其是她不愿提及的失踪之迷,他再也不提了。 或许是怕她又昏迷不醒?毕竟,冷侵晴的套路他还是熟知一二的。冷侵晴虽然心中犯疑但也乐得清静。 眨眼,平静安宁的日子过去三日,冷侵晴身子痊愈,心中诸多疑问,正欲找炎鸿雨聊人生希望能自侧面捞点东西,不想他先找来,可是…… 原本,今日是他兴冲冲邀她到花园走走,却又半日不理她。 也是古怪! 第三十九章 猫打架 “嗷呜——嗷!” 一声托长且破音的猫叫忽地传来,冷侵晴蓦地睁开眼。 “猫又打架了!” 只听外屋石飞燕咕噜一声翻身睡去,显然山村长大的她对“猫呜猫呜猫呜,猫——”凄惨的哀嚎具有顽强的免疫力。 …… 猫战最终以一只猫的逃离而结束,宁静的夜恢复了它该有的样子,响起“悉悉索索”的虫鸣,“呼噜呼噜”熟睡人的鼾声…… 方才因“插曲”而惊醒的睡梦人在这些极富韵律的催眠曲下纷纷重回梦乡,夜更加深沉! 但,有一人例外。冷侵晴此刻,脑子里一派喧嚣…… “子虚太子有心事!” “不对,他理应志得意满才是!飞燕说,小太子早在她失踪后三日便已找回,功臣正是他,梅若絮与父王对他感激涕零,尤其梅若絮自此在他面前低调了好几分。” “面具人可否与子虚太子相识?” “不知道。” “乌程程说面具人是他师兄。” “可他并未承认!” “倘若他们不相识,为何面具人将小太子送回他手上?或许,他不识面具人,但面具人认识他!” “废话,他在恒安行事如此高调,谁人不识?” …… 不知友友们是否有这个毛病,在白日里按捺住的疑虑往往会在午夜梦回时涌入脑海,不弄明白誓不罢休?冷侵晴正是这样,被猫打架惊醒,白日里对炎鸿雨神情有异引起的疑虑纷沓而来,脑中两个自我因他吵闹不休。 她再无睡意,索性披衣下床,信步来到后花园,夜色迷离下,星月朦胧,亭台楼榭影影绰绰,花草山石袅袅婷婷,与宫中倒有五分相似,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温馨感扑面而来。 有日子没见过母后了,不知最近可安好? 算起来离家近一月,该回去了! “你还不走?” 她心里刚升起要走的念头,便听子虚太子接上话,她大惊,急回头,却无人! 这爱出神的毛病总是不改,若是有一日将心底秘密也自言自语吐出被人听了去,看你这脸往哪儿搁? 她心中正暗自埋怨,却听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不放下执念,我如何能走?” “哈哈!” 是子虚太子的招牌笑声,只听他说道,“王兄若不欺瞒,我何来执念?这一切都是你造成,如今倒来说风凉话!” 这一声王兄惊得冷侵晴如五雷轰顶,“骗子!”她心中怒火“噌”地往上冒,若非另一个令她更为震惊的声音响起,她这一嗓子吼骂已脱口而出。 “唉……我也并非有意要瞒你。” 另一个,竟是面具人的声音,怪道觉着极为熟悉! 唯恐是梦境,她死命掐了一把大腿,是真的疼! 竭力稳住心神,她悄悄寻过去,声音自白日里她与子虚太子观景的假山后传来。只听子虚太子,噢,不,应该是子虚太子胞弟冷笑道,“并非有意?呵呵,谁人不知王位乃森森白骨堆积而成!你藏身暗处韬光养晦,骗得我在明处替你厮杀,你当真是我的好王兄!” 至此冷侵晴醍醐灌顶,所有疑惑全都清晰。她拳头发出咯吱声响,掌心全是汗! 再忍忍,还有下文。 她凝神强压怒气…… “你违背约定,你口是心非,你可还是我最亲爱的鸿弟?”晚风送来面具人,不,应该称他为炎青雨,极轻却字字千钧的声音。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声音一沉,“炎鸿雨,你可还记得我俩约定?我已手书父王,请辞太子之位,并力荐你才是最佳人选,可你……” 他怒极而笑,一甩袍袖,一封书信朝炎鸿雨迎面射来。炎鸿雨急用手接,却只夹住一角碎片,那书信竟自个儿碎了,霎时间扬起漫天雪花。 “恭请子虚……君主……亲启” 黄色碎纸片上凌乱的朱红色残字夜色里依然那么闪亮! “炎宏雪!”冷侵晴心底狠狠咀嚼这三个字,手上用力,指间一角黄色碎纸瞬间成灰。 “你明知公主是你未过门的阿嫂,你竟央求父王将她许配于你,你卑鄙!” “很抱歉!王兄,关于公主,是鸿弟违约,我愿承担责罚……” “嗡”的一声,冷侵晴耳膜刺痛,胸腔蓦地如鼓足了气的皮球,那膨胀的气流无从逃逸都疯狂涌向喉咙。 堂堂大梦国永昌公主,竟被一对兄弟玩弄股掌! 她再不宣泄怕是这胸腹皆爆! 颤抖着手拼命揉搓一下胸口,她纵身跃起左右连环掌毫不留情劈向炎鸿雨,口里骂道,“卑鄙无耻炎宏雪!我灭了你!” 先冒名顶替,后诱使退婚,最后迫使本公主主动提亲与你,简直欺人太甚,恶劣至极! 她气势汹汹袭来,炎鸿雨自觉理亏不敢闪躲,眼见凛冽的掌风就要劈在他头上,炎青雨快如闪电挡在他身前。 “小寒阳,掌下留人!且先听我说……” 他强提内力硬接下她两掌,随即挥手将她卷至身旁。 “放开我,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冷侵晴扯直嗓子大骂。 “晴儿,我知道你很生气,说实话,我也很后悔,替兄相亲,这是我活了二十年里下得最烂的一步臭棋!”炎鸿雨星眸含泪,“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后悔了!可是出弓没有回头箭,既已在父王面前领下军令状,我只能继续……” “炎鸿雨!”炎青雨一声历喝,“你还在此花言巧语?你存心欺瞒为何不敢承认?我说了,父王面前我自有办法应付,你只需将我写给公主的信交予她,她便什么都知晓。可你……” “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若非你……”炎鸿雨顿了顿,咆哮道,“是,是我多事!我蠢,我看不透你的伪装,我只看到了父王的心伤!我担心父王身体不再安康,我担心我羸弱的王兄婚姻不美日后悲伤……” “你心疼父王心疼为兄,为兄很感动,可是,你不该违背与为兄的约定,为兄特意嘱咐过你,不可解除两国婚约!” ”王兄说得简单,感情的事如此简单,那永昌公主与我成亲和与你成亲有何不同?不都是两国联姻吗?“炎鸿雨嘴角上翘满是挑衅,“说到底都怨王兄不该隐藏庐山真面目!早知大哥底牌如此深不可测,鸿弟我又何须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哈哈哈……” 他大笑着,趁炎青雨面色动容一个不备将冷侵晴揽到身边。 “滚开!”冷侵晴像躲避瘟神一样挣开,铁青着脸咆哮,“你想找死!” 她宛若葱管的五指蓦地透明,指内火星滚动,一抬手金光顿化作银光直击炎鸿雪…… “小寒阳!”炎青雨急挥手化去她掌风顺势又将她拽了过来,口里说道,“算了!” “凭什么算了?”冷侵晴挣脱不开,只得怒目而视,滚圆乌黑的眸几欲撑破眼眶。 重生回来夫君容颜有变,她愁肠百结;心牵神秘面具人是谁,她寝食难安! 可他倒好,躲在暗中看热闹,几次三番戏弄她,没错,就是戏弄! 虽说几次三番是在救她,可他明明是她未婚夫却扮作神秘人不认她,不是戏弄是什么?她才不领情呢! 她气得下巴直哆嗦,手舞足蹈踢打着炎青雨,哭喊着:“你给我滚开!整日里蒙着脸装神弄鬼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两兄弟之间具体有何契约,但把她当傻子一般欺瞒她是听明白了。 “小寒阳……” 炎青雨指尖在她头皮上轻轻划着圈圈,嘴中热气透过浓密的秀发直往她脖颈里钻…… 摸头杀原本就是冷侵晴之软肋,她禁不住连打了三个哆嗦,温热瞬间贯穿全身,僵硬的身子不争气地渐变软榻…… “冷侵晴,你可长点骨气!这怀抱又不是第一次进来,有啥稀奇的?你万不可丢了咱梦幻国堂堂公主的脸面!” 她正为自己英雄难过美男关而焦心时,“你放开她!”嘶吼声响起,炎鸿雨瞪着血红的眼睛如暴怒的狮子直击炎青雨后背而来。 “来得好!” 冷侵晴心中大喜,“你们兄弟俩儿最好是拼个鱼死网破,本公主坐收渔翁之利!” 眼瞅炎鸿雨那铁掌便要落于炎青雨后背,炎青雨却忽地抱住她一个后空翻急上云霄,同时翻身时双脚顺势倒踢,将炎鸿雨千斤之力卸为虚无。 “我那文弱不堪多病的好王兄,果然是大英雄,果然是我神秘的大师兄!”炎鸿雨挨了一脚连退数步呵呵冷笑,“装了这么多年,王兄不累吗?” “为兄有不得已之苦衷……” “苦衷?哈哈哈哈……”炎鸿雨仰天大笑,“确实,太子之位众矢之的,王弟们个个虎视眈眈,只是我一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信,你不该拿我当靶子!” “炎鸿雨!”炎青雨鼻翼抖动星眸渐湿,“在你心里为兄如此不堪吗?为兄心中向来对王位了无兴趣,我,我只要冷侵晴!” “不!”炎鸿雨睚眦俱裂,“我再不要做挡箭牌了,江山是你的你自己扛去,我只要晴儿!” “你们两个把我当礼物争来抢去有问过本公主的意见吗?” 冷侵晴黑白分明的凤眼划过炎鸿雨瞪着炎青雨,水凌凌的眸子怒火喷射,炎青雨心底一软手上劲道不觉松了两分,就在这一刹那,冷侵晴缩腹弓背如飞箭射了出去。 她直飞上假山顶俯瞰二人,双手叉腰横眉怒目:“本公主命令你们都给我滚开,即刻马上!否则我就自此跳下湖。” 第四十章 真相白 假山高约四丈,周围两丈,玲珑嵌空,窍穴千百,峰顶尖如锥,矗立湖边。冷侵晴袅袅婷婷立于锥顶,暴怒之下极易失足落水。 “小寒阳别动!” “晴儿下来!” 炎青雨与炎鸿雨大惊失色,一个纵身跃起欲捉她,一个伸出双臂欲接她。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给我做木头人!”冷侵晴踮脚故意颤了一颤,瞧兄弟俩失魂落魄样儿,心里舒爽极了! 其实,凭她身手就算落水也无妨,兄弟俩都明白。可万一她要存心气他们故意拿身子做筹码,那后果就难说了。 “好好,都依你!我们走。”炎青雨与炎鸿雨喏喏连声疾步后退。 “此后,你们再也不许来找我,你们俩儿本公主谁也不要!”冷侵晴双手一叉腰,“明日我便禀明父王,我,永昌公主情愿和亲乌有国……” “不可!”兄弟俩异口同声。 “怎么就不可?”冷侵晴眼波横过二人,嘴角一勾,“本公主偏要!” “公主万万不可任性!乌有国早已今非昔比……”炎鸿雨急得双手直摇。 “住嘴!”冷侵晴一声断喝,凌厉的凤眼狠狠扫过二人,眼角猛然上扬,“再今非昔比也比你们子虚强,不就是国王老点丑点,本公主不在乎!” “公主不重皮相只重内在,可敬!不过,内在美首要一点便是守约,公主既已许给在下岂可再许他家?你亲自对本王许下诺言岂能作废?” 炎青雨虽是诘问,面色却沉静平和,他含笑望向冷侵晴朗声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你,你也来自……那里!” 兴奋蓦地自冷侵晴心中蹦跳到喉咙,她险些没压住跳了出来。 “炎青雨!” 只听炎鸿雨大叫一声,剑花一剜直取炎青雨,“你厉害,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和你一比,我真是个木讷蠢笨的大白痴! “鸿弟!不是你想的那样!”炎青雨连连闪躲,炎鸿雨满脸黑线,手中长剑宛若飞蛇咬住炎青雨不放。 炎青雨皱眉道:“还让不让为兄说话?你这暴脾气几时得改? “炎鸿雨,你停不停手?” 假山顶上冷侵晴心中一急,身子一歪跌落下来,几乎同时,半空中一股劲风缠住她足底,她恰巧借力翻个跟斗轻巧落下,落地瞬间,炎青雨迅疾撤离剑柄的手她尽收眼底。 “炎鸿雨,你莫要再疯了!为兄告诉你便是,我与公主皆是死过一回的人,我们自前世穿越而来……” “我还来自前前世,与晴儿三做了三辈子夫妻……” “炎鸿雨!你再敢胡诌,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冷侵晴怒喝一声,炎鸿雨哼哼哧哧不再言语, “侵晴,你可还记得五月之约?”炎青雨眸光深邃轻轻呤道,“芍药花开,踏马归来!。吾晴卿卿,切勿伤怀,待我归来,脱离苦海!” 若非记得,怎会纠结?冷侵晴心神震荡…… 前世的太平四十八年三月二日 “快看,妖女来了!” “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永昌公主!” “打死她!快打死这个妖女!” 恒安西门菜市口,随着一辆囚车来到,人山人海沸腾了,摩肩擦踵的百姓争先恐后地朝囚车上扔鸡蛋、菜叶、石头…… 冰冷的,滑腻的,腐臭的东西劈头盖脸而来,冷侵晴悲愤却又无奈,望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她不恨,只是心生悲凉。如此善良却单纯的百姓日后就要在梅若絮的魔爪下过活,只怕安泰祥和的梦幻国便要成人间炼狱了! “魔鬼妖孽都怕腌臜,咱们不如用粪便泼她!” 不知是谁带头起哄,顿时污秽脏水如雨泼来…… “退下!” 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一把青色桐油伞不知自哪儿飞来,旋转似风车护住囚车将飞来之物尽数挡回人群。哀嚎声起,密密匝匝围着囚车的人群顿时退避三舍。 “何方狂徒,敢来此捣乱?” 众兵丁张牙舞爪笼住囚车。 “你爷爷!” 伴随清冷霸道的声音,桐油伞伞柄“当”的一声嵌入囚车,有如华盖将囚车紧紧护住,伞上一青衫公子傲然而立。 凌厉逼人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他蓦地指着囚车中遍体鳞伤眸子却依然清亮的冷侵晴,痛心疾首,“你们可都眼瞎了!她眼睛如婴儿般纯净,望向你们的眼神只有浓浓的爱意和隐隐的忧愁,你们就下得了手?” 除却幼时那次见面,这是前世里冷侵晴与炎青雨的第二次相逢,上一次是她作为妖女被押上大堂,没想到这次又是狼狈至极时。望着他愤怒的星星眼,她苦笑。 “你护着一个妖女,莫非你也是妖?来人,将此人一并抓了!”一个胡子拉碴鼠眼獐目的小头领吆喝一声,众兵丁凶神恶煞扑来。 “她是妖女?我看你们才是妖孽!” 青衫男子大喝一声,众兵丁手中武器纷纷落地,众人哗然! 方才并未见他舞剑,他不过是握着一把剑柄略把玩了几下而已,莫非他也是妖孽? “来者究竟何人?请报个名号,可怜小的们只不过是个当差的,还想再活两年!” 眼见兵丁们惊慌后退远远瞅着囚车进退两难,冷侵晴瞬间难为情,心中骂道,“承影剑都不认识,真是丢尽梦幻国的脸面!” 承影剑是一把精致优雅之剑,剑身透明无形,方才炎青雨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条优雅的弧线,那便是剑气。银色寒冷的剑气如极光绵密迅疾,在他身上交织成网,可见他剑术已出神入没。 “何方宵小在此放肆?赶紧给老夫……滚!” 监斩官迈着方步,操着一口夹杂浓郁乡音的官腔叫骂着自后方踱来,三角眼凶光毕露地落在炎青雨面上,顿时话都说不利落了,“子虚太子!你,你不是回子虚……噢,太子,切莫要被妖女蒙骗!公主尸骸已在崖底找回,此为妖女所幻!” 原来三月二日,炎青雨忽然收到家中急信,说父王病重急召他回宫。 他只好匆匆回子虚。也就那么巧,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告到冷缺心面前说在崖下找到冷侵晴尸体。虽说尸体腐烂无法辨认,但尸身手指上破天令戒指为冷侵晴之物,是她外祖父朱彦箴送她及笄礼。 冷缺心因此再次将冷侵晴认定为妖女并下令斩立决。 “你们能李代桃僵,我为何不可杀个回马枪?”炎青雨满脸鄙夷冷笑道,“杨大人让开,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冷缺心都不敢忤逆之人,杨二治哪里敢拦? 他狡黠地眯眯眼,央求炎青雨手书一件凭证予他,便于他回宫交差。炎青雨二话不说,手指一抬隔空在他外衫上书写起来,但见一道白光在他衫上翻飞,顷刻间他外衫胸前两竖排镂空小字立现。 “公主蒙冤,青雨必管!” 炎青雨高声念出这几个字,带着冷侵晴绝尘而去直奔柳庄。 柳庄,是原主重生后未雨绸缪,早年在梦幻国暗中建下的一处农庄,太平盛世可作休闲,若有突发事件则用作根据地,没想到今日真用上了! 柳庄隐于寒翠山北面,身处东西走向的烟山余脉群山怀抱,四面皆陡峭高山,很是隐秘。 他们沿着陡峭的小径一直走向宛若葵花的梯田中心,穿过翠竹绿柳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这便是柳庄庄主炎青雨奶娘亲兄弟一家。 …… 第二日,村后梯田间,艳阳里,冷侵晴伸展胳膊,头微微上扬,轻轻吹声口哨,便见各色鸟儿朝她飞来,或停于她头上肩上手上鸣叫,或绕着她跳舞,那金灿灿,红彤彤,绿油油,黄艳艳,各色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下炫丽发光。 衬着陌上花,田间草,潺潺溪水,氤氲烟柳,冷侵晴如穿着霞衣的仙外来客,美得如梦如幻! “我请你看百鸟朝凤!”她笑眼盈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如何确定我不是妖女?瞧,我可是会妖法!” “你是仙女,自然懂妖法!我六岁时就已经知晓,我的永昌公主是仙女,是百鸟之王!” 痴痴的炎青雨得意地喊。 那年炎青雨六岁冷青晴三岁,他们第一次见面玩捉迷藏,无论炎青雨躲到哪里冷侵晴都能找到。 诧异的炎青雨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秘密,是天上飞的,树上歇的,笼里鸣的雀儿在给她通风报信!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冷侵晴不由得好笑。 “听母后说,她曾在岐山救过一只凤凰,后来她便怀上了我,我出生时,喜鹊报喜,有凤来仪,大概与那只凤凰有关。” 冷侵晴眉尖微蹙,“可是自从三岁与你玩闹时我无意施展异能被母后发现,便被母后告诫,人心难测,以后万不得已不要再使出异能了。从此我再也没用过,直到摔下悬崖出事前,无人知晓。” “这是老天特意如此设定,因为,你是我的!除了你母后,只能我一个人知晓你秘密!” “想得美!” 冷侵晴嬉笑着跑开,雀跃如欢快小鹿,忽然左胸下肋骨如粉碎般刺痛,跟着全身骨缝筋膜似乎爆裂,剧痛排山倒海而来,她全身瘫软在地。 昏昏沉沉意识消失前,她看到他脸无血色,瑟瑟发抖,好似受伤的是他! 醒来,已在密室。 “你千万不可再睡!记住,不能再睡了!” “你身中毒丹!你昏睡它便化为无形,老天,我根本找不到它!” 强撑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他胡子拉碴,神情颓废,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的无助和害怕,可是她困,困极了,虽然她极力抗争,意识还是在一点点抽离! 忽然舌尖一甜,有温香软玉塞于唇齿间,奇香涌入肺腑,她明白,是那块雨滴形玉佩,他送给她的定亲信物将她缥缈的意识拉住了。 “撑住,我找到它了!” 他目光不再慌乱,镇定坚毅! 尖锐撕裂的痛后,她又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却已回到潋晴宫,炎青雨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五月花开,踏马归来……等我,等我!” 可是,前世,冷侵晴并没有等到五月花开! 第四十一章 爱晴轩 “好,好!真是我的好王兄!” 咆哮声将冷侵晴自回忆中拉回,她扭头瞧去,炎鸿雨暴怒如狮,长剑落于三步外,跌倒在地。 “鸿弟,你稍安勿躁!” 炎青雨眸子里一丝无奈闪过 “你有五月之约,我还有六月之约呢!莲花婷婷,青鸟殷勤。吾晴卿卿,切莫伤神。策马西风,六月回宫!”炎鸿雨仰天长笑,望向冷侵晴,“晴儿,六月回宫完婚,你可是亲口应承本王!” “炎鸿雨,你再满嘴嚼蛆,毁我清誉,本公主饶不了你!” 冷侵晴血往上涌,挥手便打来,炎鸿雨也不避让,顺势一把抓住她手扯直嗓子喊道:“公主糊涂!替兄相亲,若王兄不同意我如何能得逞?你许他满嘴跑火车便不许我舌灿莲花?莫非冰清玉洁的公主徒有虚名,早与王兄有染?” “炎鸿雨……” 冷侵晴气到发抖,却无力反驳。她与炎青雨前世之旅无凭无据,若要人信,除非他是神经病。可他若不信,那他之言便也极有道理! 见她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炎鸿雨趁热打铁一把松开她胳膊握住她手掌,盯着她款款说道:“晴儿,就算你与他有染我也不怪你!我王兄惯会装,作为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我与他同吃同住了十几年,也是今日才看清他真面目!” “炎鸿雨!”炎青雨面色一怒,狠狠瞪视炎鸿雨,炎鸿雨毫不客气回瞪他,两人乌鸡贼似的大眼瞪小眼都恨不得吃了对方。僵持片刻,炎青雨长叹一声,面色黯淡,“好,我证明给你看。随我来!” 他按住身旁一棵雪松猛然一拧一转,“嘎吱嘎吱”,雪松旁移露出一个密道…… 密道尽头是一间东西稍长南北略短呈椭圆形的整体密室,通体由乌木打造而成。 炎青雨打开移门,银白色的月光伴随“爱情轩”三个闪闪大字一泄而出,冷侵晴眼前一亮,快步跟进密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西面“海上生明月”与东面“一唱雄鸡天下白”两幅壁画气势恢宏,画上明月与红日皆为夜明珠镶嵌而成,各自依时辰东升西落,为室内光源。南边依然是一整面墙的书,纤尘不染…… 如此独特的密室,几乎与前世“爱湘居”一个模子。 “爱湘居”,是前世里,空灵子炎风霜在寒翠山山顶温泉下为爱人林湘君打造的世外桃源,前世,炎青雨便是在那儿替她疗伤取毒。 “这是我依据前世记忆在湖底加建的密室,小寒阳,向上看!” 似乎看出她的惊讶,炎青雨及时解释,并一把按住进门右边墙上墨黑发亮的圆形水晶球,打开天花板机关,顿时,头顶出现一个瑰丽的海底世界。 前世,昏昏沉沉的她醒来睁眼所见,便是头顶深蓝的水和鲜猛的鱼,她还以为自己魂穿成了一条鱼,惊得直坐起来。 “公主莫怕!青雨在此……” 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这才发现榻下伏着一个人,眼窝深陷,眼眶中布满红血丝。 “炎青雨?你……” 脑中梯田、花鸟画面一晃而过,她只觉头疼欲裂! “你身中剧毒,我带你至此疗伤,此处为寒翠山山顶温泉下……”炎青雨打起精神笑道。 “中毒?”冷侵晴心中狐疑,“不可能!” 自狱中释放,她一直呆在潋晴宫,每回饮食都特别小心,要有人下毒她定能识出。 “有何不可能?你身上剧毒阴狠至极,没猜错的话,它应是蛮荒血毒星!不过幸而发现及时,尚未进入心脏,你休息一下,一会儿我给你取毒。” 炎青雨长长一串一口气说完,便出门去了,沉静下来的她四下打量这间蛋形小木屋,心中思忖是谁向她下的毒。 血毒星,她也曾听说过,这是蛮荒夷族极邪门的一种炼毒术,据说炼毒之人将毒炼在他人体内,借他人血脉修炼,功成时,毒气凝结成六角形海星状毒物并挣破宿主心脏而出,宿主化为一滩血水,而毒海星飞回炼毒之人手中,又可作暗器杀人于无形。 如此邪门毒星只怕是在征战梅州叛贼时不慎遭了他们暗算,莫说王宫上下,便是恒安也没有一个蛮荒异人! …… 头顶那些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鱼儿,或是吐着泡泡嬉戏卖萌,或是摇头抢夺鱼食,或什么也不做只是如风一般掠过…… 冷侵晴此时鼓着大眼睛与天花板上一条直瞪瞪瞧她的小红鱼做鬼脸,思绪如鱼,在时空里漫无边际地畅游,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什么都想不明白! “晴儿喜欢鱼?赶明儿我给你在海底建一座王宫,比他这湖底小密室强上百倍,千倍……” 耳旁炎鸿雨又在呱噪,她兴味索然,右手五指“啪啪啪”关了头顶机关,扭头看向炎青雨,点头赞道:“不错,与我前世疗伤之处几乎完全一致,不过还少了样东西。” 炎青雨一笑,跺跺脚,“咯吱咯吱”嘈杂声起,南墙下已凭空多了一张贵妃榻,白玉为身沉香为架,透雕拐纹屏风围栏,精美绝伦! “小寒阳,上去看看?” 他挤挤眼睛,示意冷侵晴坐上贵妃榻,微弱的银光下,他两汪清泉越发波光粼粼。 “晴儿莫要上当,小心机关!” 自进密道便一直黑脸的炎鸿雨忽地一个箭步抢先上榻,在榻上翻翻捡捡…… “鸿弟,你把为兄当什么人了?你不是想要谜底吗?下来!” 他一声呵斥,一道红光射出,炎鸿雨应声落地,冷侵晴不由嗤嗤一笑,腾身跃过他侧卧于榻上。顿时那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香味随呼吸自鼻入肺,润物细无声地将全身毛孔舒张洗涤,简直好不舒畅! 她头枕翘头,一手抚摸围栏上透雕拐纹,一手在翘头上随意弹拨,不经意间翻个身,翘头后背下一个窝窝滑入指尖,她心神一震…… 那个窝窝是个指印,与她大母指完美重叠毫无缝隙! 这儿,他也关注到了,他是有多么细心! 她蓦地翻身坐起,望向炎青雨的眼睛陡然间湿润,前尘往事再次滚滚而出…… 前世,爱湘居。 浑身是血的冷侵晴仰卧贵妃榻,紧闭双眼脸如白纸,炎青雨面色灰暗,将一粒凝神丹塞入她口中,右手抵住她丹田将真气渡入。 “公主忍着点,青雨这就替公主取出体内毒星。” “……” 冷侵晴撑开眼皮挤了个笑容。 “算了,还是改日再取。”冷侵晴身体虚弱,实在不宜手术。 “不!没时间了!太子,你父王等你见最后一面,莫要不孝,酿成千古遗憾!” “公主,我,我……” 炎青雨嗫嚅着。父王突发旧病即将离世,硬撑着不闭眼,就为了见一面他最心爱的大儿子。 “婆婆妈妈的,本公主瞧不起你!”冷侵晴喘息着,蓦地叫道。 “公主,你撑着点!” 炎青雨拭去额上汗珠,咔嚓捏碎手中一颗沉香木珠,将卷有沉香木屑的一卷丝帕包裹着雨滴玉佩塞于冷侵晴口中。 “你千万不可睡过去!” “你放心!” 冷侵晴盯着天花板,一花一世界,此刻的海底世界忽波浪翻滚风起云涌,一条小海参遇敌眼看无法脱身,它却急剧收缩身体抛出内脏器官机逃脱。 置之死地而后生! 鱼儿尚且有此大勇,莫非我梦幻国赫赫有名的铁公主还不如一小鱼? “你尽管放心,本公主扛得住!”她喃喃说道。 当细如柳叶亮如银辉薄如蝶翼的利刃准确地划开皮肉,剧痛如疯魔撕扯着冷侵晴全身,她全身颤抖着紧咬丝帕,拼力稳住丹田。 毒星随着冷侵晴气息时大时小,诡异至极,十分难找!炎青雨手中尖刀急剧颤抖,接连三次扎进冷侵晴肋骨都没能取出毒星,再这么下去,等到取出毒星只怕她早已痛死过去! 究竟点不点麻穴? 可,若冷侵晴昏睡它便彻底化为无形! 他绷成直线的薄唇毫无血色! “莫要顾虑,只管用力,本公主挺得住!”冷侵晴一口血水吐出嘶哑着嗓子喊道。 炎青雨顿时红了眼睛,忽地对准她胸下第三根肋骨狠狠扎去…… “咳咳咳……”冷侵晴口中血水喷射,紧握贵妃榻翘头的双手大母指深深扣进木头中…… “出来了!” 当时,望着炎青雨扬起匕首,晃晃剑尖上一块乌黑发绿蜷缩一团的海星模样的毒物,将它装进一个透明瓶子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贴身婢女荷菊下的毒。如今想来,若不是遭贴身婢女荷菊暗害,就算她坠落悬崖身受重伤,也不至于轻易被梅若絮抓捕。 是荷菊,将无色无味的剧毒药藏于她枕中,她慢慢吸入毒气,天长日久,毒气在她肋骨凝结成丹,害她五脏六腑。 好在,炎青雨及时取出! “炎青雨!” 冷侵晴凤眼弯成一弯月牙,梨涡含笑,看向他的眸子从未如此妩媚过。 她似乎醉了! 醋意、恨意,便在此刻一霎时涌上炎鸿雨心头,他悻悻闭上眼…… 王兄早已擒获公主芳心,为何要欺瞒我?如今我被你拉下水徒增烦恼,我烦恼你也休想解脱! “布局这一切王兄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怪道王兄神龙见首不见尾,美其名曰是寻医问药,暗地里却是在密谋滔天大计。” 炎鸿雨手中匕首抵住炎青雨咽喉不过是冷侵晴一眨眼之际。 “炎鸿雨!你莫要胡来!” 眼见炎鸿雨黏于炎青雨身后身形颤抖,他手中抵住炎青雨咽喉的匕首倒是稳如泰山,冷侵晴心急如焚。 “晴儿你莫管,这是我们兄弟俩儿的事!”炎鸿雨目光瞟过她回到炎青雨身上,声音嘶哑,怒火更甚,“退后三步!” 第四十二章 伤前尘 炎青雨听话地随炎鸿雨后退三步,却在最后一步时脚下一滑身子往后栽倒,就在炎鸿雨本能地抬高匕首一刹那间,炎青雨右手紧抓他手腕,身子借力往上一个后空翻落于他身后,右手上抓左手下挡双手一拧将他双手手腕擒于右手,左肘一扣顺势将他身子锁死怀中。 “鸿弟莫恼!”炎青雨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为兄三岁溺水之事?” “呸!” 炎鸿雨唾骂如雷炸,“你这不仁不义之人,还有脸提及此事,当初就该淹死你!” 他脸色十分不好看,要知道能打过他的至少在这之前还从未出现过…… 可当下他竟动弹不得! “当初就该淹死你!伪君子!”他俊眉扭曲,骂声不绝。 骂得也忒毒了! 冷侵晴冷眼旁观,心中极不舒服。 “不是就该,而是的确,”不想炎青雨却不着恼,他放开炎鸿雨往后连退三步,说道,“鸿弟,为兄的的确确早在那时便已死去!” “你?算你狠!” 炎鸿雨本是气话,不料炎青雨却如此淡定地接了这么一句,直把他呛个半死。不过冷侵晴倒是瞬间明白了他意思。 “炎青雨,上辈子我早退,这辈子又迟到,辛苦你了!” 她扑闪着大眼睛灿烂地笑着,泪缓缓而落…… “但是,不管迟到还是早退,你我终会相遇!” 炎青雨眼神灼灼,目光,剪过冷侵晴被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遮挡的眼眸,终于,他缓缓张口双臂。 冷侵晴舔舔唇,像捕鼠的猫一样飞扑过去…… 但惊喜的炎青雨,却搂了个空!急回头,冷侵晴似一头小兽,死死摁住了他身后的炎鸿雨。 “且听你王兄把话说完!毛毛躁躁的烦不烦?” 原来,她蓦地发现,气得连连点头的炎鸿雨,脸上又升起腾腾杀气。 “有什么好听的?”炎鸿雨哇哇乱叫,“他有话磨磨叽叽不说,只管在这里抛眉送眼勾搭你,我看你呀,早已着了他的道了!” “鸿弟,前世你因急躁而送命,今生还是如此,唉,这性子可得好好改改!”炎青雨叹口气,“前尘旧事纷纭,没有头绪,岂是一句话说得清?也罢,我就从三岁落水时说起。” “前世三岁溺水的我被梦国国丈爷救了一命,父王大宴宾客表示酬谢,宴席上,父王央求朱国丈做媒将我许与梦国朱王后腹中……” “拣重要的说,这些早已听母后讲过!”炎鸿雨满脸不耐烦地接茬。 “可是,本公主想听啊!”冷侵晴眼皮一掀,厉声道,“你闭嘴!” 炎鸿雨翻了翻白眼,咬住嘴唇索性假寐。 “我与公主定亲后,除却六岁那年父王带我去子虚与公主见过一次,便与公主再也未曾相见过。 我跟着师傅修炼直到公主十八岁那年才出关,回宫后父王便令我上子虚国商议婚事。来到梦国,我却发现公主被奸人陷害,我救出公主本想替她扫平障碍,无奈收到家中急信,说父王暴毙,我只得匆匆离开梦国。 一月后,我带着大军再次来梦国迎亲,公主早已魂消玉殒,我一怒之下攻打梦国,就在梦国即将被我攻破,传来子虚国被乌有国偷袭危在旦夕的消息,我只得收兵回国,在半道上被乌有、梦幻两国包剿,我全军覆灭。” “如此看来,前世你攻打梦国引发两国大战,导致乌有国渔翁得利,你是子虚的罪人!”炎鸿雨腾地站起,眼睛几乎爆出。 “不,都怨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子虚……” 冷侵晴满眼是泪,前世,原来炎青雨为她,他不仅搭上了一条命,还赔上了整个国家! “青雨,你不该这样!”她颤抖不已,“因为我,不值得!” “不,你不知道,这根本与你无关,这是一个阴谋!”炎青雨握住她的肩,咳嗽一声,目光登时悲愤不已。 “前世,我替你取出毒星后急回子虚,却发现父王虽然病重但还尚在,死的是胞弟炎鸿雨。” “想不到前世你也如此短命!”冷侵晴同情的目光瞟过炎鸿雨,他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拍手叫好,“王兄,好口才!请继续……” “我发现,死的不仅仅是鸿弟,还有老四老五也都没了!我大怒,逼问老六,老六说,是母后要他撒谎。 我质问母后,母后涕泪滂沱。她说,她担心我得知真相后,盛怒之下不回子虚而是直接去乌有国报仇,莽莽撞撞重蹈鸿弟和众王子覆辙。 我追问母后究竟发生何事?母后说,父王重病竟是伺候父王的婢女桂花下毒,桂花为求自保主动出卖乌有国国君,说他此时正在乌鸡峰养病。鸿弟你一时暴怒,未仔细甄别真假,便贸然带领一支精锐骑兵偷袭乌鸡峰,结果被他们包了饺子,你拼死带着老四老五闯出包围圈,却又遭遇大雾台风,被山上滚下的巨石砸死。老四老五为给你报仇,愤而掉头返回,自然又是有去无回。 我得知真相,立即召集兵士执意出征,母后苦口婆心劝我,老七老八还是孩子,也天天嚷着要上战场,若非老六拦着,后果不堪设想,她本想等我回来从长计议,我却如此不争气! 说到后来她以死相逼,要我忍气吞声,先去梦幻国迎娶公主,修养国力,待兵力壮大,再联合梦幻国攻打乌有国不迟。可惜当我赶回梦幻国时侵晴已死,梦幻国早已被梅若絮控制。我一怒之下将母后‘大丈夫能屈能伸’之言置之脑后,径直攻打梦幻国……” “有无前世根本无人知晓,自然随王兄信口开河了!”炎鸿雨嗤嗤冷笑,只是不信。 “鸿弟可知二王兄生母陈美人?”炎青雨眸子一转。 “她不是推你落水,早被父王处死了,提她做甚?”顾左右而言他,什么意思?炎鸿雨心中思忖。 “她根本未曾推我,是我贪玩失足落水。可是前世被乱箭射死的我一睁眼,瞅见她在那里哭哭啼啼,背上便冷汗涔涔!她就是乌有国安插在父王身边的尖细,前世宫女桂花幕后黑手。为杜绝前世悲剧,我便一口咬定是她推我落水,抢先消除祸患。” “陈美人已死,她儿子二王兄也在次年感染痘疫亡故,自然随王兄怎么说了!” 炎鸿雨不置可否。 “鸿弟,你想想?倘若没有前世记忆,为兄一个三岁的孩童溺水醒来理应只会惊惶啼哭,如何能口齿清晰地诉说落水情形,逻辑清楚地指证是陈美人推我落水?” “王兄如此千古奇才有何不可?” 见炎鸿雨耸肩仍是不信,炎青雨蹙眉,随后眼眸一亮。 “前世,我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发现父王母后已遭不测,陈美人与她儿子率军打开城门恭迎乌有国大军,你道乌有国国君是谁?” “……”乌有国国君是乌龙浩,你既然问,那定然是有变了。炎鸿雨白他一眼懒怠回答。 “当今乌有国大国师鞑德沃。陈美人背叛子虚也是因他,是他许诺助她儿登上王位。” “听令鞑德龌之人都有一个显着特点!”炎青雨忽地一拍大腿, “左胸下第三根肋骨有黑色海星印记!为了能有效掌控她们,鞑德龌逼他们服下剧毒,终身无解药,若鸿弟不信,他日回子虚打开陈美人棺椁一瞧便知。” 此点是炎青雨替冷子惜剔除毒星后推断而出,虽不是前世经验但他有十足把握。 “如此看,梅若絮定与鞑德沃有染……”冷侵晴脱口而出。 她前世身上也有海星印迹,是梅若絮指使荷菊下毒所致,但那毒只有鞑德龌才有! 第四十三章 顺风耳 “正是!”炎青雨接过冷侵晴话头,“梅若絮原本便是乌有国人,她是乌有国大公主贴身婢女花姐。” “那个被浸猪笼的婢女!原来是她……” 冷侵晴不由点头,怪道当年第一眼瞧见她便不喜欢,相由心生,不怕她伪装,骨子里的下贱与淫荡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 “我师傅呢?母后的事,在他眼里向来是大过天的,前世,他为何袖手旁观?” 炎鸿雨忽然发现这个漏洞,双眸重现疑色。 “师傅他老人家正闭关呢!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闭关就是一年半载……” 炎青雨长叹一声,“前世已是旧日黄花,无法挽回,为兄今日提起,只为及时止损,今生再不可重蹈覆辙!当下我们已知鞑德沃狼子野心,试想鬼面人出现何其蹊跷?定然与他有关!只是眼下,他在何处炼制生化鬼面人毒液,鬼面人毒液可否有解药?我们一点线索都未有。” “说起鬼面人,哼!”炎鸿雨一个白眼扔过去,“若非你横插一杠子,我与晴儿此刻早已在南海有所……” “嘀嘀!” 一声急促的鸣叫陡然打断炎鸿雨的埋怨,只见密室进门右边墙上四方形琉璃镜下红玛瑙忽地闪耀不已。 “嘀嘀,嘀嘀……” 叫声又高又短却又不停,恰似有人被勒住咽喉正奋力从嗓子缝里挤出丝丝呼救声,令人极不舒服! 通常,这个声音都是用作预警! “你使诈?” 炎鸿雨遽然怒目切齿,凝神静气进入全副戒备中。 “怎么回事?”冷侵晴舌尖轻点上颚,捂耳急瞟向炎青雨。 “你也不信我?”炎青雨眉毛骤然缩紧,睫毛微微颤动,望向冷侵晴! “我,我自然信你了!可是……”四目相对,冷侵晴心中应道。 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感同身受! 可是炎鸿雨,他没有经历过重生,前世云云,他如何会信?怕是自此对你生出罅隙,认定你根本未把他当兄弟,他不过是你为一己之私而布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们不是不信你,但,眼下你得给一个解释!”碍于炎鸿雨在场,很多话不好明说,她无奈指着尖叫的红玛瑙,说道。 炎青雨见状眉头一展,唇瓣微微勾起,却不说话,冷侵晴蓦地恼了! “你有何难言之隐不能与我说?枉我拿你当知己你却拿我当外人!” 她紧咬嘴唇极力压下心底突现的怒气,默念,“他有苦衷,莫生气,莫生气!” 她这微表情自然逃不出炎青雨的眼睛,他暗暗叹了口气,却依然欲言又止。 “顺风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也不知什么情况?俗话说,沉默是金,状况不明时他可从不多嘴! 那鸣叫的红玛瑙是一个传音器,炎青雨称它为顺风耳,只要它能量足够,不管你相隔多远都能传递声音。它可不是炎青雨画出来的,它是原主选用稀世珍宝火玛瑙,在海底火山口足足冶炼了十年零六个月才制成的法器。可以说正因有它的存在,所以炎青雨才能画出更为小巧便于携带的千里传音器来。 半月前,他回到柳庄,已经继承原主记忆的他自然知道密室的存在,情不自禁来到密室凭吊一下往事,他打发青鸟去找冷侵晴并嘱咐说,若有急事,按响红玛瑙。 可是,这只破鸟,有事没事按响它。 “主人,吃饭了没?你已经够帅了千万不要减肥啊!嘿嘿嘿……” “主人,早点睡!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木有好身体,有美女白送给你,你也只有咽口水的份儿,哈哈哈……” “主人,又在想小寒阳了?不是我说你,喜欢就要大胆地去追啊!整天躲在幕后付出一切,人家怎么知道?” ……诸如此类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私密话,它是张嘴就来,也不管炎青雨方不方便接听。 故而今天青鸟按响传音器,炎青雨还真不敢贸然接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只破鸟口无遮拦,他可不想在冷侵晴面前丢了颜面! “瞅个空,一定要狠狠警告这小东西,越来越没规矩,都要上天了!” 炎青雨心中正暗暗发狠,忽听冷侵晴一声大吼,“炎顷雨,你是舌头掉了还是耳朵堵了?为何不说话?” 有时候,沉默犹如台风前的宁静,最为可怕! 沉默的兄弟俩儿,尖叫的红玛瑙,让冷侵晴顿感压力万分! 你瞧,炎鸿雨眼中杀气弥漫已不加丝毫掩饰,眼看一场厮杀即将来临!怎不令人着急? “我已无话可说,信与不信,来日自见分晓!”千钧一发之际,炎青雨终于开腔了。 他眉尖荡起一丝浅笑,那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温柔呼之欲出。 “说什么来日往日?” 炎鸿雨却不接轮子,他锐利的目光在炎青雨岁月静好的脸上狠狠啄了啄,“往事难追,来日渺渺,握不住的,鸿弟我向来不放在心上!” 他说着声音忽地一顿,目光瞟向红玛瑙,与此同时一道蓝光射来,距红玛瑙一步之遥处,一颗枣核钉化为灰烬。 “炎鸿雨!”冷侵晴眉毛猛然拧起,“你脑子可是进水?你那枣核钉倘若引爆机关,咱们就都玩完了!” “玩完了?” 炎鸿雨似笑非笑,反问着,俊美的双眸透出几分邪恶。 陌生感,与炎鸿雨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不过,一向自诩非小女人的冷侵晴显然不想让自己心情外露,虽然她已被他盯到头皮发麻,她眼皮一翻索性双眼放空。 “呵呵呵……” 但炎鸿雨却不干了,他呵呵狂笑,扭头朝炎青雨竖起大拇指,声音极其刺耳,“王兄请君入瓮实在是高!” “唉……”炎青雨垂下眼帘,心底的长叹随剪断的目光一起跌落红玛瑙上。 那红玛瑙依然是催人命地嘀嘀急叫,能量爆棚艳光四射似乎即刻便要烧着了! “顾不得了!”他心中喊道,面色一沉,指尖蓝光飞出直奔红玛瑙。 “打起来了,不好了打起来了!”蓝光卜一落于红玛瑙上,青鸟那尖锐的嗓音便迫不及待地自红玛瑙中钻了出来。 “福宝!”冷侵晴目光霍然闪亮,疾步来到红玛瑙前侧耳细听,神情颇为焦急,“谁打起来了?没头没脑的,你倒是说清楚啊!” 炎青雨眉头一皱,又是一道蓝光自他指尖飞了出去,不过此次它落在了旁边的黄玛瑙上,登时“啪啪”两声刺耳的皮鞭声在密室爆响。 “再不退下,休怪本将手下无情!” 捂耳急退三步的冷侵晴闻讯一抬头,石飞燕手挥皮鞭正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琉璃镜中。她面前立着一个少女,与她一样高举皮鞭霸气侧漏,可惜只露出后背,不知道是谁? “幻术?” 冷侵晴惊奇地看向炎青雨,前院大门口场景竟然出现在镜子里,也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是否正当此时? “障眼法而已!”炎鸿雨不屑一顾,“王兄又耍什么花招?” “呔!我看你真要去绿州守陵了!” 炎青雨却冲琉璃镜中葡萄架上看热闹的青鸟一弹指,“你是吃饱了闲得慌是?即刻去给师伯守灵去!” “老大,老大,不关我事,我冤枉啊!你出来弄清楚再发脾气可好?” 青鸟头顶上三根黑毛猛然炸开,瞪着一双绿豆眼委屈兮兮,“好心禀报却挨骂,真是憋屈!” 它拍拍翅膀消失不见,热闹的琉璃镜登时恢复了原样。 “出去看看!”冷侵晴心急火燎。 镜子里青鸟离去时匆匆给她的那个眼神,何等意味深长?决非幻境幻化! 况且炎青雨既然能制造出独一无二的传音器,那制造一个匪夷所思的魔镜来监控大门又有何不可能? 糟了,飞燕有麻烦,得赶紧出去! 飞燕向来伶俐,若非忍无可忍,轻易不与人动手,何况此刻尚是客居?定然事出紧急…… “正合我意!”炎鸿雨点头附和,他心中正疑虑,也急着去验证。 眼下,逃出密室是眼下之最。再者,那个后背眼熟得很,似乎是某人…… 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口蹿去,却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道给拉回原位。 “你俩给我坐稳了!”炎青雨扫视二人,微微一笑,“就这么贸然出去,不怕陷入机关吗?” 他“啪”地按下绿玛瑙,密室窗门顿关。 “王兄意欲何为?”炎鸿雨拔剑蹭地站起。 “唉,雪弟,你还是信不过为兄!”面对炎鸿雨的怒目而视,炎青雨有些惆怅,“为兄送你们出去,坐稳喽!” “……”前世之言玄妙至极,未见到确切证据前我自不信!打个哈欠斜歪贵妃榻上,炎鸿雨心中抢白道。 …… “真牛,这密室居然能跑动!” 虽然看不见窗外景象,但身子忽而前倾忽而后仰,心一会儿在嗓子眼一会儿又急坠,冷侵晴豁然明白,这密室分明就是一辆能跑能飞的车子。 “站稳了!” 她正胡思乱想,忽听炎青雨大喝一声,奔驰的密室“轰隆”停了下来。 跟着炎青雨走出密室,冷侵晴大吃一惊,他们竟然回到了她养病的卧房! “轰轰……” 随着炎青雨指间蓝光飞射,密室沉下卧房地下消失不见! “师傅好生偏心,奇门遁甲居然传给了你!” 炎鸿雨一脸气愤,手指几乎戳在炎青雨鼻子上。 “日后再与你说!”炎青雨一拉冷侵晴,“小寒阳,咱们走!” “去哪儿?等我!”炎鸿雨只得跟上。 …… “还说他不在,那是谁?炎青!青哥……” 冷侵晴跟着炎青雨刚刚穿过游廊,便听娇软甜糯的女声自前面拐角处传来,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橙色身影闪出角亭如风中牡丹颤巍巍向他们急奔过来。 “哎,你站住!站住!”紧追其后的是石飞燕,她急得一甩手中长鞭,“怎么地?硬闯啊!” “飞燕,不得无礼!” 眼见长鞭如长蛇般缠上那道橙色身影,冷侵晴一声大喝。 “公主!”石飞燕大吃一惊,急撤回手中劲道,“太子,你们你们……”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昨日还不和来着,今儿早上竟同起? 因天刚拂晓,怕惊醒冷侵晴,石飞燕耐着性子在门口与找上门的陌生姑娘理论半日,谁知冷侵晴竟与炎鸿雨一道早已起床! 这还不算,身旁还莫名多出一个人,她青玉姐姐心心念念之异乡人。 “他打地下冒出来的?他怎会在此?” “是早间睡迷糊?还是昨夜错过了什么?” 石飞燕骤然间傻了! 第四十四章 乌程程 就在石飞燕一愣怔,那道靓丽的橙色身影在炎青雨面前停了下来,是个异域姑娘,极美! 个头与冷侵晴不相上下,梳着一头缀有彩色珠子的长长小辫子,部分在头顶绕成高髻,部分自然垂落。细腰丰臀,长颈薄肩,身披一袭橙色纱裙,又仙又嫩,更衬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美艳不可方物! 此刻,她双手正摸着耳旁一根细辫子,微微歪着头,额间一块橙色眉心坠闪亮如火焰。不过这火焰若与她那双多情桃花眼里跳动的星光相比自是逊色许多! 她桃花一样精致的小脸红润浸染,凝视着炎青雨欲语还休…… 乌程程! 冷侵晴心中“咯噔”一下,目光收回,双眸定了一定,瞥向炎青雨,那唇瓣便不由抿紧,心中暗道,“你桃花来了!” “程程!”却见炎鸿雨一把拽过乌程程,摇头骂道,“这些日子你疯哪儿去了?你是嫌我太清闲了是?” 他不生气才怪! 自西郊坟场回去,第二日便传来冷侵晴失踪的消息,第三日,好不容易带回身边的乌程程又不见了! 他真是心力交瘁! “放开!”乌程程粉面瞬间急得发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又没让你找我,我说了我要去找我青哥!” 她抬脚用力一跺炎鸿雨脚背,趁他分神逃出他掣肘。 “青哥,我可找到你了!”她不再顾忌场合是否合适,伸手就去抱炎青雨胳膊,却扑了一个空。 “青哥,你可知我为找你吃了多少苦?”她嘤咛一声放声大哭,“一路上餐风露宿,被骗子骗过,被毛贼偷过,差点被强人掳掠,方才,”她一指石飞燕,“还被这个毛丫头骂!” “你血口喷人!方才谁骂谁呢?”石飞燕气得眼睛发红,这女人着实讨厌,方才蛮横无理泼辣似辣椒,此刻装得林黛玉似的。 “如今你,你也欺负我?呜呜……” 乌程程却不再理她,只管扯住炎青雨衣袖呜咽,炎青雨不好十分用强推开,脸现尴尬,冷侵晴那脸便有两分凝重起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不过瞬息间,石飞燕已看清状况,虽不知究竟为啥子,但乌程程要抢夺石青玉心上人,冷侵晴不开心,她是看出来了。她心念一转,先声夺人。 “公主,这疯婆子不知打哪儿来,非要往里闯,说他师兄在里头,怎么拦都拦不住!”她皮鞭直指乌程程,满脸义愤填膺,“我看你就是不要脸!人家这位公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一味胡搅蛮缠,我打你出去!” “飞燕,不得无理!”冷侵晴勒令石飞燕退后,虎着脸训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堂堂乌有国二公主,不远万里前来寻亲,你不好好招待反而如此莽撞,该当何罪?” 她威严的目光划过石飞燕停于炎鸿雨脸上,话锋一顿,忽地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炎鸿雨,快去瞧瞧你师妹,她千里迢迢前来寻你,若被飞燕伤着,叫我情何以堪?” 她媚眼如丝煞有介事地嚷开了,乌程程忙直起腰身擦去眼泪望向她灿然一笑道:“多谢你关心!无碍,区区一个丫头还伤不到本公主!” 她迷人的桃花眼往上眯了眯,瞟了一眼冷侵晴,又瞟了瞟炎氏兄弟,来自女人的直觉让她瞬间对冷侵晴充满戒备。 “这位姑娘长的英姿勃发,美得出尘脱俗,想必定是我师兄心上人!师兄,”她一掌将炎鸿雨又推回给冷侵晴,娇滴滴说道,“你心上人貌似天仙,你可看紧点,小心被人抢了!” “哈哈哈,这位绝色佳人快言快语天真烂漫,定是乌有国安宁公主无疑了。”冷侵晴双眉一跳,笑眼盈盈地拱手道,“在下梦幻国永昌公主冷侵晴。听闻安宁公主久居世外不食人间烟火,一身修为乃人中翘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她一副仰慕状,颇让乌程程意外。 原来江湖竟有我的传说,貌似我还很厉害!真的假的? 往日师傅总说我浮躁,学艺未曾习得她十分之一,深以为憾。莫非,是她老人家要求太高? 她顿时眉开眼笑。 “永昌公主就是有见识!你那丫头,就眼皮子浅喽!”她桃花眼上扬,颇为自得地扫过石飞燕,“名扬天下的妙灵法师知道啵?她是我师傅!鬼见愁,仙让路的空灵道长知道啵?他是我师伯!” “厉害厉害,厉害至极!”冷侵晴竖起大拇指,漆黑的眸子愈发闪亮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如此说来,咱们还是亲戚,飞燕委实不该冲撞你。飞燕,来,给安宁公主赔个不是!” 她叫过石飞燕,使劲冲她使眼色。 “那倒不必!永昌公主既已将师兄放出,程程便不生气了!”乌程程傲然一笑连连摆手,眼波流转重回炎青雨身上,兴奋中满含娇羞,“青哥,大师兄,你我命中注定有缘,你再跑也是枉然!” “安宁公主认错人了!”炎青雨端起面色,“本王从未有过师尊!亦从未见过你!” “你红口白牙乱说!你没有师尊,那福宝为何听你的?你没见过我?在乌有国你分明救过我!我,我就是来找你报恩的!”乌程程白玉般的脸陡然红成了柿子。 “想不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耍起赖皮来竟也如此皮厚!”冷侵晴眯起目光审视炎青雨,讥笑自弯翘的嘴角溢出! “安宁公主莫要开玩笑!本王自幼身子羸弱不是修炼之材,如何入得了空灵道长之法眼?更何况本王之前一直居住子虚,未曾踏足他国,此次出来乃本王头回远行……”炎青雨一清嗓子,目光懒懒滑过乌程程瞧向天边。 “你,你你……” 炎青雨淡定不以为然的样子令乌程程气急,她指着炎青雨顿足结舌足足半盏茶功夫。 乌程程急得口吃,炎青雨却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状。冷侵晴瞧在眼里,心中不免替乌程程打抱不平起来。 这公主一看便是个瓷娃娃,你炎青雨不该撩了人就跑! 你历尽千帆难道还看不出这女娃未经世事,单纯没心眼?如今我且看你如何收场? …… “好,好,随你怎么说,你高兴就好!” 冷侵晴正胡思乱想,忽听乌程程语气一软,望向炎青雨的眸子重归深情。 她气急之下竟能这般快速调整情绪,看来是爱惨了炎青雨!冷侵晴心往下沉。 “你高兴本公主就欢喜,本公主…” “呸!” 一声利喝打断乌程程娇声软语,只见炎鸿雨拔剑直刺炎青雨脖子,“果然是寡不知耻的登徒子!方才在密室我就怀疑,我杀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炎鸿雨,你造反啊!”乌程程急得以身挡剑,急赤白脸,“果然什么呀?你连大师兄也敢动,你眼里可还有师傅?” “程程,你哪根筋搭错了?他都说不认识你,你还一味倒贴?”炎鸿雨暴怒,这个一年到头体弱木讷的王兄,竟迷得两位公主神魂颠倒,可见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 “你让开,我替师傅清理门户!” “或许,这其中有误会!炎鸿雨,你不要冲动!”冷侵晴软剑飞出缠住炎鸿雨剑尖,“或许你王兄另有苦衷……” 这情形摆明了是炎青雨不想与乌程程搭上关系!认不认师傅,他不需要外人知道更不需要外人评判。他原本就是空灵道长暗收的徒儿,自然不在乎外在的形式,尊师心里有就行了,不需要挂在嘴边! 冷侵晴明白炎青雨心思,可碍于乌程程在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干着急。 “苦衷?”炎鸿雨脖子上青筋暴出,声音蓦然嘶哑,“这么多年,虽然师傅疼我,但我总入不了他心,他心里早已被一人填满,那个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我一直坚信他的存在。没想到,那人竟是,我自小体弱多病胆小懦弱的王兄!” “炎鸿雨,你退下!” 冷侵晴正苦于词穷时,乌程程掏出一个白色羊皮卷气急败坏地喊道,“本公主自有杀手锏在此,不用你来瞎掺和!” “师傅!”炎鸿雨脱口而出。 “对,知徒莫若师。师伯睿智,他就知道大师兄不见棺材不落泪,所以给了我尚方宝剑……” 她抖开羊皮卷,白色的羊皮卷薄如蝉翼约手帕大,虽因年代久远有些泛黄,但上面一朵红梅却依然娇艳无比!再眼拙也能看出来,这是空灵道长最为珍爱的汗巾一角,据说是年少时妙灵法师所赠。 “月前你不辞而别,原来是去找我师傅了?”炎鸿雨不认识似地重新打量乌程程,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牛!” “牛不牛的不好说,反正老天帮我倒是真的!”乌程程长叹一声。 “不对!凭你怎能找到我师傅?定是他老人家来找你!” 炎鸿雨呛啷一声长剑入鞘,寻思是妙灵法师离世后,师傅睹物伤情放心不下法师唯一爱徒,故此前来将乌程程寻去。 只是,他老人家来都来我家了却不见我,可见,在他眼里我就如此不如王兄! 他垂首伤神,痛心疾首。 第四十五章 被打脸 空气忽然沉寂,似乎众人都被唬住,乌程程脸颊上两个酒窝愈加深邃! 她咳嗽一声,朗声道:“空灵道长托我给他大徒弟带一封信,你们可听仔细了!青雨吾徒,见信如晤……” “……为师一切安好,勿念!只如今有一事嘱咐,务必照做……” 听到这里,冷侵晴心中一凉,用膝盖想也能明白空灵子嘱咐炎青雨做什么,她顿时意兴阑珊起来。 “‘青雨吾徒’说的可是你?” 这段念信她想快进,可乌程程却按了暂停。 炎青雨点头不语,只是暗瞟冷侵晴一眼。 “此信并非我仿造,你若不信,可仔细查证一番!”乌程程面露喜色,将羊皮卷胡乱拢起,郑重其事地欲交给炎青雨。 “不必了,师傅他老人家之信物岂是你想仿造便能仿造得成?” 炎青雨面容一凛,目光掠过乌程程融于苍茫夜色中…… “读信啊!哪那么多废话?”冷侵晴心中如猫在挠,虽说已猜到下文,却又心存几分侥幸。 她正想提醒一下乌程程,该死的炎鸿雨却又来打岔。 “原来王兄也有师傅!呵呵,方才不知是哪个不孝子在此恬不知耻地指天发誓说他无师无门?这眨眼间便又承认,当真说话如放屁!”炎鸿雨阴阳怪气,一脸鄙夷。 “鸿弟,为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便于暗中追查鞑德龌阴谋,瞒你是不得已,还望鸿弟莫要耿耿于怀!” 炎青雨对着炎鸿雨结结实实拜了一拜,情真意切。 “大师兄都说了有苦衷,师兄你就别和他计较了!”乌程程撅嘴娇嗔,拖过炎鸿雨,“对了,师伯还有事嘱咐他呢,你看看。你快快念来!” 她将羊皮卷塞进炎鸿雨掌中,脸上忽然飞起红霞。 “不念!”炎鸿雨翻了个白眼,“没兴趣!” “哎呀师兄,我念不合适了!”乌程程语音娇羞。 “让大师兄念呗,”炎鸿雨目光一斜,“信是写给他的,何须旁人多事?” “哎呀,大师兄念也不合适了!” 乌程程低下头瞅着脚尖,扭捏着,两手食指绞着辫子似乎很难为情,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 “你不合适,他不合适!偏我念就合适?”炎鸿雨故意端着,莫非你们都金贵,就我是奴才!” “哎呀师兄,叫你念你就念,休要啰里啰嗦的像个女人!” 乌程程撸起袖子便要揪他耳朵。 “我念我念!”炎鸿雨急忙抖开羊皮卷。 乌程程自幼跟着她师傅,见过的异性唯有炎鸿雨,故与他十分熟稔。她撒泼的样子委实难缠,特别是告状手腕了得,炎鸿雨不想横生枝节,赶紧念了起来。 “你师伯去了,留下徒儿程程孤苦无依。此丫头在你师伯眼里比她眼珠子还珍贵,十分溺爱。所幸此丫头生性单纯除了任性没别的毛病,但也正是如此,若她被鞑德龌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为师便将她托付于你,余生你好生待她,不许辜负! 空灵草书于太平一八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子夜。” 虽然事先已隐约猜测到信的下文,但亲耳听到时,冷侵晴还是恍若被雷击,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似乎凝滞,万籁俱寂! “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长笑划破寂静,那是炎鸿雨在仰天长笑,他是那么乐不可支几乎笑出了眼泪。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乌程程拉长脸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师兄是高兴,难得见到他笑,你就让他多笑一会儿!” 冷侵晴蓦然惊醒,狠狠瞪眼炎鸿雨,一语双关地说道。随即她亲热地挽起乌程程,与她莺莺燕燕起来。 “安宁公主好福气!听说那空灵道长随性得很,一向飘飘渺渺难以得见,你竟能遇见并得他庇护,真是羡煞我了!” 冷侵晴一时心慌意乱,她只想缠着乌程程说话,她想她这么聪明,再给点时间,她一定能想个万全之策。 “那是,我命好嘛!”乌程程眼皮一撩,“几天前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呵呵呵……命好挡不住,没法子!” “几天前?你以为你死定了?”冷侵晴凤眼云雾蒙蒙,“你命好,有老天爷罩着你嘛,为何会有如此念头?” “父王魔障,姐姐惨死,剩下唯一的师傅前不久又离世,好容易遇见一个可心的人却又偏偏躲着我,你说,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还想活?” 乌程程桃花眼狠狠划过炎青雨,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惨,惨,是真惨!”冷侵晴一叠连声地惊叹,表情极为浮夸。 她此刻倒不是做戏。乌有国国君怎么魔怔了?怎么回事?炎青雨不是一直在乌有国调查,怎么没听他说过? “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上天是要赏你好命,故意磨砺磨砺你,俗话说先苦后甜甜无边!” 她探寻的目光暗瞧炎青雨,口里经书俚语搅和成章冲口而出。 “永昌公主料事如神也!”乌程程转悲作喜,“那夜大雨倾盆,我趴在师傅坟上痛哭,寻思着不如给师傅作伴去,一道闪电劈下我睡过去了,睁眼时已在温暖的茅屋里。一位老婆婆进来给我羊皮卷,说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托她转交给我,拿着它即可找到我要找的人。” “你没见到师傅!”不知何时悄然旁听的炎鸿雨忽地插话,他很是吃惊,“仅凭一个羊皮卷你便信了?” “我又不是傻子!”乌程程白了他一眼,自然有令我相信的地方!” “安宁公主果然艺高胆大!若是我仅凭一封信怕是不敢去,这要是奸人设下圈套就麻烦了……” 摸清乌程程顺毛驴脾性,冷侵晴不吝赞美之词。 “我没那么笨了!”乌程程满脸傲娇,“老婆婆告诉我,那老神仙说他是我师伯,我只管出门向北走,自会有人领着我去……那领路的我认识,一听它名字我便信了,待见到它,我更是一切顾虑顿消,现在你看看,果然没错?” 她指着炎青雨哧哧直笑。 “有福宝领路,自然错不了!”炎鸿雨呵呵直乐,又疯癫起来,“今日一早便听到喜鹊叫唤,果真有天大的喜事!”炎鸿雨笑眼直扫炎青雨,“王兄何不选个日子尽早了却师傅心愿?” “……”感情的事,师傅不肯将就,怎么反叫徒儿将就?炎青雨索性装聋作哑。他面色十分不好,心中叫苦不迭。 “王兄,大师兄!”炎鸿雨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何事令大师兄如此忘形?莫非大师兄在想如何忤逆师傅?” “鸿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兄岂是那不孝之子?放心,待为兄先处理一件急事。”炎青雨眉头一皱,厉声喝道,“阿福出来!你去绿陵替师伯守陵去,没有我召唤不许离开一步!” “老大,老大,真要去呀?”青鸟自花树上飞下畏畏缩缩靠近,眨巴着小眼一副可怜兮兮样儿。 “我何时开过玩笑?”炎青雨面色铁青,“谁让你多事?” 那日他应约将冷子惜送回炎鸿雨手中,敏感的乌程程追了出来,甩脱她自然不是难事,可这只破鸟,知我心思却坏我大事! “老大,是老祖宗他,他召唤我……”青鸟冰雪聪明,即刻明白缘由。 “闭嘴!” 炎青雨一声呵斥,内心骂道,“你将她妥善安置好待与我商议后再带来不迟,偏要此刻带来?平素聪明伶俐的你脑子进水了?” “为何要赶福宝走?我知道了,你是怪它给我引路了!”乌程程也不蠢即刻看出端倪,“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到底哪儿不好?你说出来!” “公主自然好极了,否则如何讨师傅喜欢?”炎青雨淡淡道,“只是这只蠢鸟坏我大事,它必须得走!” “福宝究竟做错何事?你说出来大家评评!”乌程程咄咄逼人。 “这个就不须公主过问了,”炎青雨语音一沉,“莫非我处罚我的一只鸟儿还要请示公主不成?” “好,好!我走!” 乌程程捂脸大哭,“我去绿陵!福宝留下,它又不是我师傅的徒儿,守墓自当我去!” 她本以为有羊皮卷在手胜券在握,谁知炎青雨竟拿福宝出气!她脸皮再厚遭当面打脸也顿觉没意思。 第四十六章 结兄妹 乌程程抽抽噎噎三步一回头,见炎青雨视若罔闻无动于衷,她无奈长嚎一声“师傅”飞奔离去。 眼看乌程程门口一晃消失不见,冷侵晴急了。这黑灯瞎火的夜里,她孤身一人负气奔走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向空灵道长交待?炎鸿雨巴不得师傅与炎青雨翻脸,他才不会追呢!炎青雨心里气儿没地撒,大男人脾气正上头,如何会服软?眼下只能自己去追了。 “安宁公主留步!请留步!” 情急之下,她一个飞射弹出,迅疾利落如飞仙游天,眨眼来到庄外将乌程程截住。 “永昌公主让开!”乌程程哭道,“我没脸见人了!” “安宁,炎青雨好歹也是子虚国太子,想必性子自在惯了,受不得约束,可此刻他处置一只雀儿还要看公主眼色,你让他颜面何存?”冷侵晴轻轻拉住她,眨了眨眼睛,“你细想!” “可若是福宝因我受罚,它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乌程程哽咽。 “放心,它可是只神鸟!”冷侵晴笑道,“听说它自幼吃的全是金豆,长了一肚子金点子,你就别管它了!” “可是,炎青雨他,他总是躲着我,特别嫌弃我……” “炎青雨因为暗中追查鞑德沃,连父王母后兄弟亲人都瞒着!你想想,那鞑德沃凶残狡猾,势力庞大,他躲着你还不是为了不连累公主你呀!一片苦心公主还不明白吗?” “真的吗?”乌程程红肿着眼睛,破泣为笑。 “永昌公主向来一言九鼎,何时打过诳语?你就把心放回肚里!” 墨黑的大柳树后炎鸿雨蓦地闪出,倒是吓了两人一跳。 “师兄,你又来做什么?”乌程程顿感尴尬。 “放心,与你无关!我是来追永昌公主的。”炎鸿雨唇瓣微勾耸耸眉望向冷侵晴,“公主方才好身手,使的可是传说中的绝世轻功,飞仙?我竟撵不上!” 糟糕!一时着急,竟使出了阿公家传秘技“飞仙”,若泄露出去不知又该引来多少觊觎者! 神功还未练成,小心为妙! 冷侵晴心中一惊,不过面上却是弯眉弯眼笑靥如花。 “你若不是眼花便定然是在说笑了?什么飞仙飞妖?本公主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说过耶!” 她咬住嘴唇,唇角梨涡盈盈绽放,双眸似嗔似羞似笑,炎鸿雨双目直直不觉看痴了! “师兄与永昌公主既有事要谈,程程就不打搅你们,程程走了!” 乌程程哭声又起,此刻师兄眼里对冷侵晴的痴迷瞎子也看得出来,想起炎青雨对自己,她一阵心酸悲从中来。 “走什么走!咱们回去,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冷侵晴急急拽住她。 “师妹呀,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你看更深夜重,还是随永昌公主回去歇息。你的事包在我身上,”炎鸿雨拍着胸脯,“放心,师兄会给你做主!” 三人期期艾艾回到院内,乌程程瞥眼炎青雨,见他依然一脸冷漠,禁不住将头埋在冷侵晴怀里又呜咽起来,“你看你看,他还端着一张臭脸!” “男人嘛,爱面子。”冷侵晴轻轻拍她后背,“装的,别理他,过会儿子就好了!” “永昌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侵晴忙着安抚乌程程,不防耳后响起一个冰凉的声音,她摆摆手正欲说话,却觉双脚一轻,她竟被人揪住后衣领给直接拎起来了。 “炎青雨!” 不用看也知是他,她无名火起,反手就是一掌,炎青雨也不闪躲也不招架只管拎着她连退数步。 “你叽叽咕咕和她胡说些什么?你还嫌不够乱!” 直到两人远离乌程程一丈远他才放下她,顾不得擦拭满脸霜雪,他低声叱责道。 “我添乱?”冷侵晴瞅瞅乌程程,憋着嗓子回道,“大半夜你赶走一个姑娘,还是你师傅心尖上的人,你就不考虑后果?” “你不懂就不要乱插手!”炎青雨压着声音一脸无奈。 他怎会放心乌程程独自出走?他故意激她离去,暗中再派青鸟跟踪,他自会将她妥善安置好,可冷侵晴自作主张横插一手。 看来只要关乎到情,智商往往为零。意乱情迷的两个顶尖高手竟然都忘了用密语传音! 两人横眉竖眼谁也不服谁,彼此心意都不甚明了,顿感身心俱疲。 就在这时,冷侵晴灵光一现,她发现大家都钻牛角尖了,难怪走不出来! 她惊喜地正要吐出“金兰结义”四个字,炎鸿雨已走过来了。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她生生咽下那几个字,故意提高嗓门一副打抱不平样儿,“莫非说福宝叫你老大,就可以眼里没旁人了吗?何况那是你师傅,他的话它怎能不听?” “可不是嘛,就算福宝曾经犯过错,看在今日有喜也应赦免它不是?或者先将它拘禁,待王兄办过喜事再罚不迟!” 炎鸿雨打着哈哈,话却是滴水不漏! “好啊!有喜酒喝了,这个可以有,我赞成!”冷侵晴拍手叫好。 炎青雨只气得心肝肺疼!你看热闹不嫌事大,行,行! “好,好!很好!”他钢牙差点咬碎,气急反而有了主意,瞪着冷侵晴,咬牙切齿,“不如就请永昌公主来替本王操办一下,如何?” “飞燕,叫柳儿速速取来香烛果品,今晚月色甚好,我与安宁公主先把这天地拜了,明日再叫柳嫂子置办酒宴,我们几个小酌几杯,待择定黄道吉日再召告天下,大宴宾客,来个一醉方休!”不等冷侵晴回话,他已高声叫唤。 “不用这么着急?我,我还没准备好!” 炎青雨如此爽快,众人倒是一惊,乌程程瞧了瞧天色都大半夜了,她迟疑起来。 “无须准备!”炎青雨大手一挥,别过脸温柔地看着乌程程,“程程,在你厌烦我之前你可以一直跟着我,但是,你一定要听话,否则……” “那是一定,一定,大师兄说东我绝不往西!”乌程程笑逐颜开。 “程程,何必夹个师字?把中间那个师字去掉,叫我大王兄或者青哥,更显亲近!” 炎青雨微微一笑,扫视众人,“天上掉下个美丽可人的妹妹,多喜庆多荣耀!自今日起,安宁公主乌程程是我子虚的人,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头一个不答应!” 眼见两人亲亲热热,冷侵晴倒是有点懵,不知是他心有灵犀陡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真的改变主意了? “永昌公主,你的人本王指使不动,还请永昌公主帮忙!” 冷侵晴正愣怔,眼前衣袂飘飘,炎青雨正拱手给自己作揖,不知何故,他右手竟翘了个兰花指,勾起的唇瓣似乎有一丝得意。 “金兰结义!” 她皱眉时,他密语传音恰到好处传来。 “飞燕,还不快去!” 顿时,她喜上心头! 飞燕与柳儿穿梭不停,片刻间便在院中备好香案果品。 “请鸿弟作证,请永昌公主为我们主持,我们要祭拜天地了。”炎青雨拉过乌程程立于案前,“天地为证,自今日起,我炎青雨视乌程程如亲人,今生今世,深情厚谊,生死不渝,若有违背,罚我变成月中吴刚,日日夜夜伐木不止,生生世世寂寞无依!” “一拜苍天,二拜厚土,兄妹对拜……” “等等!” 冷侵晴正高声吆喝着,炎鸿雨急忙叫停,“这,这不是金兰结义吗?” “不然,鸿弟以为是什么呢?”炎青雨惊异之色不亚于炎鸿雨,“父王膝下八个王子,唯独没有公主,都快想疯了!如今,我捡了个如花似玉乖巧可爱的妹妹回去,总算是替他们补上遗憾!” “你!你竟敢违抗师命……”炎鸿雨眼睛瞪得像鸡蛋。 “什么你你你?我自然谨遵师命!说起来,师傅果然不愧是父王挚友,知他心事!我办事他老人家放心,以后程程就是我亲妹妹,与我是一家人,我会护她一辈子!” “师兄,让开!再要啰里啰嗦坏我好事,休怪我不客气!” 一脸懵逼的乌程程忽地火飒飒推开炎鸿雨,对着青雨倒头便拜,“青哥,别理他!咱们继续,对了,兄妹对拜,下一步应是歃血立萌。” 她抢过案上酒杯一口咬破食指,大笑着将血酒举到炎青雨面前,“青哥,喝了它!此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空灵道长并未明确指婚,将一个人托付给另一个人,还可以收养,结拜,方式很多,若是自己嚷起来倒是没脸没臊,闹僵了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况且,比起先前他躲着,留在他身边自然更有机会,是妹妹又有何关系?只要足够用心,日久定能生情! 电光火石间,乌程程已衡量出利弊做出了选择。 …… 次日,柳嫂子张罗了一桌子喜宴,众人正喝得欢,石飞虎突然来到。 飞燕忙上前请罪,说怕朱皇后担心,公主一回柳庄她就暗暗通知了石飞虎。不过,瞧飞虎这面色,此次来定有急事! 第四十七章 俩消息 石飞虎虽是冷侵晴贴身侍卫,但冷侵晴一直派他暗中护卫朱紫仪,月前离宫,她还特别嘱咐他千万不可离开她母后,此刻见他极速赶来,心中自然大惊! “飞虎,可是母后有事?她,她……” 她喉咙发紧,无法呼吸,手中酒杯不觉坠落,光影一晃,炎青雨快如闪电悄悄接住酒杯顺手递还她。 “公主莫急,朱娘娘吉祥安康,好着呢!”石飞虎急忙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编花竹篓高高举起,“瞧,这是娘娘亲手替公主做的乌饭,既可口又消灾,公主快尝尝!” 他小心地自竹篓中拎出一个翡翠瓷瓶,瓷瓶若小葫芦般大,通体碧绿透亮,瓶中隐隐约约可见圆圆满满的小丸子。 冷侵晴打开瓷瓶,顿时清香四溢,她迫不及待地将瓷瓶倾入口中,脸上无限陶醉。 “姐姐吃什么宝贝?如此享受!” 乌程程好奇地凑过来,心想,都是公主,什么山珍野味没吃过,如此馋样儿至于吗? “一时贪嘴,让妹妹见笑了!”冷侵晴方觉失态,哑然失笑间忙令飞燕取来小碟子将点心尽数倒出,热情招呼众人品尝,“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来来来,有福同享,我们一起吃!” 白玉碟子里挨挨挤挤地躺着拇指大小的饭团,个个乌黑发亮形状如圆滚滚的胖胖鱼,好不可爱! 乌程程率先吃了一个,只觉入口软糯,嚼之劲道,齿颊留香,好吃得要飞起来。她禁不住大叫:“好吃,好吃!这是什么?我竟没吃过!” “乌饭学名青精饭,是我国有名的一道美食,何况这是朱娘娘亲手所做,味道自然特别了!”石飞虎得意洋洋,“娘娘听我说公主大病初愈,特采摘青精树茎叶捣烂滤汁泡糯米,经九浸九蒸九晒,晾干蒸煮而成。能消灾强筋骨,益气力,固精驻颜。” “咱们今日口福不浅!” “真是神仙美味儿!” “哈哈哈……” 众人交口称赞,冷侵晴却泪眼朦胧。 上回吃乌饭还是一年前,父王采摘母后烹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能想,再次吃乌饭,却是三人各自天涯! 炎青雨原本便是细致入微之人,此刻身心俱在冷侵晴上,见她悄悄移步窗前翘首窗外发呆便知她心思。他暗暗掐算了下时辰,心中点头,应是哨鹿围场计划进展顺利。 “石将军此次前来只为给公主送小吃?”他提壶给石飞虎满斟一杯酒,笑道,“瞧将军红光满面,我猜,将军定有喜事盈门。” “这位公子当真会看相!”石飞虎登时眉飞色舞,“此次前来,我的确还有一个天大的喜事要宣布!” “天大的喜事!”炎青雨眉梢牵起,语气陡然加重,“莫非是朱皇后风雨过后见彩虹?” “神了!”石飞虎虎眼圆瞪,直瞅着炎青雨满脸错愕,心下觉得此人甚是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你是何人?不仅会看相,还能未卜先知!” “飞虎,他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先前那个太子是假的,他是太子胞弟英王炎鸿雨……” “岂有此理!”石飞虎哇地一声抡出双锤抵住炎青雨,“你们子虚国欺人太甚!我要替我们公主讨回公道!” “哎呀飞虎!”石飞燕抱着他胳膊,急得顿足,“是误会,误会!” “飞虎,不可造次!”冷侵晴凤眼水雾澄澄,“谢谢你维护我,我的好兄弟!不过,”她环视众人,莞尔一笑,“他们都是我冷侵晴最亲的亲人,你想找他们切磋功夫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你还是快些将你那天大的喜事说与我听,我可等不及啦!” “谨遵公主!”石飞虎撤回双锤面转喜色,“恭喜公主,朱娘娘已恢复王后后位,老令公朱鼎原亦恢复安国公封号,娘娘大喜,特遣小将请公主速速回宫庆贺。” “你父王竟能放下男人最看重的面子,奇迹!”深知冷缺心脾性的炎鸿雨满脸疑惑,“个中缘由,公主可知情?” 冷侵晴茫然摇头,她心中也狐疑正生。 炎鸿雨目光如剑划过炎青雨,泠然一笑:“王兄既然能掐会算,何不说说一二?” “鸿弟说笑了,你想,鞑德龌未除,梅若絮尚在,眼下对永昌公主来说天大的喜事,除了是朱皇后复宠还能找到第二件吗?”他剑眉微拧,“至于朱皇后何故复宠,为兄不敢妄加揣测!” “不,定是梅若絮死了!” 乌程程大略知道梅若絮成为贵妃是与朱皇后被废有关,此刻闻听朱皇后恢复后位,以直肠子思维,非此即彼!她忍不住咬牙切齿恨道,“可惜,竟未死在我手上!” “非也非也!她好着呢!”石飞虎连连摆手一脸意未平,“虽然大家巴不得她早死,可她锦衣玉食好得很!不过……”他凝神思索,微微点头,“比起先前,大王对她倒是冷淡了许多!” “哥,你能不能说重点?”眼见一向利落的石飞虎竟拖拖拉拉,石飞燕急了,照他胸前就是一拳。 “我不是想铺垫铺垫嘛!”石飞虎委屈兮兮,“这委实是一件奇事,得细细梳理梳理……嗯,言归正传,俗话说老天有眼,上前日,大王在哨鹿围场狩猎,哇,好大一只雕直扑大王,大王弯弓搭剑身手矫健瞬间将它射杀,神奇的事发生了,在它肚里竟有一封信……” “我母后写给乌龙浩之信!”冷侵晴醍醐灌顶。 当日恍若疯子的父王正要手撕那信,却呼啦啦飞来一只大雕一口将信叼去迅疾不见,时隔半年想不到竟以此种方式完璧归赵,这般经历实在是离奇少见! “你母后给我父王写信?这,这……”乌程程桃花眼瞬间不好看了,脸涨得通红,瞪着冷侵晴。 “安宁公主有所不知,都是梅若絮所为!她为在父王面前邀宠,故意伪造书信诬陷我母后与你父王私通……”冷侵晴柳眉倒竖,水汪汪的凤眼陡然火星跳动,“不过月前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已狠狠整治了她,父王也因此发现我母后之事有破绽,只是苦于书信不在无法给母后平冤。” “正是正是,公主聪明!”石飞虎击掌赞道,“大王见到信,发现与之前梅若絮那封同出一撤,果然人为伪造,不由龙颜大怒,即刻宣布皇后娘娘无罪,并悬赏搜查陷害娘娘的凶手。” “陷害娘娘的凶手不就是梅若絮?还查什么查!”乌程程大眼睛扑闪扑闪。 “唉,话是如此,可我并无证据在手,无法指控她!”冷侵晴神色黯然。 “我去和你父王说,说她是鞑德沃情妇,她还害死我王姐……” “空口无凭,冷缺心如何能信?若惊动梅若絮打草惊蛇反不好了。”炎青雨淡淡道,“你还是莫要添乱,随我回子虚。 “好,好,我听青哥的!” 乌程程当即笑容可掬连连点头,扭头再看冷侵晴,她话音里满是甜丝丝的味道,“永昌公主,我不能随你去梦国了,我要随青哥去子虚,你放心,那梅若絮……” “暂且让她多活两日,我回去和父王说清咱们的事即刻回来帮你!”炎青雨急忙打断乌程程。 心中正打开五味瓶泛起一丝酸味两丝失望还有点点落寞的冷侵晴,脸上顿时笑容绽放,她举起酒杯就是一声欢呼:“好,咱们举杯畅饮,净了杯中酒就此别过!” “干了!”炎鸿雨率先一饮而尽,又急急满上一杯高高举起,“我再敬王兄一杯,请王兄代鸿弟问候父王母后!” “咱们一同回子虚,何须代问?”炎青雨放下酒杯,“鸿弟,咱们有日子没见父王母后了,你就不想?再说,咱们的事得和父王说清楚!” “来不及了,也说不清了!”炎鸿雨脖子一仰又干了一杯,他脸色微醺呵呵笑道,“你只知我给父王写信换亲,却不知冷缺心也给父王写了一封!此刻父王替我提亲的信函怕是早已在冷缺心手上。” “你!”酒杯重重搁下,炎青雨温润如玉的脸顿时起寒霜。 “我!作为梦国女婿,在梦国举国同庆时怎可缺席?我自然是要陪同晴儿一块回去!”炎鸿雨双眉扬起,“你乃子虚太子,自然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炎鸿雨!那个太子,为兄说了是你的,为兄会给你!” “王兄打住,那是老黄历了,如今我只要晴儿……” 事情又回到原点! 瞅着针尖对麦芒的兄弟俩,瞅着直盯自己一脸惊恐的乌程程,冷侵晴心绪骤然烦乱。 “除却母后,我眼里只有梦国,只有江山,你们俩儿都想多了!”她拂袖而起,“飞虎飞燕,咱们走!” 她说走就走顿时没了影,急得飞燕牵马不赢,飞虎因马匹在院外,早已急追出去。 “公主等等,飞虎还有一件要事未禀!事关紧急,公主等等!”石飞虎快马加鞭,约摸跑了三四里,隐约见前面山坳有个人影一晃便不见,急得开口大叫。 “何事?赶紧说!” 冷侵晴勒住缰绳,脸色肃穆。 “娘娘思念老令公,昨日去陵墓拜祭,你猜怎么着?那陵墓竟然寸草不生,实在怪异得很!娘娘着我悄悄嘱咐你,回去时不要惊动旁人,暗中绕道去陵墓打探一下。” “盗墓贼!” 冷侵晴捏着兜里的小金人,心中一惊。 第四十八章 有金子 听闻外祖父陵墓寸草不生,冷侵晴心中大惊,在民间,若非仇深似海,是不会有人做出此等有损阴德之事…… “莫非梅若絮连过世的阿公也不放过?” 她正暗自沉吟,石飞燕策马奔腾来到身旁,后边还跟着一匹白马。 “公主,太子他们追来了,可否等一等?” 她将白马缰绳呈上,说道,“这是柳儿送的,她说她喜欢公主,不管公主选太子还是英王,她都高兴!反正都是子虚国的媳妇……” “想得美!” 冷侵晴啐了一口,正要说话,忽听山谷回音阵阵。 “侵晴!等我……” “晴儿!等等我……” “青哥!青哥……” 她鼻头一皱,仿佛看见,蜿蜒山路上,已成赛马场,她策马狂奔,炎氏兄弟紧追不停,后面乌程程狂咬不放…… 这样一幕若直到京城必是一路吸引无数眼球! “不必了!飞燕,你拖住他们,”她指指南面,“若实在拖不住,你带他们往南边顺寒翠河先回恒安。飞虎,咱们走!” 她跳上白马,两腿一夹马肚子,猛然挥动鞭子,带着飞虎掉头往北而去。 身子好利索的这几天,她也没闲着,庄子周边走走看看,早已摸清柳庄位置。 柳庄位于寒翠山东南,距寒翠山约四十里山路,与寒翠山同属自西南向东北贯穿梦国的烟山山脉。 起源于寒翠山西北“山口岩”的寒翠河因北面被巨石阻挡而折向东南,来到柳庄一个拐弯一路向南流经恒安注入定南河。 冷侵晴携石飞虎沿着寒翠河朔河而上至寒翠山西北脚下,跨寒翠河径直南下,整整跑了三个时辰,终于来到京郊西北的寿山脚下。 寿山为烟山山脉余脉,被群山峻岭层层环绕,其南面有个斜坡,缓缓下坡至半腰,忽而平整如观景台,放眼对面,丘陵开阔,永安河自西北向东南缓缓流过。 朱彦箴生前打猎最喜在此歇脚,故死后葬在了此处。 “公主,赶了半天的路,可否歇会儿用点膳食?反正打马一炷香时辰便到了。” 石飞虎勒住缰绳,手搭凉棚往山上瞧了瞧,鼻尖上大滴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淌,衬着五月的艳阳晶莹透亮。 “飞虎,咱们还是步行上去,正是一年春好处,边走边吃边看,不甚美哉!” 虽然心中着急,冷侵晴还是留了个心眼。她放眼四周,翻身下马将僵绳一丢大步上山,眼前山花烂漫,翠枝簇拥,小径却清晰可见。 “飞虎,昨日你陪母后来此祭拜,父王是否有派军士开路?” “娘娘不许我告诉大王,说老国公喜欢清静,所以就我陪着娘娘上山。说来也奇,娘娘说怕山路荆棘丛生,叮嘱我莫忘带上镰刀,可昨日一路上来,山路弯弯茅草却不深,我只略微割了割。” 石飞虎系好马匹飞速跑来,抓了抓头皮迟疑着,“公主,是否有人常来?会是谁呢?” 朱彦箴虽然一生富贵,但生性节俭提倡薄葬,除去留下冷侵晴的金人小像做念想便只有一些瓦罐与书籍,并无其它奇珍异宝。 委实不该被盗墓贼盯上,三番两次前来踩点和盗墓,他们又不傻! 可若说是梅若絮所为,她存心破坏陵墓,一次即可,何须常来? 冷侵晴心中盘算着怎么也想不通,她微皱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 “我知道了!”石飞虎忽地一拍脑袋,“老国公生前义薄云天,得他救济者不计其数,定然是他们常来吊唁……” “那你爷爷可曾来过?”冷侵晴反问。 “没!我爷爷说老国公告老还乡后闲云野鹤无音讯,都不知他何时仙逝,更不知他长眠在此……” “所以那些吊唁者是如何知道的?” 急切为爷爷辩护的石飞虎猛抬眼看见冷侵晴勾起的唇角,恍然大悟,放眼天下,论起与朱彦箴的交情,谁还能比过他爷爷?他都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 见他哑口无言,冷侵晴也缄默不语。朱彦箴陵墓离京城不过五十里,但只有冷侵晴一家三口知情。当年是遵照他遗愿秘密发丧,由他贴身侍卫一手操办,如今那几个侍卫也早已不在人世…… 两人静静地想着心事,雀儿唧唧啾啾风儿窸窸窣窣,流云恬淡繁花似锦,但都留不住他们极速的脚步。绕过一棵雪松登上一个平地,一大块褐色忽地撞入眼底。 仿佛是鬼剃头,葱茏的绿海当中裸露着一块光秃秃的泥地,正是朱鼎原陵墓。 墓碑苍翠青光可见,碑前明堂却是焦土一片,墓后青山郁郁葱葱,墓上封土却依然黄土重重。 “在我们乡下,若想土地不长草,通常将土炒熟或将爆竹碎屑掺杂土中……不过,我昨日验过,两者皆不像。” 石飞虎捻起一把土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别管土了,还是仔细查看是否有盗洞?” 冷侵晴扬去手中黄土,摩挲着小金人,打第一眼在溶洞看见它时她就生疑,太像她自小随身佩戴的那个金人了。 “盗洞?”石飞虎猛然一惊,“公主意思……” “摸金校尉!” 冷侵晴点点头,她揣测,若非是当年工匠私下多铸了一个,此金人定然是随葬阿公的那个! “不像不像!”石飞虎连连摇头,“摸金校尉盗墓只为求财,何苦要破坏陵墓毁人风水,做损人不利己的买卖?” “贼子心,海底针,何须揣测?咱们找到盗洞便可水落石出。”冷侵晴巡视陵墓,“你搜下面我找上面,咱们仔细捜检再说。” 她点燃三支香含泪跪下:“阿公,孙女来看望您了!您泉下有知,若有恶贼来打搅您,保佑孙女将他们抓住!” 祭拜后,她睁开眼睛,惊讶地揉揉眼睛,“墓顶有草色?”唯恐是眼花,她再使劲儿瞧了瞧,没错,封土堆正中心长有丁点儿嫩草! 她大喜,小心爬上墓顶,久久凝视着如少年唇边绒毛的点点嫩芽……显然,这是回填的新土,绝非来自墓地。 她扒开浮土双手插入土中用力一掀,“嘭”的一声,一个四方形铁盖滚落陵墓下,一个约三尺见方的四方形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盗洞!” 石飞虎倒抽一口凉气,甩脱外袍便要跳入,被冷侵晴一把拽住。 “小心洞内毒气!” 她拖着他退后三步,静待一炷香后才再次回到洞口,一眼望去,洞深不见底,怕是已直达墓室。 为免洞口塌方,洞壁四角竖有圆木,在离洞口三尺开始,再加以横木顶死支撑加固。“看来是个老手!”她心下寻思着。 “飞虎,拿火烛来!”她咬着嘴唇,面色紧绷,“好生盯着,一盏茶后若烛火不灭,我下去。” “公主,我去?”石飞虎墨迹着。 “我阿公自然是我去探望了,你在上面小心警戒!”冷侵晴凤眼一笑,蓦地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赶紧去办!” 石飞虎只好自褡裢中取出半截蜡烛,点燃捆在绳上缓缓放入深洞…… 一盏茶后,冷侵晴已在洞底,眼前金光点点,似乎黑暗中满是金子,她仿佛置身于金库! 举起烛光四下照了照,她满腹狐疑。 此处并非墓室,她离墓室还有三步之遥,盗洞恰好打在了甬道上,但墓门外的金刚墙已经不在了,很显然,盗墓贼已经进入过墓室。 先不说金子是不是阿公的,假如说是,盗墓贼千辛万苦自墓室盗出,为何又要将它们丢在甬道? 又或许,他们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无一生还者,因而金子滞留于此? 她来回踱着步,心中反复推敲,举起火烛再次照了照黑暗的角落,仔细查找是否有尸骨…… 第四十九章 染瘟疫 “噗呲!”冷侵晴哑然失笑。 她这才发现,这些点点金光都来自于堆在甬道里的一块块大石头。 这些灰黑色的石头有的像是表面沾了金粉,有的像是里面掺杂了金粉泛着点点金光。 它们是矿石! 通常,工匠采回这种夹杂点点金子的石头,提炼出里面金光闪闪的“金子”用来铸造刀剑,此“金子”可非彼金子,名字相同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弄明白了,这下她倒是更奇怪了。 陵墓究竟发生了何事? 墓室,墓室里又会怎样? 她加快脚步走向墓室,眼看离墓门就三步之遥,她忽然停下! “晴儿,拿着戒指去找石背村,去找石爷爷!阿公先去了。” “阿公……” 因走得急,烛油不小心洒落在破天令戒指上,她不经意瞟了一眼戒指,脑海中竟飞快掠过朱彦箴坠崖画面。 她明白那是她重生后丢失的记忆碎片,此刻她脑中有关朱彦箴完整的回忆,只有前世的。 前世,太平一八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冷侵晴十六岁生日,朱彦箴将破天令戒指作为成人礼物赠送她三个月后, 他便因病去世。 而破天令与小金人都成为随葬品,可是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已回到她身上,今生与前世究竟有何不同? 根据脑中记忆碎片推测,今生朱彦箴是坠崖而死,就在她坠落的西山断魂崖下,最大概率是为救她而死…… 这样想来,便不该有陵墓!可是前世中出现的陵墓就在眼前! 究竟怎么回事? 在她踏入墓室真相即将大白! 她扶墙定神,有点小激动,就在这时,随着一股腥酸恶臭扑入鼻腔,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向她迎面扑来。 脸似猪头,张开獠牙,两只眼睛如两个黑洞,咕嘟咕嘟滴着血水…… 她使出飞仙术贴于顶棚上极速躲开的一瞬间,她与那怪物脸对脸就隔了一指远,怪物身上一根毛她都瞧清楚了。 她汗毛直立,全身肌肉绷紧,似乎呼吸也停止了! 但,那怪物仍然发现她了!它嗷地怪叫,张开尖锐的指甲,猛地向上纵跃,她不躲反而一个跟斗头朝下落下,待怪物那纤细的脖子逼近时,她迅速抽出腰间软剑,长虹贯日与开山劈石两招夺命狠招一气呵成,“咣当”,那怪物头跌落下来。 但那怪物却不倒,两手依然顺势抱住她,眼看尖锐的指甲就要刺进她胸膛…… 她大喝一声,丹田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入五脏六腑,达经脉骨皮,顿时她周边气温陡降,周身笼罩于银光闪闪的寒冰盔甲内。 怪物指甲一触上即刻化为粉末,随着一道道银光顺着它手腕循上胳膊再蔓延全身,怪物顷刻之间也化作粉末…… 就在此时,一束蓝光射来,粉末顿成青烟飞去。 “小寒阳!” 半空中一只天青色袍袖飞来,只一卷一拉,冷侵晴已被牢牢夹于腋下。 “炎青雨,放我下来!” 她火冒三丈,眼见怪物化为青烟散去,她着急进入墓室,他却横插一脚。 可是已经迟了,眼前一亮,她已站在洞外。 “你跟踪我!” 冷侵晴软剑毫不客气直接划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过河拆桥呀!”炎青雨笑容可掬,剑未出鞘,只以剑鞘格挡,“分明是我救了你!” “切!”冷侵晴嘴角高高挂起,“拔剑,本公主不占人便宜!” 炎青雨只得缓缓拔剑,冷侵晴手腕一翻剑花一挽正要冲过去,却听石飞虎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飞虎,飞虎!”冷侵晴软剑点地翻身折回,额上汗珠直冒,在地上打滚。 “适才好奇在洞口趴了一会儿,莫非是吸了不干净的东西?哎呦,我大概活不成了,公主,我不能保护你了……”他头一歪倒地不动。 “飞虎,飞虎!”冷侵晴抓过石飞虎手腕,竟然脉象全无。 “怕是中了尸毒!方才那青烟直往上冲……”炎青雨凑过来。 “都怨你多事!”冷侵晴脸色煞白,这下真恼了! “乌程程来自巫医之乡,她定有办法!”炎青雨倒是一脸笃定。 “为何不早说?”冷侵晴愤然抬头,指着炎青雨吼道,“还不快点抱他上马?回宫!” 这语气,分明是没把他当外人,人家可是子虚国太子,又不是她跟班? 炎青雨唇瓣勾起,俯身抓住石飞虎胳膊一把将他背上,方挪步,却听石飞虎扑哧扑哧笑将起来。看样子他想极力忍住,脸憋得通红但没憋住。 这个石飞虎向来憨厚,不想月余不见竟也学坏了!王宫当真是个大染缸! 冷侵晴气不打一处来,正欲给他小惩以戒,忽听炎青雨大喝一声,“炎鸿雨,出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装神弄鬼可不是鸿弟风格?”他丢下石飞虎的瞬间,一颗小石子自脚尖飞出划了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对面竹林。 “你们俩个……” 瞅着炎鸿雨自竹林中窜出,冷侵晴声音哆嗦了一下。她一向谨慎,今日竟被两人盯梢,且不说颜面扫地,若他们是敌人,后果怎样? 她羞恼成怒,气急攻心! “晴儿莫生气!我真的不知你在此,气大伤身!”见她如此模样,炎鸿雨很是心疼,“我只是见王兄鬼鬼魆魆溜出潋晴宫,一时好奇才跟出来!” “我不夸张点,你如何会引开乌程程?”炎青雨眉头一扬,“那咱哥俩儿有些话今日便没机会说了!” “果然兄弟同心!”炎鸿雨点头称是,“咱们便当着公主的面,把话说清楚。” “无聊透顶!”冷侵晴白了他俩一眼。 他俩儿却双双面色肃然,异口同声道:“公主,在你大仇未报前,我们只以朋友相处,谁提婚约谁出局!” “好,好!”石飞虎拍手叫好,“这才是真汉子,大英雄!” “石飞虎!”冷侵晴想起方才情境,一刹那脸都绿了,“你也变坏了,竟敢骗我!” “公主,承影剑出,鬼神顿哭!他,他使的可是承影剑!刀剑无眼,末将担心……”石飞虎陪着笑脸。 冷侵晴胸脯急剧起伏,面红耳赤,心中愤然,今天真是霉到家了,诸事不顺! “住嘴!长他人志气……”她举手欲打却停在半空,“你走,你翅膀硬了,你回石背村去!” “莫怪他,是我指使的,要罚罚我。”炎青雨急忙拱手赔罪,“不过我声明,我真没跟踪你,我倒是想跟来着,可乌程程怎么办?我在潋晴宫老老实实等你,可阿福说你有危险,我怎能不来?若救人也是错,那公主杀了我!” 炎青雨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冷侵晴被将了一军,一时僵住。 其实她也就是耍耍脾气,毕竟公主是要面子的嘛,可就坡下驴她又不甘心,毕竟炎鸿雨在! “哎呀好疼!”气氛正微妙时,石飞虎忽又大叫,蜷缩在地,浑身筛糠似地打抖。 “疼死算了!”故技重施,真当本公主今日智商不在线? 冷侵晴狠狠啐了一口,虎着脸懒怠搭理。“不好,有疠气!”却听炎青雨大叫一声,一掌将靠近石飞虎的炎鸿雨推出三丈开外,待他身子顺势三个前空翻落于冷侵晴身旁时,他手上已多了一件东西,碧绿闪亮。 “蒙住脸,快快回宫!!” 冷侵晴正在错愕,一张分外熟悉的青玉面具塞了过来,正是炎青雨旧日隐藏身份常戴的。 “你怎么办?” 她不肯。 “我自有法子!” 炎青雨脱下青衫一甩,那衫在空中如孔雀开屏展开随即飞下将石飞虎裹个严实。 “鸿弟,你速速回去将此事通知乌程程!” 他一边叫着炎鸿雨一边左袖掩面右手抱起石飞虎疾步奔跑。 “飞虎并未被被那怪物所伤,为何会中尸毒?”冷侵晴心中忐忑,跌跌撞撞追来。 “并非尸毒,应是疠气鬼毒,通俗点说,就是瘟疫!”炎青雨声音仍旧淡定面容沉着,但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 半个时辰后,潋晴宫东厢房,门帘晃荡不停,急促的脚步进进出出,端水,捧盆,捣药,针灸…… “总算稳定下来了!”乌程程伸了个懒腰,面色凝重。 “安宁公主,飞虎可是无碍了?”冷侵晴声音颤抖。 “七日之内无事!”乌程程面有憾色,“七日之后,我不敢保证!” 第五十章 尸首飞了 石飞虎呼吸匀称面色祥和,若非眉心多了一点绿豆大小的黑痣,看上去倒与寻常熟睡时无异。 冷侵晴心中疑惑,石飞虎脉象不浮不沉,中按洪长滑数,丹田沉稳,乃瘟疫初起之症,既已服下乌国清温败毒饮,最多昏睡三日即醒。莫非乌程程夸大其词? “永昌公主不信?” 乌程程敛眉,“你莫看石将军满脸黑气在四个时辰内消散只余绿豆大小一点黑痣,此黑痣集瘟毒之最,盘踞心肺最是难除,若七日内不散,石将军危矣!” “听闻清温败毒饮为公主祖传秘方,为何……”此次不灵?莫非徒有虚名? 冷侵晴凤眼一顿,端杯喝水,急急咽下质疑。 “我祖上这个方子还是来自子虚,几百年来在治疗瘟疫面前尚无败绩!” 乌程程自然明白她话中暗藏之意,桃花眼一翘吹口长气,随即眼神一暗,“如今这个方子里少了一味药引子,没有我们乌有国金盏雪莲,神仙也没办法!” 找到原因就好办! 冷侵晴心下一松,自古神鸟护神药,天生异能可与飞鸟对话的我,不信找不到! “我即刻出发乌有国,定能寻到!” “公主且慢!眼下正当暮春,并非雪莲花期,只有寻访民间期待有收藏家献药。”乌程程急急阻拦,“只是此举犹如大海捞针,怕是来不及了! 乌程程满脸无奈,冷侵晴心绪烦躁,偏偏此时门口传来侍卫禀报声。 “启禀永昌公主,大王急召,宣殿下火速进宫,若殿下再次推脱,我等,我等,小命不保!” “求殿下可怜,救救我等!” “奴才命不值钱,可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离开月余你都平安无事,偏今日我前脚刚回你后脚就有急事!冷侵晴心中恼怒,心想冷缺心搞什么鬼? “行了!起来。” 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她无奈起身,嘱咐石飞燕仔细守护石飞虎,掀帘而去。 急匆匆来到甘泉宫太和门广场,迎面大殿月台上一个人正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忽抬眼看见她,喜出望外小跑过来,正是五公公五德全。 “哎哟公主殿下,您可来了!快快随我进殿,大王等候多时了!” “五公公,究竟何事如此着急忙慌?” “哎呀,公主殿下,您就别问了,进来便知。”五德全在前面一路小跑,并未止步。 “永昌,你可来了!” 冷侵晴甫一进大殿,冷缺心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拉住她便往龙椅上拖。 “父王,父王!您糊涂!”冷侵晴自然不依,心下纳闷,冷缺心从未如此方寸大乱,究竟出了何事? “你幼时不是没坐过,坐下!你想抗旨不成?”冷缺心脸一板,拉她在龙椅上挨着他并排坐下,双眼往下一瞪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快将事情说与永昌公主听!” 冷侵晴这才发现殿下还伏着一个人,他黑布罩头五体投地趴伏于地,看不清楚容颜。 “下官参见永昌公主,公主吉祥!”那人磕头如捣蒜,声音泣不成声,“下官该死,下官致使苍生有难,还请公主保天下太平!” 听声音是京城知州袁须幻,素日里听说,这知州倒是个清官,何事如此惊惶?冷侵晴很是怪异! “拣重要的说!”冷缺心一拍御案,惊得袁须幻魂飞魄散。 “是,是!下官犬子一周前打猎归来,忽而高烧不退昏睡不醒,郎中说是染了风寒,吃几包药便好了。谁知药刚熬好,我儿便死了! 下官一怒将郎中抓来,他却说我儿是感染了瘟疫,得速速火化! 下官断定郎中是为推卸责任危言耸听,因此并未将他之言放心上,将他痛打五十大板逐出恒安,而后便将犬子遗骸放于后山西首望川亭,待过七日再下葬。 哪知前日里,尸首莫名不见了,我本想丢就丢了,反正人已死去,谁知昨日里,接触过我儿的人都发起烧来,症状与我儿一般…… 下官后悔不迭,本想自行了断以此谢罪,可想想此事还得禀报大王,一来速速寻找犬子遗骸,莫让瘟疫扩散,二来请求大王速速将下官府上隔离!” “真是天方夜谭!尸首竟不翼而飞……”冷侵晴目光如炬,“后山,你可有仔细搜查过?若是被野兽叼走,尸首感染瘟疫那野兽自然也就死在附近!” “回殿下,下官亲自带人依东南西北顺序一圈一圈搜查上山,未曾放过一个角落。” 袁须幻言辞凿凿,冷侵晴倒也不怀疑。后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土堆,梦幻国先祖建设宫殿挖出来的土无处安放索性堆成一座观景山。登顶不要一刻钟,绕山方圆走一圈也就半个时辰而已,搜查起来并不难。 “如此看,定是你儿未死,被人救走,他身上可有何显着特征?”冷侵晴叹气,棘手的事凑一堆,今日委实不是个好日子! “回公主殿下,我儿身高八尺魁伟雄壮,后脖子上有一道拇指大的红胎记,小时候淘气,右手大拇指被石墩砸断了半截……” 冷侵晴心中“咯噔”一下,后背呲呲直冒冷气:这不是阿公陵墓甬道中的怪物嘛! 说起来,后山就在王宫正北,与王宫北门相隔一条马路,而寿山乃烟山余脉,位于恒安城西北角,是距城区最近的山,这两山相隔不远,打马一炷香即到。 若是人为偷走尸骸拉到寿山,一日功夫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他为何变作怪物了,若是感染鬼面病毒,为何模样与之前遇见的不同? “你儿在何处狩猎?何处感染瘟疫?”冷侵晴寻思半晌问道。 “回殿下,听跟班的小子说,是西山。”袁须幻战战兢兢,“殿下西山猎麒麟威名远扬,想必是小儿心向往之,只是他不自量力,哪能与殿下相比?听小子们说,在西山追了一日两手空空,眼看日薄西山不得不回,为了能尽早回到家不让下官知道,他抄了西郊近道,怕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 两日后 “驾……嘚嘚嘚……” 白云山下,险峻山崖上一条盘山小路若隐若现浮在天空,一红一黑一白,三匹宝马有如飞马在云海穿行。 白云山,又名仙山,是梦幻国最高山,与圣山神山齐名,为梦幻国三大名山,位于恒安城东北部。 恒安,为梦幻国京城,乃是一个半圆形大山弯围绕的小平原,面向东南展开,是因烟山山脉与金山山脉在南面关口相交而形成,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部、北部和东北部三面环山。 西部西山因其灵幻被称圣山,北部寒翠山因其神秘被称为神山,东北部白云山因其顶峰直耸云霄,据说常有仙人出没而被称作仙山。 冷侵晴上圣山登神山,三大名山登过两座,但登两次几乎死两回,因此她曾暗暗祈祷,老天有眼,千万莫要再登第三座!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登仙山了!所以说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 当大名鼎鼎的仙山映入眼帘,冷侵晴心中苦笑! 前日,得知袁须幻丢失的儿子袁本梧遗骸之体貌特征,她登时便怀疑起甬道里的怪物。当机立断,她携乌程程入知州府诊断,果然知州府上下众人所染瘟疫与石飞虎所染疠气鬼毒属同一病例。 头大如斗的她,一边调集军士戒严后山,隔离知州府,一边抽调京城各个医馆的得力郎中在太医院集结,一部分郎中即刻出发知州府进行洒扫消毒,令一部分随太医协助乌程程调配汤药随时治病救人。 虽然驱瘟败毒汤只能保命七日,但也得救不是?或许七日时间乌程程便找到雪莲的替代品了也说不定…… 她心力交瘁,因为疫情忙得如旋转的陀螺直到半夜才回宫,刚刚阖上眼,侍卫禀报,炎青雨有急事要见她。 这个炎青雨,整整一日不见踪影,忙时不知来帮忙,她歇下便来打扰,念及此她便火起,本不想见,谁知他竟硬闯入室。 烛光下,他神秘兮兮地自怀里掏出一小块帛书,眸光比烛火还灿烂,娓娓述说…… 第五十一章 被困隘口 据说,乌有国有一位得道高僧名慧聪,原是梦国人,死后,他的关门弟子秉承他叶落归根之遗愿,将他葬于仙山。随葬品除去大量经书与金银法器,便是蜜封于金丝楠木匣子里的金盏雪莲及雪莲子…… “你猜,那关门弟子挚友是谁?” 炎青雨话音一顿本想卖个关子,见冷侵晴如水双眸蓦地一点火星迸出,急忙一摸鼻子咳嗽道,“咳咳,是空灵道长,我师傅,嘿嘿。” 在未看到帛书前,炎青雨也只当此传说不过是他师傅一次醉酒后的胡话。他赶去绿洲找师傅其实心中也没底。 可当他说明来意,师傅竟真的自储物袋里掏出帛书,帛书在手,他怎能不信? “所以这帛书是慧聪法师陵墓……”冷侵晴凤眼星光跳动。 “地图!”炎青雨含笑点头。 “可是,这帛书……” 听炎青雨眉飞色舞说了一通,冷侵晴顿感热血沸腾倦意全无,但转念一想,一个疑虑忽而闪过。 “说实话,你打哪儿偷来的?”冷侵晴凤眼含威,逼视炎青雨。 空灵道长在绿洲为妙尼法师守灵,那绿洲距此万里,你如何能一日往返? “你放心,此帛书的确为我师傅所赠,我以命作保,如何?”炎青雨一眯眼睛,“你日后总要见过我师傅,我若撒谎,可还有命?” “……” “不信算了!”见冷侵晴还在迟疑,炎青雨卷起帛书便走,“果然拯救苍生还得是七尺男儿,妇道人家就是优柔寡断!” “说什么呢?炎青雨,你给我站住!” 见冷侵晴劈手阻拦,炎青雨偷笑不已…… 他深知她心性,若知晓他画笔能成真,哪里还会去刨人家坟墓,定会央求他画一箩筐金盏雪莲,届时他画不出,岂不难堪! 可倘若告诉她,他这画笔也是有脾气,时灵时不灵,她不嘲笑他半桶水还晃荡才怪! 索性先瞒着! “小寒阳,你看,咱们明日不妨自此……” “驾,驾……” 冷侵晴想着心事,只顾扬鞭赶路, 胯下汗血宝马愈加追风破雾。 “公,公子,你等等我!” 急得大白马上书童模样的石飞燕奋力急追。得知飞虎出事,石背村石家军倾巢出动助力潋晴宫,因此她能够抽身陪伴冷侵晴上白云山寻雪莲。 “公,公子,你说那袁本梧究竟是如何进入甬道的?莫非是诈尸了?” 出门仓促赶路紧急,腹中疑问忍了一路,眼看即将上山再不问便没机会了,她赶紧问出了口。 “或许当时只是假死,过后他醒来,挣扎着回家,在路上遇见鬼面人。” 汗血宝马上,一身白衣飘飘作男子打扮的冷侵晴,反手摸了摸因赶路而有些松动的碧玉簪,又扬起了鞭子。 呼呼大风送来她不紧不慢的声音,“或许正好那鬼面人不饿,便把他抓回窝里,留着饿了再吃。那个窝,我想大概就是我阿公陵墓……” “目前来看,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黑马黑衫的炎青雨双腿一夹马肚子紧随其后,“不过,你可发现它与之前鬼面人有异?” “鬼面人之所以得此名,只因它们千人一面,一律秃顶,一律面呈赤色肌肉痉挛,眼似铜铃泛着绿光,好似都戴着一张相同的鬼面面具。”冷侵晴回忆着,“行动迟缓僵硬,超级怕光,爆头即死。” “对!”炎青雨双眉一拧,“可袁本梧虽然怪物模样却依然能看清他本来容颜,行动灵活,虽然也怕光,但具有一定的耐光性,绝非见光死……” “吁……小心!”一道断崖横立眼前,冷侵晴急勒缰绳,回首喊道,“此事回头再议!待此次出行功德圆满,咱们再回墓室仔细打探,相信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翻身下马,但见十步开外两个悬崖绝壁间,夹着一道窄窄的山沟向上延伸,山中一道河水急流而下,一座木桥,横跨于两岸陡壁之上,是通过隘口的唯一通路。 “仙山南垭口,仙人不指路,即为鬼门关!”石飞燕倒吸口凉气,“听爷爷说,此桥如同阴间奈何桥,若要自此过,必须在桥上放下黄金珠宝,否则必定死在桥上!” “放心!你们公子曾上圣山追麒麟,登神山遇怪兽,九死一生,有何场面未曾见过?无妨!”炎青雨袍袖一挥大步上桥。 “那是!放眼当今,踏足三大名山能全身而退,除却本公子,估计找不到第二人了!”冷侵晴疾步跟上,豪气云天,“哈哈哈……这倒真是毕生骄傲,可以炫耀终身了!” “在下没记错的话,冷兄弟三次历险,似乎都有一人相伴左右,否则,”炎青雨忽地驻足,唇瓣微勾,瞥见石飞燕一脸纳闷,骤然间大笑,“哈哈哈,是在下糊涂,在下记错了,哈哈哈……” 冷侵晴满脸绯红! 重生后,她心思缜密,一改前世单纯,稳重内敛了很多,可偏偏在炎青雨面前,她却频现小儿女状态。 人啊,只要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人的被压制的先天秉性便会暴露无遗,如同石头下的种子,环境适宜便会发芽一样。 炎青雨再次偷乐! “笑什么笑?小心闪了舌头!”冷侵晴凤眼一竖叉腰恶声恶气喊催道,“再不快走,本公子一脚踹你下河……” “等等,两位公子等等我!” 石飞燕取出三锭金元宝放于桥上柳条框子里,一抬头他俩已在桥中间,急得她自包袱里胡乱抓了两把珍珠玉石往框里一丢撒腿便跑。 “大鱼来了!” 伴随隘口一声欢呼,对面崖壁羽箭齐发,密集如牛毛,迅疾若闪电,朝桥上三人铺天盖地飞来。 “飞燕小心!” 冷侵晴娇喝一声,宛若白鹤一飞冲天,人随软剑走,剑似飞龙舞,那银色的剑气如黑夜里四射的炫丽缤纷的烟花,将她身后罩得密不透风,羽箭纷纷散落河中。 一盏茶过去,纷纷扬扬的剑雨竟没有停止的意思,她心中火起。 时间就是生命,莫名消耗于此,真正急人! “何方宵小?见好就收了!再闹,别怪爷手下无情!” 冷侵晴眉头一皱正想喊话,耳旁炎青雨宏亮的声音已穿透羽箭在隘口回荡。 但他话音刚落,三只全身是火的大雕却钻出崖壁,大翅膀一扇朝他猛然撞来。 “放肆!”冷侵晴暴怒,剑随掌风狠狠划过云层,顿时银光闪耀,三只大雕化为灰烬。 “小寒阳,情况有变!” 炎青雨一声呼喊,对面崖壁上应声出现飘忽剑影,有浅浅的白,深深的红,冷冷的蓝,炽烈的橙,交相辉映,相互缠绕! 承影剑出,炎青雨下杀手了。 承影剑,剑身无形但剑影清晰, 炎青雨腾跃半空,面对崖壁,隔空舞剑。只见他剑柄在手如同笔走龙蛇,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好不惬意潇洒! 随着崖壁上剑影飞掠,亮光刺眼,轰隆隆雷鸣声起,崖壁上碎石如雨滚落,羽箭消失殆尽。 “走!” 炎青雨一声大喝,左手提起石飞燕右臂揽过冷侵晴飞上对岸,不想脚一沾地地面却忽地下陷,他吸气纵身上跃,一张大网却自天而降牢牢将他们网住…… 这网竟然是稀少珍贵的火浣纱织就! 山中有一种石头叫纤维水镁石,含有很多像头发丝一样的纤维,它们不仅具有很强的韧性,还能够经受住几百度的高温。将石头加工碾碎,洗去泥沙,只留下类似于羊毛的细丝,这便是火浣纱。 火浣纱织就的网坚韧无比,不惧刀砍火烧,顷刻之间,三人被崖壁里钻出的人一拥而上拖将起来,如同收网的渔夫将他们连网拖走。 第五十二章 善恶有报 崖壁里钻出的那些贼人知道冷侵晴他们三个的厉害,不敢开网绑缚他们,索性拖着网走。三人相互一对视,齐齐使出千斤坠,登时网重如山,无论那些人怎么拉拽,网纹丝不动! “速去禀告鬼王,就说此三人有妖法,小的们奈何不得,请鬼王前来定夺。”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着黑压压的人头随手指了指,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去!”张三 “你去!”李四 “他去!”王五 …… 嘈杂声起,冷侵晴索性闭目养神。身前山崖峭立如壁正好挡风,身后河水潺潺宛若催眠,真是小憩极佳之处。 早上起个大早不如就此打个盹! “废物!都是一帮饭桶!我道什么难缠角色,三个雪捏般风一吹便碎了的玻璃人,也让你们哭爹喊娘!” 低沉的咆哮伴随“噔噔噔”的脚步声眨眼便到跟前,冷侵晴皱眉将眼皮微微掀了掀,一个满脸横肉壮如铁塔的大汉没入眼帘。 毫无内息,一介武夫而已! 她头一歪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不知为何,后背靠着炎青雨她瞌睡甚浓! 香梦正酣时,网剧烈晃动起来,她却更觉惬意,只觉胜似摇篮,便在此时,耳边炸雷忽地响起,“拿火来!一把火将他们烧了!” 原来那个所谓的鬼王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过是将网晃动,在喽啰们面前丢了脸,他羞恼成怒,起了杀心。 “鬼王,此网是个宝物,”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看上去颇为精壮干净的中年男子急忙拦阻,“火烧不着,您忘了?” “刀斧手何在?”那鬼王咆哮着,“给我用力劈,将他们剁成肉酱!” “大王,您又忘了,此网是个宝物,刀砍不破!”那中年男子眼角菊花绽放,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肉乎乎的圆脸更圆了,拱手行了个礼,提醒道。 “那,乱箭射死!弓箭手,速速将他们射成刺猬!” “鬼王,”那中年男子竟伸手拉扯。 “你有完没完!”那鬼王火起,“此网再厉害,可毕竟有洞,你莫不想说,咱们的弓箭手连这等准头都没有了?” “非也,咱们的弓箭手个个都能百步穿杨,无须多虑!只是,”那中年男子眼珠蓦地精光四射,挥手扫向崩塌成一片废墟的暗堡,沉痛说道,“方才一战,咱们弓箭手几乎全军覆没,箭也没剩几支了,他们若是再用神功护体,咱们依旧伤不着他们,可箭却耗费了!若是此时恰巧有人趁机偷袭,咱们如何自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说怎么办?不要拐弯抹角急死人了!” “大王,无为而治是上策,咱们且不管他们,就派人守在此处,活活饿死他们!” “果然有你的!” 那鬼王转怒为喜,命令十二个精悍的喽啰轮班守着大网,此时早有几个小喽啰将宝马、包袱、还有柳条框子通通呈上来,他笑哈哈拉着那个中年男子喝酒去了。 …… 残阳如血,倦鸟归巢,寒鸦傍着暮色,山风衬着暗影,不知不觉夜已来临。担任警戒的六个喽啰站了两个时辰,眼皮打架昏昏沉沉。 究竟是哪儿出了纰漏?按说,计划天衣无缝…… 冷侵晴此时却来了精神,扫视四周,她细细寻思。 这里是个强盗窝,人称鬼门关,被十大恶鬼霸占,他们依托悬崖峭壁修建堡垒,将崖壁上逼仄窄小的上山路攘入怀中,占据天时地利打劫害人。 这些,她事先都知道! 那晚上,她与炎青雨密谋半夜,谋取雪莲之宏伟计划自然包括如何平定鬼门关。虑及十大恶鬼阴险毒辣,地方将士恐不是对手,她特意邀请石飞虎父亲石忠义及三叔石守义兄弟重出江湖。有他们加以援手,莫说十大恶鬼便是八百罗刹,应该都不在话下…… 记得早上临行前,她还收到飞鸽传书“鬼门关已在掌控中”,那是长白郡太守冷凝亲笔所书,白纸黑字错不了! 冷侵晴正百般推敲,忽听石飞燕梦中嚷了起来,“……竟然在阴沟里翻船!” “保存体能,”冷侵晴肩膀轻碰她,悄声耳语,“莫急莫急!” 就在此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随风飘来,初起淡淡似花香,而后浓烈缠绵似酒香,跟着是肥厚甘醇的甜咸辛酸辣混杂而成的五香直钻鼻孔,入肺入心。 “真香呀!十年桂花酿还有红烧肘子麻辣鸭头……”石飞燕蓦地伸长脖子,来了精神。 “嘘!” 冷侵晴警示音方落,皎洁的月光下,他们左前方十丈开外“之”字形陡坡上,一个人影如鬼魅霍然闪现。 “此人内息小成,不可小觑!” 炎青雨话音刚落,那人已悄无声息却又迅疾若风来到眼前,正是白日里那个精壮的中年男子,胳膊上挂着一篮子酒肉。 “拜见,二头领!” 站岗的小喽啰口水直流,眼睛钉在篮子里拔不出来了! “你们也累了一天,去乐呵乐呵,我今儿个高兴,睡不着,就替你们看会儿。” 他将篮子一扔,担任警戒的喽啰们饿狼似的蜂拥而至,转眼消失于崖壁大小洞窟中。 “你们是什么人?上仙山干什么?”他扫视三人,最后盯着石飞燕,若有所思。 “盗墓的,自然去盗墓呗!”石飞燕粗声粗气回道。 “还不说实话?瞧你们细皮嫩肉的,像干那活的吗?”他压低声音,样子很诚恳,竟毫无恶意。 “以前确实不是,可没饭吃了,眼下又有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自然想试试。”炎青雨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没问你,”那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我只问她!” “呵,你还真以为吃柿子挑软的捏!”石飞燕心中忿忿不平,“见三个里面我最弱就想拿我下手!” 她双手合十丹田暗自攒劲,忽地一个破天雷使出,若不是那人躲得快,怕是和地上一块冬瓜大的石头一样碎裂了! “石老英雄是你何人?”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喜。 “我爷爷!”石飞燕傲然抬头,“说出名字,只怕吓死你!” “可是老将军石惊天?”那中年男子双目发光,情不自禁连连点头。 “你是?”冷侵晴目光寒芒顿现。 “在下白云郡参军老俵,”那中年男子急速扳动机关,将网打开,对着石飞燕躬身拜道,“见过小郡主!” “你?我?为何……” 石飞燕杏眼圆睁,你一个参军为何拜我不拜公主?莫非你只识我?这又从何说起? “在下老俵,少时在断魂崖打猎被熊瞎子所伤,幸得义士石忠义相救,在石背村我见过你娘亲,小郡主与你娘亲如一个模子刻出,故此分外眼熟。” “公,” 老俵一席话款款述来,石飞燕惊喜过望,她杏眼圆瞪,转头叫唤冷侵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听闻白云郡参军姓李名亮,何时换人了?我竟不知!” 冷侵晴凤目寒芒逼人,翘起右手挽了挽发髻,顺手取下头上碧玉簪捻在指尖,冷冷道,“好好的玉你不做,偏要做冰不成?那成全你!” 她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划个寒冰诀指向簪子,顿时右手指尖中碧玉簪蓦地化作冰簪,寒烟袅袅冰水滴答! “白云郡李亮拜见公主殿下!” 那中年男子见状急忙跪倒在地,双手呈上官印,“在下官名李亮,因祖上出了一个道祖神仙名唤老子,故起了个诨号老俵,意为在下是老子的表亲,可是有神仙血脉的……嘿嘿,也是少年时行走江湖一时虚荣心作祟罢了。” 李亮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觉得面颊火热。 “人不风流枉少年,李将军无需赧颜,‘老俵’,这个名字极好,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你。”冷侵晴眉眼一弯,眼角扫向一片狼藉的河面,不觉拧眉,“老俵,今儿这是什么情况?平定鬼门关,冷太守可有亲征?” “回公主,不仅冷太守亲征剿匪,其中还有两位石将军助阵,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下鬼门关。只是……”李亮略一沉吟,竹筒倒豆子呱唧呱唧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官兵清剿鬼门关,那十大恶人中的老三即鬼王,临阵倒戈,协助官兵杀了余下的九大恶鬼,冷太守见他勇猛,又因接上级命令,须保持鬼门关原样不得露出破绽,便留他做了鬼门关鬼王,统领余下喽啰在此驻守,并遣参军老俵协助辅佐,余下官兵在石将军率领下四散于周边山村,若此关有变,老俵急点烽烟传传讯即可。 “除了我们,这两日你们可有截杀无辜?”冷侵晴脸色肃然。 “那倒没有,遇到你们之前,这鬼王倒还老实。这两日曾陆续有五六拨采药打猎的山民进山,他都不曾为难他们,只在今日清早,抓了三个盗墓贼,还是我提议。” “那为何要对我们痛下杀手?”石飞燕有些不解。 “谁让你大手大脚?”炎青雨悠悠道,“你如此炫富,他又见我们不像盗墓贼,不是官府要的人,一时起贪念。唉,善恶本就一念间,能抵御贪念的又有几人?何况他本就摇摆不定,若知公主殿下会御驾亲征,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虽如此说,此人贪念未绝,心狠手辣,留他不得!老俵带路,咱们还是灭了他。”冷侵晴杀心顿起。 三人换上喽啰衣服,跟着李亮捏手捏脚来到卧房,那鬼王正呼呼大睡,炎青雨剑柄一挑,他睡梦里便去黄泉路了。 “飞燕,此处暂由你统领,我即刻飞鸽传书给冷太守,明日一队新人马即将到来,你协助他们守好此隘口,务必将桃域双鼠找到。” 第五十三章 假痴不癫 桃域双鼠是梦国乃至渺渺大陆最为顶尖的摸金校尉,听声能辨墓穴方位,闻土可识古墓年代,盗洞能直接打到棺椁…… 据传桃域双鼠为兄弟俩,哥哥飞天鼠力大无穷颇有些功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弟弟脑子活络信息通天,狡猾多端擅长谋划,两人双剑合壁横扫盗墓一行无敌手。 因李亮描述牢中盗墓贼为两男一女,俩男的个头外貌与传说中的桃域双鼠有些相似。身高相仿都是中等偏矮,一壮一瘦,壮的方圆脸玉面无须,发色墨黑。瘦的蜡黄瓜子脸干瘪找不到二两肉,大概所有精华都长在了脑门上,那又高又圆饱满鼓胀的脑门油光发得一头青丝退避三舍成地中海,衬着嘴角两撇鼠须与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活脱脱一个算命先生! 但桃域双鼠兄弟俩自来都是自己玩,从不带第三者,何来伙同一个姑娘? 情形实在不符,故冷侵晴不能把赌注全押在他们身上。她兵分两路,石飞燕留在隘口继续守株待兔,她与炎青雨则伺机接近那三个盗墓贼,打探他们真实身份。 金盏雪莲在慧聪墓中,纵然炎青雨有陵墓地图,若无专业的摸金校尉帮忙,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取出怕也是徒劳。 …… 冷侵晴与炎青雨反绑双手被两个喽啰押着,跟着李亮踉踉跄跄走向“之”子陡坡,来到一个山洞前。 “进去!老实呆着!” 被喽啰恶狠狠推进牢里,冷侵晴一个踉跄,脚下一绊,若非炎青雨眼疾手快,她险些栽倒在地。 眼前一片漆黑,她倚着炎青雨喘息未定时,脚下软绵绵蜷缩一团的黑影蓦然发声,“眼瞎了!” 是个女声,恶狠狠凶巴巴,但,是娃娃音! “见谅,见谅,在下不小心,还望阁下赎罪!”冷侵晴急忙蹲下,定睛细看,一位紫衣姑娘浑身是血半躺半坐靠在墙根。 “啊!”冷侵晴惊叫一声,神色慌乱,“姑娘伤重如此!在下,方才冒失,不知,不知可否,踩伤到哪里?” 她顿时结巴,一双眼睛如探照灯般在那紫衣姑娘身上逡巡不停,双手伸出,想摸不敢摸要扶不敢扶一副着急万分样儿。 “瞧你也是个男的,怎么如此脓包?”那姑娘不屑地瞥她一眼,鼻子里“嗤”的一声,“切!没见过流血吗?” “姑娘见笑了!”冷侵晴跌坐在地与她并排而坐,抬起下巴指指炎青雨,磕磕巴巴说道,“在下,在下自小与师兄,在,在山中学艺,从未,下山过,此番出来历练,还是,还是头一回,真没见过流血……” “头一回?”姑娘猛然抬眉死死盯了她两眼,唇角下压,“倒是与我相同,不过,这更说明了你脓包一个!” “姑娘慧眼!”炎青雨也席地而坐,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师弟自来胆小如鼠,见着蟑螂能吓得半死的一个人如何能与姑娘比?” 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取出反绑的双手将绳索一扔,“可我师傅对她偏心肝宝贝地疼!唉,真不知他怎么就让师傅对上了眼?” “对一个人好,有时候完全不需要理由,譬如我……” 看紫衣姑娘也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冷侵晴眼神里满是期待,以为那紫衣姑娘就要将自己底细倒个底朝天,不想她却如奔跑的马半道刹住,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小鹿眼,闭眼睡觉了。 一缕月色恰好钻过门上栅栏射进来,照得牢房斑驳陆离,外面的人也许看不清牢里动静,但里面的人恰好能看清牢中景象。 半圆形的山洞方圆约二十来尺,三面都是崖壁,除去冷侵晴炎青雨还有那紫衣姑娘,再无旁人。 那两个逃了! 冷侵晴与炎青雨相视一点头,齐刷刷瞅向门口左边,因为那姑娘闭嘴时眼睛下意识往那里瞧了瞧…… 门口左墙根下,乌压压的一块大石头显得有些突兀,低于地面寸许却特别干净,颜色与崖壁有几分相似。 再瞧紫衣姑娘背后崖壁凹坑形状大小,与那石头倒是及其吻合! 冷侵晴心中一动,径自走向那大石头,挣断绳索轻轻敲了敲,满脸兴奋跑回来。 “师兄,那有个……” “嘘!”炎青雨急忙警示。 “那有个洞,咱们从那钻出去!”冷侵晴捂嘴压低嗓子,脸上笑容如花儿在指缝绽放。 “所以我时常说你是个呆子!”炎青雨连连摇头,“牢房之中,如此大一个地洞,除非那些看守瞎了,否则白日里如何看不见?这若不是陷阱便必定是才刚挖的。这姑娘身负重伤,能挖得了几下?这洞能通嘛?” “只要不是陷阱,咱们接着挖不就成了!”冷侵晴愣了愣,反唇相讥,“简单的事非得想复杂,你才是个呆子!” “好好好,我是个呆子,你去挖!”炎青雨懒洋洋躺下,“我迷糊一会儿。” “师兄,你莫偷懒,快去地洞前打探打探,若不是陷阱,我一定和你一块儿挖!”冷侵晴起身催促炎青雨,“此刻我不得闲,我得看看这姑娘,她半天不吱声儿,也不动,莫非是死了?师傅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还有气,我便将师傅给的保命丸给她吃了……” “不可!”炎青雨急叫,“你这个呆子,那保命丸是师傅花了多少心血才炼成!那九种稀世药材,师傅可苦苦寻觅了九年才备齐,又整整苦炼了三年才成功,可也只得一颗!你可不能瞎大方,它可是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 “莫非此刻不是关键时刻?”冷侵晴凤眼滴溜溜转,“莫非师兄有法子救她?” “她肩胛虽已包扎过,但面色紫黑,想来中毒太深。”炎青雨握住那姑娘手腕探探鼻息,说道,“气息微弱、体温下降、脉搏紊乱……估计活不到天明!” “人命关天,师兄既无法子,那就别拦着我!”冷侵晴语气蓦然强硬起来,“保命丸不用来保命,要它作甚?干脆我把它毁了!” “你高兴就好!反正保命丸是师傅给你的……”炎青雨气得转身走向地洞。 就在他搬石头的空当,冷侵晴火速掏出药丸塞入那姑娘口中,又掏出一个小水袋含了口水,口对口喂给她。 一盏茶后,那姑娘眼角泛起泪水,唇瓣直哆嗦:“公子救命大恩,紫烟铭记于心!” “你中毒,恰巧我有药,仅此而已,无需记挂!”冷侵晴一根手指轻轻堵于她唇上。 “公子心真大,你们对话我全听见了!紫烟不傻,方才我只是全身发麻不能动弹而已。”那姑娘擦了擦眼泪,巧笑倩兮,眉目含情,竟然清丽无比。 “既如此,那你如何谢我?以身相报?”冷侵晴鼻头轻翘目光旖旎,见她脸上起红霞,忙正色道,“莫当真,开玩笑,开玩笑呢!大丈夫行走江湖,就凭一个义字,今日你有难,我帮你,明日我有灾,你救我,江湖儿女可不就是如此惺惺相惜嘛!” “好!紫烟在此发誓,以后只要你有事,紫烟我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若有违背,不得……”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出来,说出来反而不灵了!” 冷侵晴心中忽地别扭起来,欺骗一个对自己毫无戒备满怀信任的人真不是滋味儿。 所以,违背自己性情做事,虽是不得已,且初衷是善意,心还是会痛苦。 “嗯!”那姑娘重重点头,轻轻靠于冷侵晴肩头,冷侵晴心中泛起一阵柔情,心中发誓,“好妹妹,待事情过去,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名叫紫烟?名字好美,和妹妹容颜一样动人呢!”她由衷地说道。 “你真会说话。”紫烟小鹿般纯净的眸子转了转,“我可不当你妹妹,咱们瞧着一样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青,青色的青。”冷侵晴顿了顿,一指炎青雨,神情格外严肃起来,“他叫炎雨,就是很热的大雨,所以你没事离他远点!否则不是被热气灼伤,就是被大雨淋死……” “扑哧扑哧……” 炎青雨不觉笑出了声。紫烟瞥了他一眼,郑重地望着冷侵晴,言语笃定,“你放心,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师弟,你也把心放回肚里,师兄我一定时刻与她保持距离!三步开外,啊不不,还是十步开外……” 炎青雨脸上笑意无处藏,声音却是异常严肃,见冷侵晴双眉一拧,“咳咳……”他这才清了清嗓子,望着紫烟正色道,“紫烟姑娘,我师弟有些小性子,你多担待点。以后有事叫我,你就叫我炎大哥,别客气!眼下,你需要休息,坐着别动,我探洞去,瞧瞧底下究竟是否另有乾坤?!” “炎大哥等等!” 紫烟笑容陡然凝滞,顺着她机警的目光望去,炎青雨发髻上,盘着一条碧绿发带正闪闪发亮。 “何时换了这么个发带?倒是漂亮得很!”冷侵晴一怔,伸手便去摸,猛然间一个蛇头自发髻后蹿出,伸出舌信子冲她狠狠啄来…… “小心!” 紫烟手比嘴快,惊呼时,掌心弹丸早已射出,稳稳当当落在那蛇嘴里,绿色发带噗通落地,是一条小竹叶青。 “蛇!有蛇!来人了……” 冷侵晴急着去敲打铁门,被紫烟死死捂嘴抱住,“你别喊!我有法子,惊动守卫咱们就走不了啦!” 她自怀里摸出一大包雄黄随意抛洒牢房各个角落,再将余下的撒成一个圆圈,三个人背靠背坐进去…… 旋即,只听各个角落窸窸窣窣响,一条条小蛇,不知从何处来,此刻像是收到召唤,都向左墙根游去。 墙根下裸露的地洞口,犹如怪兽的一张大嘴,正吐出密密麻麻绿色的小蛇,此刻也忽地掉头溜下,就好似一潭碧水忽地退去,牢房顷刻间干净如初! “看来,大爹二爹还是疼我的!”紫烟幽幽说道,很是没头没脑。 第五十四章 紫烟姑娘(上) 紫烟没头没脑说一句话,冷侵晴凤眼一眨大胆猜测道:“你说什么?这蛇,不会是你大爹二爹弄来的!” “八九不离十。”紫烟点点头,“我身中剧毒,无药可救,动弹只会死得更快!我大爹二爹挖洞逃走,嘱咐我在此呆着别动,他们平安出去,一定想法子救我。” “以毒攻毒倒是个法子,”炎青雨星眸闪亮,“亏他们想得出来!” “行走江湖哪能不备硫磺蛇药?我大爹二爹知那小蛇伤不了我!我大爹二爹不是你想的那样!”紫烟释然一笑,“他们也是逼急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等死强!” “可天亮,劫匪发现你大爹二爹不见了,为难你怎么办?”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也只能随运气了!”紫烟神情豁达,“这些劫匪将我与大爹二爹关在此处不打不骂好吃好喝招待,定是有求我们!” “莫看这丫头稚气未尽,倒是聪明得很!”冷侵晴暗暗赞许。 “想必你那两位大爹武功盖世,那鬼王想留他们在此壮大山寨,就如此刻他把我和师兄捉来一样,呵呵……”冷侵晴嘴角一撇,“可我才不要做山贼!” “那咱们就走!”紫烟叉腰站起,挺起胸脯犹如一个大将军,一指地洞,“炎大哥,咱们三个你最大,这力气活你来!一会儿你清理完地道,我先下去,冷青兄弟随后,你断后。” “没事,就让我师兄打头,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炎青雨剑柄一化,地洞里电光一闪,洞中群蛇即为灰烬,冷侵晴脸上一副炫耀之色。 “你以为我大爹二爹是吃素的?”紫烟语气虽冲,脸上却陪着笑脸,“他们自洞里逃出,为防止追兵,洞里自然埋下机关,你师兄自然厉害,可哪有我熟悉我大爹二爹之脾性?” “……” 冷侵晴吐了吐舌头回了个鬼脸。 三人陆续下到地洞,地洞竖直向下约两人高,很小,只能容一人站着,洞壁上距洞底约一尺高处有一横洞。冷侵晴跟着紫烟弯腰钻进横洞,横洞很小,一次只能仅一人匍匐前进。 三人缓缓向前爬着,约过一盏茶功夫,紫烟忽地停了下来。她探头瞧了瞧,回头喊道:“这有三个地道口,走中间的,莫要跟错了!” 眼见紫烟钻进中间地道不见,冷侵晴急忙跟上,这才发现,此处比起先前难爬。这是个缓缓向上的坡,爬起来费力许多。她记得方才进地道时,悄悄摸过左右两边地道,那地道正与此相反,皆向下倾斜如滑道。 “若有追兵,旁边两个洞都是死洞,滑下容易,倒退出来却很是费劲,如此可以牵制追兵赢得时间。” 炎青雨爬在最后,不紧不慢说着,似乎听到她心中疑问。 三人大概又往前爬行了半个时辰,面前豁然开朗,及至抵达洞底,竟是一小厅。这小厅地面与左右两面墙壁铺以青砖与碎石,看上去年岁久远,不过前面洞壁上一排三个洞口肉眼可见是新打的。 小厅狭长,左右长约为两人身长,进深只能容下三人,似乎是一处…… 管它是什么地方?既来之则安之,听到炎青雨提议在此休息片刻,冷侵晴掐断心中揣测,举双手赞成。 一个小小竖井下,竟大有乾坤,冷侵晴心中对那两个盗墓贼生出几分佩服。 她为隐藏身份收敛了七分内息,结果这一通钻进钻出,爬上爬下,她胳膊腿,屁股腰,哪儿哪儿都又酸又痛! 可想那俩盗墓贼的确有过人之处,应是武技书法内息缺一不可,否则这一日一夜下来只怕已累死在半道上。 倘若此次行动,能使他们归入正道,为梦国所用,那真是锦上添花不虚此行! 冷侵晴捶打着浑身酸痛的身子,任思绪漂流,炎青雨背靠着她即刻也响起了鼾声,唯有紫烟没有停歇。 她先是捻起一把土看看闻闻,继而又挨个查看三个地洞洞壁…… “炎大哥醒醒,我考考你,你说我为何选此洞口?” 她一把泥土扔过去,对着炎青雨嘤咛一笑,眉眼间颇有比试之意。 “左洞,土潮湿带沙,若非下达地下暗河便直通地上河;中洞,土燥且混有岩石,前面必有巨石难打通,必是死洞;右洞,是干燥的黄土……” 炎青雨照葫芦画瓢重复方才紫烟一系列操作后,胸有成竹地回道。 紫烟霎时笑容便有些阑珊了,脸一冷,颌首示意炎青雨爬在前头。 冷侵晴张张嘴,本想逗个乐活跃一下气氛,瞥见紫烟嘴角压得紧紧显然心中不自在,赶紧闭嘴。 …… 就这样炎青雨打头,冷侵晴依旧夹中间,石飞燕断后,三人静静入前爬,约莫有两个时辰,忽然间,一间小小石室出现在眼前。 但炎青雨停在门口停下了! “紫烟姑娘,在下半桶水实在不该在姑娘面前炫耀,在下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你看,眼下,怎么过去?这石室瞧着甚是齐整,可在下心中哆嗦,却始终瞅不出哪有问题,还望姑娘赐教!”他四处张望一会儿,回首紫烟,一脸苦笑。 “炎大哥,你对着石室吼吼!” 见炎青雨拱手行大礼,紫烟小鹿眼眯成月牙,脆生生说道。 “啊!” 炎侵雨一声狮吼,石室地面轰隆隆粉碎性塌陷,底下黑咕隆咚一眼无尽! 怎么过去?紫烟肯定有办法! 瞪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冷侵晴一点也不着急,她知道紫烟肯定有办法。这一路行来,这小丫头犹如一个宝藏,总是能带来惊喜! 果然,紫烟敲敲头顶洞壁,兴奋地说:“出口!炎大哥,你用力往上推!” “轰——” 头顶黄土四溅,满天星斗漏了下来…… 翌日,朝霞透云海草色接天际。云深处,镀金染铜的绿草地上,一紫一白一黑三个人影,睡得甚是香甜! 正是冷侵晴三人。 他们昨夜逃出南哑口不敢停留,一夜急行军到此,又困又饿,心中估摸着再无追兵,便躺下休息。 “公主,烤鸡熟了,给你大鸡腿!” 睡意朦胧中似乎是飞燕在喊,她勉强睁开眼,一个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大鸡腿杵在眼前,肥厚饱满,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山野里吃谷子虫子长大的土鸡。 她一骨碌坐起,张嘴便咬,不知怎的,一只老鹰忽地飞来一口竟将鸡腿叼了去…… “我的鸡腿!” 她大叫着去抢夺却扑空在地,原来是黄粱美梦。 “鸡腿马上就好,再等等!” 紫烟的声音自前面崖壁上传来,她心中窃喜,幸亏是梦,否则丢死人了! 梦见吃鸡,大吉大利! 莫非今日有喜?不知飞虎怎样了?京城疫情可否已遏止?但愿此行顺利…… “师弟,醒了便过来帮忙,只管坐那里发呆是什么意思?莫非在为怎么偷懒苦苦寻觅借口?” 炎青雨探出半个身子正在前面崖壁上朝他招手,那崖壁是一个缓缓上升的斜坡,坡顶如一把勺子,细窄的勺把凌空伸出搭在对面山崖峭壁上,如一座桥将两峰连起,看上去险峻无比。 “不许你这样说冷青兄弟,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冷侵晴懒洋洋爬坡而上时,紫烟已在抱打不平,她心中一暖,那种复杂的情绪又在胸中泛起,她双手敷面,吸气,吐气。 “饿死了!” 再抬头时,她已春风满面,如恶鬼般跳上坡顶,直往摆满食物的大石头上扑去。 “紫烟,你会变戏法?这煨熟的鸟蛋也太可爱了,居然是绿色!这串在小树枝上的烤鱼色香俱佳,看着就好吃!还有这不知名的野菜,你是怎么煮的?竟未变色!哇,真的有一只烤鸡也,虽然是野鸡,总之也是鸡……” 她赞美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猎物都是炎大哥捕获,我只负责烧,”紫烟抿抿嘴,撕下一只鸡腿直接往冷侵晴嘴里塞,“快,尝尝我手艺!” “香,真香!” 冷侵晴一口咬下,只觉以前的烤鸡都白吃了,她由衷赞道。再尝尝其它的,也是鲜香无比。看样子火候拿捏极其到位,能最大限度挖掘出食材鲜味,厨艺简直出神入化! “好吃!”紫烟得意洋洋,“不是我夸口,我这厨艺那可赛过御厨,否则我大爹二爹为何离不开我?”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未沾一丝江湖俗气! 她究竟是谁?冷侵晴狼吞虎咽,心中却在细细咀嚼腹中疑问。 “太好吃了!”她忽地嘻嘻哈哈作势要挖紫烟脑袋,“知泥土质地,懂食材习性,通对方心意,你这脑袋里究竟还装有什么?打开让我瞧瞧……” “熟能生巧罢了!若你打记事起,每日里除了玩泥巴,便是摆弄各种食材,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捣腾它们,你会不懂?” 紫烟伶俐一跳,躲于炎青雨身后,做着鬼脸。 “不是?你每天玩泥巴!”冷侵晴仔细剔着烤鱼上鱼刺,似乎不经意问道,“你没有朋友?” “我是个弃婴,大爹二爹在墓地拣的。”沉默半晌,紫烟幽幽道,“我们家就在西山,可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家在断崖上,我从未出过断崖……” 冷侵晴与炎青雨相视点头,炎青雨冷不丁说道:“你两位大爹也不是好人,既然养你便应给你自由,将你拘禁山崖忒没道理!” “他们自有他们难处,师兄你瞎嚼舌头莫非想讨打!”冷青晴狠狠瞪视炎青雨,柔声安慰紫烟,“紫烟你莫生气啊,我师兄这人就是嘴贱!对了,眼下你孤身一人,不如与我们闯荡江湖去!” “不了,我要去找我大爹二爹,咱们,就此别过!”紫烟凄然一笑。 “可否与他们约好相聚地点?”冷侵晴心中一动。 “没有,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紫烟摇摇头,旋即眉毛一扬,语气颇为自负。 “我们陪你去!”冷侵晴豪气干云,“咱们已是过命交情,你若推辞,就是不信任我!” “这,这……”紫烟手足无措,脸色蓦地煞白,“我要去之地十分凶险,得穿过冰瀑!” “所以你更需要我们做伴呀!”冷侵晴搂过她肩膀,“你瞧,你肩上箭伤未愈,虽说保命丸解了箭毒,但毕竟伤到筋骨,你可禁不起折腾不是?再说了,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遇事有商量总比你一人强!”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以身犯险!”她口气强硬。 “如果你坚持,那就把保命丸还给我!”冷侵晴面色一板,“独自赴险即是送死!我可不想我那保命丸便这样白白浪费了!” “实话和你说了,”紫烟长长叹口气,低着头,“我大爹二爹以盗墓为生,此次进山实为盗墓而来。他们从不与外人为伍,若瞧见你们,怕是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将你平安送到,我们即刻便走,你不说,你那两位爹爹如何知晓?” “可是要穿过冰瀑……” 问题又回到原点,冷侵晴顿感头皮发麻,她有些不耐烦,“你说那地方究竟在哪儿?就没旁的路可走?” “我再看看!” 她随手拿起一串烤鱼,咬了一口,以棍当笔在地上三画两画,片刻,一张地形图便完成。 “咱们此刻正处在这儿,”她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说道,“金顶。自金顶过天生桥,喏,天生桥就是对面那像勺子似的斜坡,咱们穿过那儿便转至白云峰西面山腰,再沿着山腰转向东,行至白云峰东面,下到它与鸡冠峰之山涧,再掉头往西……” 自古仙山一条道,进南哑口上金顶,过天生桥沿着山腰往东行,绕到仙山南坡往上攀爬即达山顶,这样绕来绕去是要去哪里? 第五十五章 紫烟姑娘(下) 翌日,朝霞透云海,草色接天际。白云山左面将军峰峰顶云深处,镀金染铜的绿草地上,一紫一白一黑三个人睡得甚是香甜! 正是冷侵晴三人。 他们昨夜逃出南哑口不敢停留,一夜急行军到此,又困又饿,心中估摸着再无追兵,便躺下休息。 “公主,烤鸡熟了,给你大鸡腿!” 睡意朦胧中似乎是飞燕在喊,冷侵晴勉强睁开眼,一个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大鸡腿杵在眼前,肥厚饱满,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山野里啄谷子寻虫子长大的土鸡。 她一骨碌坐起,张嘴便咬,不知怎的,一只老鹰忽地飞来一口将鸡腿叼了去…… “我的鸡腿!” 她大叫着去抢夺却扑空在地,原来是黄粱美梦。 “鸡腿马上就好,再等等!” 紫烟的声音自前面崖壁上传来,她心中窃喜,幸亏是梦,否则丢死人了! 梦见吃鸡,大吉大利! 莫非今日有喜?不知飞虎怎样了?京城疫情可否已遏止?但愿此行顺利…… “青师弟,醒了便过来帮忙,只管坐那里发呆是什么意思?莫非在为怎么偷懒苦寻借口?” 炎青雨探出半个身子正在前面崖壁上朝他招手,那崖壁是一个缓缓上升的斜坡,坡顶如一把勺子,细窄的勺把凌空伸出搭在对面山崖峭壁上,如一座桥将两峰连起,看上去险峻无比。 “不许你这样说冷青兄弟,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冷侵晴懒洋洋爬坡而上时,紫烟已在抱打不平,她心中一暖,那种复杂的情绪又在胸中泛起,她双手敷面,吸气,吐气。 “饿死了!” 再抬头时,她已春风满面,如恶鬼般跳上坡顶,直往摆满食物的大石头上扑去。 “紫烟,你会变戏法?这煨熟的鸟蛋也太可爱了,居然是绿色!这串在小树枝上的烤鱼色香俱佳,看着就好吃!还有这不知名的野菜,你是怎么煮的?竟未变色!哇,真的有一只烤鸡也,虽然是野鸡,总之也是鸡……” 她赞美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猎物都是炎大哥捕获,我只负责烧,”紫烟抿抿嘴,撕下一只鸡腿直接往冷侵晴嘴里塞,“快,尝尝我手艺!” “香,真香!” 冷侵晴一口咬下,只觉以前的烤鸡都白吃了,她由衷赞道。再尝尝其它的,也是鲜香无比。看样子火候拿捏极其到位,能最大限度挖掘出食材鲜味,厨艺简直出神入化! “好吃!”紫烟得意洋洋,“不是我夸口,我这厨艺那可赛过御厨,否则我大爹二爹为何离不开我?”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未沾一丝江湖俗气! 她究竟是谁?冷侵晴狼吞虎咽,心中却在细细咀嚼腹中疑问。 “太好吃了!”她忽地嘻嘻哈哈作势要挖紫烟脑袋,“知泥土质地,懂食材习性,通对方心意,你这脑袋里究竟还装有什么?打开让我瞧瞧……” “熟能生巧罢了!若你打记事起,每日里除了玩泥巴,便是摆弄各种食材,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捣腾它们,你会不懂?” 紫烟伶俐一跳,躲于炎青雨身后,做着鬼脸。 “不是?你每天玩泥巴!”冷侵晴仔细剔着烤鱼上鱼刺,似乎不经意问道,“你没有朋友?” “我是个弃婴,大爹二爹在墓地拣的。”沉默半晌,紫烟幽幽道,“我们家就在西山,可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家在断崖上,我从未出过断崖……” 冷侵晴与炎青雨相视点头,炎青雨冷不丁说道:“你两位大爹也不是好人,既然养你便应给你自由,将你拘禁山崖忒没道理!” “他们自有他们难处,师兄你瞎嚼舌头莫非想讨打!”冷青晴狠狠瞪视炎青雨,柔声安慰紫烟,“紫烟你莫生气啊,我师兄这人就是嘴贱!对了,眼下你孤身一人,不如与我们闯荡江湖去!” “不了,我要去找我大爹二爹,咱们,就此别过!”紫烟凄然一笑。 “可否与他们约好相聚地点?”冷侵晴心中一动。 “没有,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紫烟摇摇头,旋即眉毛一扬,语气颇为自负。 “我们陪你去!”冷侵晴豪气干云,“咱们已是过命交情,你若推辞,就是不信任我!” “这,这……”紫烟手足无措,脸色蓦地煞白,“我要去之地十分凶险,得穿过冰瀑!” “所以你更需要我们做伴呀!”冷侵晴搂过她肩膀,“你瞧,你肩上箭伤未愈,虽说保命丸解了箭毒,但毕竟伤到筋骨,你可禁不起折腾不是?再说了,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遇事有商量总比你一人强!”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以身犯险!”她口气强硬。 “如果你坚持,那就把保命丸还给我!”冷侵晴面色一板,“独自赴险即是送死!我可不想我那保命丸便这样白白浪费了!” “实话和你说了,”紫烟长长叹口气,低着头,“我大爹二爹以盗墓为生,此次进山实为盗墓而来。他们从不与外人为伍,若瞧见你们,怕是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将你平安送到,我们即刻便走,你不说,你那两位爹爹如何知晓?” “可是要穿过冰瀑……” 问题又回到原点,冷侵晴顿感头皮发麻,她有些不耐烦,“你说那地方究竟在哪儿?就没旁的路可走?” “我再看看!” 她随手拿起一串烤鱼,咬了一口,以棍当笔在地上三画两画,片刻,一张地形图便完成。 “咱们此刻正处在这儿,”她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说道,“金顶。自金顶过天生桥,喏,天生桥就是对面那像勺子似的斜坡,咱们穿过那儿转去白云峰西面山腰,再沿着山腰转向东,行至白云峰东面,下到它与鸡冠峰之山涧,再掉头往西……” 自古仙山一条道,进南哑口上金顶,过天生桥沿着山腰往东行,绕到仙山南坡往上攀爬即达山顶,这样绕来绕去是要去哪里? 冷侵晴心中狐疑,忍不住打岔:“兜这么大个圈究竟要去哪里?” “真是呆子,自然是玉石山咯!”炎青雨笑道,“白云峰巍峨挺拔,左拥将军峰,右抱鸡冠峰,面前白河蜿蜒流过,实为风水宝地。我推测,白云峰脚下玉石山上正对丽山处便是古墓穴位,你两位爹爹必定在那儿!” “你是发丘后人?”紫烟警觉起来。 “还发丘前人呢!”冷侵晴一个白眼丢向炎青雨,“师兄一向爱看杂书,知你狩猎广泛,也用不着如此显摆!不过,紫烟,”她急指地图,转移话题,“既如此,咱们为何不在白云峰南坡直接下去?那样可直达聚宝盆山坳,行程短了一半都不止。” “可它中间要穿过白云峰南部一片冰瀑,很是凶险,方才我指的便是这条线路。”紫烟脸上愁云密布,“出行前,二爹频做噩梦,他估摸此次是个坎,故把我带上……” “莫非你比他们还厉害!” 这次冷侵晴真不是故作惊奇。 “你说呢?”紫烟嘴角一翘,“这其中有个典故。据二爹说,我是他们命中吉星!他们拣我时,正在墓中摸金,忽遇粽子,就是僵尸,偏巧那次他们忘带黑驴蹄子,命悬一线时,我一声啼哭瞎跑了粽子。 他们便拣了我,把我当吉星养着。他们成亲多年没有孩子,把我当亲生的看,从不带我外出冒险,也不让外人知道我,这次是个例外!” “嘻嘻,你当真是个吉星,是块宝,换作我,是断不肯与人分享,定要独自霸占着!”冷侵晴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难为你大嫂二嫂如此大度!” “我才没有大嫂二嫂,我……”紫烟白了冷侵晴一眼,欲言又止。 “……”也是,盗墓干的是损阴折寿的勾当,他们要么祸及妻子害得妻早死,要么为妻所唾弃离他而去……咳,好好的,我提这儿干嘛?引起她伤心!冷侵晴心下后悔 “你想抄近道快点撵上他们,可是,又不忍我们以身犯险,故此纠结!”炎青雨仰天长叹,“你真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啊菩萨心肠!我想,此刻,若有几十乃至几百人身重剧毒,唯有你才能解救,你定然前去,对?” “错!”紫烟头一歪,“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生死有命,各凭造化!此生,除却大爹二爹,还有冷青兄弟,我谁也不在乎!” “如此甚好!”冷侵晴欢呼,“那便由我大师兄陪你过冰瀑,我就在此等着,这样你我都放心,可好?” 见炎青雨碰了个软钉子,冷侵晴倒是心生一计。 第五十六章 红衣女人 冷侵晴提议由炎青雨送紫烟过冰瀑,她则在金顶原地等他回来。 紫烟凝神思索,点头同意。 眼看他俩过天生桥踏上白云峰山腰隐入崖壁不见,冷侵晴唇瓣一勾,起身向天生桥走去。 紫烟对冰瀑谈之色变,成功点燃她胜负欲。征服冰瀑,夺得先机,这个念头令她迫不及待直奔冰瀑。 眼看蛋黄似的落日挂在山尖,冷侵晴加快步伐,一阵风来到白云峰南坡冰河口,回首对面金顶,金光灿灿宛若金子铸就,衬着眼前雪白如牛乳晶亮似琉璃的冰河如梦似幻美若仙境! 站在冰河口往下俯视,冰瀑如一棵巨大的水晶堆砌而成的雪松顶天立地倒栽着镶嵌崖壁上,宽大的“树冠”区蔓延平滑陡直的崖壁足有数丈,正是冷侵晴要横穿而过的区域。 “穿越冰瀑,九死一生,那一线生,全凭运气!” 此刻冷侵晴位于冰河口即冰瀑顶上,山风呼啸,暗影绰绰,紫烟忧心忡忡的话一直在耳旁萦绕。 欲去聚宝盆,她须沿着冰瀑往下降,进入“雪松树冠”中间,再往东穿过冰瀑,沿着崖壁一线裂缝往下到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 眼看山巅落日已沉半轮,她不再迟疑。 …… 有过攀爬寒翠山的经验,冷侵晴顺利速降到冰瀑中段凸出平整的一块大石上,置身琉璃世界。 放眼四周,崖壁已非岩石而是水晶累积而成,那偶尔裸露的褐色岩石就像是点缀其上的褐色饰品,触目是惊心动魄的美。是视觉的天堂,也是生命的地狱! 冷侵晴小心地折过身子,开始横穿冰瀑之旅…… 蓦地,蛋黄似的日头跌下山尖,一声惊叫响彻冰瀑。 “小寒阳!” 刚刚穿越过冰瀑的炎青雨疯了般转身折回,再次腾跃进冰瀑…… “甬道!” 冷侵晴点亮火折子,巡视四周,大吃一惊,她竟在一个甬道里。 “难怪!” 坠落冰裂缝居然还活着! “莫非冰裂缝连着甬道?” 既来之则安之,她顺着甬道进入墓室,墓室空空如也,不过墓壁上壁画精美非凡。 她欣赏着壁画往前走,不经意间目光一撇,角落里竟然有本册子! 俯身捡拾瞬间,似乎身后有动静,猛回头,阴风忽起,昏黄摇曳的光影里,身后墓室内,一个红衣女人,面色狞笑,探着半截身子正从半开着的墓门朝她张望…… 冷侵晴拔腿就跑,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先前鬼面人、活死人,面目狰狞攻击力极强,她从未如此瞬间失控过! 其实,这正是人潜意识里对自己的保护。直觉是千百年来人类刻在基因里传下来的经验,自然早于大脑的反应。 扯远了,回到正题。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想夜幕沉沉,一个寻常女人出现古墓中,不是女鬼是什么? 想象无穷,惊惶难控! 对缥缈难识的鬼类,是人都有天生的恐惧! 她跌跌撞撞如无头苍蝇般在甬道、墓室兜兜转转,漫长如几个世纪,其实不过须臾! 她疯狂奔跑,可阴风总在后脖颈处如影随形,待她猛然驻足回头细看却又空无一物! 她呼吸有些急促,脚步也踉跄起来,就在一丝丝倦怠袭上身时,一道黑影自眼前一晃霎时不见,比她眨眼还快! 不过,多年训练肌肉早有记忆,她手比眼快,右手早已挥出,电光火石间,掌心一把枣核钉飞出…… “出来!魑魅魍魉,有本事出来与本宫比个高低,如此鬼鬼祟祟,难怪永世不得超生!” …… 死寂! “咚咚、咚咚、咚咚……”忽然,一声重过一声且一声快过一声的擂鼓声在耳膜回荡,震得墓室随时要塌陷! 一双白色小靴缓缓走来,在她眼前一尺处停住,她按于腰间的手似乎捏出水来,视线缓缓上移…… 鞋面素白看不出花色,只依稀看出靴筒缝制着团花纹,边饰云纹,靴筒之上,空空! 心陡然跳上喉咙,“嘭!”瞬息间,她丹田内息全力自双掌挥出,墓室在巨大的能量挤压下,发出气浪爆裂声。 “咣当咣当……” 紧接着,她旱地拔葱硬生生竖直飞起,不管上下左右前后远近,手上软剑抽、缠、挑、割,如飞龙发威噼里啪啦一通乱砍! 顿时,清脆的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她蓦地惊醒: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女鬼现形,早已心力交瘁而死! 都已死过一回,曾经牛头马面都不放在眼里,怎的如今胆小起来? 冷侵晴,你仇敌尚在啊! 却已被富贵与小情小爱侵蚀 她骤然清醒,缓缓运气,待气沉丹田气息平稳时,那急促呱噪的擂鼓声竟莫名消散。 抚着胸口,她幡然醒悟:竟差点被自己的心跳声吓死! 不行,得离炎青雨远点!否则仇敌未除,她一身杀伐果断怕是要被小情小爱侵蚀殆尽! 拧眉摸了摸心口雨滴玉佩,她默默将它摘下,迟疑半晌复又戴上。 这鬼地方灵玉可辟邪,丢不得! 她心中寻思,定睛巡视四周,只见一口红木棺材孤零零横于墓床,墓床下碎瓦片堆里一面铜镜与她对个正着,正泛着微弱的寒光。 她心中一动,目光落到自己白鹿皮小靴子上时,不禁哑然失笑,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似乎有重物滚落…… 她本能地手腕一翻,腰间软剑再次出窍,黑暗中一道银辉亮起,那咕噜咕噜滚向自己的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一个人头,衬着清冷剑光格外渗人! 煞白的脸,朱唇艳红,斑驳浅淡的眉眼,魅惑诡异,笑意甚浓……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剑光一闪,人头碎裂灰飞烟灭! 她收回软剑贴于腰上,走出墓室,顺着台阶一路前行…… 台阶似乎无穷尽,怎么也走不完。她略一思索,抽剑在每两个箭头中标上记号,一、二、三、四…… 一共标了四次。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来不是台阶无穷尽,而是她走着走着就回到原点,她一直在四个箭头中兜圈子! “鬼打墙?” 这个念头浮上脑门时,她倒不慌不忙。 遭遇鬼打墙如何破解之法,早在她幼时偷看《渺渺志异》时已背得滚瓜烂熟。 她极速摸出胸口雨滴玉佩握于掌心,双手合十拜过后,闭上眼“叽里咕噜”胡念一通后,玉佩在眼前拂过后猛地睁眼,顿时眼前一亮: 但见脚下石阶台面又宽又长,且凹凸不平,石阶落差极其微小,每个石阶右侧都微微往下倾斜折叠成一个圆形…… 这不就是悬魂梯嘛! 悬魂梯,传说中子虚国古帝王陵中惯用机关。据说只要踏入悬魂梯,便永无走出的可能。因为人走在石梯上,视线只能看到脚下两三步远,而且在每一个岔路口,一个错误的标志都会清晰地指引你往前行,你感觉一直在往前,实际在走“回”字形,在绕圈圈。 眼前石阶便是如此。在每一个岔路口,左面往南那扇墙都是黑乎乎的几乎看不见,而右边朝北却有一个明亮的箭头,故冷侵晴走上石梯,被箭头吸引,一直围着北面的陪葬坑环行。 不过此等迷惑人的伎俩,炎青雨曾给冷侵晴讲过一个好听的故事《鬼吹灯》中有破解之法,既有朱玉在前,破解自然轻而易举。 果然,她朝箭头逆向而行,一通急走走到底,一条回廊霍然出现! 循回廊漫步来到前庭,她推开封门,一条墓道终于出现眼前。 宛若被困沙漠发现绿洲的旅人,她未及思索纵身便跃,半空中却觉右足脚踝一热,似乎一只手握了上来…… 第五十七章 地宫奇遇(一) “非得以身试险,唉……” 叹息声未落,那手早已将她扯住,不用看也知道,是炎青雨来了。 “炎青雨,你不去找桃域双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怒气冲冲,顺势倒入他怀中,双掌发力毫不客气在他胸膛一推,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再次飞向墓道。 “怎么如此莽撞?” 炎青雨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大喝一声,右掌挥出,一道红光雷霆射出,冷侵晴顿感后背有一个大吸盘正疯狂将她往后拉。 她大怒,寒冰诀一捻,内息瞬间聚于丹田,汇与膻中,注与指尖,猛回身恶狠狠扑向炎青雨。就在此时,一颗小石子自炎青雨脚下飞出,闪电般射向墓道,“轰——”一块巨石自墓道上空猛然砸落! 好险! 冷侵晴十指急转,掌风自炎青雨右臂擦过,娇躯在空中一拧如凤凰盘旋弹回炎青雨身旁。 “漂亮!”炎青雨脱口赞道,“好一招落叶追风,绝世轻功天外飞仙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话锋忽转,“怎么说你也是个老江湖,怎会跌入这个鬼地方!嘿,小寒阳!我说你一身绝世轻功怎地会跌入这鬼地方?” “因为本公主断定冰瀑下必有古怪!”冷侵晴霸气怼道。 莫非真被鬼迷了心窍? 巨石从天而降,以她身手或许能瞬间逃离,但被砸成肉泥也不无可能,盯着墓道上如小山一样的巨石,她背脊发凉,冷不丁想起那个红衣女人,正分神,被炎青雨一声吼蓦地回过神。 瞥见他眼角一丝抱怨稍纵即逝,她霸气回怼:“因为本公主断定冰瀑下必有古怪!” “你又为何出现在此?为何不按计划行事?”随即,她凤眼一翻凶巴巴质问他。 计划原本是,她与炎青雨一明一暗跟踪紫烟找到桃域双鼠,在慧聪法师陵墓汇合,可眼下他竟丢下紫烟半道折回! “那姑娘执拗得很,我说破嘴也不许我跟着!”炎青雨直皱眉似乎牙疼。 “你还狡辩!”冷侵晴气极。此等变数计划中早有预案,若紫烟不再让炎青雨陪伴,他便转为暗中跟踪,而暗中相随的她却伺机露脸死皮赖脸地跟上。 她摸透紫烟心思,既已过冰瀑,紫烟必定不会再拒绝她。 “这么说,是公主有意为之而非意外坠落?”炎青雨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它,“公主既然轻车熟路,那么,请,前面带路!” “……”猝不及防,冷侵晴脸不争气地一红,喉咙梗住。 穿越冰瀑意外坠落画面,忽地便闪回脑海…… “穿越冰瀑,九死一生,那一线生,全凭运气!” 紫烟并非危言耸听,进入冰瀑,她走三步回两步,几乎是寸步而行,不敢有丝毫大意,相比攀爬寒翠山冰崖还要小心。因为若一个不小心,不是被头上忽然坠落的比柱子还要粗的冰塔砸死,便是坠入脚下莫名裂开的冰裂缝进地狱! 眼看穿过最后一个冰塔便成功在望,可头上那个冰塔却终是没能撑住最后一刻,骤然砸下,情急之中,她居然冲破天外飞仙第五层,在冰塔距她头顶仅距一根头发丝时飞出。 因冰瀑边缘依然是冰凌一片,下意识地,她飞落于冰凌当中一块暗褐色岩石上。 不可思议的事就这样发生了,那岩石一翻,地下竟然是个窟窿,她不慎坠落下去…… “嗯,领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我领路我就领路?”她昂首向天,脸上红云消散。 以玄阴内息逼退尴尬,简直杀鸡用牛刀!不过,本公主愿意。 “你呀,幸亏到哪儿都会留个印记!” 瞧她如骄傲的公鸡,炎青雨唇瓣微勾,自怀中掏出一根野鸡毛在后脖颈比划,冷侵晴顿悟。 “原来是它!”她惊讶捂嘴,默默自后衣领内抽出一把小羽扇。 总算明白后脖颈阴风之缘故,原来是它在捣鬼! 在金顶,她见野鸡毛实在漂亮,便学戏文里的俏将军,挑了一把捆扎成小扇子插于头上,估计坠落时掉出,除几根洒落地面,余下皆插于后衣领了。 “没有羽毛,本王照样能寻到你!”炎青雨颇为好奇,一根羽毛而已,她为何如此惊讶,莫非在质疑他能力? “那是自然,炎太子威武,炎太子霸气!”她点头如鸡啄米,说两句好话既可遮掩丢人之事又可就坡下驴,何乐而不为? “墓道不能走,那怎么办?” “不急,总有办法,先看看。” 炎青雨将外衣撕成碎布条紧紧缠绕成若根小棍子,举着点燃的布棍,(其实只要他运起赤日神功,他自己就是一个灯泡,还要什么火把?不过运功毕竟要消耗内息,能省则省。)转身返回拱形墓门进入前庭。 前庭呈长方形,左右有耳室。 “先到主墓室去看看。一般来说,盗洞通常直接打在那儿!”炎青雨肯定地说道。 二人沿着后甬道一路往北,前面就是主墓室,炎青雨却忽地在门口停下,神情似乎有异。 “怎……?”她正要大声问话,被他一个噤声动作制止,只得蹑手蹑脚走来,“怎么了?”探头便要往里瞧。 “仔细听!” 炎青雨死死拽住她,示意她将耳朵贴于门口。 “咯吱咯吱……” 似乎有东西在磨牙,又似乎是锯片切割石头的声音。 “莫非有老鼠?黄大仙?嗯,狐狸也是极有可能……” 炎青雨喃喃自语,冷侵晴终究忍不住,趁他凝神思索,探头往里瞧,不瞧还好,一瞧几乎大叫,那黑漆漆的棺材里,一只手竟从里面缓缓伸出。 是一只纤纤玉手,绝对是女人的手,如章鱼般缓缓挤出乌漆墨黑的棺盖缝隙……冷侵晴倒抽一口寒气躲回炎青雨身后。 “红衣女鬼!” 她第一反应是红衣女鬼躲在棺材里! 不过她没尖叫,也没跑,只是手按腰间,暗自运气…… 虽然是鬼魅,她全力使出玄阴魄冰掌一击偷袭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她冰掌早已突破第八层万物成冰高级阶段,可令万物由内而外通体变成冰雕。鬼魅为一缕阴气原本无形,冰掌自然伤不到它,但只要它敢化形她便能灭它!她曾见过沸水泼冰,内心很有把握。 “见鬼了?”炎青雨察觉她异常,警觉地瞅瞅墓室,嗔笑道,“可惜被你吓跑了!” “嗯?” 冷侵晴再次偷看,哪有什么手?乌漆嘛黑的鬼影也没一个。 “红衣女鬼,定是它在作祟!”她咬牙,“我倒要瞧瞧,它究竟想做什么?” “红衣女鬼?”炎青雨眉头极速跳了跳,一摸她额头,“这世上哪儿来的鬼?你太累,眼花了!” “谁眼花了!我方才分明看见一只鬼手伸出棺椁……” “鬼手?”炎青雨眉毛上扬,“可是上面长满白毛?或满是枯骨?” “都不是,就是一只纤纤玉手,漂亮的女人手。你说,好好的人如何会在棺材里?这里可是古墓!”冷侵晴眼皮一翻,“打我进入地宫,一个红衣女鬼就一直跟着我,这手定然是它的……” “真有其事?还穿红衣?”炎青雨面色陡然一转,他若有所思,“瞧得够仔细!嗯,它可有影子?” “未曾注意!”冷侵晴鼓鼓腮帮子,心下暗悔当时只顾着跑未曾多留意细节! “能幻化成与常人无异的鬼都是千年老鬼,”炎青雨心中思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为妙!” 见炎青雨沉吟不语,冷侵晴双眉一立,说道:“与其在此瞎猜,不如撬开那棺材一探究竟!” “莫要冲动!”炎青雨急急按住她放于腰间的手,“听,那声音又来了!” “咯吱、咯吱……” 这次,声音似乎更响了些。 第五十八章 地宫奇遇(二) “此时瓮中捉鳖不好吗?”冷侵晴急得只差大喊了,“你何时变得如此磨叽?等它出来就麻烦了!” “小寒阳,你听我说,”炎青雨缓缓道,“若它真是传说中鬼魅,为何要躲在棺材里故弄悬殊?直接出来要了咱们的命不就结了?” “它,它打不过咱们!”冷侵晴杏眼一亮。 “对,有些鬼魅阴气不足,现形打斗根本不是对手,因此故意布局设下陷阱引诱猎物上钩。” “我知道了!”冷侵晴瞬间醍醐灌顶,“《渺渺志异》里好多这种故事,比如落水鬼因没有替身无法投胎时,便将粼粼波光幻化成金子银子引人溺死;又比如,面翠色,齿巉巉如锯的狞鬼化作美女引诱王生,最后王生被它吃掉心脏。是了,它见我男装打扮,故变做美娇娥诱我救它!” “孺子可教也!”炎青雨赞许地点点头,忽地,他又摇头笑道,“不过你这比方太不恰当,咱们可是既不贪财亦不好色!” “所以咱们不会死!”冷侵晴眼角飞扬,“走,离开此地便是,咱们才不上它的当!” “且慢,这非长久之计,只要我们还在地宫,它便一定会来骚扰我们,也挺烦人!除非它发现这地宫还有比我们更弱的人,鬼类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炎青雨眉头紧蹙冥思苦想,“得想个完全之策!” “那干脆赌一把,你我功法一热一冷,若联手必定一加一大于二!不如你先将那棺材烤成火炉或直接化为灰烬,它无处遁形时我再用冰掌将它冻成冰渣,找个瓶子给它封起来……” “你懂符咒?”炎青雨眉角一掀,“不懂道行仙法,一个普通瓶子如何能封得住鬼魅?” “不懂!”冷侵晴摇头,方才在玄魂梯上一通胡念开了天眼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此刻炎青雨在她自然不敢班门弄斧,毕竟,他是空灵道长爱徒,想来定有些道法傍身。 “我又没有什么知名道长为师,这画符念咒自然靠你了!”她凤眼一瞟,鼓鼓腮帮子,心下筹谋,看来指望突破玄阴魄冰掌第九层直接跻身仙界来不及,不行,回去得找个道长开灵,这修仙得尽快提上日程! “唉……我师傅空灵道长道行高深莫测,可惜我一直不信鬼魅之说,从未认真学过!” 却听炎青雨一声长叹,语气颇为后悔,“如今方知技多不压身,深以为憾呐!此次回去定找师傅讨教去……” “你啰里啰嗦一大堆,最终还是无法子?”冷侵晴眉头拧起。 “也不是……”炎青雨 “……”冷侵晴 炎青雨沉默半晌不语,冷侵青只管凝神盯着他。 “咳咳,这棺材应是它老巢,阴气重,可增强它鬼气,的确留它不得!” “所以,请!”冷侵晴让开位子抬手示意他动手。 “大名鼎鼎的永昌公主都已按捺不住了,你说那鬼魅,此刻是否正急不可耐?” 炎青雨唇瓣微勾,眼睛瞪得溜圆,故作激动地打量着冷侵晴。 “……”冷侵晴鼻头一皱,擂起拳头便朝他胸前砸去。 “小心小心,莫把我最心爱的宝贝砸坏了!”炎青雨闪身避让,自胸口掏出小金人细细端详着,嘻嘻笑道,“我那玉佩你可还戴于身上?” “出门匆匆,忘了!”冷侵晴耸耸肩。 “那是我师傅给我的宝物,护身符,戴在胸口任何鬼魅都近不了身!你得随身佩戴,不能摘下。”炎青雨面色紧张。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炎青雨眉头拧起,唱起了快板,“飞虎染瘟疫,而你却没事,全凭它护身呀,你怎能将它扔?过河便拆桥,委实伤人心!” “好听,还挺押韵呢,有才华!”冷侵晴鼓掌叫好,自胸口摸出玉佩一晃,“这是什么?不说笑了,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赶紧干正事!” “哦哦哦,原来是在开玩笑,吓死宝宝了!”炎青雨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眉梢眼角都是偷笑。 与炎鸿雨的外表一看滑头其实内里老实相反,炎青雨外表老实骨子里最滑头!此刻,冷侵晴终于摸清兄弟俩异同。 “干正事,干正事!”见她又要恼,炎青雨蓦地面色肃穆,说道,“咱俩没法术,可玉佩有灵性,你咬破中指将血涂抹上面,一会儿我撬棺材,鬼魅出来抓我时,你将玉佩贴它额头。” “我来引鬼魅,你来贴玉佩!”冷侵晴不依。 “不行,若不依我,那就算了!”炎青雨口气坚决。 九天软剑虽然薄如发丝韧如磐石,毕竟有形,只怕一伸进棺材就被鬼魅发现,不比承影剑剑身无形看不见! 冷侵晴明白原委不再争执,两人悄悄摸近棺材,一左一右在两旁蹲下,冷侵晴左手扣玉佩,右手握匕首,目不转睛盯着棺材只待鬼魅出现…… “咯吱,吱吱”,棺材抖动更剧烈了。炎青雨摸出承影剑正要塞进棺盖,就在此时,棺材忽地静止不动,棺盖又闭得严丝合缝。 “莫非鬼魅发现有异?” 两人隔着棺材却是心有灵犀,竟同时屏住呼吸,暗暗加大手下内力。 就在此时,“咯—吱”,棺盖又启开了一条缝,那只手又伸出来了…… 电光火石间,炎青雨手握剑柄,一把将剑塞入缝隙,用力一掀,“砰,嘭!”盖板飞落,一个紫色影子自棺中飞射而出。 贴玉佩,刺心窝! 冷侵晴动作快如闪电,出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啊!”凄厉绝望的哀鸣在耳旁响起,声音是那么熟悉! “紫烟!” 冷侵晴大惊,那个女鬼竟然是紫烟,但匕首已扎进她心窝正以雷霆之力电光之速往前冲!她停不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尽内息,将前冲之力转化为冰寒之魄将匕首顷刻化为渣籽,但如此一来,她经脉必损! “顾不得了!”她咬牙全力后撤,手上内息乃至全身内息急往膻中穴汇聚。 “不要!” 万分危急时刻,炎青雨全身赤红,几乎同时,冷侵晴手中匕首光芒一闪,顿成虚无! “紫烟,怎么是你?伤到没有?”冷侵晴一把抱住紫烟,急切地按住她心口,想要查看伤势。 “快逃!冷青快逃!”紫烟圆圆的眼睛满是惊恐,胡乱抓起她手就往外跑。 “嗷——” 一声怪叫由远及近钻进墓室,声源似乎来自棺材底下。“紫烟,究竟怎么回事?棺材里可有鬼魅?”冷侵晴心下生疑不肯离去。 这叫声充满能量,威力之大怕是与炎青雨狮吼功不分伯仲,鬼魅乃虚无飘渺之阴气,如何能有如此能量?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冷青,一会儿我再……”紫烟又急又怕声嘶力竭时,“嗷!”又是一声怪叫响起,冷侵晴只觉心神一震,急调动内息护住心脉,同时不忘将右手抵住紫烟后心窝。 只见墙壁颤了一颤,伴随腥臭扑鼻,一个怪物自棺材里跳出,顺手在地下一捞,举起棺材扔向墓门的同时纵身向她们扑去,炎青雨红光射向棺材便不能救她俩,救她俩便不能击毁棺材。 他不假思索,自然先救她俩再说,眼见红光闪现,冷侵晴与紫烟瞬移一旁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棺材深深嵌入墙中将墓门堵死。 原来放置棺材的部位空了出来,一个地道口赫然显现。 “嗷呜!” 此刻怪物见一招扑空,气得哇哇大叫,头发直冒绿色的火焰,它鼓起两只斗大的青蛙眼,张开血盆大嘴扑向炎青雨…… 在冷侵晴心里,有形的怪再恐怖也不及无形的鬼瘆人! 这怪物面部扁平,像是被重物狠狠砸压过,眼眶深陷鼻孔朝天,牙齿森森奇丑无比,虽说身高足有八丈,膀圆腰粗,浑身蓝绿色如传说中的夜叉,然,终是看得见的活物。 但凡看得见,便定能寻到它弱点! 眼看炎青雨承影剑出,手腕翻飞,招招划过怪物身上,可是怪物皮厚如金刚,承影剑砍在它身不过冒火星而已,剑气竟丝毫伤不到它。 “我来帮你!” 她大喝一声,一飞冲天飞在半空,身子极速旋转猛然将软剑钩住怪物脖子,她早瞧出来了,那怪物浑身似金刚铸就,可喉管脆弱。 “不要杀它!”紫烟蓦地尖叫。 “你说什么?” 冷侵晴瞪着紫烟,一愣怔,软剑被怪物手掌拽住用力一扯,顿时她如断线风筝摔落,斜刺里,炎青雨龙腾虎跃,剑刺怪物眼睛的同时接住冷侵晴。 怪物双眼受伤,暴怒无比,嗷嗷怪叫,嘴中喷出滚滚黑雾…… “小心!”紫烟急叫,“黑雾邪门得很!” “躲进地道!”冷侵晴甩出一把枣核钉拽起紫烟飞向地洞。 枣核钉如密集的羽箭飞入怪物口中,“咔嚓”,怪物却满口嚼碎将它们吐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地宫奇遇(三) 立时黑雾裹挟着胶状的碎屑如一条乌龙朝地洞钻来,冷侵晴手腕翻飞,冰掌连发,黑雾凝作的乌龙自地洞口开始一节节咔擦咔擦化作元宵夜里的银色烟花。怪物气极败坏,“嗷”的一声,张大血盆大口对着地洞狂喷,顿时黑雾夹杂黑色的粘液密不透风源源不断喷射而来…… 人家是怪,满身能量无穷,我乃一凡人,吃五谷杂粮,内息岂能与它相比,不能速战解决,那便走为上计! “师兄,下来!” 冷侵晴踩在半截石阶上用尽全力使出“冰封万物”回身欲走,眼角余光忽瞥炎青雨还未进地道,急得大叫,“勿要恋战,走!” “你们先走,我随后即到!” 炎青雨沉声应道,一边将承影剑舞得似风车般挡住黑雾黑液,一边慢慢靠近地洞口。忽地,他大喝一声,“躲开!”纵身跃进地洞,与此同时,反手一招移山填海,剑尖挑起棺材将地道口牢牢封住。 “没事了。”冷侵晴紧紧搂住紫烟肩膀安抚,“对了,适才你为何说不要杀那怪物?” “它是……” 她话未说完,中见冷侵晴忽地面色一变,左脚后撤身子急速左转,揽住紫烟肩头的左手顺势将她推开,右肩用力向前一顶送出右臂,顿时右手玄阴魂冰掌如离弦之箭向头顶劈去,与此同时,剑光一闪,一道金芒贯穿棺材,银辉金芒同时夹击下,棺材遽然粉碎。巨大的爆裂声里,只听“嘭”的一声,那怪物重重倒地,炎青雨承影剑准确无误地穿透棺材刺入它咽喉。 “大爹!它是我大爹!我大爹!”紫烟撕心裂肺,泪水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滚落。 他大爹!他怎不在玉石山慧聪陵墓?莫非桃域双鼠此行目的实则在此?这个千年古墓倒是从未听说过,他们又是从何得知?金顶上,莫非紫烟在撒谎? 冷侵晴与炎青雨面面相觑! “你……”紫烟喉头哽咽,瞪着炎青雨一时说不出话来,空气陡然沉寂! “为什么?老天爷,我可是吉星,我分明已赶到大爹身旁!大爹……” 紫烟猛地哭出声,咆哮着冲出地洞,冷侵晴不假思索急追,两人回到墓室中,一霎时,地上一幕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儿有怪物?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分明是一个半裸身体的胖子,胸脯丰硕,脸圆口阔,不过,一双浓眉却带七分清秀,紧闭的双眼犹如下弦月,显然打开是一双大眼睛。 不对,这身穿男装的胖子怎么看怎么像女人? 颈项光滑干净,没有喉结! 冷侵晴目光回到胖子喉间,再次审视,再次确定。炎青雨剑术已登化境,喉间除却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点再无一丝污血,是以拉下他衣领,有无喉节,分外清晰。 “放开我大爹!” 紫烟如暴怒的小猫扑上前一把推开冷侵晴,探探胖子鼻息,跌坐地上崩溃大哭,“大爹!都是紫烟的错,紫烟若死在牢里,他们就不会跟来,你就不会死!” “……”大爹是个女人!女人!竟不是桃域双鼠?抑或,桃域双鼠原本就是女人? 结果与预设大相径庭,冷侵晴一时怔住,脑子里一团乱麻。 “紫烟姑娘,究竟怎么回事?”炎青雨跳出地洞欲上前探询。 “怎么回事?就是你杀了我大爹!” 她腾地蹿起,抽出柳叶尖刀红着眼睛向他拼命,“都说了不要杀他你却非要杀他!我要你偿命!” “紫烟!紫烟!!” 冷侵晴如梦方醒急抱住她,“方才那情形你也看到了,师兄不出手,我就死定了!” 冷侵晴将“我”字咬得特别重,她深知紫烟是极重感情之人,生死面前情愿自己去死也要把机会让给她在意的人。在她心底能与她大爹分量相持的,她揣测除去她二爹唯有她“冷青”了。 “他既是你大爹,想来必不伤你,我师兄艺高于我,也应无碍,余下便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瞧紫烟若有所思,冷侵晴继续说道。 果然,紫烟蓦然一呆,柳叶尖刀当啷掉地。若要冷青死换她大爹活,那也是她极不愿意看到的! …… 气氛顿时凝滞,片刻,紫烟忽地拾起尖刀往心窝里捅,电光火石间,炎青雨手起掌落,尖刀金光一闪即刻成灰。 “如果非要死一人你才安生,那我给你大爹偿命好了!” 冷侵晴大叫一声,软剑已缠上脖子,“不要!”紫烟疯了般扑来,口中喃喃道,“算了,算了!” “紫烟……紫烟……” 冷侵晴没再说话,只是有节奏地轻唤她名字摩挲着她颤栗的后背。 有时候,感同身受是对哀者最大的安慰! 大约一盏茶时分,紫烟终于冷静下来,她仰起红肿的小脸,惴惴不安地说道:“冷青,你们可以去救我二爹吗?我二爹人很好的,他不是怪物!” “你放心,你二爹就是我二爹,他有难,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冷侵晴急忙应承,回头对炎青雨一招手,“师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帮着紫烟把她大爹掩埋了,一起去玉石山救她二爹,可好?” “不用劳烦你们跑这么远,我刚从玉石山过来,不见二爹,我猜,他就在此墓中。”紫烟急忙摆手。 “你自玉石山过来!”冷侵晴明眸一闪,“你是说,这地道下通玉石山?” “正是。”紫烟点点头,“我也是才弄明白。” “紫烟,你可信我?”冷侵晴目光咄咄逼人。 “信!”紫烟忙不迭点头,小鹿般晶莹的眼眸不见一丝狐疑。 “那你便告诉我所有秘密!譬如你大爹为何会变作怪物?你两位爹爹姓甚名谁?可否都是女子?聪明如你,当晓得,” 冷侵晴顿了一顿,语气更为诚恳,“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你大爹好好的一个人如何会变怪物?定是着了仇家的道!我们当下顶顶要紧的是知晓你两位爹爹身份,从而顺藤摸瓜揪出仇家,再打探出那些仇家又各自擅长什么手段,惯用什么手法……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紫烟忍不住打断冷侵晴长篇大论,幽幽说道,“我大爹变作怪物,实在怪不得别人……算了,说来话长,日后再说,眼下还是找二爹要紧!二爹绝顶聪明,从未吃亏过,他是不会上当变作怪物的!” “那便极好!”见她不愿多说,冷侵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眼眸一转,“紫烟,你二爹可也是女子?” “我说不是,你可信?”这次,紫烟小鹿眼染上三分狡黠,“冷青,不要再耽搁了,我们走!找到二爹你自然知晓。” 她话音刚落已窜出墓室…… “等等!” 在甬道截住她,冷侵晴指着幽长漆黑的甬道语重心长说道,“这地宫怎么说也有上千年,地形复杂,有回廊、前庭、左右耳室……得规划一下路线有序寻找,否则极易迷路或漏找!” “我们索性沿着后甬道一路走到底,由内向外自左及右细细搜寻。”黑暗中一个影子闪出,是炎青雨尾随而至。 …… 约一炷香时辰过后,后墓室,火光透亮,墓室满地陶罐碎片一地狼藉,但奇怪的是西南角一个耸肩塌腰撅臀,右臂夹着腰鼓,左手握着鼓槌,造型滑稽有趣的陶人,头却没了! “师弟,还它头来,人家正在说唱又没惹你,你无故砍它做甚!” 炎青雨高举火把,照着无头陶人对冷侵晴唇瓣勾起。 “哪个与你嬉皮笑脸?正经找二爹去!冷侵晴心下一惊,丢给他一个白眼。 “陶人颈上断痕簇新,应是刚折断不久,而地上却无人头碎片,莫非,莫非此头金子铸就?”炎青雨故作恍然大悟,“紫烟,你二爹盗了此头去也!” “满嘴胡说!这分明就是个说唱俑,再寻常不过的泥人,我二爹何许人,怎会不知?” 紫烟圆眼一瞪,扭头奔向门外,“嘭!”正巧与暗暗回头偷瞅陶人的冷侵晴撞个满怀,一本册子自冷侵晴胸前滑落。 “《飞仙》!”她面色大变,盯着冷侵晴抢在手中的册子,失口喊道,“这是我二爹的册子!你,你究竟何人?莫非你们杀了他?” 她踉跄着连退三步,指着冷侵晴与炎青雨,目光陡然变得陌生无比,有怀疑,更有愤怒! “没有没有!”冷侵晴语无伦次,摇头摆手不迭,“我发誓,我没杀你二爹,我见都没见过他!这册子是我捡的,紫烟,这是我在地宫里捡的,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这册子是朱彦箴祖传轻功秘籍《飞仙》全本,共有十章,作为殉葬品此刻应在朱彦箴陵墓。 这册子分明就是我阿公的,如何变成你二爹的了? 冷侵晴心知此事蹊跷,但眼下情形显然稳住紫烟情绪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六十章 地宫奇遇(四) “紫烟,我感情上信你,但,”冷侵晴故意凤眼一扫炎青雨,显得有几分为难地说道,“毕竟空口白牙难以令人信服,你说秘笈是你二爹的,可有凭据?” “这书皮是我用锦帛亲手包边,上头这朵白玫瑰还是我亲手刺绣,”紫烟扬起册子自信满满,“二爹说,她最喜白玫瑰,白色一尘不染可任竟涂抹,如同命运,不管何时,她都可随心所欲由她掌控。玫瑰如同肉身,好看却有刺,不管何时,都能助她笑傲江湖!” “我也能说出一堆喜欢白玫瑰的理由,因此,你可相信这册子原是我的?”冷侵晴凤眼如一弯月牙。 《飞仙》整本册子皆为特制锦缎绘制而成,这种特制工艺早已失传。故每页锦缎表面孔雀纹与背面祥云纹是现成防伪标志,造假不成,它就是阿公祖传轻功秘籍! 冷侵晴见紫烟不懂其中奥秘,唯以封面论真假,啼笑皆非,便有意与她抬杠。 “我绣玫瑰花曾不小心扎破手指,虽及时擦除血迹,但仍染有痕迹,你且仔细看那花蕊,可有一点暗褐色?”紫烟唇瓣紧闭,神情格外神圣。 冷侵晴与她相处这两日,从示见过她如此冰冷不可侵犯的样子,她不想争执再继续,将册子递过去,大方说道:“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既是你二爹的,你收好,可别再掉了,若旁人拾去,定不还你!” 既然紫烟不明其中原委,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 “冷青,又欠你一份人情,这人情,我怕是还不清了!唉……”她蹙眉长叹一声,缓缓问道,“这册子在哪儿拣的?不如咱们先上那儿瞧瞧去,没准二爹正在那里寻它呢!” “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自冰瀑上摔下昏头昏脑,”冷侵晴鼻子又皱起来,“稀里糊涂进入墓室,真不知是哪间?” “就在前墓室。”炎青雨十指掐了掐,胸有成竹,“若不信,请紫烟姑娘验证一番。” “墓室通常坐北朝南,冷青踏空应是踩在了盗洞上,因此那盗洞在此墓南面即前甬道……”紫烟缓缓推算着。 “我师弟跌入前甬道,被壁画吸引进入前墓室,在前墓室受惊顺着后甬道来到后墓室,这一地狼藉便是……” 他话音戛然而止,冷侵晴在墓室喊打喊杀,疯狂战鬼有如疯癫一幕,仿佛正出现眼前。他忍俊不禁,灼灼目光投向冷侵晴,内涵无限。 冷侵晴自然明白这其中意味,习惯性地鼓鼓腮帮将无知佯装到底。 “我师弟在后墓室一通乱砍后,顺着右回廊跑入前庭欲走墓道出去,被我拦截,后面的,”炎青雨一瞧紫烟,“你都知道了。” “听起来没毛病,如同你亲眼所见,可真实情景谁知道呢?我自己都稀里糊涂,没法验证!” 冷侵晴心中赞同炎青雨推测,却死鸭子嘴硬。 “去前甬道看看不就清楚了!”紫烟却兴奋起来。 三人沿着后甬道穿过前墓室来到前甬道,果然,前甬道靠近右耳室的顶棚上一个小洞豁然出现。 三人精神一振,相互一点头分作三队同时进入左、右耳室与前墓室。 冷侵晴去的是右耳室,右耳室约三方大小,方形弧顶,室顶及四周皆绘有壁画,室内散落着一面铜镜两三个彩罐及一个青釉瓷器灯,北面依墙面搭了两个置物架,空空…… “二爹也不在左耳室。” 她正心下琢磨,紫烟垂头丧气走进来,冷侵晴在墓室搜寻一圈,思路已然清晰,她安慰着紫烟:“你瞧那架子空空,想必你二爹在此收获颇丰,见甬道上有个洞,便抄近道出去了,此刻,没准在回家的路上……” “不,我二爹绝不会丢下我大爹不管,他……” “红衣女鬼!啊……” 紫烟话未说完,一声凄厉的惊呼自对面左耳室传出, “你终于来了,本公主要将你冻成渣渣!”冷侵晴恨得咬牙,周身热血沸腾急扑左耳室,嘴里喊道,“师兄莫怕!我来助你!” 她一个飞花逐月来到左耳室,环视四周,但见此室景况甚为凄凉,除去满地散骨及铁刀一把,再无其它!鬼影不见人影更无…… “师兄!”她心中一紧,正担心炎青雨出事,“嘿嘿!”却听他嘻笑声自前墓室传来,“小寒阳,你定是在此拾到册子,快快过来!” “好你个炎青雨,胆敢戏弄我!”冷侵晴气往上涌,银牙一咬心下暗道,“这帐暂且先记下,待本公主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前墓室门口,炎青雨早已迎了出来,神秘地指着墓室东北角示意她过去 东北角空落落,无非琉璃青砖饰墙角,瞧上去与其它角落并无特别处,她狐疑地走去,忽听炎青雨在后面大喝一声,“女鬼!” 她猛回头,蓦然间那红衣女人撞入眼帘。 “噗!” 不假思索,她手臂银芒闪动,一掌“万物成冰”早已劈去,顿时银辉自她掌中喷射而出,快如流星,状如星雨,迷茫如雾! “你看仔细了!哈哈哈……” 一道红光迎面而来,散作漫天霓虹融入银网,银与红两色光辉水乳交融顷刻都消失无踪,唯见炎青雨笑弯了腰。 他背后,即墓室西南墙壁上,一位红衣女子偎依在半虚半掩的大门后,正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着什么?不过,那是刻于壁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一幅壁画,工匠技艺堪称一绝,那画中女子无论体态神情与真人无异! “你……”原来是虚惊一场!冷侵晴瞬间脸通红。 “怨不得冷青兄弟看走眼!这大夜里,又是这阴森可怖的鬼地方,蓦地闪出这么一幅画,任谁都不会不往歪处想!” 随后跟进的紫烟骤然明白炎青雨未尽话语之意,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只怕我二爹也是在此被它吓跑,虽然他精明过人,毕竟未曾修仙,难免怕鬼怕神!” “有理,怕是二爹在此受惊不敢走前甬道,便直奔后甬道或顺着回廊去了前庭……”,冷侵晴眼眸一亮,“紫烟,二爹究竟奔向哪儿,你应心底有数是?毕竟,你们先前在一起……你不肯说,我理解。不过万一,二爹有危险,你这优柔寡断可要害了他!” “红衣女鬼已水落石出,我看呀,这墓室断无旁人了。”炎青雨咳了一声,说道,“二爹暂时应无危险,不如让紫烟考虑一下,我们赶紧回去先把大爹葬了。” “时间就是生命,万一二爹遇险……我看还是我去寻二爹,师兄你陪紫烟去……” “不行!” 炎青雨斩钉截铁,他完全明白冷侵晴此刻打的小算盘。 大爹二爹身份未明,况且二人都已不在,她心急如焚,既然地道直通慧聪墓室,她定然是打定主义自己个儿先下地道去取雪莲! “瓜田李下理当避嫌!这孤男寡女,又是深夜,必须三人行方万无一失!” 炎青雨这理由无可辩驳,眼见紫烟清澈的小鹿眼灰暗,冷侵晴只好作罢。 三人再次折回后墓室,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大爹尸体如空气蒸发不知所踪! 当然不是闹鬼! 三人仔细搜寻着墓室,尤其是冷侵晴一直盯着地洞口出神。 “紫烟,莫非你二爹悄悄回来带走了你大爹?” “唉,莫非他们还惦记着那个楠木匣子?”紫烟忽地脸色煞白,“不好,二爹怕是也要出事,快,快下地洞!” 第六十一章 地下乾坤 跳下地洞,冷侵晴倒抽口寒气,脚下两尺见宽的石阶外竟是万丈深渊! 深渊四周峭壁合围若桶,此刻她正处于壁上人为掏出的石阶上,放眼看,这样顺着峭壁凿出的石阶很多,依峭壁山形延伸而下。 三人沿着石阶往前行,炎青雨高举右掌在前冷侵晴轻垂左掌在后,一红一银两个光源犹如日月同辉将地下世界映照得透亮无比,也险峻无比。 什么人会在隐密的后墓室修建一条如此奇特而险峻的地道?这地道显然是有人借天然山洞略加修葺而成。 冷侵晴正暗自默神,忽听紫烟高声喊道,“炎大哥,救人如救火,如此龟速,待赶到慧聪墓只怕二爹已变怪物!此路我熟,不如我先行,你陪冷青慢慢前来接应即可。” 她心急如焚,既担心二爹出事又恐催促冷侵晴赶路出意外。这石阶如一个大海螺弯弯曲曲盘旋而下,里侧傍山崖外侧临深涧,阶上青苔漫漫,行走其上稍不留神,被突兀伸出的山岩撞破头倒是小事,倘若脚下一滑坠落足有二三十丈之深的山涧不粉身也得碎骨! “我自打学走路起阿公便教我修习轻功,如今《飞仙》不敢说有大成,但比起你们两人自是不在话下。还是我先行一步,紫烟,你随我师兄慢慢前来接应。” 此刻慧聪墓室究竟是何景况?金盏血莲是否完好无恙? 冷侵晴内心同样焦虑无比,听闻此言岂能甘于落后?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二人为何非要做独行侠?凸显自己厉害?还是说,我是累赘?”炎青雨眼睛一翻,面带五分讥诮五分玩笑,咳了一咳对紫烟正色道,“古墓再无旁人,你大爹是如何变作怪物,你还不说来?不想你二爹出事,莫非想冷青兄弟步你大爹后尘?你怕是想验证,若冷青兄弟遭遇你大爹同等境况时,是否也将变作怪物?” “你!”紫烟气得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下去,眼看半个身子歪在山涧,冷侵晴急步如飞一把抓住。 “师兄再满嘴嚼蛆莫怪我打落你满口大白牙,叫你找不到媳妇儿!”她指着炎青雨鼻子恶狠狠说道。 “不说了!”炎青雨急急摇头,余光却暗瞟一眼紫烟,嘴角一抽, “有些人良心就不会痛!莫非是没有心……” “炎青雨!”冷侵晴陡然一声大吼,抬脚拦住炎青雨一副与他干架模式。 她也闹不清这次为啥心里堵得慌,按理她与炎青雨只是在做戏,不应耳热胸闷心烦躁! “冷青!”就在此时,紫烟一个箭步钻入两人中间,袖子轻轻为她拭去额上细密汗珠,垂头低语,“炎大哥骂得对,我命都是你给的,不应瞒你!我说,我全说予你听……” “不必勉强,算了,紫烟!”冷侵晴只觉心底微微地疼! “这就对喽!”炎青雨却乐不可支,纵身一跃已在千尺外,“莫要停,边走边说!” “我大爹二爹绰号桃域双鼠,大爹飞天鼠,原名武二娘,一身轻功无人能敌,一双铁拳纵横江湖鬼见愁,二爹神算鼠瓜年华,虽武技不如大爹,但占卜算卦风水机关……各种谋略手段当真多如瓜瓜世界里各瓜瓜,千奇百态丰富多彩,且样样烂熟,当真名副其实瓜样年华!” 桃域双鼠竟是雌雄一对夫妻!难怪官府多次抓捕这对盗贼始终无果…… 听到这里,冷侵晴心中咂舌,暗道,“任你一人前面,此次我定将你抓住!” “大约五六日前,天还未亮,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鸽子,冲着二爹叽叽咕咕直叫。”紫烟瞧瞧山涧,加快语速,“二爹取下它脚环上信筒眉开眼笑,说‘正愁礼物没着落,哈哈,二娘,大买卖来啰!’” “瞧二爹乐得小蝌蚪眼尾巴直往上翘,我心中一动,便连连夸赞两位爹爹做大买卖的样子一定神气,央求他们带我去开开眼。以前我每次求,他们都不许,说我是他们的吉星,可不能有闪失。这次我正忐忑,没想到二爹眯着一线天似的缝隙眼,许诺此次出门必带我随行。” 紫烟说到此,眼眶忽地红了,“二爹以从未有过的语气与我说话,他说大爹跟着他奔波劳累多年,沾阴气折阳寿,眼看天上呼啦啦掉个百毒不禁滋阳消阴的大宝物下来,他可得捡来送大爹……” “你两位爹爹倒是伉俪情深!”闷头赶路的炎青雨不禁脱口夸道。 “情深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唉……”紫烟一声长叹,“正因我二爹忧心大爹安危,一向心细如发谨慎沉稳的他才一时中了机关暗算……” 白日里她与炎青雨告别匆匆赶往丽山慧聪墓,发现神算鼠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围着案上楠木匣子兜圈子,一见她到来喜出望外。 “烟宝,你可来了!你大爹久去不归,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快要疯了!”神算鼠跳脚雀跃如孩童。 “快快快!你在此看好楠木匣子里凤凰胆,我寻你大爹去!切记,看住凤凰胆不许离开,若有人抢夺……”他笑脸陡然戾气密布,短粗眉蓦地如横在额间两把大砍刀,面上杀气腾腾。 “这是你大爹交待的事儿,可马虎不得!”他左手轻捻唇角鼠须,右手快速摸了一摸楠木小匣子。 “……” 不知不觉,紫烟话语越来越密,冷侵晴脚下石阶却越走越窄,及至后来不过是石壁上一个浅窝窝仅可勉强立足而已。 紫烟说,飞天鼠发现墙后有密道,前去探宝久久未归,神算鼠担心她一向鲁莽,匆匆前去寻找,可就在他离开时忽地自手腕喷溅出一股黑烟,黑烟如雾如网瞬间将他吞噬,惨叫声中他满地打滚,随后便成了怪物…… 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竟可瞬间令人变作怪物?鬼面人,还有阿公墓中活死人是否与此黑烟有关? 黑烟又是如何引发?紫烟亲眼见到神算鼠并未搬动楠木匣子,并未启动机关? 旧问题未解,新问题接踵而至,冷侵晴眉头一皱。 “小寒阳,有时路越走越窄,是因它即将到达终点!你看金字塔越往上走越尖细!” 炎青雨虽说走在前头,眸光却从未离开过她,任她外表从容,他依然捕捉到了她内心波动。 他赤日神功略施一成,隔空轻轻一握她右手,轻展歌喉:“大路朝天兮,又宽又平人人喜,噫!翻不了高山过不了大河,岂合我心意?云梯朝天兮,又窄又陡人人忌,噫!上得了青天下得了深渊,正合我心意!” 悠扬的吟诵因回音而愈加绵长,因寂静而愈显朝气!冷侵晴右掌暖流包裹心内暖意融融,炎青雨歌声传来,心下更觉热血沸腾,便在此时眼前忽地一亮,崖壁浅窝窝竟消失不见,她这才发现眨眼功夫已达涧底。 涧底无水,卵石累累,状如钥匙。自匙柄,或钻或爬或行,过细长的匙干是他们接下来行程。 “没准慧聪法师关门弟子,乃当年修建古墓有幸逃生的工匠后人。” 炎青雨没头没脑咕噜一句率先匍匐进去,继而紫烟继而冷侵晴,三人鱼贯而入…… 里面涧宽约两三尺,涧壁碎石夹杂泥土,涧底偶有浅水大抵碎石遍布,顶上时而空旷高远,时而逼仄岩石交错,光柱所到之处,流光溢彩斑驳陆离何其美在! 不过,三人各有心事无暇欣赏,只顾低头呼呼赶路,约一个时辰之后,抵达涧的尽头,进人形通道口,左拐入前行十来步,一堵青砖墙忽地横亘面前。 “到了!”紫烟颤声轻呼。 青砖墙约五尺宽六尽高,平整光洁横插山岩之中,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一看便知是外来户! “左推即可,我二爹已解锁。”见炎青雨轻轻扣击砖墙打探,紫烟提示道。 “咯嘎,呷噶……” 砖墙缓缓缩进山崖里,金光如水倾泻而出,闪闪金光中,一座金身佛像背对着他们徐徐映入眼帘。 冷侵晴疾步转至佛像正面,果然是慧聪法师金身,长耳垂肩,慈眉善目,端坐毫无随葬品的水晶棺内,一副悲天悯人之态。 冷侵晴双掌合十跪拜后,方才睁眼打量墓室,墓室很小呈四方形,青砖砌就,整个室内如雪洞般干净,除去东面大理石案桌上摆着的一只金丝楠木匣子和一箱子经书别无它物。 “二爹!二爹!” 紫烟焦急呼唤,面色寡白,眼角泪隐忍不落,在墓室焦灼踱步。三圈后,她怔怔地,目光在楠木匣子上停留片刻,忽地一把推开南面两扇石门,跑入隧道不见…… 第六十二章 无心伤你 长白山南面临近山脚处一个山坡上,突兀地冒出一座尖耸入云,状如一叶风帆的石头山,名玉石山。 山顶尖如宝塔,佛光弥漫,北面寸草不生,南面藤蔓峥峥。日照时,北面白雾袅袅恰似玉生烟,南面青翠滴滴有如水墨丹青,一个字“美”! 不过,玉石山的美只可赏不能夺!你若攀爬,不是被北面时而滚烫时而冰冷的岩石烤干或冻成渣,就是被南面的食人藤腐化成汁,故玉石山还有一个诨号“遇尸山”。 大概正因玉石山具有这恐怖至极的特性,慧聪法师关门弟子才将慧聪陵墓选址于此。 紫烟奔向的隧道尽头是向上的十九级台阶,登上最后一个台阶,又是两扇石门。 推开石门,便是一个岩洞,半圆形的洞口宽约丈许,高六尺,密密麻麻的食人藤,犹如门帘将洞口遮掩得严严实实! 食人藤藤蔓拇指粗,花叶剧毒,藤身长满倒刺,专缠活物,及至吸干活物精血方休。 紫烟伸手欲握藤蔓,却见藤蔓银光一闪,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波动自藤蔓上弹射而出,那股劲力霸道地将她整个身子凌空吹起推回隧道。 “紫烟!” 她脚未着地,伴随一声关切焦急的疾呼在耳旁响起,腰上一暖,她被冷侵晴紧紧抱住,“不能碰藤蔓!” “不能碰藤蔓?”紫烟抬手拂去额前两根碎发,小鹿眼调皮一眨,“那你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 冷侵晴无言以对。陵墓位置图并无冰瀑盗洞,若非意外,她也得自此洞而入。正因如此,她才姜太公钓鱼,引桃域双鼠前来盗墓,欲借他们开路。紫烟既为他们养女自然知晓如何躲避食人藤蔓! “俗话说,关心则乱。我师弟一心扑在你身上,危急关头怎会多想?” 炎青雨慢悠悠踱步而来,望着紫烟挠挠头,满脸求学若渴状,“我自恃有一身本事,食人藤能奈我何?但若要似你这般食人藤中过,片叶不沾身怕是做不到!还望紫烟姑娘能不吝赐教……” “再食人也无非是根藤,与草木无本质区别!”紫烟惦记二爹,无心在此多加纠缠,她豪爽说道,扬手便朝洞口抛洒一把紫粉,顿时,沾上紫粉的藤条抽搐颤抖,发出“吱吱、嘤嘤”的啼哭,直到紫粉抖落干净才回复先前生气。 “除草剂!”地球人记忆让炎青雨顿悟,这几个字他险些脱口而出。 “这是我二爹配置的药剂,专门对付野外杂草,寻常杂草若是沾上星点必死无疑,倘若撒上几把在地里那是寸草不生!它虽不能杀死食人藤,但足以自保。利用得当,还可将它当作工具,比如梯子使用。” 紫烟顿了顿,指着洞口,“你们看那藤蔓隔三差五便蠕动颤抖,再侧耳细听,可否有吱吱嘤嘤啼哭声?我猜,我二爹定在攀爬藤梯。冷青,你放开我,我要随二爹回家了……” 楠木匣子还在,方才细瞧过并未打开,看来桃域双鼠行径虽是可恶,对爱人却是忠心无二,在双鼠眼里,终究还是爱人最珍贵! 冷侵晴心中慨叹,随紫烟来到洞口,伸出涂抹紫粉的双手,轻轻撩开藤蔓趴下,探出半个身子仔细往下瞧。 但见一个黑衣人背上紧缚一人倒挂崖壁正借助藤蔓往下滑。他先是用双脚故意去勾引藤蔓,待藤蔓将他包裹住,便撒出大把紫粉,藤蔓遇粉则松他自然坠落,坠落时他双手快速插进袖兜,狠狠抓握两把紫粉的同时双脚再次去勾藤蔓…… 就这样,藤蔓如网一收一张,他借此一停一落往下滑,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时,意外发生了,就在藤蔓再次缠绕他双脚时,他插在兜里的双手顿了一下,就这一瞬间,其它的藤蔓迅速向他缠绕过来,顷刻之间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二爹!”紫烟顿时便要往下冲,“二爹没紫粉了,我要给二爹送紫粉去!” “我去!”炎青雨双目一凝,一抓一扔将她扔给冷侵晴,轻声道,“看住她,我去捞那人上来!” 不等冷侵晴回应,他周身赤红如一道光飞出洞外……唯恐刺激到紫烟,冷侵晴搂住紫烟不敢到洞口去,也不知炎青雨与食人藤如何相斗,约一盏茶功夫,只听他在底下大喊:“此人深中剧毒,你们上墓室找解药去,我即刻上来!” …… 慧聪墓室。 冷侵晴翻看着躺在大理石案桌上黑衣人的眼睛,连声叹气:“虽说他已服过百毒散自救,但身上剧毒毒性太烈,且方才用功太甚,现毒已遍布全身,怕是没救了!” 案桌上黑衣人身材清瘦,着一声夜行衣,瓜子脸,短粗眉,翻着一双蝌蚪眼,瞳孔如针,面黑如铁,嘟嘟唇上无半丝血气! “冷青,求你救救我二爹!保命丸,你给她吃一粒保命丸可好?”紫烟紧紧抱住冷侵晴苦苦哀求。 “你当保命丸是萝卜,说有便有!”正敲打墓室四壁、地板,到处寻觅壁龛、暗箱的炎青雨说道。 其实哪有什么保命丸,那是他们事先在南垭口管李亮要的弩箭解药。 “闭嘴!我又未曾与你说话……”紫烟单薄的小脸青筋尽现,一双小鹿眼陡然间如狼眼般狠戾,手指几乎戳在炎青雨鼻子上吼道,“是你说得道高僧悲悯众生,倘若墓室装有机关必备解药,你寻了半日,可有收获?” “一时心急颠倒了次序,应先寻机关再觅解药……”炎青雨倒不生气,他眉头一松恍然大悟。 “机关在此,”紫烟指着金丝楠木匣子,“若搬动它,对面墙上即飞出弩箭,想我二爹,定是被它所伤……” 她忽地住嘴,眼露狂喜,“是我糊涂!没错,确有解药!” 她急急点亮火折子沿着匣子盒盖缝隙慢慢烧烤起来…… “你做什么?”冷侵晴惊呼一声吹灭火苗,“小心暗器!” “无妨,只要不搬动匣子便没事。”紫烟重新点燃火折子一边烧烤匣子一边说道,“此盒以水银封口,烧开即可,内里凤凰胆百毒不禁,食之长生不老,自然可解百毒。说起来我两位爹爹都是因它而来,若传言所虚,我便亲手废了它们替我爹爹报仇!” 紫烟清秀的脸蛋骤然间恐怖狰狞,若她见匣中并非凤凰胆而是雪莲,后果怕是更糟! “不要!” 情急之下,冷侵晴大叫,“怀璧有罪,壁何罪之有?紫烟,你不可有强盗逻辑!” “我原本就是盗贼之女,行事自然秉承强盗逻辑,否则何以生存?”她嫣然一笑,“冷青,那日我和你吐露身份时你并未嫌弃我,此刻如何便嫌弃起来?莫非……你也是为它而来?” 她瞟瞟楠木匣子,大眼睛骨碌骨碌盯着冷侵晴转了几转,脸色异常难看! “紫烟……”冷侵晴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缓缓说道,“是,我的确因它而来,但……” “你!”紫烟大叫一声双手抓住匣子便要跳起,被炎青雨一把点住穴位,“好,好,是我有眼无珠……” 她话往说完如雕塑般全身不能动弹。 “我是为救人!紫烟,你听我说,”冷侵晴接过炎青雨自慧聪法师掌心找到的钥匙打开匣子,取出一个翡翠玉匣,再自玉匣中取出装有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的水晶匣子,捧到她眼前。 “这里面根本没有凤凰胆,只有雪莲,雪莲冰清玉洁能解瘟疫,京城有几百人在等着它救命,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你利用我!”紫烟满眼都是恨。 “对不起,紫烟,其实几次想告诉你,可那么多人命在我手,我不敢赌!”她顿了顿,替紫烟擦去泪水,将一瓣雪莲塞入神算鼠嘴中…… “相传雪莲至圣至洁,任何毒药遇之皆化为清水,传言是否属实,半个时辰后即见分晓。” “紫烟姑娘,你莫恨冷青,找你二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炎青雨解开她哑门,“我虽略懂风水也知法师陵墓大致位置,但掘墓委实不在行!若有你大爹二爹帮忙,既可在最短时辰找到墓穴,又不会破坏陵墓……” “师兄,神算鼠凝滞的脉搏重新在弹跳,脸上乌黑也在渐渐消散!” 他话未说完,冷侵晴惊喜声传来,“你按他涌泉、我按他檀中,我们助他快些苏醒!” “不必了,雪莲既可解毒,就不劳烦二位,”紫烟开口道,“趁我其它穴位未解开,你们走,否则……”她忽然顿住,再开口时话题已变,“方才在崖下,可是我二爹背着大爹遗骸?你为何不将大爹背上来?” “我正想与你说,可巧你问起来,底下并无你大爹遗骸!”炎青雨眉心紧蹙,“大概,也许,被藤蔓腐化……” “若非你刺死他,藤蔓又岂能片刻间将他侵蚀殆尽!都是你们干的好事!”紫烟双眸血红,“你们欲取雪莲却忌惮暗器机关,故意引我两位爹爹上钩,可怜我大爹替你们挡灾,先是中了墓室机关,再喂了藤蔓!” “这机关不是未曾引发吗?”冷侵晴指着匣子纳闷不已。 “还在装糊涂!”紫烟冷笑不已,“我看这匣子外佛珠似乎少了一颗,定是佛珠有鬼!要不,我且捏它一捏,弄弄清楚?” “紫烟,我真不知情!”冷侵晴急急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双臂,“你知道什么?你说出来,或许我们有办法!” 第六十三章 终归成殇 “我什么都不知道!”紫烟蓦地语气冰凉,面容冷漠,“我只看到我大爹离开这破匣子时,黑烟自他手腕处喷射,他便成了怪物!” “匣子上佛珠?” 炎青雨重新打量起金丝楠木匣子,匣子做工极简,无雕刻与镶钻,为上等金丝楠木制作,泛着金灿灿的虎皮光。 匣子外观扁圆形,六角形顶盖上盘着一串黑色佛珠,佛珠内夹穿六朵白玉莲花,莲花花蒂穿锁而过恰巧垂落于六个角上,将锁孔遮住。 如此一来,若要打开顶盖,必先取下佛珠,欲取佛珠须得打开六个角上白莲锁。 不过,白莲锁乃白玉质的,轻轻一碰便碎,若无机关相辅,在盗墓贼眼里,这玉锁简直形同虚设! 玉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是得道高僧赤子之心看淡一切?还是为度世人特意为之?还是为惩戒小人布下的机关? 炎青雨一时还真猜不透!不过,抚着白玉莲花,看着它与相邻佛珠间多出来的一段空落落皮绳,他仿佛看见一个画面。 一只手正摩梭着白玉莲花,蓦地那手拇指与食指钳住它忽地用力,正欲将它击碎,电光火石间,那手一顿,不经意间滑向了旁边一粒佛珠,珠碎迸出一股黑烟…… “这珠子果真诡异,你看!喂,炎青雨!” 炎青雨正暗暗思忖,忽觉右肘一麻,眼角一道银光缩回右手边,他抬眸,便见右手旁冷侵晴左手托着佛珠,右手搂着紫烟着急地冲使眼色,示意他过来一起看佛珠。 他微微侧头瞧去,那无色无味漆黑发亮的佛珠,竟随光线变化呈现出三条银线,有如猫眼石,但佛珠绝非猫眼石。首先猫眼石是没有黑色的,其次猫眼石上面眼线只有一条。 冷侵晴再次转动佛珠,随着那三条银线长短胖瘦不断变化,佛珠上显现出一个骷髅模样,或者也可以说,每颗佛珠上都长出了一张鬼脸! 究竟是什么东西?关于佛珠,帛书上未提半个字!炎青雨与冷侵晴交换眼色。 “紫烟姑娘,关于慧聪陵墓,我所知皆来自一页帛书,但帛书对佛珠只字未提!佛珠是否有古怪,我当真不知,我可对天起誓,若事先知它如此怪异,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相信我!” 炎青雨俯下身子凑近紫烟的脸,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真挚,如同在说,你透过这两扇大窗户看看我的心,它没有骗你! “你们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紫烟睫毛一阵抖动,脸上暴戾之气霍然转成自责之态,“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姗姗来迟,我是罪人!” “这是意外,紫烟,你还有二爹,还有,”冷侵晴右手在她左肩轻轻一拍,顺势滑下她左臂一把握住她手腕试着牵起她小手,紫烟用力一甩却并未甩脱便不再抗拒,冷侵晴心中大喜,接着说道,“我!你还有我!” 说罢,她牵起她奔向神算鼠,只见神算鼠浑身如同水中捞出,黑色的夜行衣能拧出水来,虽然仍处昏迷中,但面上已有三分血色,先前骇人的满脸青黑早已消失。 “你二爹身上巨毒已解,再无性命之忧。” 冷侵晴纤纤食指在他鼻下一探,凤眼立时眯成了月牙,近日来压在心底的焦虑如同夏日里的一场凉风一扫而空。 金盏雪莲果然名不虚传! 半盏茶前神算鼠浑身抽搐,呼吸麻痹,经脉断流,可服下金盏血莲却全都奇迹般恢复,身上再无半点剧毒残留!百姓们终于有救了! “二爹,二爹!” 冷侵晴心中快意顿生,身旁紫烟却是哽咽难忍,她颤抖着去摸神算鼠的脸,面上仍然满是担忧。 这阴冷的暮室里找不到半缕干纱,神算鼠就算没病这一身湿衣也会受了风寒。何况他此时元气大伤,气息微弱…… “瓜前辈身子底子顶呱呱,无碍的,紫烟,他如今只是气息虚弱而已,我来助他一臂之力,他很快便会醒来!” “还有我!” 冷侵晴边说边举起双掌正欲对神算鼠施以内力,只听炎青雨急呼一声,一个移形换影迅速跃到神算鼠身旁,十指发力,十道红色的光柱自指尖射出,在神算鼠身上交织成网,顿时雾气腾腾,不消半刻钟他身上干爽如初。 跟着,炎青雨十指又是一转,默念“无极有你,千丝万缕!”丹田催动赤日神功,将红色的光网化作十根筷子般粗细的光针,光针自下而上分别射向他涌泉、阳陵泉、足三里、三阴交、大敦、行间、太冲、中封、蠡沟、中都十大穴位,而后继续上移…… “啊!” 忽地,墓室里响起一声尖叫,如恶狼哀嚎,只见躺在案桌上的神算鼠猛然坐起,手中判官笔快如闪电刺向冷侵晴眉心,口口疯狂喊着,“你还我夫人!” 冷侵晴脸对脸正替他疏通檀中穴,不曾防备,躲避不及,唯有撤消正在注入他体内的内息化为玄阴魄冰功硬接,然而这样做的后果,神算鼠必受重伤。 高手过招岂能夷犹?她这一迟疑,判官笔已达眉心,电光火石间,他一身红光忽地急聚笔尖,但见那判官笔如烟花尽力一亮便化成灰烬。 “嗷!”神算鼠凄厉一叫,转身扑向炎青雨,炎青雨将身一拧轻轻避开时,那神算鼠却半道上身子折向小匣子,一掌朝匣子击去…… 稀世珍宝岂能就此毁灭?冷侵晴不再犹疑,目光一凝,掌中寒风炸起,玄阴魄冰掌推了过去。 “不要伤我二爹!”紫烟惨叫一声,如飞蛾扑火扑向神算鼠,神算鼠见状,只得急急撤掌回身接住她跳过一边,与此同时红光一闪,楠木匣子如咬钩的鱼儿在空中一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炎青雨手里。 “紫烟!”神算鼠气急败坏厉声斥道,“我真是白疼你了!” “二爹,咱们打不过他们的,咱们回去,可好?”紫烟惨白的脸尽现哀求。 神算鼠小蝌蚪眼狡黠地转了转,说道:“走,也可以,只要你将那人杀了,二爹立马便走!” 他指着冷侵晴,阴沉的脸上,狞笑若隐若现。 “你怎地如此不可理喻?是我们救了你!”炎青雨愤怒至极。 “救我们?”神算鼠陡然睁开眯缝的小蝌蚪眼,气急反笑,“若非你们设下圈套我们岂会有今天?” “我们布局是为救人,你上钩是因贪财,错的是你自己!”冷侵晴冷冷道,“你还不醒悟?看在紫烟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走!” “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会有期!”神算鼠眼神精光四射中透着狠辣,一声呼啸飞出墓室,眼瞅他不见踪影,冷侵晴拉起紫烟正要说话,却见半空中一道人影如仙人回头直刺冷侵晴后脑,危急十分,炎青雨腰间承影剑自动出窍射向神算鼠脑门…… “不要!” 一道纤细的身影疾如雷电飞身挡在神算鼠前面,“嘭”空中传来空气爆裂声,饶是炎青雨急招回剑,紫烟心窝还是鲜血如喷泉涌了出来,她如风中残叶直挺挺落下。 “紫烟!”三人齐声惊叫。冷侵晴早已一个流星赶月将她抱住,握住她冰冷的手,冷侵晴泪水夺眶而出,轻声道,“你不该这么傻!我们还有办法的……” “我若不傻,怎会喜欢你?”紫烟凄然一笑,惨白的小脸蓦地燃上一丝绯红,“冷青,你可有喜欢过我?” “喜欢!我喜欢你!紫烟,你撑住啊,我即刻为你疗伤!” 冷侵晴心如刀绞,这个姑娘如此可爱,她却骗了她,若她能活,她一定会对她最好! “冷青,不必浪费内息,咳咳……”鲜血自紫烟唇角喷涌而出,她却灿烂地笑了,“早死早超生,我这就赶紧投生去,只怕还来得及再来找你。” “紫烟,你就狠心丢下二爹?你怎地如此没有良心?枉我养育了你!”一旁的神算鼠鼻翼抽动,眼角滴下泪来。 “二爹,紫烟不孝,您就当从来没有捡过我,忘了我!”紫烟忽地倒抽一口气,口中血水汩汩流出。 “紫烟!”冷侵晴一手抵住她心窝伤口,一手急切地往她命门灌输真气。 “不要!”紫烟用力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有万般不舍,小鹿眼再也不复初见她时那样澄净如水,冷侵晴闭眼不忍再瞧,只觉心如刀割,唯有用力将她贴于胸口。正肝肠寸断,只听她又说道,“不要杀我二爹!无论如何,都不许,不许伤他!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你!”冷侵晴泪水滚滚而下,“紫烟,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嘘!”紫烟摇头,吃力地举起一根食指堵在她唇上,“原本我以为,我们两个可以与大爹二爹那样,竟是我错了……我走了,这,这个给你,希望你能记得我!” “……”她奋力扯下脖子上玉佩递给冷侵晴,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紫烟!”神算鼠长嚎一声,瞬间面如死灰,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瘫倒在地,唯有一双蝌蚪眼,死死盯着冷侵晴,目光阴森瘆人。 “报上名来,这笔账我替紫烟记下了!”他声音沉而闷,似乎不是来自喉咙而是发自肺腑! “你听好了,我乃子虚国大王子,炎青雨。”炎青雨抢先道,“你走,我们既已答应紫烟便绝不食言,你随时可来报仇,但此刻不行,紫烟已去,若打扰她清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等等!”神算鼠面色一阴,转身欲走,冷侵晴叫住了他,“瓜前辈您能告诉我,册子在哪得的?” “自然是盗墓所得!”神算鼠瞥眼她自紫烟身上掏出《飞仙》,冷笑一声,“你叫什么名字?还未告诉我!” “梦幻国永昌公主冷侵晴,”她躬身行了个礼,“据我所知那陵墓十分隐秘,你如何得知?” “就许你们放风钓鱼,别人便使不得?哈哈哈……”神算鼠大笑离去。 第六十四章 天伦之乐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五月的锁春宫有花有果,有色有形,一如它的主人朱紫仪。 头顶凤冠,镶珠嵌宝,金龙翠凤伴花舞;身披霞衣,织金绣银,牡丹芙蓉卧云嬉。说不出的奢华高贵,富丽堂皇! “美!真美!”冷侵晴拉着朱紫仪直转圈圈,“绝代风华,母仪天下,舍我其谁?” “别闹,再转下去,我可撑不住要摔倒了!”朱紫仪脚步踉跄脸上却满是宠溺,“晴儿,这一身行头拘得我浑身酸疼,你放手,我去换下咱们再接着乐!” “千万别换,母后,吉时快到,您再撑会儿。”冷侵晴将朱紫仪揽在怀里,“女儿知道娘亲不喜这些俗物,今天特殊,咱们图个吉利……” 朱紫仪恢复后位却不肯搬回凤藻宫,冷缺心自知理亏不敢强求,便在锁春宫后院扩建两个侧殿,并增派十名宫女与十来个太监当值,将锁春宫改名为储凤宫。 “富贵、封号如流云,唯有真心最宝贵,在娘亲心里,有情时凤冠霞帔与粗衣布衫相似,无爱时锁春与储凤别无差异!”朱紫仪抬眼注视着空空的间檐,神色淡然。 间檐上匾额,被冷缺心一脚踹得稀烂。那日,他来接朱紫仪回后宫,那是他第一次来锁春宫,猛抬头见到门上匾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说锁春宫仨字实在晦气,当场大笔一挥亲自书写了“储凤宫”三个字,令人速做一个新匾额送来。 俗话说精工出细活,仓促间行事难保事物精细,只怕届时挑剔起来又是工匠遭殃。朱紫仪心中担忧,便胡诌个理由替工匠们多谋取些时日。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对冷缺心说:“大王,端阳日“飞龙在天”乃大吉日,再过五日可巧是端阳,不如就选在那日换上新匾,大王说可好?” 她眉尖微蹙,清澈明净的眸子闪着晨曦露珠般的晶莹亮光,瞅着冷缺心半带请求半带指令。 “什么大不了的事,王后说哪日就哪日!”冷缺心乐呵呵直点头。 自打恢复后位,朱紫仪便从未正眼瞧过他,更别说这样温柔细语与他说过话。他仿佛看到以前那个温婉可人的王后又回来了。 光阴似箭,五日眨眼而过,今日正好端阳,少不得祭祖先,放纸鸢,驱五毒……忙了一上午,正欲歇息,便听首领太监小郑子提醒,午时快到,请娘娘更衣。 更换匾额之事,她早抛诸脑后,正愣怔,冷侵晴笑嘻嘻说,新匾额早已在三日前做好,披红挂彩地巴巴等着今日午时挂上,眼看父王便来了,请母后尽早更衣。 她本懒怠穿上这行头,架不住冷侵晴撒娇。 “娘亲受苦了,女儿知娘亲还在责怪父王,”冷侵晴眉尖一跳,“不过,这些日子里女儿暗中留意,他最在意的还是娘亲,您便给他一个机会,可好?” …… “晴儿,上回因飞虎出事,一忙便未及得问,”朱紫仪盯着空空的间檐出神,似乎并未听见冷侵晴问话,半晌才回头自顾自说,“你阿公陵墓……可曾查出些端倪?” “回母后,阿公陵墓之事……”冷侵晴拉长音调,“摸金的小贼求财踩点,墓室并未破坏……” 她语音有些飘忽,墓室情景她根本不知上仙山取雪莲治好京城疫情,她便去了朱彦箴陵墓,原本打算进入墓室仔细查看,谁知盗洞却被回填堵死! 回想先前在甬道所见,墓门完整,墓道整齐干净,她估计朱彦箴墓室并未遭受破坏,况且随葬《飞仙》与小金人都已回身边,为不再三惊扰九泉下阿公,她听从炎青雨提议,待冬至上坟时找个足够合适的理由再打开墓门进去打探。 “你说是盗墓贼!”朱紫仪失口喊出,冷侵晴急做一个噤声动作,她才瞅瞅四周压低嗓门,“你阿公丧葬极其低调且是薄葬,怎会有人惦记?” “嗨,那些个盗墓贼有事没事便在山上转悠,东一铲子西一铲子,定是无意碰上,母后放心,他们瞧不上阿公陵墓早走了!” 冷侵晴故作轻松地双手一摊,做个鬼脸笑了笑。 惦记阿公陵墓之人显然不是摸金校尉! 《飞仙》被桃域双鼠得了,想必小金人也归他们所有。连《飞仙》都肯拱手相让之人,自然不会去争一个小金人。虽说小金人出现在溶洞商船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桃域双鼠卖给谁都有可能…… 这个人是谁?他指使或引诱双鼠掘墓,既不为财也不为秘笈,目的何在? 袁公子分明已死,为何又变作活死人出现阿公陵墓?莫非阿公陵墓里面有古怪? 疑问难解,此事复杂,急不得,说出来只会增添朱紫仪烦恼,冷侵晴索性草草敷衍。 “母后,当年阿公丧葬可还有外人知晓?”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 “若冷缺心是外人,那么只剩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朱紫仪刚刚说到冷缺心,飞燕急匆匆跑进来。 “大王来了,他勒令太监不许禀报,说,要给娘娘一个惊喜。” 她一口气说完,回头瞅瞅院子忽地噤若寒蝉。 “显见得是母女一家亲!” 朱紫仪母女两人刚刚整衣端坐,冷缺心已气昂昂进来,语带酸味,“永昌,你可有日子未给父王请安呐,抽空也泡泡甘泉宫陪父王聊聊古今奇文异事。天伦之乐,父王怀念得紧啊!” “父王交待之事毫无头绪,儿臣无颜面见父王。”冷侵晴急忙跪下,“今日也是听闻母后这里有喜才过来祝贺……” “起来起来,父王开个玩笑而已,”冷缺心急忙扶她起来,“鬼面人之事诡异至极,查清岂是那般容易?查案犹如诊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慢慢来,父王懂,莫急,摸急!何况太子能平安归来,全倚仗你啊!” 他一时颇有感触,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说到太子时才猛然一惊,抬头巡视四周,皱眉问道:“永昌,为何不见子虚国那两位王子?莫非他们恼你,弃你而去?不是父王说你,此兄弟俩儿,你随便选一个即可,何必总吊着他们……” “这是做父王说的话吗?”朱紫仪勃然变色,“你当女儿是个物件不成?” “母后息怒,父王也是担心儿臣!”冷侵晴急忙跪下,“父王放心,他们才舍不得丢下儿臣,是他们母后身子抱恙,他们归去尽孝了,事毕便会尽早过来助儿臣查案。” “好好,你果然是朕的永昌公主!有你,梦国便无忧了!”冷缺心忽而面有愧色,“永昌,是父王对不住你!现储君爵位给了子惜,若再还你,短短几个月出尔反尔只怕天下人耻笑……” “不满父王说,儿臣之前为太女时,一想起儿臣一介女流,却要挑起江山社稷便头疼!幸而后来有了子惜,父王千万莫要再改变主意,若是再提爵位儿臣可不答应!” 瞧冷缺心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冷侵晴只觉心酸,先前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父王确实一去不复返了! “你放心,我们晴儿说到做到,不会与你那宝贝儿子争王位!”朱紫仪冷笑。 “……”这还是我那雍容端庄又可人的王后?唉,王后你变化太大,当真是得理不绕人! 冷缺心正尴尬时,忽听小邓子禀报,“启禀大五,吉时到!”他如释重负,呵呵尬笑着催促朱紫仪赶往前庭。 三人来到前庭,宫女太监已排成半圆形拱卫中间案几而立,案几左右两侧各有一位宫女捧着托盘,一个盛着金剪刀,一个盛着金秤杆,案上匾额身披大红绸扎着大绣球喜气洋洋。 噼里啪啦爆竹声响,冷缺心右手剪左手挑,一挥而就解开红布,如大鹏展翅腾跃飞起将匾额高高挂上,身姿优美潇洒至极。 “大王威威!” 众人齐声欢呼,顶礼膜拜,可就在这时,“武”字余音未消时,在这节骨眼上,他却倒栽葱一头坠下…… 第六十五章 多事端阳(一) 斜刺里只见一道身影飞来,快如闪电,在半空中胳膊一伸一卷如同鹰隼掠食般迅捷,不及你瞧清模样,他已将坠落的冷缺心一把抱住,随即就势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落下,动作干净利索。 “飞虎!大王怎么样?”冷侵晴眸光一暗,心往下沉。 石飞虎未召而来,定有急事! 她料事如神。石飞虎急匆匆赶来,确是受人所托要寻她回去,她若不去,只怕有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 “孤没事!” 石飞虎正欲掐冷缺心人中,他却腾地自他怀中一跃而下,若无其事地踢踢腿说道,“昨夜贪凉泡了凉水,脚一时抽筋,意外,意外而已!哈哈哈……永昌,陪母后赏花饮酒吃过水面,尽兴玩玩切莫败了她兴致。” “爱卿,见笑了!”冷缺心顿了一下,望向朱紫仪,煞白的脸上浮想两团红云,“唉,韶华易逝,岁月不饶人,孤不复是爱卿心中少年郎……爱卿且先去,孤到茶室让小李子捏会儿脚随后便过来。” “大王请自便!”朱紫仪神情语气格外客气,虽不再似往日那般冷眼,但疏离感扑面而来。 冷缺心怅然若失,搭着甘泉宫副总管太监李六间讪讪离去。 “小李子,好生侍候大王,明日五公公便回宫,他要得知大王脚抽筋,我猜,百事通的他自然知晓吃啥补啥,他呀,定会抽了你的筋炖一锅给大王好好补一补!” 冷侵晴盯着李六间,目光中锋芒凛凛。 五德全老母百岁大寿,冷缺心特准他回家探亲,可他离宫一月,据眼线来报,冷缺心状况频出。头疼失眠脚抽筋,一月当中就摔了三回…… 别听他此刻笑声洪亮,怎能瞒过冷侵晴,分明是气息不足,纯属硬撑,再看他脖颈衣领尽湿。 …… “安公公,今日大喜,你们都辛苦了!带李公公去喝杯茶吃点子点心!” 冷侵晴终究不放心,寻个借口跟来,她使个眼色随手摸出两锭金子交给储凤宫首领太监安小全,安小全眉开眼笑打发太监宫女们散去,引着甘泉宫副总管太监李六间乐颠颠而去。 “父王近来身子可是抱恙?”冷侵晴抓过冷缺心左手,不由分说便给他搭起脉来。 “近来常觉左边心口疼,”旁边再无第三人,冷缺心也不硬撑了。 “还是传太医细瞧瞧!”冷侵晴眉头拧起。 “不必了!”冷缺心一口回绝,“打坐一会儿就好,估计是小五子不在有些不适应,没休息好。等明日小五子回宫,就啥事没有了!” “父王……” 冷侵晴正欲再说什么,忽瞥见石飞虎又在窗外探头招手,心知方才猜想落实,只得辞别冷缺心,“父王既心中有数,那儿臣也就不大惊小怪了,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父王歇着,儿臣告退,因方才过来并未告知母后,恐母后找。” 她急匆匆走出寝殿,便见石飞虎迎上前,开口便催她回宫,“公主,京兆尹袁须幻心腹侍卫有急事求见公主,已经在潋晴宫跪了两个时辰……” “哥哥糊涂!公主岂是谁想见便得见的?传出去,张三李四都求见,咱们公主烦不烦?这不是给公主添堵吗?你让他走!” 不等冷侵晴说话,飞燕已替她做出决定。 “燕儿,你让你哥把话说完。” 眼见飞虎被飞燕呛得干瞪眼,冷侵晴扑哧笑道,“咱们飞虎可是有一双慧眼,识得轻重!” “公主,飞虎本来是想把他轰走,可是他,他说此事关系梦国安危,知州大人不敢惊动大王,只好先禀报公主。飞虎瞧他神情不像是扯谎……” “莫非瘟疫又起?”冷侵晴倒吸口凉气,脸色陡然凝重,“我办点事即刻便回,飞燕,你随飞虎即刻回宫叫那侍卫转告袁知州,‘便是天塌了,他也先给我顶着,不得轻举妄动,一切待殿下来了再说!’” …… 凤仪宫左侧殿,茶香氤氲,果品飘香。 “李公公,父王心痛毛病有多久?为何瞒着本宫?” 安小全与李六间正喝着茶云天雾地互相吹嘘,冷侵晴忽地掀开帘子进来。便见她眼眶泛红,目光慎人,语气颇有问责之意,安小全当即脚底抹油瞬间遛了。 “回永昌公主,就,就这个月起,”李六间不由战战兢兢,“总共发作了三次,头两次时辰都特短,大王说,大概近来练功过猛疲乏所致,无妨,不许奴才告诉别人!” “练功过猛?”冷侵晴心中狐疑。冷氏先祖所创九转玄阴神功,讲究的便是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最忌讳过度损耗,父王自幼修炼焉能不知? 况且九转玄阴神功是将自己内力化为极阴寒之气,可方才在父王左胸口分明有一团威猛炽热之气,挡住筋脉运转,致使气血骤停…… “梅妃知道吗?”冷侵晴沉吟半晌问道。 “奴才可不敢说给梅贵妃听!”李六间指天发誓,“奴才不知她是否知晓此事。” “呵呵,鼎鼎有名的李细心何时竟糊涂至此?”冷侵晴嘴角上扬眼角微斜,冷笑。 “奴才忽地想起来了,”李六间打了个哆嗦,急忙说道,“奴才记得,大王第二次发病正巧在拜絮宫,贵妃娘娘说,大王是练功过猛所致,还亲手喂大王喝了一盅汤药。” “下回若是大王发病,贵妃娘娘给他喝汤药,你想法子给我留份汤药小样!” “这个……” “这个对大总管来说自是小菜一碟!”冷侵晴目光眯起,鼻尖上翘,“噗”地一口茶喷出,半空中茶水瞬间凝成冰雾落在李六间眼前茶壶上,茶壶骤然间凝结成冰,寒气逼人! “好说好说,多谢永昌公主抬爱!”李六间全身打着寒颤应承不迭。 “那便有劳李公公了!” 冷侵晴邪魅一笑,大步往宫门外走去。 …… 当晚子时,夜阑人静,知州府,西厢房,一个灯笼飘飘忽忽,影影绰绰。 “鬼呀!有鬼!” 陡然间一声尖叫凄厉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殿下您听!唉,折腾一天,才睡下又开始闹了!” 知州府大厅,头发斑白容颜憔悴的袁须幻颤颤巍巍领着冷侵晴朝西厢房走去。 “小姐,小姐莫怕!没有鬼,没有鬼!” 西厢房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一屋子,知州小姐袁应莲缩在奶娘怀里瑟瑟发抖。 “啊!它在那儿!灯笼,它举着灯笼……”应莲小姐蓦地推开奶娘跳下床,抓起花瓶、剪子、烛台胡乱投掷。 乒里乓啷,窗影摇曳,房里乱成一锅粥!冷子晴在门口食指轻弹,应莲小姐忽地便哑然呆立。 “抱她上榻!” 她朗声说道,踱步进来,一屋子人跪之不迭,“拜见公主!小的们不知公主……” “救人要紧,不必啰嗦!”冷侵晴摆摆手,来到应莲小姐榻前,早有婆子丫鬟搬了太师椅拿了靠枕踏脚过来,伺候她坐下。 “留一个大丫环伺候,其余都退了。”她眉尖挑了挑,一屋子的人这是要打老虎? “喏!”袁须幻屏退下人,疾步在冷侵晴面前跪下,“求公主殿下开恩,救救小女!” “知州大人,你心疼女儿本无可厚非,可你不该夸大其词欺骗公主!”飞燕气呼呼,指着袁须幻鼻子,“你倒说说,你家小姐命在旦夕,怎么就关乎梦国安危?” 第六十六章 多事端午(二) “小姐,小姐莫怕!没有鬼,没有鬼!” 西厢房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一屋子,知州小姐袁应莲缩在奶娘怀里瑟瑟发抖。 “啊!它在那儿!灯笼,它举着灯笼,是灯笼怪……”应莲小姐蓦地推开奶娘跳下床,抓起花瓶、剪子、烛台胡乱投掷。 乒里乓啷,窗影摇曳,房里乱成一锅粥! “公主殿下您听!唉,折腾一日,才睡下又开始闹了!” 知州府大厅,容颜憔悴的袁须幻颤颤巍巍领着冷侵晴朝西厢房走去。 他宦海沉浮半生,清正廉明,不想晚景却如此凄凉。独子袁应梧惨遭横祸离世不过月余,眼下独女袁应莲又莫名疯癫,真是祸不单行! “袁知州莫慌,自来没有莫名疯,待看过小姐症状,你将小姐发病前几日行径细细说来,擒贼先擒王,治病揪病根……”瞧他须发尽白弯腰驼背,一副老态龙钟之态,冷侵晴莫名觉得心酸,脱口安慰道。 “殿下神威下官早已见识过,今有殿下出手相助,下官心放回肚里!下官今夜可以安睡也……” 两人言语间已穿过回廊,来到西湘房门外,只听里面一片喧哗,有哭声笑声夹杂瓷器碎裂声;有喊声骂声揉杂木器滚落坠地声;更有哀鸣求饶声间或金银砸地声…… “总算揪着你,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灯笼怪!叮……” 袁须幻方掀开门帘,一个累丝金凤簪呼啸着朝他飞来,不偏不倚正对他右眼珠子。 刹拉间,他竟呆若木鸡不知闪躲,万分危急时刻,两根纤纤玉指快如闪电挡在他眼前,就那么随意一夹一簪,那金簪便插在了她头上。 袁须幻心中大念“阿弥陀佛”,膝下一软跌坐地上。 “嘿嘿,嘿嘿!”袁应莲直呆呆地看着他,愣怔一下,便傻笑起来,“灯笼怪死了,死了!” 她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乱如鸟窝,外衣只穿了一只袖子,光着脚,歪头吸着手指,十个手指只有左手小指尚是原色,其余不是青紫便泛白! 倘若无心,当真生不如死!这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身体受损,而是心无灵识。 “唉……”冷侵晴心内长叹,气息凝于食指挥手隔空一点应莲小姐眉心,银光闪烁中,她登时哑然呆立。 “抱她上榻!” 冷侵晴朗声说道,踱步进来,因先前处理袁应梧一事,府中人都知她身份,顿时,一屋子人跪之不迭,“拜见公主殿下!小的们不知公主殿下……” “救人要紧,不必啰嗦!”冷侵晴摆摆手,来到应莲小姐榻前,早有婆子丫鬟搬了太师椅拿了靠枕踏脚过来,伺候她坐下。 “留一个大丫环伺候,其余都退了。”她眉头一蹙,一屋子的人,这是要打老虎?叫病人如何静心? “都下去!”袁须幻赶紧屏退下人,疾步在冷侵晴面前跪下,“求公主殿下开恩,救救小女!小女黎明时分去西郊野外为母亲收集露水采集草药,与侍女走散,直至辰时才被侍卫在坟场附近找到,归来便疯了!” “知州大人,你心疼女儿本无可厚非,可你不该夸大其词欺骗公主!”飞燕气呼呼,指着袁须幻鼻子,“你倒说说,你家小姐命在旦夕,怎么就关乎梦国安危?” “小郡主不知,”袁须幻眼睛忽然滴下泪,“再过十日便是小女与乌有国大国师成亲之日,若小女身子骨未痊愈,如何能拜堂成亲?届时因此引发两国争斗,老夫岂不是千古罪人?” “袁知州对梦国忠心赤胆,本宫不甚感动。”冷子晴面上满是钦佩之情,其实此刻她心中正在骇然,竟有此事!为何她不知晓? “听闻乌有国国师鞑德龌卑鄙下流,应莲小姐嫁过去根本就是跳入火坑!你这做父亲的真够狠心!”倒是飞燕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我是狠心!”袁须幻突然匍匐在地嚎啕大哭,“两月前,梅贵妃大宴宾客替太子洗尘,小女随她母亲进宫,被梅贵妃相中,那时公主失踪,梦国人心惶惶,下官心想,若能与乌有国结盟,保梦国太平,牺牲小女也值。为国效力是她生于官宦之家之使命!” “知州大人放心,于公于私,应莲小姐我都该救!” 眼见袁知州苍老了好多,冷侵晴心中颇有感触。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之无奈与痛楚,她明白。不过此事既然是梅若絮一手操办,定然有她不可告人之目的。 敌欲为之我必搅之,冷侵晴心中冷笑,扭头注视着袁应莲,一语双关,“知州大人就把心放回肚里,应莲小姐我救到底了!” 她一把握住袁应莲前臂内关穴用力按压…… 失去心智即为疯,对症治疗,首要任务是宁心安神。内关穴位于前臂正中,腕横纹上两寸,主宁心安神、宣痹解郁、宽胸理气、调补阴阳气血、疏通经脉等。 渐渐地,应莲小姐颜面部潮红消退,发白的双唇涌现丝丝血色,呆滞死瞪的眼睛缓缓闭上,但额头青黑之气依然浓重! 冷侵晴眉尖紧了紧,沉吟片刻,取出雨滴玉佩轻轻贴于应莲小姐人中,而后在她额头来回滚动摩挲,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听见咚咚心跳声。 正一片寂静,忽听冷侵晴大喝一声,“袁应莲小姐,你此时不归更待何时?”也是神了,只见袁应莲应声睁开眼睛,瞧一眼袁须幻,叫声“爹爹”,头一歪沉沉睡去,鼻息匀称,睡相踏实安稳。 “公主殿下真神仙也!”袁须幻瞬间感激涕零,“下官唯有做牛做马报答公主殿下……” “马屁就不用拍了!”飞燕翻翻白眼,“我们公主不好这一口!只望以后公主有事用得着你时,你莫躲懒便是!” “小郡主莫开下官玩笑,下官自然是以公主马首是瞻……” “好了,知州大人,”冷侵晴摆摆手,“燕儿开玩笑,莫放心上。去,取笔墨纸砚来,我说个方子,你记下。” “此处一片狼藉,隔壁就是书房,不如请公主移步书房?”袁须幻瞅瞅四周,小心请示。 “说到书房倒提醒我了,”冷侵晴唇瓣勾起,“医圣张仲景之《金匮要略·妇人杂病》中有所记载,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甘麦大枣汤主之。你让下人照此方子抓药即可。本宫就此回宫,三日后再来。” “公主殿下请留步!”袁须幻又跪下乞求道,“回公主,先前郎中也是这么说。开了朱砂安神丸,珍珠母五味子安神汤,可是,汤药根本灌不进去……”袁须幻直叹气,“小女平素温文尔雅,可受惊后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股蛮力叫人无法近身,好不容易几个人摁住她灌了一碗下去,又全吐了。” “那些个郎中能与公主比吗?”飞燕瞪眼道,“应莲小姐魂已召回,安心调养即可。” …… 两日后,潋晴宫。 午饭后小憩,冷侵晴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索性推开窗子,翘首窗外。 “小寒阳,你可是在等我?” 青鸟如箭飞来,它清脆的声音此时听在冷侵晴耳里悦耳至极。 “正是,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她嘴角梨涡荡漾。 “算了,”青鸟停在她掌心,“口是心非!你是在等老大。” “瞎说什么!”冷侵晴耳根通红。 “我说,老大他们已经到南海边,即日便到家,公主勿念。”青鸟嗤嗤一笑,拍拍翅膀飞起,“口信送到,告辞!” “福宝,再陪我聊聊……”冷侵晴心中不舍,炎青雨离开不过十日,她只觉心中丢了东西般空落落的,爱屋及乌,此刻见到青鸟犹如见到他一样。 “本宝任务在身,改日聊!”青鸟撇撇嘴,“再说此刻你也不得闲,风花雪月忙得紧!哈哈哈……正有俊俏公子找你呢!” 第六十七章 事出诡异 无端遭调侃,好没意思!望着青鸟扑棱棱飞走,冷侵晴心中不自在,却听门外飞燕在喊,“公主,袁应莲小姐病愈特来拜谢公主!” “是她!”冷侵晴顿悟,心中暗骂,“泼鸟贫嘴!” “带去清心斋等候。”她朗声道,脸上春风拂面,原以为袁应莲三日才能好,不想两日便痊愈,看来医术又有进步。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书房,一个着深青色宽袖长袍的公子立马躬身相迎。 “知州府袁应莲拜见公主殿下。” 袁应莲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男装里备觉窈窕,面若桃花唇红齿白,远山眉秋水眼,眼尾上翘眼神勾魂,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一团愁雾挥之不去。 “起来说话。”冷侵晴豪爽地一挥手,“飞燕,赐座。” “谢殿下隆恩!”袁应莲再拜,不肯起来,“应莲此番冒昧打扰殿下,一来为感谢救命之恩。再者,再者……” 她瞅瞅飞燕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冷侵晴微微一笑,心中暗猜,“可是求我替你了却与鞑德龌之婚事?” “向殿下禀报一桩奇事……”不想,袁应莲却说,“母亲因哥哥逝去抑郁成疾,需端阳日里合欢花与露水作药,因此天未破晓我便带上丫头兵丁上西郊采药。因被合欢花吸引我与他们走散误入乱葬岗,忽地,合欢树下灯笼摇曳,有人正在扒坟,我惊惧离开,却不妨脚下一滑惊动那人,他回过头来,竟是我两月前死去之未婚夫……” “……”死人复活?冷侵晴顿觉无语,若非是亲自医治过袁应莲,此刻真当她又疯了! “应莲小姐可是想要杯茶润润嗓子?” 她淡淡喝口茶,微笑着举起茶盅,神情自若地望着停止讲述死死盯着自己的袁应莲。 “京兆少尹苏空,他本是我未婚夫,两个月前暴病而死,我曾哭丧过,亲眼见他下葬。” 袁应莲摇摇头,神情哀伤,声音空灵。冷侵晴不知不觉掏出扳指把玩着…… 继袁应梧死尸变活死人,又冒出苏空死人复活,这背后操手究竟在谋划什么? “应莲小姐,起来说话,公主既然愿意见你,你便莫要拘谨!”飞燕暗瞟冷侵晴,略一思忖扶她在一旁坐下,小声说,“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 “臣女想,想求殿下作主替苏空开棺验尸!”袁应莲泪水涟涟,“郡主,请您帮帮我,替我向殿下求求情?否则我无法心安!” “你怀疑他没死?”石飞燕一脸惊异,故意放开嗓门。 “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日我曾亲眼见他入殓……”袁应莲疯狂摇头,“可是……” “苏空,前科探花,原京兆少尹,因病离世,陈不凉补缺,”冷侵晴沉声道,“你不信你自己,莫非连史官也质疑?” “应莲小姐,坟地恐怖阴森,定是你惊慌眼花了!”石飞燕抢白道。 “我跌倒恰好与他脸对脸,他鼻梁上一道蝴蝶伤疤格外清晰,不会认错!旧时为救我,他曾被我头上玉钏儿划伤,”袁应莲眼神发直,“我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也不知他是人是鬼,我只知他过得很不好,否则何必扒坟挖尸?” “若是鬼,挖尸必为吃!”飞燕作干呕状。 “开棺并非不可以,只是动静颇大,唉,若是紫烟在,挖个盗洞悄悄进去一查即可……”忽然便想起紫烟,冷侵晴心中一酸几乎滴下泪,她低头佯装喝茶拿眼一瞟石飞燕。 “应莲小姐,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仅听你一己之言便去开棺实在太过儿戏,若你所言非虚,现场必定留下蛛丝马迹,稳妥起见,不如此刻上西郊进乱葬岗看看。”飞燕神领会冷侵晴心意,“只是不知小姐可还记得路?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 “应莲求之不得,谢殿下隆恩!”袁应莲喜出望外,“应莲虽说路痴,但有合欢树作指引,想必不难!” 说走就走,简单收拾行囊,冷侵晴携飞燕飞虎与袁应莲出西门急奔西郊宁村。 西郊宁村位于西山小四岭南面,距内城约百里,粉墙黛瓦错落有致,青山绿水与金黄色的蹈田相映成趣。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一幅绝美山水田园画里竟藏着一个荒芜阴森的乱葬岗。 太阳西斜,冷侵晴一行来到宁村,依照袁应莲采药路线,她们将穿村而过然后一路向西,至小四岭桔子口进山,上霸道坡去四通岭寻合欢树…… “应莲小姐,如此赶路你可撑得住?”冷侵晴勒马停下,回头问与石飞燕同骑的袁应莲,“可否需要在此小憩?” “多谢殿下关心!”袁应莲飞快拭去额上汗珠,声音轻快,“殿下不知道,我虽不会功夫,却打小学过骑马,否则端阳日我也不敢跑这么远。” “公主,应莲小姐无妨,我看应莲她坐姿沉稳老练,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路要紧!”石飞燕双脚一夹马肚子率先开骑。 “飞燕,开路先锋可是我,为何你又抢先?”飞虎急了,直拿眼睛看冷侵晴,想追不敢追。 “算了,山路越来越生僻,便让她领路,你断后。”冷侵晴“驾”的一声扬鞭急追。 山映斜阳,林深草密鹿挤挤,幽谷鸟鸣,飞泉叠翠人罕至,渐渐地,蜿蜒曲折小径上除却冷侵晴四个再无旁人,申时三刻她们来到霸道坡南面。 霸道坡位于寿西沟南口,由龟峰之尾与葫芦崖共同组成,左接四通岭右连小四岭,北面即为乱葬岗。 冷侵睛刚上到坡顶,便听一声呜咽撕破寂静的山林,继而悲天呛地的嚎哭令人闻之断肠! “飞虎……”冷侵晴眉头一皱,心中暗道,“如此荒山野岭,何来哭声?” “末将在!”石飞虎一跃而起,“公主,哭声蹊跷,不如我去看看?” 不等冷侵晴作答,前方开路的飞燕早已在齐云崖上探头,高声呼喊:“公主快来!诡异,诡异至极!” 她跳着脚挥着手似乎很是着急,不等冷侵晴过来,她已如飞箭射向右边山坳里…… “这只燕子,又急火火擅自行动!” 冷侵晴骂道,急奔过去,但见齐云崖下乱石滩上一棵老槐树下,一对老夫妇捧着一卷破席坐在碎石堆里闷头大哭。 “他们独子误入歧途恶贯满盈,三日前被处死,因族人不准葬入祖坟只得草草葬于此,今日特来圆坟,可是,儿子尸首却不见了!” 不等冷侵晴发问,飞燕已扯开大嗓门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 “老伯,老伯母莫着急,依我看,你这墓坑浅,定是野狗闻到血腥味儿将坟堆刨了,我帮你四处找找去!” 飞虎拔腿便要走,却听老人一声呼喊,“儿呀!“哭得更悲切,“都怨老父无用……” 你说野狗吃了便吃了,何必扯上原因?乱石滩上不是石头便是细沙挖坑原本不易,更兼老夫妇年迈体弱挖坑定然困难,你如此说岂非让他们更自责? 冷侵晴环视四周,心中正恼石飞虎心粗,却听石飞燕火上浇油道,“哥哥糊涂!尸骸若是被野狗所吃,必有撕扯痕迹,可是地上并无血水亦无衣衫鞋袜碎片,莫非那野狗囫囵吞下不成?定是秃鹫叼了!” “死人又不会跑,秃鹫为何要叼走?在此慢慢享用岂不方便?”冷侵晴斜视二人,悠然道,“还有一种可能……”瞅着袁应莲,她却忽地住嘴。 “细思极恐!莫非是,莫非……”袁应莲神情痛苦,望着冷侵晴不敢说下去。 第六十八章 意外收获 莫非是被苏空吃了! 这句话在应莲小姐喉咙盘旋,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你倒是说呀!莫非什么……”石飞燕瞪着袁应莲很是着急。 “应莲小姐可是想说‘莫非是被厉鬼所吃’?” 冷侵晴对袁应莲挤挤眼睛,会心一笑,她拍拍老婆婆后背一本正经地胡编起来,“相传横死之人若是阴魂不散必为厉鬼,为免它祸害人间,冥王通常会派鬼差将那人尸骸吃掉,令它魂魄无所依只能早早回地府去投胎。令郞情形必是如此,你们该为他新生高兴才是!” …… 老夫妇终于欣慰而去,时已申时末,太阳越发西斜得厉害,风一吹竟然起寒意! 冷侵晴紧紧衣衫环视四周,左右山崖迤逦对峙,至眼前各伸一崖徐徐靠拢形成一缓坡,身后是一望无际幽深峡谷。 “应莲姑娘,此处应是乱葬岗,你细瞅瞅,可有印象?那苏空扒坟究竟是在何处?”冷侵晴凝视着坡上渐行渐远状如蚂蚁的老夫妇,瞅瞅天色,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似乎不在此处,我没下谷底!记得上霸道坡左拐一会子便见到合欢树,它就在合欢树下……” 她词不达意,茫然摇头…… “那只好重回霸道坡去找合欢树”,石飞燕转身狠命踢出一颗石子,“这一耽搁也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石子嘭嘭飞过山沟,对面山崖呼啦啦鸟雀惊飞,只听袁应莲兴奋喊道:“看那儿老鹰飞处,有一棵合欢树!” 冷侵晴转身抬头,眼前山峰状如乌龟,在那乌龟脖颈处,峭壁巉岩间一棵合欢树羞答答露出半个头顶。 “此处看不真切,其实它很高,那日我嫌它太高不便摘花,便……” “公主,我打先锋先去看看……” 石飞燕急不可耐,不等她说完又要溜。 “且慢!”冷侵晴喝住,“你可认路?” “调头重回霸道坡转去四通岭再上龟峰……”石飞燕信心满满。 “何必舍近求远?”石飞虎笑道,“咱们在此直接过去便是。“ “石将军,应莲并非在那棵合欢树下遇见苏空,那合欢树,它只是我第一个路标,我与侍从走散,为方便他们寻我,我在合欢树上系下红丝带……”袁应莲红了脸,“应莲路痴,大概只能依照原路,一一找到各个路标才能找到那日事发之地……” “你看你看,”石飞燕洋洋得意瞟过石飞虎,手中长鞭如长蛇吐信一把甩向袁应莲,顺势一卷将她拉向怀中,握住她手腕便跑。 真是只飞燕,与飞虎一母同胞,性格却迥然不同! 冷侵晴眉心一跳纵身紧追,石飞虎依然断后,约摸一炷香功夫,仨人来到龟峰合欢树下。 “那日我嫌它太高不便摘花,正好它背后满是花树,我便试着沿花树一路搜寻……” 袁应莲兴奋地指着合欢树后边花沟,领着冷侵晴一行缓缓前行。一路上,山梨花、山桃花、稠李子花、合欢花,一波又一波争奇斗艳芬芳扑鼻。 他们犹如小蜜蜂穿行在花沟,大约每走过四五棵杂树便有一棵合欢树出现,然而,每当石飞燕奔到树下兴高采烈询问,是否是苏空扒坟处,都被袁应莲否决。 四通岭为西山三十六奇峰之一,山势复杂,传言西山七十二怪崖,二十四幽涧,它便占了怪崖八座幽涧四条,若要踏遍群峰可不是三天两夜的事。 “应莲小姐,究竟在哪儿?你确定,你所见并非做梦?”眼见绕来绕去没个完,石飞燕终于忍不住。 “飞燕!”石飞虎狠狠瞪她一眼。 “应莲小姐,莫急,慢慢来,飞燕是个急性子,莫与她一般见识!” 眼瞅袁应莲慌张起来,冷侵晴急忙安慰,其实此刻,她心里也正没底。 人在极度受惊时易产生幻觉,袁应莲所说,究竟是她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谁知道呢! 眼看太阳即将西沉,冷侵晴终于也想放弃,袁应莲却惊喜尖叫:“看那儿,就是那儿!” 前面约百步远山崖上有一怪石从石缝中探出头来,形似鹦鹉嘴,嘴后山沟长有一棵合欢树,盘旋曲折,枝叶伸展,满是粉色的花儿恰似鹦鹉头上毛发缤纷。 那是鹦嘴石,在四通岭东北角锦屏峰山腰。 “若你早说那怪石像鹦鹉嘴,咱们也就不必绕这许久!” 冷侵晴啼笑皆非正欲开腔,却听石飞燕没头没脑冷冷道,“树太高!你确定?“ “不高,爬上那怪石掂起脚刚刚好,没错,就是那儿!”袁应莲欢笑着。 “树干太细,入药似乎不够资格!”石飞燕仍然一脸冷漠懒怠动弹。 “不细,两人才能合抱呢。”袁应莲眯眯眼睛,诧异极了! “三面凌空,未免也太过险俊……” “鬼丫头,你有完没完?还不快走!”冷侵晴给她脑门一个响啵,啐道,“喜欢抬杠,赶明儿我让炎鸿雨与你抬个够……” “郡主风趣!”袁应莲恍然大悟,急忙拱手作揖,面上红潮顿涌,“都怨应莲愚笨,一路上让郡主受苦了……” “你都说我风趣,还提这劳什子作甚么?”石飞燕顽皮一笑,蹿上鹦嘴石,“此处睡觉不错,我先歇会子,累死宝宝了!” 眼看她嘻嘻哈哈头枕合欢树一骨碌躺下,冷侵晴心中着急,鹦嘴石狭长细窄宽不足六尺,三面凌空,一个大意便要滚落山崖…… “燕儿,赶紧起来!小心失足……” “公主,无碍事,这底下有个小山丘,长满人那么高的草甸,滚落下去如同落在棉絮窝里,舒……”话未说完,她忽地翻身趴在石头上,指着崖下叫道,“应莲小姐,这底下可是你足迹?” 鹦嘴石下,流水轰鸣,自锦屏峰北面崖顶流下的湍急瀑布与自西北而来顺势南下的永安河在此交汇,冲出一小块扇形山丘,山丘尖角指向永安河上游,弧形朝向东南,右半部分山丘与流向京城的永安河南岸接壤,左半部分通向乱葬岗深处。 山丘正中心鹦嘴石下一个浅坑赫然显现,浅坑四周脚印大小不一凌乱不堪,但各自去向却泾渭分明,大脚印径直向北小脚印一路向东…… 跃上鹦嘴石,冷侵晴细细打量。 “想必就是了!”袁应莲探头观望,“那日我自此处摔下,恰好跌在苏空身上,然后……” “然后你爬起来便朝前面有亮光处跑,”冷侵晴指着永安河下游,“此河下去便是宁村,你在南岸顺着永安河往东一路狂奔,恰巧遇见搜寻你的兵士,他们将你救回。” “可惜我记忆断片好多都想不起来……”袁应莲有些惆怅,伸手隔空量量大脚印,一脸肯定地说道,“那大脚印定是苏空的,我给他做过鞋袜,正是这个尺寸。” “不用量我也信,”石飞燕摆摆手盯着河岸胸有成竹,“他都没追你,莫非他认出你来了?” “当真?”袁应莲悲喜交集。 “你看,河岸上那一排向东而行的小脚印后再无其它足迹,再说他果真追你,就凭你,”石飞燕吹了口气,眉毛一掀,杏眼自上而下打量一遍她,掩嘴笑而不语。 “我……” 但凡不是个傻子便能明白石飞燕之意,顿时,袁应莲苍白泪脸一片赤红,连耳根子都未能幸免。她绞着两根食指低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接嘴。 “当然,就凭你,若无意外的话逃出也不是没有可能。”冷侵晴凤眼扫过石飞燕,抬手狠狠在石飞燕胳膊上一狞,只痛得她呲牙裂嘴,她一吐舌头,小手在脸上自拍一掌,急急补述。 “可是他去哪儿了?你们看他足迹,下水后消失,若是潜水过河,按理对岸当有足迹,可是我方才也搜寻过,对岸上下四五里皆无足迹,当真怪异至极!”说话间,一个人影飞来,“嗖”地落在鹦嘴石上,正是满脸惊异的石飞虎。 传说中,鬼类都是脚不沾地,莫非它离开山丘便飞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凝视山丘上莫名消失于水中的足迹,冷侵晴忽地一搓掌心,说道:“飞虎、飞燕,带袁姑娘沿顺南岸往下游走,这山丘看上去古怪,我再仔细打探一番,半个时辰后,咱们宁村会合。” “公主,我留下与你作陪……” “飞燕,我看,还是我叫你公主,可好?” 冷侵晴面色一沉,凤眼似竖非竖,欲立未立,不怒而威!她宠飞燕也不是无尺寸,只要她端起公主架子,便是在无声告知,“你触我底了!” 飞燕当即不敢再多言,与飞虎带着袁应莲告辞,三人沿着河岸与落日相背而行,渐渐融入一片苍茫中…… 收回视线,冷侵晴回头看看挂在山巅红通通如一块红炭的落日,只觉它是架在心田炙烤难耐的一颗火炭。 河对岸是寿山南麓,岸线起伏不定,时而高山时而沙滩,若以足迹为坐标,对面恰巧是一段山崖,在那里落水想要爬上岸可有一定困难! 她凝视着宛若铺上一层仙女霞衣的河面,思绪翩翩…… “莫非掉河里淹死了不成?”她霍然站起,来回踱步,“河水整体不深,但河床复杂,细沙外便是高耸的岩石,其下常有深谭……” 她果断以足迹为坐标,再次下河在附近水域细细搜寻,然而依然毫无收获,眼看山顶落日已滑下半张脸,再不回去飞虎他们该着急了。 这时,水面忽地波涛拍起,水花卷涌,一条足有三尺长一尺高的大红鲤鱼披波斩浪迎面游来,那两根一尺来长的龙须在落日的余辉下金光灿灿,衬着金红的鱼鳞,炫目神气,宛若神龙! “龙鲤!” 冷侵晴精神一振,顷刻间热血沸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日在柳庄,柳儿说炎青雨母后得了怪病,全身浮肿急需此鱼做药引,若今日捉得此鱼归倒也不算白来一场。 可那龙鲤却似乎知她心意,鱼尾一摆飞箭般钻进右侧山崖岩洞,岩洞半圆形,洞顶略高出水面少许,洞口目测仅三尺方圆。 她内息一凝,启动冰掌,顿时寒芒源源不绝射向洞口,洞口碧波银光交织立时成冰。 她唇瓣飞扬露出八颗雪白贝齿,顾不上挽袖子兴冲冲去掏龙鲤,心想那龙鲤被冰封洞中,取它易如树上摘桃子,谁知她伸手进去,摸半日竟未摸着! 那洞洞口只有三尺大,洞内却可展臂画圈,洞深更是深不可测,她探进大半个身子竟触摸不到岩洞后壁! 按理,河岸上不管岩洞泥洞,皆是河水侵蚀而成,洞口大洞里小,也深不了,这洞倒是古怪得很! 第六十九章 毫无头绪 不亲口品尝,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梨子的滋味! 幼时阿公的教导,冷侵晴铭记在心,故眼前洞有古怪,她不亲身探险一回,心,断不罢休,怕是今夜无眠! 左腿向后一滑,她挺胸收腹下巴紧压右脚背,两手前伸护着头哧溜钻进岩洞,眼前一道缓坡在掌心霹雳弹珠的辉光下真实得有些虚幻。 缓坡背靠山崖,三面凌空,高四五尺,宽五六尺,长约十一二尺,工整光滑,绝非天然而成! 她眸光一凝,纵身跃上坡顶,果见坡顶另有乾坤,一条隧道如同通往山崖心脏的血管直伸山崖内里。她大拇飞快在下唇一滑,梨涡浅浅一现,躬身施展起飞仙轻功追星赶月步法顺着通道一路狂奔,一盏茶功夫,头顶空间愈来愈宽裕,百步后直起身子还有盈余。 不过此时,隧道也已到尽头,坚硬的黄土洞壁如一堵墙挡在眼前,但柳暗花明又一村,前路依然在,洞壁上挖着四排之字形台阶连着洞顶上一个复洞。 钻进复洞,又是一个逼仄须弯腰而行的上行通道,约两炷香时辰,通道忽然右拐没入一个方形门厅内,门厅前后左右共四个方向,皆有通道与之相连。 与冷侵晴正面相对的通道最为宽敞,可两人并排而立直立行走,尤其地面不知铺洒了何物闪闪发光,与一路上只在洞壁拐角处点一盏磷火灯相比,简直气派非凡! “莫非前面又是一座千年古墓?” 大步踏上通道,冷晴心中暗惊,之前在古墓历险种种不禁重上心头,“要是紫烟在就好了,管你什么机关都不在话下,或是炎青雨在也好,他是那样心细如发又见多识广…… 正浮想联翩忽然一个黑影撞入眼帘,心猛然窜上喉咙,定睛细看,原来只是一具尸骸背靠洞壁低头侧坐。 戒备陡然散去,她放心大胆快步来到它面前,但见它胸腔崩裂,一颗乌黑的心脏拖着如同墨鱼须般长长的黑管垂在腹部。 冷侵晴伸手抬起他下巴,不禁大吃一惊,清秀略显瘦小的脸庞,尖尖的鼻尖,单薄如“一”字的双唇,太有辨识度了,不是苏空是谁? 冷侵晴又喜又悲。喜的是苏空终于找到了,悲的是,苏空死了,且死得怪异!她轻轻抓起苏空乌黑的心脏,只觉心脏冰冷坚硬如铁,手感与琉璃无异!再仔细端详,这黑琉璃一般的心脏委实太像之前鬼面人胸膛毒丹…… 冷侵晴禁不住心中又是一喜,久未露面,毫无头绪的毒丹终于又出现了! 只是,装上毒丹即为鬼面人,为何苏空容颜未变?且毒丹向来只对活人有用,如何会出现在死人尸骸?一旦变成鬼面人,除非爆头,否则不死,为何此刻苏空竟然死了? ……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冷侵晴一时毫无头绪,担心石飞燕她们久等,她欲扯下毒丹日后再来查探,不想一时手滑竟没握住,毒丹被那管子拉着弹回苏空胸腔,登时,恍若惊醒睡梦中人,苏空忽地睁眼望向冷侵晴,伸出指甲森森的鬼手向冷侵晴心腹掏来…… “嘭!” 冷侵晴就势一个后躺迅疾倒地屈膝,猛地双足狠狠蹬向它胸腔,强大的外力袭击下,毒丹滚出胸腔,苏空又伏地不动了! 此毒丹非彼毒丹,它可令死人复活! 灵光一闪,瞬间,冷侵晴脑补出一系列画面。不知何处的暗黑地狱里,一颗血红的心脏被一双手投入冒着黑烟的乌黑汁液中…… 那双手将乌黑泛着绿光的毒丹取出放进死去的苏空胸膛,苏空遂成活死人。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在挖坟找替身……它出现在坟场。 袁应莲自高空坠落,强大的撞击致使苏空胸腔破裂,恐慌中它逃回洞穴终因毒丹滚落死在途中。 …… 给苏空装毒丹的是谁? 通道深处究竟是何景况?门厅三个通口分别通向何处?苏空与鬼面人有何关系? 回到潋晴宫,已是掌灯时分,匆匆用过膳食,重重疑问又涌上心头,冷侵晴正冥思苦想,忽听飞虎禀报,甘泉宫李公公求见。 “看来父王情形不容乐观,发病如此频繁!”她眉头一皱,示意飞虎带他进来。 “小李子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吉祥!”李六间一进清心斋便絮絮叨叨表功,“自殿下嘱咐老奴好生照看大王,小李子不敢懈怠夙兴夜寐……” “公公辛苦了!”冷侵晴唇瓣勾起,小人之心她岂会不知?“公公今日可是来讨赏的?飞虎,取一颗夜明珠来,李公公近日劳心劳力殷勤小心得很,有赏!” 石飞虎应声捧起一只大匣子来到李六间面前,也不说话,呼啦一把打开盖子,霎时间,珠光倾泻有如银河星光坠落凡间,李六间双眼被晃得睁不开眼。 “奴才谢殿下隆恩!”李六间笑得眼不是眼脸不是脸时,鼻子都歪到天上去了! “哼!一会子你便笑不出来了,甜枣好吃惊魂酒可不好喝!”冷侵晴心中暗骂。 “潋晴宫别的没有,夜明珠倒是不稀罕,若公公勤勉便是要那鹅蛋大的珠子也不成问题,若躲懒,”她话音一顿目光陡然如寒剑射向李六间,话题一转,“公公今日可否还有要事禀报?若无就下去,本宫宫务繁忙!” “回公主殿下,”李六间老鼠眼眨巴眨巴,点头哈腰道,“今日倒无要事,奴才特意来向公主请安的。” 他捧着夜明珠贼眉鼠眼地便要告辞,冷侵晴凤眼一竖,食指只是那么轻轻一弹,他手中夜明珠即刻成了火球,不是他丢得快险先眉毛头发都烧着了! 炎青雨离别时相赠的霹雳火弹珠别看小如绿豆,威力倒是如此大! 她唇瓣一勾,语音极轻极淡却透着十分诡异地说道:“若躲懒,只怕这珠子有些烫手……” “公主饶命!奴才来此实有要事禀报!”李六间只吓得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公主啊,大王的病是发作得越发频繁了,今早上才发过,方才在拜絮宫又犯病了……” “李公公起来说话,”冷侵晴变脸堪比翻书,原本凤眼逼视寒芒毕现,忽地眉眼一弯已然和颜悦色,“慢慢说,本宫不急!”她转头丢给飞虎一个眼色,“再去门外看看可有闲杂人员,若无,一会子带公公自后门出去……” 眼见飞虎出去,李六间这才取出一张药方毕恭毕敬呈上,一脸献媚地说:“大王方才在拜絮宫又犯病了,这是梅妃娘娘给大王进补的方子,奴才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公主殿下。” 药方如下:党参十五克,川续断十五克,白术十二克,茯苓十二克,白芍十二克,当归十二克,五味子十二克,菟丝子十二克,川厚朴九克,香附九克。 方子倒是没问题,健脾补肾之良方。 “大王此次发病与上次可有不同?”冷侵晴略扫一眼方子,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发病时辰更长些,其它倒未发现……”李六间战战兢兢回道。 “有劳公公特意跑一趟,辛苦了!”冷侵晴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一点小意思,公公拿去给小的们打酒喝。” 李六间伸出手又急急缩回,讪笑着说:“怎敢要公主破费?伺候大王是奴才们本分,大王好天下就太平咱们才有好日子……” “公公不要推辞,公公亦非三头六臂有些事还得小子们去跑腿,岂能要公公垫钱?”冷侵晴将金子扔给他,淡淡一笑,“公公莫要嫌少,一会子你出门时还有大惊喜等着你。父王那里还望公公多多关照!” “公主请放心,只要公主瞧得上,奴才此后便是公主的一条狗,唯公主马首是瞻!” “李公公言重了,李公公是父王心腹,本宫岂敢挖父王墙角?”冷侵晴立时沉下脸,睥睨李六间,此等有奶便是娘的小人她平生最厌,要搁前世,恐怕她瞧都不会瞧他一眼!可如今,五公公,五德全在回宫途中莫名失踪,眼下父王身边没有可用可靠之人…… 第七十章 寻根问底(一)(已修) 不由自主,李六间打个寒噤,只觉心口揣了块冰,全身哆嗦。 “嗯,差点忘记与公公说了,那鹅蛋大的珠子……” 冷侵晴唇角一勾,语音便又转柔和,“我先给你留着,听说自打五公公出事,甘泉宫有些不太平,公公就这般拿回去,怕是太过招摇,过两日我让飞虎亲自送你府上来,届时你可好好收着别与我见外!” 非常时期该笼络就笼络,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拿捏住他。 冷侵晴眉梢一顿,凤眼含笑扫过李六间。 “这,这,折煞奴才了!”李六间点头哈腰,油光锃亮的脑门硬是打迭起层层笑褶,“怪道昨日奴才祖坟冒青烟,原来是今日大喜,请公主殿下放心,奴才今后唯公主殿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公公打住!这些虚的,本宫不爱听,公公还是早些走罢,以免父王找你。”冷侵晴手在案上一拍,眉头便拧起。 李六间低眉顺眼垂着头,双脚并拢,身子弯曲像虾米,一张嘴正滔滔不绝,甫一抬头,与冷侵晴目光相撞慌得急急避向一旁,一副诚惶诚恐样。 瞧这老实巴交的样子,若非重生一世,谁能想到,他双手沾满血腥? 冷侵晴明眸一转,凤眼再次瞟向李六间,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忘了提醒公公,后门那几条恶犬,向来狗眼看人低,只怕不让公公过!不过,所幸那恶犬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认得此剑。” 她邪魅一笑,右手食指暗点剑鞘,只听“呛啷”破空声里,一条银练自她腰间飞出,在空中连连翻滚后闪着寒光逼向李六间,就在他毛发直竖冷汗湿背时,那剑却翻身一晃调转剑柄飞向石飞虎。 “飞虎,送公公后门出去。” 冷侵晴眼见李六间吓得歪嘴咂舌魂飞魄散,眼神中最后一丝狠毒化作狼狈,被石飞虎拎着衣领拖出去,忍不住哈哈一笑,飞身离去。 …… 这永昌公主向来骄横,说一不二,但一根直肠子到底倒也不难奉承,不想过个年竟连秉性都变了,这般喜怒无常,翻书比翻脸还快! 回宫路上,李六间一路走一路想,正琢磨着,冷不防回廊拐角暗影里跳出个人来唬得他一跳,定神细看,原来是拜絮宫首领太监邬小华。 方才在潋晴宫里被公主一吓,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如今在这又是一惊,他心头火起,绿豆眼一瞪,正要耍威风,却觉掌心一热,直指邬小华鼻子的手被他一把抓起,跟着一腚足有百两重的超大金元宝塞进了他掌心。 “李总管,您可回来了,奴才在此候您足足有一个时辰!”小华子陪着笑脸。 “咱家又没请你! 李六间翻了个白眼过去,掸去肩上一片梧桐叶,咳了一咳,朗声道,“小华子呀,若梅娘娘遣你出去办点事,你能不尽心尽力?咱们都一样,不是自由身呐!这不,大王这几日身子不爽,欲出宫散散心,老奴可不得赶紧出门先四处瞧瞧去……” “那是那是!李总管对大王一片丹心,当真日月可鉴,依我看,不日五公公之缺,唯有您……” “小华子!” 李六间沉声断喝,一双绿豆眼戒备地四处急扫,低声说道,“饭能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这狗东西莫不是在此特意设套来害我?” “李总管明鉴!奴才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但说的往往都是肺腑之言。”邬小华急急跪下,“奴才是奉梅娘娘口谕,特意来请李总管帮个小忙。” 他说到这,连忙自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呈上,李六间袖子急笼过去一把抓住塞入袖兜,眯眼朝他使个眼色转身朝西北角亭走去。“王上可有好些日子没来拜絮宫,娘娘想念得紧,劳烦公公提点提点……” 两个人影渐渐没入黑暗,风中隐隐送来邬小华恳求的声音。 “公主,小六子嗜财如命,怕是靠不住,不如我跟过去?” 廊檐下高大的梧桐树上跳下两个黑衣人,正是身披黑斗篷的冷侵晴与一身夜行衣的石飞虎。 “你何曾见过墙头草死倒一边?”冷侵晴凤目一凝,“小六子成不了气候,由他去。”她脱下斗篷三叠两叠成一个包袱卷递给石飞虎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进宫见父王去,你依计划行事,不管结果如何,今夜三更必归,切记!” …… 亥时,静心斋终于静谧下来,静得唯有水沙漏声缱绻不息。细微而极富韵律的水沙漏声如海浪拍打岩石的“叮咚”声,又如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入耳令人昏昏入睡,是失眠人的救星。 但此刻,冷侵晴听来却有如渴睡人耳旁呱噪滴答的风雨声,吵得人心烦!先前压下的再探永安河河岸神秘洞穴的念头,又频频向她招起了手,勾引思绪萦绕心怀,使她根本无法入睡! 不过,理智告诉她,那洞穴究竟有多少支洞,即便她带上飞燕飞虎率一帮心腹悄悄前去打探,能否一次摸清尚属未知,何况她如今孤身一人贸然前去,欲探究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肉眼可见,光门厅就指向四个方向,若每个方向又分出无数支线,除非浩浩荡荡带上一支大部队进行地毯式搜寻,否则想要打探清楚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人手方面,她倒是不缺,可人多口杂,势必弄得人尽皆知,岂非打草惊蛇?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与其仓促出招赌上三分运气,不如谋划得当一击必中! 她果断掐灭探洞念头,可按倒葫芦又起瓢,方才入宫探视冷缺心而起疑虑又浮上心头。 冷缺心面白气虚脚步轻浮,疑似气血两亏心脾大损,她要叫太医,他却不让,说是练功过勤导致。 可冷缺心自幼修炼玄阴魄冰掌,内功心法为九转神阴功,九转神阴功内力虽是极阴,功法精髓却在一个“转”字,最为注重阴阳互济,阴阳包容转换,何来身子阴虚至此? “连翘,掌灯!” 她索性披衣起床移步勤心殿。月朗星稀,阴寒最盛,正是修炼神功最佳时辰,不如好好捋捋九转神阴功,没准今日便能揪出病因! 她盘坐玉床意守丹田,双手沿任脉路线轻轻向上捧,至膻中穴处,双手变为莲花状继续上捧至头顶,同时缓慢吸气,意念随上捧之势将大地之阴气由会阴穴成螺旋状吸入,经中脉上升至头顶百会穴成螺旋状射出。 而后双手变掌心向下,下压至丹田处,同时呼气,意念随双手下压之势,将天上之阳精螺旋状吸入百会穴,经中脉由会阴穴成螺旋状射出……如此反复进行。 九转神阴功重在练气,当天地之气可随意吐纳进出肾阴,与肾阳完美融合自由转换,神功即练成。 神功练成时,可将真气逼成高温高压之汗液自掌心渗出,再用内力使之气化,掌风所到处狂吸热量致使命中目标瞬间失温冻结,轻者结冰重者冻成碎渣,依九转神阴功功力深厚而定。 …… 丑时,勤心殿。 冷侵晴练功已近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一股股暖流川流不息自足底冉冉升起至心窝,继而流向手心,一阵阵酥麻后又自手心缓缓穿过胸腔遍布全身,她只觉精神大振舒畅至极! “只要遵循九转神阴功心法,再怎么炼也不至于真气堵塞,父王毛病究竟因何而起?” 想起冷缺心左胸那一团莫名出现的炽热真气,她轻轻推敲,“血为气之母,血为气之载体,气堵则血不足,左胸气堵……血必不足!” 她蓦地心中一寒,回想方才冷缺心左手寸关脉象滑而虚浮,右手命门虚大则空,确实为气血两亏之症。 “心主血,血不足则心无力”,她遽然叫出声,“不好,父王心脏有问题!” “父王深受心病之苦,举全国之力仍未能根治!” 乌程程之言忽地便在耳边响起,她不由峨眉紧蹙…… 第七十一章 寻根问底(二) 丑时,勤心殿。 冷侵晴练功已近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一股股暖流川流不息自足底冉冉升起至心窝,继而流向手心,一阵阵酥麻后又自手心缓缓穿过胸腔遍布全身,她只觉精神大振舒畅至极! “只要遵循九转神阴功心法,再怎么炼也不至于真气堵塞,父王毛病究竟因何而起?” 想起冷缺心左胸那一团莫名出现的炽热真气,她轻轻推敲,“血为气之母,血为气之载体,气堵则血不足,左胸气堵……血必不足!” 蓦地心中一寒,回想方才冷缺心左手寸关脉象滑而虚浮,右手命门虚大则空,确实为气血两亏之症。 “心主血,血不足则心无力”,她遽然叫出声,“不好,父王心脏有问题!” “父王深受心病之苦,举全国之力仍未能根治!” 乌程程之言忽地便在耳边响起,她不由峨眉紧蹙…… 半年前,乌有国国君乌龙浩心病复发,心痛头痛,全身无力,曾经成功治愈过他的国师鞑德沃却说:“但凡旧病复发,想要医治,便是神仙也无法子!” 从此乌龙浩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冷漠健忘,一任国事不拘大小,尽听从鞑德沃安排,只为能从他手上换取暂时压制病情的特效药。 据乌程程描述,她父王怪病源自左胸一团莫名出现的炽热真气,这与冷缺心此时病症极为相似! 只是不知他那团真气实际大小与具体位置是否与冷缺心左胸那团完全一致? “两人心病可有渊源抑或相似?”冷侵晴心底暗自思忖。 可惜乌程程不在,一时无从打听! “去子虚!为何不去子虚?去子虚,既可以找乌程程交流探讨怪病病情病因,还可以约上炎氏兄弟一起探洞!” 她在殿檐下徘徊,脚下大理石凑热闹地抓挠着脚心,原本痒痒的心更痒了! 自从与炎青雨分别,去子虚国的念头便时不时在心底冒出,此刻有寻找乌程程这理由加持,念头更如雨后春笋般疯长难阻! 她在花间虫鸣处逡巡,不时看看天闻闻花,数数星星和青蛙,竭力按捺住冲动,对自己说:“一切待飞虎回来后再定!” 可,三更早已过去,飞虎却迟迟未归! “莫非推断有误?”她眉心微蹙,直觉苏空尸首复活与之前袁柄无后山丢尸案有联系,可待要总结,却又乱麻一团无从下手,只是在心底隐隐觉得欲抽丝剥茧清理头绪,必要探洞! 若非石飞燕不在,她早已连夜奔赴子虚去了!依她性子,先前在静心斋,她已将手中事务尽数托付予她。 “冷侵晴,你记住,两国和亲并未解除,你贸然跑去子虚,届时,一个公主倒追女婿之话本定是名扬天下!” “你自不在乎名誉,可若有小人拿去做文章耻笑你母后或是梦幻国,你岂非罪人?” “眼下你力量还不足以强大到能庇护母后和梦幻国,你必需心存顾忌!你说,你担心父王之病故此去子虚找乌程程,可是谁信呢?” 心底一个声音坚持不懈与她长篇大论争执着,吵得她头疼。 “啊……”她拼命摇头,忍不住仰天尖叫。 “嗡嗡”声终于停止,她抱头转身回大殿,晚风习习却夜凉如水,可这分明是初夏! “若是飞燕在就好了!”她拉拉披风心底叹息。 若是飞燕在,见她烦恼,早早就说笑话逗她,或是行各种计,比如苦肉计、美男计、借尸还魂计等等,完美转移她注意力。 总之,不管她多烦躁,古灵精怪的石飞燕总能找到办法让她自情绪死胡同里钻出来! “飞燕,这下你可有理由躲懒了!”仰首望月,月影西斜正指向柳庄,她不由笑道。 飞燕送龙鲤去柳庄,依她性子,她与柳儿有日子不见,不说上几箩筐的话住上两三日怕是不得回! 不知不觉飞燕进宫已四月,有时嫌她呱噪,可走了才发觉她不在时是多么索然无味! “公主,倘若心中有事让你烦躁,你索性专注做另一件事,心便能沉静!” 忽然飞燕在月亮里冲她笑嘻嘻,“飞燕!”她大叫一声,月亮躲进云层不见了! “回禀公主,郡主不在,公主可是要歇息?书琴这就伺候公主回寝殿。” 一个小眼方脸看上去颇为稳重成熟的大丫鬟小跑着进来。 “你也是郡主带进宫的?进来多久了?” “回公主殿下,三个月了。” 自从冷侵晴将潋晴宫内务交给飞燕打理,她便再也没管过,有些丫鬟她确实眼生得很。 “哦,那也有日子了,”冷侵晴面色一沉,“可是郡主没告诉你潋晴宫规矩?” “殿下饶命,饶命!”书琴扑通跪下,“若无殿下宣召,所有人不得入勤心殿,书琴知道!可是郡主嘱咐,她有事出门,担心殿下无人伺候,旁人她不放心,只放心于我,令我替她伺候您,无论您上哪里我都得跟着,否则公主瘦了一分她回来可要扒了我的皮!” “你怕她就不怕我?”冷侵晴凤眼一立。 “自然怕!”书琴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嘴却啦啦没停,“可是若违抗郡主之令,后果更糟!倘若敬爱的公主殿下因我伺候不当而凤体欠安,只怕郡主放过我,旁人亦不会放过我!公主殿下,您可是梦国子民心中的神……” “你下去!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冷侵晴凤眼斜睨,那书琴却迟疑着不肯起来。 “哦,你大约还不知,我练功时常走火,你最好走远点,否则,”她语音陡转阴森,眼波流转,随手一指,“嘿嘿……便是如此!” 一道银光射来,书琴裤管冻结于地,她目瞪口呆却强撑着面色不变,伏地叩首不已。 “下去!” 冷侵晴慢悠悠一扬手,她如木偶般直直弹起,蜷缩的两腿在空中自动挺直,“咚”地落下后,她摸着膝盖上两个大洞,窄小如同一条线眼尾却翘到鬓角的眼睛定了一定,惊魂不定地落荒而逃。 冷侵晴直摇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曲意奉承之人! 她心中叹道:“飞燕,这丫头模样老实,只怕你看走眼了!”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飞燕终归也是要嫁人,人不能总是依赖旁人,总是习惯众星捧月的生活,世事多变,唯有自己才是最坚强的后盾! 莫名来这么一出小插曲,倒是令冷侵晴蓦然开窍,她瞅瞅夜色,和风煦煦想必明天是个好天气! “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小娥带石将军前来见公主,请公主示下!” 冷侵晴心中一轻时,忽听殿外侍女禀报。 “快快请石将军进来……” 她话未说完,已起身迎出门外。 “飞虎辛苦了,来,润润嗓子再说!”在大殿坐下,她随手自果盘里抓块甜瓜递给他。 “让公主久等,是飞虎办事不利,飞虎该罚!”飞虎接过瓜却要跪下,被她一把扶起。 “飞虎,现在没有外人,咱们姐弟之间可否不要这般客气?”她眉头一皱,“再有下次,我可真恼了!似飞燕那样多好。” “她不懂事,我岂能与他一样?”飞虎一脸憨笑,将瓜放回果盘,“说事儿要紧,况且才与邬公公喝酒肚子正饱呢!” “怎么又扯上小华子?莫非行踪泄露?”冷侵晴眉头一跳,不过她向来喜欢听一气呵成的报告,故此并未打断石飞虎。 “飞虎找到苏空叔父,查阅苏空户籍案卷,上面记载他生前并无诡异事迹,亦无大病,死于心脏猝死,是为意外。 他叔父说,他自幼双亲离世,是他亲手将他养大,眼看就要成亲却出了这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心伤! 为全两人叔侄情深,他特请风水先生选了一处宝地将他安葬,就在永安河南岸元宝峰脚下。墓地表面没有盗墓及挖动痕迹,不过,当我们打开墓室,里面果然是空的。” 石飞虎一口气说完,擦了擦汗,忽然目光铮亮,“公主,你猜我回来碰上谁了?拜絮宫邬小华,他是……” 石飞虎满脸欣喜,自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袱皮。 第七十四章 寻根问底(三) 包袱皮暗赫色,上面布满不规则的小方格,透着淡淡光泽,竟是块有些年岁的鳄鱼皮。打开皮子,赫然呈现水滴形状,正面龙飞凤舞地刻着“炎生华”三个行书大字,气势磅礴又潇洒至极,一看便是炎青雨手迹。 “?” 捻着皮令牌,冷侵晴淡定地望着石飞虎,她心内惊讶不亚于石飞虎,但她不急于发问。 石飞虎个性沉稳内潋,分析或汇报情况喜欢事先在心底酝酿一番,觉着没有大的纰漏再一口气道来。 “邬公公说他是炎太子的人!公主,还是从头说起。 苏空墓位于乱葬岗北入口右边,墓中景象与公主预料完全一致。飞虎查看完毕,见对面朱老国公陵墓与它仅一河之隔,近在咫尺,岂有不去祭拜之理? 于是借口还有公务要办,在渡口与苏空叔父别过,拜祭完老国公将近子时,怕延误归期,飞虎抄近道往回赶,翻越后山北坡时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拦截,他自称是炎太子心腹……” “飞虎自然不信,可他亮出这令牌说,他有极重要的事禀报公主,约公主明日子时在后山义庄相见,至于他身份真假,公主见到令牌自会定夺。” 翻过令牌,反面“浴火重生青雨御赐”两排小字丝毫未因字小而局促,一样龙飞凤舞,霸气且凝重! 确实为炎青雨手笔,但仅凭这也不能说明邬小华便一定是令牌主人,万一令牌是他捡的或偷的呢? 冷侵晴沉吟不语,若是以往,打开炎青雨留下的传音器亲口问他,或是召唤青鸟传话不就明了,何需苦恼? 可近日不知为何,那传音器似乎出了故障,任她怎么叫也不应,而那青鸟也莫名聋了哑了般,任她怎么召唤都不肯出来! 一念至此,她心中顿悟。 或许邬小华果真是炎生华,此刻正有紧要事找炎青雨,可他无法联系上他,故此潜伏多年的他才不惜露面找她! “飞虎,想法子通知小华子,我信他,明日子时不见不散!” 什么事能令小华子不惜铤而走险,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来找她呢?冷侵晴眉心一蹙,定然十万火急! ———————————— 翌日,二更梆子刚过,冷侵晴一身夜行衣出现在后山,刚转过西北角角亭,一道人影闪电般在她面前掠过,径直没入西南荒草密林。 “炎生华!” 她心下一动,那人迅疾若风,使的正是炎青雨惯常使的追风步。看来,不管他是不是炎青雨亲信,他与炎青雨曾经有过密切关系是假不了! 她立时使出逐光步紧追不舍,于是,星光惨淡的暗夜里,似有两条乌龙若隐若现,在枝丫树海中穿梭,左绕右绕,迂回盘旋,不知要去往哪里? 乌云遮月,夜愈发深沉,也不知绕了多少圈,那人步伐却愈发轻巧起来。 “显摆得够了!”冷侵晴心中暗道,“这张扬架势,倒是与炎鸿雨十分契合!” 正嘀咕,“咚!咚——咚!”三更鼓声恰巧响过,一抬首,一个小门楼挑着两个大红灯笼赫然出现眼前。 门楼后,是直耸向上的台阶连着一座低矮的砖砌八卦塔,塔身只有一层,方圆五六十步,亮着昏黄的光,与门楼一明一暗在一片漆黑中尽显鬼气。 门楼上“义庄”两个烫金大字在随风摇曳的辉光映射下,明暗变换更觉诡异阴森! 后山有义庄两个,分别是西北地窖与东南善堂。此刻,矗立冷侵晴前的正是西北地窖。 它是达官贵人的器官储备库,那些生前身体健壮突遭横死猝死众人认为不祥之尸骸通通停放于此,以备不时之需,比如某位官爷眼球坏了便可到此挑颗合适的换上。因此地窖戾气森森鬼气重重,素日里鲜有人踏足,只有两个羸弱看护在此看门。 此时夜色深沉塔门紧锁空无一人,估计他们早已躲到东南善堂里睡大觉或是喝酒去了。 眼见那人轻快地拨开门锁闪进塔内哧溜不见,跟进塔内的冷侵晴在地窖口迟疑不决起来。 这个人领着她绕半日,虽说是为防有人盯梢,但也足以说明他狡诈,若是敌,这样贸然进去实在太过草率。请君入瓮,这招她可太熟悉了! 冷侵晴心中正在忖度,耳边响起那人急切的声音,“公主,我是炎太子心腹炎生华,你且拿我做人质,如何?”他脱下外衫自缚手足,“我只剩半个时辰,你快下来,我们地洞里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冷侵晴押着小华子沿着台阶走下地窖,只觉背脊缝里都是寒气,触目所及是冰封的尸首…… “有话赶紧说!”冷侵晴脸色铁青,“我看你是想冻死我!” “公主言重,要死也是我先死!”脱得只剩内衫的小华子用下巴指指右前方,“那冰床后墙有隔层,不冷不热又隐秘是个说话地儿,你放开我,我去把它打开!” “若后边是个地道,你趁机逃了我找谁要人去?” 冷侵晴唇瓣一勾,仍是擒着他小心翼翼走至砖墙前,只见他用肩顶着墙上壁龛用力一推,一个小壁橱露出来。 “你等等!” 见他将身一屈便要进去,冷侵晴低声喝道,挥手便送数道银光入内,一阵嘭磅声响后,她冲他一点头,“进去! “公主心细如发,不愧是主公看重的人!” 自称是炎生华的邬小华,此时似乎心下一轻,但见他微微一笑,眉眼顿现清朗。 “言行越看越像炎鸿雨!”冷侵晴凤眼翻了个白眼,这才一跃而进。 关上砖墙两人盘腿相邻而坐,炎生华气息起伏似乎有些激动,他轻咳一声,急促细微的声音开始在狭窄的壁橱里深情悠远起来…… “在梅若絮还末冒出江湖,炎太子便安排我进入梦国当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嘱咐我耐心等候梅若絮出现……” 他声情并茂有如说书人,一个鲜活的故事在他嘴里缓缓拉开,冷侵晴似乎看见一幅不曾打开过的珍稀画卷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太平一八零年的一个夜晚,十二岁的炎青雨只身逐猎威风飒飒,忽见一头豺狼冲向老虎滩,他急跟过去,却见血泊里躺着一个七岁男童,自狼口中夺过男童,他快马加鞭径直找到师傅请他救治。 孰料一向心慈的师傅竟不肯施以援手,只是摇头叹息:“救活了也是废人一个!” 炎青雨不依不饶只管说古论今引经据典苦求师傅,师傅终于答应。那男童便是炎生华,原名叫小狗子,那年只有六岁的他被恶毒继母净身欲送往宫里,谁知手术不当命在旦夕,继母索性将他往荒野一丢了事。 救活后,炎青雨替他改名为炎生华昵称小华子,将他藏于师傅隐居处,文韬武略悉数授予他。 一晃八年过去,炎生华出落得机敏俊秀,可炎青雨却日渐消瘦似乎心事重重,视他为再生父母的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累次盘问却均遭炎青雨训斥:“心无旁骛用心练功便是,再这般多事看我不撵你!” 这一天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炎生华栖身的树屋却稳如泰山温暖如春,躺在藤床上吃着野果背着兵书的他悠闲自得,炎青雨忽然逆风而来。 “小华子,我讲述心事,你可愿意帮我?” 检查完树屋安全,他开门见山直说来意,小华子顿觉激情澎拜!一向目下无尘从不低头的恩公竟主动开口,说明在他心里不管从感情还是力量上来说,他还是颇有份量的。 “只是不知恩公所托何事?”小华子心心沉呤,“这八年练功虽然刻苦,毕竟天资有限,恩公之神技怕是只学到五成,不知能否完成恩公所托……届时千万不可误了恩公大事才是!” “小华子,我虽救了你,可却将你安置在这鬼地方与世隔绝,且日日让你受苦其实与死无益!”见小华子若有所思,炎青雨急忙安抚道,“若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千万不可有包袱。” “视为知己者死!主公,小华子岂止是愿意?小华子根本就是非常愿意!主公终于不再把小华子当孩童看待,小华子一时高兴得不知说啥好!”他急忙跪下,“不管主公所说何事,小华子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唉……”炎青雨一声长叹扶他坐下,“自古忠孝难两全,小华子,或许此事真会要了你的命!” “生死有命,小华子早已看穿,主公不必惆怅!”小华子声音果敢眼神炽热。 “是这样,昨日师傅忽然找到母后病根……”炎青雨语气一顿,自怀中取出一卷地图打开,“事情复杂说来话长,我言简意赅划重点。未来两年内,梦幻国将会出现一位蛇蝎女人,若不除去,她将残害梦国皇后与公主,届时唇亡齿寒子虚亦将遭殃。可是我明日便要出发东海替母后寻觅良药,倘若短时间内我能顺利返回也罢了,若是耽搁或出事……” “主公吉人自有天象,定能胜利归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遇事不能悲观但也不可心存侥幸,出海向来前途未卜!”炎青雨凝视小华子,神情肃穆,“明日你出发梦国到柳庄找柳老头,一切他都会替你安排。倘若我一去不返,记住,”他自地图下抽出一幅画打开,“此妖妇一旦出现你便先下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若我有幸得归,我第一个便来寻你。” 就这样,太平一八零年八月十六日,炎生华正式更名为邬小华,(意思纯属子虚乌有)成为朱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一年后,终于等来梅若絮。初见梅若絮,是在凤藻宫小厨房,她正给朱皇后熬药。 她一会儿祷告上苍保佑皇后安康,一会儿添柴抽柴控制火候,一会儿又打开罐子亲口尝试药液稀稠口感,一脸虔诚小心翼翼,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浑身上下散发着爱的光芒。 “这样善良美好的一个女子任谁看了都下不去手,唉……” 那一声叹息,几乎抽去小华子全部气息,那无尽悔恨无法言述,不过,冷侵晴完会明白,因为她感同身受! 前世,梅若絮初进宫,她岂止是骗过小华子,就连一直对她抱有戒心的冷侵晴在看到娘亲在她精心看护下竟又有身孕时,她也抛弃了警惕,对她梅姐姐长梅姐姐短的叫前叫后。 此时别说小华子狠不下杀心,即便是能,怕也是无从下手, 因为她与朱皇后几乎形影不离,好得如同双生姐妹! 回忆前世,冷侵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此说下去只怕天亮也说不完,说重点,你找我目的何在?若只为点明身份,何苦冒这风险?日后炎太子告知我岂不简单?” 第七十五章 寻根问底(四) 炎生华冒着极大风险约见冷侵晴却只是长篇累牍地讲述他的过往,这简直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冷侵晴当下便有几分着恼,眉头一挑脸绷了起来。 “若非主公忽地失去联系,我……”小华子脱口而出,一抬眸撞上冷侵晴凤目一凝,忽地一顿,说道,“我,离开拜絮宫不能太久,长话短说。最近,梅若絮每逢带有四、七、九,三个数字的日子,便于三更天偷潜至此,不呆上一个时辰不出来。你已探过,此处并无暗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卖什么关子!冷侵晴凤目瞟上天,心内越发觉得这个人自称为炎青雨心腹不如说是炎鸿雨心腹。 “定是修炼邪术!制蛊下蛊制毒下毒……”炎生华双眉一剪,极为肯定地说道,“主公已摸清她底细,她曾是鞑德沃侍寝弟子。只是她为何要重修邪术?主公已解去太子身上丹毒,那鞑德沃根本要挟不到她!我怀疑,和大王有关。” “英雄所见略同。”冷侵晴点点头,心内腹诽,“终于说到重点!” “自王后平冤后,大王再不碰她,每回来拜絮宫只为看望小太子,她却不恼。我说的是背后无人时,她也不似先前那般为一点小事便吃醋暴躁……”炎生华双目定定地注视前方,似乎在阅览无限风光,其实眼前不过是两片厚厚砖墙。 “贤惠得像是变了个人!起早贪黑为大王研制强身药方熬煮汤药,虽说那汤药无毒,可在下生疑!” “她要害大王,理由呢?就算她不得宠,她儿子可是储君,若平安长大将来可是一国之君。如今她儿子年幼,尚需大王庇佑,若大王不在,她母子孤立无援,这梦国届时是不是他的,倒是真难说,这理儿她岂能不知?”冷侵晴轻轻转动手上扳指,扳指太大,先前是戴在颈项,后来她将雨滴玉佩挂脖子上,就将扳指套在手镯里,倒也别致。尤其在思忖时摩挲起来更为方便。 “……在下,也是不解。”炎生华收回定定的目光,眸子急切转了一下,疑惑重重。 其实,要害冷缺心不一定非得取他性命,收了他心即可。倘若他唯她是从,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对冷侵晴母女来说,他与死无异! 梅若絮定是一边修炼媚术一边给父王下猛药,妄图父王痴迷于她不能自拔! 冷侵晴心下自有她的见解,不过毕竟是二八少女,炎生华又是个太监,这理由她说不出口。 “不过,人心难测,找不到害人的理由不代表她不害人,咱们防备着她总归是没有错!”她放开扳指,打了个响指说道, “只是,俗话说‘挖树先挖根,打蛇打七寸’,若无确凿证据,仅凭她夜半到此便抓她,甚为不妥!” 她摇着头,心想,梅若絮狡猾异常,倘若现场不能将她人赃俱获,她现场编个半夜孤身至此的理由,比如梦游、寻物、祈福、迷路……那可太容易了! “所以在下草拟了份折子,请公主回去审阅。”炎生华双目陡然神采奕奕,面上呈现庄重坚毅之色,“请公主回去向皇后娘娘求证两件事确定我身份,若无疑义,后日晚上正巧是二十七,咱们联手在此将她办了!” “哪两件事?”冷侵晴接过炎生华递过来的锦囊,心中对他此番行事暗加赞赏。此刻她虽然感情上已完全信任他,但理智提醒她,在没得到炎青雨确认以前,她对他是不能放弃戒备的。 “当年宫女秋月出事前,皇后娘娘是否被一只黑猫引开因而避过一灾?其次,当年在冷宫皇后娘娘心灰自尽,是否被一个自称炎生华的蒙面人救下并激励她活下去?” 炎生华说完,拱手行个礼先行告辞。 冷侵晴随后跃出壁橱,寒气瞬间将她笼罩。这寒气既有地窖存放大量冰块的冰寒之气,又有三更天天地极阴之寒气,更有寻常轻易遇不见的尸骸固有的玄阴之冥气,三股寒气交织汇合,若无内息傍身,只怕多待片刻,身上阳气必损! 这也是此处几乎无人看守的原因。那两个看守夜夜在东南善堂喝酒打牌,不到四更天是不会回。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里阴寒逼人是寻常人噩梦,却是修炼九转神阴功的极佳场所。 “索性练会功,天亮大大方方回去!” 敛晴宫守卫森严,全夜都有人值守,半夜三更回去反倒动静大。 冷侵晴心下寻思,眼看离四更天还有大半个时辰,她飞上冰床打坐练起功来。 自上回突破玄阴魄冰掌第八重,她功法便进入瓶颈期,接下来的突破,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成仙,那可是质的飞跃,若无奇迹发生,怕是终生无望。 毕竟除去先祖传说,家族中突破第九重功法的尚无一人! “嘘、呵、呼、咝、吹、嘻。” 她默念着六字气诀,丹田一股热流循小腹徐徐下行抵脐下,经会阴过谷道后,如穿山越岭的小溪水渐变汹涌澎湃,至尾闾忽地一鼓作气沿脊椎突中上行,达头顶百会穴,如瀑布倾泻…… 记得昨日完成一个小周天,尚需念三十六遍六字气诀,今日速度明显提升,足足少念三遍!此刻,她面色红润周身舒爽,脐下四寸气海热浪翻滚膨胀,如同揣着一个小火炉。 第八层神功已炉火纯青,但丹田热气仍然在凝结成丹时便飞速滑去…… 看来仅凭自己瞎琢磨是无法突破第九层!得想法子寻回那丢失的第九层功法! 她心中暗下决心,展臂伸个懒腰正欲离去,忽地,两声急促的敲击声自冰床下传来。 “嘭嘭!” 床下有暗道! 她心中大喜,经历多次地穴历险,此刻一听这声音便知下面直通暗道。 原来壁橱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暗道在冰床下! 冰床四四方方呈豆腐状,约两丈见方,细细找寻定能找到开启机关,但,直按用功在声响处穿个洞岂不更省事?完事再用玄阴魄冰掌封上,定保神不知鬼不觉! 一念至此,她飞快地在发出声响的地方连连捶打,示意下面的人或别的什么东西让开,而后凝息正欲出掌,只听“喀喀喀喀……”右上角冰块忽地开裂,跟着嘭然一声粉碎,一个手脚被敷蒙着头的人猛地滚出来。 冷侵晴一个箭步跨过去,一把扯下那人头套,惊得合不上嘴,那人竟然是五德全! 虽然小脸单薄,眉眼清瘦,鼻头挺拔,看起来与原先一脸富态颇为不像,但,这明显是减肥后的五德全嘛。仔细看,五官端正小巧,气质老辣却透着善良,不是他是谁? 两人张嘴都欲说话时,地窖外忽然传来杂乱嘈杂的喧闹声,冷侵晴哗哗两掌将冰床恢复原样,拉着五德全躲进壁橱。 “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再打一把老子就翻本了!” 壁橱门甫一合上,塔门开了,一个粗鲁闷重的男声骂骂咧咧传进地窖,跟着是“哼哧哼哧”喘气声夹及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是一伙人抬着重物走下石阶。 冷侵晴与五德全相互对视一点头,屏息不动。 “嘭嘭,咚咚,咚咚……”脚步声还没停歇,便听重物摔地的声音。 “你们轻点!死者为大,官府都给了他们一个全尸,若是碎在你等手上,就不怕半夜鬼敲门?”一个阴郁的声音响起。 “得了!送到此处的尸骸哪具能囫囵存放一个月?那鬼要敲也是敲官家富豪的门!进了此处,它们身上哪个零件最后不是给官家富豪们剜去?”那个粗鲁闷重的声音吼道。 “老李,你还别不信邪,据说最近此处不太平,夜班常有鬼影出没!”一个尖细有气无力的声音哆哆嗦嗦说道,“咱们完事赶紧走呗,你还呆这干嘛呢!” “走啥?你也不许走!”那粗鲁的声音大吼一声,跟着压低嗓门,“一会儿,有个人会来挖菜,瞧见没有,就是壁橱边上那小个子,他的肾,你,” “哎呀,你竟然接私活,你不怕……”那喉咙似乎被掐的尖细声音顿时更没中气了,最后几个字愣是发不出声。 “给我闭嘴!瞧你那熊样,只知闷头做事不动脑子!难怪发不了财!”那粗鲁闷重的声音忽地低下去,“我观察有日子了,送到这里的尸骸常常数目不对,早有人在暗中接私活了!” “万一,” “万一个屁!待那人来了,你给我门口盯着点,取完肾脏咱俩就把这没用了的菜趁天黑拖到后面林子里烧了。” 正说着,外面响起噔噔脚步声,两人急急迎了出去。 机不可失,冷侵晴迅速朝五德全一使眼色,合力推开冰床右上角跳了下去…… 地道里很顺畅,没有怪物亦无鬼怪,两人眨眼便来到一个门厅,冷侵晴神情一震,这不是之前来过的那个地洞嘛!旁边那通道口还有她留下的记号呢。 她眸光一凝,指尖立时银光急射,手指挥动时,她站立的通道口墙壁窄缝里又留下一道银色瘢痕,不过,若不仔细瞧倒是看不出来。她唇角一翘,拍拍手转身迈入左边那个通向乱葬岗的通道跑起来。 可是跑出几步,发现不对劲儿,五德全竟没跟上,一回头,他正一脸凝重地瞅着右边通道口上五个深深的手指印陷入沉思…… 第七十六章 寻根问底(五) 四方形门厅,冷侵晴站立的通道右边通道拐角,黄泥土洞壁上,一个手指印遒劲有力,格外清晰,无论长短粗细与五德全放进去的右手完全契合。 显然这是他出逃时留下的,此刻瞧见,定是想循着它折回去报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五总管,咱们走!”冷侵晴只瞟一眼便明白他心意,劝说道。 就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自头顶传来,她仰天一瞧,只见一张瘆人的鬼脸耷拉下来。鬼脸四周长着一圈灰白色长毛,蓝色面皮上布满细细密密的短绒毛,长着血红的眼睛血红的鼻子与嘴巴,额头一道弧形红色花纹犹如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与之遥相呼应的下巴上一道弧形红色大嘴下,一排四个拇指大的黑球泛着幽绿的光…… “鬼面蜘蛛!” 她惊出一身冷汗,身子急剧撤后时,丹田真气迅速灌注右手,“呼”地一掌劈去,顿时强劲的掌风裹挟着寒冰如同海啸般将那鬼面吞没。 果真是鬼面蜘蛛?这可是南疆密林中才有的毒物,传说一滴蛛毒可毒死一百多只老鼠和一百多条毒蛇! 冷侵晴仰首察看冰封于洞顶的鬼面,这鬼面突兀地埋在长满毛发的腿中,那腿足足有八条,如小儿胳膊一样粗细,足上尖锐如手指般粗的爪子如猫犬般藏于足心。 果真是鬼面蜘蛛,与《奇稀生物》记载一模一样,红色的眼睛与嘴巴实则都是花纹,那鬼脸是蜘蛛的腹背,它真正的眼睛是那一排绿色圆球。 正细看时,那鬼脸忽地瞪起那一排绿眼睛,“咔擦”一声,尖锐的铁爪击破冰层朝她天灵盖狠狠抓来…… “锵!” 危急时刻,她腰间软剑飞出护主,火星四射,金属相击的破音声中,那铁爪缩了回去,竟然没削断! 她一愣怔时,那鬼面蜘蛛也顿了一下,大概觉得她不好惹,迅速伸出另一只利爪朝五德全脖子抓去…… 九天软剑向来削铁如泥,今天竟没砍断一只爪子! 不该轻敌! 她面色一凌,双足在洞壁用力一蹬,扬手接过弹回的软剑,凝起全身功力注入剑身,“嘿!”大喝一声奋力刺向铁爪上方毛发森森的腿上,跟着腰身一拧,身子带着软剑上下翻飞后猛地一拽,“咔擦!”那铁爪被生生绞断落下来。 那鬼面蜘蛛吃痛,蹭地一下蹿离他们三尺远,张开黑色大嘴“扑哧扑哧”朝她疯狂吐丝,那一根根湿漉漉沾满粘液有如手指般粗的灰白色蛛丝铺面而来。 “小心!” 冷侵晴大叫一声身形急速跳跃躲开,与此同时,指尖一弹,两片柳叶冰刀如离弦之箭射入它嘴中,冰刀呈十字横在它口中与蛛丝冻结一起。 它嘴不能动,急得挥舞着两只爪子去扣口中冰刀,冷侵晴哪里肯给它机会,“呔!”再次大喝一声,全力启动九转神阴功,那神功如一股洪流灌注指尖,指尖登时光芒耀眼寒气蒸腾,她挥动指尖如仙女织锦穿梭不停,顿时无数柳叶冰刀自她指尖喷出,源源不断射向那鬼面蜘蛛…… 一霎时,洞内银光闪闪剑气腾腾,洞壁竟结起半尺冰凌,半炷香后,鬼面蜘蛛终于不再挣扎,张口瞪眼不动弹了。 “遥远的南疆密林中才有的毒物竟然出现在此,梅若絮果然在修炼邪术!” 冷侵晴眉头一拧,果断掰断鬼面蛛蛛两颗含有毒囊的獠牙放入袋中,这鬼面蛛蛛的毒液贵比黄金无比珍稀,拿回去采集出蛛毒,可入药可制毒,可不能落在梅若絮手上。 “公主之意,此处洞穴主人为梅若絮?”五德全听她这样说颇有些意外地一抬头,瞧了瞧他身后洞窟,又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更不能走!我离开必引起她警觉,要抓她更难了!” “五总管放心,你随我上柳庄好生将养两日,后日,你再回此洞,届时神不知鬼不觉,咱们……” “后日?”五德全满脸不解,“公主……” “五总管不知,邬公公也是咱们的人,他已算准梅若絮后日子时才回此洞,我们计划后日跟踪她探洞,乘她做邪魅勾当时一举将她擒获,我原本并无十足把握,如今有五总管做内应,相信定能成功!” 冷侵晴急急解释,不料五德全听完却更加疑惑。 “后日?”他茫然摇头,凝神思忖片刻断然说道,“不对!我虽呆在洞窟不知时辰,但从洞中运作规律来看,这几日她日日必来!” “每日必来?”冷侵晴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忽地敞亮。 怪道小华子只知有壁橱却不知冰床下通暗道,那固定的三六九几个日子怕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对。此洞为梅若絮泡制傀儡怪物之老巢。她将红色药水强灌予活人,活人吞下后变作鬼面人,而将绿色药水浸泡死人心脏,待心脏化作褐色再装回死人胸膛,死人变作活死人。” 五德全顿了顿,抑制住满脸愤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鬼面人负责警戒类似侍卫兵丁,而活死人负责杂役类似苦力。我是夜半被抓进此洞窟,进来时,恰逢它们进食,它们皆听令于一个模样与它们不同的鬼面人,如今看来,那人便是梅若絮了。” 怪道当时疑惑,那鬼面人为何声音耳熟得紧?为何那些抓来的活人都被灌下红药水却唯独留下我?五德全恍然大悟 “它们进食后又开始劳作,待再次进食后便睡下,此为一日,洞中的一日实为洞外一夜,五总管可是如此推断。”冷侵晴明眸一亮。 “正是,公主冰雪聪明!”五德全小眼一眯竖起大拇指,“每次在它们进食时,也就是在子时至卯时,梅若絮必来!” “五总管放心,此刻卯时已过,梅若絮要来也应待今日夜半。你不必急着现在回去,你且随我回柳庄,我再召来邬公公,你一边治伤,一边与我们谋划,待谋划妥当,我们将行动改为今夜,你只需悄悄早些过去即可。” “……”公主啊,梅若絮之恶毒远比你想像更胜万倍! 五德全心急如焚! 身陷魔窟这几日,他亲眼见证到梅若絮残忍歹毒及化魔过程。她吞下那血淋淋的半颗火红的心脏后,手撕其它鬼面人轻松如同撕布娃娃,刀砍不动,火烧不死,已然不是人! 而公主,以凡人之力怎么可能战胜已成魔鬼的梅若絮?他绝不赞同公主后日歼灭梅若絮的计划? 公主唯有唤醒体内神仙血脉,成仙才能与之抗衡,如今他怎么可能让公主以凡人之驱与成魔的梅若絮斗? 可是他深知冷侵晴脾性,这一切,他现在可不能明说! “也好,就依公主。”五德全眯起小眼睛沉思,俄而痛快应道。 第七十七章 落红有情 阳光明丽,储凤宫一派祥和。冷侵晴扛着银锄,朱紫仪提着秀囊信步花间款款而谈不时欢笑连连。 “晴儿,母后一大早便在此收拾落花,如今只觉身子乏得很,你将花葬那葡萄根下自个儿忙去,我小憩一会儿。” 母女连心,察觉冷侵晴异常,朱紫仪以退为进主动出击。 “好的,母后请歇息,儿臣告退。”冷侵晴接过朱紫仪手上绣囊转身却又回头,“母后,儿臣,儿臣有一事想问,嗯,”她有些扭捏起来,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打探男女情事总是有些难为情,“当年父王与您恩爱异常,从不纳妃的父王怎么就与那贱婢有了孩子?” “往事已去,何必翻那沉芝麻烂谷子?”朱紫仪捡起一朵落花,拈花一笑,“倒是你,晴儿,说起来梅若絮毕竟是你母妃,你不喜欢也不要贱婢贼婢地叫,传出去显得你小家子气了。再说,立子惜为太子也是你父王之意,怪不得她,自古江山社稷理应男子承担,你从此便放下!那梅若絮,母后虽恼她有些表里不一,但也并非大恶,你不要总是针对她,咱们不理她便是!” “梅若絮此时并未原形毕露,前世之事母后不知,也没法说清……”冷侵晴心中思忖,跌足道,“母后,娘亲,您误会儿臣了!儿臣有此一问,是听得民间流言四起,说梅若絮是狐狸精,身为母后侍女却勾引父王,生米煮成熟饭逼迫父王收她为妃……虽说流言骂的是梅若絮可伤及的却是整个王室清誉,儿臣想弄清楚,也好还民间一个说法堵住悠悠众口。” “天下悠悠众口堵是堵不住的,”朱紫仪闭上眼睛将花放于鼻下,深深吸口气淡然道,“问心无愧即可,随它去!” “母后慈善宽厚自然好,怕只怕蛇蝎之徒钻空子掀起腥风血雨,届时这储凤宫内外又要落红无数!”冷侵晴接过落花随手放入绣囊。 “哦,可是朝廷又起风浪?”朱紫仪身子微微一震眼神骤然变色。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乌有国国事皆由国师做主,早已撕毁两国友好盟约,儿臣听闻,那国师正在大肆扩张军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冷侵晴悄声耳语,“小心行得万年船,陷害母后原凶一直未能揪出,咱们一直处于暗箭之下,母后,前车之鉴,咱们不得不防啊!” “攘外必先安内,所以晴儿,母后说你不要总是针对听梅若絮,”朱紫仪一声长叹语重心长,“如今她儿子是梦国储君,无论如何她爱护梦国之心与咱们是一致的,咱们不要中了敌人离奸计,王室先内讧起来!”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局当前国事为重,一切个人恩怨若与国事相比能抛则抛决不拖泥带水!”冷侵晴一脸心悦诚服。 “不过,”她话锋一转,面现肃穆之色,缓缓道,“据可靠消息,梅若絮原名江贱兰,曾是乌有国大国师鞑德沃侍寝弟子,不知怎么成了乌有国大公主贴身婢女,更名花姐,后鞑德沃与乌有国大公主成亲,她便与鞑德沃重新勾搭一起,奸情被大公主撞破,大公主激动小产而后抑郁而死,随即她被乌有国国君浸猪笼却得以逃出。” “竟有此事?”朱紫仪先是震惊继而淡定,“死而后生,或许从此她便活明白了,晴儿,人孰能无过?揭伤疤之事不做也罢!” “那是,儿臣出身帝王世家才不屑于此,只是若此情属实,那梅若絮品行当大打折扣!想当初母后身边风波不断,或许与她有关,母后不计较,但总要替枉死的讨个说法不是?儿臣恳请母后说说当年之事,就从,她如何与父王好上说起!” 朱紫仪蹙眉,良久,缓缓道:“造化弄人而已,你父王能有太子纯属巧合,那日边疆传来喜讯,你父王高兴多喝了几杯误将她认作我!” “母后与她无论容颜、装扮、服饰都相差千里,这,这也能认错?怕是父王被她下药了?” 这事在冷侵晴心里有过一千种原因,没想到竟如此简单! “晴儿还记得冬雪?”朱紫仪摇摇头忽然问道。 “母后说的可是,失手打碎母后陪嫁玉钗因而自责悬梁自尽的侍女冬雪?” “正是,那玉钗,是我娘亲遗物,珍贵无比!但若与一条人命相比,它自然不算什么?可惜,冬雪跟了我这么多年竟不知我!自她离去,我夜夜梦魇! 因此当她夜,梅若絮说我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提议与我换床换衫,待她除净晦气再与我换回时,我应允了。偏巧那夜你父王醉醺醺来寻我,你知道的,你父王怕吵着我,他来我这儿从不许宫娥太监们通报,于是阴差阳差……” “可是梅若絮为什么不反抗,不说明真相?她不是医术了得吗?为何不与父王醒酒?”冷侵晴心中愤然。 “我那时刚有身孕且身子羸弱正在保胎,根本不适合临幸,梅若絮当时也许是为保护母后。”朱紫仪怔怔的。 “这是她对母后说的?诡辩!既然如此她为何不与父王解酒?父王一向不是酒色之人,况且母后艳冠群芳,父王根本瞧不上旁人!”冷侵晴一银锄狠狠挖在地上,“况且,我听父王说,事后,他痛心疾首不许任何人提起,是你,逼着父王纳她为贵人!” “一个月后她有喜了,母后能怎么办?那可是你父王骨血!只是后来,我没想到……情书事件中,她竟会落进下石,那样地火上浇油,似乎巴不得我死!” 朱紫仪痴痴盯着地上一枝落花不再说话。 “依我看,她就是巴不得你死!她处心积虑……” 冷侵晴脱口而出正要洋洋洒洒发表一番感慨,被她母后一个瞥视通通缩回肚里,她眼珠一转不服气地说,“后来母后身边四大丫鬟均遭不测,母后身边除了她再无贴心丫头,母后就不奇怪?” 朱紫仪的第二个侍女夏花继冬雪死后不到二十天染上伤寒离开人世,再后来,春香秋月莫名失踪最后在护城河里发现她们尸骸。 想起往事冷侵晴不禁愤懑,她出征两月归来探亲,母后竟成伶仃之人,不仅陪嫁的四个侍女全都夭寿她自己也小产去了半条命,而梅若絮却怀孕封嫔! “天意如此,无可奈何也!”朱紫仪脸色发白。 “什么天意,我看就是人为!”冷侵晴轻咬下唇,“就拿夏花染病来说,我就不明白,梅若絮医术高明为何医治不了一个小小的伤寒? “她那时正在害喜与母后一样躺床上安胎自顾不暇!”朱紫仪眼中泪珠终于滑落。 “那春香呢?母后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她可是不守礼之人?” “情之一事谁也说不清,戏文里那么多仙女精怪因为动了情愫而抛弃天庭与凡人私奔,何况她一个丫头?”朱紫仪正色道,“晴儿,万事不可臆断,你指控梅若絮若无证据,不要说别人,就是母后也不会信服!” “好,母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见过此物?梦里见过也算!”冷侵晴忽地将一颗毒丹递在朱紫仪眼前。 “晴儿!你,你可安好?”朱紫仪猛然一惊,扶着冷侵晴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缓缓道,“母后梦里确实见过,不过梦都是虚幻……” “当年母后在梦中是否亲眼见到秋月在你面前化为一摊血水?” “你,晴儿,你……”朱紫仪震惊万分,当年冷侵晴在西南剿匪未在身边,为何对她的梦如此清楚? “当年母后在梦中遭遇鬼面人袭击,春香秋月拼死护住母后,可恨其他宫娥太监们却沉睡不醒,任她们惊魂尖叫竟充耳不闻,眼见鬼面人啃噬完秋月又要咬母后,一个黑衣蒙面人飞来。 他打爆鬼面人头,并挖出它体内毒丹,这时惊魂卜定的母后急忙去扶倒地的春香,却不防她一抬头竟变做鬼面人,母后受此惊吓当即小产……” 此梦,朱紫仪从未完整讲给任何人听,对冷缺心也只说,是鬼面人袭击侍女,并未提及黑衣人。她深知,作为一个丈夫若知妻子梦里的英雄不是自己会有何想法! “你,你?”朱紫仪当即面色大惊,急忙巡视四周,“晴儿,此话以后千万莫要再提!” 朱紫仪神情变化说明一切,冷侵晴收回毒丹心中只觉悲喜交集,那毒丹是小华子给她的,那蒙面人就是他,那不是梦,根本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 “儿臣再问母后最后一事,请母后务必如实告知。”冷侵晴顿了顿,毅然问道,“母后在冷宫可曾有过轻生?是否被一个叫炎生华的蒙面人所救?” “在冷宫,四儿说你与我断绝母女关系我万念俱灰绝食自尽,第五日,来了一个自称炎生华的蒙面人给我送来一碗鸡汤,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兵不厌诈,公主殿下不过是权谋之计……” 朱紫仪言语渐变细微,冷侵晴只觉耳畔与眼前皆模糊,唯有满地落花纷纷扬起织成花雨如夏日里瓢泼大雨洒向花枝……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不管陪伴还是离开,他,炎青雨一直都在,尽最大之力护她! 第七十八章 横生枝节 骄阳正好,风过林梢,走出储凤宫冷侵晴步履轻快,重生小半年,改命、救母皆顺遂,眼下最后一个愿望——手刃仇人即将实现,她心情美丽犹如这灿烂的人间初夏天。 “小鸟叫,叽叽喳,风儿吹,哗哗哗。欢迎我,如夏日,进森林,入草地。花点头,叶拍掌,哎呀呀,乐无涯……” 转过前面那道柳堤便是柳庄,她不由欢快哼起了儿歌,这是她人生中学会的第一首歌,学说话时朱紫仪教的,只要心情好必脱口而出已成习惯。 “公主!等等我……”忽地,背后传来石飞虎焦急的声音,她勒马回头,心下诧异。 你不在柳庄,跑外头做甚?今日事关重大,应尽量减少外出,以免招至不必要的麻烦。她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飞虎?你这自何处来?可是邬公公还没到?” 炎生华为炎青雨心腹,柳庄乃是他来梦国第一个落脚处,岂会迷路?莫非他抽不出身?还是事态有变? “公主放心,邬公公早到了,才有事出去一会儿子,半个时辰即回。”石飞虎擦着额上豆大的汗珠子说道,“方才五总管晕过去了,醒来说左胸疼,我瞧着症状与大王相似,特赶回潋晴宫取了些寻常您给大王备下的药过来。” “竟有此事?”冷侵晴心下一紧,先前见五德全还好好的,身上一点皮肉伤而已,探其内息并无异样,怎地半日不见便恶化起来? 两人快马加鞭往前赶,眨眼,青山横绿水,绿水绕屋过,一座绿树掩映的山庄映入眼帘,正是柳庄。 柳庄背靠青山坐北朝南,庄前一条沟渠自西向东潺潺流过,至东院墙忽地直拐绕着山庄向北流去。 山庄院墙依山傍水顺势而建,屹立沟渠一岸,院子东边开一小门,门外一座小小石拱桥宽约丈许,格外古朴。 院墙外一棵十来人才能怀抱的大银杏树下,四五间凉亭一溜排开,冷侵晴将马往大树下一丢,踏上凉亭右边一条碎石小路,三步并作两步跃过七八个石阶,转身跨过小桥正欲敲打院门,“咯吱”,那院门已先行打开,石飞燕迎了出来。 “公主,五总管他跑了!” 冷侵晴本想询问五德全身子如何,不想不等她问,石飞燕先张嘴嚷开了。 “他!他竟……” 冷侵晴只觉头“嗡”地一下,心中那个火苗蹭蹭便往上冒,“飞虎,你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也!” “唉呀,是飞虎大意!”石飞虎咚地跪下恳求道,“卑职即刻前去寻找五总管,待飞虎寻来他,任凭公主责罚!” “公主莫急,这儿有一封五总管留给您的书信!” 冷侵晴未曾开言,只见炎生华手里挥着一封信疾步走出厅堂。 “公主殿下亲启”,黄色的牛皮纸上一排娟秀小字确是五德全笔迹。 “进屋你念来便是。” 冷侵晴将信丢给炎生华,无精打采地走进厅堂,正巧碰上柳嫂子端着茶水点心过来,见状不由问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您捏捏。” 冷侵晴这才堆起笑脸说道:“多谢!许是方才赶路急,歇会就好了,不必麻烦柳嫂子!” “公主莫要客气,我这手推拿功夫可是祖传,得到过炎太子褒奖,半个时辰前,我给公主带回来的客人按过肩推过背,只一盏茶功夫,嘿嘿,他面色红润精神多啰!” 半个时辰前! 冷侵晴心中一喜,这么说来五德全并未走多久,凭飞仙轻功或许能追上。 “公主,五总管究竟为何不辞而别?”炎生华见她眸光一亮便知她心意,急忙劝阻,“看信要紧!倘若他安排了详细周全的计划,咱们擅自行动反倒坏了大事。” 冷侵晴一想也颇有道理,只得作罢,一行人走进北边小书房,嘱咐柳嫂子关好大门守在外头,炎生华咳嗽一声,开始念信。 “公主殿下在上:请恕老奴不辞而别,未时乃魔窟警戒最为松懈之时,老奴不去更待何时? 今晚行动内容,老奴已见过小华子,尽数知晓,老奴并无其它意见,至于细则你们定下即可。我只管做好内应,见机配合你们便是。 五德全 太平一八七年五月二十五日 —————— 翌日子时,夜黑如墨,两道人影悄悄穿行后山密林,面对不时闪过的巡逻兵丁,一个人影指了指北边一片竹林,躬身钻了进去…… 竹林内山势陡峭,细密的竹枝挨挨挤挤根本无路,两人手拂脚踩利落奔跑,正是冷侵晴与炎生华。为抄近路,冷侵晴提议钻了后山这片鲜有人迹的竹林。 “哎哟!” 忽然炎生华大叫一声,只见一道绿光自他脚上飞射出去,他一个趔趄倒头栽倒在地,捧着脚脖子呲牙咧嘴。 “小华子!” 冷侵晴惊呼一声,指尖银光快如闪电,不等那道绿光落地,已击中它,“嘭”的一声,空中顿时碎肉横飞! 与此同时,炎生华脚也肿得似馒头,脸上黑气弥漫…… “公主,莫管我,你去!”炎生华强撑着迷蒙双眼爬起,轻轻喊道。 “你莫动!竹叶青有剧毒,马虎不得。” 冷侵晴一把按住他伤腿,拔下头上玉簪划开伤口,俯身便要替他吸毒,只见炎生华用力一抽腿,翻身打个滚一口吸在伤口上。 “噗嗤,噗嗤……” 他吐出五大口黑血,抹着嘴,喘息着,旋即笑道,“若是让主公得知公主为我吸毒,我这条小命怕是即刻便没了!” “……”你倒有心思说笑!冷侵晴瞥眼过去,忧心忡忡。 “公主,时辰不等人,咱们走!” 似乎听到冷侵晴内心抱怨,炎生华面色忽变,腾地站起,迈步欲走,却身形一晃,冷侵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抓过他手腕一摸脉象,眉头禁不住拧起。 “这……”她迟疑着,这毒猛烈,说话间已至腰肋,再不马上处理,只怕剧毒攻心,炎生华命可就没了! 可是这一耽搁,今夜行动定然泡汤。 她内心纠结不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梅若絮多活几日倒也不怕,只是这一来重回魔窟的五德全可生死难料,凶多吉少。 “五总管,抱歉!” 最终她在内心对五德全说道,毅然决然地搀扶着半昏迷的炎生华而去。 炎生华是炎青雨的人,若非要在五德全与炎生华中选一个,她选炎生华! 第七十九章 重返深渊(已修) 卯时 储凤宫后院假山后,两只兔子箭一般窜出,慌不择路地一只钻进对面鸡舍,一只一头撞在旁边秋千架上晕过去了。 “可怜的小东西,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个身着水蓝色劲装,手里拎着一只斑鸠,身才格外窈窕的姑娘自假山后追出,见状将斑鸠一扔,俯身捧起头破血流的兔子,弯弯的眉眼不由蹙起,心疼地嗔怪道,“我不过是拿你练下准头,就吓成这样!瞧瞧,你身旁这斑鸠才是我要的。乱跑乱跑,这下有你受的了。” 她自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白色的小药丸,一颗捏碎,拨开兔毛小心地撒在伤口上,另一颗掰开兔嘴给它喂下。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拍拍手,说道:“这还灵丹可是我新近才炼成,化腐生肌愈合伤口最灵了,不过能否续接心脉那便要看一个时辰之后了。你到底是不是人家一盘菜,看你造化!” 她说着,将那兔子一把掷出宫墙,一直含笑默默注视她的冷侵晴不由眉头一跳,转身悄悄退出院门拐角暗影…… 卯时一刻 储凤宫东配殿 “青玉姊姊早!” 石青玉刚掀开帘子将檐下回廓上那盆清露芙蓉挪回屋,便听身后有人打招呼,一回头见是冷侵晴,她急忙弯起两只眼睛。 “公主吉祥!公主今儿来得可真早,王后还未起呢!公主可是先到后院走走?还是在暖心殿略等等?我这就给您通报去。”她笑眯眯说着转身就要走。 “青玉姊姊,”冷侵晴急急拉过她在里屋坐下,轻声道,“我今儿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石青玉忙起身笑道,“公主有事打发下人来传报一声,或是差飞燕传个话,我即刻过来便是,何劳公主巴巴地这么早来找我?” “应该的,我有事求姐姐,怎敢劳烦姐姐跑来跑去?”冷侵晴凤眼一扫单刀直入,“那仙人谷你可还记得路?” “仙人谷?”石青玉眼神迷蒙,“上回是稀里糊涂撞进去的,委实不记得了。公主提它干嘛?” “我有一朋友被无名剧毒蛇咬伤,按说这蛇药我也不缺,可那些药毕竟不是灵丹妙药,都得日才能痊愈。偏我这朋友他等不起,只有半日空闲便要走,这一走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我担心他在路上毒气攻心……”冷侵晴顿了顿,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 在后院无意撞见石青玉将受伤的小兔子扔出宫墙外,莫名,她当下便不喜欢她了,邬小华真实身份她便不愿告之以实情。 嗯,炎生华身份,还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妥当! “好茶!这可是姐姐用露水烹煮而成?茶水软糯且清香绵长!”她赞不绝口,跟着又抿了一口才续上话题,“飞燕说,仙人谷有一味神药名唤七味穿心莲,专解蛇毒。先前石背村石娃子被五步蛇咬伤,吞下七味穿心莲一盏茶功夫毒便散了。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姐姐带个路,不知姐姐可否愿意?” 分明心急如焚,却能品出茶用什么水烹煮,这份沉静稳重当真不可小觑! “……青玉自然是极愿意的!”石青玉笑眼弯弯,面现一丝惶恐,“就怕,就怕青玉误事!那条小路九曲十八弯委实记得不是很清楚。” “要不再带上飞燕?”冷侵晴眸光一闪,“她古灵精怪,记性又好,虽未曾去过,但那仙人谷怎么走,如何去?却听石老英雄讲过无数遍? “那丫头鸹噪得很,吵得人耳朵疼。再说,我去了,娘娘跟前便少了一人,不如让她顶我的缺在娘娘跟前走动。”石青玉容长脸难得拉长了,神色有几分严肃,“这些日子大王身子欠安来得着实有些蹊跷,娘娘身边大意不得!” “姐姐思虑周全!”冷侵晴面色也转肃穆点头道,“便依姐姐。” ————-—— 卯时五刻 晨曦初照,西山断魂崖云蒸霞蔚,崖下簇拥环绕西山主峰的四指峰若隐若现,给人错觉,似乎在此轻轻一跳便可触及,实际这一落差足有千丈。 “公主,崖下即仙人谷,这秘密只有咱们石背村人知晓。”望着冷侵晴探询的目光,石青玉翻身下马来到崖边,一边自褡裢里掏出绳索一边说道,“石背村进仙人谷那条道弯弯绕绕,实在难寻,找到只怕天也黑了,咱们不如在此来个空降。” 冷侵晴自从找回《飞仙》全本,轻功突飞猛进,接连突破【落叶追风】、【飞花逐月】、【天外飞仙】,最后三层,飞下断魂崖,莫说有绳索相助,便是没有她也敢一试。 “姐姐,你确定能行?”她倒是十分担心石青玉,毕竟飞仙乃天下第一轻功,石青玉可没练过。 “公主只管放心,我们山里娃自小在崖壁上长大,攀岩跳崖我们如同吃饭般再寻常不过。这断魂崖高不是问题,骇人处在于崖底景象……不过,我熟悉!” 她一咬唇,手一甩将大拇指粗的藤绳套在崖上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拽过两头绕过双腿再绕过肩膀,沉声道,“公主,我先下去,待我在下面找到落脚点,你再攀绳下来。” “你不必等我,下去后只管收绳往下走,我自有办法。” 冷侵晴说完“嗖”地张开双臂一招【飞花逐月】立于绳索上,身轻如燕袅袅婷婷,那绳索竟似不曾吃重,豪无半分下弯之势。 这不合理!这哪是肉身?分明是仙体呀!轻功抵达如此境界,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人…… 石青玉心中倒抽口凉气,面上却是惊喜佩服之色,赞叹一声,擎着绳索哧溜下去。 她双手有节奏的一松一紧抓握着动力绳往下放,脚熟练地在崖壁上一蹬一蹬,身子噌噌往下落,眨眼便成一个小黑点。 冷侵晴起身仰首发出一声长啸,瞬息一只白头褐毛的大雕扇着翅膀穿云而来,“咕!”展开双翼温顺地停在她身旁。 “好大雕,载我去崖下,”她一跃而上骑坐大雕背上,轻轻摸了摸它头,柔声道,“有劳了!” 大雕“咻”地飞起,载着她打个旋俯身飞下断魂崖…… 能召唤飞禽,有翅膀可借,何须动用轻功自己飞? 她唇瓣一勾,趴下身子伸展双臂尽情享受有翅膀的快乐! 耳旁风声呼啸,脚下云雾缭绕,她衣袂飘飘宛若仙人!心中正受用,忽地耳内响起一声尖鸣,顿时,她脑中如针扎般疼,禁不住眼前一黑…… 再度恢复意识,只觉冷风倒灌耳孔,耳膜阵阵刺痛,眼前山崖越升越高,眼看云天被山崖捅穿时,她身子突然停住,一根麻绳自天而降一把将她腰背死死缠住,她这才明白方才身子正在急速下坠。 “晴儿莫动!” 正迷惑时,头顶传来一个苍老略带几分熟悉的声音,顺绳往上瞧,约十丈远处也缠着一个人,那人一手紧握腰间麻绳一手死死抓住头顶崖壁外凸的一块蘑菇状巨石。 “晴儿,我是阿公,用【落叶追风】攀上我头顶巨石,再借力于巨石使出【飞花逐月】飞上崖顶。” “阿公?”她以为听错了,外祖父早在一年前病故,那坟至今还在寿山。 “上去再细说!快,崖上那棵松树吃不住力了!” 老人说话时,只见噗通噗通沙石滚落,随即绳子猛地下坠了一丈,冷侵晴不及多想,双脚夹住麻绳腰肢一拧,身子如风中落叶般急速旋转,跟着她借着飞旋之势双脚奋力一蹬跃上巨石。就在此时头顶忽地乌压压一片,一棵大树猛地砸下,“轰隆!”他们一起坠落悬崖…… 那崖之深,万丈深渊都无法形容它的深邃,他们一直往下落,胆小的怕是没有摔在崖底便已吓死! 也不知坠了多久,忽地,一棵歪脖子树横在眼前,她使出全身力气一个熊抱,“嘭……”下落之势终于止住,他们卡在小树上。 “晴儿,戒指里有路线图,拿着它去找石背村。阿公一年前假死只为今天能替你改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阿公!”冷侵晴接过破天令,紧张地注视着朱彦箴。 “阿公先去了。”朱彦箴一把松开绳子坠落深渊。 “阿公!阿公……” 冷侵晴奋力一抓没捞着,心底血气翻涌,喉间腥咸一口鲜血吐出,一屁股坐在地上。 “咕咕!” 身旁传来两声鸣叫,一个褐色色的影子自身旁飞快掠过,刷地冲上云霄倏尔不见,她骤然清醒过来:丢失的坠崖记忆,就在她重回断魂崖时,幡然回来! “公主果然神武,竟赶在我前头!” 她怔怔坐了一会儿,心神暂定时,只见石青玉自头顶落下,盯着她满脸惊异! 第八十章 青玉心思 涧水轰鸣,白雾茫茫,汪洋中一位红衣姑娘坐在水中央,托着香腮,凝眸碧水出神!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姑娘托着香腮的右手食指那枚帝王绿戒指上。戒指戒面为心形帝王绿翡翠,其上一根小小白金羽箭穿心而过本已够奇特,可眼下那帝王绿翡翠戒面,竟然格纹纵横交错,颜色黄澄澄金灿灿。蓦地,这帝王绿翡翠戒指生生由一箭穿心变作了一顶栩栩如生的王冠! 石青玉使劲眨眨眼睛,没错,就是王冠!一顶缩小版王冠,长了三张毒嘴两只鼓胀眼的王冠。 她紧紧攥住左手小指,这小指齐根裹着银饰,貌似长了一根银手指,很是特别! 这还是害自己丢了一节小指的毒物吗?怎地如此老实?相比上回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公主这裸露的吹弹可破纤长如葱管的食指就在它嘴边,一口咬下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好? “王冠虫,古生物,以往只在书上或石头里见过,不想今日竟在这深渊与它相遇,这是什么神仙缘分?” 冷侵晴举起右手,冲石青玉笑道。她原本怔怔地凝视碧水,寻思底下是否能找到朱彦箴的遗骸,不想这活化石竟不知从哪儿冒出爬在她手指上。 “公主识得它?”石青玉连退三步,“我学识浅薄竟不认得,以前从未见过呢!”说完连连招手,“公主快快站到岸边来,这水极阴寒!” 这水,石背村人叫它忘川水。 断魂崖下波涛汹涌,水势浩大,来自西南食指峰的一股山泉以雷霆之钧直冲向东北角,注入小指峰地下深潭中。 故它不是死水,为活泉。活泉初为溪,后成渠,不断扩张,及至如今蔓延整个断魂崖底,终成为川,石背村人称作忘川。 忘川,被世人遗忘之川,此名不仅表象,更是表意。 自古以来,在断魂崖坠崖者从来无一生还,因此忘川之底泡有无尽尸骸,孕育无穷虫蛇,川水阴寒蚀骨,腥风扑面,与话本里冥界阴森可怖满是孤坟野鬼的忘川河倒是十分吻合。 “姐姐可是忘了?我修炼玄阴神功的!”冷侵晴站起身,嫣然一笑,“这虫子稀罕得紧,我得带回去。” 她竟不知,这虫有毒! 石青玉眉头一跳,深吸一口气,将瞳孔惊惧不着痕迹泯灭,饶有兴趣地看着冷侵晴将一滴水珠弹在戒面上,寒光闪耀间,那水珠渐渐凝结成冰将王冠虫包裹入内。 此刻的王冠虫看上去如同一块透明琥珀,格外漂亮!倘若作为饰品戴在颈项定能杀人于无形…… “公主好功夫!”石青玉咂舌不已。 这话,她倒是发自肺腑。冷侵晴二八之龄已将家传绝学练至炉火纯青,她当真羡慕! 想她们石家侧重外修,内息是短板,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若将家传绝技破天雷练到顶极,不要说此时正值青葱做不到,便是穷尽一辈子也未必能行!她娘亲也堪堪才破了惊天雷第七层…… “姐姐见笑,雕虫小技而已!”冷侵晴唇瓣勾起,自腰间摘下一个小皮囊将王冠虫装进去,这才环视四周。 四周壁立千仞连绵不绝,将这崖底围得水泄不通,崖底竟如桶底一般。 不过相比平面的桶底,这南北略短,东西稍长,成扁圆形的崖底地形可谓千姿万变。 中部最低,川水肆意,西北最高,层层断崖呈环状相绕,东边自南向北忽高忽低沟壑纵横。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崖底地形再多变,却始终只有两个元素在变:水、石头。 “姐姐,这里七分寒水三分石头,七味穿心莲怎能生长?”冷侵晴蹙眉问道。 “公主您看那边,”石青玉指着右手边,兴奋地说道,“那个像公鸡头一样的大石头后边有块小盆地,那便是仙人谷。” 石青玉指的方向是崖底东南角,就在她俩儿右侧约摸二十来丈远的地方,不过这是水平直线距离,这中间弯弯绕绕上坡爬沟,到底多远,须走多久,还真得走了才知道。 望山跑死马,若不使出飞仙,仅凭外力赶路,没有两三个时辰怕是到不了! 冷侵晴眯眼瞧了瞧,暗中思忖:石青玉攀崖而下已耗费大半内力,余下一半还得留着以备回去使用,若与她同行,只怕没有两三个时辰到不了!可炎生华在梅若絮面前只告了半日假…… “姐姐,我瞧这儿有不少五彩石子,很是可爱,放在鱼缸里定然绚丽,不如你在此替我捡拾一些,反正仙人谷就在那边,我独自去好了。我快去快回,最多半个时辰。”她眸子一转说道。 “……这……不行!”石青玉迟疑着,“那谷看似在眼前实则远着呢,路上有个伴也好有个照应。再说谁知那谷里会不会跑出个什么怪物?虽说我上回没碰见,但不能因此便断定没有。或许呀,我是运气好,正巧它没出来!” “唉呀姐姐,我真的很喜欢这石子,待采回七味穿心莲再捡只怕时辰不够。你看,日上三竿了!”冷侵晴指指天上,跺脚扯着石青玉袖子撒着娇,“我有九转神阴功护体,凭它什么怪物,都可冰封,伤不了我!” “好,依你!”石青玉点头,“不过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未归,我立马追来!” “好嘞!” 冷侵晴清脆一声应道,足尖一点,几个雀跃便消失乱石滩中……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石青玉笑容忽地透出一丝诡异,弯弯的眉眼陡然泄出一丝阴森。 ———— “深山有心锁灵药,水封石堵断我桥。心自虔诚志自骄,不取灵药誓不消!” 一想到七味穿心莲即刻到手,炎生华蛇毒即将解除,冷侵晴心情便好转,虽然梅若絮多活了几日,五德全尚在魔窟,但,她有信心! 就凭五德全那活络灵光的脑瓜子定能逢凶化吉,否则他在魔窟这么多日,早变鬼怪了! 定然是,梅若絮有求于他,而他呢,最擅长的便是周旋…… 冷侵晴哼着歌如风而至,眨眼来到谷口,但见深深浅浅的绿掩映着五彩缤纷的艳,在绚丽的阳光下美若仙境。 七味穿心莲喜欢温润潮湿之地,而谷口位于无名指峰北面,乃背阴处,得往南走。 冷侵晴心下寻思,正欲往里走,耳旁忽地传来“啁啁”两声,她侧耳细听却又消失。 “等事了结,回去定要好好睡上一觉。身子是打拼的本钱,再不睡,莫说梅若絮害你,自己便先倒下了!”她对自己说道,“这不,都出幻觉了。” 她摇头正要走,那“啁啁”声却又来了,似乎是一只鸟在求救。 “啁、啁、啁啁!” “救、救、救命!” 鸟鸣声听在她耳里,自动转化成人声。她心中骤然一紧,是一只老鹰在求救!声音来自来顶! 头顶正是无名指峰北坡。一招【素手摘星】,她蹭地飞了上去,但见背阴处裸露着仅容两人出入的地洞。地洞旁边崖壁上竟挂满了冰花,与周围环境大相径庭,洞口更是冒出一丝丝的寒气。 她顺着洞口下去,来到稍微开阔的地方,站稳脚,发动掌中寒光,惊呆了! 触目皆是冰! 冰柱、冰锥、冰瀑、冰笋、冰花,她仿佛置身于一座晶莹的宫殿。未曾料到,小小的洞口背后,竟是如此美妙的世界。有时候,越不起眼的表面,内里越是蕴藏无尽的花花!这世界如是,人,亦如此! 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驰过,她环视一周洞中环境,轻轻吸了吸鼻子,此刻不是赏玩时机,正有一只生灵在等着她相救呢。 凝神再嗅,忽地,一丝老鹰的气息自她身侧冰锥后传来…… 她急步过去,但见乱冰凌空,万霜穿梭中,一只黑乎乎的老鹰被冰封在冰缝里。 第八十一章 有惊无险 冷侵晴在冰洞救下老鹰,以内力化去它身上冰壳,又用霹雳弹珠燃起一堆篝火,待它苏醒过来,才与它作别,老鹰自是千恩万谢,见她着急赶路,忙问她去哪里? “我要去寻七味穿心莲,就此作别,有缘再见!” 这一耽搁,只剩下三刻钟了,她心中着急,匆匆丢下一句话,拔腿便跑,那老鹰却呼啦啦追来,口里喊道:“我载你去!我知晓最近的一棵在哪里!” 这一句话听在冷侵晴耳里不啻于迷路的人找到方向且有快车专送!她喜出望外,一个跟斗翻上老鹰背上,笑道:“那便有劳鹰弟弟了!” 老鹰咻地一个盘旋便来到仙人谷腹地上空,停在离地约一丈来高处,它轻扇翅膀说道:“看那边,七味穿心莲!” 向阳小坡上,一汪山泉下,两棵松树间,一块巨石前,一棵一尺来高,茎直立,多分枝,节膨大,叶尖细,开着白色小花的植株在阳光中迎风摇曳。 小花虽小,却分外精致。花瓣唇形外弯,簇拥形成圆锥形的花冠,有如莲花状,花蕊纤细如银针,却在末端微染紫色,看上去冰清有玉洁之外更添几分高贵与神秘。 七味穿心莲与普通穿心莲一样,从根至茎至叶至花每一处都透心苦,并非有七种味道。名字源自它别具一格的外形与独特的功效。 与普通穿心莲不同,它每片花瓣上都有一个颜色迥异的小斑点,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与纷繁多彩滋味复杂的凡尘人世颇为相似,故取名七味穿心莲。 冷侵晴眼帘扫过,道声谢抬腿便要往下跳,那老鹰却一拍翅膀急上云宵,嘴里喊道:“公主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世人只知七味穿心莲好,却不知它难采撷。自古宝玉有蛇护,灵草自然也有毒物霸占着。” “我有玉佩傍身,又有神功护体,鹰弟弟莫担心,快放我下去!”老鹰这般絮叨,冷侵晴不以为然。 “你们人类有句俗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毒物长得极其可爱,不知迷惑多少采莲人。”老鹰俯身往下降,“公主瞧那七味穿心莲后边那个石头上,那粉色的花。” “一朵东篱菊而已,你为何……”冷侵晴顿住。 不对!这个季节哪来的菊花?等等,那千丝万缕的花蕊怎么有一个个小爪子? “那是粉色马陆虫,最爱食七味穿心莲,但凡有人靠近七味穿心莲便喷出毒液,因来者都未曾留意到它,故一喷一个准。轻者眼瞎口哑,重者丧命!公主身手不凡自无性命之忧,可若是未加堤防,溅个一滴半滴在脸上也是难以避免的,那毒霸道至极,半滴也能让你们的皮肤烧个大洞!” “多谢鹰弟弟提醒!”冷侵晴倒抽口凉气,心中暗道,“这真是心存善念天亦助之,若非凑巧救下这只鸟,此刻心急采莲只怕真被它说中了!” —— 辰时差一刻,冷侵晴怀揣七味穿心莲兴冲冲走出谷外,远远见石青玉如热锅上蚂蚁在忘川河畔徘徊,她大叫一声飞奔过去。 “公主!” 石青玉见到她两眼一喜,不及细看便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你终于回来了,我……”她喉间一哽,内心五味杂陈! 石飞燕只知七味穿心有莲可解蛇毒,却不知有一种毒物也分外喜欢它!那毒物有着极强的护食意识,凡有七味穿心莲必有那毒物看守。 石娃子是解了蛇毒,采集七味穿心莲的石娃子二叔却为此送了命…… 当然,冷侵晴是不可能命丧那毒物身上,毕竟那毒物太小,而她轻功卓绝又有玄阴神功护体,然,毁容定然是逃不脱! 石青玉嫉恨冷侵晴,不完全是因为那根小指,虽然一看见这根残缺的小指,便耿耿于怀。 倘若不是因为去给她采九转还魂草,一向疼爱她的阿爷怎地会令她去仙人谷?他又不是不知去仙人谷有多危险? 说起来,石背村在忘川西岸,仙人谷在忘川东岸,两两隔河相望似乎不远。可石背村藏在西南那一片环状崖顶的一个巨大天坑内,去仙人谷首先要攀上天坑顶部,那崖可是陡如刀削,一个不小心便将粉身碎骨! 然而,攀上坑顶这只是开始,随后往南不断攀越各种悬崖峭壁才是万里征程第一步,及至抵达忘川河水注入地下深潭的入水口,开始进入第二个鬼门关,一线桥。 一线桥实际是潭水东南侧山崖风化而成的一道石梁,悬空挂在潭水上,离水面倒是不高,约一人高,但又窄又陡,胆小的走在上面只觉一阵阵晕眩! 过一线桥,到达潭水南岸,而后折向东,进入飞瀑跌宕的深涧,最后进入乱石滩。 这每一步都惊险无比,有的人在第一步时便摔死了,石青玉运气不错,却也在第二步出了差池。 她过一线桥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饶是身手快,双脚勾住桥跃上来,但还是一只手探入望川水中,电光火石间,小指便被王冠虫咬上一口,为自保她只有当即削了那手指。 想起这事她心堵,但更怨的是炎青雨,毕竟当时冷侵晴根本不认识他,石飞燕喂她曼陀罗,她委实冤枉。 可是,后来炎青雨以真实身份出现并靠近冷侵晴,她不该将炎青雨在山背村与她之事全当未发生。 石青玉怎么也不信,石飞燕这个大嘴巴竟然未曾将她与炎青雨的过往说予冷侵晴! 她与炎青雨成双成对,竟不给她一句交待! 而飞虎、飞燕,却还双双为她说话,说公主与太子原本便是天设地造的一双,要她断了这个念想!这对双生子分明是她的兄弟姊妹,如今与旁人亲近却胜过与她! “累及姐姐忧心,是我不好!” 石青玉心内浮想联翩,半日不语,冷侵晴轻轻推开石青玉,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相比飞燕的纯粹,她总觉得这个青玉内心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总觉得难以靠近。不过此刻见她动情的样子,她也禁不住心下柔软。 “让公主见笑了!” 石青玉猛地抬起头,盯着冷侵晴娇美容颜,心中暗自揣度,面上却是作惊呼状,“唉呀,天大亮了,咱们得快快回去,娘娘不能离开我太久,一会儿子怕是要寻我呢!” 她语音甫落,一阵腥臭随风袭来,只见斜刺里一条通体暗褐色,背上披着强有力的盔甲,长有数百来条腿,足有丈许长的巨形马陆虫向两人扑来。 “彭彭……” 急切中,石青玉掌心红光急闪,一个个火球如烟花在马陆虫身上炸响,孰料那马陆虫就地蜷缩,背上盔甲成半弯筒柱,身子躲了进去,竟然毫发无伤!待石青玉连发四五个惊天雷停下喘息之际,猛地弹开盔甲,身躯两侧急射出密集的黑色毒液。 “姐姐快走!” 冷侵晴娇喝一声,身子急速撞向石青玉将她推上两丈高的崖上,随即身子借势跃上怪物身后大岩石,手掌翻飞间,寒芒与霜雪七飞,飞顷刻间将那虫子冰封。 “走!”冷侵晴抓起石青玉一个跟斗翻上断魂崖上一块凸起的崖壁上,却听“咔擦”,那怪物挣破冰笼探出身子再次向两人袭来…… “啁!啁……” 就在此时,天边忽地一暗,一串巨大的影子罩了下来,一群老鹰急如闪电飞来,一个个如飞弹撞向马陆虫,专挑它一节一节盔甲相连缝隙中啄。 马陆虫故伎重演,欲缩起身子躲进盔甲,老鹰们岂容它称心如愿?有的啄,有的推,齐心协力将它滚翻,猛啄它肚皮眼睛…… 它疼痛难忍,根本无法喷射毒液,更挡不住众多老鹰前赴后继地进攻,强撑不到一盏茶功夫,它盔甲一夹,飞快地迈开数百条长腿掉头便逃。 为除后患,冷侵晴急追过去,不曾想到,它的老巢竟然在冰洞! 冷侵晴心中大喜! 借助冰洞,她玄阴魄冰掌可发挥多于寻常十倍功力,这虫子今日算倒霉了。 循着刺鼻臭味急急追进洞,她一眼便发现马陆虫藏在一个巨大的空心冰笋内,她大喝一声,右手九转神阴功力灌注腰上软剑,斩下它头颅,左手一掌玄阴魄冰掌紧跟劈出,顿时银色的冰屑四散溅落下。 就在她拍打身上冰屑不经意扫过冰笋时,一个金发卷须身穿灰袍的老者映入眼帘…… 第八十二章 辰时琐事 辰时 日头已跃过山顶奔赴更远的云海,柳庄后院向阳处草木欣荣湖光潋滟一片明媚,背阴处却依旧暗影沉沉凉意偶沁,一处庭院两种风情,一如此刻正透过窗棂,呆呆望着后院的炎生华心情。 他昨夜直捣魔窟的策划幸得五德全阻止,否则酿成大祸他是头一个罪人! 一念至此他心生欢喜,可,君在归期却未归!眼见辰时已到,冷侵晴却迟迟未归,他禁不住又心难自安。 “邬公公,您呐安心歇着!公主殿下说,您回宫便要当差,腿上有伤实在不便,听说有一味灵药外抹内服即刻能解蛇毒,便拉着飞燕替您找寻灵药去了……” 柳庄主说,‘公主殿下去灵药’,可她这着急忙慌地上哪儿寻去? 炎生华手指轻轻叩击着窗棂,心急如焚! 倘若因此出个意外,日后怎么面见主公? 这一想到炎青雨,他更觉心烦意乱…… 原本以为探得义庄秘密,便可就此结束“邬公公”这令人作呕的身份,谁曾想到事态恶化竟突飞猛进到两难地步! 直捣魔窟?不行!撕破梅若絮脸皮却不能剿灭她,弄不好反丢去公主殿下性命! 佯装不知梅若絮秘密,任由她继续背后作恶?不行!待她羽翼丰满,日后除去她更无可能。况且这条,不知魔窟实情的公主殿下定不答应。 炎生华半跪着爬回床头取出怀里两张信笺,再次打开…… 那是五德全重返魔窟前给他的密件。那日他赶到柳庄时,冷侵晴尚在储凤宫未归,他随柳儿转到后院,正巧五德全自西厢房出来,急匆匆捂着肚子说要上茅房,他拱手礼让,他随手塞给他一封信,嘱咐他即刻回房看。 ———— 邬总管在上:在下不辞而别,实在情非得已! 在下回宫途经永安河被鬼面人强掳进魔窟,被那梅若絮不知灌下多少药水,如今虽未变作怪物,亦非从前! 魔窟有红绿两种药水……红色的灌进活人腹中,活人旋即全身抽搐头冒青烟,继而周身膨胀五官扭曲最后变做鬼面人。黄色的用来浸泡死人心脏,待心脏乌黑发亮硬如石头……那死人便活转过来化做活死人。 可她给在下灌下的却是此两种药水混合物,且每次比例不同!起初在下不明所以,及至她挖出在下半颗心才豁然明白,她是想要在下的心脏。可她要在下的心做什么?在下依然不明白。 直到听公主说,说自从在下离开大王,大王便染上心疾,在下蓦地醍醐灌顶。她这是要桃代李僵啊! 她以在下为标本,妄想研制出一种武力与鬼面人一般利害外表却能保持原样的傀儡药水!不过,这药水仓促间恐不能得,她便再行一计且将就着,这便是,她将在下泡过药水的半颗心给了大王。 如今在下顶着残缺的心不死,那装有在下半颗心的大王必然也无性命之忧,只是从此我们都要依靠药水续命,至于能活多久,全捏她手上。 她,梅若絮,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歹毒至极!此事万不能让公主殿下得知,以殿下心性恨不得立刻将那梅若絮抽筋剥皮。 可,她已非人! 大王一族有神仙血脉传说至今,从未有人当真,但梅若絮却当真了! 如今在下也信了! 在下亲见梅若絮吞下大王半颗心后,她周身红绿黑白四色光辉闪耀,最后化作一股幽绿的光芒钻入她身内,随即,她手撕鬼面人如同撕布偶,刀枪不入! 切计:你无论如何想出一个法子拖住公主,务必不让她今夜前去冒险!其次,说服公主赶早修道! …… 再次翻阅五德全的密信,炎生华面上愁雾笼罩。 为拖住冷侵晴,他设下苦肉计,“可能拖住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怎么办?” 炎生华焦灼不堪! 与此同时,断魂下仙人谷冰洞,冷侵晴盯着冰笋里的古怪老者,眯眼出神。 这老者体态魁梧,面宽杏眼,金色的头发与蓝色的眼睛显然与当今世人不同,但骨骼轮廓与世人无异!戴着一顶远古裘皮帽,灰色袍子不知用的什么布料,色泽光鲜。 他是谁?为何长眠于此,不,准确地说,是长坐冰洞? 冷侵晴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上美人沟,扑闪着浓密纤长微微上翘的长睫毛,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筛查。一阵风吹来,他胸前袍子翻折的一角忽地碎了,顿时,竟金光闪烁,她轻轻掀开袍子,捏住那金光抽出一看,竟是一本冰封的小册子。 册子乃黄金打造,巴掌大,整张金箔一正一反如折扇子般折成书简状,拉开约有两尺长,共七面。封面刻着四个如同蝌蚪般的古体字。 “《洗髓心经》?” 冷侵晴轻轻念出,《上下五千年》为幼时必读功课,这蝌蚪字是渺渺大陆远古文字,她倒是认识,不过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她却不知道。 “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她心中嘀咕,打开小册子,“《净血汤》,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匆匆瞟一眼右首第一面金简上几个大字,便合上册子。 时辰不等人,炎生华还在等着她的灵药呢?可没时间耗费在此,还是带回去细看。 “前辈,晚辈误入此洞,无意打扰您,见谅!至于此册子,又是洗髓又是煲汤的,定是本有关养生方面的书。既然晚辈有缘遇见,便索性将它一并带走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好东西重见天日造福天下,前辈定然欣喜!”她朝着那灰袍老者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去。 揣着册子回到石青玉旁,她梨涡一绽刚要叫她,腰上忽地一疼,似乎蚊子叮了一口,跟着又痒又麻,她强忍着不去挠抓,心底却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哇……”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公主!”石青玉一把搀扶住她,上下急切地打量着她,一双眼睛陡然间泛红,“可是哪儿受伤了?” 莫非方才在冰洞受了些风寒? 冷侵晴心下思忖,不在意地说道:“腰上又痒又麻,估计是被蚊子……” “腰上!”石青玉顿时花容失色,不等她说完,便脱口而出,“公主腰上可不是挂了只怪虫子?莫不是那虫子咬了你!唉呀,公主,只怕有毒!” “据书上记载,王冠虫并无毒!”冷侵晴摘下腰间皮囊,打开一看,水滴冰盒早已化作一块水渍,那王冠虫挤在一个角落,半个头已探在她腰上。 这事蹊跷得很!首先据书料记载王冠虫是无毒的,其次,她冰封这虫子原本可保两个时辰,何故不到一个时辰便化了? “公主,若今日你出了意外,我阿爷非打死我不可!” 石青玉脸色煞白,冷侵晴死在断魂崖下,这非她所愿! “姐姐莫担心,我有玉佩护体呢。”冷侵晴自胸口摸出水滴雨佩亮了一亮,“这玉佩护在心口,凭它什么毒也莫想侵入我心头!只是我眼下乏得很,需打坐片刻。” 这一打坐怕是又要耽搁,是让石青玉攀岩先走,还是召唤大雕驼着一起走? 冷侵晴正为难,只听上空传来“啁啁”老鹰啼叫声,她心中一喜,招手老鹰过来。 “与石青玉一同骑着老鹰飞上去,岂不快哉?”她心内暗道。 冰洞救鹰之事,早已在老鹰助她们大战巨型马陆虫后告知石青玉,此刻老鹰前来帮忙,石青玉只道这是一只感恩的鸟,旁的定不会想太多! 她有异能,这秘密总算在石青玉面前守住了! 第八十三章 茅塞顿开 辰时末,柳庄 “嘿嘿,完全没事了,果然灵药!” 炎生华跺着脚脸上笑得比天上的艳阳还灿烂。 “让我再瞧瞧,莫要留下疤才好!”冷侵晴抬手便要掀开他裤脚,心想梅若絮多疑,可不能给她留下一点生疑的由头。 “公主放心!”炎生华跳着躲开,自己掀起裤角笑道,“公主千金之躯,莫要总是这般折煞奴才!” 他下意识里将称呼改了。之前私下里,他在冷侵晴面前总是以“在下”自称,透着客气与自矜。毕竟,他是受恩于炎青雨,因为炎青雨才守护冷侵晴,而如今,他对冷侵晴感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小华子,我把你当朋友,你不许见外!说什么奴才?”冷侵晴眉头一皱,爱乌及乌,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公主,以防口滑,还是称‘奴才’合适!”炎生华面容正色起来,话峰一转,“公主近来可有主公消息?” 冷侵晴心中叹气,摇头,默然不语。她心下也纳闷,说句不夸口的话,炎青雨与炎鸿雨两人,任何一个拉出去横行天下都绰绰有余,怎地两人结伴同行反而有事?莫非因乌程程?可她也不是寻常女子,就算拖后腿,凭他兄弟俩儿还能护不了她? “公主何不抽空去趟子虚?在这瞎猜终究不是办法!”炎生华暗暗瞟了一眼冷侵晴,心中斟酌措辞,“上一次主公犹如人间蒸发,是他出海遇险,这次……奴才真的担心!若非事出有因,主公决不会不与我联系,他心里牵挂着,(你!)” “小华子,” 不等他那个“你”字说出口,冷侵晴断然说道,“还是等救出五总管再说。” 在冷侵晴心里,炎青雨与梦国同等重要,但相比眼下王宫的安危,她自然选择护卫王宫。毕竟在她心里,炎青雨是有如神一般的存在,对他的失踪,她虽然疑惑焦虑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 炎生华多年细作历练,早已看透人心,冷侵晴心中所想自然逃不过他眼睛。他心中权衡:公主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定然不忍眼睁睁看着五德全去送死,但如今五德全已然重返魔窟,若将真相告知,公主是个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呢? 念及此,他索性将五德全信中对他所言一一讲述给她听,未了他语气格外郑重地说道:“梅若絮留着五总管是想要他做傀儡,他假意迎合便是。五总管说了,若能骗过梅若絮,估计再过两三日他便可重回大王身边。” “万一不能呢?”冷侵晴眉头轻拧,“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神仙?” “是,这个五总管简直太自以为是,太逞能了!”炎生华连连随声附和,“冲动是魔鬼!哼,咱们公主殿下可断不会学他这般鲁莽!” “……”好小子,你给本公主挖坑!冷侵晴凤目一竖,目光禁不住“刀”了一下他。 “公主,五总管说,‘万一不能,大不了与她玉石俱焚!’”炎生华瞬间面色凝重,“他死而无憾,唯一心愿是公主修得仙法日后能替他报仇!” “修仙……”冷侵晴轻轻咀嚼着这个两字,心下叹道,“岂是说修便能修成的?万一与那话本里说的那样,没有灵根,一辈子都修不成,那便眼睁睁看着梅若絮害人害国?” “义庄!”冷侵晴狠狠握了握拳,指间关节“咔咔”作响,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义庄冰窖在哪个方位?” “西北角。”炎生华眼中晃过一丝疑虑。 “西北角……” 冷侵晴心中推敲,“那个门厅模样的地洞,西面过永安河可达乱葬岗,东南经义庄可达后山,对面那个通道通向哪里呢?东南对面为西北,西北,西北有寿山,寿山……不好,阿公陵墓正巧在寿山!” 她心中忽地茅塞顿开! 只有梅若絮是收买桃域双鼠之人才能通,因为梅若絮看中的是朱彦箴陵墓,故秘籍《飞仙》她也情愿拱手相送。 “公主为何提这个?” 冷侵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让炎生华心下一紧,这公主向来聪明得紧,从来便没有废话! “随口一问。”冷侵晴唇瓣一勾,淡定答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宫,再晚梅若絮要多问了!” 反正记忆已恢复,朱彦箴乃假死,陵墓另有一条逃生密道,明日带飞虎悄悄下密道探个仔细,若果真是梅若絮魔窟,便好办了! 她心下轻松,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但炎生华心中已生疑,“莫非有什么新发现?嗯,这几日可得盯紧点她!” “公主,飞燕回来了!”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柳儿喊道,跟着伴随门外噔噔的脚步声,石飞燕清脆的大嗓门已经飘进屋,“公主,皇后娘娘说,今日未时初,大王要来储凤宫用晚膳,请你过去相陪。” 炎生华当即对冷侵晴一拱手,忽忽离去。 “邬公公,你伤当真……” 石飞燕在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热情地询问他伤势,他却冷着脸旁若无人走了,气得石飞燕往地上吐口唾沫,“呸!神气什么?还不是我家公主买下的一条狗!” “飞燕,”冷侵晴叫住她,淡淡问道,“你觉得邬公公与李公公有何不同?” “不都是贪图公主钱财与公主作线人的人吗?没什么区别!”石飞燕一撇嘴,“不过,李有间是个笑面虎,这邬小华是个眼皮子朝天的狗,眼里只有公主!” “你倒看得透彻!”冷侵晴哑然失笑,“知道他们两人秘密的,统共只有三个,你千万不能说与第四人听。” “这里的柳儿,还有储凤宫里的娘娘,青玉姐姐都不行吗? “是的,我不是信不过她,是,” “是为保护她们,我知道。”石飞燕脱口打断,“人在江湖,有些事知道越多越危险!我阿爷曾经说,” 石飞燕说到这儿,忽地停下,盯着冷侵晴扑哧一笑,“公主,你这……啥时候贴花钿了?你不是说,贴上花钿一副小女人样儿,你才不喜欢呢!” 她说着两手便伸了过来,扒住冷侵晴两肩,探头细瞧,口里还喃喃自语,“这花钿当真别致得很,是顶金色小王冠,五个尖角上还顶着五个红色的小球,既霸气又可爱,嘻嘻,太配公主了!” 她乐不可支,冷侵晴不由一怔,忙推开她拿镜子一照,不知何时,眉心竟赫然出现一个金色的小王冠模样的花钿? 她抬手便要擦,被石飞燕死死拉住,“公主,是我眼花,我啥也没看见,我咐也没说!你别折腾好不好?” “你放不放?” “不放!” “当真?”冷侵晴唇瓣一勾 “当真不放!”石飞燕杏眼一瞪 “走你!”冷侵晴娇嗔一声,双手抓住搭在她肩头的石飞燕手,将身一蹲腰肢一拧自旁边钻了出去。 紧接着,她抓住袖子狠命在眉心揉搓,说道:“本公主天生丽质自来不屑于化妆,你哪只眼睛看见这花钿是我画的?你瞧好了,这可是天生的!” “……”公主二八年华还在发育?石飞燕惊得张嘴结舌! 第八十四章 半日流水 “是这虫子咬的!” 瞧石飞燕大圆眼几乎要掉出眼眶,冷侵晴自小皮囊里掏出王冠虫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什么宝贝虫子这般神奇?” 琉璃小匣子里,一个如小手指头般大的小王冠闪着金光,石飞燕好奇地盯着,禁不住央求道,“好公主,让这宝贝虫子也咬我一口可好?我也要……” “混账话!”冷侵晴笑骂道,“见过馋吃馋喝馋穿馋玩的,却没见过眼馋人家被虫咬的,这是能随便咬的?万一中毒了怎么办?” “我也要天生丽质,中点小毒不算什么?大不了上吐下泄几日,为了美可不得付出些代价不是!”石飞燕嘟起嘴不以为然。 “你呀……”冷侵晴食指一戳她眉心,啐道,“中点小毒?我是运气好!这虫子原本无毒,不知发生了什么缘故,竟发生变异,如今体内寄生着病毒,这病毒随着虫子唾液侵入别的宿主身上,要不要宿主的命全凭它心情!” 这话倒不是冷侵晴为吓唬石飞燕而瞎编,是她验证半日得出的大胆假设。被虫子咬过的老鼠死了,被虫子咬过的猫却只是身上起个大包,被虫子咬过的鸡瘸了腿…… 至于变异缘由,她琢磨着,倘若只是个体现象,定是这只王冠虫感染了巨形马陆虫毒液,若是群体现象,那恐怕是断魂崖下环境导致。 不过这些鸡零杂碎她懒怠讲予石飞燕听 ,一向粗枝大叶的石飞燕照理也不会追问。果然,石飞燕一吐舌头笑着直摇手:“我这命格岂能与公主比?罢了!” ———— 巳时末,日头火辣。 石青玉正将她那盆宝贝清露芙蓉搬进殿,忽然自背后伸出两只温热的小手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与此同时银玲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猜猜我是谁?” “还能是谁?”石青玉故意说道,“不是前院小狗子便是后院淘气的大花猫!” “你才是猫猫狗狗!姐姐也学会欺负人了,哼!” 石飞燕放下手扭头便走,被石青玉一把拉住,“就许你开玩笑,我便不能?在村子里,我日日当你们的老大,成天端着,都快成老太婆了!怪道别人……” 一向端庄持重的石青玉竟撒起了泼,石飞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原本背对着石青玉静静听她说,觉得绕有意思,忽见她停嘴,不由回头问道:“怪道别人什么?” “你管别人做什么!反正你听着,在这里,皇后娘娘把我当小孩子般宠,我可算是体味到做小孩子的快乐。以后,在这里一日,我便做一日随心的小孩子,哼,你可别来招我!” “不敢,我可再不敢了!”石飞燕咧着嘴,以手抚额。 石青玉自顾自说了一大通,这才迎面瞧向石飞燕,这一瞧,她禁不住笑起来:“小丫头,我想做小,你倒盼着长大!” “说,你这额上贴的什么玩意?”她扳着石飞燕的头,指着她额上王冠花钿,目光中流露出几丝赞意,“不过,倒是俏丽得很!老实和姐姐说,看上哪家公子了,小丫头,动春心了?” “呸呸呸!你才动了春心!”石飞燕臊得脸红脖子粗,“这是大姐说的话吗?哼,是公主要我这样装扮的!” “公主?”石青玉一怔,她捯饬飞燕做什么? “公主不想太耀眼呗!”石飞燕人小鬼大,知她这个姐姐因炎青雨的缘故,内心对冷侵晴有几分芥蒂,索性开解道,“青玉姊姊,我和你说,公主果然与咱们凡夫俗子不一般,被虫子咬个包都别具一格……” “飞燕!”冷侵晴站在门后看半天了,忍不住叫出声,“一进门便飞了,害我一通好找!来看青玉姊姊怎不和我说一声?我们一块来多热闹!不会是你们姊妹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 “哎哟,公主来了,快,快请进! 听见冷侵晴的声音,石青玉急回身,她套着银饰的小手指不由紧紧攥在掌心,但见一身英气的冷侵晴款款走来,眉间一点小王冠闪闪烁烁,凭添万种风情,比原显妩媚。 她面上堆满笑,一边急急相迎出来挽起冷侵晴胳膊,一边说道,“公主说笑了,就她这个大嘴巴能守住秘密才怪?” “我就不叨扰青玉姊姊了。”冷侵晴抽出胳膊,指着石飞燕笑道,“这只燕子虽是唧唧喳喳吵人得很,心却是极细,自从有她打理潋晴宫,宫里上上下下齐整着呢!这不,她不过离开我半盏茶时辰,我那手帕找不到了……” “飞燕,你赶紧去给公主找子去!”不等冷侵晴说完,石青玉便将飞燕推了出去。 “公主,你方才除了去皇后娘娘那里,还去了哪些地方?我这就找去!”走出养和殿,石飞燕急急问道。 “方才收到柳庄急信,我此刻不得脱身,你跑一趟。”冷侵晴面容肃穆,轻声说道。 未时初 储凤宫凤仪殿,桂花糕、枣泥糕、豌豆黄、驴打滚等各色糕点,草莓拼的心心相印、苹果橘子香蕉葡萄拼的缤纷四季、火龙果雕刻的凤舞九天等时令果盘摆了一长桌。 因朱紫仪一日只食两个正餐,故通常在末时初用点心。 “父王,这硕果累累您怎么不吃?您不是最爱吃西瓜?”冷侵晴冷眼看着冷缺心,那盘他平素最爱吃的西瓜就放他身旁,可他却未曾尝一口。 “看来梅若絮那贱婢奸计又已得逞,父王这是又被她迷了去!”她心中暗道。 “这是母后亲手用小勺子一个个挖出来再浇上蜂蜜摆盘,瞧这绿叶也是母后亲手用瓜皮雕刻而成,又吉祥又喜庆!父王为何不不下箸?莫不嫌弃母后手艺?” “永昌!”朱紫仪正色道,“你可是来给父王母后添堵的?这两日不见你人影,你何曾关心过你父王?他这两日胃口不好……” “紫仪,永昌说得对!就冲你亲手做的,还有这吉祥寓意,我就该吃!” 冷缺心急急止住朱紫仪训话,强忍不适吃下几个,即刻,他那脸色便煞白起来,嘴唇青紫,他硬撑着坐一小会儿便忙告辞。 冷侵晴不放心自然要跟过去,冷缺心却连连摆手,说不用,说他扫了朱紫仪的兴,让她好好陪朱紫仪。 冷侵晴许诺,送他回到甘泉宫立马便回,冷缺心这才答应。一回到甘泉宫,他便急着赶她走,冷侵晴悄悄一个眼神递给李有,李有间登时心领神会。 “公主,莫要打搅大王安寝,奴才送送您!” 他佯装驱逐冷侵晴随她一起走出寝殿。 “李公公,前些日子,大王不过左胸疼,今儿怎么胃也疼起来了?定是你们躲懒,大王夜间着凉!”冷侵晴眼神一凝,“你可知罪?” “冤枉!”李有间吓得跪地不跌,“奴才们值夜有专人守着,照看大王不敢有丝毫懈怠!依奴才看,”他鬼鬼祟祟抬起头,压低嗓门,“大王不像是着凉,倒像是为了皇后娘娘……” “为了娘娘?”冷侵晴眉梢一跳。 “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对大王,有些不上心,奴才可瞧见了,大王每回来娘娘这儿都有好些不吃的东西,譬如西瓜橘子韭菜……但回到宫里他便吃。” “可这与‘为了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冷侵晴明眸一转。 “因为大王吃了这些东西便要去梅妃那里,大王不愿去梅妃那里!但若是一直不吃那些东西,他便会心口疼……” 李有间说得颠三到四,但冷侵晴却听明白了。